家猫+番外——睡不醒

 （一）

 牙龈出血 2013/5/28 15：24：03 黑猫，交稿了！ 牙龈出血 2013/5/29 16：07：45 别装死！开天窗啦！ 牙龈出血 2013/5/30 10：31：27 交稿了！！！再不交死人啦！！！ 牙龈出血 2013/5/30 14：00：00 交稿啊！！！我知道你在！！！ 牙龈出血 2013/5/30 15：21：08 开天窗啦！！！出人命啦！！交稿啊！！！ 牙龈出血 2013/5/30 15：57：36 大哥我错了你行行好交稿吧[/流泪][/流泪][/流泪] 牙龈出血 2013/5/30 16：21：23 少特么装死啊出来吱一声啊（╯—皿—）╯︵┻━┻ 牙龈出血 2013/5/30 16：45：55 你有本事拖画稿！你有本事回复啊！！ 你有本事装不在！你有本事交稿啊！！ 交稿啊！ 交稿啊！！ 快交稿！！ 别装隐身看不见我知道你在线！！！！！ 小企鹅图标跟触了电一样玩命哆嗦起来，黑猫抓抓耳朵，把压感笔叼在嘴里，推开画板慢吞吞地戳键盘。 黑猫 2013/5/30 16：47：00 最后一张 马上画完 牙龈出血 2013/5/30 16：48：22 我靠你果然在！！！！ 黑猫 2013/5/30 16：48：47 半个小时 牙龈出血 2013/5/30 16：49：03 你他妈敢不敢不要每次都拖到最后一天啊！！！！（╯‵□′）╯︵┻━┻ 黑猫 2013/5/30 16：50：35 不会晚 放心[/微笑] 牙龈出血 2013/5/30 16：51：20 每次戳你没回复我心都放进大肠里了[/流泪]再不回就下滑进直肠了[/流泪]就差没一个屁崩出去了[/流泪][/流泪][/流泪] 最后几笔画完，仔细检查过，合并图层，保存。 退出软件，打包发送。 收了图的美编犹自喋喋不休：黑猫黑猫下次画封面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彩图啊！玄幻和修真你喜欢哪种啊？总编说最近几期封面都是冷色调都看腻了！哎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多聊聊嘛！我们都很看好你啊！你们老大说你只要再勤奋一点，绝对大手的料啊！大手啊！下次一起出来吃饭嘛…… 黑猫已经把qq关了。 碳烤章鱼足、香酥小黄鱼干、现烤鳕鱼片、蜜汁鳗鱼丝、马面鱼、鱿鱼仔、猪肉脯、牛肉粒、鸭舌鸭掌，还有奶酪奶条奶豆子，一样样扔进购物车，结算付款。 要那么勤奋干嘛？有钱买吃的就够了嘛。 黑猫站起来伸个懒腰，关电脑，脱裤子。 （二） 汗衫裤衩脱了随意地搭在椅子背上，屋里已经没了人影。 一只黑猫悄无声息跳上窗台，从窗户缝里钻出去，再回头用爪子扒拉着把窗户关上，脚步轻巧地从二楼跃下。 晚饭时间，该回家了。 赚钱只是买点零嘴而已，我可不是野猫。 虽然饲主总是不在家，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有人养着的啊。 今天饲主也不在，出差的第四天。 喂食器里猫粮还有足够，四天前刚加过。 黑猫——其实现任主人取的名字是乌梅——绕着喂食器转了一圈，低头吃两口，忧郁地叹了口气。 猫粮这种东西，就像泡面。 能吃饱，也不难吃，还添加了各种营养元素以保证健康。 但毕竟只是随便打发的快餐品啊，天天吃顿顿吃谁家猫能受得了！ 而且这个牌子这个口味已经连吃了两个月了！就不能换一换吗？！ 还有猫砂！ 主人上次出差一个星期，回来了两天，居然没有清理猫砂！ 这几天他一直用的抽水马桶……光溜溜连个坐垫都没有的抽水马桶！ 不小心很容易掉进去的啊！ 喂食器里的水放置得太久，有股怪怪的味道，乌梅只喝了一口就不想再动了，舔舔爪子，又叹了口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的宠物就像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情人一样，当饲主无力再关爱和照顾自己的时候，最温柔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做法毫无疑问就是 ——甩了他。 黑猫——现在已经不是乌梅了——重新成为了一只流浪猫。 家猫是有人养的猫，野猫是不需要人养的猫。 流浪猫需要人养，却没有主人，意思就是“被抛弃”和“没人爱”。 黑猫讨厌这样。 决定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一些不舍的，不管是饲主还是家猫的身份，对他来说都很重要。但是转念一想，有饲主却没人爱，简直就像炸开毛充胖子，脸面而已，实际上毫无意义啊。 人家有的居民社区投喂流浪猫还每天换换口味呢！ 猫啊，不能总是眷恋过去，要向前看才行。 黑猫决定找一个新的饲主。 （三） 一只猫的命运，并不取决于你是什么样的猫，而是决定于你有什么样的主人。 所以挑选一个好的饲主是至关重要的。 选主人也是项技术活。 太有钱的屁讲究，太没钱的吃不好，年纪太小的没责任心，年纪太大的……看着饲主死去太悲伤。 饲主要有能养家糊口的稳定工作，不然养只猫都会被父母嫌弃；工作太忙也不行，前饲主就是前车之鉴；整天蹲家里的直接pass，连溜出去赚零食钱的自由都没有。 没孩子的小俩口不行，怀上孩子猫就得被扔出门；孩子太小的也不行，不留神就被玩死了。 黑猫挑了城东三环附近的一个中档小区，这里环境挺好，居民也和气，在小区保安脚边蹭一蹭都能骗得一根火腿肠。 黑猫每天下午就踩着工薪族下班回家的点儿在小区里溜达，在人流量大的地方阳晒晒太阳舔舔毛，有人靠近就蹭蹭裤腿打个滚儿，待到天黑准备回去的时候必定是吃得肚儿溜圆。 像我这样，腰细腿长皮毛亮丽，温顺乖巧气质上佳的猫，怎么会没人爱呢，哼哼~ 黑猫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化作人形躺在布艺沙发上——是猫的时候总是没法平稳地躺着。 据观察，小区东门的卷头发大妈、西门的高中生小姑娘、北一号门带玉镯挂玉佩的软妹子、北二号门的眼睛斯文男和长发套裙美女、还有正门的年轻小保安，都表现出了想带他回家的明显意图，只是拿不准他是不是有主的才没下手拐带。 高中生就算了，学习忙，家长不见得同意养。 北二门的长发美女身上香水味儿太大，做了花的长指甲看着怪可怕的。 正门的小保安人挺好，就是蹲班时间长薪水又不高，不适合当饲主，但是可以找他玩。 剩下的嘛：东门的大妈人很和气，每天买的菜也丰盛；北一门的软妹温柔似水，家境似乎挺不错；北二门的眼镜男顺毛特别舒服，兜里还常有小鱼干。都是很不错的人选啊。 挑挑拣拣一番，黑猫打定主意明天开始偷摸跟去各家看看情况。 消食得差不多，起身套上汗衫裤衩，开电脑画画。 工作室的老大挺照顾他，虽然老嫌弃他磨蹭惫懒不上进，但有杂志插图这类的轻松活总会想着他。最近不知抽了什么风要鼓励大家出个人画集，工作室里几个小有名气的画手都打了鸡血一样。 只有黑猫不乐意，挺好的机会就差没跑到老大跟前打滚耍赖往外推了，把人气得不行，最终也没拿下他这个懒骨头，只要了十来张彩图夹带进别人的画集权当个友情应援。 反正工作量还是增加了。黑猫咬着压感笔翻文件夹，打算偷懒从以前被pass的线稿里挑几张出来修改上色，能少画一笔是一笔嘛。 至于这一期的杂志内页插图——截稿日还有半个月呢，不急不急。 右手拿鼠标，左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包奶酪条，代替压感笔放进嘴里咬。黑色的长尾巴悄悄从裤腰里探出来，翘着尾巴尖儿软软地摆来摆去。 （四） 东门的卷头发大妈家里有个老奶奶，瘦瘦的，精神头不错，但是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看谁都苦着脸。黑猫容易被老人嫌丧气，不成不成。 北一门带玉的姑娘家里真有格调，布置得跟电视剧里古代小姐闺房似的，窗帘蚊帐都是轻纱，姑娘在家居然是穿襦裙的。也不成，纱啊缎啊绸啊，一碰就被爪子勾坏了，保准要挨打。 眼睛男家倒是不错，干净整洁，一切从简的单身住房。 就是楼层太高了…… 好不容易从五楼的阳台跳到三楼的高度，可是这颗落脚的法桐长得太笔直，大概是修剪过，枝杈也少，要想跳到最近的阳台上，怎么算都差一点儿。 黑猫就这么一脸忧伤地被困在了三层楼高的法国梧桐树上。 “喵——” “咪呜……” 黑猫实在拉不下脸面大声哀嚎呼救，只能在有人路过的时候可怜兮兮叫上两声，可惜不知是树太高声音太小，还是黑色皮毛太隐蔽，即使偶有抬头看看的，也不多停一步直接走过去了。 转眼天就黑透了，黑猫趴在树上更是跟隐形了似的，只剩一双纯金的眼幽怨地亮。 楼上楼下都亮着灯，吃饭的看电视的写作业的骂老公打孩子的，其乐融融，唯独阳台离他最近的这家是黑的，黑猫瞪黑窗，好不凄凉。 指不定今晚就得在树上过了，黑猫在树干上磨了磨爪子，看看地面，到底没勇气跳下去，郁闷地啃了口梧桐叶子，嚼吧嚼吧吐掉，满嘴清苦味儿。 大半夜的时候，最近的阳台上落地窗终于亮了，再过一会儿，窗帘和玻璃拉门也被拉开，只留一道纱门，飘出一股香喷喷的鱼味儿。 “喵呜——！” 黑猫悲愤地大叫一声：大晚上的煮鱼汤，太不厚道！ 这次声音大概是够大了，一个高个儿男人端着个冒着勾猫鱼香味的小碗拉开纱门上阳台来左右看了看：“猫？” “喵~” “哪儿呢？” “喵呜~” “喵喵？” “……”你喵个头啊！ 黑猫努力往阳台凑了几步，连脚下踩着的树枝一起晃晃悠悠，一人一猫对喵数个来回，那人才总算瞅见了几乎要化在夜色里的黑猫。 “真能躲……你这怎么上去的啊？”男人挠挠头，转身回屋去了，一会儿吭哧吭哧扛了块长条厚木板出来，跷跷板一样架在阳台围栏上，一手按着板子，一手朝他招一招：“喵~往这儿跳。” 那块板子目测不到三米长，窄窄一条儿，很有点玄，但好像也没别的法子，姑且一试吧，万一掉下去了……但愿这个大个子知道送他去医院！咬牙往后退了一段，几步助跑，黑猫借着树枝的弹性高高跃起，扬起尾巴向阳台扑去。 险险落在长条板子边上，黑猫伸出爪子死死扣住，冷不防板子一跷，把他整个儿掀了下去，顺着长板咕噜噜滚到阳台上，晕头转向地被男人抱起来：“喵？” 喵你妹！黑猫有气无力地弹动一下后腿，眼泪都要出来了。 （五） 不管怎样，总算是有惊无险，甚至算得上因祸得福。 高个子的男人在厨房里叮叮咣咣，黑猫蹲在厨房门口喝着鲜美的鱼汤，碗里还有一大块鱼肉，简直太幸福了。 “猫不能吃咸的吧？”男人从锅里捏出一块排骨吹凉，蹲下来递到他嘴边：“不给盐能好吃吗？” 好吃！！！ 碗里又多了四大块排骨，黑猫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埋头用力吃，尾巴绕在男人抚摸自己的手上讨好地蹭来蹭去。 高个子男人似乎很喜欢猫咪皮毛的触感，就这么蹲在厨房门口爱不释手地摸个不停，空着的左手直接从锅里抓了烧好的糖醋排骨来啃。 糖醋排骨自然比淡的要香得多，黑猫吃完自己碗里的就盯上了人家手里的，舔舔嘴，立起身子用前爪去捞那块糖醋的。 “哎哎哎！”男人举高了左手：“猫不能吃这个吧！” “咪呜~”黑猫前爪搭在他膝盖上，仰着三角小脸瞪着闪闪亮的纯金大眼看着他。大眼瞪小眼，男人的表情有点纠结。 两秒之后，男人小声嘀咕着“吃一小块没关系吧”，把糖醋排骨递到黑猫面前。 黑猫吃饱了缩在墙角打盹，眯着眼睛看男人匆匆扒了两口饭之后就开始涮锅洗碗。 五楼太高，出入不便，这个也不错。喜欢皮毛、做饭好吃、爱干净不邋遢，这差不多就具备一个好饲主的基本条件了。 整理完厨房，男人拿着一罐饮料出来，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休息。黑猫看着他，试探地跳上沙发扶手。 男人没有赶他下去，伸手在他下巴上挠了挠，又顺着背脊摸了两把，一只手摸不够索性直接抱进怀里。 黑猫舒服地仰躺在他两腿中间，任由他捏了爪子摸肚皮，摸完肚子玩尾巴，揉吧得不亦乐乎，最后耳朵被捏得痒痒的受不了才扭身站起来，踩在他大腿上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喵~”黑猫凑上去舔舔男人的下巴，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先生，你养猫吗？ “喵，你有主人不？晚上我把阳台门打开，你要回家就自己回去。”男人把下巴挨在黑猫头顶上蹭蹭：“要是没人养，就跟我住吧。” “喵呜~”黑猫也把脑袋在他颈窝里蹭蹭。 “今天就跟我睡吧？先洗个澡去！”黑猫被男人抱进浴室。 乒乒乓乓咕咚咣当好一阵闹腾，只穿了条内裤的男人浑身湿淋淋地从浴室里狼狈逃出。 “喵嗷！” 黑猫不怕水，也不讨厌洗澡。 但是他讨厌自己被揉得像一条抹布，用的还是味道刺鼻的清凉型沐浴露！ 