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面的法则 下——榭兰亭

作者:榭兰亭  录入:05-30

 第六十四章:松软好推倒

 跟青青谈完,白墨一直保持着游离的状态,他从休息室晃到厨房,从厨房晃到大厅,在大厅转悠了几圈,又上楼,在二楼走廊绕了一圈,又去阁楼,最后又回到了休息室,一路把大黑二黑撵得四处窜。 白墨一边晃着,一边等着苏长安,眼见天渐渐黑了,苏长安还没回来。 今天他们确实不轮值,但是也不能这么晚归啊,白墨心里不太痛快。 他一直在想青青的话,他在想,自己对于苏长安的身体,到底有没有。 苏长安的身体,是精瘦的,这两年来的集中锻炼塑造了一层薄薄的肌肉,像牛皮筋儿一样坚韧,但是实际上,肌肉对于猎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让白墨最最印象深刻的,是苏长安的身体永远是暖的。 有时是灼热的,比如吻他的时候,如同在燃烧一样;有时候是和煦的,如同睡觉的时候挽着他的腰,总是有热烘烘的触觉源源不断。 白墨想着,竟然愣了,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是此时去想,只觉得历历在目、刻骨鲜明。拥抱的温度如同能够直达内心,不知不觉中,苏长安的温度,已经如同呼吸一样无处不在,不可取代。 突然,白墨的手腕上一阵震动,他接通通讯器,苏长安说:“白墨,来研究所外面的车站接我一下。” 白墨皱了皱眉头。 要他去接的要求并不奇怪,老爷子的研究所边上的出口,正对着市里的一个大型商场,这段时间,苏长安时不时的在程庄教授那里训练完,跑到商场去买食材犒劳自己,呼叫白墨开车来接。 只是今天,却让他到车站去接,而且,苏长安说话的语气不太对,有种很虚弱的感觉。 “你怎么了?”白墨问:“你把视频打开。” “我没打算瞒你,我现在觉得不太好,你快点过来接我。”苏长安没有开视频,只是说话的声音越发有气无力,白墨关掉通讯器,飞一样冲了出去。 因为在训练场里开车有非常严格的限速,白墨直接开车从街区穿过,向研究所边上的入口飞驰,一路上把速度飙到100码踩着油门不放,把闹市当做高速公路来开。 十分钟后,白墨把车子往街边一扔,下到训练场,找到了蜷缩在车站椅子上的苏长安。 基地的训练场面积广阔,所以有场内的车站。车站都很小,站间运行的是环保电瓶车。苏长安就缩在研究所外面的车站的塑料椅上,斜倚在椅背上,脸埋在膝盖间,微微发抖。 “怎么了?”白墨冲过去,扶住苏长安。 触手是一片滑腻冰凉,苏长安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是潮湿的,白墨愈发心急:“长安!到底怎么了?” 苏长安慢慢抬起头来,冲着白墨微微一笑。 他苍白得像一个鬼,满头虚汗,即使几次受伤的时候,也鲜少看上去那么狼狈,白墨心急如焚,半蹲下来扶着他的肩膀。 “不是只是去做测试吗?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大事,”苏长安轻轻的吐气,气息微弱的样子看得白墨心里一阵阵发紧。“今天测试完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什么叫做小意外了?程教授呢?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回去再说。”苏长安说了,身体往前倾,似乎是想要站起来,结果用不上力,一头栽了下来。 白墨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还好他本来就蹲在苏长安前面,赶紧接住了他。 苏长安浑身无力,整个人扑进了白墨的怀里。 肌肤相贴的时候,白墨狠狠打了个哆嗦。 苏长安浑身冰凉,触手全是冷汗,白墨一瞬间人都傻了,他从来没有那一次,怀抱苏长安的时候,他的身体是这么冷的。 白墨喉咙堵得要命,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了他。 “我真的没事儿,只是看上去很狼狈而已,快点回去吧。”苏长安脑袋正好枕在白墨肩窝里,那里熟悉的质地和温度让他觉得安稳,他不愿动弹,只是微微扬起了脸,在白墨耳边说话。 白墨猛的浑身一颤,微弱的、带着颤音的气流吹进耳朵的瞬间,白墨如遭雷击,半边身体都麻了。 “他听到我对他呵气说话,哪怕是在耳边轻轻的喂一句,都会觉得受不了,轻易就硬了。我的声音连着他心里的那根弦,我舔他的耳垂,他会半身不遂~”青青说,连夙受不了他在耳边吐气。 白墨想,我也受不了了。 眼下,苏长安的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白墨一边搂住苏长安,一边抬手去摸通讯器。 “别……”苏长安似乎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样,轻轻说。 只一个字,白墨立刻僵住了,好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不要叫休斯,我是真的没事,回去跟你解释。”苏长安越说声音越低,白墨不敢再耽搁,抱起苏长安快步走上地面,尽量不被人注意地飞快回到车上。 回程的路上,因为苏长安就斜倚在他胸前,白墨不敢开得太快,明明是不算长的一段路,偏偏急出了一头汗。 好不容易回到了别墅,白墨把车扔在门口,打开车门小心翼翼把苏长安抱了出来。此时,苏长安身上的冷汗已经退了,他似乎是累极睡着了,看上去非常平静,身上虽然还是冰凉,但是脸色已经好一些了,让白墨稍稍松了口气。 白墨一路把苏长安抱回了房间,没有碰到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私心里,白墨此时不想碰到任何人。 他把苏长安小心地放在床上,帮他脱掉了上衣,正要转身去找毛巾,苏长安抓住了他的裤腿。 “你醒了?”白墨赶紧问。 “嗯,我没事。你把我拉起来,我要喝水。”苏长安小声说。 白墨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苏长安,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别提了,倒霉催的。”苏长安说,伸手接过杯子,但是他仿佛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胳膊抖得厉害,水都快洒出来了,白墨赶紧托住杯子,送到他面前。 苏长安脸上爬上一丝红潮,不过也没矫情,就着白墨的手一口气把水喝完了。 “再一杯。”苏长安说。 白墨又倒了杯水,这一次直接不递给苏长安,而是坐到了床边,扶着苏长安,一手环着肩膀,一手托着杯子喂。 苏长安把一杯水一口喝掉一半,缓了口气说道:“我测试的时候,会用到一点肌肉松弛剂,老爷子好像说要帮助我放松好得到数据什么的,具体原理我也搞不清楚。今天一直跟着老爷子的助手母亲病倒请假了,来了个临时的助手,我测试完的时候,这孩子把肌肉松弛剂和稀释试剂的营养液搞错了比例,结果临到最后,给我打了一针大剂量的松弛剂。” “什么?”白墨惊倒,差点把被子扔出去。 “哎呀别吵,耳朵疼。”苏长安瞪了他一眼,示意把杯子移过来,他就这杯子,把剩下的半杯水喝掉了。 “那个小助手都吓哭了,当时我看程教授已经开始忙于别的工作了,就跟小助手说我不告诉程教授,忙他瞒了一下。” “那你现在变成这样没关系?”白墨问。 “我仔细问过了,肌肉松弛剂又不是什么中枢药物,只是减轻肌肉强度而已,过量了短期会浑身无力、恶心之类的,多喝点水,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白墨紧张地问道。 “还好,你来之前我已经吐完了……”苏长安说:“现在就是没劲儿。我现在这个样子,真正的是菊松腰软好推倒了啊……” 最后一句苏长安说的很轻,白墨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苏长安赶紧说到:“再给我倒杯水。” 白墨又去倒了第三杯水,回到床边喂给苏长安喝。 苏长安喝到一半的时候,白墨突然说:“那里,也松了是不是?” “噗!”苏长安一口水喷回了杯子里,一半都呛进了鼻子里,呛得直咳嗽,淡淡的红色爬上苍白的脸颊,来不及擦掉的水珠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白墨死死地盯着他,等苏长安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白墨已经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整个人压了上去。 赤膊,微凉的身体,异乎寻常的脆弱,泛着红的脸颊,以及眼中薄薄的一层水汽。 他们住在一起几个月,这样的苏长安,说实话,白墨并没有见过。 平时的苏长安喜欢穿着宽大的棉T和沙滩短裤在别墅里晃荡,此时,他上衣已经脱掉,下身穿着训练时运动裤,很贴身,裤腰是系带的,只要轻轻一拉,就能把腰带解开。 白墨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也许是微末的细节,看到他的侧脸觉得很帅,看到他递给我东西,觉得手指很漂亮,然后觉得真好,这个人是我的,只有我能够用最直接、最妥帖的方式,和他相互占有。” 白墨记得,青青借给他看的电影里,有人这么说过。 不仅是拥抱,接吻也不够,白墨觉得身体很热,那些情欲,极度陌生又极度鲜明,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涌上来。 他把苏长安压在床上,微凉的身体恰到好处,缓解了他身上的燥热,却让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一只手穿过苏长安的腋下,把他紧紧地搂住,一只手如同受了蛊惑,覆上了他平坦结实的小腹。 他能感受到,身下的身体颤了一下,他听见苏长安发出如同叹息一样的声音,鼓动微弱的气流吹在他的皮肤上,引起一片片战粟。 他直直地盯着那双因为呛了水而失焦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找回了焦距,也同样回望着他,如同幽深的潭水,给他致命的吸引。 他听见自己嗓子哑的不像话,低低的发出让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苏长安……” 第六十五章:他真正的样子 苏长安反应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十分钟前,他浑身无力被白墨从车站捡回来,一分钟前,他被一个非常囧的问题雷到,呛了一口水,现在,他被压在床上,牢牢禁锢在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大约是因为肌肉松弛剂的缘故,他全身的肌肉都软成了一团,然而,那些贴合到躯体上的触觉却越发的清晰起来。他能感受到白墨强有力的心跳,感觉到通过皮肤传递过来的炙热的温度,他看见白墨低着头,眼中幽光闪烁,如同黑洞,几乎要吸走他的灵魂。 白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吻住苏长安。灼热的气息温暖了一小片皮肤,却奇异地直达心脏。 白墨是天生体温偏低的人,这几个月天气渐热,苏长安和他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就贴上去,凉丝丝的很舒服。然而此时,白墨像是在燃烧着,让苏长安又中被融化的错觉,他战栗着,被白墨灼人的温度俘获。 白墨在苏长安的脖子周围用力地吻着,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最近看的一大堆小黄片儿里的动作,现在这些片儿里的人全部变成了苏长安和他自己,他们的躯体纠缠在一起,把白墨的脑袋搅成了一锅粥。 从脖子到胸膛,大力吮吸乳头的时候苏长安在身下发出如同叹息又像是抽泣的声音,勾着白墨心痒难耐,吻到肚脐的时候,苏长安开始发抖,身体微微蜷曲,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可以么?”白墨抬起头,问。 苏长安正迷蒙着眼睛大口的呼吸,被他问得心里恼火,脸上的表情几乎有些凶狠:“你敢在这里停下来,我马上废了你。” 白墨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 苏长安如同跌入了一个绮丽的幻觉。 白墨很少笑,即使是这两年来自己尽力掰了之后,仍然会在大多数时候保持冷冷清清的样子,然而刚才,那个微笑如同打开了一个开关,把一些极度危险又极度诱惑的东西放了出来。 他的手掐在他的腰上,在精瘦的腰间留下嫣红的痕迹,埋在他腹部的头热烘烘的,在下腹又舔又咬,苏长安觉得一股股热流往下身涌。 虽然苏长安一向自诩风流倜傥,但是实际上,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于性的要求很高。人人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只要挑逗都能硬,但是苏长安觉得,对他来说一定要先有爱才能有性。 而如今,他爱的男人正压在他身上,光是这样想着,苏长安就快要射了。 指尖沾着冰凉的润滑剂刺进了后薛,苏长安被突兀的凉意激起了一阵战抖,肌肉松弛剂果然很好地松弛了后面,白墨的手指毫无阻滞地插进深处,略微动了动,又加进了两根手指。 “快点!”苏长安小声说。异样的空虚正在他身体里积蓄起来,让他觉得不满。 白墨顿了一下,猛地扬起了头。苏长安在混沌中看到了白墨额头上遍布的汗水,他才发现,原来他也在忍耐,并且和他一样即将到达极限。 苏长安很想笑,但是他还未勾起嘴角,白墨就猛地冲了进来。 “嗯——”即使有肌肉松弛剂的作用再加上扩张,白墨的尺寸一冲到底还是让苏长安头皮发麻。 他像出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努力放松自己,费劲儿地抬起双臂抱住白墨。 “你想整死我么……”苏长安咬着牙,被进入的感觉过分的鲜明,身上的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放肆地感受着。 “不过……哈,没门儿……你,弄不死我的。”苏长安喘息着,但是音调愉快,断断续续地在白墨耳边说。 白墨的动作停了一秒,接着疯狂地动了起来。 这个时刻,曾经许多次在苏长安的幻想中出现过。 白墨会抱着他,他们身体相连,耸动的力量一下又一下,坚定地向身体的内部嵌入。他想象过白墨脸上的表情,他会闭上眼睛,会沉重地喘息,而他会抱紧他,把腿缠在他腰上。 然而此时,苏长安无暇对比现实与幻境,他已经身处幻境。白墨的冲撞毫无章法,但是力量奇大,苏长安用滚烫地内部感受着白墨,他感受到那根铁杵上纠结的纹路,剧烈的摩擦简直要迸出火花,白墨架着他的双腿,在肩上弯出极致的角度,把每一次的冲击都送进最深处。 白墨听说,男人的身体里有一个点,撞上这个点,可以让人疯狂。 可是当他冲进苏长安的身体里面,他觉得他的身体如同一个黑洞,幽深而神秘,充满着诱惑,他只窥到一角,快感已经快要将他吞没。 怎么会这样?白墨觉得不可思议。那些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都成了浮云,他根本无法停下抽插的动作,相连的地方的热度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但是很奇怪的,白墨根本不想去控制。 如果要爆发,就让它爆发,如果会崩溃,就一起崩溃。 白墨的喘息声开始疯狂,他听到苏长安的声音,仿佛忍耐又像是在宣泄,带着哭腔一声声在耳边回响。白墨松开了架着苏长安双腿的手,那双修长的腿立刻盘了上来,他用解放出来的双手抱住身下的人,用最紧密的方式将他死死扣住,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贴合在一起,下身进入到不可思议的深度,苏长安开始呜咽,他把头埋进白墨的颈间难耐地摆动,他浑身泛起红晕,在汗水的映衬下闪烁出诱人的光泽。 白墨几乎痴迷了,他猛地了解了青青的意思。 “他真正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没有任何伪装,不带一丝防备,最最真实地展露着作为一个人最原始的样子,美到让人无法直视。 而这样的他,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看到。 那一瞬间,白墨感到巨大的快感,随同而来的幸福感如同雪崩一样。他就像一个绝望的登山人,在最后的那一秒放弃所有逃离的想法,站在原地抬起头,只想在灭顶之前,看一眼那无限壮美的样子。 高朝的瞬间,白墨感到了那种灭顶的感觉,他发出一声长鸣,在那一刻只觉得心甘情愿。 苏长安也射了,高朝的快感太激烈,他几乎昏厥,是白墨埋在颈间的沉重呼吸将他唤醒。 两个人都觉得很累,白墨趴在苏长安身上平复着呼吸,苏长安安静地躺着,仍然维持着拥抱着白墨的姿势,他闭着眼睛,感觉贴在胸前的另一颗心脏从躁动慢慢平缓,然后又越跳越有力。 白墨在察觉到身体异样的时候微微撑起身子,看着苏长安,他脸上红晕不退,看上去单纯美好。 “够了么?”白墨轻轻的问。 苏长安眼神很淡,安静地看着他,缓缓地微笑,慢慢摇了摇头。 白墨如同一个得到了糖的孩子,轻轻松了一口气,低下头跟他接吻。 他好像终于知道该怎么接吻了。 并非是要多么的技巧高超,也不一定要熟知对方的敏感点,但是你得用心,你得让他知道你爱他,你得从他那里索取,索取同样的爱和热情。 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溢出了嘴角,白墨几乎是饥渴地将它卷回去。他想要这个身体的一切,他想得到这个人的心,这种感觉,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隔了一层似得看不清楚,如今,却清晰到锋利的程度。 他感觉到苏长安的身体越来越热,刚刚发泄过一次的地方蠢蠢欲动,在相贴的地方鼓噪着。他拉过一个枕头垫在苏长安的腰下,抽出了一点,又狠狠地顶了进去。 一整夜,他一直在问苏长安“够不够”,而苏长安永远在给出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从最激烈的后背位到最深入的骑乘。 天快亮了的时候,苏长安累到脱力,白墨从后面抱着他,两个人侧躺着,他仍然埋在他体内,慢慢的磨着。 苏长安半梦半醒间,发出满足的微吟。 他知道这一夜并非幻觉。 但即便这一夜是幻觉,他也觉得值了。 有人说南柯一梦,苏长安倦极而眠之前分神感慨,凡人能够渴望的最爽的梦,他今晚已经做了。 第六十六章:你身上的痕迹 天光大亮的时候,白墨醒了,他睁开眼睛呆愣了两秒,前面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便争先恐后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他躺着没动,看到臂弯里安静地栖息着另外一个人。 白墨深深地吸了口气,勾起嘴角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不过只过了两分钟,白墨就发现他不得不起身了,那些香艳无比的细节挑动男人早晨脆弱的神经,白墨才发现自己的下身居然仍然埋在苏长安的身体里,而且已经隐约有了勃起的迹象。 白墨暗骂了一句,尽量小心地把下身抽出,从苏长安的脖子下面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臂。 苏长安睡得极熟,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白墨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跳下床,然后迅速锁上房间门,再把七杀抽出来横在客厅,阻挡那些已经习惯了穿进穿出给主人们带口信的魂魄们。 做完了这些,白墨才回过身,小心翼翼地掀起了搭在苏长安身上的被子。 床单已经完全不能看了,上面纵横斑驳的痕迹,提醒着白墨昨夜的疯狂,而更让白墨心惊肉跳的是,那些痕迹上赫然有一片血迹,颜色已经转暗,但依然让白墨觉得刺眼。 果然,还是伤到他了。 白墨虽然是第一次和人做爱,但是在青青的黄片攻势下,他理论经验无比丰富,昨晚做到后面已经失去理智,早上一醒过来,白墨就意识到,苏长安很有可能会受伤。 如果不是那一剂大剂量的肌肉松弛剂,那样做上一晚上,苏长安很可能已经血流成河了。 白墨皱着眉头,伸手探了探苏长安的额头,果然有点低烧,怪不得睡得死沉。但是实际上,苏长安的情况比白墨想象中的好很多,可能是淬炼过体质的原因,苏长安的体力和耐力都远远好过普通人,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承受白墨一整晚的躁动。 白墨想着,不可抑制地脸红了。 沉睡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搭档,是自己签订了誓约的亲密战友,是爱着自己的人,如今,也成为了自己最亲密的爱人。 白墨控制不住裂开来的嘴角,整个人像个欢腾的傻小子。 看着苏长安身上遍布的吻痕淤痕甚至是青紫的指印,白墨一边觉得很对不起他,一边无比可耻地幸福着。 这是他烙下的痕迹。这种想法简直蠢透了,但是却让白墨控制不住开心。 赤裸着、安静地躺着、浑身痕迹斑驳的苏长安,让白墨觉得圣洁美好,值得用性命去保护。他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睡着的他,他觉得他能永远这么看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白墨总算记起了正事儿,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到浴室去放了一缸温水,然后转回卧室,轻手轻脚地把苏长安抱了起来。 苏长安腿上和腹部的浑浊已经干了,但是后薛仍然灌满了经验,在行进的些微颠簸中顺着缝隙流出来,混着血迹的经验呈现淡淡的粉色,滴落在洁白的地板上,异样的华美。 白墨看得喉咙发干,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如此禽兽,此时还有什么联想,急忙收敛心神,快步往浴室走。 仔细调整了一下靠枕的角度,白墨把苏长安放进温水里,让他的头靠在枕上避免呛水,然后白墨把整条手臂放进浴缸里托住苏长安的腿,另一只手轻轻插进去缓缓蠕动,把里面的浑浊液体带出来。 中途,苏长安因为后面的不适醒了一次,他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但是看到白墨后,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笑了一下又陷入沉睡。 这个人信任他,把自己的全身心交付给他。即使是在半梦半醒间,对着他也没有一丝的防备。这样的认知让白墨心跳如鼓。 对于白墨来说,这种感觉太特别了,他要承担起一个人所有的信任,并将同等的信任交付出去。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自己对他而言将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 白墨洗净苏长安腿间和身上的白浊,把他抱出浴缸,用干净的浴巾仔细包起来,才放掉浴缸里的水,重新调了干净的温水,重新把苏长安放进去。 温水能够缓解肌肉的疲劳,白墨让苏长安躺着,自己到楼下,请肖婶儿帮忙熬一锅鱼片粥,然后坐下来西里呼噜地吃早饭。 这个时间,白墨并没错过饭点儿多少,连小小和蓝羯都还在桌前,喝着牛奶看着报纸。白墨气势惊人地把三片吐司一起塞进了嘴里,一边用力嚼着,一边灌下去一大口青瓜汁。 “墨爷您昨晚出任务了?”小小问。 白墨在百忙中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苏哥呢?” “楼上。”白墨吃着鸡蛋,含糊不清地说。 “哦,那正好,我有份传媒学的报告想请他帮忙看一下,我上去找他。”小小说着,推了碗就要起身。 “不许。”白墨眼一瞪,以满口食物的毫不威严的形象放出了惊人的气势。“长安今天没时间,晚上再说。” 小小站起来了一半,听到白墨这么说,只能又坐了回去。 白墨几乎是以扫荡的速度吃完了早餐,然后就一直在厨房守着熬粥的炉子。小小坐在餐桌前碰了碰蓝羯,轻声说:“墨爷今儿又咋了?” “绝壁跟苏哥有关!”蓝羯斩钉截铁地说。白墨这两年脾性好了不是一点两点,但是有些习惯养成太久,不容易改变。一般来讲,跟他无关的事情,除非别人开口请他帮忙,他是绝对不会管的,如果是苏长安的事情他会更加关注,但是如果别人请苏长安帮忙,只要不太碍着他,他也不会有意见。 “废话我又不傻。”小小说:“今天墨爷好像非常紧张苏哥的样子?按理说不应该啊,没听说苏哥又受伤了什么的啊。” “可别,苏哥一受伤,墨爷就要阴几天,这两年墨爷越发强悍,他心情一不好,七杀就阴测测地闪,我家米卢受不了。”蓝羯每每想到白墨背着七杀在别墅里转悠,大黑二黑风中凌乱,自家契约魂魄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觉得天地无光。 “不然我让露露去问问?”小小眼睛一亮,伸手打了个响指,穿着蓬蓬裙的银色魂魄现身在她指尖。 “露露你去看看长安在干什么?”小小吩咐,名叫露露的魂魄点了点头,嗖的一下不见了,然后几乎是立刻,嗖的一下,又回来了。 “进不去!”露露瘪着嘴,用手整理头发上因为穿墙不成被弹回来而歪掉的蝴蝶结,“肯定是七杀在房间里,白墨大人最坏了!” 小小的眼睛倏地亮了! 白墨居然把七杀放在房间里防止魂魄进入,就说明房间里绝壁是出了了不得的事情了,无法窥视带来的好奇要远远大于能够看清楚好吗? “蓝羯,你去上课的时候给我请个假,我今天就蹲在这里哪也不去了!”小小说着,吩咐露露去把进不了房间的事情通知所有有空的队员,叫大家回来看热闹。 蓝羯很无语地看了小小一眼,女人真的很八卦!虽然他也很好奇,但是不用特地翘课看热闹好吧…… 白墨可没注意小小和蓝羯在餐桌前的小动作,他正死死盯着那锅冒着泡泡,开始散发出浓郁香味的鱼片粥,一边看了看通讯器上的时间。 他已经离开房间15分钟了,刚才他鱼片粥还没完全好,但是楼上的水可能快凉了。 白墨果断地找肖婶儿来帮他看过,然后回楼上去。 小小双目放光地看着白墨一溜烟上楼,把实时录像传输给刚刚出门上猎人课程,现在正在捶胸顿足懊恼不已的青青和瑞希。 白墨回房间,冲进浴室,苏长安睡得很安稳,呼吸绵长,清水在他身上流淌,赤裸的身体上的各种痕迹在水下微微的摇晃。 白墨默默抬起头,他觉得他快要流鼻血了。 昨天之前,他也一直觉得苏长安很好,但是他从未对苏长安的身体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现在,他像一只刚刚开了荤的幼兽,对充满活力的新鲜血肉无比渴求。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青青和连夙能在房间里一滚一天,为什么李晏看到有人要碰一下秦越都会非常戒备,因为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充满了欲望,性欲也好占有欲也罢,总之就是,你必须要在我手心里,你也只能在我手心里。 就如同此时白墨看到苏长安时的感觉一样,他想把他拥进怀里,想把他叠起来放进口袋里,想把他拆吃入腹,成为自己骨血的一部分。 白墨的下身涨的发疼,他忍耐着,弯下腰把苏长安抱出浴缸,抱到床上用被子包好。苏长安并没有醒,但是他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像刚才睡得那么熟了。白墨抚开苏长安粘在脸颊上的头发,对着仍然有些红肿的嘴唇吻了吻才转身出了卧室。离开房间后,他仔细锁好门,才下楼去厨房端粥。 第六十七章:全世界 苏长安无比挣扎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前一晚,他自觉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此时身上的感觉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想起他最爱吃法式的黑椒牛排,每次做之前,要把肉放在砧板上用刀背或者锤子一寸寸地锤,直到把肉拍的松软。如今,他觉得自己的腰就是那片雪花牛排。 更不用提他现在后薛胀痛,全身布满了各种隐隐作痛的小伤口,并且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实话,能把一场爱做得如同一场车祸,苏长安实在是很想为自己以及白墨喝彩。但是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车祸,那个飙车飚到爽的家伙现在居然若无其事,贱乎乎笑眯眯地坐在床上?! “睡醒了?”白墨看苏长安睁眼,赶紧凑上前去,扶着他坐起来,给他后背垫了好几个松软的枕头。 苏长安皱着眉头适应了一下“坐”这个姿势,看着殷勤地从床头柜上的锅里盛出粥的白墨,眯起眼睛,怒上心头。 “禽兽!”苏长安控诉。 白墨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说:“彼此彼此。”边小心地把粥吹凉,送到苏长安嘴边。 苏长安想自己把粥碗接过去,奈何实在使不上劲儿,只好饭来张口。“简直是牲口!”苏长安继续控诉。 “多谢夸奖。”白墨春风满面。 苏长安翻了个白眼,某种程度上,白墨是一个真正的流氓,因为他并不知道他自己正在耍流氓。这位爷是一个感情教育失败的典型案例,前期完全缺失,后期靠各种不靠谱的影视教材恶补,搞得他一会儿腹黑到死一会儿白目到爆,真心让人无计可施。 苏长安最终决定不跟白墨计较,他饿了两顿,又加上一整夜的强体力劳动,饿的前心贴后背,用眼神示意白墨继续喂。 白墨于是又化身标准忠犬,一勺勺喂得那叫一个贴心周到。 “喂,你给我清理干净没有。”苏长安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粥,觉得不怎么饿了,这才停了口,恶声恶气地问白墨。 “嗯,洗了澡,床单被褥都换了,昨天射了好多。”白墨说得毫无压力。 “感情您老还挺自豪啊?”苏长安怒。 白墨很想说,我的确挺自豪的,但是他本能地觉得还是别说出来比较好,于是又重新端起那半碗粥,又开始一勺一勺地喂。 苏长安吃了一碗半,不吃了,白墨给他端水漱了漱口。这厮任劳任怨,倒叫苏长安没脾气了。 “还困么?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白墨问。苏长安皱着眉头,他确实还很困很累,但是他腰现在难受的很,这又酸又疼的让他怎么睡得着。 “我腰疼。”苏长安想到自己被这样那样的整整一夜,虽然是他自己愿意配合也确实又爽到,但是他现在不爽了,很不爽! 白墨似乎是知道他不舒服,扶着他趴下,自自然然地掀开被子,说:“你趴着,我帮你按按,睡得着就睡,睡不着就算了。” 早上洗了澡,苏长安被子底下裸着,他自己也知道。但是眼前这人是白墨啊,而且,做都做了,现在要纠结光不光着的问题实在太过矫情了。于是,看着白墨这么自然,苏长安也就自自然然地趴着了。 白墨和苏长安自从上一次训练完肌肉严重劳损后,就跟休斯学了些放松肌肉的手法,平时训练完,不是特别累的情况,两个人就不找很难预约的组织专业按摩师,自己相互给按按。 开始的时候,白墨按得很认真,配着精油,从腰侧将肌肉推开,然后一点点向脊柱集中,再慢慢往上走。苏长安趴在床上眯着眼睛,发出了无意识的哼哼声。 没过多久,白墨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手下的皮肤紧致结实,触感无比熟悉,泛着油光的皮肤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痕迹一声声呐喊着帮着白墨回忆起昨晚的每一条细节。 向上走到背脊的时候,白墨顺着经络向下拉,似乎是拉到很硬的筋,苏长安叹息了一声,发出婉转悠长的呜咽。 就是这一句,锵地一声拨动了白墨心中那根本就岌岌可危地弦,白墨几乎是在一瞬间觉得下腹一紧,居然硬了。 一直勉强地保持着流畅地按摩动作的手停了,白墨僵硬地坐在哪儿,不知所措。 苏长安刚才被白墨按得舒服,正在食髓知味的时候,后背上的手却停住了。苏长安很不满,哼哼了一句。 结果等他哼哼完了,发现白墨还没领会精神。 苏长安疑惑地回过头,猝不及防地跌进白墨充满欲望的眼中。 即使眼里已经饥渴到要着火,但是白墨仍然保持着侧坐的姿势,如同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僵硬而不知所措。 苏长安顺着他全身绷紧的线条,看到了撑在运动裤下面的那个小帐篷。 苏长安几乎是惊恐了,尼玛还来?老子还活不活了啊…… 白墨眼见着苏长安瞪大了眼睛,赶紧说:“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嗯,”苏长安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去解决一下。” 白墨坐着没动。 苏长安心想,你该不会想让我伺候你吧,也都快被你整的半身不遂了,你有没有良知…… 结果白墨只是坐着,过了会儿,他轻轻说:“我,我能再抱抱你么?” 这一刻,苏长安非常囧,他一边觉得白墨太傻了太二了,一边又默默呐喊如此忠犬做派真是太带劲儿太对爷的胃口了! 于是,一瞬间被白墨的温顺激发了爷们儿心理的苏长安很大爷地答应:“那只能抱哦。” 白墨点了点头,几乎是小心翼翼的把苏长安抱紧了怀里,侧着身,和他一起躺了下来。 他本来就比苏长安要高,也更壮实,如今,他用最妥帖的姿势把苏长安整个环在了怀里,一条胳膊搂着肩,一条胳膊环着腰,苏长安的背上全是精油,滑不溜手,馥郁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散,把白墨的脑子熏得迷迷糊糊。 他觉得,怀里抱着的就是全世界。 白墨对那些风花雪月的套路知之甚少,于是,他会用来表达心意的词也不多,曾经他觉得,他能够说出“我爱你”,已经是到了极限了。 然而此时,他却希望自己能像青青一样,随口说出大篇大篇的情话,他迫切地想要表达出些什么,但是却无法说出口。 怀里的这个人,24岁才觉醒能力,对于猎人来说,已经太老了。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却刚刚好。他稳定、安静,他极好地适应了猎人的生活,适应了自己,然后开始潜移默化地改编自己。 就像是被高僧拿法杵敲了头,白墨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需要苏长安,超越了对于队友、对于搭档甚至是对于情人的那种需要,他作为一个人,需要着苏长安这个人。 白墨知道,苏长安将是他生命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他的人生从此再也不可能奢求更好的了。 苏长安窝在白墨的怀里昏昏欲睡,他本来就很累,白墨的怀抱对于他来说无比契合,他本能的就想要休息。 过了很久,苏长安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拥抱着他的胸膛并没有因为安静躺着的动作而平静下来,他能感觉到白墨的心越跳越快,身体越来越热,下面顶着自己的那一根,越来越硬。 苏长安几乎能够感觉到白墨额头上滑下黄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下巴一直落进他的头发里,侧躺的姿势,苏长安的一条手臂放在白墨的腰间,在他的手臂之下,皮肤绷得如同一面绝好的牛皮鼓,上面全是细密的汗水。 苏长安在心中呐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过了好一会儿,苏长安终于下定决心,缓缓把手臂抽出来,摸到白墨的下身,握住了。 白墨狠狠地颤抖了一下,苏长安几乎能听到那一瞬间,白墨的心脏跳停两秒,然后又疯了一样狂跳了起来。 “长安……”白墨嘶哑着嗓子,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苏长安咬了咬牙,上下撸动起来。 十几分钟后,手里的坚硬好像丝毫没有要软的迹象。 苏长安内心奔腾而过的草泥马带起滚滚浓烟,他心想自己碰到个如此坚挺的愣头青,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啊…… 白墨挥汗如雨,苏长安自己更是累得够呛,他把头埋进白墨颈间说:“算了,你进来吧。” 白墨摇了摇头,放下一只手把苏长安抱得更紧,不让他停下动作。 “真的,我没事儿……”苏长安快哭了。 白墨近乎固执地摇头,继续在苏长安的身上蹭着,又过了一会儿,终于交代了出来。 那一瞬间,白墨抽搐着,几乎要把苏长安碾死在怀里,苏长安心想,早上刚换的床单,刚洗的澡,又报废了,太疯狂了,太不科学了。然后就架不住困倦,又睡了过去。 很久以后苏长安会想起来,他发现自己之所以在反攻的道路上几乎胜利无望,就是因为第一次主导性事的时候,做得无比马虎,草草收场。 他没在白墨高朝后来一番缠绵悱恻的安抚,也没给人家一个意味绵长的深吻,甚至都没给人家做最基本的清理,反而是白墨,从头到脚在伺候他。 于是,他注定要在未来,被这个家伙吃得死死的。 第六十八章:做过了的关系 苏长安一觉睡到了下午,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上不怎么难受了,最起码,比早上是好多了。 苏长安一边囧囧有神地感叹自己恢复能力太小强,一边把守在一旁傻笑着的白墨踢到楼下去给他弄吃的,他饿的想死。 其实,白墨到现在也还没吃。苏长安睡着以后,白墨啥也没干,光坐在床上看他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看着苏长安,怎么看怎么顺眼,横看竖看,越看越好看,简直错不开眼了。 他决定,不去吃饭了,他匆匆忙忙洗了个澡,由用热毛巾给苏长安擦了擦手,然后就盘着腿,傻愣愣地看着苏长安。他直觉,不管苏长安睡到啥时候醒,如果他醒过来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守在边上,那一定是会高兴的。 白墨掉进爱情这个坑里,智商陡然剧降,可以理解,但是突然间由一座冰山变成了初恋傻小子,情商却好像猛地升了好几级。 于是,当苏长安醒了,貌似没有高兴而是气急败坏地叫他去拿吃的的时候,白墨居然敏锐地发现苏长安神情尴尬,面色潮红,眼神温柔,疑似害羞。 苏长安很高兴,白墨鉴定完毕,也陡然地高兴了起来。 “我也没吃,你身上要是没那么难受,一起下去吃好不好?”白墨问。 苏长安咦了一声,看了看时间:“你这个点钟了怎么还没吃饭,你刚干吗了?” “我看你呢,不想下去吃饭,想多看看你。”白墨认真地说。 大意了…… 苏长安一时语塞,老脸瞬间通红。他心想真是大意了,他低估白墨转型升级的能力了。 苏长安躲着白墨的视线,作无比烦躁状挥着手:“成成,走吧走吧,饿死我了。” 白墨微微一笑,说:“你确定不穿件衣服再走?” 苏长安默默跪了,伸手接过白墨递过来的内裤,然后套上他的T恤衫,准备找沙滩裤的时候,白墨递过来一条很薄的棉运动裤,说:“以后在房间穿这个吧,一点儿也不热的。” 苏长安顺手接过来,套上了。 白墨盯着苏长安被运动裤衬得格外圆滚挺翘的屁股和格外笔直修长的双腿,心跳快了两拍,笑得格外好看。 下楼的时候,苏长安拒绝未果,终于还是接受了一个公主抱,白墨把他一路抱到了饭厅的大餐桌上,然后在凳子上垫了个软垫,又把他抱到了椅子上。 饭厅外面,一众围观人等的下巴全都砸上了脚后跟。 这一天,是别墅为数不多的除集合外全员到齐。自从早上小小的信息发出来,连已经回了家的瑞塔都赶了回来,更别说那些在基地训练或是上课的,一下课就撒丫子往回窜。 大家兴冲冲地跑回来看热闹,但是白墨居然一个上午都没再露面,苏长安更是人影都没见到。 本来大家以为今天的热闹看不见了,没想到,下午正主终于现身。 而现在,看到白墨这幅二十四孝情人的忠犬相,整个猎人中队集体表示,我终于死也可以瞑目了!! 苏长安其实早就看到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队友们以及在墙角若隐若现的魂魄们,但是他现在很饿,而且心情很好,所以他觉得这些脑残地偷窥者们也很可爱。 白墨虽然一上午都没有下楼,但是还是在肖婶儿做饭的时候给她打了电话,请她留下了两份海鲜焗饭,特别交代苏长安肠胃不舒服,要做得绵软好消化。 白墨把煨在石锅里的饭盛出来端给苏长安,苏长安饿狠了,看也不看就往嘴里倒。白墨看得好笑,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盯着苏长安看。 门外,青青捂着心向后倒进了连夙了怀里,她抓着小小的手激动地说:“小小,谢谢你向大家通报消息,让我们看到这个伟大的时刻,我谢谢你!” 这一次,小小不仅没甩开她的手嚷一句“被银娃摸了会中毒”,反而紧紧反握住青青的手,热切地点了点头。 这是怎样一个傲娇女王诱受和腹黑忠犬强攻相亲相爱的美好时刻,瑞塔和瑞希在掌上电脑上飞快地打上人物标签,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你这个礼拜都要吃清淡的,多喝汤少吃肉,知道么?”白墨一边把自己碗里的海鲜焗饭又拨了一些给苏长安,一边嘱咐。 苏长安胡乱地点点头,白墨看他吃的不要命的样子,勾起嘴角笑得明亮开朗。 蓝羯目瞪口呆地盯着白墨那个笑容,喏喏地说:“白墨可以这样笑么?谁来戳瞎我的眼……” 连李晏和连夙都不淡定了,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都在想:一定是出了啥大事!要不要问?怎么问? 里面两个人吃得甜蜜外面一堆人看的过瘾的时候,别墅的门铃响了。饭厅前的一堆人除了李晏回了个头,其他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片刻后,别墅的阿姨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看到这场景愣了片刻,然后淡定地越过围观人群对苏长安叫道:“长安,有人找!” 比苏长安和白墨的反应更加迅速,饭厅外面的十几号人加上十几号魂魄外加两条狗齐刷刷地回头,盯着到访的两个人。 李槐虽说是第一次到苏长安的别墅来,但是猎人之间串门子实在是太太太正常的事情了,于是,李槐直接被别墅众人看到外星人一样热切而好奇的眼光吓得后退了一步。 李槐身边的青年眉头微皱,似乎也搞不清楚这里诡异的情形是怎么回事,不过,胡长峰好歹世家出身,比李槐淡定许多。 每一个猎人别墅都有一些奇葩,这里,大概也只是奇葩比较多而已,胡长峰想。 “咦?你们俩怎么来了?”苏长安嘴里还在嚼着最后一口饭,含糊不清地问道。 李槐汗都快下来了:“长安,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下午PK?”所以可以请你清醒一点,不要一脸“我不知道你为毛在这里”的表情好吗…… 苏长安把饭碗一扔,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子上。 草,真心忘光了…… “啊,啊哈哈哈,对的对的,走走走,到休息室去,我们马上去连线。”苏长安说着就要起身,然后就被白墨一把按住了。 李槐,傻大个一个而且有主了,他的主还貌似看的很严,但是他旁边那个胡长峰,可不是什么好鸟。 白墨还记得胡长峰的搭档,叫张琦修什么的,曾经跟他说过,胡长峰对苏长安可是没安好心。 当然啦,人家张琦修的原话绝对不是这么说的,但是到了白墨这里,觊觎苏长安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相胡长峰这种拿腔拿调的公子哥儿,简直不是东西。 说起来白墨面对胡长峰还是很有自信的,他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强不说,他是苏长安正经的搭档,如今又是他实打实的同居情人,这里无论哪一项一点,都是胡小子拍马都赶不上的。 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白墨看胡长峰不顺眼,更加不妨碍白墨下定决心,要把这碍眼的玩意儿一次性解决了。 “李槐来,是PK来的,胡上尉是干嘛来的?”白墨按着苏长安的手不让他站起来,慢条斯理的问。 胡长峰脸色一变,周围群众集体在内心嘶吼:白墨发出了一个有语调有感情,甚至还有内涵的问句!!!!! “我来找苏长安,和你无关。”胡长峰说。他知道眼前这个冷面帅哥是苏长安的搭档,也是个非常强悍的“刃”,但是他觉得,这和他的计划并没有冲突,虽然可能会给他实施计划带来一点儿障碍,但是他能摆平。 自从苏长安完胜他之后,胡长峰心里就如同扎进了一根姓苏的刺,毛毛躁躁得又疼又痒,但是偏偏就是不愿意往外拔。胡长峰从小心高气傲,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伴侣要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能力,同时又要是个温顺能服从自己的人,才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胡长峰用这两条标准去找,自然是没找到合适的伴侣人选的,他也没有将他这两条自恋孔雀到极点的条件公布过。这是幸,也是不幸。幸运在他要是早就公布了条件,早就被人鄙视过了;不幸的是,他打算按照这俩条件对号入座的人是苏长安。 胡长峰之所以看上了苏长安,苏长安强是毋庸置疑的,另外,他了解到苏长安是孤儿,毫无背景,而且接触下来是个很温和性格很开朗的人,于是胡长峰就惦记上了。 白墨眉一挑:“你来找苏长安,怎么会与我无关?”他用了一个充满挑衅口吻的问句,加上恰到好处的表情,直把中队的其他人眼睛都看直了,白墨是什么时候进化成这样的?苏长安是怎么TJ的? “虽然你是他的搭档,但是他要和谁交往,你应该还没有权利置喙吧。”胡长峰尽量表现出高贵的气质和高雅的礼貌。 白墨发出一声短促的哂笑,眯着眼睛看了看胡长峰,又看了看苏长安,问:“长安,你说我有没有权利置喙?” 其实,从白墨开始说第一句话开始,苏长安就已经放弃救场了。目前出现在这个饭厅的是黑化版的白墨,这个白墨出现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次次致命,上一次自己毫无反抗之力,还被诈出了表白的事,这一次,苏长安直接不反抗。 他瞪了一眼白墨,示意:速战速决。 于是白墨又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支着下巴,整个人姿势放松,语气明朗地说:“我跟他是做过了的关系,你觉得,我能不能对他的交友情况稍作置喙?” 整个别墅安静地好像刚刚经历了异常空袭,导弹在大厅的正中央爆炸,所有人都死绝了。 苏长安翻了个白眼儿,好吧,情况超出预计,无法掌控,他认了。当然了,他心里觉得此时的白墨真特么帅到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了,他在心里竖起大拇哥,脸上面无表情,坚挺地走上了面瘫的道路。 青青和小小死死地捏着对方的手,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就快昏过去的激动之情。 第六十九章:如果我没有贪狼 在胡长峰人生的前二十年,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的打击。他青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盯着白墨,如果眼神能杀人,白墨现在已经死透很久了。 可惜眼神不能杀人,于是白墨淡定地把苏长安打横一抱,出了饭厅往休息室走,走到李槐面前,白墨停了一下,李槐此时已经石化,僵在原地没反应。 苏长安很无奈地替很显然已经把话说完不想再说话的白墨问:“你不是要跟我PK战么?还不快来。” 李槐打了个激灵,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原地复活,傻愣愣的转身跟着苏长安往外走。 “等一下!”胡长峰猛的喊了出来。实际上,他并没有想好要说什么,只是他直觉如果现在不说些什么,他就再也不会有机会在说什么了。 白墨淡淡地站住脚步,抱着苏长安回过头。 “长安,我不介意你跟他做过。”胡长峰憋出了这么一句,自以为情深似海,颇为自得。 苏长安瞬间被雷得外焦里嫩,嘴唇动了动,愣是没说出话来。 苏长安这么一沉默,胡长峰猛的觉得自己可能说到位了,立刻脑袋也灵光了,立刻从这个话题延伸开去。 “都这个时代了,贞操观什么的早就应该被摒弃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伴侣,我不介意你曾经跟别人有性关系。” 苏长安认真地看了胡长峰一会儿,当胡长峰认为苏长安被他说动了,正在认真考虑的时候,苏长安很疑惑的说:“胡上尉,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嗯?” “我的意思是,你那么欠抽,为什么没有人早点抽死你,还让你长到这么大?你能不能快点从我面前消失,要不然我真的忍不住想要抽死你了。”苏长安说完,一脸嫌弃地对白墨说:“喂,这位跟我做过了的,能不能劳烦你对我身边的人加强点管理,不要哪里来的死水仙都往我这里凑,我长得很好欺负吗?” 白墨很好脾气地笑了笑,示意李槐跟上,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他们一走,一大群人呼啦啦啦地跟着他们也往休息室走去,青青留在最后,对着面色铁青地杵在原地的胡长峰摆了摆手,说:“虽然我是不介意小苏出墙,虽然我也真心萌③ρ,但是你真不是我喜欢的型。客观地评价一句,你确实不适合苏长安,请尽早放弃,同时,也极为中肯地奉劝一句,你现在不适合任何人,不要着急找伴侣,麻烦先等自己心智成熟再去想做成年人的事情。不好意思招待不周,慢走不送。” 后来胡长峰怎么样了,别墅里是谁都不知道了,苏长安和李槐在休息室联机PK了七场,五胜两败,李槐神经粗得非常讨人喜欢,在游戏启动的瞬间恢复了神智,虽然不说超常发挥,但是起码苏长安觉得是尽兴了。 送李槐走的时候,苏长安在心中不断点头:李槐这孩子是个靠谱的,皮糙肉厚神经粗,值得深入结交。 第二天,苏长安和白墨翘掉了战术课,不顾论坛上众多约战贴和组团训练请求,关掉了通讯器,在房间里腻了一天。 这一天腻的很纯洁,苏长安同志几乎算是重伤,倚在床上上网磕牙做大爷,白墨任劳任怨地端茶送水,期间吃各种豆腐作为客串小厮的酬劳。 前一天白墨那句“做过了”,当时因为有胡长峰打岔,大家没有追问,等到李槐走了队员们缓过味儿来,扑面而来的种种问题别说白墨,连苏长安都吃不消。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没有见血”这样的问题,他也绝对不要跟瑞塔瑞希回忆详细细节让他们用到正在开发的BL角色扮演游戏里面!!!! 于是白墨和苏长安很每种地躲到房间里去关门落锁,留着一众没有被满足好奇心的人等在门外叫骂。 一直躲到晚上八点,白墨下楼去拿点心,在冰箱上看到了李晏留下的便条,说带着秦越去做最后一次理疗,要大家给他们留晚饭。 白墨猛地想起来,啊,李晏和秦越的轮值最近好像是他和苏长安在代。 今天是谁轮值来着?啊,是他们啊! 白墨看着空荡荡的别墅大厅,感受到一丝小风儿凉飕飕地从耳边刮过。 苏长安在接过白墨带上来的点心的时候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他在愣了两秒之后非常淡定地开始吃点心,很认真地骂了句:“白墨你大爷的!” 12点,白墨和苏长安准时出发。 苏长安走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要做出啥高难度高运动量的跑跳动作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他们从别墅开出了车,第一次在整场轮值的时候开车出勤。因为一般来说,白墨用跑的从建筑物上面穿过还能更快点儿。 车子行进的途中,苏长安摆弄着手中的贪狼,突然说:“白墨,你说我如果不是神枪手,单纯是你的人类搭档,我们能不能战斗?” “什么叫我的人类搭档,弄得我好像不是人类一样。”白墨轻轻笑了一声。 苏长安老脸一红,好在黑暗中没人看清。他不久前才在白墨帮他按摩腰的时候怒骂白墨不是人类,是个发情的畜生。 “你正经一点!”苏长安叫:“你想想最近教官们给我们上的那些课,几乎都在从另外的角度训练搭档间的配合能力。教官们大概是觉得,传统的配合方式是有缺陷的。这一点我们也承认,但是最近我就在想,不管这种方式是不是有缺陷,这种方式毋庸置疑是历代猎人一直使用的。” “你想说什么?”白墨问。 “我想说,我们几乎没有用过这种猎人中最正常的方式战斗过,从最一开始,我就依赖我的枪法,而你也对我的枪法有非常高的期待。你说过你曾经在模拟战的过程中关掉过通讯器,那是因为你对我的枪法非常有信心。但是如果我手里没有贪狼呢?假如我在战斗中手受伤了,没有办法是用贪狼呢?我们应该怎么办?” 白墨沉默了片刻,硬邦邦地说:“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苏长安把脸上又要往上翻的红晕压下去,说:“我知道你不会,但是我们还是应该有备无患对不对。要不然这样,今天的轮值,我就坐着一动不动,除非逼不得已要保命的情况,我也不开枪,只用通讯器给你指示完成今天的任务。” 白墨一边开车一边扭头看了苏长安一眼,他心想我为毛会这么傻相信这个家伙是有思想的,丫根本就是今天想要偷懒嘛!而且如果这次轮值证明了这种做法的可行性,以后这家伙每次轮值都会只在旁边动嘴拒绝动手的。 白墨叹了口气,又想到苏长安重伤未愈的老腰,认栽。 一路从别墅开往狩猎点,淡淡的瘴气开始弥漫,蚀虫的气息由远及近。 苏长安有时候,想想就觉得神奇,自己居然这么顺利的就从一个埋案头的文字工作者,转型成为和怪兽战斗的城市猎人。 他们在路上花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不少,等他们到达狩猎点的时候,最近的蚀虫已经逼近到了50米开外。 白墨迅速下车,半抱着苏长安跃上制高点,这一片狩猎点,他们几乎每次轮值都在使用,非常熟悉,苏长安熟门熟路地在一栋楼房的天台上找到了隐蔽而视野宽阔的了望点,用武装带把自己固定好。 贪狼被吊在手腕上,却没有被握在手里,苏长安摊开两只手示意白墨他真的不会管,然后指着蚀虫最近的方向,眉飞色舞地说:“返璞归真大作战,目标手指方向,距离目测45米,出发!” 白墨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跃下天台。 “三成力向左边。” “正前方踩上去,对了,顺着往上面跑5米,往后挥10米刃~哇,好样的!” “差不多了,这个方向先不管,过来救救我,侧面的蚀虫已经逼到20米了。” “这个位置很好啊,你原地休息一下……10米刃横切!继续往下切!” …… 开始的时候,苏长安废话依然很多,但是指示方向过程中说着说着,就几乎没有废话了。 苏长安发现,他以偷懒为初衷做的这个测试非常有必要,他能够感觉到在刚刚失去自己枪声和光网亮光指引的时候,白墨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刃看不见。所以在战斗中,他们会带着惶恐的心情用心领会眼的没一个指示,每一个方位每一个点,都不敢踩错,因为很有可能错一步,你就没有矫正的机会了。对于大部分猎人而言,战斗中刃只是一件兵器,他们几乎是没有思想的,也无法独立作出判断。 但是自从他和白墨搭档以来,他们之间习惯的战斗方式就是苏长安用光网指引,指示出大致的方向后由白墨自行搞定,苏长安只在大方向上做把握。有了他几乎百发百中的枪法,在实战中,白墨甚至可以说是看得见的。 很逆天,也一直被他们引以为傲,但是今天,苏长安才突然发现,这样的外挂也是有弊端的。 比如说,当白墨回归到彻底的“看不见”的时候,他还是会本能的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站位置,他对于苏长安的指示,在一定程度上会有怀疑。 这一天的战斗之初,苏长安不得不多次在白墨犹豫着该不该往下踩的时候在通讯器里强调:“在战场上,无条件听我的。放弃你的思想,白墨!你看不见,你必须严格按我的指示行动!” 出几米刃,用几成力,前进几步退后几米,甚至是向哪个方向偏头能不能擦一把汗,都要听我的,战场上,不允许任何我没有明确指示的动作! 苏长安展现出他最为强硬的一面,通讯器中的声音冷硬粗粝,不容置疑。 直到这一天轮值接近尾声,白墨和他的配合终于开始有了顺畅的迹象。苏长安觉得累极了,几乎超过了任何一次轮值。并非身体上的累,而是长时间精神极度集中造成的紧绷。这一次轮值中,虽然他没抬手开一枪,但是他必须死死盯住白墨的每一个动作,不断在脑海里计算这一个动作该怎么完成以及如何和下一个动作衔接,还要绞尽脑汁用语言把它们描述出来。 平时,当他把一个区域内的蚀虫完全定住并估计白墨有能力在光网失效前把它们全部解决时,苏长安就会偷个小懒,伸伸懒腰说说废话什么的,但是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 为了精确指示方位,他不得不死死盯住白墨的动作和蚀虫的情况。盯得越紧,苏长安模糊地觉得自己看得非常清楚,清楚到了异常的程度,按理说,相隔几十米,即使眼的眼神普遍很好,也不应该看得这样清楚。 好像有人给他眼中的场景加了放大效果,他一方面能够更加精准地判断距离、方位等等要素,另一方面,他把蚀虫被剁碎的场景尽收眼底。 溅起的抛洒这腐毒和脓水的血肉,被撕裂开的丑陋头颅,皮肤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巨尾上的倒刺被削平……苏长安无处可躲地死死盯着看,那些场景被强行压进脑海,让他头疼欲裂,眼眶胀痛,眼睛又酸又麻,好像有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一样。 等这一场轮值终于结束,苏长安已经快要吐了。 第七十章:过去和现在 白墨将七杀从一具蚀虫的残骸上拔了出来,在七杀刺入和拔出的瞬间,由于七杀的力量,白墨可以短暂的窥见蚀虫的一部分,但是仅仅是一部分,还是让白墨觉得恶心。 他持剑警戒,耳机里却没了声音,这次轮值,他已经多次被苏长安责备擅自行动或是不听指示,所以现在白墨也不敢擅动,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苏长安说:“目标清除,回来。” 白墨一秒都不敢多停留,迅速向了望点奔去。 白墨赶到苏长安身边的时候,几乎大吃一惊,三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苏长安坐着都摇摇欲坠。 “怎么了?”白墨肝都吓颤了。 “没事儿,”苏长安摆摆手,拉着白墨示意他坐下,自己靠在他肩膀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从这里向四周环顾,蚀虫的尸体正消散在空气中,消融的过程中带出兹兹的响声,将阴鹜地气体弥散出去。 苏长安又一次感觉到了晕眩以及眼眶的疼痛。当了两年多的猎人,这还是第一次在战斗中有这样的感觉。 苏长安闭上眼睛,靠着白墨等待这种感觉过去。 “那底哪里不舒服?”白墨紧张地问道。 “头疼。”苏长安说,“可能是有点累了。我们这一次轮值已经快4个钟头了,也算破了纪录。”的确,一般的轮值,他们俩基本上是两点就收工了,今天,虽然七杀还是将大批的蚀虫很快吸引到了周围,但是通过苏长安的指示来进行清除工作,着实费时费力。 “这个测试有必要吗?”白墨问:“我知道你是不想动弹,但是现在看看你的样子,如果最一开按照我们习惯的方法来,你肯定比现在轻松多了,我们也已经睡着很久了。” 苏长安笑着摇了摇头,说:“的确费力太多了,但是我发现,非常必要。” 他拍了拍白墨的手臂以示安抚,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刚才的4个小时,我发现了一些问题。第一,你太独立了。以前没有眼的时候就不说了,和我搭档之后,你战斗的时候一直有光网指引,很大程度上保持了你的独立性,虽然你有了我作为搭档,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行动,只是给你指出了方向,在战场上,你依然是非常自由的。这种自由不是说不好,但是如果是组队的高烈度战斗呢?如果是围剿呢?你太自由了,会打乱团队的步调。” 白墨没做声,他也很想反驳,说苏长安是杞人忧天,但是他不能,苏长安说中了,在以前他参加过的一些组织围剿中,确实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另外,你有没有发现,今天,你在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非常放不开,因为你从来没有过的对蚀虫的畏惧感,你今天感受到了。” 白墨沉默地回忆着战斗开始时的细节,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完全看不到的感觉了,那种感觉让他畏惧,而这种畏惧,是他早已忘记了的。 和白蓝搭档的时候,这样的畏惧感应该是存在的,但是那是太多年前的事情了,白墨的记忆都几乎模糊。 白蓝死后,自己几乎是每天都在等待着死亡的瞬间。所以即使是冲进群兽的最中央,即使是在完全睁眼瞎的情况下冲杀,他没有怕过。 和苏长安搭档后,战斗太顺利了,他总是觉得自己是站在具有压倒性优势的顶峰的,所以他也不怕。 而在刚才,当他重新变得一点儿也看不见,他开始畏首畏尾,他并不是不信任苏长安,他只是害怕,万一有什么不测,他怎么舍得。 如今,白墨的生活中有了太多的东西,他才刚刚和苏长安表白,他才刚刚得到那具甘美如同幻觉的身体,他怎么敢不害怕? “我希望你仍然是无畏的,但是那种无畏是建立在相信我的基础上,而不仅仅是相信你手中的七杀。”苏长安说。 半晌,白墨点了点头,问:“那明天是不是还要这样战斗。” “你忘了吗,明天李宴小队恢复轮值,我们轮空休息啦!”苏长安笑着说:“赶快回去吧,我好困啊。” 在回去的路上,苏长安睡着了,他仍然觉得头疼,眼眶周围突突地跳,那些抽痛的感觉牵着他的神经,他看见眼前腾起迷茫的雾气,里面人影憧憧,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做梦了。 梦里有父母,自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坐在客厅的长桌前,腿一晃荡一晃荡,妈妈把热腾腾的汤端到他的面前,他赌气不肯吃,被爸爸教训了一顿。 在这个梦里,苏长安异常清醒,他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家三口那样幸福,冷眼旁观的时候,心里有钝重的痛感。 他看见自己抱着枕头,腾腾腾地跑到爸妈的房间,硬是要挤到他们中间去睡,妈妈倒是同意了,但是又被爸爸提溜着耳朵提会自己的房间。 他又看到了那一天,父母带着他来到那座大宅的那天,在走进宅院的时候,爸爸蹲下来,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我和妈妈只希望你能够幸福。” 说完,苏爸爸突然抬起头,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旁观的26的苏长安,猛的对上了那道视线。 10岁的他不懂,但是现在,他能感受到那眼神中的挣扎和不甘,不舍得、不愿意,但是不得不放手。担心未来有一天,自己的孩子终于会开始怨恨自己,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长安!长安,醒醒。”苏长安被推醒,他愣怔地呆了很久,才渐渐看清面前白墨的脸。 爸爸最后的那个眼神还在眼前晃着,从14年前他的人生清零重来开始,他甚至没有一张父母的照片。而现在多么讽刺,他第一次把爸爸的脸看得那么清楚,竟然是在梦境中旁观。 苏长安抬起手捂住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白墨在耳边说,他语气焦急,但又似乎不敢说的太大声吓到他:“长安,你别吓我。” 苏长安呜咽一声,伸手抱住白墨的脖子,把脸埋进了他的颈间。 这是苏长安最喜欢的姿势。他能感觉到白墨心跳的很快也很有力,他感觉到白墨试了几次想要说话,但是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回抱住他。 不要想,苏长安。他对自己说。逝者已矣,无论爸爸的挣扎和痛苦是因为什么,无论他说的话有什么意义,都已经随着他的离开而被埋葬,如今,他只想握住眼前的人,过他自己的日子,陪着白墨在这光之暗面安稳地活下去。 “白墨,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苏长安在白墨耳边说道。 白墨撑起身子看着他,问:“做了好梦,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苏长安的眼泪还在潺潺的留,不要钱似地,不受控制,滑出眼角,顺着脸颊一路滑进鬓边的头发里,白墨用手去擦,怎么也擦不完。 “白墨,你是不是会一直在我身边。”苏长安问。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分离实在太轻易,他也并非一定要白墨给出一个承诺,他在这一瞬间想起,就在这个瞬间问了,可能过一会儿,他就忘了。但是此时,苏长安并不知道,他眸中带泪神色凄惶,眼神中有种不顾一切的绝望,震慑了白墨。 “我会!”白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可以不问苏长安梦到了什么,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这一刻,白墨很高兴苏长安开口询问,给了他一个做出承诺的机会。 苏长安笑了笑,他像一个接受了求婚的年轻人一样幸福,轻轻吻了白墨的嘴角。 许多年以后,白墨每每想到这郑重的两个字,都觉得这是一个魔咒。为了这两个字,他放弃了一些他曾经以为终其一生都无法放弃的东西,他无比艰难地做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残酷的割舍,最终兑现了这个简短的承诺。 而同时,白墨也因为这两个字而又所得,他得到的,也许在很多人看来是最为稀松平常的东西,然而却是白墨做梦也不敢肖想的珍贵宝藏。 所以值不值?值了。 人生本来就是有得必有失,得失之间,不外乎一个“值”字。值与不值,冷暖自知。 苏长安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多,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发生的事,都好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模糊。他晃了晃脑袋,看到床头柜上有杯清水,杯子下面压着张纸条,写着:我在楼下,醒了下来吃饭。 苏长安微微笑了笑,跳下床简单洗漱后就下了楼。 白墨在饭厅的长桌前用笔记本看电影,苏长安走进去问:“都有谁在家?” 白墨把电影暂停,说:“只有穆升在,他在办公室看报表。”说着,他站起身,从电饭煲里盛了粥,问:“是先垫一垫等吃晚饭,还是再做东西吃。中午我也错过了饭点儿,没给你留菜。” 苏长安端起薏米粥喝了一口,温热糯香的米粥唤醒了他的胃,昨天晚上是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今天一觉睡下来,又错过两餐,苏长安不经饿,此时前心贴后背,哪里等得到晚饭。 “中午还有剩饭吗?”苏长安问,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开始扒冰箱。 自从肖婶儿发现苏长安厨艺不错而且愿意给大家动手做饭之后,别墅的冰箱里总是会多一些食材,一块猪肉、半条鱼,三五颗青菜或是几把粗面,随便翻弄一下,总归是能应应急。此时,苏长安翻出了几个鸡蛋外加一块鸡胸脯肉,和着一大碗剩饭炒了抄,撒上点葱花淋上点耗油,跟也开始饿了的白墨分着,吃了个精光。 吃晚饭,苏长安也不想动弹,坐在白墨身边跟他一起看电影,是一部讲述卫星坠落到地球后,卫星上培养的蜘蛛飞快生长,开始毁坏城市的故事,情节很单薄,好在不需要费脑子,苏长安权当消遣,还看得挺起劲,不断跟白墨抱怨美国大兵没有思想没有组织没有纪律。 电影结束时,小小大学讲座结束回来了,一看到苏长安立刻像恶狗见了肉,恨不得立刻扑到,苏长安只好一边赔笑,一边强调无可奉告,抱着笔记本拉着白墨回了房间。 刚到房间,苏长安手上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程庄的脸出现在通讯器里,脸上还是学者特有的严肃而略显呆滞的表情,说:“小苏,明天再过来接受一次测验,你和白墨一起过来。” “教授,我也要去?”白墨凑过来,对着通讯器说。 “白墨也在啊,对,明天上午一起过来,我等你们。” 第七十一章:装怂会不会(上) 苏长安和白墨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好好吃了一顿早饭,从别墅地下室的入口进入训练场,就近搭车去程庄教授的研究所。 在门口的卫兵那里出示了证件又通过了核准,苏长安领着白墨来到了程庄的工作室。 和苏长安常常跟着程庄打混不同,白墨还是第一次来到程庄这间大到离谱的工作室。各种器械分区域摆放着,有些器械又大又复杂,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大用,起码唬人就是真的,整个大厅都是开放的,连办公室也不过是在大厅一角隔出了一个个格子间,只有程庄在大厅的隔壁有个十来平米的单独办公室,不过这个办公室面向工作室的两面墙都是全透明的,程庄无论坐在哪儿,都能一眼看见工作室里的情景。 “你们来了。”程庄从一堆数据中探出头,神色疲倦地对他们笑了笑。 “老爷子,现在是一大早啊,你怎么回事儿,该不会是通宵了吧?”苏长安问,熟门熟路地从办公区的一角挖出了热水壶,烧开水给他冲了杯咖啡。 程庄结果咖啡,抿了一口,说:“没,老人家睡不着,不到五点就起来了。” “教授,今天找我们来有什么事儿啊?”白墨问,他跟程庄教授并不像苏长安那么亲密,本心里,他还是很敬畏这个被组织誉为传奇的眼。 程庄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两张纸,又喝了一大口咖啡,站起身来示意两人跟着,说:“先做一个身体机能测试。” 程庄说着,把他们俩带到两台并排的仪器边,指着两台倾斜的床面说:“上去。”然后一挥手,招来两个技术员开始给他们身上连上各种各样的线。 白墨没经过这阵仗,颇有些无措,苏长安在隔壁仪器上小声说:“没啥,老爷子这里也就是仪器长得比较唬人,跟医院体检没什么不同。” 苏长安“不同”两字尾音还没断,就猛地打了个激灵。 最后一根线接上之后,一股强劲的电流从四肢同时蹿了上来。苏长安猝不及防,差点失声尖叫。 白墨只见苏长安猛然变得面色古怪,还来不及说什么,就也感觉到了。 他四肢本能地弹了一下,然后转过头问苏长安:“这叫没什么不同?你家开的医院这样体检?” 苏长安无语:老爷子,白墨可不一定有我经操。 事实证明苏长安错了,白墨十分经艹。 这一次,程庄也不知道给他们上的什么仪器,苏长安感到电流的10秒中之内,浑身就没有知觉了,所有感官全部开始麻木,舌头发硬,连话都说不了。一分钟之后,之前麻木的地方开始疼。 每个人都经历过,如果腿或者手臂压麻了,这个时候仍然能感觉到疼痛,但是那种疼好像是隔了一层,给人的与其说是痛感,更接近于一种单纯的难受。你知道你这里很痛,但是你不知道有多痛,你的感觉给你的信息是错误的。 10分钟后,程庄教授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苏长安咬着牙坚持,白墨的额头也开始见汗了。 他们的五感都开始模糊,声音、影像全部开始失真。白墨隐约还能听见器械发出吱吱咔咔的声音,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而苏长安,几乎已经是满眼的雪花点儿了。 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又是一阵电流窜过,这一次比最开始的那次还要狠,白墨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苏长安觉得他的感觉在一瞬间回来了,可惜他们不是慢慢归位的,他们是被人用锤子砸进来的。 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把他们从仪器上解了下来,苏长安一个站不稳,晃了晃,一头栽到了白墨身上,然后他发现白墨虽然也脚下虚浮,但是仍然站得很坚挺。苏长安心里鄙视白墨开外挂,于是索性不自己站直,就黏在白墨身上。 白墨于是很好脾气地挂着苏长安,跟着技术员到边上的沙发里休息。 “你觉得怎么样?”苏长安坐了一会儿,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凑过去意意思思地关心白墨,收到白墨一个戏谑的眼神。 “我还好,倒是你,你前段时间老是到教授这里,每次都要来这么一道?我看你在家还是活蹦乱跳的嘛,不容易~”白墨说。 “我也不知道啊,平时的测试确实是挺正常的,有时候要带点电极在身上,但这也就撑天了,真没这么折腾过。” “咦,不是还有出事故的那次?”白墨说着,特别把“出事故”几个字重重地咬了出来,唇边浮出一层淡淡的笑意。 苏长安被白墨的笑容晃花了眼,默默地脸红了。白墨的笑容又扩大了些,PIKAPIKA的简直是在闪着光,苏长安愣愣地看了半天才回过神儿来,狠狠地红着脸骂了句:“死冰山,乱放电。” 程庄拿着两张数据表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苏长安几乎是挂在白墨的身上,窝在休息用的沙发里,白墨脸上挂着和煦地笑容,苏长安的脸可疑地红了,两个人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程庄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的黑了,故意跺着重重的步子走过去。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程庄说完,转身往实验室的深处走。 白墨和苏长安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很老实地站起身,跟着程庄走。 程庄带着他们一直来到实验室的底部,打开门,把他们两带了进去。 走进去才知道,这里居然是一间单独的模拟场,自带总控制装置,程庄气哼哼地打开电脑屏幕,启动系统,模拟场的门缓缓打开了。 “去吧,拿出你们最好的水准来,到我说停为止,尽全力战斗。” “老爷子,怎么个情况啊,您解释解释先?”白墨是不敢开声的,苏长安也觉得老爷子今儿个不太对劲儿,但是还是麻着胆子问了句。 程庄阴测测地转过头来:“怎么,我还指挥不动你们了?” “绝对不是!单凭您老吩咐!”苏长安猛地站直敬了个礼,拉着白墨一溜烟进了模拟场。 等到模拟场大门关闭,两人开始全身数据扫描的时候,苏长安才呼了口气说:“老爷子今天很暴躁,我们把尾巴夹紧点。” 白墨瞪了他一眼:“你才有尾巴!不过我现在还是没弄清楚是什么回事儿,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老爷子的做法有时确实神秘,前段时间他每天都要抽我一管血,不知道拿来干吗。不过我相信老爷子做的事儿,背后总归是有意义的,我觉得老爷子是可信的,他是真的关心猎人,希望减少战斗减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按照程教授交代的做?”白墨问。 “不然类?要不然你去找教授呛声?!” 白墨默默扭过了头,专心根据仪器的提示,抬起一条腿。 扫描结束后,计时开始,白墨和苏长安走进场中,刚刚站定就被一声闷雷吓了一跳,然后暴雨就紧随其后,倾盆而下。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闹市中央的城市绿地,看面积应该不小,除了树木,只有零零碎碎地亭台楼榭,架在小桥流水之上。 “先找制高点吧。”苏长安说着,挽起白墨的手,他们辨认了一下方向,在一团漆黑中向着地势高的地方掠去。 接着绿地里的景观灯微弱朦胧的光亮,苏长安在一片坡地上找到了一个避雨的亭子,他们不熟悉环境,雨又那么大,所以白墨没有抽出七杀照明,在亭子里抹掉了脸上的雨水,苏长安从防水的武装袋里抽出闪光弹,朝斜上方发射了一颗。 一道光尾拖过,一秒以后,明亮的白光在半空炸亮,周围的环境尽收眼底。 这里是正宗的城中森林公园,面积很大,但地势起伏的幅度很小,周围树林中的树木虽然都不算什么参天大树,但是还是一定程度上遮蔽了视线,对他们的战斗很不利。再加上轰鸣的雷声和瓢泼大雨,更是让蚀虫的气息更难辨认。 “不太妙。”白墨皱着眉头,在第一枚闪光弹消失的瞬间,抽出了七杀。 苏长安在思考,他觉得今天程庄教授的心情不太好,整个人都有点疯癫,他这个单独的模拟场,很显然这里的环境不是电脑随机的,而是程教授能够控制的,平原、树林、暴雨,程教授今天是打定了注意要折腾他们,那么,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东西出来。 心里思量着,苏长安却说:“没关系,蚀虫也更不容易发现我们。这一场战线要紧缩,视线太差,我的命中率没法保证,你把他们放近一些,你能兼顾我,要逃跑也方便。” 白墨眼带笑意,他知道这一场的形势不乐观,但是当苏长安开始思考脱困的方法的时候,他觉得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到苏长安的脸在七杀光芒的映照下微微发亮,在黑暗中扬起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能够看见的笑容。 第七十二章:装怂会不会(中) 七杀的光芒一出,即使在重重雨幕中,苏长安也能感觉到蚀虫的骚动,刚才缓慢靠近的速度陡然加快,直向他们逼过来。 苏长安咔吧一声拉上了贪狼的枪栓,从亭子边缘向上翻起,落在亭子顶上,他凝神听了两分钟,然后又向半空打出一颗闪光弹。 在十几秒的时间中,苏长安尽量让自己完整的记忆整个区域的地形地势,他们这一次来,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只带了标配装备,闪光弹只有三发。其实他们平时的轮值一般都不使用闪光弹,闪光弹太引人注意,而且城市中总是灯火辉煌的,其实也用不上闪光弹。要不是反复得到教训,知道装备的重要性,苏长安险些都不会带它。 刺眼的白光照亮整个空间,也掩盖了苏长安眼中幽幽流转的紫色光芒,如果苏长安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一定又会被吓到。 此时,苏长安的瞳孔正在飞速的转动,紫色的光线如同流水一般,虽然不强,但是感觉是湿润的,从他的眼中溢出来。 周围的空气中激荡着蚀虫特有的气息,白墨屏息凝神,等着耳机中苏长安的指示。 第二颗闪光弹终于熄灭了。 黑暗回归的瞬间,枪声响了,不是一发两发,而是一连串的子弹倾泻出去。 在这样暴雨倾盆的黑夜里,只是借着一星半点的景观灯的光线和蚀虫身上蒸腾起来的瘴气,怎么可能打得中,白墨想,苏长安这样不吝啬子弹地射击,肯定也是知道命中率会很低的缘故吧。 “白墨,”耳边传来苏长安的声音,镇定而轻快:“这一批,先杀完,这个方向的地形对我们有利,清除了这一批,我们过去。” 白墨跃出亭子,往苏长安指的方向看去,之间密如帘的雨幕中,几十个贪狼光网发出的光点影影绰绰地悬在半空,联想到刚才苏长安打出去的子弹,这命中率…… 白墨摸了摸鼻子,永远也不要小看苏长安的贪狼,他默默记下这句话,冲着光点悬浮的方向疾驰而去。 从苏长安打出第一发子弹的时候,站在外面观察的程庄就长大了嘴,等到几十个光网堂而皇之地悬在半空,程庄咧着嘴呆愣地站在那里,好像被人猝不及防抽了个耳光。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命中率有可能吗? 程庄用颤抖地手指在操作台上调出了刚才一段射击的数据,命中率是97%,刚才的射击,只有一枪没有命中目标。 程庄问自己,这可能吗? 一个多月前,程庄给苏长安做了一个例行的检查,苏长安是他手上最后一个,也是整个猎人群体中最后一个使用古方的“眼”,程庄只是想给这项研究画上一个句号。结果,就在那次检查中他发现,苏长安本来已经停止改变的身体结构又开始继续变化,本来已经稳定的“刃”的特征,居然在重新出现。 古方曾是给体弱的刃用的,给眼用的时候,在重塑眼的体质的同时,会让眼出现一些刃的身体特征,比如肌肉组织的生长方式变化、细胞分裂加快、新陈代谢减缓等等,这不是坏事,但这种特征出现的程度非常有限,一旦到达眼作为一个普通人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就会自动停下来。 这是必然的,毕竟,古方只是一种辅助的手段,它所谓的让眼“脱胎换骨”,只是说让眼的和精神更加强悍,他不可能改变眼只是普通人这个本质,他不可能把眼变成高于普通人的刃。 然而在苏长安身上,这个规律被打破了。 连续一个月,他都在不断地监控苏长安的身体数据,虽然苏长安体质特征的改变很微小,但是没有逃过程庄的眼睛。在古方使用周期结束这么久之后,苏长安的肌肉序列排布方式仍然在缓缓变化,细胞仍在不断重组,新陈代谢持续地减慢。 苏长安,似乎正在缓慢地,向一个刃靠拢。 当程庄发现在一点点积少成多的过程中,苏长安的身体素质已经能和一个末流的刃相媲美的时候,他几乎兴奋地晕过去。刃和眼之间有个死结,组织穷尽数十年,一直希望找到同时具备刃和眼的能力的人,从而解开“看得见”和“有武器”之间的悖论,但是一直没有结果,如果苏长安可以拥有刃的能力,就为这个悖论的破解开了一扇门。 然而,两天前的最后一次检测,程庄发现,苏长安不可能有刃的能力。 苏长安没有作为刃的能量源。 每一个刃的能量源都在心脏上,刃的心脏,用一般的医学仪器检测,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但是用猎人专门的能量测试仪器检测的时候,能够看到刃的心脏上有一个区域是全黑的,不是说心脏存在一块黑斑,而是说这一个区域,用能量测试仪看不见。 这是能量的源头,如同黑洞一样,刃物化出武器的能量全部是从这里来的。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种能量,用来保护眼的专用手枪才能被制造出来。拥有这种能量,是一个刃最最基本的特征。如果苏长安在心脏上没有这样的一块区域,那么无论他的身体素质有多强,他的身体特征有多么像一个刃,他也绝不可能拥有刃的武器。 在那一瞬间,程庄悲喜交加,一口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松了。他不知道松的这口气是因为庆幸还是因为失望,但是他还是给苏长安发了信息,并且让他和白墨一起来参加一次测试。 于是,他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程庄发誓,在他给出的这个情境里,猎人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能够达到这样的成绩,即使是十年多年前辈称为“奇迹”袁橙,在这样的情境下,最好的成绩命中率也不过40%而已。 “清除,白墨,回来。”苏长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在暴雨的隆隆声中有些模糊不清。白墨用力甩了一下七杀上的水汽,向来时的亭子扑去。 在白墨清除蚀虫的过程中,苏长安未发一枪,只是盘腿坐在亭子上凝神细看。 他发现,他看得很清楚。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清楚,在黑暗的雨夜里,他看见蚀虫身上的气息,在大雨中撑起一个浅薄的轮廓,泛着很淡的灰色的光,并非完全的黑暗。而蚀虫所谓的致命“眉心”处,那里会完全屏蔽雨水,留下一个微弱却很明显的灰色光柱。 最开始,确实辨认有困难,但是慢慢习惯之后,苏长安发现,用这种“气息”来辨认蚀虫,相比于单纯用视觉看到,反而来的更加直观准确。 以前的许多测试和实战中,苏长安从来都没有发现这种辨认蚀虫气息的方法,他不知道是自己突然有所得,还是这一场测试的蚀虫不一样,但是眼下,好好利用这个发现才是关键。 白墨清除那一片蚀虫用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因为完全没有留力,所以引得周围的蚀虫快速靠近,等他回到苏长安身边的时候,最近的十几头蚀虫距离他们不过二十米远。 “怎么办?”白墨问。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苏长安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下武装带的角度,说:“你原地休息五分钟,我叫他们排排站,列好队给你杀。” 话音一落,双枪的嘶鸣就响了。 苏长安挑了离他们最近的蚀虫开刀,倾泻的子弹带出雪白的火焰,在暴雨中撕开轰隆隆的雨声敲进人的心底。 白墨坐在苏长安的身边,说是休息,实际上,在瓢泼大雨中,雨点砸在身上都发疼,坐着不动,雨水哗哗地从头发上往脸上流,浇得人视线模糊,还不如动起来舒服。 白墨抬起头,费力地看了看苏长安。就在身边的人,尚且要努力地去睁大了眼睛才能看见,苏长安到底是怎样集中几十米开外活动着的东西的。 白墨向枪声倾泻的方向望去,一片光点悬浮在半空,大雨里宁静安定。 “五分钟到了,别发楞。”苏长安的枪声停了一下,说道。 白墨立刻从亭子上弹了起来。 “七杀剑刃十米,速战速决吧,雨太大了,我有点儿冷。老爷子也是,组织的水不要钱么,这么浪费!” 白墨自动省略了他的吐槽,重重蹬了一脚亭子沿,借力跃了出去。 七杀剑刃十米,在雨夜中,白墨的身影如同一只舞动的大鸟。雨水让他犀利的动作看起来和缓,七杀刺目的白光也仿佛更加轻柔,白墨像是披了件银白的衣裳,在重重雨幕熠熠闪耀。 苏长安欣赏着白墨的身姿,他觉得自己仿佛能够看到白墨脸上最最细微的表情,微微抿起的嘴唇,因为雨水滑入而不停眨着的眼睛,眉头皱着,因为淋雨不舒服。 贪狼的枪声不停,苏长安如同他们许多次演练过的那样,将蚀虫往白墨的周围赶,一边不断地在即将恢复行动的蚀虫头上补枪。 蚀虫数量慢慢减少,但是包围圈也在慢慢变小,苏长安不管外围的蚀虫,开始死死限制内圈的蚀虫的行动,将包围圈始终保持在半径四五米的样子,后面的蚀虫被前面定住了蚀虫挡着,挤成一团,即使在轰鸣的暴雨中还能听到他们蠢头蠢脑的嚎叫。 “白墨,你上次使出来的那个能量漩涡,还能用么?”苏长安问。 白墨一剑劈出去,把两匹蚀虫的头撕得稀烂,一边说:“当然能用,又不是你买的牛排还会过期。” “我的意思是让你现在用,废话很多啊你。” 白墨囧,谁敢跟您比废话多? 白墨发现,如果脑海中出现苏长安的样子,他的七杀总是能挥得特别顺。就好像现在,当他脑内浮现出苏长安喋喋不休的各种废话,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七杀的光线就渐渐有了弧度。 七杀剑芒弯曲成一个好看的角度,如梦似幻,由慢变快开始旋转,白墨站在漩涡的中央,身影渐渐模糊,被叫绞进剑芒中的蚀虫四散的血肉挡住了。 苏长安站在亭子上,看着蚀虫的气息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他不敢掉以轻心,立刻蹲下身来检查贪狼的枪身,贪狼放水是没错,但是长时间在雨中战斗,可能会影响贪狼射击的精度,他想了想,给贪狼换好弹匣,又将很久都没有用过,但是仍然妥善做了保养的标配双枪从防水的武装袋中拿了出来。 结果,他刚刚拉上双枪的枪栓,雨渐渐停了。 苏长安和白墨同时听见了熟悉地机械女声:“您的测试结束。” 第七十三章:装怂会不会(下) 苏长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白墨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七杀的光芒隐去,白墨蹲下身,帮着苏长安收拾装备,把贪狼和双枪卸掉弹匣装进武装袋,淋了这么一场雨,四把手枪都需要彻底做保养。 苏长安装好了枪,和白墨一起坐在亭子边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程庄的指示。 “教授怎么回事儿?”白墨问。 苏长安向门口望了一眼,说:“门给我们打开了,先出去吧。” 白墨一愣。 模拟场的有两层大门,一层是外部进入的门,进入了之后做身体扫描和数据录入,然后再经过一道门到达场内,接着,要绕过一面几乎和墙壁等高等宽的离子屏幕,才最终到达场中。 所以,身在场中的人,如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两扇门中的任何一扇。 白墨并没有问苏长安:“你怎么知道门开了。” 他跟着苏长安绕过屏幕,门果然是开着他。 白墨一把拉住了苏长安。 “怎么了?”苏长安奇怪地说。 白墨死死握住苏长安的胳膊,凑近了去看他眼睛,用肉眼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如果仔细看,却总是觉得那黑色的瞳仁深处,有隐隐的紫色流转。 “你的眼睛,有没有哪里难受?”白墨问。 苏长安不明所以,他眨了眨眼睛,说:“没啊?” “那你告诉我,刚才你在训练场,怎么知道外面的门已经开了的?” 这一下,轮到苏长安愣住了。 怎么知道的?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他当时并没有多想,白墨问老爷子为什么没指示,他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门口,然后,他就看到了门开着。 他透过了遮挡住几乎整面墙,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两扇门的屏幕,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屏幕后面的门。 苏长安倒抽一口冷气。 苏长安猛地想到了刚才在厚重的雨幕里,他也是透过了黑暗和雨幕阻挡,真切地看到了蚀虫,还清楚地看到了白墨。 不是单纯地看到了他的身影,而是看到了他的表情、他的动作,那些细微的不应该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看到的东西。 他开始以为,那些微小的表情只是他的错觉,而现在,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可能真的有问题。 他突然又想起了差不多半年前,他刚刚用了古方没多久的一天,他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眼睛流淌着紫色的光芒,从眼眶中慢慢往外爬。 苏长安突然哆嗦了一下,那个场面太怪异,他虽然一直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那个情景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先……先出去吧,听听老爷子的意见。”苏长安说,希望老爷子见过相同的案例,知道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儿。 出了两扇门,训练场的控制室里,程庄站在控制台前。 他脸上带着近乎狂热的神采,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地输入一条条指令,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老爷子。”苏长安叫了一声。 程庄好像突然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盯着苏长安。他的眼神中有种隐约的疯狂意味,让苏长安平白打了个哆嗦,白墨身为刃,更加敏感,几乎是立刻就拉着苏长安退后了一步。 看到他们后退,白墨几乎是摆出了防御的姿势,程庄才突然怔了一下,一个哆嗦反应了过来。 “你们过来看。”程庄叹了口气,让出了屏幕的位置。 白墨和苏长安凑上前去,屏幕中播放的是刚才他们战斗的画面,苏长安在画外,但是能看到贪狼的子弹拖曳这细碎的白光冲入镜头,钉进蚀虫的眉心。白墨手中的七杀如灵蛇出洞,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切开蚀虫的头颈。 “白墨的七杀在攻击范围内,剑锋的走向灵活了许多。”程庄指着那些变幻莫测的剑气说:“我这里掌握的资料中,大概两周前,白墨的七杀攻击方法只有两个,一种是直线攻击,攻击七杀剑光范围内的蚀虫,杀伤的方向也只在一条直线上,另外一种,是不久前你们自个测试的时候七杀新进化的螺旋攻击,这种攻击方法,制造一个力量漩涡,将漩涡范围内的蚀虫全部绞杀。” “但是刚才,”程庄放大了屏幕上的画面,说:“七杀的直线攻击的时候,笔直的剑光分裂出各个方向的剑气,将直线边沿的蚀虫也纳入攻击范围。” 程庄恢复了画面,对白墨说:“你的进化速率未免太快了。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进化的步伐不嫌快,但是你要为苏长安考虑一下。” “什么意思?”白墨问。 程庄没有回答,而是转向苏长安:“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的命中率是多少。” 苏长安摇摇头,程庄看着他,说:“除了第一轮的三十头蚀虫,你打偏了一枪以外,再无失手,命中率接近百分之百。” 苏长安不知道程庄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开腔。 “我问你,刚才射击的时候,你是不是看到了蚀虫?”程庄问。 苏长安想到自己眼睛诡异的情形,点了点头。 “刚才我给你们的情境,按理说,你们在十分钟内阵亡是最正常的情况,算上白墨曾经在没有眼的情况下战斗,有一定的经验,你们也最多只能坚持二十分钟。”程庄说着,好像浑身力气都用尽了一般,慢慢做到了椅子上:“结果你看看你们的成绩,不仅毫发无损,还清了场。白墨又一次进化,而你苏长安,你居然也在进化。” 他的话音一出,苏长安和白墨都惊住了。 进化。对于刃来说,进化是永恒的话题,是无止境的追求,而对于眼来说,虽然进化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但是出现的几率太低了,苏长安读了很多猎人的资料,五十年中,没有任何一个眼有进化的迹象。 “无论是眼还是刃,进化都来源于彼此力量的契合与相互影响,进化是巧合也是机缘。刃的进化尚且不易,眼的进化就更是如此。”程庄说,“我给你们一个诚恳的忠告,保存实力,隐藏能量。” “什么意思?”苏长安问。 “就是装怂!会不会?!”程庄抬头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装怂?” “哼,远了不说,就说近的。如果你的进化和白墨的成绩被元帅们知道了,近在眼前的阴月,你们会被派到什么样的地方去,你们自己心里有谱么?”程庄说。 “这一点我们不担心。”苏长安拉过一张凳子,也坐了下来,跟程庄平视,他很认真的说:“猎人不会畏惧战争,我已经对我们的命运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而且,我想白墨会十分乐意到最恐怖的一线去。如果死在战场上,对我们来说,也算死得其所。” 程庄猛的抬头,瞪着苏长安,他的眼中有奔涌的怒火,白墨看着都有些心惊,而苏长安却不为所动,坚定地跟他对视。 “死得其所,好一个死得其所!”程庄突然笑了:“白墨要是死在战场上,我相信他死得其所,可是你苏长安?你凭什么?” 苏长安坦荡荡地说:“他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程庄半晌没说话,过了很长时间,他慢慢问:“凭什么?” 苏长安笑了,他笑眯眯的说:“老爷子,当初我用古方的时候,你也问过我凭什么。我来到组织两年多,大家都是只要看到我变强就觉得高兴,只有老爷子你愿意问问我为什么。” 苏长安感觉到,一直放在自己肩膀上的白墨的手,猛地缩进了。 “我当初是怎么对你说的,现在依然是同样的理由。我苏长安的记忆,是从十四岁开始,自我记事起,从未爱过什么人,白墨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我愿意赌一把。当初我这样跟您说的时候,尚且还在单相思,如今我已经搞定了这么难搞的一座冰山,您觉得我有可能会放弃么?” 苏长安说完,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舒服了,想开了。 这眼睛想进化就进化吧,就算是它要变异都没关系,他是一个猎人,他还有梦想要完成,如果那些所谓的变异和进化能让他里自己和白墨的梦想更进一步,实际上样子狰狞一些也没有关系。 程庄注视着苏长安,好半天,几次欲言又止,终于挥挥手,说:“随你。” 苏长安笑笑,说:“那老爷子,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一直没说话的白墨突然拉住苏长安,转向程庄问道:“程教授,您刚才说我要为苏长安考虑,是什么意思?我的进化会影响到他吗?” 苏长安一怔,也看向程庄。 程庄叹了口气,说:“这牵扯到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我也不便多说,我只希望你们记住,猎人组织虽然和国家机器中的任何组织都不一样,但是只要是人组成的组织,就有权利斗争和牺牲,我不希望你和苏长安最后的下场,不是马革裹尸,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什么意思?”白墨皱起眉头说道。 程庄沉默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总之,适当的隐藏实力吧。”程庄最后说道:“变强是好事,特别是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当然是越强越好,但是以后在训练中,特别是和别的小队组团训练的过程中,尽量不要展现真实的实力,偶尔装怂吧,对你们有好处。从今天起,长安不用再到我这里来了,你们今天的成绩我就当做不知道。你们走吧。” 第七十四章:顶不住 自从那天从程庄那里离开之后,苏长安有好几天都很是消沉。他的眼睛再也没有出过问题,也丝毫看不出一点异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睛上有个大问题,它可能成为个定时炸弹,等着摧毁他现在有的一切。 那天之后,苏长安再也没有联系上程庄,程庄让他们隐藏实力,却对个中原因讳莫如深,甚至连苏长安的通讯也不接了,彻底回避了苏长安的追问。 苏长安对十年前的旧事越发的好奇了。只是连程庄都讳莫如深的事情,他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他尝试过旁敲侧击地询问乔sir和穆升,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反而被乔sir一直追问,为什么突然开始想调查十年前的事。 从程庄那天的只言片语中,苏长安可以推测出,事情发生在十年前,当事人一定在那次的事件中或者之后去世了,但是这两个条件仍然是太宽泛了,他从组织的资料室借阅了大量的材料,仍然无法找到确切的眉目。组织中还有一些有加密级别的材料,记载的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但是这些材料,以苏长安的少校军衔,还无法取得借阅的资格。 那天之后,白墨也开始联系自己父母的一些朋友,他听从苏长安的建议,并没有向他们打听十年前的事情,而只是联系上了,告诉他们白墨现在很好,很有出息,非常强,二十出头已经是少校军衔,他的搭档,正是新晋升为少校的苏长安。让他们知道,虽然这么些年疏于联络,但是他们挚友的儿子依然记着他们。 按照苏长安的话来说,只要是有人的组织,人际关系都要处理好,白墨的父母当年就是组织中最为强悍的猎人,军中地位和威望也极高,当年的好友和下属不少,到如今,只要还在组织中的,大都地位很高,和他们建立联系,就是为了多条后路,以防万一。 而实际上,苏长安和白墨也并没有过多的时间用来纠结十年前。随着阴月越来越近,两人的约战邀请每天都塞满了邮箱,他们已经可以不用费心向训练场预约了,因为大把的人会约好训练场,请他们来打配合战。 苏长安发现,和白墨参加别的小队的组团配合战,对他们来说还是挺有好处的,特别是对他。他自从来到组织,还从没有参加过组织的围剿,基本上都是和白墨组队单独出任务,而这一次的阴月围剿,都是几个小队组团在一个狩猎点战斗。他这方面的经验很缺乏。 于是,在和别的小队的配合训练中,苏长安一直都打点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他会让自己的命中率始终保持在80%左右,既保持了非常优秀的假象,又不会过于凸显,而白墨的七杀,剑气最长6米,基本上是用他半年前的水平在作战,而近两次进化得到的能力,则是再也没有在组团的队友面前使出过。 即便是这样,苏长安和白墨也在组团训练中展现出了强大的默契和超凡的领导能力。白墨如同会读心一样,有时候,苏长安甚至没有打中,但是白墨可以从枪声的方位和苏长安非常简单的指示中准确辨认蚀虫的位置。而苏长安,除了能够精准地帮助白墨定位蚀虫,还毫不吝啬地帮助每一个组团的队友改进动作。 苏长安非常的努力,他白天训练,研究战术,和其他小队的猎人相互交流,倾尽全力帮助甚至算不上熟悉人,晚上如果不轮值,也会查阅资料到半夜。 白墨总是陪着他。 就算白墨一直觉得对于人的感情,自己就是个白痴,但是就是他这样一个白痴,都能感觉到苏长安正在用各种繁琐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他依然每天笑呵呵的,一副开朗阳光的样子,但是白墨知道,他为了眼睛的异常情况,非常烦恼。 苏长安把那次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眼睛的异状告诉了白墨,他形容的算不上生动,白墨也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只是他发现苏长安每次看镜子的时候,都会有一瞬间的回避与畏缩,他知道内心深处,苏长安害怕那个场景。 白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苏长安,他觉得也许苏长安并不需要安慰,在白墨看来,苏长安是个适应能力非常强的人,也许给他一些时间,他就能自己调整过来。 然而过了没多久,白墨就发现,苏长安的问题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因为即便是在晚上轮值的时候,面对真正的蚀虫实战的过程中,苏长安的平均命中率也下降到了80%左右,最低的时候,三枪才能打中一枪,这几乎是白墨和苏长安搭档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长安,你到底怎么回事?!”轮值中,白墨再一次听到三声枪响,只见到了一个光点亮起,终于忍无可忍问了出来。 “什么?”苏长安有点儿晃神般地问道。 “集中精神,苏长安,你是我的眼,我们现在正在战斗!!” 枪声蓦地停了。 片刻后,再想响起来的枪声恢复了速率,甚至开始用更快的速度标记蚀虫,然而白墨能听得出枪声中急促的意味,他甚至能够从掠过身边的银色弹道中,闻到持枪人的不安。 白墨甩出了七杀的剑锋,白色的光芒大盛,在黑夜中绽放出几乎是圣洁的色彩,开始大肆收割蚀虫的血肉头颅,终于,在苏长安再一次开始弹道走偏之前,白墨把战斗结束了。 “清除了。”苏长安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几乎像是脱力。白墨还从来没有从耳机里听到苏长安如此的沮丧,他收起七杀的剑刃,几个纵身回到了苏长安的身边。 他们在最熟悉的一个狩猎点例行轮值,苏长安坐在他平时轮值总是坐的天台边缘,同一个位置,垂着头,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样子。 “回去吧。”白墨走过来轻轻说,他觉得他必须说点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只有这么三个字。 苏长安抬起头看了白墨一眼,夜幕中,他的神情模糊不清,然而白墨就是觉得,那一眼中饱含着委屈,好像在控诉:我心情很差,你只有这么多话跟我说吗? 白墨想了想,贴在苏长安身边,也坐了下来。 “喂,长安,当初你为什么爱我?”白墨问。 苏长安撇过头去看他,白墨却只是看着远处的灯火。 苏长安想了想,最近,他发现白墨的嘴巴越来越厉害,有时候堵得他都无话可说,白墨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决定好好想想再回答,免得掉进坑里。 “这还用想啊?”白墨声音中有笑意,“为什么,告诉我啊。” “大概是因为你帅吧。”苏长安说,他说的也是大实话,初见的那一晚,真的是被那惊天动地的容颜震住了。 “然后呢?”白墨继续问。 “然后觉得,你很可怜。”苏长安渐渐放松下来,说道:“房间里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自己爱吃什么自己都不知道,泡一杯伯爵红茶,泡出刷锅水的味道,你的生活整个都是冷的。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你也曾经和我一样?”白墨笑道:“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对了。”苏长安说:“不敢相信别人,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儿来,整天都像行尸走肉一样,好多年前,我也这样生活过。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决定不能再这样生活。” 白墨在夜色下,握住了苏长安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很凉,像夜晚一样。 “我们要学会忍耐,要习惯等待,才可能不会错过迟到的幸福。”苏长安说:“这句话我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很多年前在一本书上看来的,当时我觉得,说的真对,那个时候,我的生活一团糟,如果我再不调整过来,它可能会越来越糟,再也不能好起来。” “那时候,是几岁?”白墨问。 “十五六岁吧。”苏长安说。 “那么小,尚且能做那样艰难的决定,现在你还怕什么?”白墨笑着,把苏长安的脑袋扳过来,和自己对视。 其实已经是深夜了,即便有城市的灯光,在这座顶楼天台上,依然十分微弱,虽然是很近很近的距离,对面的那张脸仍然如同隔着什么。 苏长安在一瞬间,很想看清楚白墨的表情,于是他就真的看清楚了。 就如同黑夜被驱散,白墨的脸自己发出光来,那眉眼那笑意,秋毫毕现。苏长安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抵抗白墨的笑容,他在恍惚中想,白墨这个家伙,真的已经很会挖坑了。 此时,苏长安也理解了白墨的意思,他惊异于自己竟然这样软弱,被浅薄的问题困住。 最近,他居然有些畏缩了,他遵照程庄的意思在训练中隐藏实力,而在实战中,他开始不自觉地退缩,他害怕全力施为,眼睛的异状又会出现。 但是实际上,他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接受眼睛的进化,让他的眼睛成为他们前进的工具了么? 原来他假装出来的坚定,也不过是软弱的假象而已。 而此刻,当苏长安在深夜笼罩中清晰地看清楚白墨脸上的笑容,他突然觉得这眼睛进化的好,拥有这样的眼睛,即便是隔着黑夜或是隔着墙壁,只要他想,他就能看到白墨。 世间的事情都是有得必有失,他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想想他眼睛的得失,似乎是变得妖异吓人了些,但是多好啊,他能把想看到的尽收眼底。 苏长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口气堵在胸口好多天,此时终于算是咽下去了。 “想不到,老子也有被你开导的一天。”缓过劲儿来苏长安恨恨地说:“要是被别墅那群家伙知道,最少要被笑话一年。” 白墨站了起来,把苏长安也拉起来:“我最不会开导人了,但是对你,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办法的。” “什么办法?”苏长安好奇。 “你那么讲理,我可以跟你讲讲道理,我的道理讲得不好,但是你自己的理解力很强大。”白墨说。 “就这样?” “你那么迟钝,我可以压着你帮我做宵夜,大吃一顿,你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说的我好像单细胞一样。”苏长安不服。 白墨拉着他,从平台的边缘纵身一跃,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呼啸,风声中,苏长安听见白墨在耳边轻轻说:“你那么爱我,实在不行就色诱嘛,你能顶得住我说,我爱你么?” 苏长安晕着,他被白墨揽着,连什么时候回到别墅都不知道,直到他感觉到自己被扔在了房间的床上,那张他永远无法抵抗的脸在黑暗的房间里压了过来。 他感觉着白墨的亲吻,带着某种安抚的意味,化作一片汪洋,将他包裹。 他喘息着感受着那个永远横冲直撞的人,他知道他顶不住。 第七十五章:故人 最近,苏长安的日子不可谓不充实。 训练、轮值、查资料,而不训练也不轮值的时候,有个家伙如同巨型萌宠,粘着他不放。 苏长安实在不知道最近白墨发的是什么疯,他们在一起以后,虽然住在一起,但是平时各忙各的,对于做爱这件事儿,并不是非常想要。除了第一次做得过火以外,后来一直保持着三四天一次的频率。 然而自从那天晚上开始,白墨也不知是怎么的,突然就食髓知味,整天缠着苏长安,如同做不够一般,没有轮值的晚上那就不说了,不做到苏长安高朝两三次那是绝不罢手,有轮值的时候,第二天中午都要抓着苏长安磨磨蹭蹭,打都打不开。 白日宣银啊神马的,在苏长安看来已经完全是浮云了…… 但是苏长安同志讨不讨厌呢?当然是不讨厌啦。 苏长安发现,原来自己浑身都是敏感带,只要白墨的鼻息拂过,他就浑身发软。苏长安一向自诩长在红旗下,五好少年根正苗红,如今也跟着白墨一起发疯。 很多人都说,是刃需要眼,白墨需要苏长安。 很多人都认为,苏长安拯救了白墨,改变他,把冰山变回了人。 然而苏长安觉得,内心深处,他是依赖白墨的,白墨的笑容,他的亲吻和爱抚,是能够迅速让自己放松平静的良药。如果身体相连,那种依赖感会更加强烈,每一次做爱,苏长安都觉得自己被白墨完全包围,没有死角没有缝隙,觉得心安理得。 他依赖那种快感,把思维整个吞没,回归到最原始也最坚强的自己。 在忙忙碌碌的过程中,农历七月飞快地临近。 六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围剿的分队排布表终于确定了。到七月上旬的近20天里,他们要开始和分队的战友进行配合训练。 在苏长安他们中队,他和白墨、秦越和李宴分到的是前线任务,瑞希因为身体原因,和瑞塔一起守在内围,属于最安全的位置,小小和蓝羯、连夙和青青分到前线支援,他们会在两队先锋之间待机,机动援助前线小队。 组织的阴月大围剿,分为东西南北四线,再细分为十二个方位,前线十二个先锋分队各负责一个方位,将整个方位的蚀虫拉到制定的四个限制区域,在那里,将有近百名猎人守候,无条件绞杀进入限制区的蚀虫。在这一次的围剿中,将由周边六个城市的猎人联合进行,是12年中规模最大的清剿,也会是战况最为激烈的战斗。 苏长安和白墨都是少校军衔,这个军衔,虽然分到前线任务,但是不能单独行动,他们会和另一队少校小队和一队少将或中将小队搭档,负责一个方向,在将方向内的蚀虫拉进限制区域后,再参加内围大部队的围剿。 “和我们搭档的少校小队,叫程北和夏春秋,名字很有意思。”苏长安看着排布表说,几乎是在同时,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有一个视频通讯请求。 苏长安接通通讯,一个青年的脸显示出来,说话前先抓了抓头,很腼腆的样子。“呃,你好,是苏长安和白墨小队吧,我叫夏春秋,这是我的搭档程北,我们在这次围剿中是队友。”他说话间,另一个男生挤进了画面,笑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苏长安赶紧说,这两个人他有印象,曾经在训练场里碰过面,只是没有说过话。他们中队的别墅距离自己的别墅距离不远,几乎是用训练场的同一个区域。 “我们正在看排布表,正要跟你们联络。”苏长安说,拉过白墨:“这是白墨,我的搭档。” 白墨其实很不情愿应付别人,但是这毕竟是围剿中的队友,接下来二十多天都要一起训练,所以还是友好地点了点头,说了声“你们好”。 “白墨和苏长安,久仰大名,很高兴能和你们组队。”那个叫做程北的阳光大男孩说。他很英俊,眉眼温和,说话的时候让人感到亲切,给人很好的第一印象。 “我们也是。”苏长安说:“程北和夏春秋,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两位将军联系一下?”他刚才瞄了一眼,和他们搭档的是两位中将,丁一和林森。 “对,不如连上大屏幕,我们一起拜见一下丁将军和林将军。”程北说。 苏长安点了点头,示意白墨,白墨十分领会精神地打开了房间里的电子屏,和通讯器的信号连接上,另一边,夏春秋也连好了屏幕,苏长安关掉通讯器,程北和夏春秋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连好了,你们接通将军吧。”夏春秋说。 苏长安正想说,我们跟这两位将军都不熟啊,白墨就给他递了个眼色,打开了电子屏一角的通讯录。苏长安赫然发现,丁一和林森都在白墨的通讯录里。 白墨点击了丁一的名字,通讯立刻接通了。 “喂?”一个卷发的清瘦男子出现在屏幕上。 “丁将军好!”白墨说:“我们是苏长安、白墨小队和程北、夏春秋小队,向您报道。” “哟,是你们四个,”丁一笑了笑,说:“等等,我接通屏幕。老林,过来——” 画面里咚咚咚跑进来一个人,这个被丁一叫做老林的中将,居然是个女士,尖尖的下巴大卷发,十分漂亮。 “四个小帅哥~小白也在。啊对了,我们这次是分在一个队!”漂亮女士一看就是御姐,说话声音清亮,顾盼飞扬:“我是林森,这是丁一。” “林将军好!”四个人一起打招呼,白墨早就认识他们,其他三人和两个将军不熟,都先做了自我介绍。 “你们四个,都是第一次参加阴月围剿吧。”林森说,说起正事,美女神色凝重,秀眉微蹙的样子极有气魄:“虽然我们手上已经有了你们的简历和几次重要测试的成绩,但是没有和你们一起战斗过。阴月是猎人的噩梦,无论准备的多么充分,每一次都有伤亡。你们一定不能大意。” “老林,干嘛吓唬他们。”丁一挤进来说:“从明天开始我们组团训练,明天起每个先锋分队会有专门的训练场,你们应该马上就能接到训练场发过来的通知,大家心理上要藐视敌人,行动上要重视敌人,从明天开始,早上八点半准时来训练场,我和老林期待你们的表现!” 挂断通讯,苏长安还有点儿没醒过味儿,他拉着白墨:“将军们的性格都很神奇……” 张硕就不说了,绝壁阴险的奇葩一朵,而这两位的组合,大美人是挥着小皮鞭的女皇陛下,而丁将军虽然看似忠犬,但是腹黑侧漏,决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 “丁一和林森,都是我父亲的下属。”白墨说:“林森是我母亲的小表妹,他们结婚,还是我父母做的证婚人。” “什么?!”苏长安惊道:“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白墨点点头,刚看到排布表的那一瞬间,他都愣神儿了。父母死后,丁一和林森曾经提出过要让白蓝和白墨和他们一起住,但是当时白蓝已经是很强的眼,自觉可以照顾好白墨,所以依然留在了父母所在的中队别墅,而白蓝死后,白墨就再也没有和父母生前的好友联络过,当然也包括丁一和林森。 最近,他在苏长安的鼓励下,才再次和一些他喊着叔叔姨姨长大的前辈们联系上。也正是在那时他才发现,虽然他从来没有跟他们联络,但是这些年,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还在关注他的消息。 “我最近才发现,其实他们一直在帮忙,”白墨说:“比如前段时间抢模拟场,你没发现我们每次约都能一约六七个小时,李宴他们嫉妒的要死。” “原来是你爸爸的朋友给我们走了后门!”苏长安道:“裙带关系无处不在啊,啧啧啧~” “不过,你对丁一和林森将军真的不要期望值太高,他们从两年前开始已经不做新人指导了,所以你可能不了解,这两个人,是跟乔sir同一级别的,让人闻风丧胆的前辈。” 苏长安心说我哪里敢小看他们,这两位将军明显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类型好不好。 第二天上午,白墨和苏长安提早十五分钟来到他们的指定模拟场,几乎和他们同时,程北和夏春秋也到了,两个小队寒暄了几句,开始检查装备,等将军们来。 程北小队中,程北是刃,夏春秋是眼,夏春秋无比艳羡地看着苏长安的贪狼,那眼神既赞叹又怨念,就如同看到了赤果着的宅男女神,可惜这女神正被另一个猥琐宅男抱在怀里上下其手。 “春秋……”苏长安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再看,贪狼就要化了……” 夏春秋的脸迅速红透,支支吾吾地说:“那,那好看嘛!加强版枪身加30发大弹匣,洛可可系华丽纹饰,我……我真的太中意了。我……我能拆开了看看么?” 苏长安心想,你跟只兔子似得跟我这儿卖萌,我能说不行么? 于是他哗啦哗啦地把贪狼拆了。 夏春秋闪着星星眼看着苏长安极利落地拆卸动作,然后每个零件下来,都要发出一声不一样的叹词,其叹词丰富让一向嘴碎的苏长安都自愧不如。 “咦,这行数字是什么?序列号吗?”夏春秋指着枪托内侧的一行数字问。 “是时间。”苏长安言简意赅。 另一边,两位刃的交流要安静许多,白墨本来就话少,程北虽然很开朗,但毕竟不是苏长安那种自来熟的人,所以两个人只是简单的交流了一下武器的形态和攻击方式,就开始看两个眼唱戏。 等苏长安终于从夏春秋冬的视奸中艰难地把贪狼重装好,两位将军踩着点儿来到了训练场。 第七十六章:分队队友见面 “挺准时嘛~”林森大美女风情万种地甩了一下披肩卷发,淡淡地幽香散发出来。 四位晚辈完全被御姐强大的气场震慑,心想美女,你真不适合暗面的战场,你应该进演艺圈! “装备都检查过了吧,我们进去吧。”丁一说着,带头走进了训练场。做完身体扫描进了内场。训练场景刷出来后,四人发现,他们正站在一条河边,沿河的街道宽阔,一边是商业区,高楼林立,一边是滨江走廊,木制的人行道离江面很近,一座大桥横跨江上,视线很不错,因为到处都是景观灯。 “这里就是我们围剿战斗开始的地点,我们要从这里开始,把蚀虫引到50公里外的限制区去。”丁一说。 苏长安从一进场就觉得这个地方非常熟悉,听丁一这么一说,彻底想起来了,这里就是江北大道嘛,那座大桥下面就是他以前工作的报社。 在组织生活了不到两年,原来十年的经历都模糊了。也对,和现在每天的惊心动魄相比,自己原来是有多么闲适安逸啊…… “组织的专家测算,农历七月10号,围剿第一天我们这个方位面对的蚀虫大概有200头以上,说实话,即便是我和丁一,也从没有在那一次战斗中面对这么多的蚀虫,而且,作为先锋,我们需要做的是在清除蚀虫的同时,将方位内的蚀虫全部引出来,拉进限制区集中消灭。”林森说。 “阴月的围剿从农历的七月10号开始,会一直持续到七月20号以后,七月14和七月半的时候达到巅峰,那两天,每个方位会有多少蚀虫,是个什么情况,谁都说不清楚。所以打起精神来,可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林森说着,猛的右手向外侧一挥,做了个甩的动作,随着他的手臂延伸,一条五米左右的长鞭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鞭子上散发出幽幽的青光,在空气中绞出噼里啪啦的凌厉声响。 苏长安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太御姐了、太女皇了、太∫M了,这烈焰红唇长靴皮鞭,这这这……这这…… 苏长安搜寻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又觉得如此大惊小怪有辱晚辈斯文,默默地用手扶了扶自己的下巴。 不过他两边看了看,程北小队两个人的眼睛都直了,也就白墨稍显淡定。 于是苏长安释然了。 这个训练场,是他们六个人的专属训练场,所以设备的控制权都在丁一那里,场景刷出来之后,他没有让模拟场刷出蚀虫,而是带着他们开始看地形,寻找战斗据点。 白墨和苏长安现在的例行轮值,都是在几个轮值点进行,这几个点看似随意,却是众多前辈多年战斗后选择出来的。几乎都是地势较高的背阴处,有高层建筑,人口少的地方。当然,还有一些更加复杂的因素,白墨他们弄不清楚,涉及大量的地理和空间、时间的计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猎人的战斗也算是有科学指导的。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三个小队在区域内转了一圈,都大致定好了自己的狩猎点。丁一通过通讯器,一直在控制全局,帮助他们评估狩猎点的位置。 白墨和苏长安选择的狩猎点,就在章江大桥桥头的支架上,那里视野开阔,而且桥上的景观灯会提供充足的光源,同时,这个地点是他们狩猎范围的最前端。 选择最前端,并非是因为白墨和苏长安本事最强什么的,这也是六个人商量好的,白墨的七杀是气场极强的刃,七杀能量全开,能第一时间吸引大量蚀虫的注意,同时,七杀的攻击范围也相对较大,杀伤力强,属于非常做适合前锋的武器。 丁一和林森选择了距离大桥100米左右的高楼楼顶,林森的长鞭攻击范围大,能把白墨吸引到的蚀虫范围锁定,同时也能兼顾后面的程北小队。 程北小队比较悲催,不是说他们很弱,而是,程北的武器形态是飞镖,这九枚名为橡树的飞镖虽然攻击范围是最大的,但是飞镖其实最不好定位。而且飞镖来回还需要时间,实在是不怎么好控制的武器。程北能用九枚飞镖跻身少校,可见是非常强的。而他们的小队被安排在更后方的位置,也正是需要程北小队的机动和远程杀伤,杜绝蚀虫逃脱。 位置和基本战术讨论完,已经是中午了,丁一带着几人离开训练场,没有回别墅,而是从训练场边上的出口到了地面。 “走吧,前辈请吃饭。”丁一温和地说,六人进了一家火锅店。 农历六七月,天气已经很热了,但是他们去的这家连锁火锅生意依然十分红火,现在的人特别乐于在酷热的天气里,在冷气十足的空调房里大汗淋漓地吃火锅。 从室外走进火锅店,气温猛地降了,简直有了轮值的时候被蚀虫围攻的那种冰冷感,苏长安看着火锅店里一桌桌人吃得热火朝天,一句“好变态”本来已经在嘴边儿了。 “草,我喜欢这个地方,一看就觉得好吃,爽!”林森彪悍地说。 苏长安把嘴边的话咕咚一声吞回去,心道幸好慢了一步。 刃的食量都是很惊人的,眼因为运动量大,也很能吃,跟别提这里是五个小伙子,六个人找了个10人的大桌,丁一叫来服务员,鸳鸯锅,先上10盘肥牛、10盘肥羊、10盘叉烧,剩下的肉类一样来两份。 服务员再次确认了一下菜单,摇摇晃晃地走了。 “丁将军,对于刚才的位置,我有个问题。”苏长安说,因为他们的工作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也很难产生什么联想,而同为猎人的即便听到也无所谓,所以几个人在火锅店的大厅吃饭,说话只是控制了音量,并没有特别避讳别人:“我选的那个点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可能会被人看见。” 丁一想了想,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地点,实际上是不理想的,周围写字楼特别多,饭店、娱乐场所也不少,但是组织会提前通知这些单位,围剿的十天从夜里11点到凌晨4点停水停电断网,周围要进行线路整改,要求他们人员离开。” “这样啊?”苏长安思索了一下,还是说:“但是那里有个报社,按照惯例,报纸都是每天晚上做的,丰城日报是有自己的发电系统应对突然停电的,所以线路改造这个理由……说实话,报社领导可能会听了就算了,反正我们自己有电力,晚班照上版面照做。而从报社组办办公室的窗口,一眼就能看到那个桥头的位置。” “有这种事?”丁一说:“断网呢?” “没用的。”苏长安说:“只要有点,报社用的都是无线网,而且如果你能把无线都切掉,报社组办可以不用外网。我不知道组织有没有考虑到这个,总之就是报社的情况比较特殊。” “苏长安一起在报社工作。”白墨说。 “原来如此,长安你以前是记者啊?我们是同行啊!”林森刚才一直在无聊地用筷子敲锅沿,现在突然来了精神。 “真的?林将军以前也是记者?”程北惊奇。 “嗯,我以前是丰城电视台的主播,后来我辞工失踪之后,听说好多市民打电话到电视台去问,说那个大美人儿主播去哪儿了,哈哈!!长安在报社工作了几年?” “三年。”苏长安回答。 “哎,不如来说一下当猎人之前的工作,丁一和白墨是猎人世家,没意思,程北和春秋是什么情况?” “我十七岁参军,参军第一年,突然发现了武器,然后就从军区直接转到组织来了。”程北说。 “我觉醒比较晚,是上大学的时候发现了眼的能力。”夏春秋说。 “上大学觉醒是相对晚了。”林森说:“不过,跟苏长安一比你弱了,他觉醒的时候已经24岁了。” “什么?”除了白墨和林森之外,连丁一都很惊奇。 “不害怕么?”夏春秋问:“我差点吓出神经病。” 苏长安回忆了一下,说:“不太记得了,我神经很粗的,想起来害怕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哈哈~~” 苏长安正得瑟,就见夏春秋非常复杂地看着他:“粗神经、好枪法,还有传奇的双枪在手!!苏长安,你怎么可以这样开外挂!!!” 那一餐,大家吃得十分尽兴,林森身为一个女人,展现出恐怖的胃口,第一批上来的10盘肥羊几乎都进了她的嘴,后来,六个人一共点了四次单,点第二次单的时候开始喝啤酒,等他们第四次叫服务员加菜的时候,周围的酒瓶子已经放的没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餐平价火锅,六个人吃了两千块,丁一掏钱付账的时候无比淡定,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收银员看着面前这六个身材修长苗条,各个温文尔雅的人,实在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吃掉三十盘肥羊二十盘肥牛和无数肉丸和各色主食的…… 当天晚上,苏长安洗完澡,躺在床上刷论坛,白墨刚洗完澡出来,就见他一口水喷到了电脑屏幕上,呛得昏天黑地。 “怎么了?”白墨赶紧给他顺气。 苏长安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电脑屏幕。 于是,白墨看到粉红粉红的论坛页面上,一个硕大的标题:六人在季季红火锅吃了两千块,扫光!!!地球人威武!!!下面配了个他们六个吃饭的照片。 文章中,那位作者用一种几乎是沉痛的心情叙述了六个人体型正常的青年一顿点四次单,狂扫百盘菜肴的壮举,然后发出诘问:这是为什么呢? 苏长安心想尼玛我们几个都是刚高能耗训练完,跟你们只不过上了半天班的饥饿程度怎么能比…… “额……这个……自己吃的时候真没觉得,原来我们的食量在普通人看来这么惊悚……”白墨说。 “我们好像也是有个保密条例的吧,不知道这个违不违反规定。”苏长安说,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穆升的通讯,把帖子的网址发给了他。 然后穆升很无语,他说这个不违反保密条例,但是拜托你们有点自觉,不要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 第七十七章:阴月到来 围剿的战斗点确定了之后,苏长安他们花了三天时间研究引导蚀虫进入限制区域的行进路线。模拟场完整地模拟了周围的环境,这里距离丰城的商业中心很近,往商业区这一侧取道的话,无论事先做怎样的防护,都可能会有行人经过,被普通人看到他们出任务的样子,被当做神经病还是小事,如果恰好被拍到,或者被多事的人添油加醋地乱传,就会造成麻烦。 所以,他们在确定战术的时候,几乎是马上就决定要从水上取道。 在江面上战斗,对于刃来说不算什么,眼也可以由刃带着,夜晚的漆黑江面,即便几个人在上面飞来飞去,也很难被发现。 第四天的训练中,丁一终于操纵模拟场刷出了蚀虫。 最开始是十来头,随着七杀灼灼的光芒亮起,大量的蚀虫涌了过来。 一面要尽力消灭蚀虫,以六人之力无法消灭的,也不能让他们逃脱,必须拉着蚀虫进入组织猎人的包围圈;另一面,还要尽全力,把更多的蚀虫从阴界拉出来。 阴月的围剿中清除的蚀虫越多,之后的十二年,人间的阴阳平衡就越稳固。 今年,尤其是如此。 从年初开始,苏长安他们就陆续地听到风声,今年的围剿会是一场硬仗,蚀虫的级别很可能会提高,但是具体提高到什么程度,围剿的过程中会发生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猎人的战斗,是比区域或国家之间的战争更加充满了不确定因素的,你不可能通过侦查、间谍、外交之类的任何手段来获取敌人的兵力分配和武装情况。你对敌人一无所知。 每一个猎人都知道,他们身处永无止歇的战场,随时可能阵亡。 在不断的磨合中,六个人渐渐默契起来,苏长安渐渐回到巅峰状态,他虽然牢记程庄教授的嘱咐,稳定地保持着命中率80%的成绩,但是每到关键时刻,贪狼丝毫不含糊。他们分队配合初期,一直都是贪狼在为三位刃做最后一道防线,始终护航。 距离阴月围剿还有三天的时候,分队的战术磨合完成,模拟场每次刷出400头蚀虫,他们能够在3个小时内消灭一半,把另一半准确地拉到限制区。 围剿前两天,各前锋分队开集体会议,通报配合训练成绩,苏长安和白墨才第一次见到了所有的先锋们,张硕居然没有做指挥官,而是加入了一个前锋分队打头阵,同时,苏长安还在这些人中看到了两个熟面孔,是胡长峰和他的搭档张琦修。他们负责的方位是正东,就在苏长安分队的隔壁。 几个月不见,胡长峰依然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只是神态中多了几分沉着,见到苏长安和白墨,他点了点头,没有搭话,反而是张琦修,跟白墨打了招呼。 每个分队的将军小队开始做战前的情况通报,包括自己分队的基本战术,预计的战斗时间、对敌情况,是否有余力支援其他分队等等,苏长安一圈停下来,十二个分队中只有丁一和张硕在报情况的时候说了可以支援其他分队。实际上,在通报的时候言明“可以支援”,只是基于配合训练的情况而已,仅仅代表着“愿意支援”的一个态度,毕竟,实战中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 围剿前一天,丁一六人和片区的猎人打好招呼,去实地进行了轮值,那一晚白墨没有刻意用七杀的光芒吸引蚀虫,所以出现的蚀虫并不多,他们统计了一下,也就两百头多一点,对于轮值点的轮值猎人来说很吃力,但是对于六人的队伍来说却很轻松。 轮值完时深夜两点多,在市中心的几条街道边还有夜宵吃,丁一一伙去吃烧烤,锡纸包着烤的鱼和花蛤要了六份,一直吃到宵夜的老板收摊,才各自回别墅去。 第二天,苏长安和白墨睡到下午两点,苏长安起来之后烤了面饼,卷大块大块的孜然肉饼,还拌了一大盆菌类沙拉,和白墨好好吃了一顿。 那一天,别墅里气氛很怪,谁也不能肯定,接下来的十天能一直活着。在苏长安的这个别墅里,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阴月围剿,但是像白墨、连夙、李晏和秦越这些在组织的时间长的,几乎都参加过组织在一些特殊年份发起的规模较小的围剿行动,围剿是伤亡的代名词,实际上,大家都做好了准备,自己出意外或是失去战友。 晚饭的时候,肖婶儿用美味佳肴堆满了一张十二人的巨大方桌,大家没有喝酒,但是依然尽情地享受美食,连白墨和苏长安这种两点多才吃了午饭的人,都放开了肚皮死吃。 还不足月的乳猪,只要皮和薄薄的一层肉,烤的焦黄酥脆,和大葱、蔬菜一起用荞麦面皮卷着蘸酱吃;巨大的刺身拼盘,没啥美观可言,只在冰块和柠檬片上密密仄仄地铺着三文鱼、鲜虾和金黄的鱼子;风干的兔肉用粗盐腌过,越嚼越香……肖婶儿一边上菜一边偷偷抹眼泪,其实大家都看见了,只是谁都不点破,只如同吃最后一餐一样,笑闹着胡吃海喝。 等夜幕降临,阴月的杀戮序曲奏响,两个世界之间,大门洞开,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文明,不管宽恕,只有充满了掠夺和镇压的圣战。 当猎人们吃饱了,嬉笑声渐渐弱了下去,十二个人忽然一起沉默了,大家彼此注视着,眼神中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注视着。 苏长安来到别墅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是作为猎人的两年,他受到的淬炼却似乎比任何人都多,和别墅队友的感情也很深。这一刻,当大家都不说话,只是相互凝视的时候,他只觉得心有灵犀。 我对你没有任何嘱托,因为我们都将奔赴同样的战场;我不想殷殷地让你珍重,因为这些你我都再明白不过。 我此时注视着你,也希望你注视着我,让我们铭记彼此,如果这一场杀戮盛宴之后,我们是否还能如今夜一般团圆。 十二点之前的时间,大家各自回房间整理装备,苏长安拉着白墨上楼,在进入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猛地把白墨摁在了门上。 实际上,对于猎人的阴月围剿、对于战役中的生死相搏,苏长安的概念远远没有别墅其他人那么深。即便上了那么多课,听过那么多案例,阅读过那么多的资料,甚至亲眼看到过同一个别墅的队友鲜血淋漓地被抬回来,但是苏长安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 然而刚才,当他和他的战友们相互凝视,当他握着白墨的手,看着战友们做着无声的告别,他突然觉得很害怕。这个别墅,大家都是双双对对,在这里有相爱的恋人,并肩的战友,所以即便一直都知道围剿中阵亡是很正常的事情,还是会不舍得吧。 那个时候,苏长安捏着白墨的手指,特别害怕死亡。 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忍了那么多疼痛才用了古方淬炼身体,如果这么早死了,多可惜? 他好不容易成为上校,是所有新人中最牛逼的,如果就这样死了,多可惜? 如果不能和青青吵架和连夙扯皮,不能逗秦越,不能欺负大黑二黑,多可惜? 他耗费了多少心血,才终于收服了白墨,这是他终其一生都会觉得骄傲的恋人。他连哄带骗把白墨拐上床,自己还没享受多久,他怎么甘心? 苏长安眼神晦暗,摁着白墨狠狠地亲了上去。他想亲他咬他,想和他永不分开。 “人如果死了,会有魂魄的,这两年,我深刻的知道这个常识。”苏长安放开白墨的嘴唇,喘着粗气说,“所以,假如我死了,如果你侥幸活着,敢忘记我,转脸找别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墨愣愣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笑了。 天知道苏长安开口的那瞬间,他有多害怕苏长安说出:“如果我死了你要幸福”这样的话。曾经,他听爸妈说过,也听白蓝说过,他恨透了这样的说法。你们死都死了,我该如何幸福?你们怎么能如此自私,死了还要给我上把锁? “你放心,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多久。”白墨说:“如果我死了,我同意找别人搭档,但是如果你敢上别人的床,我会活过来打断你的腿。” 苏长安扑哧笑了:“如果我爬墙能让你死而复生,我会的。” 他们站在房间的门口,相互拥抱。苏长安突然想起两年前,他说服白墨和他搭档时曾经说过,他会变得很强,不会那么容易死,就算他要死,也会死在白墨的后面。 好吧,苏长安告诉自己,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一对眼和刃,八成的可能都是共存亡,如果非常倒霉摊上后面两成,那么,就让我们的心随彼此而去。 夜里十一点,别墅里响起了报道的通知,白墨帮苏长安系好武装袋,检查了急救包和子弹袋,然后,将猎人的号牌郑重地为彼此戴上。这根号牌链子,苏长安总是觉得不吉利,十次轮值有九次都扔在家里,但是这一次,却是非带不可。 他们和别墅的其他人一起走向训练场,在那里,向各自的分队报道,然后奔赴战场。 大幕拉开,演出开始了。 第七十八章:黎明,你好(上) 苏长安已经很久没有紧张过了,自从成为猎人之后,他号称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而如今,当他站在无比熟悉的桥头,看着和平时并没多大差别的夜色的时候,他居然觉得腿有点儿软。 “放宽心,有我呢。”白墨伸手在他肩头用力搂了一下,说道。 苏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活动手指,握紧了手中的枪。 紧张是没有用的,他告诉自己,在这里,信任自己、白墨、队友和贪狼,他们六人才可能活过这十天。 他听见了蚀虫沉闷的吼叫,和平时不同,低沉的吼叫中有急迫的意味,仿佛压抑了很久的渴望,蠢蠢欲动。他和白墨交换了一个眼神,白墨点点头,猛地抽出了七杀。 这是一个绝对不需要掩饰与避讳能力的地方,在这里,你有100%,就应该发挥出200%,七杀的剑光拉出十米长的笔直的锐光,锐光之上,更加柔和的白光在空气中弥散。 蚀虫的声音猛地低了一瞬,然后以更加急切狂躁的势头卷土重来,一个个巨大的轮廓开始出现在苏长安视线里。 苏长安闭上眼睛,集中精神,一个个灰色的、散发出阴晦气息的影子透过眼皮,直接投射到脑海里,他仔细地感受这种奇特的能力,然后睁开双眼。 一瞬间两种视觉效果好像重合了一样,在稍近的地方,苏长安能看到轮廓和灰气,而在完全看不见的地方,那些腾空而起的灰色气息还是准确地指示了蚀虫的分布。 “等着。”苏长安对白墨说,贪狼在猝不及防间划开空气,拉开了这场围剿的序幕。苏长安的第一轮射击持续了5分钟左右,远处的街道和江面上已经浮起了大片大片的光点。 “从左侧那一片开始杀,速战速决,把他们赶到江上去。”苏长安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道,白墨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如同贪狼的子弹一样弹了出去。 “没想到,小苏平时和和气气的,在战场上,居然感觉非常强硬。”苏长安身后百米,高楼之上的林森说,此时他们的通讯器是公共频道,丁一和林森作为领队,可以听到每个人说话。 “小苏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丁一说,“你看到那一片光点了么,那是小苏射中了目标。命中率实在让人惊叹,比他训练时展现的能力要强许多。” “我听说了,小苏可以不需要跟白墨交流,只用射中蚀虫的光网的光线来指引方位。之前我还不太相信,然而最近几天,他和白墨战斗的时候,都是给大致方位和指导意见,这个孩子非常的了不起,有他看着白墨,我想老白也能安心。” 丁一微微抿起嘴,在那片光点之中,雪亮的银线正在上下翻飞,贪狼的枪声断断续续,将大批蚀虫驱赶着,往江面的方向去。七杀散发着对于蚀虫来说有致命吸引力的光芒,把越来越多的蚀虫从虚无中扯出来,那些新出现的蚀虫挤挤挨挨,撞在被贪狼封存的蚀虫身上,发出急切地嘶吼,然后开始从侧面绕过白墨他们的战斗区域,向苏长安的后方包围过来。 丁一唇边露出他一贯地、温文尔雅的笑容,仿佛他将要面对的不是一场生死恶战,而是老朋友请他出席鸡尾酒会。“往这里来了。”丁一说。 林森微微一笑,伸手在空气中一抓,那闪着噼啪电光的长鞭“腾蛇”带着呼啸的风声出现在她涂着丹蔻指甲油的手里。 “去吧,”丁一说:“虽然比不上小苏,不过我会尽量打准一些的。” 漆黑的江面上,那些浮动着的光点和对岸远处的霓虹接在一起,如同渔火,又像繁星的倒影,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如果有人偶然看到,一定会觉得如梦如幻,美丽异常。 然而,在丁一和苏长安眼中,烽火即便再美,也不过是杀戮的前兆罢了。 战斗开始半小时内,江面上汇聚的蚀虫就超过了200头,随着林森和白墨的武器在江面上收割蚀虫,越来越多的蚀虫开始向江面集中。丁一呼叫了在更远处的程北和夏春秋,因为蚀虫的数量超过预期,而且,他们似乎非常喜爱七杀和腾蛇的味道,几乎没有蚀虫再向后方分散。他们在江面上集结,一层一层向白墨和林森压了过来。 “砰”得一声,一排子弹从丁一的耳朵边擦了过去,斜后方,五六头蚀虫在原地挣扎,丁一抽空对苏长安道了声谢,下一秒,拖着蓝光的槐树带着破空的锐响从他身边擦过,扎进蚀虫的头部,引起了如同爆炸一样的效应,把腐肉溅得到处都是。 “喂!好恶心。”丁一说。 “老大,忍一忍啦。”程北的声音传来。 “后面很闲,蚀虫数量很少,原来全部挤在这里。”夏春秋说,程北带着夏春秋来到了丁一的身旁,他们现在的位置就在距离苏长安的桥头不到50米的一座大厦楼顶。 “程北赶快帮忙!”苏长安的声音传来。程北就见苏长安身后不远处,几个光点悬浮着,他想象了一下苏长安被光点下的几个庞然巨物泰山压顶的感觉,打了个寒颤,槐树出手,向光点飞去。 当江面成为主战场,腾蛇和七杀灼灼闪耀的时候,所有被吸引而来的蚀虫都在往白墨和林森那里挤,后面的蚀虫要到江面上去,就要越过几个眼的所在地。江面上战况激烈,不可能把他们叫过来帮忙,所以丁一掌控全局,果断地叫程北和夏春秋来清除后方。 “各小队,”丁一冷静地声音传出:“白墨和林森继续坚守江上,我和苏长安将尽全力支持你们。程北和夏春秋和我在一起,他们两个会负责我和苏长安的后方。从现在开始战斗地点沿江西移,要给限制区的猎人们也找点乐子。” 丁一说得很轻松,实际上,大家都发现,这一次蚀虫的数量反常。本来的预计是围剿开始后四至五天,每天的蚀虫数量不会超过400,而等级相对更高,以二、三级为主,现在,围攻他们的蚀虫在一个小时之内就已经超过了400,还有更多在涌来的路上。而这些蚀虫的等级大多是最低级的。 对于七杀和腾蛇来说,收拾这样的蚀虫简直就像切西瓜。但是如果西瓜太多了,切着也手酸啊。白墨和林森在蚀虫的包围中,能想象到对方脸上的神情,虽然无法看到蚀虫,但是触目所及都是密密麻麻的光点,七杀和腾蛇的每一次进攻,击中目标的时候会在一瞬间让蚀虫显性,白墨和林森之间蚀虫的身影一闪一闪,看得真叫人头皮发麻。而同时,蚀虫的阴晦气息伴着腐肉脓水滚落进河水里,激起一串串咕嘟咕嘟响的气泡,让踏着蚀虫悬在江面上的两人有种悬在油锅上的错觉。 情况有异,但是身处战场的六人实在无暇研究原因,只能见招拆招。程北的槐树几乎是围着丁一和苏长安嗖嗖的响个不停。第二个钟头,从后方挤过来,试图抵达河面的蚀虫越来越多,苏长安征求的丁一的意见,和夏春秋小队更换了岗位。 程北替换白墨的位置,继续屠杀河面的蚀虫并将他们逐步引向限制区,而苏长安和白墨直接把从河岸方向过来的蚀虫拉向西边。 七杀脱离战团,江面上的情势稍微缓和,程北趁机替换到白墨的位置,腾蛇在蚀虫大军中飞舞,九枚槐树镖在外圈飞旋,蚀虫扑向江面的势头缓了,苏长安趁机把被移动的七杀分散注意的后方蚀虫强制集结。 丁一和夏春秋不能离开,他们必须坚守在河边控制程北和林森身边的蚀虫大军,白墨带着苏长安,沿着江岸向限制区域奔去,他们将另外选择战斗递减,将近一半的蚀虫牵制,并拉到限制区去。 太多了,视线里全是扭曲着挤在一起的蚀虫,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那令人作呕的冲天的黑气都毫无阻滞地印入脑海。苏长安紧皱眉头,抓了一把气味强烈的薄荷糖塞进嘴里,压住想要呕吐的感觉。 离开丁一之前,丁一跟他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执着于绞杀蚀虫,尽量把蚀虫引入限制区,就算是胜利。 苏长安对天发誓,他没有一点执着于想要杀死蚀虫的感觉,如果有可能,他会马上把蚀虫扔进限制区给等在那里的猎人们加菜,绝不多动一根手指。 但是现在情况,是蚀虫不但多,而且级别低,蠢得让人抓狂,即使苏长安尽力把蚀虫向西驱赶,还是有蚀虫想要挤到江面上去,即使撞在被光网困住的蚀虫身上,扭曲成一大团失去行动能力,仍然蠢头蠢脑不知道换个方向。 这真是近半年来最最蠢的一群蚀虫。有那么一瞬,苏长安甚至都开始有点怀念二级蚀虫了,虽然凶残了点灵活了点,但是人家好歹能领会精神听指挥啊…… 围剿的时间进入第三个钟头,这一片城区陷入死寂,黎明前的黑暗中,人的感官被蒙蔽,仿佛天永远都不会亮一样。 苏长安在明示暗示仍然得不到蚀虫的反应后怒了,他把围过来的蚀虫从他们要去的目的地的方向开始打,打僵了一片之后,让白墨从后面开始杀,引导没有用就只能来硬的。 在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除了给贪狼换弹匣,一刻也没有停下设计,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贪狼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他想着哪里,贪狼的子弹就能飞到哪里。 在那一瞬间,苏长安能看见细微的紫色光晕微微晃动,好像他浑身燃起了极微弱的火苗,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又开始出状况了,但是他无暇顾及,他看到紫色的丝线般的光芒缠绕在他的手指上,缠在贪狼的枪管上。 他突然就有了巨大的自信,无论他的眼睛有什么问题,他的眼睛和他的枪连在一起。对于一个眼来说,再也没有比着更好的事情了。 第七十九章:黎明,你好(下) 蚀虫在悲鸣。 即便对这些恶心的东西不会有任何的同情的情绪,但那种悲戚绝望的哀嚎还是让三位眼头皮发麻,深深的羡慕嫉妒看不到听不清的刃们。 苏长安已经不记得他是第几次更换弹匣了,他们并没有预料到蚀虫的数量会如此巨大,他自己因为吃过太多次亏,所以每次出任务都是拼了老命地背弹药,而且他好歹还多出两支枪。现在他比较担心的是丁一和夏春秋的情况。 然而此时,他和白墨已经自顾不暇。在用猛火力强制压制了蚀虫的行动,又让白墨尽全力厮杀了一通之后,一部分蚀虫终于偏离了他们一心一意冲往江面的方向,向白墨和苏长安汇拢过来。 然而随后他们就发现,这些蠢头蠢脑的蚀虫开始改变目标,想着白墨移动过来。 “丁老大,救命!!”苏长安很无耻地在通讯器里求援。蚀虫的攻击方向改变是个好现象,因为白墨正在猎人的目标路径上,而且丁一他们那边压力大减。 此时要逞强神马的才是找死,苏长安立刻毫无下限地暗示丁一,赶快搞定那些杂碎,过来帮忙。 大约十分钟后,九枚槐树镖先到达了白墨的战团,开始从外向内,掩护白墨,帮忙扯动蚀虫的方向,夏春秋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战斗点,在通讯器里跟其他队友通报;又过了十分钟,林森拎着丁一,把他直接扔在了苏长安身边,然后气急败坏地冲向白点浮动着的战团。 “丁老大,神马情况。”苏长安在连续射击的间隙抽空问道。此时,有了另外两个猎人的加入,蚀虫的清剿速度明显加快,苏长安边跟丁一说话分散注意力,一边默默地深呼吸,将眼睛和贪狼的异状掩盖起来。 “我没子弹了,所以拖慢了林森的速度,林女王很不满……”丁一沮丧地说。 苏长安很想说,我就预感到你会这样。但是此时如果如此吐槽,他怀疑丁一会跳起来灭了他。 在生死一瞬的围剿战场上,因为没子弹而挂掉,这种死法很不光荣。苏长安知道,着不是丁一的错,他带了对于预期来说十足的子弹,可惜他们面临的情况超出预期。 “那……标配的双枪你用么?”苏长安问。 “你还带了标配双枪?!”丁一双目闪闪发光,让苏长安在黑夜里默默地囧了。 “带了,双枪和两个基数的子弹,你用么?” “用的用的,长安这次大难不死全是你的功劳,你就是那夜空中的明月……”丁一的语无伦次被陡然扔进怀里的枪带打断,丁一在摸到枪的瞬间飞快地完成了装弹上膛的一系列动作,然后立刻加入了战斗。 “好久没用双枪了,手感差了一点,但是对于我现在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太好了,哈哈~~”丁一笑着说。三个刃的联手攻击,终于让战斗走向了预期的轨道,蚀虫被稳步绞杀,并被引导着向限制区域移动。三个眼的压力骤减,开始可以在公共频道聊聊天了。 凌晨三点半,浓重的黑暗犹如实体,颤颤巍巍地悬在头顶,似乎随时都可能砸下来。 大群的蚀虫正在被有序清剿,这才是他们预期中的情况,虽然来得晚了点儿,但是好歹是来了,他们六个人,都还全须全尾地活着。 苏长安的脸被一根蚀虫的断尾甩到,一条长长的伤痕从右脸的脸颊一直拉到鬓角,在一次腾跃的时候磕伤了膝盖,血流不止。丁一还好,身上有些擦伤,都不严重。在他们移动的过程中,白墨过来过几次,带着两个眼向目标方向移动,寻找新的战斗点,他的手臂上有两道划伤,但是都已经止血了,并不严重。夏春秋和另外两个刃没跟他们在一起,还不知道受伤情况,但是看他们远处的动作,应该谁都没有重伤。 很好了,非常好了。 丁一在拉着蚀虫移动的过程中,开始默默观察苏长安。 冷静、果断,面对着异常的情况,丝毫不慌乱,很有策略,与白墨之间的默契强大。看着他,你丝毫不觉得他是一个成为猎人刚两年的新人,你会觉得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 阴月围剿,可以说是对猎人的终极考验,而从目前为止的情况看,苏长安显得游刃有余,让丁一不得不怀疑,在之前的长期训练中,苏长安一直在保存实力。 就在不久前,林森用私密频道告诉他,苏长安的命中率无限接近100%,当时丁一虽然不说,但是他非常震惊。 所谓的命中蚀虫,并非是打在哪里都行,而是要命中蚀虫的“眉心”,所以,你要首先100%地确定蚀虫的眉心,才能100%的命中。但是这可能吗?那是蚀虫啊,那是无比恶心,五官都挤在一团并在不断移动的蚀虫啊。 然而事实是,丁一在一旁看着,苏长安打出10枪,对面就能亮起十个光点儿,并且每一个都正中要害,帮着推动着蚀虫大军的行进。 丁一得承认,今天晚上,如果没有苏长安,他几乎无法顺利指挥这场战斗,即便是现在的乐观形势,也是苏长安和白墨单独创造的。 他是天生的眼。丁一想。 凌晨四点,将近300头蚀虫接近了限制区域,丁一在通讯器里通知了限制区的将军,马上有人来到方向上接应他们。 面对300头的庞大队伍,接应的猎人目瞪口呆,他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他们觉得,除开猎人们在途中消灭掉的,每个分队拉进限制区域的蚀虫绝不应该超过200头。 十个小队的猎人在限制区将蚀虫围住,开始了屠杀,白墨六人终于可以坐下来补充水分,裹扎伤口。六个人受的伤都不严重,只是体力消耗巨大,略微休息后,也加入了围剿的猎人队伍。 五点,天亮了。 随着晨曦的第一道光线,围剿圈里还剩下的二十来头蚀虫凭空消失了,猎人们放下武器,发出了十分可惜的叹息。 太阳出来,蚀虫就消失,但是这种消失不是被消灭,而是被强行拖回阴界,第二天,或者总有一天,它们还会再回来。 然而,随着第一缕浅薄微弱的阳光出现在人间,奋战了一夜的猎人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有些人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大家都累了,蚀虫的数量太多了。 苏长安环顾四周,他们担当的这个限制区,加上六个先锋小队的人,一共是二十六个猎人,围歼了近300头蚀虫。 大家都多多少少受了伤,有两个猎人伤得非常重,在蚀虫消失的第一个瞬间,一直隐藏在附近的医疗小队已经冲上了阵地,为他们急救。 隔着那些人,苏长安不知道受了重伤的那两个是刃还是眼,战斗中,他尽最大的努力盯着白墨,但是周围有十三个刃,他也不能真的就只管白墨一个人。战斗一结束,他马上开始四处寻找白墨的身影。 “我在这里,”白墨的声音中透着浓重的疲惫,苏长安猛地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人。 衣服都划破了,没关系;身上、脸上都有伤痕,没关系;握着七杀的那只手臂还在淌血,鲜血染红了剑刃,也没关系。 只要看一眼,苏长安就能确定白墨的状况,现在这样的伤势,对于白墨来说不痛不痒。 他们都还活着。 虽然苏长安知道,这只是围剿的第一天,今天还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在那一瞬间,当黎明的光晕投射到脸上,大地开始酝酿热力打算蒸腾一整天,苏长安还是有了一种获得新生的感觉。 他想,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的委屈可怜,因为白墨上前一步,微笑着拥抱了他。 每一次他伤心沮丧、心气难平的时候,白墨就会这样给他一个拥抱。 “回基地吧,洗个澡,睡一觉,大吃一顿。我们都会没事儿的。”白墨说。 苏长安点点头。他们坐上等候在一边的考斯特,车子会按照路线,把他们送回各自的别墅,专门的警卫员会看着他们回到房间去,并守在房间的门口。 围剿的十天里,猎人除了去训练场训练集结,是不能离开房间的,所有的饮食需要都可以告诉门口的警卫,或者自行用通讯器联络后勤。猎人们不会知道,这个别墅的几个房间里,有哪一个或哪几个,缺了人。 只有等到围剿结束的第二天,阵亡的猎人骨灰才会盖着旗帜,被送到别墅的主官手中。 在组织里,猎人们无组织无纪律其实是出了名的,对于这些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的猎人们,组织对他们的纪律性强制要求本来就不高,而且这不高的要求几乎每一条都会被违反。 唯有这个。没有猎人会违反这条规定。 因为他们谁也不想知道哪位队友死了,他们只想让自己先在这十天里活下来,然后再为战友流泪。 白墨和苏长安在一个小警卫的护送下回到了房间,苏长安疲惫入骨,饿的前心贴后背,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更想吃饭还是更想睡觉。 “先洗澡。”白墨几乎是立刻就知道苏长安在想什么,帮他做好了决定。 太累了,两个人都不想说话,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光,一起进了浴室,温热的水哗哗地留下来,他们沉默地冲洗了身体,为彼此涂上浴液,揉搓头发和后背。 身体的末端木木的,几乎没有感觉,而大脑却很清醒。苏长安想起早上的时候,只围剿了一个小时的眼们都疲惫不堪,丁一和夏春秋几乎没撑多久就因为体力不支退出了围剿战斗,只有苏长安放心不下白墨,硬是打了满场。 如果不是身体被淬炼过,自己估计现在就是条死鱼,绝对没力气蹦跶。 洗完战斗澡,门口的警卫正好敲门送吃的。满满一锅培根肉卷,煎蛋和浓汤,两碗盖浇饭,白饭上盖着菜心、土豆和鸡肉、虾仁儿,真正的中西合璧、丰盛异常。苏长安觉得,他的肚子都恨不得要伸出两条手臂来拥抱菜肴。 两个人道了谢,结果东西坐在房间的客厅里一通胡吃海喝。他们快吃完的时候,小警卫还给他们端来了茶水。 六点半的时候,两个人饭后犯困,加上整夜战斗,困得几乎站不住,他们通知了小警卫,就一头倒在了床上睡得人事不省。在他们睡着的期间,会有医生来给他们处理伤口,注射补充体力的营养剂。 第八十章:紫色火焰 苏长安和白墨一觉睡醒,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墨看了看表,估计再要不了多久,丁一就会呼叫他们开分队会议。 他拉起苏长安,迅速整理了个人卫生,叫门口的警卫给他们准备了高热量的晚饭。苏长安洗了把脸,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擦枪。 贪狼的零部件被一个个拆开,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地上,苏长安按照次序,一个一个小心地擦拭,白墨坐在一旁,拿着一副刀叉,把煎得油嫩的牛排切开,插在叉子上,再叉上蔬菜,一口一口递到苏长安嘴里。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擦枪一个看,苏长安最后把贪狼重新组装,双枪在客厅的灯光下泛着厚重的哑光,白墨忍不住拿过一把,仔细地看,那黑洞洞的枪管里射出过千万发拉着银色光尾的子弹,他们的源头,都在苏长安磨了茧的手里。 7点的时候,丁一呼叫了白墨和苏长安,让他们到训练场开会。苏长安提上枪,白墨帮他收拾了装备,来到训练场。 丁一他们已经到了,模拟训练场中已经刷出了他们战斗地点的全息图像。六人在河边坐下,丁一的精神有些不好,奔四的人,体力不如青壮年。 “如大家所见,”丁一指着河面说道:“昨天晚上我们初步确定的从河面取道的做法实施起来很困难。