在花洒下冲了好半天温水才勉强去掉那种凉飕飕的讨厌感觉，洗够了跳到盥洗台上，扯开备好的厚浴巾钻进去打个滚，这才施施然走出来，在浴室门口当着男人的面用力抖毛，把水甩得他满身满地都是。 “小脾气还挺大。”被赶出浴室的男人好笑地看着湿了水看起来有点骨痩嶙峋可怜兮兮的黑猫趾高气扬地走到大门口的毛毡垫子上，留下一路小梅花水印，揉揉鼻子，钻进浴室收拾狼藉去了——总不能指望一只猫懂得开关花洒做清洁吧。 黑猫蜷在毛垫子上舔毛，心情非常愉悦——新饲主脾气真好！ （六） 卧室里，黑猫很高兴地在床上踩来踩去，虽然不是他喜欢的软软的席梦思，而是硬邦邦的木板床——之前解救他的长条木板就是床板的一部分——但是愿意和宠物分享自己床铺的都是好主人！ 男人已经睡着了，卧室里黑咕隆咚的几乎没有一点亮，不过这对猫的视力并没有多大影响，他趴在枕头上悄悄地打量自己的新饲主。 眉毛粗粗的，睫毛长长的，鼻子很挺，嘴唇有一点厚，头发有一点卷——黑猫伸出爪子捞了一下。 好脾气的大个子，身上有好吃的味道——大概是因为晚上煮过鱼汤？ 黑猫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噜声，钻进男人盖的薄被里，贴在他胸前蜷成一团，安稳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男人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把昨晚剩的鱼汤热了泡饭，而大块的鱼肉则全捞进了猫碗里。 几口扒完早饭，男人蹲下身摸摸还在埋头吃的黑猫：“有家就早点回去，没地方去就乖乖在家等我，我下午请假早点回来。” 黑猫整张脸都埋在碗里只顾吃，甩甩尾巴表示听见了。 男人恋恋不舍地又多摸了几把才出门。 舔干净碗，黑猫抬头看看钟：九点半。 九点多才上班的是什么工作呢？黑猫从打开的窗户跳出去，脚步轻快地往自己的小屋跑去。 心情好，工作效率就高，画完两张线稿，看看屏幕右下角，才十二点。 不看时间还好，一看就有点坐不住了，下午是什么时候？过了十二点就算下午了吧？ 陀螺一样在椅子上转了几圈，黑猫决定早点回去，万一饲主回得早，以为自己跑了就不好了。 小企鹅嘀嘀闪了一下 墨色子扬 2013/6/14 12：07：30 黑猫 人家都在画单张，你不出画册一个月也至少给我两张彩图吧[/刀] 你也不小了，别老躲懒，不然什么时候才出头啊，白瞎了好功底 听见没？ 是为你好啊 黑猫吐吐舌头，假装没看见，直接把电脑关了。 化作猫低头闻闻自己脱在凳子上的汗衫，一周多没洗也有点味儿了，便踩踩揉成一团儿打算当抹布用，用脏了就可以直接扔了，反正才几块钱一件。 其实小屋里有洗衣机，但是一年也难得用几回。 ——我是猫啊，哪有猫洗衣服的。黑猫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借口。 三楼的窗户还开着，顺着底下几户的防盗窗很容易就能上去。男人还没回，黑猫在客厅里溜达两圈，动了动胡子，溜进厨房。 浑身赤裸的年轻男子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拉开冰箱门，拿出一个密封碗。 糖醋排骨嘿嘿嘿…… 虽然冰凉的不够香，但是解解馋还是不错的。偷吃了两个比较小块的，黑猫把碗盖好放回冰箱，蹲在地上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 （七） 下午三点二十六分，趴在沙发上打盹的黑猫睁开眼睛，耳朵支起来动了动，跳下沙发等在门口。 很快，门锁发出转动的声响，饲主回来了。 “喵果然还在啊！”男人像是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笑眯眯把他抱起来转身又出了门：“那就是我的了！走走，给你买东西去！” 下了楼，男人就不笑了——他的自行车没有篓子，猫儿没处放。抱着吧，骑车不安全，带猫出门也不像遛狗，没见过会乖乖跟着车跑的…… “不然走着去？”男人自言自语道：“也就两条街……” 黑猫仰头看着他，闹不明白这人抽了什么风非要带一只猫出门，不过见他傻站在楼道里一手推车颇有不便的样子，决定勉为其难地为饲主排忧解难一下。 于是男人终于得以双手把车，三分尴尬七分得意地迎着一路或好奇或惊讶的注目骑向两条街外的宠物超市——肩膀上还蹲着一只神气活现的黑猫。 “猫砂种类很多哦，这种是木屑的，还有活性炭的，不容易有味道，这个是水晶的，贵一点哦但是比较好看……” “喵……你自己选吧……”晕头转向的男人把黑猫抱到货架前。 黑猫挠挠耳朵，爪子在其中一个袋子上按了按。 “先生您家的猫咪好聪明哦~猫砂盆也要自己选吗？这些都配套带清理铲子的，还有这种双层的，这个猫爪型的也超可爱呢……” 男人再一次求助地看过来。 黑猫挑了一个最便宜的。 “猫猫好可爱哦~洗澡的香波喜欢哪种呢？这款是可以除螨虫跳蚤的哦，这种的香味很多猫咪喜欢的，这个价格贵一点，但是洗得干净也很温和，猫咪不喜欢洗澡的话这个牌子还有干洗泡沫哦……” 黑猫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第一次养宠物的人虽然不像资深饲主那么经验丰富细致周到，但是往往会对宠物非常关注甚至宠溺，黑猫最贪恋的也正是这种被重视和宠爱的感觉。 看男人被导购小姑娘领着在货架间转得晕头转向，什么东西都往篮子里放，让他想到电影里一个老婆刚刚怀上就把各种婴幼儿用品全都一股脑儿往家里搬的傻爸爸。黑猫低头舔毛，喉咙里咕噜作响。 “喵？”傻爸爸过来把黑猫抱到猫粮货架前：“爱吃哪种？” 黑猫闻了闻摆在面前列成一排的试吃小碗，嫌弃地扭过头——即使添加了诱食剂，猫粮对他的吸引力也远比不上新鲜的鱼汤排骨，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吃猫粮！ “猫猫是吃饱了出来的吗？”得到否定回答后，导购小姐又开了一个试吃的小妙鲜包，黑猫依然表示不感兴趣。 “我第一次见到不吃妙鲜包的猫诶！”小姑娘摸摸黑猫的头：“胃口不好吗？是不是病啦？叫医生来看看吧！” 听她这么一说，男人也紧张起来，抱起黑猫摸了摸肚子，确实是瘪的呀？ 导购小姐已经用内线电话呼叫宠物医生了，安慰道：“宠物诊所就在后面，医生马上过来。没有病也可以提供更专业的意见来挑选用品。陈医生也超级喜欢猫呢！不需要治疗的话不会额外收费的！” （八） “咦？原来这是你家的猫啊！” 五楼的眼睛斯文男居然是这里的宠物医生！ “嗯，昨天从树上救回来的，好像没有主人就决定自己养了。” “之前没有主人啊。”陈医生盯着男人怀里的黑猫，表情有点怨念：“在小区里看到它好几天了，早知道没主我就抱回家了。”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我已经打算养它了！” 陈医生皱着脸，看起来很不情愿地说：“放心，不会和您抢的。”伸手挠挠黑猫的下巴，补充道：“您就住在附近吧？要是上班忙或者有事照顾不过来的话可以寄养在我这里。” “好的。”男人收回了一点戒心，把黑猫抱给他看：“他不吃猫粮和猫罐头，店员说可能生病了，所以叫医生过来看一看。” 陈医生接过黑猫，捏捏爪子，掰开嘴看了看，又摸摸肚子：“看起来很健康啊。”然后把他放到柜台上，从兜里摸出一包小鱼干撕开。 这次黑猫很给面子。 “胃口没问题嘛，最近吃的什么？” “鲫鱼豆腐汤，他只吃了鱼和汤，昨晚还吃了几块排骨。”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声音：“排骨是淡的，只有一块是糖醋的，因为他很想吃……” 陈医生轻轻抚摸黑猫的皮毛，笑了一下：“难怪，估计是吃太好了才不肯吃猫粮的。不过人吃的菜不适合给猫吃，猫咪没有汗腺，盐分重了很难排出，对肾脏不好，添加剂太多对肝脏负担也大……” 医生在男人的购物篮里翻了翻，眨眨眼：“不然去我诊所坐一会儿吧，也可以仔细检查一下。” 抱着黑猫出了超市大门，陈医生才继续道：“要是有工夫的话，最好自己做猫饭，还可以适当配点生食，不要总是吃猫粮，常年吃猫粮的猫咪牙齿都不太好……” “妙鲜包猫罐头不要太常吃，添加剂和调味料都比较多，口味吃习惯了很难戒掉，对健康不好……” “你这不是长毛猫，化毛膏就不是很必要买，换毛的时候喂两滴豆油就行了，家里种点猫麦草更好……” 陈医生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男人点头点了一路，直到在诊室里坐下，医生停下来喝水，他还想找纸笔来记个笔记。 陈医生笑了：“您很上心嘛，待会儿我给您打印几份资料带回去吧，别记了。” 男人揉揉鼻子：“我之前没养过猫，怕有什么弄错了给养坏了。” 陈医生羡慕地说：“您运气真好，这只猫很健康，也不怕人，长得还这么漂亮……我很喜欢猫的，之前在宠物店上班，每天要照顾很多宠物，都没法养自己的猫……他叫什么名字？” “名字？”男人愣了一下，想了想：“黑色的……叫……布莱克吧。” “刚起的吗？”医生笑起来：“听起来很神气。起了名字就要经常叫，猫很聪明，听多了会记得自己的名字的。布莱克之前都没有主人的话，打个疫苗吧？可以预防一些常见病。” 趴在医生腿上享受专业顺毛服务的黑猫——现在叫布莱克了——耳朵动了动，慢慢绷紧身体。 （九） 疫苗到底是没打成。 按诊所小护士的说法：今天算是见识到堪比野猫的战斗力了。 年纪大点的护士说：赵先生您这养的是豹子吧！ “喵嗷！” 布莱克目光灼灼地站在医药柜顶上俯视一干手下败将。 “这还真是没法打……”陈医生眨巴着高度近视眼——他的眼镜被布莱克一爪子拍掉滑到柜子下面去了——瞅着男人：“赵先生你安抚一下吧……” 男人也有些哭笑不得，在打翻一地的药盒药片药瓶书本文件中间小心找了个落脚点，张开手臂哄道：“喵……布莱克，不打针了，下来吧，乖。” 布莱克甩甩尾巴，跳进饲主怀里，不屑地用鼻子喷气：愚蠢的人类。 疫苗虽然没打成，不过也有些其它的收获，比如从打疫苗填写的表格上布莱克知道了饲主的名字是赵合树，职业是厨师，在二环内一个小有档次的私房菜馆上班，而陈医生则惊喜地发现原来赵先生和黑猫就住在自己楼下。 给赵先生打印了一大摞关于科学养猫的资料之后，陈医生架着裂了缝的眼镜坚持陪他又逛了一圈宠物超市，重新选购了一应用品，还订购了一个有名牌的项圈，才依依不舍地把怀里的黑猫还给主人，目送他们离开。 黑猫蹲在赵先生肩膀上，回头看看还站在超市门口眼巴巴瞅着自己的陈医生，觉得陈医生大概也会是个很好的饲主，只是没有缘分罢了。 ——五楼实在太高了…… 吃完晚饭——布莱克的晚饭是一条单独的清蒸鱼——赵先生就在书房里研究陈医生给的资料，布莱克蹲在书桌上陪他。 “健康的猫食物应包含维他命、磷、钾、钙、胺基酸和蛋白质等营养，烹调以清淡为主，熟透的牛肉、猪肉、鸡胸肉、鸡蛋都是理想的食物。为了补充纤维和维生素还应搭配果蔬……” 这么讲究？布莱克歪着脑袋想了想，历届主人的喂食从酱油拌饭到汉堡炸鸡，从干猫粮到狗罐头，五花八门，他什么都吃过。 “为了让骨骼强壮和口腔清洁健康，建议长期喂食生骨肉，喂食的生食应是包括所有血液、内脏、脑和骨头的整只新鲜动物……” 这个我喜欢，布莱克舔舔鼻子，他偷偷抓过广场上的鸽子来吃，肉质肥美味道鲜，连骨头都可以嚼干净，就是绒毛乱飞弄得鼻子不太舒服。 “喂食误区：过量进食鱼类有害健康，且并非所有的鱼类都适合猫咪食用。牛奶也并非合适的猫食物，大部分成猫无法消化并且易造成牙结石等口腔疾病……” 布莱克有点心虚地扭过头，呲牙在窗玻璃上照了照，还好，很白亮很健康。 要真按照资料上说的，我多年猫生过得实在太反面教材了，可这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嘛！ 嗯，大概因为我有时候不是猫？布莱克觉得这个推断很有道理：那糖醋排骨碳烤鱿鱼和奶酪干还是可以吃的！ 赵先生看得很认真，还拿笔划线标记重点，布莱克扑着动来动去的笔杆子玩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便跳下桌子打算研究下这间平时都关着门的书房。 （十） 布莱克在赵先生的书房里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被书柜挡住了一半的那面墙上，贴着几张已经褪色的旧海报画，画上都有明显的折痕，边角上有xx杂志社xx期的字样，显然是杂志附送的赠品海报。而其中有两张，在画面空白处印着一个和海报风格完全冲突的黑色猫爪标记——那是黑猫的签名。 黑猫画画得不错，字写得却不算好，前几年更是鬼画符一样拿不出手，他又懒得去练花哨的签名来遮丑，索性就扫描了自己的爪印盖上去了事，倒也算别致。 伸出爪子在海报上比了比，布莱克得意地扬起尾巴，决定以后稍微勤快一点，多画几张彩图。 