从河面取道,虽然减少了对社会和人们正常生活的影响,但是在那里刃的行动受限,容易被蚀虫包围,这一次蚀虫的级别太低、数量太多,他们几乎没有智商,一旦包围目标就会死冲到底,把我们一起困在河面上。” “然而,昨天的最后一个小时,白墨和苏长安的方法就很有效。”林森接过话头:“眼居高临下,刃尾随其后堵着打,虽然昨天,江北大道的木头栈桥和周围的植物几乎被毁光了,但是这对我们来说却是个重要的发现。 林森和丁一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昨天的战损报告,将军们已经拿到了,在昨天的战斗力中,限制区的围剿队伍伤亡率是近50年来最低的,而我们最精锐的先锋小分队却伤亡惨重。” “昨天,十二个小队里只有八个给限制区带来的蚀虫。另外四个小队,都被困在了途中。今天白天,元帅们已经接到了报告,今天起,限制区的作战人员可以轮流离开限制区域前往前线支援。我和丁一也把昨天我们的战术报告了上头。”林森说。 这时,苏长安突然举起手。 “提问!”苏长安问道。丁一对他点了点头。 苏长安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们的研究部门有没有说,为什么这一次的情况会和预计相差那么多?据我所知,猎人研究所的一些技术已经相当的成熟,其中就包括通过物候和专门的仪器来监测阴阳气息的改变,并作出相应的蚀虫数量分析,平时我们出轮值任务的时候,如果有什么异常,最迟当天下午都能接到通知,需要多带装备或两组轮值什么的。这一次,怎么可能在阴月的围剿中实际的情况和预期天差地别?阴月越是到来,分析不是应该更准确的吗?” “我不知道。”丁一实事求是地说道:“来之前,先锋分队长们的会议也提到了这个问题,整个研究所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那今天呢?确定今天的情况会和昨天类似吗?”苏长安问。 “预计是这样的。”丁一说:“但是做好准备,应对异常状况吧。” 尼玛,苏长安默默吐槽: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啥时候组织的专家也和政府的砖家一样不靠谱了 于是,在苏长安的脑内,程庄顶着个红鼻头,瓮声瓮气地说:预计会是这样?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在模拟场里转了几圈,确定了新的战斗地点,但是实际上,他们都开始对所谓的“计划”产生怀疑,人们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他们体会深刻。 在围剿期间,深夜到来前的突击训练除了消耗猎人的体力,起不了人和的作用,所以转了几圈之后,六个人各回各家。苏长安在训练场申领了子弹,把所有的子弹一个一个压进弹匣里,再把弹匣整整齐齐地插进武装带中。 他们回到别墅的房间休息了一个小时,补充了一点热量和水分,十一点,集结号又响了。 苏长安和白墨从地下室来到训练场。猎人们正从一个个通道鱼贯而出,和自己的队伍会合。他们在走廊里远远地看到了李槐和他的搭档,名叫小九的女生脸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几乎破相,但是目光相对的时候,这个女生朝他们露出了非常灿烂欣喜的笑容,笑得时候估计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但是依然乐呵呵的。 在这个时候,能够看到认识的猎人,无论是谁,还活着,都是一件好事儿。破相什么的,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 十二点,各个分队出发,限制区猎人就位,苏长安收回了不断在猎人的队伍里逡巡着寻找熟悉的面孔的眼神,奔赴战场。 这一晚,砖家的话总算是靠谱,情况和前一晚变化不大。低级的蚀虫以每小时200头的速率井喷了3个钟头之后,被丁一六人在前往限制区的道路上合围。丁一和林森打头,白墨和苏长安押后,程北带着夏春秋,在合围圈周围警戒。 行进到中途,丁一呼叫了限制区的两对猎人前来帮忙,蚀虫虽然方向正确,但是奈何太多,而且这种低级别的蚀虫,正好给军衔较低的猎人们练手。 两对猎人几乎是立刻就赶来了,一队跟着白墨和苏长安,一队跟着丁一林森,跟着苏长安的眼似乎是第一次来到围剿的前线,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吓得,那汗水流的,在他面前挖个坑十分钟就能养海鱼。苏长安默默认了在冲天的蚀虫腐臭里还异常明显的汗臭,鼓励那位小同志:不错不错~ 夜里三点半,超过300头蚀虫来到了限制区,包围圈立刻就合拢了。这时候,苏长安还游刃有余,连丁一和夏春秋都振作精神,一直坚持到了最后。蚀虫终于没有挨到黎明,在一个小时后被消灭殆尽。 第三天,似乎这一场围剿开始走上正轨,蚀虫的数量比前一天又多了,但是级别仍然很低,沿用前一天晚上已经越来越默契的战术,六个人在战斗开始的第二个钟头,把近800头蚀虫强制拉出了界限,曝露在猎人的兵刃之下。密密匝匝的蚀虫挤挤挨挨,如同逛一场盛大的黑暗庙会,来个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到这场景一定立刻厥过去。 白墨和苏长安依然吊在队尾。这里实际上是最危险的位置,甚至超过在前面引路的丁一和林森,但是奈何苏长安枪法太准,这种堵死蚀虫后路的岗位,非他莫属。 脱离了丁一的视线,苏长安把双枪简直当做微冲来玩儿,唯一不同的是,他把微冲打出了手枪点射的准头。 在围剿的战场上,他没有跟白墨讨论自己的状况,但是他相信,白墨一定看到了。 身处其中,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异状,在他的眼里,蚀虫已经开始渐渐脱离原型,变成了一张张的靶纸,正中圆心就是10环,如此简单。紫色的光晕像是在身体上跳跃着的火焰,眼中幽光闪烁,一路向持枪的双手蔓延。 如果被丁一他们看到,绝对吓一跳,然后等到围剿一结束,自己就会被关进研究所了……苏长安想。 “长安,程北往你那里去了。”白墨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七杀的破空声和着微微的用力后的喘息,滑进苏长安的耳朵里。 刷的一下,苏长安周身的紫色火焰熄灭了。 这也算是这两天苏长安在围剿战场上突击训练出的技能,如今,他已经能非常纯熟地控制自己眼睛的异象,刷拉一下放开,刷拉一下收起,可谓是收放自如。 他还不想公开自己眼睛的异状,无论这紫色的光芒是进化还是变异,无论它对猎人来说会不会意味着重大的变革,他愿意自私一次。 之前有很多次,他隐约感觉到,即便是在组织里,超越常规的强悍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乔和穆升为什么要篡改他资格测试的成绩?程庄为什么要半遮半掩地要求他们隐藏实力?还有那个隐隐绰绰被他听见了好几次的“十年前”,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 “长安!”程北从斜刺里跃上了他所站的楼顶,把右手不断淌血的夏春秋放在了他身边。 “严重吗?”苏长安分神看了一眼,问道。这个时候不问原因,他只要知道夏春秋严不严重就行。 “不严重!”夏春秋咬着牙说道,他哆嗦着在苏长安身边坐下来,开始从身上的武装袋里掏急救药品。“你回去。”他对程北说。 “长安,他在这里裹伤休息,你看着我点。”程北不多废话。 “好,”苏长安说:“你暂时别离白墨太远,我打开双向频道,你注意看光点。” 程北点点头,掠向前方。 “白墨,春秋手受伤,程北现在向你靠近,你们暂时协同,我打开了双向频道。”苏长安在通讯器里说。 “收到。”白墨说着,将已经延伸到10米并且不断散发着云雾状的白光的七杀略略收缩,保持在七、八米之间,原本看似悠哉的动作也急促起来。 “春秋,行不行?”苏长安问道。 “没事儿,两根手指骨折。”夏春秋说:“我固定一下,把枪绑手上就行。就他妈伤右手不方便,草!” 夏春秋一边说着,一边吸溜吸溜地喘气,可见是疼得不轻。 “你嚼一片止疼胶吧。”苏长安头也不回,说道:“先止疼,包扎的时候也好用力。放心吧,止疼胶的那一点麻醉作用没关系的,再不济,还有我和丁老大呢。” “也好。”夏春秋说着,撕下一片止疼胶放到嘴里嚼起来。 蚀虫的队伍正在一点点向限制区推进,苏长安听见丁一再一次呼叫了限制区队员增援。他们控制的这个方向,目前蚀虫的数量还有600头左右,推挤在一起一眼望不到边,这一次,丁一问限制区要了六个人,两个眼,四个刃。 除了一个刃和一个眼在前方帮助丁一牵引蚀虫之外,剩下的一个眼三个刃全部汇聚到苏长安他们那一头,堵住后方,把蚀虫往限制区逼。 庞大的队伍缓慢前行,苏长安站在高处,冷眼看下面厮杀的场景。蚀虫飞溅的体液对他来说已经不算是什么刺激了,而猎人们,他已经习惯了他们“天下除死无大大事”的调调。 第八十一章:血色破晓 蚀虫多的数不清。无论是什么,当它多到数不清的时候,你面对它就会渐渐失去数量的概念。 就如同此时的苏长安,他的射击已经慢慢变成了一种机械动作,双枪通通通地响个不停,他现在特别希望身边的两个来增援的眼消失,这样他就能把自己一双紫色眼睛的如同作弊器一样的功效利用起来。 他隐约中觉得,如果能够把自己眼睛的功用好好训练,找到最佳的使用方法,这种数量的低级蚀虫完全可以应付。 在黑暗中,蚀虫的嘶吼不绝于耳,苏长安突然觉得十分烦躁,恨不得手中的贪狼是重机枪,可以让他抱着狂扫。 又打了一会儿,又有两对猎人加入了先锋队,蚀虫数量多,行动速度也慢,等到一步步把他们拉进限制区,黄花菜都凉了,丁一呼叫了限制区,让他们留下五队猎人留守,剩下的全部来先锋区帮忙。 即便并不觉得四级蚀虫是什么危险难对付的家伙,苏长安却真心希望时间赶紧过去,黎明快点到来,他打的已经快麻木了。 就在距离日出不过十来分钟的时候,苏长安突然听见丁一在通讯器里吼道:“苏长安白墨小队火速赶往限制区,限制区遭到不明袭击。” 苏长安猛的打了个激灵。 在十秒之内,白墨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什么话都不说,挽着他跃下高楼,踩着众多蚀虫一路向限制区疾驰。 风在耳边呼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长安总觉得又血腥味儿随着风扑在脸上,带来某种黏腻的错觉。 一离开大部队,苏长安立刻闭起眼睛,默默集中精神,他的视线在精神力的推动下,开始急速地延伸。 白墨觉得手臂间的苏长安身体突然绷紧了,他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正瞪大了眼睛,紫色的火焰从他的双目中窜出一尺来高,照亮他苍白的脸。 “怎么了。”白墨忍不住问道。 “快点!”苏长安握着白墨胳膊的手猛然收紧,并不长的指甲掐进了手臂的肉里:“快点!!” 那一句,几乎是在嘶吼。 在白墨无法看到的地方,限制区的景象如同是上了特殊效果的3G动画,一一浮现在苏长安的眼中,他看到大约三十头蚀虫出现在限制区,他们体型比四级蚀虫小了不少,应该是更凶猛的三级或者二级蚀虫,不知道是从那里出现的,好像是突然掉落在了限制区一般,然后以摧枯拉朽的趋势,迅速地在限制区碾压。 五队猎人,十个人,按理说是不惧三十头蚀虫的,但是当苏长安开始看的时候,他们已经被蚀虫包围,眼们没有制高点,站在地面的他们甚至看不到蚀虫的头顶,射击的准头几乎就丧失了,只能在刃的保护下一边逃命一边指示方位,在苏长安他们在路上的两分钟的时间里,那里已经有人被蚀虫吞噬。 “快点!”苏长安再次催促。白墨卯足了全身的劲,在深夜的道路上发足狂奔。 蚀虫要吞噬一个人类,一个猎人,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即便是体型偏小的二级蚀虫,也可以把一个人拦腰咬断,然后在三秒钟内让这个人在世间消失。 会化作污秽,成为蚀虫散发出的浓重浊气的一部分,而灵魂则被吞噬,成为蚀虫进化的养分和力量的来源。 这几乎是一个猎人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限制区一进入贪狼的射程,苏长安就开始了射击。贪狼近乎100%的精准度救下了限制区的最后两个人,至少,在苏长安的视线中是这样的。 白墨将苏长安往射程范围内最近的一栋楼顶一放,立刻以更快的速度冲进限制区。 限制区里的两个人,一个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另一个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爬起来加入了白墨。在整个过程中,苏长安没有停下哪怕一秒,一枚击中了蚀虫的贪狼子弹可以让蚀虫失去行动能力一分钟以上,不过是三十来头蚀虫,本来完全不必要连续射击,但是苏长安似乎是在发泄一样浪费着贪狼的子弹。 在苏长安的贪狼配合下,这三十头蚀虫很快被清除。 几乎就在苏长安说出“清除”的那个瞬间,破晓了。 前一瞬还是明灭不清,这一瞬却已经天光大亮。苏长安放下了枪,白墨回到他身边,带着他来到限制区。 医务人员已经出现。但是他们可以救治的病人只有两个。苏长安并没有走近,但是他现在站的位置,能清楚的看见那个趴在地上的猎人颈动脉已经豁开,噗噗地往外冒着血沫,两个医生一个死死地按着他的脖子,另一个正在用止血钳和火焰刀强行止血。豁口太大,给人一种他的半拉头已经断掉的错觉,失血让他不断的抽搐,直到再也不动了。 两个医生沉默地站了起来,他们的手上鲜血淋漓,一滴滴洒在地上,不知道的人,可能会当他们是杀人魔。 苏长安在四周搜寻了一下,找到了八枚身份名牌,这些特制金属打造的名牌是不会被蚀虫消化的,成为阵亡的猎人唯一能够留下的东西。 他提着八枚名牌走到刚刚确认死亡的猎人边,把他脖子上的名牌也摘了下来。 天光亮了。 在这个城市,这个季节,只要太阳一出来,就开始觉得热。苏长安站在破晓的阳光下,额头冒了一层细细的汗,攥紧了手中的名牌。 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经历的是怎样的一场屠杀,这里躺着的仅仅是一具尸体、一滩血,然而,曾经清楚地看到了的影像在苏长安的脑海里回放,利齿磨着人肉,仿佛有咯吱咯吱地声音出现在耳边,消失在獠牙利齿之后,从此再也不存在。 没有人看见,除了自己。那些一直埋伏在周围的医务人员仅仅看到了八个人消失在空气里,他们从来都无法想象,这些人在消失之前,经历了怎样的血腥。 他突然想起他刚刚来别墅的时候,休斯跟他说过,白墨是亲眼看着父母死的。 白墨虽然不是眼,看不到蚀虫的样子,但是作为具有猎人血统的孩子,他对蚀虫是有感觉的。他的父母并非被一口吞噬,而更像折磨致死,白墨是亲眼看着父亲母亲惨叫着,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眼前,血液被污浊腐蚀,成为焦臭的脓水。 他死死捏着手里的名牌,恨不得要将他们捏碎。 “长安。”白墨走过来,他心里知道,刚才的情形,别人可能看不到,但是苏长安看到了。 严格意义上,这是苏长安进入组织两年来,第一次见血。 在猎人们心中,能治好的伤都不算伤,能养回来的血也不算血,所谓的“见血”,说的是那些无法挽回的伤口。 就如同一个人消失了,他留给活着的人的遗憾就将永不消失。 而苏长安,白墨有些担忧地想,他不知是算运气好还是不好,自己极为强悍不说,整个中队这两年都没出过什么大事。苏长安只看到过猎人受伤,从来没有应对过死亡。 死亡对于苏长安来说,从来都是一个极为陌生又极为熟悉的东西,是一个概念。苏长安在各种资料里读过,在每分每秒里做好面对死亡的准备,甚至在模拟场里,他自己也死过。 但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地见过身边的队友的死。 苏长安的情绪很稳定,这在白墨的意料之内,只是他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仿佛被人戳了麻筋一样。 白墨远远看到丁一带着先锋队的人回到了限制区,他拉住苏长安,说:“回神了。丁将军回来了。” 苏长安打了个激灵,好像突然睡醒一样看向白墨,然后他顿了顿,猛地转过身向丁一跑去:“将军!” 白墨一把没拉住他,赶紧跟了上去,苏长安跑到丁一面前,将九条名牌交到丁一手上,丁一沉默着,郑重地接了过来。 “丁将军,白墨苏长安小队在执行回援任务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线索,随时准备好向组织汇报。”苏长安说。 苏长安一向闲散,对着丁一,第二面开始就叫丁老大,几乎没再叫过“丁将军”。 丁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先回去吃点东西,等待我的联络。” “是!”白墨和苏长安一起说道。 回到别墅,两人依然立刻回了房间,洗过澡后开始吃东西。 “长安,”白墨终于闲下来,跟苏长安商量:“你说要跟丁一汇报,汇报什么?” 苏长安咽下一大口鸡肉,说道:“你可能没有看到。在回援的过程中,我清楚地看到,几乎是在我们接到命令的时候,他们十个就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如果是蚀虫散兵无意间出现在附近,不可能数量多、级别高,而且他们绝非零零碎碎出现的,而是突然、有预谋的出现的。” 白墨神色凝重了。 按照蚀虫的行动规律,在阴月的围剿中,几乎所有的蚀虫都会被先锋分队强大的猎人全开的气场吸引,即使有散落在周围的,也应当是零碎出现,数量不会很多,级别更不可能太高。而这一次,苏长安看到三十头蚀虫几乎是同时窜出来,并且最少级别也在三级以上。 “你有什么推断?”白墨问。 苏长安沉吟片刻,说:“我只能推断,这些蚀虫有指挥。至于这指挥的是……” “你的意思是,有蚀兽?” “我不知道。”苏长安很谨慎地说:“我对蚀虫的了解,实在算不上多,也就是最近突击看了些资料。会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以前的阴月里有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我都不知道。所以我想,只能尽可能把我看到的告诉丁一。” “怎么告诉?”白墨问。 实际上,苏长安也很发愁。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看见了,因为照常理,他是不可能看见的,至少不可能看得那么完整。实际上,要是能让幸存的猎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那天苏长安也看到了,幸存的猎人是个刃。 “总之,就说是我们赶到以后看到的吧。幸存者是刃,应该是除了战友们一个接一个突然消失,什么都没看到,希望组织不会找到他对口供。”苏长安说。 说了会话,苏长安困到不行,然而,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通讯器尖锐地叫了起来。这是组织的紧急呼叫,这种呼叫伴随着短暂电击,即使你在深眠或是昏迷中,都能把人叫醒。苏长安被电得浑身一哆嗦,从床上弹了起来。 “苏长安,立刻到分队训练场。”丁一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苏长安回答道。 白墨也已经醒了,两个人一起走下了地下室。 第八十二章:战损 苏长安和白墨走进训练场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等着他们的不只是丁一和林森,还有张硕、肖元帅,以及另外小十个他有点眼熟但是不认识的人。 苏长安看了一眼白墨,但是白墨却没看他。 白墨正盯着训练场里的人,明显的有些紧张。 苏长安赶紧收回的目光,能让白墨都紧张起来的人,说不定就是将军级的人物。蓦地,苏长安觉得场中的气氛压抑了起来,让他猛地有了点受审的感觉。 “长安,白墨,坐。”最先发话的是丁一,他指了指控制室里的两张椅子。这两张椅子,在那十来个人的正对面,苏长安压抑的感觉更明显了。 “过多的介绍就不做了,”张硕站起来说道:“现在这里的除了你们认识的肖元帅以外,是十二个先锋小分队的队长们。” 张硕说的很平静,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长安,苏长安呼吸一滞,突然觉得,说不定他不该跟丁一说他发现了线索。 “今天凌晨,我们的十二个限制区域同时遭到高等级蚀虫袭击,两百多名队员仅八名幸存,幸存的三名眼全部重伤无意识,现在,你是目前唯一看到了情况的人。”张硕说。 苏长安惊呆了。 本来,他是打算把看到的情况说一半留一半,免得引起怀疑,但是现在牵着两百来条人命,他不敢隐瞒。 “将军,三名幸存的眼什么线索都没有吐露吗?”苏长安问,他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思考着怎么过这一关。 “没有,救援赶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重伤了,是被刃拼死护着,才没有被吃掉。”张硕说。 苏长安暗叫不好,每个限制区都有救援的小队,但是张硕刚才说他看到的是唯一的线索,那么就意味着,还是有眼看到了当时的情况,但是他们看到的,已经是战斗的尾声,所以无法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如果不是自己得得瑟瑟地告诉丁一有线索要汇报,很可能迎接他和白墨也就是一个例行的查问,绝对不会是如现在一样的三堂会审。 但是,这一次蚀虫的在限制区的出现的确太不同寻常,一次的袭击就损失了200多名珍贵的猎人。苏长安绝不希望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给猎人带来不必要的损失,他只能尽量不惹人怀疑。 苏长安沉思了片刻,仔细回忆了当时的情况,然后说:“当时,白墨带着我赶往限制区,我在大约1公里外看到了许多蚀虫。” “1公里为就能看见?”一位将军难以置信地说。 “二、三级的蚀虫虽然体型稍小,但完全伸展也是巨大的,当天晚上能见度很好,我们所在的那个限制区正是江边,景观照明很多,所以在很远的地方,我已经能够看到轮廓,只是很不清楚。”苏长安说。 那位将军看了丁一一眼,似乎是在求证,丁一点了点头。 “继续说。”张硕说。 “再近一点,我就发现,那些蚀虫并不是我们平时轮值是那样,由远及近,一个接一个被猎人的气息吸引出现,他们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一出现,就直接包围了限制区。”苏长安加快了语速,没有给别人插话的机会:“贪狼的射程只有800米,距离越远精度越差,所以我一直在催促白墨快点。一进入贪狼射程,我就停止前进开始设计,白墨单独前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战场。” 白墨接着说道:“等我赶到的时候,限制区还剩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在战斗结束后死亡。” “就是这样。”苏长安说:“我之所以告诉丁将军有线索要汇报,是因为事后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真的看到那些蚀虫是一起出现的,而且出现的方位是事先排布好的,他们一出现,就已经对限制区形成了合围。我觉得这种情况不同寻常。”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又有一位将军问道:“我们分队赶去救援的猎人只在限制区看到了2头蚀虫,当时我们的限制区虽然没有了猎人,但并不能肯定一定是被蚀虫吃了。” 苏长安冷哼了一声。 “将军,不是被蚀虫吃了,难道训练有素的猎人会在事关重大的阴月围剿中自己玩失踪,把蚀虫留在限制区等待和蚀虫的大部队会合?” “没规矩!”丁一赶紧斥责苏长安。 “我们限制区,回援的猎人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一头二级蚀虫正准备吞掉最后两名猎人。我并非质疑苏同志的说法,但是你能看到如此多细节,确实不简单。”一位年近40,看上去非常沉稳的大叔缓慢而镇定地说。 “我只是把我看到的告诉大家而已。”苏长安说:“并非我自夸,年轻一辈的眼中,我是最强的,对蚀虫我非常敏感,而白墨,年轻一辈的刃中,他是最快的。我想正是因为如此,我们领先了一步。” 这话,已经说的非常不客气,几乎是在跟各个分队的队长们叫板:你们派出回援的小队,之所以没有看见,是因为他们不够强、不够快。 这话一说出口,几个将军脸色微变。丁一急的头上青筋直爆,他实在搞不清楚,苏长安虽然大大咧咧,但绝不是一个自傲清高的人,今天吃错药的不成。 只有张硕和肖成青,对视了一眼后,露出沉思的神色。 白墨知道苏长安不过是想转移将军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要在“原因”上过于纠缠,而把精力集中在对策上。 “各位将军,”白墨说:“长安说的,只是我们小队遇到的情况,到底是不是十二个小队都遇到一样的情况,目前谁也说不清。现在距离晚上的战斗也不过十几小时的时间,我们晚上该怎么办,会不会有昨晚事情重演的可能?我们希望将军们能给我们一些对策。” 在场的将军们谁都没有接话,连丁一都不再用不解而责备的目光频频瞪他们。 最后,肖成青挥挥手,对两人说:“就到这里,你们回去休息吧。” 苏长安和白墨回到别墅,实际上,苏长安攒了一肚子话要说,他一面担心戏演的力度不够,一面又担心戏太过,结果,被白墨往床上一摁,在一分钟内进入了深眠。 然而,在地下的训练场,肖成青却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休息。 他把一干晚上还有战斗的猎人们赶回了别墅睡觉,自己则在苏长安他们战前训练的场地转悠。 他看得出来,虽然前一晚他们损失惨重,但是将军们并没有完全相信苏长安,他们觉得,苏长安说的那些话中,或多或少,总是有一些哗众取宠的。 一个眼再强,也不可能在一公里以外就看清楚蚀虫的分布情况。 但是很奇怪,肖成青却完全相信,他甚至觉得,苏长安能做到的,比他说出来的要更多。 十年前,也曾经有一个人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后来,这个人成了他心中的一道疤,在岁月中越磨越粗粝,却从未消失过。 肖成青从一个小猎人,一路成为组织十大元帅之一,他觉得他的诀窍就是相信直觉。 十年前,他的直觉对了,然而结果该算好还是算坏,至今他也无从评述,现在,他的直觉会不会仍是对的呢。 肖成青走到训练场边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揉了揉发酸的双腿。 他已经老了,他可能已经不再敏锐,这一次,也许他的直觉是错误的吧。 “所有参与猎人,围剿期间不得讨论战场细节。”这是组织针对阴月围剿的一项特殊规定。这里的“细节”,包括的内容很多,比如我们分队的阵亡情况。 所以,当傍晚十分,苏长安和白墨被通讯器叫醒,来到基地开会的时候,他们发现夏春秋和程北显然并不知道蚀虫歼灭200余猎人的事,接着,张硕和他的眼带着另外八个人,也走进了训练场。 “最新指令。”丁一平淡地说:“我们分队将和张硕将军的先锋分队,以及两个支援小队合并,限制区取消,我们全力围歼扩大方向上的蚀虫。注意,今晚蚀虫级别可能提高,两个小分队仍然保持行动的相对独立,沿用各自预先演练的战术。在配合上,演练已经来不及,到时候所有人听我和张硕的指挥,队员之间频道全面开放。明白了么?” “明白!” 在晚饭期间,十六个人聚在了一起。十六个人,已经达到了一些中型别墅的猎人人数,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面,为了指挥方便,张硕和丁一给大家编了号,舍弃名字。丁一分队是A组,三个眼分别是A1、A3、A5,三个刃是A2、A4、A6,张硕的分队是B组,也按照眼和刃分了B1到B6,支援的两个小队,则是C1到C4。 战斗地点,还是定在了河边。B组和C组都没有在那个区域战斗过,所以吃饱喝足,十六个人在模拟场里转了一圈,讨论了一些基本阵型,然后回到别墅整理装备,保存体力迎接晚上的战斗。 直到这个时候,苏长安才开始有时间想一想他仓促应对一个元帅和十几个将军时,是不是漏洞百出。 “丁老大一定生气了,将军们肯定也觉得我讨人嫌了。”苏长安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边擦枪一边说。 “不用管他们。”白墨正在客厅另一头的窗户下面静坐调息,听见苏长安说话,他吐出含在嘴里的一口气,说:“猎人本来就或多或少有些怪癖,而傲慢是最不讨人嫌的一种了,猎人有猎人的骄傲,将军们能理解。” “但是我不骄傲。”苏长安反驳,顿了顿他又泄气了:“算了,如果能隐瞒我眼睛的问题,那我骄傲就骄傲吧……” 白墨站起身,走到苏长安身边坐下,看着他整理细碎的零件,金属的光泽在修长的指间若隐若现,突然问道:“你觉得,如果告诉将军你眼睛的异状,怎么样?” 苏长安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白墨。 “你的眼睛,不管是进化还是变异,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结果是他大幅提高了你的攻击效率,让你变得更强,如果能告诉组织,研究进化或者变异的原因,不是可以让更多的眼受益?”白墨说。 苏长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心情十分复杂。有点生气,有点伤心,也有点失望。 人都有各自的立场,这一瞬之后苏长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白墨现在和他在一起,但是当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你还真不能指望一朝一夕让他摒弃过去,你能做的,只有好好的、明明白白的跟他解释清楚。 “我不能这么做,”苏长安声音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希望组织里的猎人都能变得更强,消灭更多的蚀虫,我也这么希望。但是首先,你在组织那么多年,我查过无数资料,从来没有这种情况的先例。而且我眼睛的异状出现的时间不久,我也没有长期将它用来战斗,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其次,我还是很在意程老爷子的话。他叫我藏拙,为什么?还有关于老爷子口中的“旧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那么耿耿于怀?这眼睛目前对我来说就像是作弊器一样便利,战斗中简直像是开了外挂,这种能力会不会给我带来危险?” “最后,只是一种感觉,我觉得我眼睛的异状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个大祸患。在查清楚十年前的事情之前,我绝不会让别人知道我眼睛的异状的,我也希望你别告诉别人。”苏长安说到这里,突然非常烦躁:“我是一个凡人,我是自私的,我不想被当做小白鼠被研究,以期造福更多的眼。我就想好好活着。” 白墨没说话,但是在非常短暂的一瞬,苏长安发誓,他看到了白墨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和不以为然。 “我眼睛的情况,你和别人说过吗?”苏长安问。 “没有,你那么藏着掖着,我怎么可能告诉别人。”白墨回答。 “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敬仰的那些将军们。” 之后,直到战备的讯息响彻别墅,他们都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苏长安想,这不能怪白墨。 即便是放在两年前,如果白墨发现有一种方法能让眼的能力大幅提升,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报到研究所去,如今,为了他,白墨已经做出了巨大的妥协。 最近,苏长安变得越发贪心,他总是觉得,白墨为他做出的改变还不够。就像温饱了的人想要奔小康,苏长安总是希望,在白墨的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最近他也的确有了这样的错觉。 然而就在刚才,苏长安发现这些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幻觉罢了,在白墨的心里,他的身份永远是一个背负着血债的猎人,自始至终,他将和他的七杀一起走在这条没有终点的道路上,直至死亡的那天。 苏长安终于发现,白墨永远都是一头野兽,终极的追求永远是肉。以前他吃生肉,茹毛饮血,后来自己出现了,帮他把肉煮熟,调制得香喷喷,让他食指大动。但是如果有一天,没有了自己这个厨师,白墨仍然能吃着带血的生肉,好好的活下去。 第八十三章:雪白杀机(一) 在一闪而逝的想法之后,苏长安自己动手,把他自认为经典的比喻埋葬了。 他已经不能改变白墨的过去了,而现在,白墨显然愿意为了他做出更多的改变,既然这样,他总该学着知足的。 白墨爱他,这就够了,苏长安告诉自己。求得太多,说不定会弄巧成拙。既然白墨那么恨蚀虫,那么,陪着他多杀一些也就是了。 集合的讯息响彻别墅,苏长安和白墨来到训练场,苏长安能看出队伍中四位将军脸上隐约的忧虑神色,被隐藏的挺好,于是,除了他和白墨作为知情人有所察觉,另外十多个队员仍然一切正常。 围剿已经过去了三天,每个人脸上都带上了疲惫,即便从围剿开始前近一个月,组织就开始命令大家昼伏夜出,改变作息习惯,但是连续的通宵高密度、大强度的战斗仍然极大地消耗着猎人们的体力和精神。 这一次的阴月围剿,蚀虫的数量大大出乎猎人的预料,但是等到蚀虫的数量达到巅峰,就会开始很快回落,标志围剿战斗的结束。十天,是围剿的极限,实际上大家都在期待,前面数天的高烈度战斗能让这场围剿速战速决。 十一点半,猎人们最后一次检查装备,白墨帮苏长安调整身后武装带的位置,在那一瞬间,苏长安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从未相信过第六感这样的东西,他一直觉得,这是女人们才有的玩意儿,但是那一瞬间,那种黏腻的、阴晦的感觉突然从四面八方向他压过来,几乎是在一瞬间,苏长安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苏长安犹豫了一下,终于转向丁一和张硕,说:“丁将军、张将军,我建议每个眼再多携带两个基数的弹药。” “怎么了?”丁一有些惊讶地问道:“目前每个眼携带的弹药已经按照八百头蚀虫的标准衡量了,几乎到了负重极限,再多携带弹药,会影响行动。” 苏长安咬了咬嘴唇。眼是普通人,两个基数的子弹实在不轻,再加在已有负重上,确实很困难。 “那我申请多带弹药,我能背动,行么?”苏长安说。 丁一并不知道苏长安体制特殊,他略带担忧地看着苏长安,说:“长安,不要有心理负担,你已经非常强了。” “同意。”张硕突然插了进来,他转向大家说:“有余力的眼,每人多携带两个基数的子弹。” “老张?” “无论长安是为什么提出这个建议,但是弹药不嫌多。”张硕转向丁一,以一种息事宁人的口气说道。 虽然张硕这样发了话,但是实际上,有余力再背两个基数子弹的眼除了苏长安,还真没有。就在所有眼都决定放弃多背子弹的时候,张硕从他的搭档背上卸下两条弹袋背在身上,然后示意自己的搭档再去申领子弹。 上校齐飞已经和张硕搭档四年,他知道,自己这位搭档虽说被称为组织的鹰派,但最是沉稳细致,他觉得应该做的,绝对不是多余的事。 有了张硕的榜样,十六人的小队中,每个刃都帮自己的搭档背了两个弹袋,苏长安自己申领了两个基数的贪狼子弹之后,又叫白墨帮他背了两个基数的标配双枪子弹。 此时,基地里的猎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十六个猎人,带着多得异乎寻常的弹药,出发前往战斗地点。 从基地到他们的战斗地点,并不是很远,但是一路上,苏长安心中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离战斗地点越近,那种来自于未知方向的压迫感就越强烈。 在距离战斗地点大约两公里左右的地方,队伍弃了车,从这里开始,他们徒步靠近,一边寻找合适的掩体。 然而,在白墨刚刚带着苏长安攀上一栋高楼的时候,苏长安在一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街道上行进的时候,被建筑阻隔,自己又心烦意乱,苏长安根本没有使用眼的能力去关注远处的情况,而此时,从高处远眺,就在他们昨天开始战斗的地方,冲天的灰气几乎遮蔽了夜空。 几乎是本能的,苏长安哗啦一下顶上了贪狼的弹匣。 “怎么了?”白墨问道。此时,C组的两个小队也上了楼顶,苏长安给白墨递了个眼神,没说话。 这个距离太远了,即使在这么高的地方,要想看清两公里外的情况,普通的眼很难做到。但是苏长安知道,只要再往前进几百米,至少丁一一定能注意到蚀虫的异状。 果然,还没过5分钟,苏长安就在通讯器里听见了丁一的惊呼。 “天啊,全体人员停止前进。”丁一说。 在这个距离,苏长安把蚀虫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具体数量无法准确估量,但是从聚集的情况来看,最少也有400头以上,外围大多是硕大的四级蚀虫,但是苏长安能看见,在蚀虫群的中心,至少有100头左右的二级、三级蚀虫。 这些蚀虫,看似没有章法地聚集着,但是苏长安能看出,四级蚀虫中夹杂着一些二级蚀虫,而且将更高级的蚀虫挡在中间,用低级蚀虫遮蔽猎人视线的方法,虽然说算不上是多么高明的排布,但是绝对不是一般的二三级蚀虫能够做得到的。 而且,此时,他们中还未有一个刃亮出了武器。他们的气息应该还不算强烈,这么多数量的蚀虫究竟是哪里来的? “前方1200米发现大量蚀虫聚集,”丁一在通讯器中的声音都破了,于是苏长安知道,并非他这种进入组织两年的新人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即使是丁一,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 “全体注意,以小队为单位散开,放慢速度靠近,”张硕一向镇定的声音也有了一丝颤抖:“老丁,叫上白墨小队,和我一起去看看。” 白墨带着苏长安,在一栋楼顶和丁一、林森,张硕、齐飞汇合,三个小队排成尖刀迅速向蚀虫聚集的方向突进。三个刃依然没有亮出武器,六个人悄无声息的摸了上去。 在距离蚀虫打量聚集的地点仅有50米左右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 这时,所有人都看清,蚀虫们是聚集在河面上的,这一段河道非常宽阔,丰水期河面暗流涌动,就在这样的水面上,500头蚀虫挤挤挨挨,外围是四级蚀虫,又大又蠢,越往中心,夹杂的高级蚀虫就越多。同时,还有蚀虫正不断出现,丝毫不理会埋伏在近处的猎人,而是径直加入蚀虫群。 “太奇怪了。”张硕说着,一挥手抓住了他的武器,三尺六寸的双刃剑“崔嵬”闪着幽蓝的光,他略一发力,蓝光暴涨,在黑夜中熠熠生辉:“苍蝇们,还不看过来。” 张硕崔嵬一出,白墨和林森随即也要亮出武器,苏长安却突然拦住了他们。 “等等,将军。”苏长安说:“你们看那头二级蚀虫。” 刚刚从虚空中出现的一头二级蚀虫出现的位置已经离他们隐藏的地方很近了,但是那头蚀虫对崔嵬视而不见,径直扑入了蚀虫群,它扑入的地方在相对边缘的地方,所以埋伏在一旁的眼们还是能看到它的动作。 他冲进四级蚀虫中间,随手抓过一个,一口咬在那头四级蚀虫头上。 “这……”齐飞诧异地叹道:“这是……” “二级蚀虫在吞噬四级蚀虫。”丁一说,“这不符合常理,应该只有进化到蚀兽的程度,才懂得吞噬蚀虫,二级蚀虫为什么突然开始吞噬低级蚀虫来进化?” “老丁,你和林森留在这里,其他人,他们到前面去看看。”张硕说着,带着齐飞跃下高楼。白墨也赶紧带着苏长安跟上。 实际上,不需要到前面去看,苏长安已经绕过层层叠叠的蚀虫的遮蔽,看到了中心的情况,在那里,几头二级蚀虫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噬着低级蚀虫,甚至还吞掉了几头三级蚀虫,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扭曲,虽然还不足以进化成蚀兽,但是反应能力、智商和攻击力都明显有了提升。 如果让他们这样吃下去,难保不会进化出一头蚀兽来。 在苏长安胡思乱想间,白墨和张硕已经一路踩着蚀虫接近这个群聚的中心,齐飞倒抽一口气,说:“老张,把他们都叫过来,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歼灭这群蚀虫。” “各小队,向我集中。”张硕立刻在通讯器里命令,然后才问齐飞,“什么情况?” “二级吃三级、四级,三级吃四级,这里的蚀虫已经吃成一团。”苏长安说:“有几头二级蚀虫形态已经开始扭曲,有了进化先兆。” “什么?”苏长安这句话,是在通讯器的公共频道说的,一句话说完,频道中立刻炸了锅。 “各小队寻找能够看到蚀虫群中心的制高点,必须先将这些高级蚀虫剿灭。”张硕大声说,带着齐飞迅速向岸边撤。 “我们也走,去桥头”苏长安对白墨说。 白墨于是也不找别的地方,带着苏长安直奔桥头的石柱。此时,张硕带着齐飞已经离开,别的小队也没有选择这个地方的,苏长安一落在桥头,立刻拉上贪狼枪栓,砰砰砰一串点射。 “我标记的这几头,必须立刻干掉。”苏长安关掉了通讯器的双向传输,只接受公共消息,对白墨说道。 白墨点点头,立刻转身重新向蚀虫群掠去。 贪狼枪响之后,苏长安就没想过要停止射击,然而之后,更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在他定住五六头正撕咬得欢的高级蚀虫之后,他们附近的蚀虫立刻扑了上来,开始撕扯分食被定住的蚀虫。 饶是苏长安在镇定,此时额头也见汗了。 “将军,”苏长安打开双向传输连接丁一和张硕两个小队:“被眼控制的蚀虫会遭到其他蚀虫的分食,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说话间,白墨的七杀已经杀进了蚀虫大军的中央。 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演过的情况,也就无从谈对策或是应对,除了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一个一个消灭以外,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时间,频道中没人再说话,六道明亮的刃光在蚀虫大军中亮起,周围只剩此起彼伏的枪声。 定住一头蚀虫,就会让这头蚀虫成为周围数头蚀虫的口粮,再把这些蚀虫控制住,周围更多的蚀虫会扑上来撕咬,苏长安在江风的吹拂下出了一身汗,汗水顺着头发滴进江里。 在夜空中,他周身缠裹着的紫色微光让他看起来如同来自幻境,只是在这个时候,没人能够分神向他看一眼。 A组和B组正在全力狙杀集结的蚀虫,C组的四个猎人在周围巡回,绞杀仍然在靠近的蚀虫。 苏长安能看到七杀的利刃化作漩涡,变成蚀虫的绞肉机,看到林森的长鞭腾蛇甩出破空的锐响,他看到张硕的崔嵬蓝光动荡,如波浪般散开,大片的蚀虫见光死…… 然而不够,还是不够。不够快,不彻底。 突然,苏长安看见缠在手上,绕着贪狼的紫色明火一颤,猛地轰然窜起两尺,就像有人刚刚在上面泼了一层油。 一瞬间,一声尖利刺耳的鸣叫直剌剌刺入了他的脑海。 就好像有人突然把一个烧的火红的金箍摁在了他的头上,苏长安闷哼一声,腿一软居然跪在了地上,贪狼也脱了手。 疼痛剧烈却一闪即逝,苏长安出了一身冷汗,而那个刺耳的声音却仍然低低的,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苏长安挣扎着,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他并不确定能看到什么,因为刚才,他觉得那声音实际上是来自他的脑海。 然而在用尽目力眺望黑暗深处的时候,苏长安看到,一头雪白的野兽正静静地站在虚空中,通身的雪白如同在流淌,看上去圣洁美丽,那一双紫琉璃般流光溢彩的眼眸,却带着冰冷的杀意,直直地与他目光相接。 第八十四章:雪白杀机(二) 雪白的野兽如同突然出现一样,突然的消失了。然而,那种冰冷的带着压迫感的杀意仍然留在苏长安的心里。 在蚀兽消失的瞬间,苏长安本能地想要呼叫白墨,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公共频道里一片静默,苏长安能肯定,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那头蚀兽。所以他根本没法说服猎人们放着不断相互撕咬的大群蚀虫不管,去围捕一头可能不存在的蚀兽。 而且,他该如何向大家解释他看到了蚀兽,在不可能看到的地方。 如果白墨知道了,又要闹心了。 他不知道那头蚀兽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留下呼啸的嘶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眼下的形势也不容他多想,苏长安甩了甩有点发晕的脑袋,握紧贪狼又站了起来。 其实他停止射击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但是白墨已经察觉到贪狼的子弹停了,在通讯器里询问。 “没事,”苏长安说,“卡壳了。” “贪狼也会卡壳,回去跟程教授告状。”白墨似乎觉得气氛太压抑,开了句玩笑,可是苏长安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他举枪重新加入战团。 “白墨用全力,现在这个速度太慢了。” 崔巍、腾蛇、七杀,再加上槐树和另外两把不熟悉的刃,这个刃的组队,绝对强悍,但是即便六个人用尽全力,要将巨大数量的蚀虫杀光,还是颇费功夫。 更别提二级蚀虫正在不断吞噬低级蚀虫,体型扭曲加上能力提高,难以控制。如果射中这样的蚀虫限制了它的行动,边上的蚀虫就会不管不顾一拥而上,甚至连猎人的利刃也置之不理。 战斗进行了近两个小时,蚀虫的数量是少了不少,但是蚀虫的疯狂行动却仍在继续。 苏长安又一枪,打中了目前为止体型扭曲最厉害的一头蚀虫,B组的B6正在不远处,他想上去解决了这头蚀虫,只是还未等他靠近,就被蜂拥扑过来的三级、四级蚀虫撞了出去,。 B6好歹久经战场,千钧一发之际稳住了身形,但是还是被一头三级蚀虫咬住了肩膀,苏长安见势不妙,几个点射制住了他附近的几头蚀虫,B6立刻趁机挣脱,将那几头蚀虫砍杀。 B6短暂失去了行动能力,退出战团裹伤,退出的时候,还通过频道跟苏长安道谢。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战斗,新组的队伍中每个人都开始知道,能用点射指哪打哪,将军都做不到,只有苏长安做得到。 B6退出,周围六个点的眼们都看见了。苏长安眉头紧锁,公共频道里,丁一正在和齐飞一边密切关注着战团的情况,一边商量着对策,他们并没有避讳其他人。 “现在看来,只能弃枪。”齐飞说:“只是这样一来,刃的压力就更大了。” 丁一没说话,但是已经停止了射击,没了枪械的辅助,呈现在刃的眼前的就是两眼一抹黑。他们正在水面之上,踩在挤挤挨挨的蚀虫身上行动,但是当枪械不响,蚀虫全部恢复自由,即使在通讯器中准确指示方位,仍然难保不会踩空。 哗啦,程北一脚踏错,直接掉进了河里。 “草!”程北怒骂一声,周围全是蚀虫,程北按照夏春秋的指示试了两次,都踩错了地方又掉了回去。 “哗”的一声,一枚子弹斜刺里飞过来,巧妙地避开了程北的身体,射进了水里,程北被惊得一愣。 “北北,长安在帮忙,你看准子弹的弹道。”夏春秋的声音传来。 几枚子弹嗖嗖嗖地飞了过来,程北盯着弹道划出的弧线,猛的向弹道集中的地方一抓,用力一跃,哗啦离开了水面,脚下踩上了蚀虫滑腻的脊背。 眼的子弹,只要没有打中蚀虫的“眉心”,是不会限制住蚀虫活动的,也不会引起蚀虫过分的警惕,程北出水之后,夏春秋赶紧指示着他向外围靠了一些,缓口气儿。 自从猎人们开始和蚀虫战斗,打的几乎都是自卫战。猎人只要暴露在夜空,就会吸引蚀虫的追杀。像如今这样蚀虫对猎人视而不见的情况,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将军们也没有遇到过。 此时,战斗已经持续的三个小时,在这三个小时中,这一场战斗变成了猎人单方面的战斗,蚀虫们好像不在乎被猎人杀死,仿佛眼前吸引这它们的东西,比猎人的气息还要诱人。 这时候,蚀虫的数量已经不再增加,外围C组的两个小队也加入到了对蚀虫群的围剿,但是无论猎人发动多么犀利的攻击,都无法把蚀虫的注意力从彼此吞噬上转移。 苏长安给贪狼换了个弹匣。 经过这三个小时,他已经看得很明白了,除非把周围的四级蚀虫迅速杀光,否则高级蚀虫就会一直吞噬低级蚀虫,然后开始彼此撕咬。如果时间拖得太久,最后他们来不及杀掉的,可能就全会是已经开始进化的高级蚀虫。 而要有最高的效率,他一定要用贪狼。 刚才的半个小时,他也停止了射击,用指示方位的方法来指引白墨,但是这里不是他们非常熟悉的轮值点,水面的特殊环境下,一点小偏差都有可能让猎人失足,掉进蚀虫堆里,而且也极大的限制了白墨的速度。 苏长安眯着眼睛,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成型。 砰地一声,白墨看到就在他脚边一米左右,亮起了一个光点。 他不需要苏长安说什么,立刻甩着七杀的光刃,从光点出直射出去。蚀虫扭曲的身影在眼前一闪即逝,白墨就觉得脚下一空。 又一声枪响,光点的位置就在白墨斜上方,白墨反手握住七杀向那个方向一戳,七杀的剑刃全部没入蚀虫身体,这一下虽然不算是致命一击,但是那头被定住的蚀虫还是身躯剧烈震动,发出一声大吼,白墨在吼声中借势跃起,把七杀插进了光点的位置。 “正后方三米。”白墨听见苏长安的声音适时响起,在那头被七杀砍头的蚀虫消失前,白墨向后一跃准确后退三米,脚下踏上了坚实的东西。 “什么情况?”白墨问。 “还是要用枪,不然太慢了,如果天亮前解决不了,放回几头已经在进化的高级蚀虫,搞不好是大麻烦。白墨,加上七杀剑刃伸出的速度,你有没有可能追上子弹的速度?” “可行。”白墨略一思索说道:“只要你不要选择离我太远的,七杀剑刃现在极限已经能达到十二米,加上我自己的速度,可以追上。” “好,你原地休息两分钟。”说完,通讯器里不再有声音,白墨知道,苏长安到公共频道去找丁一和张硕了。 一分钟以后,林森从白墨的身边掠过,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想来无论苏长安提出了什么战术,现在肯定是通过了。 苏长安的想法很简单:尽全力以最快速度消灭外围的大梁四级蚀虫,这些四级蚀虫就是高级蚀虫的食物,要断了那些高级蚀虫的进化路,先给它们断粮再说。 接着,要一个个杀掉那些已经吃了不少喽啰的高级蚀虫,如果等到杀完低级蚀虫再倒回来杀,那么绝对天都亮了。 想法很简单,实施起来却不容易,苏长安默默感叹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的作弊器系统,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试一试。 听从苏长安的建议,张硕他们将除了白墨以外的七个刃全部调到了外围,外围的四级蚀虫智商太低,即使一头被定住,边上的蚀虫也要反应好一会儿才会上来撕扯。在外围,眼的枪械可以重新用起来。 “长安,不要太勉强,危险无法应对的时候果断撤出。”丁一在通讯器中嘱咐,苏长安应了一声,把公共频道关掉了。 接下来,就是他和白墨两个人的事了。 白墨将七杀插进一头蚀虫的脊背,稳住了身体,那头蚀虫不停的扭动,但是显然短时间内不会被消灭。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江风吹在脸上,带来一丝腥气。 白墨闻不到蚀虫的气味,这一点曾经让秦越非常嫉妒,秦越就能闻到蚀虫的腐臭,每次战斗结束,都要拼命洗澡。 白墨在这一瞬间,把室友们的脸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苏长安安静带着笑意的脸浮现在脑海。 无论在怎样的境遇下,这都是白墨能够依靠的一张脸。这个人曾经承诺过,要陪着他站在猎人的最顶点。 “白墨!”苏长安的声音不大,透过通讯器的电路,如同耳边呓语。 白墨猛地睁开眼睛,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脸颊向前飞去。