一周后，定做的项圈到了，用按扣固定的黑色皮带，下面挂着个白金色的椭圆形金属牌，一面是花体英文的“blake”，另一面刻着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赵”字。 布莱克得意极了，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照了足足一个钟头，之后更是走到哪儿都是昂首挺胸的，有事没事都会不自觉地用前爪拨弄一下名牌。 写著名字的名牌。金属的，亮闪闪的，激光刻字，一百多块！ 这和那种敷衍了事的长得和橡胶手环一样的廉价项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性深远意义的项圈。 它标志着，我，布莱克，是一只有档次、有身份、深受宠爱的家猫！ 布莱克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以至于变人身的时候忘了摘下猫项圈，险些没被勒死。 好在赵先生考虑到为了洗澡方便，项圈用的是易于摘取的按扣式。布莱克自己拨弄项圈把按扣转到脖子前面也可以用爪子扯开。 倒是小区正大门的小保安挺困惑的——那只经常在下午来和他玩的黑猫最近总是叼着项圈来让他帮忙戴，这是表示亲近的意思？还是猫咪的新游戏？ 同样在困惑的还有小美编牙龈出血：黑猫提前交稿了！虽然只提前了一周不到，但也是合作两年头一回啊！还主动问有没有封面和彩页！大哥你真不是被盗号了？！ 工作室的子扬老大对着邮箱里刚收到的彩图抹了把泪：黑猫这娃总算是开窍了，知道主动交图了！ 布莱克套着松松垮垮的大汗衫趴在电脑前画图，左手腕上套着猫项圈，嘴里嚼着烤章鱼，长尾巴钻出裤子在身后弯成个问号，轻轻地晃来晃去。 要是我也出个画集，赵先生会买吗？他要是买了，我就亲自给他盖个签名爪印！到现在也没存下几张非商业彩稿的黑猫认定了现在的饲主是自己的“粉丝儿”，左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名牌，飘飘然地陷入了一厢情愿的幻想。 猫啊，天生就是自恋的。 而此时的陈医生正在一边给一只患了狗癣的博美剃毛，一边无比怨念地开着小差：赵先生白天上班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布莱克托给我照顾呢？我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 赵先生：今天的蛤蜊不错，海鲜高汤多做一点，晚上可以带些回去给布莱克炖肉。鱿鱼也很新鲜，不过好像不适合猫吃。不知道到晚上还有没有牛肉剩下…… （十一） 七月中旬，学生放暑假的时候，市会展中心弄了个为期三天的动漫展会，本地和工作室有合作的一家杂志社申请了一个展位。子扬兄一合计，大手一挥，在杂志社的展位边上也弄了一个，要求附近城市的几个画手都去捧场——个人画集还没出来，就印点明信片海报和t恤印花啥的，凑个热闹也给工作室打打广告。 早上赵先生前脚出门上班布莱克后脚就嗖嗖往自己小屋赶，从衣柜里捡了套搭配好的衬衫仔裤穿好，揣着仅有的几十块现金和猫爪小印章就直接奔会展中心去了。 值得一说的是，衣柜里的衣服可不是穿脏了揉吧揉吧就直接扔的那种，虽然也不贵，但好歹是正正经经人模人样的，春夏秋冬加起来拢共就那么五六套，正经出门见人的时候才会穿，穿回来了还劳动下闲得要生锈的洗衣机洗洗。前年本市有活动的时候他连着出门了几天，工作室里便有传言“黑猫那个懒家伙穿衣服就一套固定搭配，为了省事居然把一样的衣服买了一打！” 布莱克算了一下，赵先生每天上午九点左右上班，晚上九点左右下班，很少有休，漫展上午九点半开始，十点到就行了，下午五点半结束，四点多就能走，还是来得及的。 以子扬为首的这个工作室，要说在业内还是小有名气的，但是在来逛漫展的广大二次元爱好者眼中，顶多就是“听说过”的程度，更多的也就只是“画挺好看的”而已了。 其实除了子扬之外，坐镇的四个主力画手中西瓜灯和ppq两个是主画漫画的，报出名字粉丝也有不多不少一群，只不过摊子上出售的只有明信片和海报，t恤都是空白的要现场画的，连本画册都没有，子扬实在不好意思像签售似的拉个横幅起来，也只好委屈埋没了。于是工作室的宣传展位，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个手绘摊儿。 五六件画下来，马克笔报废三只，布莱克缩在展位后面扒盒饭，整个人都蔫了。 “啊哈哈……辛苦了！”顺滑披肩长发绑起马尾，一副文艺大叔模样的子扬买了瓶奶茶给他：“今天真热闹……没想到啊……哈哈……” 布莱克接过奶茶揣怀里，闷不做声低头扒饭。 子扬有点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马尾，在他旁边坐下：“你啊，就是太懒散了，又总是闷不做声的。趁着年轻辛苦一点有什么打紧，哎我不是说今天，这是意外哈哈……画画这行当，不尽早出头就混不出来了，混不出头就永远是个画稿的，廉价劳动力！我觉得你挺有灵气，一直混着可惜了，你现在懒洋洋的无所谓，总得想想以后吧，不为别的，好歹要攒下钱买房结婚生孩子养老，勤快点多出点图有点名气，稿酬都高几成呢……” 布莱克吃完抹抹嘴：“不用，我有人养。” “……”子扬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两眼，恨铁不成钢地往他后脑勺上扇一巴掌：“你这点出息！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知道么！靠家里养，啃老一辈子，你父母乐意你自己好意思？” 被误认为不思进取富二代的布莱克撇撇嘴，拎着奶茶跑前面上工去了。 我是家猫，本来就该被人养的！野猫才什么都靠自己呢！布拉克把玩着手腕上挂着的名牌不以为然地腹诽。 到下午三四点，会场里的人就少多了，马克笔废了一打还有多，准备了三天份的白体恤只剩下不到一半，这还是有不少人自己带着本子抱枕来画的。 说出去好歹也是“新锐漫画/插画家”这会儿却沦落到摆摊卖艺的几个画手有气无力地靠在一起，怨念几乎要结成实质笼罩了整个展台。 子扬去买了饮料和冰棍儿，坐在布莱克左边的光头大冷手里拿着两支，自己吃一个，另一支喂给再左边还在画画的姑娘西瓜灯——这俩是一对儿——在摊子前等着自己卡通画像的兔耳朵洋装小女孩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辛苦啦！ 布莱克眯着眼睛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啃着冰棍儿，寻思着一会儿就能走人了，楼下在办农博会呢，可以去看看有啥吃的，身上现金不多，可以先看看明天多带点钱来买…… 一时间全部心思都在楼下的农博会上了，旁边有人过来看明信片也懒得招呼，倒是人家先开口问了：“黑猫？是以前给天空幻想画过插图的那个吗？” 声音有点耳熟，布莱克抬眼一看，顿时惊得浑身汗毛都炸开了，险些没跳起来，嘴里咔嚓一声把冰棒棍儿给咬断了。 ——赵先生？！ （十二） 赵先生说：“应该就是你吧，我记得这个猫爪签名，不过天空幻想都好几年没买了。” 布莱克努力镇定下来，回答说：“那本杂志已经停刊了……” “这样啊……”赵先生点点头：“你们是卖文化衫吗？给我画个比拉德吧，龙魂之殇的那个死灵法师。 布莱克也不多话，抽了一件空白t恤出来开始打底稿。旁边三位画手郁闷不平地瞪他一眼又回头瞪子扬：我们才不是卖文化衫的！ 龙魂之殇是当年在天空幻想杂志上连载的一部长篇奇幻小说，比拉德在文中是个和一只黑猫为伴的流浪死灵法师，一直都被人们所排斥，最后为了帮助主角拯救世界献祭了灵魂，死后一跃成为了人们广为传唱的救世英雄。小说连载时的插画就是由黑猫负责，所以他对这个角色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展台准备的马克笔只有黑色和墨蓝两色，粗细双头，只是为了简笔画和签名准备的，但是布莱克难得想显摆一下，画得格外细致认真。 这会儿会场里人已经少了大半，子扬就拿了个凳子给赵先生坐着等。 因为画幅有限笔头又粗，不方便细致描画五官，布莱克就把人物处理成了剪影，将更多线条放在背景上，线条确定好之后涂黑的功夫，他分出了一点注意力去分析赵先生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用于分析的器官是鼻子——赵先生提着的一个袋子里有明显的咸腥味，应该是干货海产，另个一袋子则发出酸甜的味道，大概是果干蜜饯？ 原来是来逛农博会顺路碰见了，不是专程来要签名的。布莱克有点失望地耸耸鼻子，取出自己的猫爪印章，用笔涂了盖上再填实：“好了。” 画面中，穿着斗篷的消瘦身影带着一只猫逆光走在窄窄的小道上，光线从厚重的云层间隙中透出，在他们身后拉出很长的影子，道两边是嶙峋的巨石和干枯细瘦的枝杈，远景能看到硝烟和巨大的龙骨，正是小说中死灵法师献祭前的场景。 赵先生拿起t恤看了看，觉得很满意：“我觉得还是你画得比较好，龙魂之殇出书版的插图画得没你的有味道。” 收好t恤，赵先生又买了一套黑猫的彩图明信片，抽出一张来让他签个名。 黑猫的签名……在现场就是印章盖一下，好像太敷衍了……布莱克拿起笔，刷刷两下在猫爪印记旁边添了一只舔爪子的小黑猫。 赵先生很仔细地把签名的油墨吹干，小心放好，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道：“其实我家正好养了一只黑猫……” 布莱克心里一跳，不知怎地耳根有些发烫，垂下眼应道：“黑猫都通灵，要好好养啊……” “嗯，他很乖，我很喜欢。”赵先生笑起来：“谢谢你。” 直到赵先生消失在视线中，布莱克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赵先生一直在盯着他，上下打量的眼神怪怪的。 不过，赵先生现在有空来会展中心，看起来也不急着回去的样子，难道是已经下班了？那自己现在就得回去，不然赶不上在饲主之前回家就不好了！ 布莱克站起来把笔收进盒子里，收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咪呀！” 三个画手和子扬齐齐回头看向忽然发出怪叫的黑猫，只见他眼神涣散地盯着自己的左手，一副晴天霹雳的表情。 ——他左手上挂着猫项圈，名牌一直露在外面！！！ （十三） 惶惶了一阵，布莱克勉强镇定下来，不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只是个普通的手链没人会注意的”，努力调整呼吸，子扬兄说一会儿请吃饭也推掉，急匆匆地跑了。 跑进洗手间里。 会场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洗手间里自然也没人，布莱克钻进靠墙的蹲档，关好门，脱衣服。 这个点坐车回去指不定就要堵，堵了就不能及时回家了，还是自己跑着快，累一点就累点吧…… 猫爪在叠好的衣服上踩踩，布料薄薄的衬衫还好，卷成一条能叼起来，牛仔裤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放弃了，回去重新买。 先叼起项圈，再张大嘴把衬衫咬住，布莱克立起身子打算用爪子把门扣扒开，却发现——够不着……能出去的气窗在墙的那一头，布莱克只好踩着水管和水箱，从隔板上翻过去。 刚跳上隔板，黑猫就炸了毛，险些没掉下去。 他只想着这会儿不会有什么人，匆匆忙忙脱衣服也没注意外面的动静。可现在站在那边一脸呆愣的，不是赵先生是谁！ 布莱克脑子里一片混乱，心一横就直接往气窗冲过去，溜之大吉。踩着空调室外机和平台跳到地面，闷头跑出两条街才稍微回过神来，发现连衬衫也丢了，只幸好项圈还在。 甩甩头，感觉猫的脑袋太小不适合思考，布莱克决定先不想了，反正衣服都丢了，正好直接回家。 一口气跑回小区，找到正门的小保安戴上项圈，再脚步匆匆穿过大半个小区，从窗户跳回家里，布莱克这才安下心，撑着因为缺氧很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缩在沙发上调整呼吸。 布莱克赶回来得很及时，不到半小时，赵先生就到家了，今天黑猫却没有蹲在门口迎接他，而是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梦中听见开门声也只有耳朵动了动。 赵先生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好，过来挠了挠他的下巴，布莱克喉咙里咕噜一声，翻个身，前爪抱住他的手继续睡。 等布莱克睡醒，天已经黑透了，猫饭做好了放在餐桌上——因为布莱克总是对人吃的东西很感兴趣，所以赵先生索性就让他在餐桌上和自己一起吃——今天是蒸熟的鸡蛋肉末拌饭，还加了点泡发的干贝。 吃饱了伸个懒腰，轻手轻脚走到书房门口，小心翼翼地观察赵先生的反应。 正在看电脑的赵先生转头笑着冲他招招手：“布莱克。” 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布莱克放心了，跳到他腿上。 赵先生捏着他的爪子玩，另一只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拿出黑猫签过名的明信片：“你看，我今天碰到一个画家，他给我画了只猫。” 布莱克看起来有点好奇地凑近闻了闻。 “是不是很像你？那个画家也叫黑猫，看着很年轻的一个男孩子，说不定你们挺有缘哈哈！” 布莱克偷偷瞄了他一眼，抬起后腿挠挠耳朵，表示不感兴趣。 赵先生把明信片收回去，从桌上的果篮里拿出一个洗好的蓝莓干喂给他：“吃这个么？资料上说猫可以吃蓝莓，新鲜的太贵了，吃果干行不？” 果干闻起来香香甜甜的，吃进嘴里却很难尝到甜，满嘴都是酸味，布莱克吐着舌头扭过头。没办法，猫的味蕾对甜味太迟钝，酸味倒是很敏感。 “不好吃吗？”赵先生笑着把他翻过来挠肚子，布莱克挺享受地四爪朝天躺着，尾巴在他手腕上绕个圈。 赵先生说：“我上班不在家，你闷不闷？要不白天送你去陈医生哪里玩吧？” （十四） “咪呜……” 布莱克一翻身站起来瞪着他，胡子一翘一翘。 赵先生笑眯眯地捏捏猫耳朵。 晚上赵先生睡着了，布莱克悄悄溜出卧室，化人身潜入书房翻出那套明信片，在桌上一溜儿铺开，又找出一小瓶英雄钢笔墨水儿，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十几张餐巾纸叠着，把墨水倒上去。 然后变回黑猫，爪子在浸了墨水的纸巾上沾沾，一张张往明信片上盖，连原本签过名的那张也不放过。 “咕噜噜……”布莱克一边舔干净爪子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得意的笑声。 “嘿嘿嘿……”变成人样还在笑。 把东西重新收拾好，蹑手蹑脚关上书房门，布莱克抽抽鼻子，又溜进厨房。 洗干净的蓝莓干装在小篮子里，盖着毛巾就放在厨房案台上。布莱克 捏出一个尝了尝，酸酸甜甜的，挺好吃，于是又多偷吃了一小把。 布莱克晚上喜欢挨着赵先生睡，所以赵先生起床的时候也就一起醒了，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跳到地上舔爪子抹脸等吃饭。 “咦？”赵先生忽然把他抱起来仔细看了看。 “喵~”布莱克睁着无辜的纯金色大眼困惑地看着他。 赵先生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想笑又像是在为什么纠结，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把他放下来了。 有眼屎吗？今天布莱克洗脸洗得格外认真。 布莱克本以为赵先生说白天要送他去陈医生那里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到吃完早饭赵先生真的把他带出去了！ 看来是早打过招呼的，陈医生就在楼下等着，一见他就两眼放光。 赵先生抱着布莱克从头到尾巴摸了几把，就冷酷无情地把他递给陈医生了！ “喵呜——” 布莱克被陈医生欢天喜地地抱在怀里，眼睁睁看着赵先生骑上自行车走了。 陈医生欢欢喜喜地往诊所走去，举起布莱克想像赵先生一样让他站在自己肩上，但是他骨架没有赵先生宽大，肩膀太单薄，布莱克站不稳，只好又重新抱回怀里。 亲昵地蹭蹭猫脸，陈医生忽然“咦”了一声，把两根手指塞进布莱克嘴里撑开看了看。 陈医生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赵先生都给猫吃什么了？牙和舌头怎么黑黑的？” 赵先生晚上下班去诊所接布莱克回家，结果没接到。 诊所的护士说：“您养的那只小豹子啊……太闹腾了！屋顶都要被掀啦！后来还跑出去了，陈医生去追了。这会儿陪着猫一起在您家门口蹲着呢！” （十五） 赵先生家门口，布莱克闭着眼睛八方不动跟雕塑一样蹲着cos镇宅石狮，旁边陈医生盘腿坐在地上，头发翘起来，白袍也沾了灰，看来甚是狼狈。 他哭丧着脸控诉地看着赵先生抱怨道：“它以前明明很喜欢我的，又乖又亲人，为什么你养了之后就变了！小鱼干不吃，不让我抱，还到处乱窜捣乱，把我的书架都弄倒了！” 赵先生也有点苦恼，看着布莱克一边开门一边解释：“我也不知道啊，他在家还是很乖的，也不挑食。我怕他白天太寂寞才送过去的，也是因为他还挺喜欢你的啊……” 布莱克的反应确实有异常，赵先生离他这么近，他还是闭着眼睛不动如山，尾巴尖都没颤一下。 门开了，布莱克猛然睁眼，嗖地一下冲进家门，钻到沙发下面就不出来了。 布莱克很生气！ 他要的是饲主，不是看守！猫也需要自由的！ 不仅无视猫的意志把他随便送人！还严重干扰了他的正常工作生活！ 猫的尊严和权益都被无视和践踏了。 布莱克缩在沙发下面，任凭赵先生和陈医生怎么叫怎么哄都死活不出来。 赵先生这下真的着急了，趴到地上伸手进沙发下面去捞，布莱克缩到角落里不让他碰。 于是赵先生也和陈医生一样哭丧脸了：“怎么会这样……” 陈医生挠了挠头，推推眼镜：“它大概……以为你不要他了……” “有些猫咪……嗯，特别是被抛弃过的猫，对环境的变化很敏感，陌生的环境会让它们很没安全感。你忽然把它抱给我又当面走掉，它可能以为你把它抛弃掉送人了。” “怎么会的！”赵先生深感冤枉：“我昨天晚上明明跟他说了只是白天送过去玩啊！” 陈医生沉默了一下，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您为什么觉得猫会听得懂人话？” 赵先生：“……” 陈医生叹了口气：“我先走了，待在这里大概也会让它很不安……” 赵先生很抱歉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陈医生无精打采地摇摇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布莱克不肯出来，赵先生很无奈，用生三文鱼和熟玉米粒做了豪华级的猫饭来哄他：“布莱克，出来吃饭了！三文鱼哦。” 布莱克完全不理他。 赵先生整个人都趴在地板上了，脸贴着地板往里看。布莱克纯金色的眼睛在阴暗处显得特别亮，亮得像有水光，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满的委屈。 赵先生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语气也放得极软：“好啦……我不是要丢掉你啊！我很喜欢你的嘛！” 哼！布莱克扭过头去，用屁股冲着他。 赵先生只好低声下气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不随便送你出去啦好不好？” “原谅我啦……你喜欢待家里就待着好啦……” “对不起嘛！出来吃饭啦……” 赵先生在地板上趴得脖子都疼了，布莱克才慢吞吞地蹭出来，用脑袋顶着饭碗推到墙角，背对着赵先生埋头吃饭。 赵先生松了口气，伸手抚摸他的背脊，布莱克扭了扭屁股，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十六） 第二天早上，布莱克正迷迷糊糊地吃着早饭——昨晚他闹别扭不肯到床上睡，赵先生索性把他搂进被子里了，被捂得太紧没睡安稳——门铃响了。 是陈医生。 布莱克一下子警惕起来，饭也不吃了，弓起背就朝陈医生龇牙。 虽然知道陈医生是无辜的，但是，自由才是最重要的！立场一定要坚定！ 赵先生嘴里塞着奶黄包，很歉意地说：“这个，陈医生，不好意思啊，布莱克白天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 陈医生理都没理他直接奔餐桌去了，期待地向布莱克伸出手：“布莱克，来~” 离近一点布莱克就发现，陈医生身上有种凉凉的味道，闻起来飘飘然的，像要飞起来一样，忍不住要再靠近一点。 然后赵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布莱克急切地扑上去，伸出爪子把整个身体都挂在陈医生身上，摇着尾巴死命把头往他身上蹭，拖长了音调咪咪叫个不停，简直就像……发春了一样！ 陈医生托着布莱克转过身，美滋滋地对赵先生说：“这样就行了！你去上班吧，布莱克就放在我这里，过两天它习惯了就不会怕了！”说完抬脚就走。 赵先生不禁产生了一种陈医生要诱拐自家的猫的错觉。 不过陈医生没能得逞，他还没走出大门，布莱克就清醒过来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顿时恼羞成怒，一爪子把陈医生新配好的眼镜又给扇飞了。跳到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钻回沙发下面。 刚刚还志得意满的陈医生瞬间就沮丧得整个人都萎靡了。 赵先生帮他捡回眼镜，不知是安慰还是补刀地说：“你吓到他了……” 陈医生拿着眼镜，迷蒙着高度近视眼哀怨地看着沙发：“猫薄荷都没用，它怎么这么讨厌我啊！之前不是很亲的嘛！” 赵先生：意思是我把他带坏了吗…… 陈医生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出门的时候一头撞到门框上才想起来要戴眼镜。 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赵先生要赶着上班了，没时间再把布莱克从沙发下面哄出来，只好把没吃饭的猫饭端到沙发旁边，招呼一声就匆匆出了门。 大门关上，布莱克伸头来看了看，钻出来把早饭吃干净，推开窗户跳出去就往自己小屋跑。 取了钱赶到会展，子扬兄一看见布莱克就敲他一个爆栗：“昨天人呢！不来好歹说一声啊！电话又从来不开机！急死我了你！” 布莱克揉揉脑袋：“我被家里关起来了……” “什么？！” 布莱克也不解释，扯出一件空白t恤，随手画了只黑猫上去，躲到展台后面换上——裤子春夏秋的都能混穿，但是他夏天的衬衫就一件，丢了还没来得及买，只好穿着几块钱一件揉得已经有点不像样子的居家大汗衫就来了。 工作室买来画画的t恤尺码没得挑，都是娇小点的姑娘掐个腰就能当连身裙穿的l码。布莱克变成人也是腰细腿长的长条身材，t恤穿着晃晃荡荡的，不过好在是在漫展上，稀奇古怪穿什么的都有，只是坐在那儿也不打眼。 无视掉子扬盯着自己奇怪的视线，布莱克坐到展台前拿笔准备开工。 旁边的大冷用手肘推推他：“昨儿你不在，有人找你来了。” “啊？” “就是前天下午找你画过画还买了明信片的那个高个子，他说捡到你的印章了。”大冷从展台抽屉里拿出他装印章的小扁盒子，还有个封好的快递袋子：“我说你有事没来，他就把东西放我这儿了，这一包我也不知道是啥，反正也是给你的。” 布莱克打开盒子，确定是自己的猫爪印章，随手在放桌上，偷偷弹出尖指甲把袋子划开来翻了翻。 如果布莱克现在是猫的话，估计连尾巴尖儿上的毛都要炸开了。 ——袋子里装的，可不是他前天扔在洗手间里的衬衫仔裤？！连兜里的四十几块零钱都还在！ （十七） 到底要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正常人把衣服扔在厕所里？ 布莱克一整天都在忐忑不安中翻滚，幸好赵先生没有再跑来，不然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就直接跑了。 很危险，猫科动物天生的直觉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但是面对赵先生的时候，却并不感到威胁。 是应该遵从本能，还是继续安心享受？ 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段时间，赵先生每天上班下班看电脑做饭逗他玩，一切如常，似乎从不曾有任何怀疑。只是偶尔会下班回家早一点，不过工作上的事情，应该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布莱克最终决定扔掉那些大惊小怪疑神疑鬼，好好享受他这辈子最舒适安逸的好日子。 对一只家猫来说，野生直觉大概是算不得准的。 这么想着，布莱克心安理得地上桌吃饭。 今天晚饭是拌进煮熟切碎西兰花的生牛肉——最近伙食有越来越好的倾向——赵先生吃到一半，忽然给他夹了一筷子青椒炒肉放进猫饭碗里。 布莱克很欢快地连青椒带肉一起吃掉。 赵先生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把每样菜都往自己碗里夹了一些，推到布莱克的碗边上：“布莱克，你喜欢吃生的还是熟的？” 