几乎没有用任何时间反应,白墨将七杀的剑刃拉到极限,追着子弹的银白光尾,整个人如同满弓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七杀将近12米的剑光拉成细细的一条线,雪亮雪亮,几乎就在贪狼子弹化作一个光点的的同时,抵着光点插了进去。 一瞬间,雪白的光芒像波纹一样荡开,波纹之下,白墨看到了七杀剑锋刺入的这头蚀虫。 体格并不大,浑身漆黑却光滑,并非他以前看到过的长满了脓包留着脓水的样子。他扭曲着,承受着七杀致命一击的痛苦,但却并没有立刻化作气体消散。 “白墨,砍头。这个家伙很经打。”苏长安喊道。 白墨用力将七杀刺进了蚀虫身体的深处,拧动着剑柄,在搅动间,七杀的剑锋从侧面钻了出来。 白墨微一凝神,七杀剑锋附近当期气体一般的漩涡,越转越快,把这头蚀虫的整个头颅都绞了进去。 白墨这时,才终于感到脚下踩着的蚀虫身体开始崩坏。 第八十五章:雪白杀机(三) 第一头蚀虫解决之后,苏长安隔了一会儿才射出第二发子弹。 苏长安的准头绝对是没话说的,但是如果角度没有选好,白墨就有可能追不上那颗子弹,如果七杀刺入的时间晚了,那头被击中的蚀虫可能就会被周围的蚀虫扑咬住,甚至白墨都可能陷入围困中。 所以,苏长安实在不敢不谨慎。 好在几头蚀虫解决了之后,他和白墨都渐渐开始摸到窍门,配合的效率高了起来,但是无论如何是不能跟平时轮值时相比的。 虽然效率低了些,苏长安却也并不着急,目前,他和白墨守着中心区域,把出现了进化变异迹象的蚀虫解决,不允许他们吞噬低级蚀虫的速度过快。而丁一和张硕他们在外围的速度则要快多了。只要能拖住中心区域,控制形势,等丁一他们解决完外围的低级蚀虫,中间这几头高级蚀虫就不是问题了。 白墨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战斗,他的七杀吃力地追逐这贪狼的子弹,他用尽全力,才能让七杀的光刃追上子弹银白的光尾。 白墨突然觉得,说不定有一天,自己可能会像七杀一样,倾尽全力也只能看到苏长安的背影。 白墨在苏长安寻找合适目标的间隙,向他隐藏的桥头望过去,从河面望去,那里又高又远。白墨能勉强辨别出苏长安的轮廓,因为身后有桥上的景观灯,他整个人都在背光处,面容晦暗,模糊不清。 外围的低级蚀虫不断被消灭,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林森和张硕终于带着猎人们跟白墨汇合。苏长安长出一口气,只觉得恶心反胃,脑袋又涨又疼。 但是此时,还没到放松的时候,整个中心地带,此时还有近50头蚀虫,在低级蚀虫被消灭了之后,这些高级蚀虫正像饿死鬼一样扭打成几团,奋力地把周围能看到的蚀虫全部吞噬掉。 公共频道里,丁一说,看了今天这景象,他可能要永远吃素了。 即便是已经可以把恶心当开心的眼们,在看到这般景象时也觉得挑战神经。那些蚀虫简直就像中了邪一样,你咬掉我半条腿,我撕开你一个膀子,一头三级蚀虫被一头体型更小的高级蚀虫一口咬掉了半个头,整个身躯在水面砸成一团,立刻有四五头蚀虫扑过来,分食它尚未消失的身体。 八个眼都被带到了离战团很近的地方方便射击和指挥,这个时候,大家已经确定,至少今天晚上,蚀虫们对猎人是不会有兴趣了。 在八个刃的协力下,周围的蚀虫越来越少,不仅刃在努力,蚀虫本身也在非常努力的消灭着同伴。 天将破晓,战团中剩下不到十头蚀虫,丁一和齐飞总指挥,苏长安支援,八个刃一起围了上去。 那一瞬间变故突生。 在八个刃向最后几头蚀虫围过去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嘶鸣突然在破晓前极致的黑暗里炸响。 接着,一团雪白的火焰轻柔地从空中飘落,苏长安顺着火焰出现的地方看去,那头雪白而美丽的蚀兽就安详地站在半空。 那团火焰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杀伤力,纯洁无害,但是,就在火焰落到水面,沾上一头蚀虫的身体的瞬间,白色火焰腾起数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包裹了那头蚀虫,接着飞快地波及周围的蚀虫,仅仅是在一个眨眼的工夫,留在水面上的十头蚀虫就已经全部被裹进了火焰里。 他们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在水面上打滚,苦苦挣扎想要从火焰里挣脱出来,但是那火却越烧越旺。 空气中的恶臭消散,居然慢慢传来馥郁的香气,蚀虫的皮肉在火焰里滋滋作响,像是炉火上的肉,苏长安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么恶心的蚀虫,被那蚀兽的火焰炙烤,能发出那样美妙的花香一样的味道。 香气越来越浓,苏长安慢慢觉得胳膊很重,他暗道不好,才发觉下面的刃连同张硕和林森在内,居然都停下了动作,呆愣地看着那雪白的火焰。 “白墨!”苏长安握着通讯器大喊:“白墨,听到没有!” 白墨没有反应。 白色的火焰中,蚀虫们渐渐不动了,然后又身体分崩离析。苏长安觉得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是实际上,前后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被白色火焰焚烧的蚀虫没有消散在空气里,反而化作了某种结晶,铺在水面上。 蚀虫烧完之后,那白色火焰重新缩小成了初显时的一团,那些蚀虫的结晶哗啦啦地被火焰吸了进去,白色的火焰像是活的一样,在收集到这些结晶后显得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向半空升,浓郁芳香的气味在这一刻达到顶点,人站在露天,如同置身花海。 苏长安突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用尽全力抬起手,对着蚀兽的脑袋砰砰砰一通射。 苏长安枪法一向是组织的传奇,但是这时候,目标如此明显,十几发子弹却全部射偏。 那蚀兽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苏长安发誓,他看到了蚀兽眼中的戏谑和不屑,那种如同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枪声惊醒了呆滞的猎人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半空的蚀兽好整以暇地将那团火焰吞进腹中,带着周身更加和煦明亮的白光,消失不见。 苏长安呆呆地看着蚀兽消失的地方,而白天的第一束光出现了。 “蚀兽,居然是蚀兽……”在回程的路上,所有人精神恍惚,白墨和苏长安与丁一、张硕小队共一辆车,丁一憋了半晌,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齐飞也不说话,今天见到的事情,着实让他需要些时间来消化。 “真没想到,蚀兽原来是这个样子。”张硕说。 苏长安突然一怔,转向张硕:“将军能看到蚀兽吗?” 他这么一说,张硕和林森、白墨都反应了过来,确实,他们刚才都看到了半空中的美丽生物。 “真的看到了?”齐飞问。 “嗯,看见了,雪白的像鹿一样,但是只有独角。消噬了无数蚀虫进化而来的蚀兽居然真的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模拟场的蚀兽是研究所的死宅们臆造的,没想到,真的蚀兽比我想象中的,比模拟场里呈现的,还要美丽。”张硕说。 “将军这是第一次看见蚀兽吗?”苏长安问:“我记得上一个阴月的围剿,据说蚀兽也出现过。” “是,据说是出现了,只是蚀兽出现的小组全灭,组织也是从他们留下的名牌上分析出有蚀兽的存在,我却是没有见过。上一次阴月,我还年轻,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先锋队。”张硕说。 苏长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上一次蚀兽出现,应对的小组全灭。但是今天,他们这个仅有十六人的小组却是全须全尾的,三个刃受了伤,但都不算严重,所有的眼都完好无损。 这样的情况,居然怎么看都不正常。 他曾在模拟场里应对过蚀兽,说实话,那一次,蚀兽几乎没有对他发动任何攻击,仅仅靠指挥场中的其他蚀虫就让他狼狈不堪。昨天夜里,河面上陆陆续续来的蚀虫只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而且苏长安肯定蚀兽从战斗最开始就在附近,甚至可能这些蚀虫都是它召集过来的,但是为什么这头蚀兽一直没有动静,任由猎人把蚀虫大军杀光。 即便是有百把头蚀虫被蚀兽指挥,也足够让他们这个十六人小队喝一壶的。 还有蚀兽取走的那些东西,如果是要吞噬蚀虫来增强自己的力量,那么何必要留到只剩不到十头蚀虫的时候再吞,早早全部烧来吃也很便利吧。 苏长安百思不得其解。但看到丁一这些将军们都眉头紧锁,他一个刚进组织两年的新人,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也是正常。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再说话。苏长安回到别墅,累得一动都不想动,白墨也累,但还是拖着苏长安去洗了个战斗澡。 洗完澡,两个人趴在床上,苏长安脑袋里轰轰直响,倦极了又睡不着。白墨蜷在他身边,已经睡着了,但是睡得很不安稳,一直是眉头紧锁的样子。 本来,在这段围剿中,组织是准备好了两套队伍的,一方面因为围剿期间的不确定性,考虑到可能会有伤亡,需要有替补的猎人。另一方面,即便没有伤亡,也需要给前线的猎人休息的时间。 面对蚀虫的战斗,消耗的不仅仅是体力,更多的是精神力,甚至可以说,是眼和刃的生命力,即便是日常的轮值,猎人们都是轮两天休息一天,而如今,白墨苏长安这些一线的猎人已经通宵达旦地战斗了四天,更别提最近变故连连,他们还要挤出休息时间研究战术。 本来按照预定,苏长安他们这一批,在昨天晚上的战斗之后,就会转成后备,在围剿的第五天和第六天承担更轻的支援任务,第七天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就可以休息了。 但是如今,围剿第三天限制区的大屠杀,让猎人的有生力量受到很大损失,苏长安和白墨都知道,这十天,他们估计是别想休息了。 可是真的是身心俱疲。苏长安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是现在他的眼眶胀痛,头也很晕,然而他没法抱怨,因为他知道,现在他还可以睡觉,可丁一和齐飞他们恐怕还在基地的某个办公室里向上级做着详细的口头报告。 不知道别的小组是不是也遭遇了蚀兽,苏长安在半梦半醒间想。不知道别的小组是不是和他们一样运气很好,能够全身而退。 第八十六章:最黑暗之境(一) 自从成为猎人之后,苏长安就很怕做梦,因为在梦里,一些被称为“回忆”的,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总是让他不知所措。 这一次,他仍然梦见了父母。他的父亲面对着他,把他的母亲抱在怀里。苏长安觉得,他的母亲似乎很想要转过身来面对他,但是被父亲紧紧抱住,制止了。 父亲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让苏长安十分恼火,他走上前拉住父亲,希望他有话直说,而此时,他的母亲终于转过脸来看着他。 他还记得这张脸,两年前他曾在梦中看到过,几个月前也曾梦到,但是两年前,这个女人泪流满面,整张脸因为悲伤而扭曲,几个月前梦见她的那次,他一脸幸福的小女人样,笑得眉眼弯弯。 而这一次,当她转过脸来和苏长安对视,她面容平静眼神锐利,微微抿着的唇,显出坚强严肃的神情。 苏长安莫名地,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一个照面之后,苏长安的父亲猛地拉起母亲,毫无预兆地消失了。苏长安有些不明所以,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如果他做梦梦见父母,那么,总归是父母希望他缺失的十年记忆能够回来,然而这一次,苏长安莫名觉得,父亲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中,隐藏的不仅是十四岁之前的事情。 梦境的画面一换,苏长安看到了一双紫色的眼睛,最一开始,他以为那是蚀兽的眼睛,但眼神中没有狠毒冷冽的杀意,后来他又觉得是他自己的眼睛,然而没多久他就发现,他自己的眼睛里是不可能有那样的神情的。 苏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很美,紫色通透湿润,流光溢彩,然而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它仿佛什么都看过什么都经历过,又仿佛空无一物。万事万物、岁月流转都兴不起那双眼睛中的一丝波澜。 不悲不喜,冷淡到了极致,毫无煞气也没有一点暖意。苏长安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接着,苏长安看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男人,像是欧亚混血的深邃五官配上结实颀长的身材,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挺拔坚毅,如同古希腊战场上的武士,但配上那双极冷的眼睛,却莫名超脱了尘俗。 那男人似乎是感觉到苏长安在看他,眼神微异动,看了苏长安一眼。 苏长安猛的从梦中惊醒了。 只一个眼神的交汇,苏长安生生从梦里吓醒。 他浑身发冷、大汗淋漓,根本不敢去回想他和那男人四目相交时候的感觉,只是毫无杀意的冷淡一瞥,苏长安居然感觉到被人凌空劈了一刀。 白墨还睡着,苏长安抬起手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他浑身都被冷汗湿透,再也睡不着,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冲了个澡。早上回到别墅的时候,两个人太累了,洗完澡压根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苏长安走到门口,打开门叫门口的警卫送食物上来,他估摸着,白墨差不多该饿醒了。 小警卫很快给他们送来了丰盛的食物,帮着苏长安把两个巨大的餐盘送进客厅,白墨几乎是在食物的味道传到卧室的瞬间迷糊着爬了起来。 苏长安递给他一双筷子,两个人一言不发,像饿死鬼一样进食。一直到吃了个半饱,白墨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含着饭粒问苏长安:“将军们有没有联络?” 苏长安摇摇头,他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想想晚上还不知道要应对怎样超乎想象的情况,他想着也许是将军们体谅他们,让他们再睡一会,傍晚十分一定会召集他们去询问。 苏长安于是不再纠结,吃饱喝足以后,身上因为噩梦而产生的凉意被食物的温暖驱散,苏长安把贪狼拿出来做保养,白墨靠在沙发上,有些没睡饱,迷迷糊糊的。 “我们这次,真是运气好。”白墨迷糊着声音说道:“这头蚀兽出现的时候,几乎马上就要破晓,估计是路过吧,如果它加入战斗,就凭我们十来个人,还真是前途未卜了。” 苏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只是“嗯”了一句。 他本能的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白墨他在战斗开始时就看见了蚀虫,万一白墨问他为什么当时不提醒猎人们提防,那接下来的谈话有得是一段给他添堵的解释。 而且,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那头蚀虫到底想要干嘛,从苏长安进入组织开始,他就被告知阴面的那个属于蚀虫的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没有文明的世界,但是说这话的人,其实也没去过那个世界吧。 就比如说昨天晚上,如果真的是弱肉强食那么简单,那么他们这么些人哪里够那位“强”去“食”。 每个世界,应该都有这个世界的法则,就如同机构有制度、学校有校规一样,不了解这个法则,就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就好像一个从来没有去过学校的人奇怪为什么大家都穿一样的衣服,实际上这根本是个傻透了的问题,因为校规规定学生就是要穿校服。 苏长安晃晃脑袋,这些复杂纠结的问题想得他脑仁儿疼,而白墨已经歪在沙发上继续补眠。苏长安把贪狼放回枪匣里,也打算去补一觉,躺下去了又想起刚才那个噩梦,翻了几个身,还是跑到客厅以“床上更舒服”为由,把白墨拉了回来。 苏长安把一只手松松地搭在身边白墨的手臂上,才算是安心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两个人被通讯器的震动唤醒,苏长安醒了以后,发现自己完全钻进了白墨的怀里,老脸一红,赶紧趁白墨还没察觉,又钻了出来。 通讯是丁一发过来的,要求视频,苏长安接通通讯,把图像转到客厅的显示器上。 “长安,白墨,现在向你们传达元帅指示。”丁一严肃地说:“苏长安、白墨小队今晚不参与阴月围剿,必须留在别墅,明天早上之前,将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写成书面报告上交,要求事无巨细,越详尽越好。” 丁一说完,苏长安和白墨都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不参加围剿?”白墨眉头紧皱:“组织打算让我们用一整晚的时间写报告?丁将军,你确定是元帅的意思。” 丁一叹了口气:“我确定,命令我传达到了,你们今天晚上严禁离开别墅,不许出去,明白吗?” “是!”苏长安和白墨无奈领命。 “可是丁boss,组织现在应该人手不足吧,我和白墨又没有受伤,还撑得住,而且,一个报告也不用写一整夜吧。”苏长安说。 “别提了,这是袁大元帅亲自下的命令,不仅是你们,昨晚我们组的十六个人今天全部休息,写报告。”丁一挠了挠头,很显然也很困惑。 “神马?!包括你和林森,张硕和齐飞都写报告不出战??!!”苏长安和白墨都惊到了。 丁一在屏幕里点头啊点头。 “总之,命令已经下了,大家都想开点,老实呆着。我现在还没有听说别的组昨晚的战况,但是根据研究所那边的分析,蚀虫数量的最高峰已经过去了,从几天夜里开始,数量应该要开始走低。放心吧,没了我们十来个人,组织不会垮掉的。”丁一最后说完,通讯断了。 一时间,屋里没有人说话,白墨和苏长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就算组织人员充足好吧,但是一下子把两对将军小队和一对最强新人小队放冷板凳,真的没关系吗…… 集合的通讯声响起,这个点钟,已经到了围剿期间例行碰头会议的时间,苏长安和白墨按理说也该下到基地去找丁一他们开会,但是今天,他们小组全体宅在家。 不知道会不会恰好被熟人发觉,然后以为他们被全灭了…… 两个人无所事事地坐在床上,谁也没去拿笔记本打报告,苏长安看到白墨明显有些情绪低落,就安慰道:“安啦,其实按照最初的安排,到今天为止我们的任务也已经基本完成了,你想一想这四天我们杀了多少蚀虫,绝对够本了。再说,革命只有分工不同,不要歧视打报告的工作。” “不知道将军们有没有将蚀兽的事情上报,不知道别的组有没有碰到蚀兽?”白墨轻声说。 “将军们这都要你来操心,他们也就可以不要当将军了。”苏长安拍了拍白墨的后背,说:“其实,我比较在意的是,刚才丁一说,命令是袁大元帅亲自下的。我记得听说过,袁大元帅已经不再过问猎人的事情,转向行政口了,为什么会由他来下这个命令?” 白墨想了想,摇摇头:“的确,据说袁大元帅在十多年前就渐渐淡出猎人的管理实务,我听说,他十多年前生了场大病,闭门修养了好一阵子,然后就渐渐开始转向组织与政府的联络,不再直接管辖猎人,肖元帅就是在那之后,逐渐成为猎人的直接最高指挥的。” 苏长安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即逝,他没抓住,仔细想的时候,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长安?”白墨看他发呆,问道。 “没什么。”苏长安回答:“我们现在提外面的猎人操心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干脆按命令办吧。” “那是命令好吧,说的好像咱们有的选似的。”白墨嘟囔着,到门口吩咐警卫送晚饭过来,然后回到客厅一屁股做到沙发上:“吃完晚饭再写总行吧。” 晚饭很丰盛,等他们吃干抹净,天已经全黑了。 两个人认命地拿出笔记本来,开始打报告。苏长安仔细地回想着昨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不时地和白墨讨论几句,对一下情况。 虽然命令是说事无巨细全部要写,但是真让他们俩像写小说似的用准词语用足修辞,还要一波三折跌宕起伏那是不可能的,尽量把事情的所有经过交代清楚,也不过写到十一点。苏长安拿着白墨的笔记本再次对了一遍,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报告,毕竟,自己可是把最开始看到蚀兽的事情隐瞒了,报告中可别出啥逻辑错误。 战斗前的集合哨已经响了。 苏长安眼见着白墨一听见集合哨更加如同屁股上长了牙一样坐不住,苏长安于是押着他,又把两个人的报告检查了一遍,拎出错别字若干。 白墨检查报告的时候,苏长安抱着笔记本,百无聊赖地在内部网里面逛。如今,他们两个都已经是校官,在内部网中的权限大了许多,所有猎人的人事档案,只要不加密的部分,都可以查阅,鬼使神差地苏长安跑到人事档案库里,输了军官证号和自己的猎人ID,调阅了袁大元帅的档案。 在组织里,能被称为元帅的,只有六个人,而能被称为大元帅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被称为“教父”的鲁明元帅,他是肖成青的老师,至今还坐镇组织,虽然没有直接统领猎人,但是绝对是最高boss。另一位,就是被称为“野火”的袁烈元帅。 袁大元帅如今已经77岁,早年也是组织里叱咤风云的利刃,并且一直在一线战斗到了50岁才退到二线。这份档案是密级以外的,战果尚且让苏长安咋舌,如果加上围剿之类的加密级任务,可真是功勋赫赫。 第一页基本材料和功勋的内容里,附了一张袁大元帅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眼神坚毅,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看上去十分严厉。 在组织的资料库里,猎人的材料除了加密的单独放,其他的人事材料全部放在一起,归置得整整齐齐,苏长安关掉第一页,准备去开“家庭关系”这一页的时候,别墅突然微微一震。 苏长安的手一顿。 此时,已经无所事事大半个钟头的白墨也突然坐直了身体。 不是错觉。苏长安想。 又是一阵震动,短暂而且并不强烈,但是更加清晰起来。 白墨和苏长安对视一眼,同时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苏长安极为熟练地拿出贪狼,咔吧咔吧两声把双枪枪柄扣在手腕上,手指摸到了扳机。 第八十七章:最黑暗之境(二) 别墅的隐约震动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剧烈的震动,白墨七杀出鞘,他一把拉过准备开门去看情况的苏长安,低声说:“别离开我,先到窗口看看。” 说起战斗经验,白墨比自己多了至少一轮,苏长安松开一把贪狼,抓住白墨的左手,两个人迅速闪到窗口,苏长安撩开窗帘,向下看去。 而别墅楼下,雪白的蚀兽似乎就在等着苏长安窥视的眼神一般,在他向下看的一瞬间,四目相接。 苏长安呆立当场,白墨看他好像被点了穴一样,问道:“怎么了?下面有什么?” “你看不到?”苏长安问,猎人们不是能看到蚀兽吗? “什么都没有啊,我是刃你搞清楚啊!”白墨看着他愣神的样子,真恨不得抽他。 苏长安扑到窗口,刷拉一下拉开了窗帘。 既然已经被这伙怪物堵在了家门口,你躲在一层窗帘背后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了,苏长安破罐破摔,颇有些不在乎了的感觉。 楼下,蚀兽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三十头左右的二级蚀虫把别墅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迈着统一的步伐,如同打拍子一样砰砰砰地撞着别墅的保护层,带着整栋别墅轰轰地震颤。 十二年前的阴月,苏长安的父母就是在留守别墅的时候遇害,然而到了今年的阴月,组织已经不需要猎人留守别墅,十二年来,别墅周围的保护光幕几经改造,已经比当年增强了数倍,即使是被二级蚀虫围攻一整晚,也别想轻易攻入别墅本体,更何况阴月围剿期间,绝大部分的蚀虫都被吸引到了在外作战的猎人那里。 然而此时,那层猎人们引以为傲,长期以来靠着它才能睡个好觉的保护网上,正燃烧着雪白的明亮火焰,火舌迅速爬满了整个光网,烧出喀拉喀拉的响声,这微弱的动静在几十头二级蚀虫撞击的声响中并不起眼,却格外的触目惊心。 “白墨!”苏长安浑身颤抖,“立刻呼叫支援,说我们被三十头二级蚀虫围攻,他们五分钟内就会突破保护网。” “你说什么?!”白墨看不到蚀虫的身影,只能看到外面本应该透明的保护网上出现一个个闪烁着的白点,听见砰砰砰的撞击声。“长安你冷静一点,他们怎么可能攻进别墅?” “下面有一头蚀兽!”此时,苏长安已经不抖了,他不仅不抖了,反而开始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在开间光网上的火焰的时候,苏长安突然觉得心里涌起了深深的愤怒,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此时怒火充斥全身,几乎要从他的指尖溢出来。 “少校苏长安、白墨呼叫基地,我们遭遇攻击,位置是丰城7号别墅,三十头二级蚀虫将在三分钟内突破保护网!”苏长安拨通基地广播,大声吼道:“重复一遍,我们遭遇攻击,别墅即将被突破,请求支援!!” 然而出乎苏长安的意料,二十四小时开通,在里面打个喷嚏都会被问询的应急频道里,居然没有一声回应。 苏长安又呼叫了一遍,依然是一片静默,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不再呼叫。 “下楼白墨!”苏长安拉上双枪枪栓,一个箭步已经到了门口:“要打也要冲出去打,如果别墅被攻破绝壁死路一条。” 白墨也知道再也没时间犹豫,跟着苏长安就往楼下冲。 倾斜的楼梯在晃动,吱吱作响,每一刻都像是坍塌的前一刻,白墨在楼梯上越过了苏长安走在前面,两人一路毫不停留地穿过走廊和大厅,此时,白墨手里的七杀已经将光芒暴涨到了极致,只等着门一开,就冲出去先杀一通。 从房间全速奔跑到别墅的大门口,对于苏长安和白墨来说,也就是十几秒中的工夫,然而,当他们就在门前,即将拉开大门出去的时候,别墅的震动突然停止了。 白墨猛地刹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不到1秒,别墅的大门突然从外面被撞开了。 包了钢板的双层实木大门,伴随着一声巨响从外面斜斜地飞了进来,白墨用上了全力把苏长安推到了房间的另一头,自己也借着力急速向后倒了几步,险险地避开了这块大杀器。 要是战斗还没开始,先让门板给拍死了,这让苏长安和白墨情何以堪…… 大门洞开,夏夜暖烘烘的风灌进了恒温的别墅,别墅院子里的几盏路灯还是尽职尽责的工作,然而昏黄的光线下,一头蚀虫硕大的脑袋已经挤了进来。 苏长安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那头二级蚀虫被钉死在门前,把扭曲着想要挤进来的几头蚀虫堵在了外面。 “窗户!”苏长安大喝一声,白墨心有灵犀,也不去管门口的蚀虫,让它堵着大门,两个人打开别墅一侧的窗户,跃了出去。 在别墅里,苏长安根本想不到该怎么作战。 他们的别墅是两层复式,再加上阁楼,正厅的高度比一般的公寓高了不是一点两点,但是即便是这样,当蚀虫在别墅里的时候,以它的庞大身躯苏长安压根别想找到制高点来射击,白墨的动作也将受到极大的限制。而七杀那十几米长的剑刃根本就挥不动。 在几分钟前发现被蚀虫围困的那一刻,苏长安的脑海中就开始飞快的思考应对的策略,而每一个,都有个前提,那就是离开别墅。 然而,出了别墅走了几步,苏长安和白墨就被迫停下了脚步。 别墅前面,保护光网已经被蚀虫撞碎,而在原来光网的位置,有个雪白的,熊熊燃烧着的大罩子。 “我草你姥姥!”苏长安爆着粗口,举枪对着罩子猛打,那白色火焰被子弹带过的气流掀起微微的波澜,然后毫发无损。 白墨挥动七杀狠狠劈上去。然而,七杀剑刃过处,那些白色的火焰推开了一个狭窄的缝隙,又飞快地恢复原状,不仅如此,七杀劈过火焰之后,剑刃明显缩进去了一截,显然是火焰中的力量强大,抵消了七杀的气场。 堵住了门的蚀虫恢复了自由,咆哮着,把他丑陋的脑袋从别墅的大门里掏了出来。 在狭小的别墅和光网之间的空地上,三十头蚀虫把白墨和苏长安逼得无处可藏。 “白墨,蚀虫非常集中,我帮你杀到中心去,你用七杀的漩涡把他们绞进去。”苏长安一边说话一边枪声不停,他自下而上射击,位置非常不利,甚至有时候根本看不到蚀虫的头颅,只能借助通讯器指挥白墨前进。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白墨终于到达了苏长安帮他预定好的位置,七杀似乎感觉到了杀戮开始前的压抑,发出轻微的鸣响。 七杀的剑刃以千钧之力横扫,所过之处溅起一片蚀虫的血肉,然而太过狭小的活动范围让剑刃无法延伸的更长,剑刃超过5米,就会划到那白色的火焰外壳上。 “白墨,准备!”苏长安已经没有任何隐蔽的地方,一边锁定身边想要把他一口吞了的怪物,一边还要顾及白墨那边的情况,苏长安陷入了难得的苦战,此刻,他寄希望于七杀如同漩涡一样的能力,一次性绞杀大量的蚀虫,给他们留出活动的空档。 白墨凝神,那一瞬间七杀的攻击全部停止,如同暴风雨前极致的平静,接着,毫无预兆地劈下雷霆骤雨。 雪亮的白光中,以七杀为中心,旋转着的漩涡形成,白墨屏息,身形微动间,已经扎入了蚀虫堆里。 然而,苏长安和白墨谁也没想到,预想中会出现的血肉横飞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所有处在漩涡绞杀范围内的蚀虫,居然都跟着七杀的漩涡旋转了起来,同样的方向同样的速率,避开了漩涡边沿致命的光刃,反而贴着光刃,一边旋转一边向中间逼。 白墨眉头紧锁,将力量凝在右手,七杀的漩涡又扩大了一些,旋转的速度也发生了改变。随着漩涡变化,几头来不及反应的蚀虫被绞入其中,迅速变成了一滩碎屑,然而,很快剩下的蚀虫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适应了七杀漩涡的改变,调整了步调,又向白墨压了过来。 我草泥马,二级蚀虫是要逆天吗?! 苏长安又惊又怒,马上觉得不对劲,似乎是有感应似的,他抬起头向别墅上方看去。 果然,那头该死的蚀兽就端庄地站在高处,通身带着柔和到几乎称得上是圣洁的白光,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战斗。 无论怎么看,蚀兽都那样的美丽,即便脑补一万遍它很邪恶很邪恶很邪恶,还是觉得它纯洁高贵。 而如今,苏长安抬起头看着那美丽、纯洁、高贵的蚀兽,安静地发动强悍锐利的杀机,忽然觉得,也许猎人们从来都不了解那个他们自以为了解的暗面。 那个暗面确实可以很直接,丑陋凶残,弱肉强食,但是同时,那个暗面同样可以表里不一,最狠毒的,永远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苏长安和白墨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十米。从与白墨搭档战斗至今,这是苏长安和他距离最近的一次,然而,饶是这么近的距离,有两层蚀兽阻隔,也显得格外遥远。 白墨勉力支撑,不时改变着七杀的漩涡形态,绞杀几头反应慢的蚀虫,虽说没有办法给蚀虫多大伤害,但是好歹蚀虫近不了身。但是苏长安这边,则越来越险象环生。 三十头二级蚀虫,放在平时轮值里还不够白墨塞牙缝的,但是今天却生生逼的苏长安没地方躲。三十头蚀虫分出了十头左右围着白墨不停旋转,却有近二十头蚀虫节节逼着苏长安。 这不科学,蚀虫是最容易被猎人的气息吸引的,如今七杀熠熠生辉,简直是一个美味大厨房,那些蚀虫没有蜂拥而上,反而一大半都在逼着一个虽然也很好吃但是远没有那么诱人的眼,这算是什么情况。 被逼的狠了,苏长安越打越准,但是一颗子弹,能给他争取的不过是一头蚀虫的一分半钟,他现在无处可躲,白墨又没法支援,只要手中贪狼的这两匣子弹用尽,那可真的要坐以待毙了。 “白墨,想办法突围。”苏长安对着白墨喊道。蚀虫离得太近,声音夹杂在高低起伏的嘶吼声中嘈杂不轻,苏长安甚至无法确定白墨是不是听到了。 那蚀兽极有耐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天空中,冷眼看着。 在那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苏长安被一步一步地,向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外壳逼去。 第八十八章:最黑暗之境(三境) 白墨作为一个“刃”,可谓十分资深。但是实际上,他也是仅仅在最近一年多来,才发现和蚀虫战斗,原来可以是一件十分费脑子的事儿。 最近,苏长安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画战术图,蚀虫是怎么分布的,猎人该如何突入,眼站在什么位置,刃用什么路线,可能发生的情况1、2、3、4,应对的办法1、2、3、4……零零总总,仔仔细细的揣摩,还常常拉着他一起想。 以前白墨老是嫌苏长安烦,而此时,当苏长安匀不出脑子帮他想给他指挥的时候,他特别庆幸自己好歹知道该怎么用脑子。 此时的情况,一看就知道蚀虫或者说那头蚀兽的目标是苏长安,从苏长安被逼的节节后退和他射击的速率来看,围攻他的蚀虫少说也有总数的三分之二。 既然如此自大,觉得用三分之一的力量就想要控制住我,那就要为你们的狂妄付出代价。白墨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在听到苏长安喊“突围”的瞬间,双手握住七杀剑柄猛的向下劈去。 被围困的时候,白墨一直没有听见苏长安的指示,说明苏长安很可能觉得情况有蹊跷,正在观察,或者苏长安自顾不暇。 所以白墨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用出七杀的全力,而是一边保证漩涡的形状,一边暗中积蓄力量,等待苏长安的信号。 七杀如同一道闪电,下劈的气势犹如千军万马。别墅院子里的地面被剑气劈出数米深的裂缝,溅起漫天的尘土。 苏长安一串点射,迅速控制住面前的几头蚀虫,向白墨的方向奔去。 为了不让层叠的蚀虫遮蔽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白墨,苏长安已经不在乎眼睛上的一点异状了,此时,他的身上又开始燃起了紫色的火焰,矮矮的,在有路灯照射的夜晚忽明忽暗,并不明显,然而在奔跑的过程中,他发现那些蚀虫居然刻意地躲避他身上的火焰。 急速奔跑间,苏长安并没有多在意这一点,很快就跟白墨汇合到了一起。 “现在怎么办?”白墨握紧七杀,苏长安脑门子上见了汗,他们仓促应战,根本没有给贪狼准备弹匣,现在他已经万分确定,贪狼子弹即将告罄,而蚀虫们又孜孜不倦地围了上来。 “凉拌,我要节约子弹,接下来只能肉搏了。”苏长安说,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陡然变得坚毅起来:“这次如果侥幸不死,基地应急口的人就死定了。” 白墨噗嗤一声笑了。 他们已经在谈笑间面临绝境。 十二年前,就是在这间别墅里,白墨躲在阁楼上亲眼看着父母消失不见。而十二年后,白墨想,他终于到了和父母一样的绝地。 在包括别墅在内只有两百多坪的范围里遭遇蚀兽,他们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但是很奇怪,白墨并不害怕。 他想起苏长安说过:猎人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得其所。 如果死前能拉一头蚀兽陪着,真特么是赚大发了。 那一刻,白墨心里突然很平静。他发现长久以来,让他不安的并不是残酷的战争,而是看不到终点的孤身作战。 而此时,当他与苏长安站在一起,用七杀横在两人身前的时候,残酷的战争代表的不过是需要被绞杀的蚀虫的数量,以及最后那个单纯的结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将永生都恨蚀虫入骨,他将永不放下复仇的利刃,于是,这一刻他特别庆幸,在这个充满了他极度厌恶的蚀虫的气息的地方,有个人一直注视着他,作为他的眼,为他标记着前路。 “来吧。”白墨说。 砰的一声枪响回应了他,一个光点在前方亮起,白墨猛地跃了起来,向那光点冲去。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两头超到前方想要堵截白墨的蚀虫被苏长安打中,白墨顺手一边一个斩了首。 仅仅被耽搁了一瞬,白墨就来到了目标面前,七杀直刺入光点的位置,闪烁的白光中那头蚀虫分崩离析。 “白墨!”白墨刚刚落到地面,就听后面传来苏长安的呼叫,一连串的枪声响起。 白墨回头,就见苏长安的面前浮起了数个光点,他狼狈地一边射击一边后退。 “长安!”白墨转身,七杀的光刃爆出十米,也不管会不会碰到白火焰组成的罩子,向着光点浮起的地方横扫。 “小心后面!” 光刃掉头,白墨双手握剑从自己的腋下插过去,身后传来蚀虫刺耳的嘶吼。 “不太对劲,白墨到我身边来。”苏长安大喊。很明显,刚才白墨才刚刚冲出去,他和白墨就被蚀虫隔开了,他现在还摸不清那头蚀兽到底要干吗,但是肯定不能再和白墨分散开。 白墨低下头,不再理会身后的情况,向着苏长安的方向狂奔。短短几米的距离,却接连被堵截,白墨听着苏长安的指示,集中全部精神迈着脚下的步子,他甚至不在乎有没有把蚀虫杀死,只想回到苏长安身边去。 苏长安一心二用,终于在一个分神间,被一头蚀虫用尾巴卷着,拉向空中。突然失去平衡让苏长安射向那头蚀虫的子弹失了准头,打偏了。 蚀虫的尾巴缠得极紧,苏长安觉得肺都要被挤出来了,蚀虫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苏长安艰难地集中精神,透过蚀虫的身体去寻找白墨。 在这一瞬间,刚才因为狼狈应对蚀虫围堵而分神熄灭的紫色火焰再次从苏长安的身上冒了出来,然而出乎苏长安意料,在那星星点点的紫色火焰冒出来的同时,那头缠着他的蚀虫突然发出疯狂的哀嚎,尾巴一甩,把苏长安狠狠地摔了出去,直直地向那道白色的火焰飞去。 一直隐身于云层中的蚀兽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动了动。那一刹那,蚀兽的眼中流露出焦躁期盼的神色。 苏长安其实并不知道,如果他撞在那道光网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 他本能地觉得千万不能撞上去,但是此刻又怎么由得他。苏长安听见耳畔呼啸的风声,蚀虫的嘶吼居然变得很远。 他撞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轰!” 响声并不是很大,苏长安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他看到银白色的、闪着光芒的细小碎片在空中散开,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意识到那是七杀的碎片。 苏长安偏过头,看见了白墨近在咫尺的侧脸。 如同一组千年不过的慢镜头,细碎的银光中,白墨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侧脸衬得一双黑眸如同寒潭,深不见底。略略有些长的头发在逆飞的冲击力吹到了脸颊上,还带着汗水的湿润。 苏长安看到白墨紧紧皱着眉头,却在跟他对视的瞬间,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笑容中,一缕血红溢出了嘴角,终于唇齿关不住,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溅到了苏长安的脸上,也溅湿了白墨的衣襟。 空中传来蚀兽凄厉的嘶吼。 后来苏长安想,大概就是从这一瞬开始,他永远被白墨拘禁了。 他永远失去了恨他的能力。无论白墨说什么,他都承受,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原谅。 白墨抱着苏长安,后背着地狠狠地摔了下来,落地的震荡中,白墨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苏长安在白墨的后背摸到了一手血,七杀只剩下剑柄,还死死地握在他的右手里。 苏长安在这一刻很想尖叫,但是他没有,他安静地坐在地上,背部的线条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强弓,大腿却是放松的,支撑着白墨,一只手还紧紧地揽着他。 紫色的火焰在他全身熊熊燃烧,却没有一丝一缕沾在了白墨的身上,火焰窜起半米上的火舌在空中翻滚,在风里呼啸,周围的蚀虫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都仓皇地散开。 雪白的蚀兽终于在藏头缩尾大半夜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了苏长安面前。 每一次,有所准备也好,不经意也罢,苏长安只要对上蚀兽的眼神,总是觉得不寒而栗,然而唯有这一次,苏长安静静地和蚀兽对视,他清楚地看到蚀兽眼中弥漫的强烈杀意,也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杀意下,那一丝惶恐、不安和愤怒。 苏长安突然觉得畅快异常。 “吼!!!”似乎是察觉到苏长安的想法,那头蚀兽仰起修长优美的脖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当它再次转过头和苏长安四目相对的时候,只剩下杀气弥漫。 即便是披着浑身的烈火,苏长安突然觉得寒冷异常,他看着蚀兽迈着不大不小的步子,异常谨慎地向他和白墨靠近,每近一步,那冰冷的杀意就浓烈一分。 苏长安屏住呼吸,慢慢呼出一口气,在白墨身体的遮挡下,用极细微的动作,重新握住了挂在手腕上的贪狼。 如果他没有记错,在这把贪狼中,应该还有一枚子弹。 即便是射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阻住蚀兽哪怕一分钟,但是苏长安知道,如果他没有坚持到最后一秒,白墨一定会怪他的。 蚀兽距离苏长安,只剩下三步了。 那美丽的白色野兽眼中有强烈的仇恨,恨不得将苏长安杀之而后快,然而,就在蚀兽发动致命攻击前一秒,苏长安突然举起贪狼,照着蚀兽的额头就是一枪。 “砰!”贪狼中的最后一颗子弹,向着几乎就在面前的蚀兽尖啸而去。 包裹在火焰中,苏长安把子弹的轨迹看得极为清楚,奇怪的是,贪狼的子弹并非如往常一样带起光网的银光,而是裹挟着紫色的火焰,命中了蚀兽。 虽然在千钧一发间闪避了一下,但是那头蚀兽仍然在苏长安惊愕的目光中向后倒飞了三四米的距离,重重地摔在地上。它雪白的脖子被剜掉了一大块肉,一股极臭的味道从蚀兽滴落在地上的黑色脓血中散发出来。 贪狼的子弹,居然打伤了蚀兽。 受伤的蚀兽发出凄惨狂躁的咆哮,它似乎因为自己掩盖在华丽精美的外表下的腐臭实质被暴露而疯狂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怒吼着,不再谨慎的靠近,而是冲着白墨和苏长安狂奔而来,夜色中,蚀兽比例完美的头颅完全扭曲了,整个脑袋都从嘴巴的位置撕裂开,露出了一个散发着臭气,长了密密仄仄的一圈獠牙的大洞。 这个洞,足够吞下他苏长安的头了。 苏长安抬起手,但是贪狼已经没有子弹了。 苏长安瞪大了眼睛,看着冲过来的蚀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不怕,只是本能地抱紧了怀里的白墨。 然而,预想中的致命一击并没有落下。一支纯黑色的羽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擦过了苏长安的脸颊,射入蚀兽张开的大嘴。 那头蚀兽充满着仇恨和杀机的疯狂眼神凝固住了,然后发出轻微的“噗”的一声,整个化作了灰烬。 黑色的羽箭吧嗒一声落在了苏长安的面前。 在那一瞬间,苏长安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心有灵犀似的猛地扭过头去,借着堪称逆天的视域,苏长安锁定了远处放箭的人。 像是用长焦把画面无限拉近,那个人来不及躲闪的脸就这么直直的撞进了苏长安的视线。 那人有一瞬的惊慌,然后立刻想要离开,苏长安却喝了一句:“站住!” 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声音去吼,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明明相隔那么远,但是苏长安却很肯定,那个人一定会听见。 “你过来。”苏长安说。 “你敢离开试试。”苏长安又说。 似乎是最后那一句威胁起了作用,那个人终于在犹豫了片刻后,向苏长安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八十九章:重逢 这个神秘的男人在一分钟前无比拉风地用一支黑色羽箭一箭解决了一头蚀兽。然后无比扭捏一步三顿地往苏长安这里蹭。 苏长安却不理会他,他全身的紫色火焰已经熄灭了,如同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他已经用通讯器呼叫了医院和基地,但是和战前一样,通讯器里一片静默。 这些地方的老家伙们都死定了,苏长安咬着牙想。 而这一个老家伙……苏长安瞄了一眼磨磨蹭蹭往这里靠近,一路上还不时放出几箭,把残留在附近窥视的几头二级蚀虫解决的男人,把牙咬得更紧了。 如果这一次白墨没事也就算了,如果有事…… 白墨的呼吸很浅,还在小口小口的咳血,苏长安翻过白墨的后背,那里除了被七杀的碎片划伤之外,还有一片一片的白色絮状物,像是从背上长出来的一样,软绵绵的。苏长安看了半天没弄明白是什么东西,试着用手去拽,结果他一扯动那些东西,白墨就在昏迷中发出痛呼声,搞得苏长安连碰也不敢再碰了。 这时候,那个男人终于走到了苏长安的面前,他穿着件浅色的T恤,深色的布裤子,布鞋,如果忽略他手上的强弓和身后被的箭筒,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 男人伸出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做了个召唤的手势,那些刚才因为射杀蚀虫而东一支西一支散落的羽箭突然嗖嗖嗖地飞了过来,绕着他的手转了一圈,在他手指轻点下,整齐地排进了箭筒中。 这一手,简直是鹰眼和哈利波特的结合版,苏长安抬起头来看着他,发出一声冷哼。 一声哼,那男人明显畏缩了一下,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讷讷地叫了声:“长安。” “我不问你问题,我现在没有时间。”苏长安说:“你来帮我把他送到医院去。” 那男人站着没动。 苏长安抱了白墨两下,他其实此时也已经累急,两下都没抱起白墨。 “如果他死了,我不会放过你。”苏长安抬起头对男人说。 然而,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唯唯诺诺的男人突然轻声而坚定的说:“他死了,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苏长安的手一顿。 “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拽文!”苏长安恼怒地说,他抬起手连通通讯器,开始再一次呼叫医院。 “没用的。”男人说,“你们这栋别墅和基地的联络已经完全被切断了,无论你呼叫几次,都不会有人听到的,除非天亮,出任务的猎人回来,否则没有人会发现你们。” 苏长安猛的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男人:“所以我叫你帮我把他送到医院去!” “我真心希望他死的。”那个男人如同叹息一般,声音优雅婉转,好像说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长安顿了顿,他慢慢抬起头。 那个男人就站在他面前,一反刚才弯着腰关切的样子,他现在站得笔直,整个人如同峭壁上的松柏,气势逼人。这是从未出现在苏长安的脑海里、梦境中的神色。 “如果他死了,我真的会恨你哦。”苏长安说,语气有些调皮,甚至有点像是在撒娇,然后陡然一转,蓦地阴沉起来:“我十二年来都没有恨过你,如果他死了,我以后每一天都会恨你。”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谁也不想让步。 最后,那个男人叹了口气,蹲下身。 “长安,我的名字叫苏哲,这是真名,组织里面,恐怕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老鬼还记得,所以记得人前不要提起。”苏哲说。 “我现在不想听,你帮我把他送到医院去,我会抽空听你解释。”苏长安冷冷的说。 “你这孩子,长大了不可爱了!”苏长安伸出修长的手指,看上去就想要去弹苏长安的脑门儿,但是在苏长安冰冷的注视下,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们基地的医院救不了他。”苏哲说,“他被蚀兽的毒火烧伤,活不长了。” “我说过……” “好了我知道了,他不能死嘛。”苏哲说:“看在这个小子救了你一命的份上,我会救他的。” 苏哲突然顿了顿,问:“你是不是很爱这个小子?” 苏长安渐渐的真的感觉到忍耐到了极限了。 其实,面对险境,苏长安一向有着极大的耐心,但是看着眼前蹲着的这个家伙,他厌恶烦躁,却怎么也提不起应对危险的那股精气神。 “我可以稍后再向你汇报思想吗?”苏长安没好气的说。 “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你真的很爱这个小子,那我是真的很想弄死他。”苏哲用一种实事求是的口气说。 “苏、哲!”苏长安怒不可遏,恶狠狠地盯着他。 苏哲又叹了口气。 “算了,这样也好。”苏哲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若是能趁现在一刀斩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再废话!” 苏哲从苏长安手里接过白墨,苏长安帮着他,把白墨小心地翻了个身。 后背的白色絮状物撑开了皮肉,染上了点点血红,触目惊心。 “扶住他。”苏哲说着,右手摊开放在了白墨的背上。 接着,他的右手毫无预兆地燃起了熊熊烈火,紫色的火焰发出呼呼的响声,在白墨后背的上方来回滑动,那些白色絮状物就如同真的棉絮碰上了火焰一样,被燎到的地方迅速燃烧得一干二净,这个过程像是极痛,白墨一直在昏迷中挣扎,苏长安不得不死死地架着他的肩膀,掐住他的脖子卸掉一部分力量。 苏长安吃惊地瞪着苏哲的手。他手上的紫色火焰,其实挺眼熟的,战斗中他也见过自己的身上燃着这样的火焰,甚至包裹住贪狼的枪身,把子弹的光尾都燎上一层紫色。 但是苏哲手上的火焰又有些不同,这火焰仅仅在他的手上,而不是全身,火焰光芒更明亮,明明是并不大的一簇掌中火,却气势逼人。 “别看了,你做不到这样。”苏哲低着头,专注地盯着白墨的后背,却丝毫不妨碍他跟苏长安说话,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他显得有些着急,手上的动作也更快了些。 “长安你听好,有几件事你要记住。”苏哲一边手上忙活着,一边对苏长安说:“第一,不要把我的名字告诉别人;第二,白墨的伤口不要让基地的医生看,他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休息几天保证背上还是光溜溜的;第三,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要详细汇报,只要向问询的人说遭到的蚀虫袭击就行,不要提蚀兽和我的事情,切记。长安,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而且现在也到了我必须向你解释的时候,你的处境很危险,在组织里凡事都要留个心眼。猎人组织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上进,而这个小子,也很可能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爱你,你今天救活了他,明天他就可能会离开你。我不能在这里就留,等到阴月结束,你到L大来找我,历史学院找苏贾老师,你一个人来。” 苏哲说到后面,越说越快,手上的紫色火焰也跳跃得越发欢腾,他说完,火焰也渐渐在熄灭,就着最后一缕明火,苏哲突然在白墨的后心上用力一拍,白墨发出一声闷哼,不再挣扎。 “你干什么?”苏长安赶紧去坚持白墨的状态,他后背的白色絮状物已经清除一空,只剩下一些擦伤,还在微微渗着血。 “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也帮你点忙。”苏哲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把手上最后一丝紫色甩掉。 “什么意思?” “别激动,我没有伤害他。”苏哲说。 苏长安抬起头,看着苏哲。 这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这两年,他曾多次在梦里见过,此时,眉眼轮廓都对上了号。 他略微老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从十四岁那年起,苏长安就开始孤身一人生活,他想不起十四岁之前的事情,整个人生都犹如没有起点,最初的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苏长安都记不太清楚了。 他挣扎过痛苦过,但是苏长安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一直相信着自己的父母死于车祸,自己的记忆也是因为车祸才丢失,直到两年前觉醒。 从白墨出现在他家的那晚开始,苏长安就知道,他的父母可能不是死于车祸的,他的身世,说不定早就和暗面的世界纠缠不清。他的父母说不定也是组织的人,是死于和蚀虫的战斗。 但是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可以管他叫“儿子”的男人居然还活着,而且看起来活的蛮好的。 “我走了。”苏哲站起身,说:“你记住我说的话,等这一段的风头过了,来找我。另外,不要回里面去了,反正天气不冷,你们就保持这样等待天亮。” 苏长安点了点头,没说话。苏哲似乎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微微一笑,转身几下腾挪就不见了。 苏长安坐在原地没动,其实就算苏哲不说,他也是不打算动弹了。 今天的事情,非常不合常理。 为什么组织才叫他们不出任务留在别墅,别墅就遭到了袭击,猎人的别墅自从几年前全面加强能量防护,已经再也没有遭遇过蚀虫。 还有,为什么通讯会被切断?苏长安相信不是苏哲干的,但是明显的,他知道通讯切断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知道? 苏哲到底是谁,他的父亲身上,或者他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听苏哲的话音,他曾经也在组织呆过,还有人可能会记得他,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他没有死,那么这十二年他在哪,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 苏哲为什么会想杀白墨,虽然他不仅没有杀,反而还救了他,但是那一瞬间,苏长安肯定,苏哲身上弥漫的凌厉杀气不是作假。 自己为什么会失忆?这些年他过的每一天,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最后,苏哲是不是猎人?看他刚才射杀蚀虫的动作和准头,他明显能看得到蚀虫。而他同时又有武器,而且他的武器不是白墨那样物化出来的,那些羽箭实实在在背在他的背上。组织不是从来都没有同时具有刃和眼的能力的猎人吗?那么苏哲到底是不是猎人? 想到这里的时候,苏长安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也是用贪狼的子弹,把一头蚀兽打飞了出去。虽然距离一击毙命还是逊色许多,但是,他确确实实是用现实中的武器击中了蚀兽。 苏长安愣怔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抱紧了白墨。 第九十章:迷局 苏长安不知道他在别墅的门前坐了多久,微醺的夏风中,如水的夜晚让人舒服宁静,白墨的呼吸在苏哲离开之后慢慢平稳下来,他渐渐陷入深眠,苏长安见他心跳有力神色安静,也终于放下心来。 他不想动,倒不是因为有多累,而是满脑袋的胡思乱想,冲得他晕头转向。 夏夜除了虫鸣,居然波澜不惊,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蚀虫消失后,只有那扇破掉的大门和别墅门前地上的裂缝,为这场战斗留下些许痕迹。 苏哲离开的时候,苏长安其实很想拽住他不许他走,让他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但是稍稍冷静下来,他就知道现在实在不是追问苏哲原因的时候。 前一天夜里他们遭遇的诡异情形,丁一和张硕绝对会在第一时间上报,虽然不可能把每个细节汇报清楚,但是战斗过程一定是清晰的说明了。这个时候,元帅却还是下达了让十二个优秀的主力先锋离开前线的命令。 而且这个命令,还是袁烈大元帅下的。 接下来,蚀虫在别墅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遭遇攻击,而原本即便基地全毁也应该正常接通的应急通道居然不通,而且听苏哲的说法,通讯是被人为切断的。 到底是什么人切断了通讯,为什么要切断通讯?这个切断通讯的人,是不是知道他们会被攻击呢? 苏长安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他听见有车辆的声音由远及近,直奔他们而来。 片刻后,几辆车子在他们面前刹住车,打头的车子里面最先跑下来的人苏长安曾经在基地的训练场里见过,应该是一个训练场的教练,他带着三个人仔细看了看附近的情况之后迅速向他们冲过来,后面跟着的是救护车,几个医生提着急救箱紧随其后。 “基地收到求救信号派我们增援。”那位教练跑到他们身边蹲下身,三个猎人在他们周围警戒。 苏长安微微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位教练。他十分焦急地上下打量他们,并招呼医生过来,神情动作都不像在伪装。 “我们遭到蚀虫不明原因的攻击,三十头二级蚀虫打破了别墅的保护层,我和少校白墨对蚀虫进行了坚决抵抗,蚀虫被消灭,但是白墨受了伤。”苏长安谨慎地回答道。 “天啊,保护层被打破了?!”他惊奇地说,立刻冲着通讯器里报告:“史文强报告,找到少校白墨和少校苏长安,两人平安,别墅保护层被打破,请求指示。” 耳机里不知道传出了什么,那位叫做史文强的猎人教练大声回答了一句“是”,转向苏长安说:“先离开这里,后续的工作组织会派人接手,我护送你们到基地医院去。” 苏长安让开了史文强伸过来扶他们的手,紧紧地揽着白墨,不让边上的医生检查。 “这里暂时没有危险,”苏长安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凑近的医生们,问史文强:“史教官,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我们最开始呼叫基地应急救援,没有人回应?” “我不知道。”史文强神色非常坦荡:“应急频道在十分钟前突然收到了丰城19号别墅的求援,此时我们才发现,在此之前还有7栋别墅都曾经发出过求援信号,但是应急频道再此之前确实没有任何反应。频道的守卫们现在也很着急,正在紧急排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你是说,一共有八栋别墅遭遇了蚀虫攻击?”苏长安惊讶地问道。 “对,但是另外7栋别墅蚀虫都没能突破保护网,那里的猎人们是主动出击的。”史文强说。 “有伤亡吗?”苏长安问。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说话间,一个医生似乎是实在忍不住,走过来说:“两位,这里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你确定不让我检查吗?” 苏长安一时怔住,虽然苏哲有说过不要让基地的医生看白墨的伤口,但是这样一直守着昏迷的白墨不让人看也不是办法。 这时,白墨在苏长安的怀里动了一下,皱着眉头挣了两下,慢慢睁开眼睛。 “吵死了!”他低声骂道。 基地医生的脸上画上一个巨大的囧字,老兄,我也不想吵你的好吗?敢情您不是受伤了,您是睡着了。 “白墨,怎么样了?”苏长安关切的问。 “困。”白墨简明扼要。 “史教官,我看去医院就不必了,我们能回去休息吗?”苏长安立刻转头问史文强。 “抱歉,即使不去医院,你们也必须马上到基地去。”史文强说。 苏长安没再说什么,看了白墨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从别墅进入基地,而是开车从另外一个入口进入,这个入口,苏长安还从来没有用过,一下去,就是基地的总控楼。 苏长安的心一沉,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 史文强带着两人上了9楼,迎面就见一个至少是上校的文职军官带着丁一和林森走过来。 “丁老大!”苏长安叫道,他正想开口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个军官制止了。 那军官非常有礼貌地表示,着急带着两位将军去见大元帅,寒暄是不是能稍后。 苏长安和白墨随后被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史文强说:“请在这里稍微休息,大元帅稍后要还见你们。”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苏长安也没再向他发问,史文强走后,苏长安到门口看了一眼,果然,门口站着两个警卫。 “白墨,过来我看看你后背的伤。”苏长安回身走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招呼白墨。 白墨很顺从的走过去,趴在苏长安的腿上。 白墨的衣服后背几乎已经没有了,大片的皮肤上暴露出来,但是奇怪的是,皮肤上只有一些划伤,属于不管是白墨还是苏长安都不会在乎的那种,之前触目惊心的烧伤都不见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苏长安问。 “很累,很困。”白墨说,然后证明似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苏长安皱紧了眉头,又再白墨后背上仔细摸了一遍,白墨懒洋洋的,趴在他腿上任由他上下其手。 “后来的事情,记得么?”苏长安问。 白墨带着鼻音的声音传来:“光网上那一下撞狠了,还好有七杀的力量挡了一下。” “对了你的七杀!!”苏长安失声叫了出来,白墨接住他的那一下,明显是用七杀抵在背后硬撞在了蚀兽燃起的火焰上,他亲眼看见七杀碎成了齑粉。 “没关系。”白墨说:“七杀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七杀会碎,是因为那一瞬间我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等休息几天,体力恢复了,七杀就会回来。我以前在战斗里受伤,也把七杀弄断过,伤好了它也就好了。” 苏长安微微松了一口气,如果七杀真的永远消失,即便白墨不说,但是绝对会恨死他。 想到这里苏长安就觉得有点堵,但是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就如同白墨说的,七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赖以生存的武器,他是该多无聊,才会去跟七杀争宠哦…… “对了,长安,那头蚀……” “那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休息,等回到别墅,跟穆升申请休假吧,我来组织两年,跟着你就从来没修过公假。”苏长安说,堵住了白墨的问题的同时,悄悄向他使了个眼色。 白墨转过脸来,看了他一下,最终还是闭嘴没说下去。 其实白墨想问,那头蚀兽后来怎么样了。 他想问,那个时候我们都山穷水尽了,蚀兽不攻击了么?自己一倒下,即便没有蚀兽,光是一两头蚀虫也够要他们的命了吧。而且天到现在也还没亮,蚀兽和蚀虫消失了么? 而且,白墨觉得,在他最后一点清醒的时间里,他看到了蚀兽扑上来,然后苏长安用贪狼把蚀兽打飞了出去。 这可能吗?还是自己的幻觉? 苏长安是一个强大的眼,这一点白墨是最认同不过的,但是无论如何,他总不可能逆天,超越一个猎人的极限的。 眼只有在刃的身边,才能活下去,白墨告诉自己。即便是苏长安也不例外。 敲门声兀自响了起来,白墨收回思绪,苏长安站起来去开门。 “请两位随我去见一下大元帅。”门外是刚刚见过的那个军官。 白墨从沙发上爬起来,两人没说什么,沉默地跟在那个军官身后,穿过整条走廊,到了尽头的一个会议室,军官敲了敲门,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并没有要跟进去的意思。 白墨和苏长安走了进去。 这是很普通的一件会议室,苏长安本来以为,如果要了解情况,里面只要会有大元帅和几个高级军官,还有记录的文职人员什么,但是走进去,空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居然只有一个老人。 见他们进来,老人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们坐下。苏长安和白墨敬了礼,走了过去。 老人面对着他们,他们终于和老人面对面。 就在昨天晚上,苏长安刚刚见过袁烈大元帅的照片,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袁烈无疑。 然而,就在苏长安和袁烈面对面的瞬间,一种极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似乎认识这个人。 这种熟悉的感觉,绝非看过两张他的照片可以比拟,而无论怎样绞尽脑汁,苏长安却又无法从记忆中挖出这个人的影子。 自己做过的所有的梦中,都没有这个人。 “长安。”白墨在身边轻轻碰了他一下,小声说。苏长安一下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居然盯着袁烈大元帅走神了。 “对不起大元帅!”他赶紧站直道歉。 “没关系,”袁烈摆摆手,自己也做到了他们的对面,他平淡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恐慌:“说一说你们晚上遇到的事情吧,从头开始说。” 第九十一章:无心或者有意 苏长安和白墨对视了一眼,眼神一触即分,然后苏长安转向袁烈说:“那就我来说吧。” “我和白墨昨天傍晚接到丁一将军的通知,说是命令我们写出前一天战斗的详细报告,所以直到午夜,我们都呆在房间里各自写报告,大概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就在别墅的猎人们集合没多久,别墅外面传来震动声……” 苏长安把事情从头到尾,开始详详细细的说明,他前半段说得极为详尽真实,然后到了后面,开始面不改色的撒谎。他隐去了蚀兽的存在,只说他们遭遇三十头蚀虫,出门迎战,外面的蚀虫疯了一样的撞光网。他们出来没多久,白墨就发现光网即将被撞破,于是白墨用七杀硬挺了蚀兽的全力撞击,没想到二级蚀兽合力撞击的力量这么大,不仅白墨力竭、七杀粉碎,光网还是被撞破了,巨大的冲击力还击飞了别墅的大门。 苏长安还说,在这一击后,光网虽然破裂,但是也迸发出极大的力量,带着七杀的碎片飞向剩下蚀虫,光网加上七杀,在瞬间绞杀了挤在一起撞击光网的蚀虫们,他们才侥幸存活。 这个谎话编的可谓高明,猎人别墅外的光网,确实蕴含了极大的能量,即使是疯狂的蚀虫最后撞碎了它,那么光网加上猎人武器的碎片,能够把十数头蚀虫杀掉,也绝对是合情合理的。 白墨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听着苏长安把谎话编的逻辑分明,完美无缺。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连他都要信了。 白墨是真的不知道苏长安到底为什么要说谎隐瞒他们遭遇蚀兽的事情,遭遇蚀兽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而更应该向组织上报提醒接下来执行任务的猎人注意才对。 还有,他受伤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蚀虫和蚀兽到底有没有被消灭,他们又是如何脱险的?苏长安用枪击中蚀兽的情景,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吗? “……白墨脱力昏睡,但是万幸伤的不重,我无论怎样呼叫基地都没有反应,别墅的保护网破裂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避难,左右为难的时候,史教官就带着人来了。”苏长安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似乎是在仔细回想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然后才肯定地说:“情况就是这样,我们跟着史教官来到这里,然后见到您。” 整个过程中,袁烈一直听得异常的认真,苏长安仔细而小心地观察了袁烈的神色,之后他有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推敲他所叙述的事,最后点了点头。 苏长安轻轻松了口气,大致,应该是过关了。 影帝啊影帝,白墨心情复杂地看着苏长安忽悠大元帅,憋得要死,抓心挠肝。 “元帅,”安静了一会儿,苏长安突然问道:“我有个疑问,能问问您吗?” 袁烈微笑了一下,说:“可以。” “是这样,”苏长安紧紧地盯着袁烈的眼睛,问道:“刚才我在报告的过程中,您碰到觉得不合理或是不太清楚的地方,都有打断我进行询问,是这样的吧。” 袁烈点了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白墨也转过脸看了看他,不知道他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那么,为什么当我说到,我们和基地应急口联络不上,无论怎么呼叫都没有回应的时候,您没有打断我?这难道不是我们今晚经历的所有事情中,最不合常理的细节吗?” 苏长安的语速不快,但是一字一句,都好像敲在了袁烈和白墨的心上。 白墨猛地转头,盯着袁烈。 袁烈突然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在你们之前,我已经询问了好几个小队,他们都出现了一样的情况,和应急口还有医院的联系断掉了。所以当你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苏长安死死地看着袁烈,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哦,是这么回事儿。那我真应该问问丁将军他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知道联络为什么断掉。” 是这么回事儿才怪! 虽然是极短的一瞬间,但是当他问完的时候,袁烈眼中的一丝惊慌和僵硬还是被苏长安捕捉到了。 假定他们与应急口的联络是袁烈授意切断的,那么他这么做,目的何在? 他又想起了突然恢复的联络以及迅速赶到的史文强,总觉得自己抓到了些什么,但是又掉进了更大的谜团了。 “今天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袁烈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我会全面介入这件事情的调查,至于联络为什么会断掉,我查出后会及时告诉你们。最近一段时间,你们两个进入全面休整期,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养好身体,修复武器。” 苏长安和白墨点点头,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那位带他们来的军官仍然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出来了,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基地,那里已经有人准备好了车,一路风驰电掣送他们回了别墅。 在基地耽搁了这么久,天已经大亮了,他们坐着车,穿过渐渐开始热闹起来的街区。 苏长安看着车窗外面人来人往间,这个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凡世,似乎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自从成为猎人之后,每一天,他都在告诉自己一切已经不一样了,但是这种成为异类的孤独感,从来没有如此刻一样强烈过。 苏长安侧过头,白墨昏昏欲睡,头垂在他的肩膀上。苏长安抓住了白墨的手,如同抓住他在急流中的救命稻草。 回到别墅,大门居然在短短两三个钟头的时间里重新安上了,效率之高让苏长安惊叹不已,白墨困得迷迷糊糊,苏长安拉着他下车,拽着他走进别墅,他就浑浑噩噩的跟着,直到苏长安把他摁在床上,他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白墨睡得很沉,破天荒的打起了细细的呼噜,苏长安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拿出通讯器接丁一,却显示无人接听,接张硕,依然接不通。 疑团在他心里越长越大,搅得他心神不宁。 桌上有他前一晚熬夜写报告时喝剩的半杯咖啡,苏长安端起来一饮而尽,咖啡冰冷冰冷的,又苦又涩。 端咖啡的时候,苏长安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笔记本,一直没有关掉的笔记本在震动下亮了起来,屏幕上正是头天晚上他看了一半的内容。 苏长安怔了怔,缓缓伸出手去,点了“下一页”的按钮。 放了一整晚的网页上卡了一瞬,然后慢慢地滑向下一页。顶头出现的,就是一个女子的照片,在家庭关系的第一栏,写着子女。 苏长安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在电脑前,因为那个女人的照片,和梦里的女人对上了。 他的母亲,竟然是袁橙。 那个美丽、强悍,被称为“传奇”的女人,同时因为是元帅袁烈的女儿,而被称为“猎人之花”的女人。 他曾经读过袁橙的事迹,但是从来都没有受到过多大的触动,他在梦里见过母亲的脸,从未将她和那位“猎人之花”联系起来过。 原来,昨天晚上那位满腹机关、惺惺作态的老家伙,竟然是他的外公? 作为袁烈的女儿,袁橙在组织中的履历很详尽,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她是在十年前死于心脏病的。 再翻一页,苏长安就看到了自家便宜老爸苏哲的档案,这份档案写的简单得多,他也是组织的眼,能力并没有多么强,战绩也十分平淡,十二年前死于车祸。在他的档案里,一笔带过地说:苏哲和袁橙的儿子,当时十四岁的苏麓也在车祸中同时丧生。 苏长安狠狠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越想越不对劲。如果自己真的就是这个十二年前的苏麓,那么他很显然没有死,以袁烈在组织的地位,他有可能会让自己的亲孙子作为孤儿流落在外十二年吗? 就昨天他看到的事实来说,自己的父亲苏哲绝对不是一个能力一般的眼,而且他同样也活的好好的,那么以袁烈的能量,他能不知道? 既然现在,他和他的父亲都活着,那么有没有可能,自己的母亲也没有死。 苏长安觉得,他迫切需要见一见苏哲,他已经一脑门子的官司,最近炸弹一个一个丢进他的生活,把他思维逻辑都炸得稀碎,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疯掉。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很想联系袁烈问个清楚,但是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面之缘,他对这位老元帅的印象完全的崩了,看着他就有一种不信任感,在得知他很可能是自己的外公之后……涌起的是森森的更不信任感。 白墨一觉睡到了晚上,一整个白天,苏长安就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白墨醒了,苏长安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冲进卧室一头撞进白墨的怀里。 “怎么了你?”白墨差点被苏长安撞翻,赶紧扶住他保持平衡。 “脑袋有点乱。”苏长安把整张脸埋在白墨的胸口,小声说。 “还在想昨天的事情?”白墨突然想到了什么坐直了身体,扶了扶苏长安的肩膀问:“你真的觉得,通讯是袁大元帅切断的。” 苏长安抬起头看了白墨一眼,说:“别告诉我,袁烈也是你很崇拜的前辈之一……” “他是大元帅,别这么没礼貌。”白墨说。 苏长安切了一声。 “我觉得,八成的可能,元帅授意切断了联络。”苏长安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昨晚,可是差点被你崇拜的大元帅害死。” “你的猜测有根据吗?”白墨问:“他一个大元帅,害死我们干什么?再说了,8栋别墅的16个人,都是组织的精英,甚至有两队还是将军小队,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即便是大元帅也担当不起吧。” “而且,其实还有一件事,非常不合理。”白墨接着说,“我们退一万步,就假设元帅切断了通讯,那元帅就知道昨天晚上我们会遭到攻击吗?如果我们没有收到攻击,和应急口的通讯断了不就断了,我们都不会知道。” 苏长安看了白墨一眼,咦了一声:“原来你不是头脑简单嘛?确实,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切断联通的人,不管是谁,他肯定是知道我们那天晚上会出事。我可不相信这只是巧合。但是没道理啊,能切断联通的人,一定是组织的人,而组织根本没有足够的技术来能预测到蚀虫的攻击地点和时间。” 苏长安想得脑袋发胀,又把头埋进白墨胸口,死命腻歪。 无论如何,等见到苏哲,一切就能真相大白。苏长安索性不去想了,只等着元帅对他们的关注减弱,找个时间去见苏哲。 第九十二章:隐瞒与说谎 苏长安整个白天都在游魂,此时才想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苏长安稍微一蹦跶就饿的前心贴后背,坐在床上听着肚子咕噜咕噜一个劲儿的响。 “妈的,搞出这么多糟心事,害老子连吃饭都忘记了!”苏长安说着,一边扯白墨起来洗漱,一边给门口的警卫打招呼让他送饭菜过来。 听说他们已经饿了一天一夜,深谙猎人饭量的小警卫端来了重量级的大餐,猎人是最能吃的,而且需要的热量极大,特别是刃,一个人平常的饭量都能顶三个普通人,如果经历了战斗消耗,那真的称得上是无底洞一样的吃法。 清蒸的整条海鱼,炖的稀烂稀烂的一大砂锅蹄筋,烤的香酥流油的鸡腿的翅根,配了蔬菜和白米饭,摆了满满的一个大托盘。 苏长安把饭菜接过来,白墨已经洗漱好了,苏长安一边招呼着他,一边吃的满嘴流油。这半年多来苏长安觉得自己饭量渐涨,以前经常感慨白墨吃饭好似在吃冤家,现在自己也变成了饭桶一个。 白墨看起来也饿得不轻,捧着压得实实的米饭猛扒一通,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闷头吃饭。 苏长安吃到七成饱,伸手去盛第二晚饭,却见白墨放下了筷子,摸着肚子很满足的靠进了沙发里。 “吃饱了?!”苏长安几乎是被吓着了。放到平时,这种情况下白墨要想吃饱,怎么也得三碗吧。 “吃饱了。”白墨懒洋洋的说。 “饭菜不合胃口?”应该不会吧,白墨从来不挑食…… “不会。就是吃饱了。可能是之前脱力的缘故吧,提不起劲儿来,胃口也不行。”白墨说。 苏长安这才松一口气,把桌上剩下的饭菜收拾了一下,叫警卫来拿走,警卫估计是习惯了满盘进去空盘出来,猛的看到饭菜有剩还剩了挺多,一脑子都是问号。 苏长安泡了消食的黑茶,放到桌上后就打算先去冲澡,结果刚起身,就被白墨一把抓住了。 “别走,坐下来喝茶,我们的谈话还没完呢。”白墨说。 苏长安心里一紧,但是很多事情瞒也瞒不住,于是坐下来问:“好,我们来一起分析分析。” 白墨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关于怀疑元帅的这件事儿,咱们没有证据,暂且压下不谈。你说说,昨天晚上我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跟元帅说谎?” 苏长安心想,得了,还是纠结这个问题。 “不说蚀兽的事儿,一是因为我对元帅有怀疑,很多很多的怀疑,二是因为程老爷子让我们隐藏实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相信老爷子,我可不希望别人知道,咱俩是从一头蚀兽手中全须全尾的活下来的。” “对,这是我的另一个问题,我们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别告诉我,真的是你告诉元帅的那样。”白墨说。 苏长安沉默了,他在挣扎,要不要说实话? 他希望,自己和白墨之间是没有任何隐藏的那种关系,但是他又担心苏哲的出现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无端的有强烈的预感,他将面临的这个转折,可能会造成他承受不起的后果。 “我……”苏长安刚刚张嘴,白墨突然切进来说:“老老实实的说,我晕过去之前,明明白白看到你用贪狼的子弹打飞了蚀兽。” 苏长安浑身一哆嗦。 对,这就是他最不希望白墨了解的细节。 身为一个眼,拿着人界的武器击飞一头阴面的霸王蚀兽意味着什么,苏长安很清楚。 这意味着,猎人组织穷尽几十年都没有结果的研究露出了一线曙光,意味着他自己将成为组织最新也最不可撼动的传奇。 当然,也有可能从另一个角度,意味着他,苏长安,并不单纯是一个眼。 身体上的紫芒,无端冒出来的父亲,奇特的能力,他总不能一直骗自己,这些都是因为用了一张流传下来的古方吧。 “我没有用贪狼打飞蚀兽,打飞蚀兽的,是我的父亲。”苏长安最后叹了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不愿意瞒着他。撒一个谎,要用千百个谎来圆,而苏长安实在觉得自己不算是多么优秀的骗子。父亲的事情,总有一天白墨会知道的,现在还不想跟他说贪狼的问题,那么就干脆把父亲这一茬实话实说。 一时间,客厅里死一样的寂静。 “你的……你的父亲?”白墨实在觉得这一句话信息量颇大,让他接受不了。 “对,我的父亲。档案中,我死于十二年前的车祸的父亲,实际上活的好好的,并且也是一个猎人。昨天晚上,是他及时出现,救了我们。”苏长安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白墨几乎抓狂,他本来有十个问题,如今,真的快要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苏长安把他认出父亲,到父亲救了他们,赶在组织的人来之前离开了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却略去了他父亲也能发出紫芒,身负眼与刃的能力,并且约了他见面的事情。 白墨并没有细问,因为他已经被这诡异的转折搞晕了。 “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任袁大元帅吗?因为在我翻看袁大元帅的资料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父亲苏哲是他的女婿,而他的女儿,被称为‘猎人之花’的袁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死于十年前,只不过不是战死,而是心脏病死亡的。”苏长安继续说道。 白墨再也发不出什么问题了。 隔了很久,白墨才问:“这怎么可能?就算你失忆了,难道元帅也失忆,你不是孤儿吗,不是一直独居当记者吗?元帅干吗去了?” “我也想知道啊。”苏长安苦笑。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白墨讷讷地问。 “走一步算一步吧。”苏长安说:“我们现在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在这种情况下,我是一定不会去找元帅求证任何事情的。所有人对十年前的事情讳莫如深,我总觉得十年前的事和袁大元帅、和我的目前脱不开关系。现在我们只能静观其变,就想元帅说的,好好休息,恢复体力,疗伤的疗伤训练的训练,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再见到我的父亲,到时候,我会把所有事情都问清楚。” 白墨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苏长安轻轻松了口气。 抛出了这样大的几颗炸弹,总算白墨不再纠结他们当晚如何获救的细节。苏长安知道自己还是对白墨隐瞒了很多,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破天荒头一遭,掏心掏肺的爱上的,是他劳心劳力机关算尽才追到手的,他现在只想自己先把事情弄清楚,在用最稳妥的方式跟白墨做说明。 他告诉自己,他顶多算是隐瞒了一些细节,却没有对白墨说谎。 “想不到,你竟然是袁烈的孙子,你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啊!”半晌白墨喃喃地说道:“我的搭档居然是个真正的太子爷!” “少在这扯淡!”苏长安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他一记,他非常认真的盯着白墨的眼睛说道:“你记住,我就是我,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苏长安。” 白墨有些好笑的看着苏长安突然认真起来的样子,说:“是是是,你是苏长安,你是我的搭档,是猎人中的最强眼,是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心爱的人。可以吗?” 苏长安定定的看着他,问:“即便抛开猎人的身份,假设你我都不是猎人,我们的生命中没有蚀虫和蚀兽的存在,我还是你独一无二的爱人吗?” “是啊!”白墨几乎是立刻就回答。 苏长安切了一声:“想都不想一下,没诚意!” 白墨爆笑:“那我要是想了一下,你是不是又要说:连这都要想,没诚意!” 似乎是很久没见到苏长安撅嘴负气的表情,白墨心情很好,他侧躺下来,头枕在苏长安的腿上:“哎,长安,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把世界上的蚀虫蚀兽全都杀光,到时候,我们就去环游世界,可以去香港、巴黎、伦敦、东京看世界上最美最绚丽的夜景,再也不用入夜了就窝在被保护罩笼罩着的房子里,出门也再也不用带任务。” 苏长安莫名的心中一抽,说:“说什么傻话,只有逃到这个世界的蚀虫才是我们的敌人,在阴面,蚀虫们有自己的法则,有自己的国度,他们就和我们一样,是合理的存在。其实阴阳少了哪一个,平衡都会颠覆。你要想开一点,不要被过去的事情一直束缚。总有一天,我们会退休,等你拿不动七杀我端不动贪狼的时候,我们照样可以去环游世界,至于夜景,小心一点就是了。” 白墨笑笑,没有说话。 “好累,浑身没劲。”隔了会儿白墨说:“那个蚀兽的什么鬼网,真厉害。” 他说着,拧动了一下脖子,在苏长安的腿上翻了个身,侧躺着,整张脸贴到了苏长安的肚子上。 苏长安抬起手,三个指头捏着白墨的后脖子,用拇指的力量把绷紧的肌肉推开,白墨埋着头,发出轻轻的喘息声。 一种莫名的冲动突然在苏长安的心里涌动了起来。 手指之下,就是白墨的脖子,那里的皮肤下面,有人身上最致命的一根骨头,只要在这里多用几分力,这个如同猎豹一样矫健的男人就会死。 而实际上,现在这只猎豹就像一头大猫,窝在自己的身上发出舒服的咕噜声,那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躯体暂时失去了牵引,强悍与脆弱之间的奇异矛盾让他散发着迷人的性感。 “喂,白墨,是不是没劲儿啊?”苏长安轻轻的问。 白墨哼了一声。 “是不是不想动弹?” “干吗?”白墨依然闷着头。 “那你不动,我来动好不好?” 白墨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翻过身子仰躺,眯着眼睛瞪着苏长安。 那狭长美丽的丹凤眼,也如同休憩时的大猫一般,明亮、慵懒,带着致命的诱惑,又推拒,有勾引。 苏长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指还在他的脖子上轻轻的揉着。他微微一笑,低下头来吻白墨。 白墨挣了两下,终于也软了下来。 第九十三章:最后的温暖 苏长安一直把接吻当做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深深的吮一下也好,浅浅的啄一下也罢,但是一定要用心,要带着爱着这个人的心情,去给予和需索。 有一段时间,苏长安特别爱向白墨索吻,直到现在,他们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亲吻仍然是最重头的前戏。 白墨此时虽说也叫脱力,但他顶多是失去了刃的变态体力罢了,绝对没有到任由苏长安摆布的地步,也正是因为这样,当白墨温顺地躺在苏长安腿上,抱着他的脖子轻柔和他接吻的时候,苏长安激动得全身都在发抖。 想做,是一时兴起。他们现在前路不明,其实并不适合纵欲,但是苏长安必须承认,男人真的是感官动物,当这个人的眉眼一直在你的眼前晃,你对他的欲望会放大到不能抑制的地步。 白墨穿着居家的棉布T恤和布裤子,淡淡的粉色从领口一路蔓延向下,两人的唇分开的时候,白墨像是憋着一口气倒了出来,在苏长安的耳边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苏长安脑海里的那根弦绷到极致,嗡地断了,他猛地抱起白墨,向卧室走去。 他们在床上跌成一团,即便是这种情况下,苏长安也没有停止恣意的亲吻。他像是一个急哼哼的孩子,在上下翻动着最爱的糖果。不一会儿,两个人身上的衣服就在床边抖了一地。 白墨前一段时间缠苏长安缠得紧,床头柜、枕头下、沙发里,什么地方都可能有需要的东西,爱抚间苏长安伸手到枕头底下一摸,果然摸出了润滑剂。 开拓的时候苏长安动作生涩,白墨疼得浑身发抖,差点想把身上的人踢翻拉倒。放到平时,苏长安要是见到白墨这般神情,早就心疼的自己躺平让他弄了,但是这一次,他却是铁了心要做到最后。 也许是从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从对白墨说谎的那一刻起,苏长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了个洞,他要在这个洞蚕食掉他的心之前,把这个洞填满。 一直以来,白墨在床上都有绝对的支配权。苏长安因为老是扣着顶勾引良家妇男的帽子,房中的事情,从来不跟白墨争。 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玩起命来不管不顾,苏长安常常被做到哭着求饶的地步,那个时候虽然痛,但是更爽,那种被肯定、被需要、被占有的感觉让苏长安的心理得到莫大的满足,但是直到这一刻,苏长安才知道,原来他也不过是个最俗气的男人,追求着某种平等,希望爱人也能对自己的敞开。 他看着白墨英俊到锋利的脸庞,因为疼痛和说不出的难受而潮红、汗湿,凛冽的眼眸眯着,从抗拒到温顺再到沉沦。在这一刻苏长安觉得白墨才是真正的尤物,在冷硬和妩媚之间游走,在哪个位置站定,都能自成风景。那皱起的眉头间有万般言语,却欲说还休。 有的时候,苏长安很难相信,自己居然把这样的一个人追上了手,一直以来他怀着卑微的渴望注视着他,压抑着自己,此时,当他把这具身体掌握在手中,他觉得他终于、终于拥有这个人。 苏长安用了最尖锐的方式进入,把摩擦的触感放到最大,巨大的冲击下,白墨微张的嘴里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白墨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苏长安的情绪,夹杂着某种类似于恐惧的悸动,让他觉得奇怪。 为什么要害怕,怕什么?即便他们在这一次的阴月中遇到了一些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但是白墨觉得,最近的一年多,是他人生中最安稳而无所畏惧的一段日子。 他身边有个组织最强的眼,并且他们彼此相爱,他们将一起走在理想和职责的路上。 苏长安的冲撞加快,白墨在浪潮般的撞击中无法抑制的呻吟出声,他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愿意在下面,但是如果苏长安想要,偶尔这么被折腾一次也能接受,而且……感觉还不坏。 止歇的时候白墨累得不想动,苏长安抱着他去浴室洗澡,他们赤裸着,在浴缸里拥抱,苏长安如同抚摸珍宝一样顺着他的背,白墨甚至都想着这家伙不会要再来一次吧,但是苏长安除了拥抱,什么都没有做。 “我觉得你很不对劲。”白墨说。 “嗯?”苏长安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 “是因为阴月的这些计划外的事情吗?我觉得你最近变得有点偏激。”白墨说。 苏长安撩起浴缸里的热水冲洗白墨的脊背:“偏激?你是说刚才在床上吗?”他轻轻的笑出声,似乎真的只当他在开玩笑一样。 白墨掐了他一把:“不是,你最近隐瞒组织的事情太多了,甚至开始怀疑大元帅,就算是因为身世的问题有疑问,难道不能上报,要求元帅给你一个解释吗?当然,我也承认你的出身真的是重磅新闻。” 苏长安维持着和白墨拥抱的姿势,并没有看他:“我说过,在对整件事情的真相没有更进一步的了解之前,我不会跟袁大元帅求证,我根本不相信他。那天我见到父亲的时候,他嘱咐我不要把组织想得太积极向上,我对父亲,终究是有那么些印象的,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相信他。” “那你父亲现在在哪?”白墨问。 “不知道,”苏长安摇摇头,犹豫了一下,依旧没有提到苏哲约他见面的事情。“他看上去是个很强的猎人,和档案上说的不符,这些年他在哪里,我一无所知,现在只能等待他联系我。” “你父亲是刃?”白墨问。 苏长安怔了一秒,点了点头。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长安都觉得非常后悔。那时,他以为这是他和白墨之间的最后一个拥抱,是他能从白墨那里拿到的,最后一点温暖。但是这最后的拥抱,却被他用来说谎。 虽然按照他们俩的体力,滚一次床单并不能称得上是纵欲过度,但是第二天,两个人还是在床上一直赖到了中午,直到苏长安饿的不行,才把白墨一起拉了起来。他们把第六天的围剿直接睡了过去,谁都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而且,苏长安现在已经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了。 “你不饿啊?平时你能撑十个小时不吃饭都算是奇事了,这两天怎么了?”苏长安奇怪的说。 “饿啊,但是没有饿到受不了的地步,而且你想赖床我就陪你赖床咯。倒是你,最近我觉得你越来越能吃了。”白墨说。他摸了摸肚子,真的不是特别饿,这下,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了起来。 刃的体力非一般人类可比,于是同样的,刃也需要非常多的热量,白墨属于刃中速度格外快,能力非常强的,自然对食物有更加大的需求。 实际上,连续十个小时没有吃饭还不觉得饿,在白墨身上真算得上稀奇。 苏长安叫来了饭菜,并且从门口的警卫们那里得知,阴月的围剿还有最后一天就可以结束了。 “七天就结束了?”白墨有些难以置信,“今年的蚀虫出现的那么奇怪,我还以为会多拖一两天呢。” “前面几天数量太多了的缘故吧。”苏长安说:“别管了,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他们了。” 苏长安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片奇怪的安静。 是啊,说是说明天就能见到了,但是到时候回来的能有几个,谁又能保证呢? 苏长安强扯出一个笑容,转移了话题,叫白墨来吃饭。 组织在吃上从来没有委屈过猎人,奇怪的是,白墨依旧吃的很少,也就他平时量的一半,比苏长安吃的还少一点。 吃到实在吃不下,苏长安去还餐具,白墨坐在沙发上出神,直到现在,他隐约觉得不安起来。 刃吃得多,是因为特殊体质的原因,自己食量突然变小,难道是力量还没有回复? 想到这里,白墨站起来去漱了口,然后换上练功服,在卧室窗户下的地台上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始调息。 除了体能的训练,刃的调息尤为重要。刃的武器,来自于自身的能量,而调息就如同古代的侠客练内功一样,是打通身体经络,让来自心脏的能量能够在全身循环畅通的一种能量训练方式。 这一天,他一来很累,二来又被苏长安说的几个消息震住,再加上昨天晚上乱来了一通,从他遭遇蚀兽昏迷以后,就没有坐下来调息过。 然而刚坐下没一会儿,白墨的头上就冒汗了,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因为任他如何调动能量,身体的经络中仍然空空如也。 心脏、经络中那种让他踏实的饱胀感不见了,空空的经络如同被搬空了旧房子一样过着穿堂风,冷清萧索。 白墨难以置信的咬着嘴唇,用尽全力又试了一遍,还试着召唤七杀。 还是没有用,空荡荡的掌心里,甚至连七杀的碎片都不见一点。他的力量,消失了。 “白墨你怎么了?”苏长安回到屋里,见白墨坐着调息,就安静的到一边去刷网页,并没打扰他。他几乎每天都看白墨调息,有时候调息时间长了,能量从经络中溢出来,把别墅里的契约魂魄都引了过来,苏长安最早还能惊奇一下,现在已经完全见怪不怪。 但是今天,没过多久苏长安就觉得不对,白墨坐在那里,浑身的骨骼绷得咯咯响,汗如雨下,摇摇欲坠。 白墨睁开眼睛,傻愣愣地看着苏长安。 “你怎么了?”苏长安着急地问。 似乎是也想弄清楚自己怎么了,白墨慢慢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白皙修长,即便是十数年如一日的拿着剑,但是因为七杀实际上是来自于自身的能量,所以白墨手甚至比握枪不过两年的苏长安要细滑得多,只是现在,这双手如同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让白墨忍不住颤抖。 “七杀……”白墨嘴唇哆嗦着说。 苏长安看向白墨的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七杀怎么了?” 白墨抬起头,眼中的惶恐如同烟火般炸开:“七杀没有了。” 第九十四章:消失的七杀 苏长安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几乎是立刻,苏哲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什么叫做七杀没有了?”苏长安问。 “我的……我的力量,消失了。”白墨慢慢说道。 在苏长安的印象中,白墨即使因为年轻而偶尔显出点莽撞,但从来没有这么手足无措过。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七杀是你自身的力量吗,刃的能量来自于刃的心脏,你只要好好活着,怎么可能力量会消失?”虽然这么问,但是苏长安脑袋里现在有个最差的猜想,他默默的祈祷着,希望这不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墨说,他顿了一下,突然抓住苏长安问道:“长安,那天晚上,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因为蚀兽?” 苏长安喉头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白墨是为了护着他,才撞到了光网上的,后来,虽然是苏哲帮他把后背上的伤治疗好了,但是除了治伤之外,他是不是还干了些别的事情苏长安真的没法保证。 “说啊!”白墨见苏长安默不作声,催促道。苏长安看着白墨眼中前所未有的惶急神色,心如刀割。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苏长安说:“七杀碎成了碎片,你昏了过去,当时你的手里还握着七杀的剑柄,后来我的父亲出现了,我就没有注意到七杀剑柄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白墨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苏长安身边出现了太多谜团,虽然他一再说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白墨总是觉得苏长安对他说了谎。最起码,他并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他。 “去找休斯。”白墨突然说道:“长安你能不能打电话给程教授,我希望向他请教一下。” 苏哲说过,白墨的伤,不要让组织的医生看。但是昨天他们做爱的时候苏长安记得,白墨背上的伤几乎都已经好了,只剩下一下看上去非常普通的疤痕。他觉得不踏实,直觉不希望白墨去找休斯和程庄。 “有必要找休斯和程老爷子吗?现在围剿尚未结束,他们肯定很忙。”苏长安犹豫了片刻说道:“也许,也许只是因为最近消耗太大又没休息好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昨晚……” “做个爱能做成这样,秦越已经被组织除名好多次了。”白墨冷冷的说。 苏长安听着白墨冷淡的语气,依然焦躁的神情,他知道,无论如何是拦不住的。 苏长安接通了程庄把大致情况进行了说明,白墨也和休斯联系了,放下通讯器,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去了程庄的研究所。 