布莱克抬起头，看看赵先生又看看碗，歪着脑袋思考起来。 生鱼生肉他是很喜欢的，煮熟了味道也不错，但到底还是比不上有盐有油的炒菜，更何况赵先生做菜的手艺还非常好。 赵先生的碗里有青椒炒肉、番茄炒蛋和清炒小白菜，还有米饭，不注意还好，放在眼前确实很馋猫，小青菜看着都特别可口。 布莱克没纠结多久就把脸埋进了赵先生的饭碗里。 把小半碗饭吃干净，布莱克心满意足地舔舔嘴，抬头看见赵先生面前空空的，拿着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干挟菜吃，忽然有点过意不去。 “咪呜~” 吃饱了饭菜的布莱克带点讨好地把自己的猫饭碗推到赵先生面前，纯金色亮闪闪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长尾巴殷勤地一甩一甩。 赵先生空举着筷子，异常专注地盯着面前猫吃剩下的生牛肉看了很久：“……” 大概是觉得做猫饭太麻烦，感觉布莱克更乐意吃熟食之后，赵先生就只在早上单弄一份生肉，到晚上索性就让他和自己吃一样的，陈医生千叮万嘱的猫不能吃盐吃葱姜之类的话都统统都扔到天边去了。 布莱克对此非常满意。虽然赵先生不让他吃菜的时候他也经常变成人去偷吃，但冰箱里每次只敢吃一点点的剩菜显然远不及新鲜热乎的吃着舒服。 果真有种翻身把歌唱的舒畅感！布莱克感慨道：和现在比起来，我以前那么多年简直都不是猫过的日子啊！ 陈医生：“猫粮和妙鲜包都不吃，小鱼干也不吃，牛肉干也不吃，赵先生平时都喂的什么呀嘴这么叼？不然我种点猫草？” 猫草也不吃。 布莱克表示他最近比较爱吃清炒小白菜芯，最好还要滴两滴蚝油。 （十八） 布莱克觉得，像是餐馆厨师这样的服务性行当，一般都是越放假越忙的，但赵先生偏偏反其道而行，放起假来了。 十一小长假第一天，每天偷偷溜出门的布莱克被提前下班回家的赵先生抓了个现行。 赵先生躺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本杂志，眯眼看着自家小猫轻轻巧巧从窗子里跳进来，再回头用爪子划拉着关窗，忍不住笑起来。 “咪呀！”布莱克被吓了一大跳，炸着毛贴墙蹦起老高，差点没又跳出去。 “小坏蛋，我说怎么蚊子变多了，都是你干的！”赵先生把他拎起来，鼻子对鼻子地盯着：“野到哪儿去了？有虱子没有？” 我才不长虱子！布莱克收起利爪把肉垫在赵先生脸上踩踩，又讨好地舔舔他的鼻子。 理亏的布拉克乖乖被赵先生拎去洗澡，像块抹布或者没发好的面团一样被揉来揉去，洗完了抖抖毛甩赵先生一身水。 餐厅厨师居然有十一假期，简直大逆不道！布莱克趴在赵先生肩膀上，脑袋在他肩窝里蹭蹭。 不过反正刚刚交过稿，这个月的还不急，在家里陪饲主过个小长假也无所谓。 布莱克把自己弄成毛皮围脖一样挂在赵先生脖子上继续蹭——他不喜欢赵先生用的沐浴露的香味，要蹭上自己的味道才满意。 长假第二天，赵先生找人来把大门换了，下面开了个小翻板门。 “以后从门进，不要跳窗了，万一又挂到树上下不来怎么办。” 布莱克很新奇地钻进钻出，不亦乐乎地玩了一个下午。 好吃好喝有人陪玩还有自己专用小门的快活日子只过了两天，家里来客人了。 是个管赵先生叫表哥的年轻女孩，高挑个子，棕色的长卷发，长得挺漂亮，说话带一点点口音。 她很喜欢布莱克，一见面就上来要抱，还提起来看看小丁丁，吓得布莱克差点又钻沙发下面去了。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矜持！ 布莱克不喜欢赵先生的表妹。 他讨厌一切对自己舒适生活指手画脚的“外人”。 “表哥！猫怎么能上桌子啦！菜都弄脏了！下去下去……” “表哥你给猫吃太好了，嘴巴都养刁啦。我们那里猫都吃汤拌饭的，啃过的骨头丢一下就很好了哪有直接喂肉的……” “别让猫上床啊，毛飞得到处都是，洗过澡没啦？” “表哥你会不会养猫啦！一只土猫宠上天了都。” “把猫给我抱抱嘛！它都不亲近我……” “表哥你干嘛不养波斯猫啊，我喜欢白白的~波斯猫又乖，多花点钱养好一点也比土猫划算啦……” 布莱克被女孩子尖声细气的大呼小叫吵得脑瓜子疼，终于忍无可忍，当着赵先生的面从猫门里窜出去了，把表妹“表哥你家的猫跑掉了！”的惊呼远远甩在身后。 （十九） 布莱克在自己的小屋里睡到天色将黑才不紧不慢地溜达回去。 赵先生刚做好饭，表妹在拖地。 赵先生叹了口气：“别忙了，客人不用这么勤快。” 表妹把拖把提进洗手间去洗：“一家人搞那么客气干嘛啦！你们男的都不讲卫生，家里没女人就没法看！” “……”赵先生决定换个话题：“你房子找好没？暂时住宾馆的话要不要先预约下？” “我刚来哪里来得及找房子啊！”表妹擦擦手出来帮忙摆饭：“宾馆太贵了，我先住你家好嘛？反正沙发很大够我睡，找到房子就搬出去不会打扰很久。” 赵先生揉揉额角：“你一个女孩子……” “我都不介意你怕什么啦！要不是你……”表妹干咳了一下：“不然我们娃娃亲都作数了。而且把我照顾好点，你家里也比较有脸啊。” 布莱克跳到赵先生腿上，赵先生拿起盛好饭菜的猫饭碗，犹豫了一下，放到地上。 布莱克瞥他一眼，不声不响跳下去把饭碗推到墙角去吃。 表妹：“表哥你不给它垫个报纸吗，搞得地板上都是油又不好擦！” 赵先生当然不能让女孩子睡沙发，只能把卧室让出来，换上干净的床单和枕套。自己抱着换下来的去书房支了行军床。 布莱克蹲在卧室门口看了一会儿，甩甩尾巴又出去了。 “土猫就是性子野，听说大城市里有虐猫的诶，被捉去了看要怎么办……” 赵先生叹气：“他平时都习惯睡床的……” 表妹翻他白眼：“都被你宠坏了啦！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狗狗都知道同甘共苦的！” 谁特么跟你同甘共苦！明明卧室是我的！床也是我的！ 要不是布莱克自持身份，恨不得要抓只老鼠给她扔床上去。 表妹在赵先生家住了将近一个月才找到房子搬出去，这段时间里，布莱克只在吃饭的时候才回家，变着花样做好吃的也不屑多留一会儿，赵先生每天能见到他的时间比陈医生还短——布莱克现在偶尔会去找陈医生玩，陈医生受宠若惊，不仅准备了全套的猫玩具，还在家里装了猫爬架，甚至买了个铺着厚厚软垫的大猫屋，可惜布莱克晚上从来都不在他家过夜。 虽然表妹搬出去了，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赵先生郁闷地发现，布莱克拒绝进卧室睡觉，也不肯上餐桌吃饭，连沙发都不愿上去，待在家里的时候要么躲进书房里，要么就在墙角缩着。 赵先生无奈极了，只好请了一天假，给家里来了个大扫除，沙发套沙发垫都换新的，床单枕套被单都换掉，床垫枕芯也全换掉，餐桌上的桌垫扔了，用消毒水仔细擦上两遍，地板也拖了好几遍，再用清淡的空气洁净剂在屋里每个角落都喷一遍。 布莱克这才勉强满意了，在餐桌上吃过饭，踱着猫步巡视卧房一周，跳上床踩踩枕头，钻进被单里蒙头睡觉。 赵先生如释重负，累了一天，也早早洗过上床睡了。 布莱克拱了拱，趴到他胸膛上睡。 这次姑且原谅你，哼。布莱克抖抖胡子：再有下次就不理你了！ 陈医生说：“猫咪的领地意识很强哦，而且嫉妒心也非常重的，有的还特别记仇，不能轻易得罪的哦！” 他推推眼镜，小声说：“大扫除多麻烦，送来我家住嘛……” （二十） 没有外人打扰的日子是很舒服的，每天吃饭睡觉画画逗陈医生玩小保安再陪陪赵先生——近来赵先生很有些消极怠工的趋势，经常迟到早退，让布莱克有些忧心他的收入状况。 赵先生自己似乎也有些忧心，偶尔会皱着眉头发愣，然后重重叹气，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不懈甚至变本加厉地迟到早退。 布莱克有时候忍不住就会多心盘算下，万一赵先生被炒了鱿鱼，这么舒适的生活还能维持多久呢？以后没鱼没肉没有鲜嫩小青菜了多凄凉。不过再算算自己的存款，又坦然了：就算赵先生真的穷了，自己的钱也够自己吃好了，赵先生分自己一块床铺睡就足够啦。 由于难得有了点对未来的打算，他最近工作也格外勤奋认真了一点，甚至还多接了一份插画的活，好多攒点钱。当然，会累到自己的事情是不干的。 秋老虎过去，天慢慢冷下来，工作室里有几个画手已经攒够了画稿，开始印个人画集了。黑猫尽管是勤奋了些，离出画集的标准也还是远远不够的，子扬实在是照顾他，给他和另外两个漫画手一人整了本个人作品年历。 赵先生买了黑猫的年历，提前挂在客厅里，布莱克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去逐页按了爪印。 年关将至，赵先生翘班翘得明目张胆，采买来大包小包的年货和营养品，从腊肉香肠丸子到口服液蛋白粉，一样样打包好了附上小字条往家里寄。 布莱克蹲在边上看他忙，心想他过年不回家吗？不过也好，带着猫长途旅行听着就不太靠谱，不回家正好有人陪自己过年了。 虽然只是一只猫，但布莱克对过年，或者说有人陪着过年这件事还是抱有很大期待的。或许因为我是一只土猫？ 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年夜，把噼噼啪啪的鞭炮关在窗户外面，和赵先生挤在一起看春晚吃饺子或者火锅，想来是很舒服的。或许还可以把陈医生叫来一起，如果他也不回家的话。 布莱克美好的期待落空了。 腊月底，表妹急匆匆地来找赵先生，说父母要来陪她过年，表妹自己的租屋太小，便想让他们借住在赵先生家。 赵先生很诧异：“为什么你自己不回去？” 表妹很无奈：“刚上班，不赶着年假多表现下嘛！还是三薪呢！” “住我家……你爸妈就不膈应？” “你这不是正好卖个人情嘛！好好有亲戚朋友的让老头老太太去住宾馆好像多嫌弃人家似的。住在你家再怎么也不会给你脸色看，卖力伺候好了回去还多给你说两句好话呢！。” 赵先生犹豫挣扎了十几分钟，终于还是咬牙同意了。 表妹给他一个拥抱：“表哥你真是好人！我保证他们不会待很久！顶多就一星期！” 布莱克从猫门钻进来，贴着墙根往卧室去，表妹一眼瞥到，啊了一声：“表哥我家老爷子有哮喘，那几天别让猫呆家里啊！” 赵先生愣了：“有哮喘还往我这儿住？猫养家里……” “人重要还是猫重要！”表妹干脆地打断他：“反正你这土猫也老不着家的，放养两天抓耗子去，要给我家老头老太太看见你拿好肉喂猫还不得念死你！大过年的看见黑猫也不吉利。” 表妹风风火火离开了，赵先生一脸无措地去看布莱克，布莱克从卧室门口探出头来也看着他。 一人一猫，相顾无言。 （二十一） 布莱克吃完早饭就被送到楼上陈医生家里，赵先生抱着他絮絮叨叨：“顶多一周就接你回来，你先在陈医生家待两天，乖乖的，我每天来看你给你带吃的，客人一走就接你回来。老家的人情我也实在没法，回头走了家里再大扫除一次保证一点别人的味儿都不留。猫洞还是给你留着，想回来避着客人就行，也可以待在书房……” 布莱克睁着纯金色的大眼定定地看着他。 最后赵先生说到自己都口干舌燥，表妹也打电话来催他去火车站接人了，才依依不舍地把他放下。在一旁眼巴巴看了好久的陈医生立马喜笑颜开地把他抱进怀里，捏着他的爪子向赵先生挥挥。 布莱克看着赵先生转身离开，忽然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儿眼熟。 陈医生把布莱克照顾得很好，有琳琅满目的玩具和适合攀玩的高低爬架，晚上睡在软软的猫屋里，随时随地可以享受顺毛和按摩服务，陈医生也会花心思用肉馅软骨虾仁鸡蛋做营养丰富的猫饭——赵先生留了布莱克的饭菜送上楼来，被猫咪营养专家陈医生义正言辞地教育了一番。然后陈医生把赵先生送来的饭菜留下自己吃了。 陈医生是非常好的饲主，布莱克从以前就这么觉得。 但还是差一点。 不如赵先生好。 布莱克心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是沧海和巫山并不会永远是自己的，以后再要到哪里去找满意的饲主呢？ 布莱克知道人情和家人很重要，就像表妹说的，人哪有猫重要呢。 并不是赵先生的错，毕竟我只是猫。 这个春节赵先生过得很累。 老爷子老太太都是很有涵养的人，并不会给人找麻烦，对赵先生忙进忙出带他们观光游玩安排年饭来回接送也都是很领情的。老爷子每天还会和他聊一会儿物价国情之类，老太太虽然看他的眼神总有些怪，但也并不是恶意，对他还是很和蔼的笑模样。 但赵先生还是觉得很累，他本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平时哪怕和人客套寒暄多几句都浑身不自在。 好在两位老人没有待多久，一周不到便打算回去了，赵先生又买了不少土产和保健品，有两位老人的份，还有托二位捎给自己父母的份。 上车前，老太太忍不住惋惜：“挺好的孩子，怎么偏偏就……” 老爷子咳了一声，老太太到底没“偏就”出来。 送二位长辈上了车，再把表妹送回家，赵先生有种劫后余生的解脱感，急急忙忙就往回赶，自己家都没进，直接上了五楼。 “陈医生！我来接布莱克回家！” 陈医生开门看见他，脸上很有几分失望的样子：“它在书房的爬架上睡觉，等他睡醒再说吧……” 赵先生一点也不想等，放轻了脚步去书房找自己的小猫。 但是布莱克并不像陈医生说的在猫爬架上睡觉，实际上赵先生在书房里找了一整圈，连书桌书柜底下都找了，也没看到布莱克的影子。 “咦？刚刚还在的啊？”陈医生跟进来没看到布莱克也很惊讶。 赵先生有点愣愣的，指了指窗户：“这么冷的天……你都不关窗的吗？” “咦？什么时候打开的！”陈医生打了个哆嗦伸手去关窗户，手伸到一半也愣住了：“不……不会吧！这是五楼啊！” 布莱克跑掉了。 现在赵先生会因为亲戚让他回避，那以后，赵先生有了女朋友，要结婚，生小孩，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彻底送走。 想要避免被饲主抛弃，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自己先一步离开。 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虽然在“被抛弃的经历”上经验丰富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二十二） 黑猫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再遇到赵先生那么好的饲主了。 能上餐桌吃饭，在床上睡觉，还有专门为自己开的小门。哦，他还买自己的明信片和挂历。 没有好的饲主，如何当一只好的家猫呢。 或许子扬说得对，家人啊朋友啊……饲主啊……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才最安稳。 要想永远不用担心被抛弃，就不要被人收养。 黑猫不想承认自己之前的追求都是错的，但是，或许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当一只野猫？ 赵先生和陈医生在满天下找猫，附有照片和高额报酬许诺的寻猫启事从小区里面一直贴到三条街外，就差没在电视台上播了。 小区里不少人看见了都会说：哎哟！原来这是你家的猫啊！经常能见着呢！ 赵先生和陈医生就分外诚恳地请求大家见到了就打电话联系，这样一圈下来，还认识了不少街坊邻居。 也有人会安慰他们：猫猫出去玩两天，会记得回家的，不要担心。 但是两人没法不担心，陈医生告诉赵先生这几天宠物诊所收治了好几只被殴打伤害甚至断肢挖眼的流浪猫狗，生怕布莱克被变态抓去，赵先生急得起了一嘴火泡。 还有人很奇怪地打量他们：你们两个人养一只猫啊？ 陈医生不明所以，赵先生转身掩面。 黑猫抱着烤章鱼奶酪干在自己小屋里大睡了几天，迈着小步出门溜达，天色麻麻黑的时候，不知不觉又走到小区附近，想了想，决定去找小保安玩会儿。 黑猫在有暖气的值班室里扑着动来动去的兔毛球玩，爪子扑棱到脖子上的猫牌，不由得有点儿走神：要当夜猫了，要不要把项圈还回去呢？ 小保安一只手摇着逗猫棒，另一只手摸出手机来：“你好，赵先生吗？你家的小猫找到了，在小区正门值班室里……它挺好的……在玩呢……好的好的……不客气……” “喵！”你出卖我！黑猫有点生气，扔下兔毛球扑到小保安肩膀上咬他的制服领子。 “哎呀呀呀！痒痒痒痒！”小保安笑着把他抱下来，摸摸皮毛：“乖乖待一会儿，你主人找你急死了！一会儿就来接你。” “喵呜！”我才不回去！黑猫跳下去挠门，但是一只猫开窗还凑合，开门实在太勉强了。 “哎呀你打不开的，别把爪子伤了！”小保安蹲下来抱起他安抚地摸摸头：“别急，赵先生一会儿就来啦！” 我特么就是急这个呀喵！ 门忽然从外面被拉开，黑猫猛然挣脱开小保安，嗖的一声窜出去了。 小保安仰起头，看着开门的人，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赵先生啊，你一开门小猫就跑掉啦……” 赵先生喘着粗气，脸色微妙地变了一下，冲他点点头，转身追出去了。 “哎呀。”小保安站起来挠挠头：“跟演言情剧似的。” （二十三） 黑猫埋头跑了一阵，估摸着这么黑的天色赵先生应该追不上来了，才放慢速度看周围环境，是小区周围的老居民区，格局比较乱，拐来拐去经常就是个死角，只能确定个大概方向慢慢找路回家。 贴墙走了一段，黑猫停下来，动动耳朵。 “喵嗷——！” 不远处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叫，那叫声太撕心裂肺，惊得黑猫一跳，定了定神，加快步子寻过去，心想可别是大冬天的为了抢个窝和流浪狗打起来了，叫这么惨，被咬伤了就不好了。 天上开始落起小雨，不大，但是淅淅沥沥的，凉。水汽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拐到一处院墙下，猫喵呜喵呜的哀叫越发清晰，还有嘻嘻哈哈的……人声。 看起来似乎是幼儿园或者什么老单位的院子，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一男一女拿着长棍子围着一只猫在说笑。 黑猫顺着墙角靠近了些，才发现那只黄斑猫肚子和乃头都有些鼓鼓的，居然是怀着小猫的。满身狼狈的小母猫哀叫着躲闪两人手里戳弄的棍子，眼睛受了伤，半张脸都染着血污，嘴角渗出血沫，一只前爪已经是血肉模糊。 黑猫怒了，悄无声息潜入临近的花坛，后腿用力一蹬，撞过去扑掉了那个正掩嘴笑着的女人手中的棍子。 “呀！又来一只野猫子！吓死我了！”女人惊呼道。 “你看看，哪里是野猫，挂着牌子呢，是家养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嘿嘿笑起来：“就是家养的才好，叫起来都好听。” 黑猫舔舔黄斑身上的血污，用身体把它推到一边，黄斑低低哀叫一声，在他耳边蹭了蹭。 “哟！是只公猫吧！英雄救美来了！”男人大笑起来，用棍子去捅他。 黑猫躲开棍子，猛地窜上去，在棍子上一踩，折身扑向女人，一爪子在女人脸上抓出四道不浅的血痕，女人捂着脸尖叫起来。 受伤的黄斑趁乱一瘸一拐地逃走了，黑猫一头躲进旁边的小花坛里。 “我操！弄死它！” 男人拿着棍子在黑猫躲藏的花坛里四处捅弄，女人叫够了也捡起棍子过来胡乱抽打，很快花坛里的灌木和小盆花就翻倒得一片狼藉，藏不住了，黑猫侧腹挨了一下，就势一滚，索性化了人形跳起来，一脚踹倒女人，抢了棍子照着男人的脖子狠狠一敲。 一只猫对上两个成年人胜算不大，一个身手灵活的年轻人对上两个穿着臃肿的人倒是很占优势，没过一会儿，对大变活人还没发音过来的两人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也不知道有几分是被揍的、几分是被吓的。 布莱克蹲下来伸出指甲在男人脖子上比划了下，有点纠结：弄死吧，事儿闹太大了；放着不管吧，变身都给人看见了…… 他思考得太专心，围墙那边有人走过来都没听见，等他发现的时候，呼哧呼哧喘着大气的赵先生已经隔着围栏望见他了。 细细的雨丝一直飘，把赵先生的头发打得半湿，头顶上好像都能看见热气冒出来。 黑猫长大了嘴，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定格在： 大冬天里深夜裸奔这得有个什么样的理由才算正常？ 他一个激灵跳起来，重重踩过地上男人的肚子，转身就跑。 （三十四） “布莱克！” 赵先生隔着围墙喊。 黑猫有些慌不择路，只知道顺着墙根低头跑。 “黑猫！” 赵先生又喊，攀着铁门发出咣咣的声音，他打算翻进来。 脸都被人看清了么！黑猫一边跑一边捂住脸，没注意又绕回前面了，猛地刹住脚。 之前和人打着没注意，这会儿呼吸急了，才觉得脖子一圈一跳一跳地胀痛——刚才变化时没来得及取下的项圈在脖子上狠狠勒了一道——疼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一点，眼见赵先生已经爬得很高马上就能翻进来，索性咬牙又变回猫，寻着围栏的空隙钻出去了。 “布莱克！”赵先生又松手跳下去，哎哟崴了下脚。 黑猫对地形不熟，光顾埋着头顺墙根乱窜，一个没注意便钻进了死胡同。 后面赵先生呼哧呼哧连蹦带跳地已经追过来了。黑猫转了一圈，自欺欺人地藏进墙角的阴影里。 “别……别躲了……”赵先生呼出的热气把整个脑袋都裹在了一片白雾里：“回家吧。” 黑猫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赵先生叹了口气，也不管还下着雨，一屁股坐到湿漉漉的地上：“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在家，但这不是我一个的事情啊。老家的长辈来了，不顺着人家照顾得亲近点，我爸妈会很没脸的。稍微体谅我一下嘛……” 黑猫扭过头去：我是猫，不用和人讲道理。 “你要实在不喜欢，我们也可以换个房子。小一点的，多一个人都会住不下的那种？” 黑猫看着他，低低呜了一声：我的房子，为什么要换…… “其实，现在的房子两个人住是刚刚好的啊。”赵先生专注地看着黑猫在黑暗中发亮的金瞳，似乎有雨水落进去，又漫出来：“我一个人住很宽裕，所以都不好拒接别人借宿，但是再多一个的话，就刚刚好了。如果你也是固定房主的话，就不会再有别人随便进来了。” “你愿意的话，可以一直只有我们两个的。你看，其实家里的沙发和床，还有衣柜，包括餐具，都是双人份的，书房里也可以摆下两台电脑，正好合适，第三个人进来都会挤不下……” 雨下大了点，沙沙的响，冰冷的水汽浸进沾染了泥土脏污的毛皮，几乎要冻进骨髓里。周围一片都是黑暗又湿冷的，只有赵先生说话时吐出的白雾看起来还有几分温度。 赵先生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大半夜的，真冷啊……” “好啦，回家吧。”他朝黑猫伸出手：“我想养你一辈子的啊。” 黑猫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慢慢从黑暗里走出来，把前爪按在他手心里。 大概天真的是太冷了，显得赵先生掌心的温度特别暖。 （二十五） 赵先生把脏兮兮的布莱克揣进大衣里，长长呼出口气，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走回到黄斑小母猫挨打的院子外面，布莱克探出头喵了一声，扑腾着要出来。 “被人看到了吗？”赵先生把猫脑袋按回去，吭哧吭哧又开始翻墙。 那两个人还躺在那儿，男人不声不响晕得彻底，女人皱着眉头半醒不醒地哼哼。 赵先生在附近转了一圈，捡回了布莱克的项圈，又在避风的廊柱后面找到大半瓶白酒和酒精炉小锅子，甚至还有包火锅底料，敢情这两人居然是来找情调的？ 赵先生皱着眉头提起白酒卡着地上两人的侧颈一人给强灌了一半下去，想了想，又把两人的羽绒服外套扒下来扔到一边。 “这样就行了。”赵先生拍拍布莱克扒着衣领探出来的脑袋：“喝醉了又着凉，不管说什么都会被当做脑子烧糊涂了的。” 进了家门，赵先生鞋子一蹬大衣一甩直接进了浴室开浴霸放热水，把布莱克放在盥洗台上：“你是就这样我给你洗，还是变成人自己洗？” 布莱克动动耳朵，甩甩尾巴，下一刻，就是黑发的青年盘腿坐在盥洗台上。 再下一刻，不堪重负的盥洗台砰咚掉下来砸在地上，受惊的布莱克又变回猫跳到一边。 赵先生摸摸鼻子，把他抱进放好大半热水的浴缸里，再把掉下来的盥洗台抬出去，拿扫把进来扫掉砸碎的瓷砖碎片。弄完了抬眼一看，布莱克两手搭在浴缸边上，一双长腿把水踢得哗哗的玩得正开心。 赵先生别过眼，脱衣服去冲淋浴，顺手把沐浴露和洗发水递给布莱克。 “不要！”布莱克嫌弃地扭过头，自己爬起来，撑在水龙头上伸长手去够猫咪专用香波。 赵先生扶住他：“是人的时候不要用猫洗剂，对皮肤不好。”手下触感很是滑腻，于是忍不住又偷眼去看他伸展开的腰线，发现侧腰上有一块泛紫的淤青。 “但是你用的沐浴露味道很难闻……”布莱克懒得爬出浴缸，手又不够长，捞不到香波，索性趴在赵先生身上抱怨道：“洗发水味道也很刺鼻，闻到就想打喷嚏，你就不能换个味道淡一点的嘛？” “明天就去买新的……”赵先生架着腋下把他放回浴缸里，又看见他脖子上有一圈轻微红肿的勒痕，皱了皱眉，从（塌掉的）洗手台边的杂物筐里找出一块舒x佳香皂给他：“这个呢？” 布莱克闻了闻：“凑合吧。”接过来在头发里乱揉一气。 洗干净了泡暖和了，赵先生擦干了两个人，用大浴巾把布莱克一兜，抱进卧室放到床上——拖鞋暂时只有一双——转头去找睡衣和吹风机，还有散瘀的红花油。 布莱克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拒绝换睡衣，因为没有皮肤直接贴着被子舒服，也拒绝吹头发，因为风筒的声音太吵，还拒绝用红花油，因为味道太难闻。