实验室里,程庄和休斯已经等在了那里。经历了几天的围剿,大量伤患过手,两人脸色都不算好,但是见到白墨和苏长安,还是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力量消失了?”程庄问。 白墨摇了摇头,简单地说道:“前天晚上战斗的时候,七杀的能量体破碎了,休息了两天,今天调息的时候,发现内息没有反应。教授,帮我检查一下吧。” “好。”程庄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把几个人带进实验室的一个区域,在休斯的帮助下,给白墨的手臂、胸口和腹部带上了类似电极的东西。电极连接好之后,在一侧的电脑上出现了白墨上半身的经络图。 “试着调息。”程庄吩咐道。白墨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内息的情况丝毫没有因为几块电极而出现任何好转,他仍然感觉不到身体里的力量流动,睁开眼睛,白墨看着程庄和休斯脸上凝重的神情问道:“教授,还是没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经络非常强壮,有一些新的损伤,但是都不严重,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力量的运转。但是现在,经络确实空了。”休斯紧锁眉头说道。 接着,白墨做了一系列的测试,所有的结果都显示,白墨很健康。 虽然这个结果让其他三人更加不解,但是苏长安却在一旁,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果白墨身体都健康,那么至少说明,不是苏哲干了什么。 他当然担心白墨,担心七杀,但是他更加担心的,是苏哲成为罪魁祸首。 两个小时后,程庄把白墨身上的设备接下来,说:“做个心脏透视吧。” 休斯的神色一变。 “老师,你怎么会觉得是心脏有问题?如果心脏有问题的话,最一开看经络的时候就完全看得出来,只要心脏有一点问题,经络都已经堵得不像话了。”休斯说。 程庄淡漠地说:“其他地方都没问题,只剩下心脏没有检查。” 猎人,尤其是刃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在身体检查的时候都是只查经络而不查心脏。 即便是普通人做胸透,都会因为辐射等原因,限制一段时间内胸透的次数,更别提猎人所有的力量来源都是心脏,组织现代化的仪器无法保证完全消除副作用,而谁也没法保证着一丁点儿的副作用会不会影响到刃的心脏。所以在组织中,除非刃伤到了心脏部位,否则组织会尽量避免用现代辐射去透视刃的心脏。 “做吧。”白墨突然说。 心透室里,白墨平躺着被送进了仪器。片刻之后,一幅匪夷所思的画面出现在了观察室三人的面前。 白墨的心脏上缠绕着紫色的网状光芒,特别是心脏上刃的力量来源的部位,被紫色的光芒堵得严严实实。 程庄和休斯倒抽一口冷气,而苏长安则是彻底傻了。 他想起了苏哲手上的紫火,想到最后,苏哲收手前,曾经拍了白墨的后心。 这样的紫色,要是说和苏哲没有关系,真是扇死他也不会相信。 “这……”休斯目瞪口呆地说:“这是什么?” 程庄脸色发青,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然后在麦克风里说:“白墨,躺着调息一下。” 白墨显然是照做了,于是,三人看到那团紫色光芒明显亮了起来,紫色像是水一样,在整个包裹着心脏的光网上流转,一丝一毫的力量也没有泄露出来。 程庄脸色沉得吓人,默默地把白墨从仪器中拉了出来。 从仪器上下来,白墨在一旁整理衣服,隔着玻璃,观察室里的人全都一脸沉色。 程庄和休斯一定是在想着这诡异情况出现的原因和解决办法,但是对于苏长安来说,现在他飞快转动的大脑中只想着一件事,怎么跟白墨解释。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他的脑袋已经快要过热当机了。有那么一瞬间,苏长安甚至想冲过去拔了电脑的插头,即使能让白墨看不见他自己心脏上的情况也好。 但是自欺欺人没有用。苏长安握紧了拳头,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等白墨回到观察室,休斯和程庄已经开始分析那些紫色物质的成分,但是他们想破了头也想不到,什么东西能够在不给白墨的身体造成一点伤害的前提下,紧紧封住他属于刃的力量? “教授,休斯,怎么样?”白墨问道。 休斯转过身,让出了电脑屏幕。苏长安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你自己看你的心脏。”休斯说:“目前我和程教授还没有任何头绪,你想一想,最近的战斗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可能导致你的心脏变成这样。” 那些紫色的网络,闪着诡异的光芒,直直撞进了白墨的眼里。 苏长安站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白墨的脸退掉最后一点血色,变得煞白煞白,他缓缓的回过头,看了苏长安一眼。 苏长安一直都知道,白墨的眼睛很美。属于年轻的澄澈和经历带来的幽深,结合在漆黑明亮的瞳孔里。 只是此时,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翻起黑色的潮水,仅仅一眼,那些复杂的情绪就淹没的苏长安,有怀疑,有不解,突然间就如同拉起了一道栅栏,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而这一次,苏长安甚至连觉得委屈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一眼之后,白墨转回头,对休斯和程庄说。“我能先回去吗,拜托两位了。” “好,”程庄点了点头:“如果想到了什么,立刻给他们打电话。” 回到别墅,又是傍晚。 白墨坐在沙发上怔怔的出神,苏长安坐在对面,安静的盯着他看。尴尬的沉默久了,仿佛也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不是我。”苏长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打破了寂静。 那种紫色的光芒,白墨可能接触到的人里只有自己身上有,而且最近还频频用在战斗中,甚至连苏长安在说出这句“不是我”的时候都犹豫了一下。 也许留下那种紫网不是他,但是怎么可能跟他脱得了关系呢。 白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轻轻笑了一下,说:“我也觉得不是你,你是我的眼,没有理由要这样害我吧。” 苏长安打了个哆嗦。 “我只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什么事情应该告诉我。” 依旧是淡淡的口气,这是属于白墨的语气,带着白墨特有的疏冷和平静,但是苏长安却觉得如芒在背。 他知道,白墨是在非常认真的,给他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觉得,是因为我,对不对?”苏长安问:“要不是因为我,七杀不会碎掉,是不是?” “不,我不会那么想。”白墨冷静地说:“将心比心,我要是这样想,就太对不起你了。” 苏长安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很可能连白墨自己都没有注意,但是苏长安已经充分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没有说我相信你,我不怪你,他只说将心比心。 其实,在看到自己心脏的透视图的那一瞬间,白墨一定就已经知道,这和他苏长安绝对有关,他只是愿意看在苏长安对他的好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当然,这还要在他的力量能够恢复的前提下。 苏长安相信,如果这一次,白墨的能力能顺利回来,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和自己搭档,继续做情人,继续做爱。 但是如果他的力量回不来呢?他们会不会从此陌路,甚至白墨会不会从此怨恨他。 他等于是毁掉了白墨的整个人生和全部的信仰。 苏长安一直明白,作为刃的力量,是白墨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即便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能与之相比。 但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切的感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好像那个永远困扰丈夫们的蠢问题,老婆和妈一起掉进水里了先救谁一样,苏长安也总是告诉自己,用自己的爱情和白墨猎杀蚀虫的决心相比,是一件很蠢的事。但是他还是会一直忍不住期待,有一天他们的爱情能够凌驾于所有的现实之上。 苏长安总觉得,自己不过是抱着期待而已,但是现在,他发现抱着无谓的期待是世界上最自虐的事。 苏长安闭了闭眼睛,他觉得眼眶有点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苏长安想,难不成自己还能为了白墨掉几颗眼泪下来? 现在回头仔细想想,也许爱上白墨并不算是一个好的选择,自从爱上了他,自己就变得越来越卑微。那种“低到尘埃里”的感觉说实话简直糟透了,但是把卑微感和白墨放在一架天平的两端,又好像总是白墨更重。 苏长安最后微微笑了一下,说:“你让我想想吧。我要是想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告诉你。” 第九十五章:锋利的真相(一) 那天晚上,两个人依然睡在同一张床上,苏长安闭着眼睛,能感觉到白墨一直在看着他。 于是那一整晚,苏长安都闭着眼睛不睡觉,感受着白墨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转。 第二天一早,苏长安就起来了,他一动,白墨也坐了起来。 “你休息,我出去走走。”苏长安状若漫不经心。 “我陪你去吧。”白墨顿了顿,说道。 苏长安看了他一眼,说:“不用,我脑袋很乱,去透透气,不是说昨晚是围剿最后一场吗,你留在别墅等他们吧,中午,大家应该就能见到了,我回来的时候带食材回来。” 白墨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和苏长安在一起久了,白墨其实比苏长安想象中的,要更了解他。 昨晚苏长安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情几乎让白墨认定,他一定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心脏上的东西是从何而来。 但是为什么不说呢?苏长安和他在一起两年,隐瞒的东西都没有最近一个礼拜的多。 被莫名的冲动驱使着,白墨用通讯器上的GPS查了苏长安的位置,悄悄跟了上去。 苏长安根本没有想到白墨会跟上他,从别墅出来,苏长安开车直奔L大,进了学校,随便找了个学生问明了历史学院的位置。 在一栋教学楼三楼的大课教室里,苏长安看到了正在给学生们讲先秦史的苏哲,当然,在这里,他是苏贾老师。苏贾苏贾,可不就是“苏假”,苏长安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 讲台上的男人,和自己那天看到的苏哲五官有一些改动,变化的都不大,但是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只是稍有相似的两个人,看着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苏长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摇身一变成了光鲜体面的大学教授,而且他打听苏贾这个人的过程中,还听说他风评不错,深受学生喜爱。 难道这十二年,他就生活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苏哲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一个个历史事件条例清楚,穿插着生动的小故事,下面一干学生听得如痴如醉,苏长安看着台上风度翩翩的苏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愤怒。 他被人骂孤儿的时候,他在哪?他高考不知道填什么志愿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在哪?他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他在哪?他在组织里跟蚀虫拼命,还为了白墨抓心挠肝的时候,这个家伙又在哪?该不会是在收着清纯女学生的小纸条,批着那些无聊的论文,或是客串着父母,听这些蠢头蠢脑的学生们讲青春的烦恼? 不是一年两年,整整十二年,明明活着,却从来没有来看过他一眼。 熟悉的眉眼,念着他的名字的时候有似曾相识的意味,眼前的这个假苏贾真苏哲,确实是自己的父亲无疑。只是在这一瞬间,苏长安甚至忘记了他来找苏哲的原因,而开始一心一意地像一个孩子一样声讨着抛弃过他的父亲。 铃声响后,学生们谈笑着,成群结队地离开了教室,苏哲一边整理着讲台上的书,一边超仍然坐在后排的苏长安笑着说:“来了?” 神态自然声音亲昵,如同他和儿子从未分开,他的儿子不过是来学校给他送饭一般。 苏长安压抑着怒火,慢慢站起来向他走去。 “苏贾老师。”苏长安扯出冰冷的笑意,叫道。 苏哲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着拉着苏长安到靠近走廊窗户的地方坐了下来,说:“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火,也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今天你来,我会统统跟你解释清楚。这十二年来,我其实一直在你身边,我也有看着你长大,只不过不能现身让你发现而已。” “为什么?”苏长安收敛了一下情绪,问道。 “你先告诉我,那天后来怎么样了,袁烈找你没有?”苏哲肃容问道。 “你怎么知道袁烈会找我?还有,我的母亲是袁橙么?她还活着么?”苏长安一股脑问了好多问题。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苏长安没办法,只好先将后来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一直说到白墨的心脏,然后才问:“你动的手脚?” 苏哲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是在救他。烧伤他的是蚀兽的毒火,这些毒火,即便是我也不敢说一下子都彻底拔掉,毒火最爱能量,无论是猎人的能量还是蚀虫的能量,沾到毒火都会被焚化,成为蚀兽的养料。那天我虽然清理了白墨后背毒火的痕迹,但是不能确定已经把毒火完全拔除,只能暂时封印他的力量,免得那些毒火死灰复燃。” “这种事情,你不能先跟我说一声吗?你看到他心脏的透视图了吗?变成那个样子,我怎么跟他解释?!”苏长安气急败坏。 苏哲依然挂着那种意味深长的笑意,说道:“呵,以后,你会遇到更多没有办法跟他解释的事情。” 苏长安坐在苏哲的对面,眼看着苏哲把满脸的柔和笑意敛去,一丝丝,把肃杀之气放出来。 “十二年前,我倾尽全力,也不过把你的力量封印了十年,十年后你的力量觉醒,我就知道,终究有那么一天,你要做出选择。你要爱上那个刃,我不拦你,因为你只有亲自尝过,才能明白。”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白墨怎么了?他身上的封印能不能解除?”苏长安被他弄得心里越发不安。 “别急,接下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别打断我,听完再说。”苏哲又挂上了面具一样的笑脸,轻声说。 “暗面的基础,是蚀虫,蚀虫之上,有蚀兽。一头蚀兽要成型,吞噬掉的蚀虫何止千万,而我相信你看过猎人的典籍,就知道,蚀兽上面,还有煞。”苏哲开始了不紧不慢的讲述。 “猎人的那些典籍,我在组织里的时候都读过,顶多能有四成是对的,剩下的六成都不着边际。说什么煞是蚀虫之帝,煞一出,天下将乱血流漂橹,都是扯淡的。煞是蚀虫的终极进化,这没错,但是煞的产生,是守卫暗面秩序的需要,在人类的社会里,永远都会有两三头煞存在着,岁岁年年,从不间断。” 苏长安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分神想:怎么跟煞扯上了关系?煞不是说已经快一百年没出现了吗? “苏哲,你能别扯那么远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煞,可能一生都不会见,你能先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解释清楚在上历史课吗?” 苏哲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煞?”苏哲说:“这可真是笑话了。” 他伸出拇指,指了指自己,“煞。”然后用食指轻巧地一点:“煞的儿子。” 苏哲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苏长安,等着他的反应。 他本来想把边边角角先解释清楚在说出这个事实,但是没办法,小孩话赶话,一下子就逼出了终极真相。 “苏哲,你得妄想症了吧?”苏长安歪着头,“你也说你在组织呆过,如果你是煞,你能在组织里呆的下去,还和猎人之花结婚生子?” 苏哲笑着说:“煞一旦进化出来,就终身生活在人类的社会,他们的寿命和人类差不多,除了保有来自暗面,但是表象上和猎人差不多的能力之外,他们和猎人没有任何的区别,身体机能、新陈代谢都和人类一样,和人一样需要吃饭,懂得冷暖,生老病死,当然也有人类的生殖能力。” “苏哲,我现在觉得你是个疯子。”苏长安很认真的说。 “呵,尽管嘴硬吧。”苏哲说:“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我为什么同时拥有刃和眼的能力?你明明是眼,为什么能用子弹打飞蚀兽?我们身上,都有来自暗面的力量,那种紫色的火焰是我们的力量外溢产生的,等你学会控制它,你的贪狼将无所不能。” 苏长安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说:“你把手给我。” 苏哲不明就里,把手递过去。 苏长安握住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柄小小的柳叶刀出现在指间,飞快地划破了苏哲的皮肤。 “嘿!”苏哲吃痛,手一缩,但是那道虽然不深,但是长长的伤口还是开始流出鲜血。 鲜红的血液有淡淡的腥味,没有任何的异常。 “你是煞?煞的血是这样的?” 苏哲失笑道:“那你以为煞的血应该怎样?你该不会以为也像蚀兽一样臭到死吧?” 苏哲话音未落,刷拉一声,一柄枪已经顶住了他的脑袋。苏哲吓了一大跳,赶紧高举双手:“长安,这个真的不行,虽然标配的枪械不比贪狼的力量,但是一枪爆头绝对死人。我跟你说过,我身体的机能和人类的刃差不多,虽然伤口愈合的快,但是这样的致命伤绝对嗝屁不会有侥幸,你千万别冲动。” 苏长安犹豫了一会儿,把枪收了起来。 苏哲笑了笑,抽了张纸巾去擦手上的伤口,一会儿工夫,伤口已经止血,看上去像伤了两天的样子,这样的愈合能力,确实像是白墨受伤的时候。 “你接着说,煞到人间来是干什么的?”苏长安慢慢问道。 “像人类一样生活,但是我们能够感觉到阴阳之间的倾斜,如果出现了很大的阴阳失衡,我们就要回到暗面去,从那里解决躁动的蚀虫,减少来到人间的蚀虫数量。我们的职责,实际上和猎人一模一样,只是你们从这边下手,而煞则因为能够自由穿行在明暗双面,所以多了一些便利。煞在人间生活,都会有自己的身份,最好是时间自由也很清闲的事情。但是因为煞的能力要远远高于人类的猎人,所以如果进入猎人组织,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如果不是遇见了袁橙,也不会蛰伏在组织。”苏哲说。 “我的母亲真的是袁橙?”苏长安问。 苏哲点点头,说:“遇见你母亲,给我带来了从不曾期待过的幸福,同时,也是我最后悔的事,现在你能够相信我,好好的听我说下去吗?” 第九十六章:锋利的真相(二) 苏哲和苏长安坐的地方,是L大上大课的礼堂式的阶梯教室靠窗的座位,阳光照不进来,微醺的风倒是一直从窗口吹进来,围着气氛尴尬的两个人打转。 只是,这微醺夏风环绕着的,又岂止他们两人。 白墨从那堂先秦史刚刚下课的时候就到了教室外面,害怕苏长安发现,他没有进来,看到学生走光了,苏哲和一个陌生男人开始坐到床边说话,白墨才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摸到他们附近的窗台下面。 里面的人靠窗坐,因为下课之后整个教室空无一人,而同层的教室都在走廊的另一边,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白墨的耳朵。 听到自己心脏上的东西只是人为的压制了他的力量,白墨松了一口气,毕竟只要身体完全康复,再叫苏长安的父亲解除禁制,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越往下听,他却觉得身体一阵阵的发冷。 他一直知道苏长安身世离奇。只是,煞的儿子……实在是超乎他所能想象的极限。在组织的资料中,煞是由蚀兽进化而来,无数只蚀兽能量和血肉糅合,才能成为煞。一想到朝夕相处了两年的人浑身都充斥着蚀兽的血统,白墨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晕。 一墙之隔,苏长安毫无察觉地点了点头,说:“你说吧。” 苏哲向窗外看了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意,回忆了一下,慢慢说道:“猎人的典籍中说,煞是由万千蚀兽血肉化成,其实是不对的。煞是维护阴阳平衡,守护暗面法则的需要,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暗面会有几头蚀兽被选中,化身为煞,从此拥有人类的思维。只要一头蚀兽,就能化成一个煞。而且煞化身的时候,都会选择灵魂刚刚离开的年轻人类作为寄宿体,从而拥有这个身体在人世间的所有身份和证件,所以严格意义上,煞本身是蚀兽和人类糅合的产物。” “你可千万别以为蚀兽愿意化身成煞,每一头蚀兽都是被随机选中,不得不来到这里。蚀兽在暗面拥有无尽的生命,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点,过得自由自在,而变成了煞,却不得不屈从人间的规则,并且在几十年间就慢慢老死。我化身成苏哲的时候,苏哲是个十七岁的瘦弱少年,我看着自己瘦胳膊瘦腿不堪一击的样子,发了好一阵的脾气。” 像是想到了以前的事,苏哲脸上露出一些怀念的表情,但很快被掩去了。 “你是怎么进入组织的?”苏长安问。 “化形2年的时候,有一次晚上出门工作,撞上了猎人的小规模围剿,那一次猎人的配合出了失误,不忍心看他们团灭,就假装成一个刚刚觉醒的眼,上去帮了一把。”苏哲说:“本来以我的本事,要混淆掉这几个人的记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闪人是很容易的,但是我碰到了袁橙。” 袁橙。这两字,是苏哲心里的一枚暗疮。看着很好的皮肤,下面的肌理实际上已经溃烂,触碰不得。如果不是涉及到儿子,不得不赶在事态不可控制之前把苏长安带走,苏哲不会提起袁橙。 “一见钟情?”苏长安问。 “不算吧,但是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是真的。于是当时跑得慢了点,就被组织的人带了回去,组织除了正常轮值之外,其他时间还是挺自由的,只要我小心一些,也呆的下去。后来我和袁橙结了婚,不久之后就有了你。”苏哲说。 “袁橙是什么样的人?”苏长安问。 苏哲看着他,想了想才说:“凡人。和所有猎人一样的,隶属于组织的凡人。” “这算什么意思?” 苏哲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虽然机体功能和刃没有差别,但是作为煞,我拥有的能力是人类无法想象的,凭借一些偏门的能力,日子一直过得挺好,如果我需要去做自己的事情,就改几个人的记忆,总归是有惊无险。我本来以为,我作为煞的一生都会这样过去,我曾经以为,这样过了一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是?”苏长安问。 “但是袁烈是个疯子。”苏哲说。 “怎么又和袁烈有关?”苏长安不解。 苏哲笑了笑,说:“我娶袁橙的时候,袁烈就已经是大将军了,他战斗悍不畏死,我曾经也很敬重他,但是后来,他发现掌握权力比一直站在前线更有吸引力。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这个能力不算出众的眼,一心想把女儿嫁给将军,后来我们结了婚,他虽然不至于拆散我们,但是始终是没什么好脸色,于是婚后,我和袁橙都很少回她家,也就是袁家的宅子去住。” “过了两年,你出生了。”说到这里,苏哲脸上现出一丝痛苦,“一开始,我根本不想要你,因为煞的后代不可能是人类,他们的能力一定会显现出来,并且因为人类血统的混淆,更加难以控制。” “那为什么又要我了?”苏长安脸色很平静,问道。 “因为袁橙高兴,你小时候粉嘟嘟的,很得袁烈喜欢,甚至因为你,袁烈对袁橙和我的态度都好转了。所以我想,万一你的能力爆发,我总归还是可以抹去周围的人的记忆,把你带走,只要好好教导,你也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法则执行者。”苏哲说着,脸色越发不好了,那种痛苦的神情几乎难以掩饰。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我并没有我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洒脱,而袁橙,袁橙是一个好人,但是她也毕竟只是一个人而已。”苏哲的声音中有了一丝颤抖,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三岁的时候,袁橙发现我同时拥有刃和眼的能力,他很兴奋,要把这件事告诉袁烈。我当然不可能同意,那时候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很深,深到无论我是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关系,于是,我就告诉了她。” 苏长安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窗外吹进来的夏日熏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 “结果她完全不相信,以为我只是不愿意把经验和能力与组织的猎人分享,很生我的气,我没办法,就给她看了紫火,袁橙家学颇深,他虽然没有见过煞的紫火,但是却见识过蚀兽的白色毒火,除了颜色不同,感觉却差不多,她终于相信了我。” 苏哲的脸色越发白了,他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问苏长安:“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当着我的面吐了一地,说无法忍受和暗面的恶心东西生活过,她一想到曾经和我亲吻做爱生孩子,就恶心得想死。当天晚上,她趁我出去,想要掐死你。” “那个时候,我本来应该放弃的,抹去她的记忆,伪装一场意外死亡,把你带走换一个身份生活,但是那时你还小,而我不舍得。所以我让她忘记了这件事,却仍然留在了组织里。” “接下来的几年间,袁橙恢复如初,依然疼爱你,我们也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实在忘不了她对着我的脸,好像看到非常恶心的东西皱眉呕吐的样子。那几年,袁烈顺风顺水,晋升为元帅,而袁橙,大概是因为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外溢的能量影响了她,她变得越来越强,甚至有了几次进化,被称为组织的传奇和猎人之花,袁烈因此越发看中这个女儿,连带着对我也和气了不少。” 苏长安想起他第一次看得见蚀虫的那天夜里,他被蚀虫彻底恶心到,抱着马桶吐了一个晚上,连白墨英俊的脸也没能拯救他。 他觉得他能理解袁橙,因为作为一个眼,蚀虫的形象永远是无法忽略的、刻骨铭心的恶心。 但是他也同情苏哲,苏长安想,如果白墨知道了真相,当着他的面吐一吐,他一定会崩溃的。 “十二年前的阴月,你十四岁。”苏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苏长安知道,他已经渐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在围剿中,袁橙的小队奉命守护别墅和别墅地下的研究所,你就被她带在了身边。其实,那时候袁橙军衔已经是少将,本应该承担先锋任务,袁烈动了点手脚,让她留守别墅。前面几天都没有什么问题,第六天的时候,别墅遭到了攻击。大概是因为近距离的看到蚀虫刺激了你的能力,那天晚上,你觉醒了。” “作为父亲,我跟你心意相通,察觉到不对劲,我脱离岗位回到了别墅,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袁橙和我亲眼看见你徒手捏断了一头蚀虫的脖子,和袁橙搭档的刃也清楚地看到你身上熊熊燃烧的紫火。那个刃冲上来抱你,被你一掌打死。” 苏长安目瞪口呆,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逻辑混乱天雷滚滚的小说一样,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说:“我杀了一个刃,你在看玩笑?!” “蚀兽的毒火尚且能吃掉能量,你觉得煞的紫火又如何,你亲眼看到了,白墨那样的刃尚且抗不过毒火,当年的你一巴掌,把一位将军级的刃很干脆的拍死了。煞在人间,必须遵守人间的规则,尤其不能杀凡人,当时,为了让你不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强行抽走了袁橙所有的记忆,把你带出了别墅。” 苏长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一刻他觉得特别荒诞,完全就是一出黑色幽默。 “你接着说。”直到现在,苏长安也不能说完全相信了苏哲,他希望把所有的原委听完再提问。 “我击昏你,先把你安顿下来,然后回去找袁橙,因为袁橙的记忆已经被我修改过一次,再一次的强行修改让她的记忆产生了混乱,她口口声声说你是怪物。而同时,你捏死蚀兽的场景被别墅的监控拍到了,虽然监控没有拍到我,但是我知道,到了这一步是非走不可了。” “走?什么意思?”苏长安问。 “因为你杀了人,为了把你的身份掩盖,我封印了你全部的力量,然后伪装了我们两的死亡。”苏哲说。 “车祸?” “对,好一场惨不忍睹的车祸,死得不能再死,死无全尸。”苏哲笑了笑? “有这么容易?”苏长安说,“以袁烈的能力,要查出尸体不是我们俩很容易吧。”苏长安问。 “有人帮了忙,还有,别太小看煞,做出两具用当时的技术检测无懈可击的尸体,对煞来说不算什么。” 苏长安没有说话,他开始仔细的捋苏哲的叙述逻辑。 “喂,不要现在就开始捋顺序好不好,我还没说完!”苏哲在对面,把手放在他眼前晃了晃。 苏长安尴尬地笑了笑,说:“你继续。” “你之前不是问我,袁橙有没有死吗?我告诉你,袁橙确实死了,她死在十年前,是我诈死脱身后的两年。”苏哲的语气很缓很沉,如同追忆又像是在忏悔:“我把你偷出来的过程非常成功,所有人,包括袁烈都以为我们俩死了,但是袁烈不甘心。其实当时他已经是执掌前线猎人的元帅了,和大元帅也只有一步之遥,我不能揣测当时袁烈是怎么想的,但是袁烈看到你捏死蚀虫,非常激动。” “你当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却能准确地捏住蚀虫的脖子,说明你能看得见蚀虫,而你又把蚀虫弄死了,所以你一定拥有对抗蚀虫的武力,这几乎是解开了猎人世世代代想要绕出来的悖论,你死了袁烈简直是捶胸顿足,仅仅凭着一点影像资料,他根本没有办法继续研究。所以后来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让袁橙再生一个孩子。” “袁橙生了吗?”苏长安问。 “生了啊。”苏哲说,脸上的笑容如同一个壳,罩在皮肤上:“那时候,袁橙的记忆很混乱,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想起来了一些什么,她突然开始有了非常严重的洁癖,看到什么都觉得脏,当然,她其实是在潜意识里,觉得我很脏。袁烈逼着她和一个能力不算特别突出上尉军官草草在一起,几夜之后,她怀了一个孩子。” “其实袁烈也挺蠢的,他觉得孩子的基因一定是来自于袁橙,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什么突出之处,其实他不想想,袁橙是在和我在一起之后才变得越来越强的。”袁哲勾着嘴角,笑得冰冷。 “孩子生下来之后,袁烈不再顾忌袁橙,他建立了一个专门的研究小组,给袁橙做了一系列的测试,很多测试都不成熟,对人的身体有伤害。然后三个月后,袁橙在实验室自杀了。”苏哲说。 “那,那个孩子还在吗?”苏长安问。 “在呀,已经十二岁了。”苏哲笑了笑,说道:“袁橙死后,袁烈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他渐渐脱离前线,成为了后方的大元帅,也是为了有更多的权利,给这个孩子最好的环境和契机。但是很可惜,孩子长到现在,什么能力都没有。” 第九十七章:锋利的真相(三) “喂,长安,你现在要相信我说的话吗?”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苏哲问直挺挺坐在对面的苏长安。 老实说,苏长安非常希望这一切都是苏哲在扯淡。没有什么煞,也不存在十年前的旧事,甚至不存在苏哲这个人,自己的父亲就是在十二年前死于车祸。 但是他知道,假如他还存在一点点的理性,就没有办法质疑这个故事。 “我还是不能相信,就算你说你把我偷出来,为我制造了假的身份,但是整整十二年,难道从来没有组织的人质疑?袁烈能做到大将军,真的有这么好糊弄?”苏长安努力的想要找出不合理的地方。 “给你伪装身份和制造我的死亡,大部分是欧阳帮的忙。其实煞也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我属于战斗能力超强的,但是对人间的规矩和人类的意识形态、思维方式之类的就是不太开窍,欧阳战力一般,但是真的是在人间混的风生水起,当年他帮你伪造的一系列身份证件绝对无懈可击。”苏哲说。 “欧阳?” “另一个煞,欧阳麟,这个名字你熟吗?”苏哲问。 苏长安摇摇头,苏哲拿过桌上的ipad点了几下拿给苏长安看,一个男人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紫色的眼眸,带着混血特征的极帅的面孔,毫无感情的冷峻表情。苏长安突然想起来,他在某个梦中见过这个男人,原来他也是煞。 “欧阳现在是时尚界最炙手可热的男模,还涉足许多产业,身价百亿。”苏哲笑眯眯地隆重推出他的同类。 苏长安没有说话。 像欧阳这样的人,说是男模一点都不奇怪,苏长安相信,一定有许多妹子在他的西装裤下玻璃心碎了一地。只是这些软妹子们会不会想到,高高在上光芒四射的偶像,实际上来自暗面,根本就不属于人间。 再比如他自己的队友们,比如白墨,他们一定想不到,每天就在身边的人,可能并不是人类,而是他们深恶痛绝的暗面物种。 在苏长安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接受了苏哲说的真相,进而开始考虑,该如何去面对白墨。 “我……我也会是煞吗?”苏长安犹豫着,小声问苏哲。 苏哲扑哧一声笑了:“你是我的亲生骨血,即使出生的时候有一半人类的血液,但是当你开始可以使用紫火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身上属于袁橙的血统已经全部被同化掉,你是彻头彻尾的煞,不会是别的什么了。” “那白墨……”苏长安顿了顿,却话音一转问道:“白墨的能力可以恢复吧,要怎么恢复?” “当然,经过这两天,应该蚀兽的毒火都清除的差不多了,只要用煞身上的紫火产生能量的吸力,把缠在他心脏上的紫火网络抽出来就行了。”苏哲说。 苏长安点了点头,又不说话了,苏哲看不透他又在想些什么,只能安静地等他开口。 “苏哲,当年假如你从来没有把你的身份告诉过袁橙,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苏长安问。 “你想听什么答案,你想听我说是吗?”苏哲没有笑,淡淡地说:“除非我不是煞,或者我和袁橙没有在一起,否则一切都会回到既定的轨道上去。袁橙依然不可能接受我的身份,而终有一天,我们将以某种形式永远分离,再也不相见。” 十二年,虽然一直都没有让苏长安发现,但是苏哲从来没有间断过对这个儿子的关注,两年前他力量觉醒的并不彻底,紫火也没有出现,为了让他能够自保,苏哲没有插手,而是让组织找到了他。这两年,他在组织中,苏哲能了解到的他的情况少了,只是看他战斗时游刃有余的样子,苏哲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和自己一样会是一个战斗能力很强悍的煞。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和他一样,爱上了一个猎人,甚至更糟糕,他爱上的是一个和蚀虫、和暗面仇深入骨的刃。 好像一个宿命,就是躲不开逃不掉。 苏哲不是没有想过,在白墨身上做些手脚,让他永远也无法察觉苏长安的感情,但心里的某一部分却坚定地在告诉他,苏长安有权利去体会。 付出感情,付诸努力去追求,可能得到也可能得不到,最终认清现实,把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一次性干脆的割舍掉。从发现白墨这个人存在开始,苏哲一直都在打这个主意。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走?”苏哲顿了顿,问道。 苏长安一愣:“走?去哪?” “长安,”苏哲一脸无奈:“在你身上的紫火被别人发现之前,你一定要离开组织,袁烈现在还没有怀疑你,现在不彻底离开,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电光火石间,苏长安突然抓住了什么。 “等一下。”苏长安突然说,他仔细把最近几天的事情又想了一遍,终于发现自己也犯了和白墨一样的错误,被另外的真相震撼到,被转移了注意力,居然忘记了把最近产生的疑问捋清楚。“又牵上袁烈了?你对我说的所谓真相里,应该还有隐瞒吧?” 苏哲苦笑了一下:“其实,还是紫火的问题。当年看到了你觉醒的影像后,袁烈就从来没有放弃过研究,但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猎人出现过这种能力,再加上你那一次秒杀一个将军级的刃的情形给袁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已经非常忌惮紫火。这几年,袁烈麾下的一群研究人员对暗面、对猎人的研究都日渐深入,就我所知,虽然他仍然没有弄清楚那种紫火是什么,但是他应该已经发现,紫火是不属于人类的,而且还发现了暗面的物种通过一些特殊的手段居留人间的事情,这些年来,袁烈一直认为袁橙的死是你的错,并且决心把所有和暗面有关的东西铲除。你们三天前的战斗中,蚀兽指挥蚀虫相互屠杀,并且用毒火焚烧蚀虫,似乎又牵动了袁烈的神经。” 苏长安疑惑:“我还是没有弄明白,这和我必须要离开有什么关系。” 苏哲深吸一口气,解释道:“你知道那天为什么蚀兽要指挥大量的蚀虫在你们的那个小队狩猎范围里相互吞噬吗?” 苏长安摇摇头。 “因为你的存在,已经被暗面发现了。虽然在暗面,法则中并没有规定居留人间的煞不可以娶妻生子,但是极少有煞真的会在人间留下血脉。所以煞的孩子该如何认定血统,是应该作为煞留在人间还是应该带回暗面,法则同样也没有规定,所以你其实就相当于一个黑户。煞虽然肉体比蚀兽脆弱的多,但力量是超越蚀兽的,所以有蚀兽想要来探路,寻思着把你吞掉,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苏哲说。 “你们那天做得很好,我在附近看见了,新一代的猎人很了不起。”苏哲接着说:“但是蚀兽仅仅在你们小队做了那种事情,而且毒火和紫火一脉相承,我想,袁烈应该是认为,你们小队的十六个人中,有蚀兽想要的东西。” 苏长安想起任务第二天那个奇怪的命令,想起了莫名被切断的通讯。 “然后呢?”他问。 “袁烈当然希望和暗面有关的东西都消失,所以第二天,他把你们所有人都关在了别墅,切断联通,就等着看哪栋别墅遭到了蚀虫攻击,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蚀兽找上了门。”苏哲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袁烈切断联通,除了想要缩小范围锁定目标意外,他更希望你们直接死于战斗,他根本不在乎那个人是谁,所以如果那天我不出现,你和白墨一起死了,正是袁烈想要看到的结果。” “可是,我听说八栋别墅都遭到了攻击啊!”苏长安问。 “为了转移袁烈的视线,我请欧阳帮了忙,拉了些蚀虫去围攻所有别墅,做做样子混淆袁烈。但是欧阳是不可能找一头蚀兽来帮他演戏的,所以只有你和苏长安遭遇了蚀兽和高级蚀虫,现在袁烈正在整理思路,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来找你和白墨的麻烦了。”苏哲说。 “袁烈,他算我的外公吗?”过了一会儿,苏长安轻轻问道。 苏哲非常干脆地摇摇头说:“你身上属于人类的血液已经完全被同化,你和袁烈、甚至和袁橙,都已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了。” “我甚至已经不算人了,是吗?”苏长安抬起头看着苏哲。 “我说过,你只会是煞,不会是别的什么了。”苏哲说。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我和人类一样呼吸心跳,一样吃喝睡,我为什么不能继续当人?”苏长安突然激动了起来,他站起来,眼睛乱转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了不起的对策:“只要……只要没有人知道我是煞,没有人知道你是我的父亲,只要把这一段事情隐瞒,就当做我们没见过面,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我就可以,可以……” “可以继续作为眼在组织里生活?可以继续在你的别墅里做明星队员?可以继续和白墨做最佳拍档和亲密爱人?”苏哲笑着,眼中却渐渐的冷酷了下来。 “对!为什么不行?”苏长安吼道,眼圈都有些红了。 “你说为什么不行?你觉得能瞒多久?你去试一试,一旦你身份曝光,那个白墨第一个站出来要你的命!” “不会的!”苏长安怒吼,他脑袋乱成了一锅粥,从心底升起的不仅仅是怒火,还有恐惧,一半的他相信和白墨之间的感情,听到苏哲这样说觉得受到了侮辱,而另一半的他,甚至可能是更加理智的他,却害怕苏哲说的会成为现实。 两年来,如果有什么东西是苏长安充分体会过并且觉得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白墨对暗面的恨意。 曾经他是多么的理解啊,白墨他的所有亲人都被蚀虫所杀,他的一生都以战斗为目标,那是他的精神支柱。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像白墨这样的人,有一些偏执也无伤大雅,那个时候他觉得,只要他能让自己成为这项偏执的一部分,他对白墨的追求就胜利了一大半。 这两年来,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一直在变强,成为白墨的完美搭档,帮助他把他所憎恨的蚀虫全部杀光。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此执着于猎人事业的白墨,一旦自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会怎么样? 直到这时苏长安才发现,原来在他被那些缠绵甜蜜的小爱情蒙蔽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角落理智尚存,告诉他,别奢望,别骗自己。 太阳越升越高,天色将午,苏长安才惊觉他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他还跟白墨说好要带食材回去呢,这一刻苏长安突然很想见白墨,很想看着他对自己露出温和的笑意,他想起来L大的路上,发现对面就有一个大超市。 “我要走了。”苏长安平复了一下情绪,说:“今天的话还没说完,我再找机会出来。” 苏哲说:“不如留下来跟我一起吃饭,白天组织应该不限制猎人的行动。” “不了,”苏长安说:“袁烈的事情我也挺在意的,我们两个还是暂时不要在公共场合坐在一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我答应白墨中午回去。” 苏哲静静的看了苏长安一眼。 这个孩子虽然经过了一些训练,但是他仍然根深蒂固地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类,其实如果他习惯了使用煞的能力,他能够发现更多的事情。 比如,这一场谈话,在场的从一开始就不止两个人。 顿了一下,苏哲淡淡的说:“把白墨叫来吧,不是说答应他吃饭,叫他来接你,应该也很合理吧。我在远处看一眼他身上的毒火干净了没。” 苏长安想了想,觉得可行,于是他按了通讯器的快捷键,那个键直通他的搭档。 一秒的延迟之后,窗外响起了熟悉的通讯音。 苏长安的大脑慢了一拍,抬起头向窗口看去,熟悉的人影从窗边闪了出来,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脸色惨白、微微颤抖的白墨,直挺挺地站在苏长安面前。 第九十八章:你的选择 起风了,几片香樟叶子被风带着从教学楼前面的树上落下,打着旋飘进了教室。 临近中午,校园渐渐开始热闹起来,隐约能听见楼下和附近的走廊里,下课了的学生们鱼贯穿行。 然而在这个位于走廊尽头的教学楼副楼中的阶梯教室里,热闹跟这里的三个人无关。 记忆中,白墨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初见的一段时间,永远都端着高岭之花似得冰山脸,冷冰冰的,到后来,慢慢能有些笑容,多了些带着温度的东西。 只是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带着惊讶、愤怒以及难以言喻的挣扎面对这自己。 苏长安看着白墨一丝血色都没有,微微哆嗦着的嘴唇,一瞬间心如刀割。 “白墨……”苏长安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两个字。白墨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苏长安拼命地想着,他希望自己能说些什么,解释也好,缓解气氛也罢。但是似乎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 解释什么?看白墨的样子,恐怕前前后后都听全了。 缓解什么气氛?现在的气氛丝毫没有苏长安想象的剑拔弩张,反而是安静到有点恐怖的地步。 “白墨,你听我……”苏长安边说,便向前走了一步,想靠近白墨,跟他解释。只是话说到一半,步子也刚刚迈开,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定住了。 苏长安眼见着白墨脸色一边,向后退了一步,右臂向侧后方张开,滑动了一下。 这是白墨抽出七杀时的手势,苏长安看过无数遍,此时,即使七杀还被封印着无法响应白墨的召唤,但是那一瞬间,白墨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拔剑防身吗? 说实话,苏长安从来没有奢求过白墨会将他的身份坦然接受,毕竟即便是苏长安自己,也很难马上接受巨大的身份转变。苏长安想,白墨一定会很生气,会不知所措,但是只要好好解释,让他看到自己和原来没有什么不同,给他时间适应,白墨说不定能慢慢的重新接受他。 只是苏长安没想到,白墨听到真相的第一反应,是自卫。 他将他当做强大的敌人,需要谨慎对待的未知事物。他用战场上的那一套来对他,先观望、自我保护,最后寻求机会一击致命。 似乎是苏长安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终于惊动了白墨,他像是摸到电门一样缩回了手。 苏长安突然笑了一下。 他的脸上也已经退去了血色,他看着白墨轻轻笑了笑,说:“如果刚才你手上有七杀,是不是要趁我不备一剑捅死我?” 白墨看着他,他脸上带着茫然的神色,显得可怜兮兮的。 就是这样的神情,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碎和无辜,如同闯了祸的孩子在说我不知道,在苏长安一点点向白墨袒露感情的时候,白墨也常常露出这样的神情,每一次,苏长安看到了都会心软。 他因此强迫自己站在白墨的立场原谅他的迟钝,强迫自己理解和等待。 但是现在,他还能原谅吗,理解和等待还能有用吗? 如今,他们早就过了在爱情里你追我闪的时期,他们面对的,是真正的选择。 如果你无法接受我的身份,无法接受这样的我,那么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装作无辜的被害者,我也不会再理解和等待。 苏长安继续笑着,午时的阳光明晃晃的,直直的打在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白墨觉得他产生了幻觉,觉得苏长安的脸正在发光。 昨天他们还促膝长谈,虽然很多事情的真相不明,但是似乎这些真相跟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昨天他们还做了爱,让苏长安在上面;今天早上,他们还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给围剿结束后的队友们洗尘。 白墨恍惚的看着几步之遥,苏长安在炙热阳光下格外冰冷惨白的笑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搭档,他无比信任,以为会把自己带上猎人峰顶的人,是煞,是暗面法则下的终极产物。 他的情人,拥抱亲吻做爱过无数次的人,曾经是一头阴毒险恶奇臭无比的蚀兽。 那一刻白墨很想问苏长安:“怎么?你难道指望我坦然接受冲上来给你一个拥抱吗?我防着你突然冲过来一口吃了我,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喂,回答我的问题。”苏长安依然笑着,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害怕我,想捅死我?” 白墨没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我是苏长安那。”苏长安说着,声音渐渐颤抖了起来,“就因为我突然多了个便宜老爹,对你来说我就变得那么可怕,不能饶恕了吗?” 