赵先生只能换云南白药喷了两下，由着他光着屁股滚够了，再用风筒把枕头被子沾湿的地方吹干。 好不容易都收拾完了，赵先生钻进被子，布莱克习惯性贴上去挨在他胸口睡，黑色的长尾巴悄悄从被子里伸出来，晃了晃尾巴尖儿。 赵先生搂着布莱克，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顺着抚摸，忽然感叹道：“我喜欢男人已经把我爸气得要死了，他要知道我最后找了个人都不是的，指不定得跑来掐死我吧？” 布莱克眨眨眼睛，仔细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忽然顶着被子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神展开？！ （二十六） 赵先生很奇怪：“你不是也是喜欢男人吗？” “？？！！！” 赵先生摸摸他的脊背又顺着撸了一把尾巴，把他塞回被子里盖好：“前几年杂志上的插画家访谈，你说‘暂时对女孩子没有兴趣’，虽然提问编辑说你是要优先工作，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赵先生笑起来：“那还是我第一次发现同类，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布莱克不知道要如何向赵先生解释，他当时对女孩子没有兴趣是因为不确定自己该找个女人还是找只母猫……虽然现在也依然不确定…… 男人的话……布莱克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用力想。似乎也可以？能接受人的猫难度比较大，能接受猫的人眼前这个就挺好了，做饭很好吃，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更重要的是，房子也是我的了！ “谈恋爱？”布拉克侧过头去看赵先生。 “嗯，谈恋爱。”赵先生笑着捏捏他的耳朵。 布莱克翻身趴到赵先生身上：“那以后不许别人占我的床！” “好。” “书房的电脑也是我的！” “好。” “沐浴露要换淡花香味的！” “好。” “床垫要换席梦思！” “好……” “以后不吃西红柿了！” “……” “每天都要吃炸鸡！” “先睡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布莱克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变回猫了，赵先生还在睡。他钻出被子，用前爪在赵先生脸上踩踩踩。 “喵呜~”起床！布莱克舔舔赵先生的脸。 赵先生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挠挠乱发下床，一站起来就嘶地抽了口冷气又了坐回来——昨天崴到的脚肿起来了。 赵先生坐了一会儿清醒了点，站起来一只脚跳着去找了手机出来打电话请假。布莱克变成人站在他边上肆无忌惮地遛鸟：“我觉得你好像总是在请假，都没有好好上班，真的赚得到钱吗？” 赵先生耸耸肩：“反正都准备辞了，他们也巴不得我不要去。” 赵先生工作的高档私房菜馆是两个老板合作开的，去年下半年开始两个老板不知出了啥矛盾，闹得不可开交，他和其中一个老板相熟，便被另一个老板视作威胁，明里暗里挤兑架空，他不耐烦去研究那些人情世故，索性拿着最低工资消极怠工了。虽然他的手艺一直是菜馆的招牌，但人家一直在高薪挖新的大厨来，估计很快也用不着他了。 “那你找新工作的话钱会变少吗？”布莱克很关心这个问题。 赵先生笑起来：“其实我想自己开个小餐厅，你喜欢什么样的？” “卖鱼和炸鸡还有奶酪的！”布莱克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钻进厨房翻冰箱找吃的去了——赵先生在用红花油揉脚腕子，味道太难闻了。 赵先生揉着脚腕不紧不慢地说：“其实刚带你回来那会儿就发现不对了。我每天早上出门都会把垃圾都带走，但是晚上回来垃圾桶里总有点鱼刺骨头，我就在想是不是养了只小猫妖。你还在明信片和挂历上按爪印，书房的废纸篓里都是墨水纸。对了，有回你还半夜偷吃蓝莓干，早上我一看你嘴里全是黑紫色的……” 布莱克恼羞成怒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我是猫！不是猫妖！” （二十七） 赵先生盖上红花油擦干净手，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那你的寿命有多长？我今年三十二岁，按照人类正常寿命，大概还能活五十年左右，可能长一点也可能短一点，你呢？” 布莱克扳着手指算了算：“不知道，一般猫能活十几年吧？我今年……嗯……二十左右？” “那应该和人类差不多吧。”赵先生点点头，笑了笑：“有点差别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养老，要是万一……” 布莱克挨着他坐下，舔舔他的脸颊：“如果有人能养我一辈子，我也可以给他守一辈子墓。” 接下来的日子，赵先生一边继续消极怠工一边寻找合适的店面，布莱克则搬来手写板霸占了书房的电脑在家里画画，除此之外和以前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不过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翻冰箱找东西吃了。 赵先生晚上回家的时候，布莱克正从书房出来，松松垮垮地套着自己在漫展上画的死灵法师与猫的Ｌ码文化衫，长尾巴垂下来，翘着尾巴尖儿时不时晃一下——赵先生的裤子腰都比较松，他一条也穿不了。 今天的晚饭是手撕大白菜、芹菜炒肉末和三鲜鱿鱼汤，做好饭赵先生照例先把布莱克那一份都盛好，因为布莱克筷子用得不顺，通常只会靠着碗边拨拉——当然是用和自己一样的餐具，猫饭碗现在只有做生食的时候才用。 布莱克说：“不要芹菜！” 赵先生说：“不要挑食。” “猫不吃芹菜！”布莱克用筷子敲碗。 “你现在是人。”赵先生给他盛了一碗汤。 “那我以后吃饭的时候都变成猫。” “猫不能吃盐。” 布莱克瞪了他一会儿，悻悻地低头把芹菜扒进嘴里。赵先生笑眯眯地给他的汤碗里多挟了两个鱿鱼筒。 吃完饭，赵先生刷碗，布莱克擦桌子，擦完了把抹布扔给赵先生洗，靠在厨房门上，说：“我觉得这样不对。” “什么？” “我们不是在谈恋爱吗，这样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啊。” 赵先生放好碗筷，擦干手，笑着问他：“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布莱克摇摇尾巴：“我人要了参考资料，一起看吧？” 于是赵先生跟着布莱克走进书房，看他从邮箱里下载了一个名为“恋爱教程”的压缩包，解压之后里面有两个文件夹，一个写着“富士见二丁目交响乐团”，另一个是“纯情罗曼史”。 赵先生：“……” “要约会吗？逛公园看电影？” “不太想出去……人太多……” “一起吃饭？” “每天不都是……啊！肯Ｘ基？” “别吃垃圾食品。别的呢？戒指？” “换个新的项圈吧，有人猫两用可伸缩的吗？” “我明天去宠物店问问。还有呢？” 布莱克想了想，转头在赵先生脸上亲了一下，砸吧砸吧嘴，又在他嘴唇上亲一下：“这样？” 赵先生脸红了。 “就……这样？” “还有什么……上床？” “……”赵先生。 “……”布莱克。 “我去买套套……”赵先生。 “回来！”布莱克绷直了尾巴蹦起来，很快又坐回去，打开搜索网页：“我先查查资料……” （二十八） 等布莱克查好了资料，赵先生买好了套套，楼主就眼疾手快把灯关了，这一更便省下不少字数。 【楼主自知炖肉手艺不佳，也不多占篇幅，凑合按一千字算吧，差不多刚好占一楼。】 一千字后，布莱克趴在赵先生身上，哼哼唧唧抖耳朵：“下次换我来，不要套子……” 赵先生捏捏他露出来的猫耳朵，又揉揉他的尾巴根，弄得布莱克浑身打颤张嘴要咬他，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下次看吧。” 赵先生想，倒真不是自己大男人主义非要分个上下，爱人对自己有兴趣也是很值得高兴的。只不过，布莱克那根棍儿，看着粉粉嫩嫩，实际却是带着角质倒刺的，顺着撸一把都硬硬的扎手，这要真插进去了…… 赵先生仔细思量一番，去找陈医生要了一罐猫薄荷粉藏在床头，从此菊花无忧。 陈医生说：“你确定布莱克真的喜欢这个？上次用了他还打我来着。” 赵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那是你。” 陈医生郁卒。 （二十九） 开春不久，赵先生盘下了合意的店面，位置比较偏，挺安静，但附近有三所很不错的大学，还有一家本地流行周刊的杂志社，经营好了也不愁客源。 赵先生辞了饭馆的工作，开始忙活店面装修，早出晚归采买用具，比上班的时候忙多了。 有天晚上，赵先生开玩笑地对布莱克说：“盘了店，请人装修，还要买桌椅柜台厨具，存款一点儿不剩了，怎么办啊？” 布莱克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非常挣扎地回答：“那你以后不用做我的饭了……” 赵先生大笑。 天气开始热起来的时候，黑猫也辞职了，子扬大惊失色，以为有人要挖墙脚。 黑猫说，有人养我了，不用自己赚钱了。 整个工作室都震惊了。 大家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人生还很长要往长远考虑不可轻易放弃自己的事业吃软饭可耻云云，皆无法挽回。 布莱克嚼着孜然软骨给赵先生的餐厅画装饰画，不以为然道：人被人包养才叫吃软饭，猫被人养是天经地义！ 赵先生往他嘴里塞一块甜酱软骨：“哪个好吃？” “炸鸡腿好吃。” “不是昨天才吃过？” “说好天天吃呢！” “最多一周一次，吃多了不好。” “你不爱我了。” “……” 赵先生的小茶餐厅开张了，店名就叫“猫”，后来大家都习惯管这里叫“猫茶”。小店每天中午到晚上营业，主营简餐和茶点之类，东西好吃，价格不贵，环境整洁干净，很快就成了附近不少学生和小白领的新宠。 而这家店最出名的却是店里的服务生，是由一个年轻男孩子和一只黑猫轮班的，在流行周刊的休息美食版块介绍之后，不少人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等黑猫当值，享受一把猫招待。 “四号桌，要一份薯饼、一份宫保鸡丁饭、一份罗宋汤、一份松饼、一份香菇肉酱面。”布莱克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份爆浆鸡排。” “哎哎，小哥儿！”四号桌的一个姑娘扭过头来喊：“我们没要鸡排！” 布莱克伸出食指按在唇上：嘘。然后走到酒水后面榨果汁泡茶，饮料端上去没过太久，厨房里响了下铃，便去端盘子。 宫保鸡丁和肉酱面一盘，薯饼松饼和罗宋汤一盘，布莱克抬头怒道：“我的鸡排呢？！” 送餐口里伸出一只手，敲敲他的脑袋：“刚吃过饭，别乱点零食。” 一号桌的小白领悄悄问二号桌：“这里什么时候换班呀？我想看看猫呢。” 二号桌的大学生小声说：“再晚一点儿吧，不过别叫人家听见，我前两天还看见那个小哥儿屁股后面挂了条猫尾巴，大概不高兴自己还没猫受欢迎呢。” 旁边听到的人都嘻嘻笑成一团。布莱克在柜台后面偷吃冰激凌，很不满意地伸出头来：“我都听见了！” 他嘴边还沾着没舔干净的奶油，于是大家笑得更开心了。 布莱克觉得维持人形有点累的时候就会变回猫，叼着放有点餐单和铅笔的小篮子给客人自己勾，钱就由客人自己放在篮子里，再把点餐单放到送餐口去——当然这个时候就不提供现调饮品了，只有瓶装饮料，叼了放在带滚轮的篮子里送去，找零也会放在篮子里。 送餐口边上有个小推车，赵先生做好了东西会直接放上去，布莱克只要把推车推到正确的桌子边上就行。 “太厉害了……居然连找钱都会！”慕名而来的小白领惊叹道，忍不住把他抱到腿上一遍遍地摸。 布莱克挺起胸膛，用爪子托起脖子上挂着的名牌，小白领仔细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谢绝调戏。 （三十） 店里清闲的时候，布莱克就坐在厨房门口和赵先生聊天，顺便软磨硬泡要一份零食。 赵先生的话题要么是以前工作遇到的事，要么就是养着猫时发现的各种穿帮时间。 而布莱克能说的通常就是自己以前的饲主们。 比如他最早的小主人是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家里给他请了家庭教师教他写字画画，简单的几样反复教了很多年，连猫都学会了，后来小主人生了病，医生说家里养宠物不好，他就被扔掉了。 又比如他曾经被一对小夫妻宠养过，后来她们有孩子了，就托给了外婆代养，但是外婆嫌黑猫晦气，养了没两天就赶出去了。 又或者开大公司的爸爸把猫送给自己年幼的儿子作伴，儿子却是个没轻没重的，经常揪他胡子或者扯尾巴，挣扎的时候不当心弄伤了小孩子，就会被保姆一顿好打。 刚开始的故事，都是以“被扔了”或者“被送走了”作结，到了后来，慢慢就成了“我自己跑掉了”或者“我就不要这个人了。” 布莱克有些微得意又有点郁闷地说：“有格调的家猫都是会挑剔主人的，被抛弃是最失败的结局了。” 赵先生摸摸他的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最后只拿走了他手里的盘子：“零食不要吃太多。” 有天布莱克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回那个小屋了，估计以后也都用不上了，虽然并没有留什么的东西在那里，但也该回去看看。 趁着大清早赵先生去采购食材，布莱克从窗户钻进久违的小屋，意外的是，屋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那是个皮肤很白的男孩子，穿着布莱克放在衣柜里的衬衫和牛仔裤，眼睛一只是湛蓝色，另一只是金黄色，耳廓有点往前卷，他被突然闯进来的布莱克吓了一大跳，很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住……我看了好几天，没人才……” “没关系，你住着吧。”布莱克变回人光着屁股在屋里转了一圈：“我只是回来看看，以后都不会住这里了。” “诶？你要搬家了吗？”异色瞳的男孩子紧张地扯着衣角：“要我帮忙清东西吗？” “不用了，家电是这里本来就有的，我的衣服你都可以穿，有些兜里有零钱你也可以用。”布莱克很骄傲地昂起头：“我找到很好的饲主了，他会养我一辈子！” 男孩微微张开嘴，有点惊讶又非常羡慕地看着他：“真好啊……” 布莱克得意地摆摆尾巴尖儿。 走之前，他忽然想到点什么，回头对男孩说：“从这里往西走三条街，有家很大的宠物用品店，后面有家宠物诊所，那里面有个姓陈的医生，很喜欢猫，你要是生病了或者找不到吃的，都可以去找他。” 这一整天，布莱克都很高兴，高兴得赵先生都有些奇怪，问他为什么。布莱克仔细想了想，回答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喜欢炫耀的人类了。自己有的东西，向没有的同类炫耀一下，心情果然是非常好的！” 没过多久，陈医生也来炫耀了，他抱着一只雪白发亮的金银眼折耳特意来找赵先生：“你看，其实我还是很受猫咪欢迎的。这是棉花糖，打疫苗和洗澡都非常乖的，特别听话！”他这么说着，很得意地把猫放到了自己头顶上，像带了一顶白色绒帽子一样，看起来很有些……二。 布莱克趴在赵先生肩膀上，懒洋洋瞥了一眼折耳：你的名字真傻气。 棉花糖乖乖地蹲在陈医生头顶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顺带说几句无关的，最近一直看到微博上在刷部分大城市抓狗的事情，心情很不好。 并不只是对禁狗这件事，更多的是对那些一直在谩骂的狗主人和所谓的“保护协会”。 如果真心的喜欢狗狗，为什么不办证？有正规牌照定期打疫苗的宠物是绝对不会被抓走的。我有个沈阳朋友的小喜也是在禁狗期间遛狗的时候因为没有牵狗绳被抓走了，但是当时小喜是挂带着狗牌的，当天晚上主人带着证件就领回来了，也没有受到任何虐待，警察还买了水和香肠喂。 嘴里喊着心肝宝贝，却不为宠物做好应有的措施，只会一味指责别人，这样虚伪的人，被他们养着的宠物都好可怜。 我觉得有些养宠物的人是不是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开心，为了自己的满足感，却不考虑宠物的需要和旁人的感受。 比如我见过很多人遛狗都是不牵狗绳的，主人都觉得自家狗狗很温顺，或者是小狗没什么，但是有没有想过路人的感受，真的有不少人是怕狗的。我高中的一个同学就被博美咬伤过，从此看到什么狗都很害怕，有小狗离近一点都会吓得大叫。顺便说其实很多小型犬都比较神经质，活泼可爱但也经常会有攻击性行为的。 而且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市，是完全不适合养大型犬的。很多人都只想到大狗威风帅气、自己喜欢，却没想过金毛苏牧这一类的大型犬是需要很大的活动空间和运动量的，每天散步的那一会儿远远达不到他们的需要。大狗亲人，见到主人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但实际上他们在憋屈的的小空间里真的能开心吗？ 还有那些所谓的动物保护协会、流浪猫狗救助中心什么的，我以前关注过很多这样的微博，后来越来越觉得失望和倒胃口。 他们总是转发甚至盗取别人的文字和图片来煽情、呼吁大家爱护小动物、以及呼吁捐款。他们总是在诉苦、总是在博取同情、总是在请求捐赠，同时经常煽动闹事哗众取宠，顺便呼吁社会关注和捐款捐物。 反而是真正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没做过什么，他们微博上发布的绝大多数救助实例都是xx女士xx小姐等和他们毫无关系的人。 所以我真特么不知道他们除了煽动闹事开口要钱之外还做过什么，那些捐助给他们的钱和宠物用品又干什么用了。 像每次有禁狗的行动，所有的救助中心保护协会都在喊“没人性”“丢脸”“野蛮落后”，往死里骂zf，却居然没有一个呼吁大家给自家宠物上证的。 到后来才有人告诉我，很多所谓的救助站、保护中心，都是挂靠着宠物医院和宠物超市的，实际上都是盈利性的机构。而且这些机构打着保护的旗号每年都可以向世界动保中心申请到数额不小的拨款。 连天喊苦喊穷，却没做过什么好事，这么多的拨款和捐赠都变成煽动闹事的底气了吗？然后事情闹得越大就越能获得关注和捐款？ 说难听一点，人都做不好，养什么狗？ 每次有宠物伤人事件，倒霉的都是宠物，但其实罪魁祸首都是人啊。那些让宠物为自己顶了罪还装可怜骂zf怨社会的，真的能算个人吗？ 真的希望养宠物的人们都可以为宠物多考虑一点，照顾好他们的同时也看管好他们，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过完那十几年，而不是大半辈子都被禁锢在狭小的空间里，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主人有时间有心情陪的那一丁点时间上…… （三十一） 中秋的时候，赵先生照例买了一大堆东西寄回家，附带的小纸条上写着：“爸、妈，我找到定下来过日子的人了，是个男的，对不起。” 布莱克蹲在边上：“对不起？你爸妈不喜欢男的？” “嗯。”赵先生回头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捏捏他的耳朵：“不用担心，我和他们很多年没见了，你可以放心和我一起，不会有人赶你的。” 赵先生这话说了不到一周，赵父就坐着动车赶来了，赵先生几乎是从厨房里连滚带爬地捧着电话跑出去的，匆匆招呼一声就往车站赶，半小时后毕恭毕敬地请老爷子入店视察。 赵老爷子身材高大，精神矍铄，板着脸环视店面一周，大步走进厨房，脚步虎虎生风，吓走了两桌客人。 布莱克躲在吧台后面，小心翼翼往厨房看去，冷不防老爷子转头一个箭步闪到他身边：“干什么的？” 布莱克下意识立正站好，目不斜视大声回答：“看店的！” 赵先生点头哈腰陪在后面：“他本来是个画家，您看店里的装饰都是他画的。店里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就来帮我照应前面。” 老爷子绕着布莱克转了两圈，用挑猪肉的眼光上上下下来回打量，又鉴赏了一番墙上的装饰画，“嗯”了一声，回手扇了赵先生后脑壳一巴掌：“尽祸害人好人家孩子！” 赵老爷子只待了半天，在店里吃了顿便饭，看看表便要走。 “哎哎，爸！难得来一趟多住两天呗！” 赵老爷子很嫌弃地看他一眼：“你那点小破屋子能塞进去第三个人？” “……” “少废话，我来回的票都是买好的，晚上就走！”他背着手往外走了两步，干咳一声，回头道：“我就是来看一眼，帮你妈传个话。” “啊？” 赵老爷子的黑脸可疑地红了一下：“你妈让你过年的时候把那小孩儿带回去，帮你掌掌眼！” 把老爷子送上车，赵先生松了一大口气，很高兴地搂着布莱克的肩膀：“过年我带你回家上族谱！” 布莱克说：“我们去吃肯x基庆祝一下？” “……” 最后两人还是打包了一个外带桶回家，上楼的时候遇到抱着棉花糖的陈医生，他很惊讶地看着黏在赵先生身上的布莱克：“这位是……？” 赵先生亲了布莱克一下，笑眯眯地说：“他叫布莱克，是我家的小黑猫，因为我把他养得很好，所以变成人来报恩了。” 布莱克也回亲一下赵先生，露出尾巴摇了摇：“陈医生好呀~谢谢你的小鱼干和大猫屋，不过我以后都用不上啦！” 这两人亲亲密密地上楼回家了，留下陈医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神神鬼鬼乱七八糟的……” “咪呜——” 低头一看，棉花糖异色双瞳幽幽地盯着自己，忽然就伸出爪子挠了他一把。 布莱克啃着香辣鸡翅，把原味鸡块递给赵先生：“你也吃！” “我不吃这个……” 布莱克很严肃地说：“不要挑食。” “……”赵先生拿起一个胡萝卜餐包塞进嘴里：“留给你吃。” 布莱克满意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带着油渍肉渣和炸面包屑的吻：“你果然是爱我的！” “……” 总之，到了最后，他们都在一起过着自己的幸福小日子。 ——正文完—— 番外 那些零零碎碎的……脑洞…… 赵先生和布莱克在进行和谐有爱双人床上运动。 赵先生：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布莱克：有事别在这种时候说！ 赵先生：我发现你从来没叫过我名字。 布莱克：能晚点再讨论吗？ 赵先生咬咬布莱克的耳朵：叫我啊~叫一声~ 布莱克猫耳朵都被咬出来了，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喊：主人~ 赵先生当场缴械，布莱克拍枕头狂笑。 棉花糖企图和陈医生进行和谐友爱双人床上运动。 棉花糖：喵~主人~ 陈医生：我操你才是主子行不行！放开我你别进来啊啊啊啊啊！！卖萌也没用！！救命啊啊啊！！！！！！ 布莱克：这次我要在上面！我要在上面！说好轮到我呢！不要套套！你趴好！ 赵先生趴在枕头上，摸索着打开猫薄荷干粉的瓶盖，过一会儿再回头，布莱克软得一滩水一样趴在背上，红着脸流着口水眼神涣散，抱着他往身上死命磨蹭。 赵先生悄悄地笑了。 陈医生打开一包猫薄荷：来，尝尝这个。 棉花糖露出深深陶醉的表情，然后两眼放光精神百倍地扑了上去，喊什么都没用。 陈医生，自作孽不可活啊。 赵先生要履行承诺重谢帮忙找回布莱克的小保安，小保安坚决不要。 最后赵先生做了面锦旗送给他，不伦不类地写着“忠于职守，一心为民”。 小保安美滋滋地把锦旗高高挂在值班室里，没事就欣赏一下，一不留神就把尾巴摇得可欢。 物业经理路过，板着脸敲敲值班室大门：蠢货，把裤子穿好！ 大过年，赵先生带布莱克回家见家长，赵妈妈是个身材娇小的南方女人，看着很利落，她一看见布莱克就给了赵先生一扫帚：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拐得下手！ 再一问，是个画家，又是一扫帚：文化人都被你们糟蹋了！ 赵先生：…… 赵爸爸：那个“们”是什么意思…… 赵先生带着布莱克进了自己房间，打扫铺床，布莱克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边上，盯着他的屁股看：感觉好像变大了，是被打肿了吗？ 赵先生哭笑不得：我妈下手不重，都是你错觉！ 这时候赵妈妈推门进来，盯着布莱克不知不觉伸出来的尾巴看：这是啥？ 这是……嗯……玩具！赵先生打着哈哈：闹着玩的。 赵妈妈抄起墙角的扫帚满屋子追着赵先生打：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 布莱克：…… 晚上，赵妈妈非常愤慨地对赵爸爸说：看看你！再看看你儿子！我就想到别人说的，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赵爸爸：…… 赵先生：…… 布莱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