苏哲站在一旁,他看着苏长安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向白墨靠近了一步,说:“白墨你看看我,我和昨天相比没有任何不同。” 可是白墨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白墨!”苏长安低着头大声怒吼,这是发自内心的愤怒,带着无奈和恐惧,全都在简单的一句话里:“你站住!” 白墨僵在原地,他看着苏长安再次向他靠近,于是,他真的是无法控制自己,又向后退了一步。 苏长安抬起了头,从刚才面对白墨起,他的目光一直有些闪烁,心虚一般的不确定,只是在这一刻,他抬起头平静而冷淡地看着白墨。 “你敢再往后退一步试试!”他一边说一边,一边疾步向白墨走了过来。 白墨的拳头握成了青紫色,看着苏长安向他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厌恶或者恐惧,心情复杂难名。他一边看着这个朝夕相处的人,他深刻的知道没有这个人,他将永远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同时,一头煞正在向我冲过来的认知快要把他逼疯了。 白墨的嘴唇动了动,那一刻苏长安真希望他能说些什么,问他问题也好,冲他发火咆哮也罢,但是最终,白墨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慢慢转过了身。 “白墨,你敢走!”苏长安又惊又怒:“你敢走,我们之间就完了。” 白墨的脚步停了一下,他终于小声说道:“你让我冷静一下。” “不许!你面对我,我们把话说清楚,你要是真的那么厌恶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你要让我知道,你不能一走了之!”苏长安说。 白墨没有转身,在长久的尴尬沉默后,苏长安如同泄了气一样,轻轻说:“算了,你走吧。但是你记住,今天你听到的话,如果有一句被组织知道了,你永远也别想拿回刃的力量。” 白墨肩膀剧烈一震,一秒后他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长安怔怔地站在窗口,看着白墨的身影下楼,消失在楼梯口,终于低下头,让憋了许久的眼泪汹涌而出。 苏哲站在苏长安的身后,有一瞬间他想要去抱住儿子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他立刻就忍住了,无论如何,只有这一刻痛彻心扉,才不会再藕断丝连。 苏长安已经不记得他上一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了,十二年独自生活的经历把他的泪点拉得很高,但是在白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他真心的可怜自己。他觉得他哭了很久,但是实际上他只哭了一小会儿,然后他转过身。 他脸色苍白,眼睛通红,泪痕还在,仍有水迹顺着脸颊从下巴上滴落,他看着苏哲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淡淡的说:“前天,你要是不救他就好了。他那时候死了该多好。” 白墨几乎是逃离了L大,开车一路狂飙冲回了别墅,此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他冲进门,没有往厨房看一眼,直接上了楼。 他知道此时,他应该在厨房,给阴月围剿中幸存下来的队友一个拥抱,但是他此时浑身冰冷,他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温暖不了任何人,只会吓到他们。 白墨冲进了房间,然后在卧室门口突然撒住了脚步。这个地方,他住了十几年,但是直到另一个人搬进来,才渐渐有了生气,虽然他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他的痕迹,甚至只要他走进卧室,床上来不及换掉的床单上还有无数的爱痕。 白墨怔在卧室门口,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慢慢顺着门框滑下来,坐到了地上。 他无法面对这些痕迹,这些气息。这种温暖贴心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并且永远失去了挽回的机会。 两年,苏长安在身边的日子,也不过只有两年而已,但是白墨却已经无法想象回到没有苏长安的时候。他曾经是个穷光蛋,直到苏长安把那些生活中美好珍贵的东西塞进他手里,他是真的希望,能够永远和他在一起,一起战斗一起生活,一直到死。 可是他突然变成了煞。 内心深处,白墨认同苏长安说的,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还是他。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煞呢? 这不是苏长安的选择,苏长安没有错,他知道的。但是白墨问自己,下一次见到苏长安,他能忍住不拔剑吗? 他知道,今天他对着苏长安做出的拔剑的动作深深的刺痛了他,但是他也很想咆哮,他想说我能怎么办呢?你是一头煞而我是个猎人,我能怎么办呢? 白墨想起某一天,他曾经对苏长安承诺过永远陪在他身边。此时这个承诺就像一个笑话,一个猎人和一头煞不离不弃,说出去会笑死人的。白墨想着,居然真的笑了出来。 苏长安让他把话说清楚,他能说什么呢?他一直坚信自己将永远是一个猎人,这是他毕生都无法抛弃的身份,那么留给他的选择无非是两种:杀了苏长安,完成猎人应该履行的责任;放了苏长安,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无论选择哪一种,从此以后白墨的生命里将永远不会再有苏长安这个人。 第九十九章:无法愈合的伤口 午饭过后,陆陆续续有人来敲白墨的门,白墨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应门,告诉他们别进来。 阴月结束,我竟然连队友们的面都不见,我是一个混蛋,白墨想。只是此时,他确实没有任何心情堆起笑脸,怀着庆贺和感激去祝贺幸存者的平安。 苏长安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 下午,白墨和苏长安类似于禁足的“修养令”解除了,丁一传过命令来的时候,仍然说那是袁烈大元帅亲自下的命令。白墨一边在心里冷笑,一边想着,苏长安的身份应该是暂时安全了。 他知道一切,但是很奇怪,他一点都没有把苏长安的身份告诉任何人的想法,也丝毫没有对组织隐瞒了如此重大的信息的内疚感。也许是因为听说大元帅是煞的亲祖父,也许是因为从L大离开前,苏长安的那句威胁。 又或者,白墨其实也希望保有一些只属于他和苏长安的秘密。 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某种独占的优越感,以及了解这个人不为人知一面的亲密感。 在内心深处,白墨隐约也有一些预感,这将是他在苏长安心中的最后一点特殊之处。 入夜以后,苏长安回来了。 白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面容平静地走进屋子,端起桌上属于他的杯子喝了口水,又把挂在落地窗外的几件t恤和内衣收了回来。 白墨听见他坦荡地问坐在地上的自己:“有没有去看过他们?” 白墨摇了摇头,苏长安于是接着说:“我去看看,你呆在这里。” 于是白墨就呆坐在原地,看着苏长安出了房间,才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苏长安站在走廊上,正要下楼就见白墨一脸犹豫和惊惧的表情冲了出来,他冲白墨笑笑,说:“我只是去确认队友们的情况,你放心,我不会在别墅大开杀戒。还是那句话,我和昨天的我,没有任何不同。” 说完他不再看白墨,下了楼,站在客厅里用通讯器连上了所有队友的通讯器,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苏长安回来了,还活着的死出来!!” 两分钟后,楼上传来了房间门被踹开的碰碰声。 “苏长安!今天死哪去了,你还好意思来见人啊!”第一个下来的是李晏,他左手打着石膏,但是人的精神相当不错,跟在他后面的秦越脸色不太好,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色,但是活的好好的。秦越还没走到楼梯底下,大黑二黑从他身边窜过,一下子扑向了苏长安。 苏长安稳住下盘,猛地发力,一手一个把飞扑过来的两条巨犬接住了。 “牛逼!”蓝羯说:“有时候他们冲的太猛,我都不一定接得住,你真牛逼。”蓝羯的右肩上缠了一圈纱布,似乎没什么大碍。 “叫我们下来,至少要准备宵夜吧。”连夙慢吞吞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上去是所有人中最完好的。 苏长安往后看了看,没有人了。 “只有你们?”苏长安轻轻问。 “摆这张脸给谁看?”连夙骂道:“放心吧,小小和青青都是筋骨伤,好好养不会有后遗症,瑞塔伤的最重,但是没死。” “还有呢?”苏长安问:“瑞希呢?” “瑞希……病重。”连夙顿了顿,说:“其实他本来可以不参加阴月围剿的,但是他非要去,也算是了了心愿。” 苏长安点点头。 很好,他慢慢吐出一口气,还好,都活着,只是受伤的在医院,今天见不到了。虽然他很想,真的很想再见他们最后一面。还有很多人,穆升、休斯、老爷子,还有铁塔一样的李槐和竹竿一样的小九,甚至还有讨人厌的胡长峰,他都想再跟他们见一面。 如果以后再不相见,那么至少应该好好说再见吧。 “白墨呢。”连夙问。 “楼上,皮毛都没伤到,还有心情跟我吵架,管他去死。”苏长安淡淡的说。 连夙和李晏对视一眼,都觉得很奇怪,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一群人在休息室坐下,苏长安端来了馥郁的伯爵茶,大家聊着阴月里自己小队的战斗,恐怖激烈的场面,毫无预兆的离别。 这是属于猎人的生活,伤痛和热血并存,战死沙场不算是遗憾。 苏长安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虽然只有两年,但是他喜欢这里,这里是十二年来,他终于认为可以是归宿的地方。 但是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也许,如果他对他们说出真相,三秒钟后,所有的刃都会站到房间的另一端,拿起武器来戒备。 真没意思。 白墨一直站在楼梯上,听着休息室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和所有大家闲着聊天的情景没有任何不同。他挠着头痛苦的想,为什么没有任何不同,苏长安他是煞,为什么他还和昨天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那一刻,他宁愿看到苏长安冒出满口獠牙,冲过来撕咬他的身体,也不愿想象着他带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笑意,与队友们喝茶聊天。 夜渐渐深了,这是阴月后猎人唯一的一天修整,所有猎人都不需要轮值,第二天,正常的轮值就会在还有战斗力的猎人中继续,因此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回房间休息。 苏长安回到房间,看到白墨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 “你去卧室吧,客厅给我用。”苏长安说。 白墨像是中了邪一样,立刻站了起来,只是没有进卧室,而是站在卧室门里面,看着苏长安。 “你愿意守着就守着吧,”苏长安平静的说:“不过我声明,我真的不会大开杀戒,如果你困了就去睡觉。” 白墨脸色一僵,转身走进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客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白墨实在忍不住,悄悄的下床,躲在门边往外看。 苏长安在擦枪。他和无数次做的一样,把贪狼和双枪一起拿出来,一点点拆开,在每一个该上油的地方上油,把每一寸灰尘擦干净。他的脸上带着安静的近乎温柔的表情,眉目柔和嘴角放松,和所有不轮值的夜晚,他擦枪的时候一样。 白墨看着他眉目分明的侧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几乎痴了。 但他最终没有走出卧室,午夜过后,他回到床上,渐渐入眠。 时钟打了三点,苏长安已经把贪狼和双枪都收进枪匣,他尽可能把一些属于他的又不容易引起白墨注意的东西都拿走,客厅里的战斗机模型、他的笔记本,几本还没读完的书,然后犹豫再三,拿走了壁橱上一张他和白墨的合影,他把所有的东西装进背包,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走进卧室。 这个时候,是人睡眠最深的时候,苏长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到白墨的床边,仔细回忆着苏哲教给他的方法,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明亮的紫色火焰从他的身上腾了起来,特别是右手的部分,紫火熊熊燃烧,包裹住了他的整个手臂。 苏长安睁开眼睛把右手轻轻放在了白墨的胸前,小心的没有挨到皮肤,停了一会儿后,突然做了个拔起的手势。 白墨身体一震,一簇紫色的线状物从他的胸膛钻了出来,缠绕上苏长安的手臂,瞬间就融入了紫火中,手臂上的火像是被泼了油一样燃烧得更加剧烈了。 苏长安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他拿开手臂,再次闭目凝神,片刻后,紫火仅剩下他右手无名指的指尖上的小小一簇,不过是蚕豆大小,但是那一簇火焰异常明亮,几乎变成了白色,把卧室照得通明。 苏长安任由汗珠大颗大颗的滴落,慢慢地再次移动手臂,将这一簇火焰抖落在白墨的胸前,那火焰粘在白墨衣服上,忽闪了一下,像是有生命一般穿过衣服,钻进了白墨的皮肤,随着光芒的汇入,白墨的身体泛起了一片很淡的紫光,一瞬就消失了。 紫色的光芒熄灭的一瞬间,白墨猛地醒了过来,借着床头的一盏小夜灯,他清楚地看到了站在他床前的苏长安。 白墨瞳孔一缩,几乎在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七杀闪耀着锐利的白光,从苏长安身体里斜劈而过。 之后的一秒钟,苏长安和白墨一起愣住了。 “还是想杀我?”仿佛过了很久,苏长安轻轻说,他声音带着哽咽,在黑暗中,白墨能感受到他的颤抖:“真的想杀我的话,用七杀是没有用的,我真的不是蚀虫或蚀兽。换一把普通的刀或者剑,或者用枪,对着心脏、肺或者脑袋,砰的一下,我就会死会,我的灵魂会进入阴间,和所有人类一样,躯体会腐朽,永远在这个世界消失。” 他轻轻的笑了,笑声中偷着刺骨的冷意,淡淡地说:“我早就说过,我和昨天的我没有不同,我除了有猎人的能力外,和人类,和你没有任何不同,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片刻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白墨呆呆的坐在床上,七杀在他的手里闪烁的耀眼的白光,也许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出来透气了,它闪耀得格外欢快,白光照着白墨惨白的脸,像一具尸体。 他的力量,他的七杀回来了。 放在昨天,他该多高兴,值得抱着苏长安重重的亲一口,扔在床上痛痛快快来一发,只是此时,他手是僵的,心是冷的。 他真的不是故意挥出那一剑的。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白墨吓出了一声冷汗。 如果,即便只是如果,如果那一剑真的让苏长安血溅当场,他会高兴吗? 直到真正挥出那一剑,白墨才发觉,那个时候,被挥成两半的只有他自己的心而已,这个伤口是他自己砍上去的,将再也不会愈合,永远提醒他曾经干过怎样的蠢事。 第一百章:最后一场赌局 距离L大不远的高档住宅区,角落里有一栋独栋的小别墅,虽说仍然在别墅区的范围内,但是因为位置极好,显得格外僻静。 L大历史学院副教授苏贾当然是住在L大分给教师的公寓里,但是苏哲却住在这里,苏长安从猎人的别墅出来,开车直奔这里。 他强撑着走到门口,不顾时间是凌晨,拼命的按门铃。 苏哲很快就出来开门,他看到苏长安惨白虚弱的样子,又惊又怒,但还是下手小心地把他扶到了屋里。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天啊,你的心头血……我索性帮你杀了他吧。”苏哲说。 苏长安笑笑,笑容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弱,摇摇头说:“不了,这是我最后赌的一把,也许有一天,不需要你动手,我会亲自杀了他。” 煞不能滥杀凡人,但是凡人自己难道就不能出意外吗,比如说出任务的时候遇到几千头二级蚀虫围攻什么的?法则对于煞来说,是有漏洞的。 苏哲把苏长安扶到沙发上,让他靠的舒服些,转身走进厨房,到了杯热水出来。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那么做,这对你自己伤害很大你知道吗?特别是你现在力量觉醒不久,一个不小心,你真的会被他害死。”苏哲把水递给苏长安,有些责怪地说道。 苏长安留在白墨身体里的那一小粒火焰非同寻常,紫火本来就是煞血肉中的力量所化,而那一粒火焰,是煞的心头血凝聚而成,实打实要用血液来做燃料,这样的一小粒火焰,可以烧掉整整一碗血。 所以,煞索性把这一粒火焰,叫做“心头血”,这是煞能够给出的,最珍贵的信物。如果煞把心头血留在了什么人那里,那么那个人的强烈悲喜煞都能感受,那个人的安危煞能感应,只要那个人还活着,那滴血还在,那么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着煞的心。 曾经,苏哲也把心头血留在了袁橙那里,但是在她第一次想要掐死苏长安的时候,苏哲在抹去她记忆的同时,也把那滴血一起拿了出来。 他仿佛是在那个时候就隐约有感觉,这个女人会背叛他。 前一天的中午,白墨落荒而逃之后,苏哲就开始说服苏长安离开组织,和自己一起生活,他本来以为要多花一番口舌,没想到苏长安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于是,苏哲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完成了煞的记忆传承。 煞之间,是可以进行传承的,苏长安和苏哲是血亲,传承更是没有问题,苏哲拉着苏长安的手,苏长安闭着眼睛,就感觉到所有事情,所有关于煞的知识,一桩桩一件件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划过,两个小时的时间,把和煞有关的所有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 苏长安放开手,问苏哲的第一句话就是:明明可以这样进行传承,刚才还要说的那么清楚,你是不是知道白墨在偷听? 苏哲一边感慨自己的儿子太聪明,一边默默的无言以对。没想到苏长安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乎地说:“没关系,这样也好。” 在那一刻,苏哲本能的觉得苏长安正在盘算的不是什么好事儿,结果现在,他一扶住苏长安,就知道他把心头血送出去了。 苏哲为苏长安付出的感情动容,但是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他觉得他也爱过,但是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爱,建立在没有底线的自我牺牲上。 苏长安看着苏哲的表情,他知道苏哲在想什么。 他慢慢吞下一口热水,不急不缓地说:“别担心,我真的只是想知道,我付出的,到底值不值得。” 苏哲露出困惑的神情,苏长安却笑了:“我对白墨怎么样,白墨对我怎么样,只有我和他知道。我想弄清楚,是不是真的只因为我是煞,白墨就能把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全部推翻掉。我一定要知道,他究竟爱不爱我。我曾经为此烦恼很久,因为看起来,白墨对我所有的关心都是因为我是一个好搭档,好帮手,他那么闷,那么白,我无论怎么揣测,都抓不住他真实的想法。我觉得煞的心头血真的蛮好用的,只要心头血在他那里,他爱我或是恨我,想念我还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我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再也骗不了我了。” “好,就算你最后知道了,他还是爱你的,那又能改变什么?他仍然是猎人,你依旧是煞。”苏哲赌气地说。 “没关系,没关系,”苏哲依然笑着:“我只要知道他真的爱我就好了,我不怕分开,只怕不值得,我怕我从头到尾一颗真心都被踩在土里。但是即使我再怕,如果真相是这样,那么我也有权利知道。不过,如果最后我发现他依然爱我,我总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苏哲有点奇怪地问道。 苏长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苏哲我问你啊,如果当年,你没有把心头血从袁橙那里拿回来,那么有没有可能,你能发现袁橙其实是真的爱你,她不过是从小都在组织长大,组织灌输给她的观念根深蒂固,你可能发现袁橙很后悔曾经伤害过你。如果你发现了,你会不会开始想办法,或者好好跟他解释,慢慢磨得她接受,或者干脆带着她一走了之。” 苏哲被苏长安问愣了。如果当年没有拿回心头血,如果当年多给她一次机会,多磨一段时间会怎么样,苏哲没有想过,他也不敢想。 他一直告诉自己,因为袁橙,他失去了一切,甚至没有办法看着儿子长大,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也夺走了袁橙的一切,她的死虽然是她自己的父亲造成的,但是未尝没有他苏哲的缘故。 苏哲死死地捏了一下拳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了。 “所以,你还想挽回白墨。”苏哲问。 “对,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但是如果我再次出手挽回他,我就再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离开我。”苏长安说,他惨白的脸上出现一抹肃杀和坚定的神色,很显然已经心如磐石。 “所以现在我要离开他,彻底的。”苏长安说着,又笑了起来:“让他认定自己已经永远失去我,我要让他愧疚不安,每天都睡不好吃不下,我要让他知道,如果我不在他身边,他甚至无法正常的生活,更别说过的快乐。” 苏长安一边说,一边渐渐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他想起白墨给他的那一剑,敢这样对我,那么在我消气之前,你就用所有时间来忏悔吧。 苏哲陡然打了个哆嗦。 “那要是最后,你发现白墨确实不爱你,而只是看中你的能力呢?”苏哲问。 “就让紫火自爆喽。”苏长安满不在乎地说:“于我,不过是再损伤一碗心头血,病怏怏一个月,但是白墨,他的心脏、他的能力,将永远属于我,我要拿走他最看重的东西,来为我的付出陪葬。” 苏哲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他一面觉得苏长安太不理智,意气用事,一面赞赏他决绝坚定的态度。他知道,苏长安决定好的事情,他是没有资格过多的插手的。而苏长安的那个问题,也终于勾起了苏哲的一分好奇。 自己的儿子深爱的人,为了爱这个人,他愿意亲手毁掉这个人。这个人值不值得? “欧阳叔叔那边,你帮我联系好了吗?”苏长安转开话题问道。 “好了,你的所有身份文件都已经准备好,无论你是要坐飞机还是要处境或是找工作都没有任何问题。你先好好休息吧,晚上还有硬仗要打。”苏哲说。 苏长安点了点头,站起身去了苏哲给他收拾出来的卧室,他拉上窗帘,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把自己扔在柔软的床上沉沉睡去。 晚饭的时候,当白墨看到苏长安出现在厨房的餐桌前,和在别墅的队友们一起敲着盘子催菜的时候,白墨实在说不上自己的高兴还是恼怒。 他希望苏长安回来,又害怕他的身份被发现,他眼见着苏长安苍白到不正常的脸色,直觉跟自己有关,又担心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长安状似不经意的把手放在了胸口,心脏部位传来的微微悸动让他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但是还不够,总有一天,要让你想念到发疯,后悔到死。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吃完晚饭,各自回去休息,从今天开始,轮值已经恢复,队里现在只剩下李宴和苏长安两个还有战斗力的眼,所以他们两个要轮流带各个小队的刃,而且阴月刚过,外面情况不明,这一天,苏长安轮值,要带着白墨和连夙一起出去。 回到房间,苏长安好整以暇的在客厅看电视,白墨在一旁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你打算继续留在组织吗?” 苏长安瞥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组织的眼,我留在哪里需要你来插手吗?你要是实在看不惯我,去申请换搭档吧,我也不想要一个时刻都想我死的人做搭档。” 白墨被堵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苏长安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个甜丝丝的笑容,一边咬着牙,轻声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口口声声说爱我,你爱的不过是我手上的贪狼而已,你的心被狗吃了,我看到你就恶心。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明天我会去申请换搭档,想要我的人可以挤爆别墅的大门,我会尽快搬出去,省的委屈你和煞共处一室,每天都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白墨简直被骂晕了。苏长安嘴巴一向很利,他知道的。苏长安骂走胡长峰的时候,他还很爽来着,但是当这个人一口利齿对他再不留情面,白墨的心搅成一团,堵得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连为自己分辨一句的立场都没有。 “杵在这里干什么,站桩啊!”苏长安满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该打坐打坐,该调息调息,你的七杀经过封印,更应该好好调整。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和你没差的血肉之躯,上战场,你别害死我。” 白墨呆呆地站在沙发前面,苏长安却不再看他,自顾自地看电视,这一刻白墨真的很想说些什么,很想碰一碰苏长安苍白的脸,但是他全身都像被定住了一样不得动弹。 这样的场景,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又似乎和他想象中的没有什么差别。 他知道,他会失去苏长安,但是他一直认为苏长安会无声无息的离开,逃离组织再也不回来,他没有想到,苏长安人还在这里,先走的是他的心。 原来这就是被抛弃的感觉。白墨想,即使做了许多准备,仍然觉得心痛难当。 “不要站在这里了,去调息吧。”苏长安平静的说:“如果我死在战场上,连和队友道别的时间都没有,那就全是你的错了。另外,别想在战场上做手脚害我,即便我死了,只要苏哲还在,你的能力随时会被封印。” 白墨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想大声分辩说我绝不会在战场上害你,但是最终,他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卧室。 第一百零一章:噩梦前奏 白墨在卧室打坐调息,苏长安在客厅擦枪,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和零件碰撞的微小声响。这是几乎每一天都会发生的场景,但是以前怎么看都觉得默契舒服的安静,今天成了尴尬凝滞的沉默。 苏长安在擦双枪,现在他使用双枪的几率已经很低了,前段时间双枪曾经借给丁一用过,那之后就没有做过保养。苏长安细心的把枪管拆卸开来,仔细擦过之后再原样装回去,想到不久之后,这两柄双枪就会随他一起消逝,苏长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如果这是必要的舍弃,他不会后悔。 苏长安知道,一墙之隔,白墨心神不宁。有那一口心头血在白墨的身体里,苏长安平时不在意也就罢了,只要凝神去感受,连他调息时的每一次岔气都能分辨出来。 他无声的笑了起来,心想:活该。 午夜,苏长安和白墨下了楼,连夙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们,他们出了门,十分默契地往轮值点去。 连夙很少跟苏长安搭档出任务,但是在为数不多的几次集体小型围剿中,他记得苏长安在战斗中是一个特别聒噪的人,他很少发出和任务有关的指示,倒是不停的在吐槽,吵死个人。 于是,连夙觉得今天,苏长安非常奇怪。 苏长安居然不说话了。而且,连本来就话很少的白墨也显得有点奇怪,因为他一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连夙想起前一天,苏长安说他和白墨吵架了,只是现在两个人之间与其说是吵架了,不如说是生疏了好多。连夙想着,摇了摇头,在他看来,白墨和苏长安是最不可能生疏的一对,因为苏长安实在是已经尽了全力,把两人之间的纽带绑得紧紧的。 深夜,城市陷入寂静,这一片狩猎的区域,入夜了就几乎不会有人再来,这里是猎人和蚀虫厮杀的战场。 白墨的七杀出鞘了,银光闪闪的七杀在光尾上带上了一缕极难察觉的紫色,显出一丝神秘来。连夙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也将自己的厉雪抽了出来。 厉雪的光芒也是银白色的,但是和七杀相比,这白光就显得柔和的多。七杀的光芒太锐利了,仿佛还没有挥动起来,就能把人割开一样。 蚀虫的吼声渐渐逼近,苏长安侧耳听了一会,即便是身份改变,他还是从心底厌恶这种来自暗面的声音。 苏长安定了定神,微微闭上眼睛,空气中的腐臭渐渐清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苏长安神色平静,坚定地举起了枪。 “连夙,十点钟方向,前进十五米。” “连夙小心后面!” “连夙,偏了,看我的光网。” “连夙……” 白墨愤愤地关掉了耳机。 从开始轮值战斗起,苏长安就一直在给连夙下指示,连一个字都没有跟他说。 虽然苏长安的子弹一点也没有偏向他,该照顾到的地方统统照顾到了,虽然以他们两的默契,看子弹的雪亮的弹道就足以知道蚀虫的位置,虽然他们以前的轮值中,苏长安也几乎不跟他说和战斗有关的话,通讯器的作用就是聊天吐槽…… 但是今天不一样!白墨知道,苏长安是刻意不理他的,虽然作为一个眼苏长安必须要尽义务保护他的安危,但是战斗之外,他根本就当白墨不存在。 即便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来不爽,白墨还是深深的不爽了。 下一刻,通讯器虽然关掉了,但是七杀的光芒暴涨到了极致,白墨好像力气不要钱一样,往蚀虫并不密集的地方不停的发大招。 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搭档了,白墨想。 他不怪苏长安,归根结底,是他伤了他的心。很奇怪,刚知道苏长安身份的时候,他还能够为了自己而委屈,把错误归结于苏长安,但是当前一天晚上,他把七杀切入苏长安的身体的时候,他知道他永远失去了发言权。 除了自顾自的赌气关掉通讯器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之外,他已经再做不了别的抗议了。 两个小时候,蚀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连夙,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点都不见少?”苏长安问。 “不知道啊!”连夙一边一剑挥过去放到拥到了五米范围内的几头蚀虫,一边在通讯器里喊道:“真是奇怪,今天的效率应该是格外快的,难道是阴月的效应还没有过去?” “需要我靠近一点儿吗?”苏长安问。一般来说,蚀虫数量太多的时候,眼会酌情和刃靠近,便于彼此支援。 “好,但是别靠太近,情况不明。” “再坚持二十分钟,情况还没有好转的话,就呼叫支援吧。”苏长安说。 白墨虽然没有听到苏长安和连夙的对话,但是他也明显的觉得情况不对。即便是他和苏长安单独搭档的情况下,普通轮值也早已结束了,现在还加上一个战斗力也很强悍的连夙。即便考虑到阴月刚刚结束,蚀虫的数量可能反复,但是这也太多了。 白墨很想用通讯器问问苏长安现在的情况,但是他又担心换来的仍然是疾言厉色。犹豫了一会儿,白墨还是没去动通讯器,只是更加卖力地进行屠杀。 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连夙看着周围仍然浮动着的一片片光点,在通讯器里说:“呼叫支援吧。” “同意。”苏长安说。 “白墨,我们要呼叫支援,情况有异。”连夙在公共频道喊道,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应声。 “他一向闷,别管他了。”苏长安说。 呼叫支援以后,连夙得到穆升的答复,支援队伍将在五分钟内到达。苏长安在公用频道里听见穆升的答复,轻轻喘了口气,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不知道穆升会派哪里的支援队伍来,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尽量不要是自己别墅的队友。 因为这一次他们将要看到的,恐怕不会是多好看的场景。 不到五分钟,三个猎人出现在轮值点,是一个眼和两个刃,看到遍地的光点,刃立刻加入了战斗,眼找到战斗位置后,开始和刃配合。 “你们好,我们是D3别墅的,傅雷、姜宇和梅岑,接到命令来支援。你们战斗多久了?”支援队伍中的一个人在接通了他们的公共频道,问道。 “已经两个半小时了。蚀虫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一直在增加。”连夙说。 “这光点……”其中一个刃赞叹道:“你们只有一个眼吗?太厉害了!” 连夙有点自豪地说:“带着我们的眼是贪狼苏长安。” 频道里静默了片刻,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苏长安没有说话,他在远离人群的黑暗中,露出一个惨淡决绝的笑意。贪狼苏长安,仅仅两年,在组织中已经是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名字。 但是那又怎样,也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如果他在今天这个夜晚陨落,那么用不了多久,这个名字也会消失,成为卷宗里苍白的汉字。 苏长安试着用私密频道呼叫了一下白墨,不出他所料,白墨把通讯器关掉了。其实,白墨真的是一个很容易看透的人,那份单纯有时让人爱惜,有时又让人恨得牙痒。 长久以来,苏长安就是被他的纯粹迷惑,意味的迁就他超过了自己的底线。只有让白墨自己做出取舍,让他经历失去,他才能承担的起和一个人,和一个煞相爱的代价。 苏长安不再犹豫,他闭上眼睛凝神呼唤欧阳麟,片刻,俊美邪魅的男人带着一个和苏长安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所在的屋顶。 “小长安有气魄,最重要的是有心计,比你老爹那个战斗机器抢夺了,欧阳叔叔挺你~~”欧阳说着,扑上来给了苏长安一个贴面。 和名模欧阳麟塑造的冷艳高贵形象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作为煞的欧阳麟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二缺欢脱的人。 而这么二缺的一位大叔,在伪造身份信息上却是个奇才,不仅如此,他可以利用煞的能力,用能量凝聚出人的分身来。 一模一样,有血有肉。可以由本体操控,也可以自行按照本体的一惯思维来进行思考。欧阳麟每次碰到有任务和自己的模特工作行程冲突的,都会做一个分身去帮他摆pose,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良品。 从苏长安获得煞的传承后,他就联络了欧阳麟,请他帮忙给自己做了这个分身。 “欧阳叔叔,谢谢你。”苏长安一边双枪的射击不停,一边分神向欧阳麟道谢。 欧阳麟随口应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苏长安一枪一个,命中率堪称恐怖,说道:“小长安你可能会比你爸更像战争机器诶,远程攻击的武器简直就是作弊器好吗?!凭什么我们要和暴动的煞肉搏,你们只要躲得远远的干干净净的开枪或者射箭?不公平!!” 苏长安笑了笑,实际上,此刻他并没有心情听欧阳麟吐槽。 欧阳麟似乎是看出来苏长安的心不在焉,他拍了拍苏长安的肩膀说:“别担心,这个分身绝对跟你自己一模一样,即便是尸检也没有问题。当年你爸就是这么从组织脱身的。” 苏长安勾了勾嘴角。 尸检?不,他想,我是绝对不会给你机会面对我的尸体的。 我不会让你抱着我的尸体痛哭一场然后就云淡风轻,我要你永远记得那个场景,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苏长安眼中透出决然的冷意,他唤过分身,离开他所在的射击地点向刃们的战团靠近,直到离他们的距离不到20米,才在一栋楼顶停了下来。 他把通讯器从私密频道调开,调回公共频道,然后屏息打出一连串点射,直到打空了双枪的子弹。然后他对着通讯器说:“D3的队友麻烦帮我盯20秒,我换两个弹匣。” 得到回应之后,苏长安停下了射击,一瞬间,原本骤雨般的射击声陡然安静了下来。苏长安从脖子上把近两年都没有离过身的猎人名牌取下来,挂在了分身的脖子上,然后他离开了刚才的地点,那个分身留在了那里。 他冷眼看着分身苏长安握紧双枪,用煞最熟练的能力一把将凡世与暗面之间的屏障撕开一个角,把七八头蚀虫放了过来。 然后,分身对着通讯器喊道:“我遭到攻击,六头,不,八头蚀虫,白墨!” 第一百零二章:再见,再也不见 事情的发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没有人发现这个苏长安已经不是刚才的苏长安,他们知道的,是苏长安在换弹匣的空隙被蚀虫攻击,但是呼叫白墨时,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所有人都听见了苏长安的呼喊,白墨却仍然专心地杀这眼前被光点固定的蚀虫,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刃在搭档呼唤的时候无动于衷。连夙站在远处,恨不得把白墨一枪爆头。 片刻后,苏长安跌跌撞撞地跑进了狩猎区,每个人都听见他在通讯器里呼喊,他手上没有枪,他在准确地向白墨传达方位。 所有人都慌了。 这个时候,没有刃敢离开自己的位置去帮他,刃看不见,脱离了眼的指示,他们擅自行动不仅会害死自己,还可能拖累队友。 苏长安手上没有枪,白墨还傻站着发愣。连夙眼睛都恨不得要喷火,他听见苏长安问:“白墨你怎么了,动啊!” 终于,另外一个来支援的眼反应了过来,他指挥着距离最近的一个队友开始帮忙清扫追击这苏长安的八头蚀虫。 白墨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开通讯器。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苏长安双目圆睁,猛的扑上来把他推到了一边。 刃从来都不在乎作为普通人类的眼的力气,特别是在战斗中,为了抵抗蚀虫尾部的攻击,刃只要站在平地上,都会凝聚力量稳住下盘,普通人推一下,是可以纹丝不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长安这一下推得极重,白墨被推得退后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只是下一秒,苏长安的半个肩膀就不见了。 距离太近了,不需要通讯器,最细微的声音也能传进白墨的耳朵里。 因为疼痛而格外粗重的呼吸,骨裂筋折发出的让人牙酸的咯吱声,无法抑制的呻吟声,在白墨的脑海炸响。 苏长安发出一声惨叫,消失的部分又多了,大量的血液从靠近颈部的动脉喷出来,溅了白墨一脸。 温热的血液兜头而下,然后在夜风中冷却。这是真正的血液,带着甜味和腥气,厚重粘稠。似乎是很漫长的过程,但是实际上,仅仅是一瞬间。苏长安握着贪狼的手垂了下来。 只要一剑,就能挥断这头蚀虫的脖子,但是在白墨抬起手的瞬间,苏长安轻声说:“不用了。” 即便现在这头蚀虫被消灭,他也不可能活下来了。 他的通讯器已经掉了,没有人能听见他们的讲话,于是苏长安在血肉被咀嚼被吞噬的间隙对白墨说:“你不是一心希望我死吗?你如愿以偿了。从此以后,你白墨的人生再无污点,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和一头煞搭档过。” 白墨僵在当场。 苏长安轻轻笑了一声,随着笑声,又咳出一大口血。 他的身体正在被蚀虫吞噬,他用最后的力气对一臂之隔的白墨说:“再见,我们再也不会见了。可是我是那么的爱你,我是那……” 这是苏长安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根名牌项链从半空中落下来,掉在血泊里。 斜刺里穿出的一柄剑刺透那头蚀虫,剑的主人一脚把白墨踹出了十几米远。白墨摔在尘土飞扬的地上,但是他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眼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看见战场中央的那根项链。 那是苏长安,那怎么可能是苏长安。 白墨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是血,血液流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眼中的一切都染上了猩红的血色。 连夙再次呼叫了支援,支援队伍赶到后,蚀虫终于开始变少,没过多久,就消灭干净了。 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在最后一头蚀虫消失后,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战友的消失,他们也不是无法接受战斗中的牺牲,只是这一次,所有目睹了苏长安消失的人都觉得,他好像并不是战死的,而是做了某种献祭。 没有人听见苏长安最后说的话,但是,当他带着微笑,用吐着血沫的嘴唇喃喃地说出最后几句话,莫名就有一种心甘情愿的意味。 后面来支援的是五个人,两个眼和三个刃,他们第二次呼叫支援引起了穆升的重视,用最快的速度调集了基地里的留守人员,这些人直到战斗尾声,才知道死掉的是贪狼苏长安。 贪狼苏长安和七杀白墨,组织新一代的传奇,在阴月的围剿中大出风头,却陨落在阴月后的普通轮值中。 每个人都在叹息,而那些目睹了苏长安死亡的人同时无法抑制地开始寻找白墨的人影。在他们眼中,苏长安的死亡,恐怕真的是白墨的错。 连夙终于从愣神中挣脱出来,他慢慢走向那个位置,弯下腰,想要把苏长安掉在血迹中的名牌捡起来。 那一刻,被他踹出去老远的白墨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推开连夙,跪在地上捡起了那条项链。拿在手上才发现,原本有两个吊牌的项链,现在只有冲印着苏长安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块了,而写着白墨的名字的吊牌不在项链上。 连一块写着我名字的吊牌都要扔掉吗? 白墨攥紧了那块吊牌,轻轻的念了一句“苏长安”。这三个字,如同一个魔咒,喃喃地念了几遍后,他猛的打了个哆嗦,从地上一跃而起。 “苏长安!苏长安你在哪?!你出来!你怎么可能会死!!”白墨冲着浓重的黑夜大声喊道:“是我错了,我做错了!苏长安你听到了吗?我错了,你回来!苏长安!” 连夙终于看不下去,走过来挥手给了白墨一个耳光。 白墨被连夙用尽全力的一个耳刮子扇的一个踉跄,刃的手劲儿真大,他一直都知道。 喊叫声戛然而止,白墨捂着脸,吐出了嘴里的血沫。 他想起大概两年前,他也曾经打过苏长安一记耳光,那个时候,苏长安被他打得脑震荡,在床上躺了一个礼拜,整张脸肿成猪头。 在这个瞬间,白墨终于想起:啊,苏长安说过,他不过是血肉之躯,除了拥有煞的能力之外,和别人没有任何区别。 被打了会受伤,会肿会痛,当然,也就会死。 会有真的血液流淌出来,筋会断,骨会碎,生命会终结。 他说,再见,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白墨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别墅的,组织的善后人员来到现场的时候,他拦着那些人不许他们靠近苏长安的血迹,然后被连夙一掌劈在后脖子上,睁开眼的时候,就在穆升的办公室里了。 穆升坐在他的对面,连夙、李晏、秦越以及蓝羯都在,白墨的脖子疼得厉害,挣扎的坐起来,跟他们面对面,这样看着,竟然有了点三堂会审的样子。 “大致的情况,我听连夙说了,但是连夙毕竟只是旁观者,真实的情况,我想听你再说一遍?”见他醒了,穆升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说。 白墨面无表情地看着穆升,说:“都是我的错。” “具体一点。” “我把耳机关掉了。” “为什么?”穆升的语气有种诡异的平静。 “不为什么。” 砰! 穆升面前的桌子被他猛地掀在地上,上面的用具倒了一地,穆升浑身颤抖,指着白墨问:“什么叫做不为什么?!你的搭档死了,他死了!!你这算是什么?” 白墨浑身一哆嗦,好像那个赤裸裸的字眼正在刺痛着他,他抬起头看了穆升一眼,说:“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断掉通讯的。” “那后面呢?长安肩膀被咬的时候为什么不救他?!” “救不了了。”白墨说。 一时间,连穆升都没有说话。半晌后,他颓然地坐了下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声长长的叹息,让他似乎老了好几岁。 “当年你父母去的时候,你没有办法抢下尸体,因为那时候你只有八岁,白蓝出事的时候,你亲手用七杀祛除了侵入他身体的蚀虫腐气,你做的很好。猎人如果完全被蚀虫吞噬掉,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会一起消失,但是如果有尸体,那么至少,他们还能尘归尘、土归土。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和长安之前闹了什么矛盾,但是你不能连最基本的守则都忘记。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你宣誓过的搭档,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穆升的声音不大,但是偏偏如惊雷般敲在白墨的心里。他知道,他们都不会原谅他了。 “我,我们把你宠坏了……”穆升又叹了口气:“是我错了,我总想着你也很苦,我总是一味的迁就你,但是你不能因为自己可怜,就去伤害别人。你以前不要搭档,胡作非为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都没有约束过你,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本来我觉得这两年有苏长安在你身边,你成熟不少,但是现在你看,你把长安的命也玩进去了。” 白墨一句都没有反驳,他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实际上,他也无从反驳。穆升并没有对他说多么严厉的话,但是穆升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诛他的心。 白墨低着头,没有去看对面任何一个人的神情,他知道,他们都生气了,失望了。 人人都爱苏长安。曾经,这个人见人爱的人只爱他白墨一个,这个人属于他。 现在,他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百零三章:没有你不行 白墨所在的别墅,是阴月过后还完整无缺的少数别墅之一,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阴月结束后,反而少了一个人。 然而再不甘心,再难以置信,已经发生了的事情都不会改变了。 穆升将苏长安的所有材料打包,管家大叔整理出了苏长安的房间,也就是一两天的光景,别墅里和苏长安有关的东西,就几乎都不在了。 但是,苏长安留下的痕迹却无处不在。他设定的电视自动播放时间,他堆在休息室里的漫画书,厨房是苏长安的印记最深刻的地方,咖啡机、搅拌机都是他来了之后新买的,苏长安坚决不用肖婶儿留在厨房的小菊花图案的围裙,自己买了一个钢铁侠图案的。 这两天,白墨什么都没有做,关在房间里打报告。 作为搭档履行程序,他需要写一份关于苏长安最后一次任务的完整报告,事无巨细。 然而两天了,那份报告只打了个标题。 天亮了,白墨就睁开眼睛坐在电脑前,天黑了就上床睡觉,饭点儿就请管家送饭,他没有饿着自己也没有累着自己。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仿佛能看到苏长安的身影,只要身处这个房间,那些如同幻觉一般的熟悉而温暖的感觉就拥簇着他,束缚着他,甚至掐着他的脖子。 白墨于是专心致志的感受着,他知道,或长或短,但是总有一天,这些感觉也将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第三天,白墨终于打好了一篇几百字的报告交了上去,当天下午,穆升带着一个和白墨差不多大的男孩来到了别墅。 “新搭档。”穆升简明地对白墨说。本来白墨出这样的错误,是要经过一系列严格的审查程序,承担一定的责任才有可能再次出战的,但是阴月过后,组织人手实在是短缺,经不起等了。 穆升本来打算,如果白墨不接受这个新搭档,他就算把白墨吊起来打一顿也要好好杀杀他的锐气,没想到白墨只是点了点头,说:“我会好好配合他的,但是我希望暂时不签新的誓约,另外……能不能请他不要住长安原来的那间房间?” 这是白墨极少数的,用如此等级分明的语气跟穆升说话,穆升愣了片刻,点了点头。 白墨微微低了低头,说:“谢谢。” “你们的轮值从下周开始,还有两天时间,抓紧做一下配合训练。”穆升说。 白墨点了点,跟男孩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上楼了。男孩儿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你好,白墨,我叫文偃,22岁,你的名字我听过。”名叫文偃的男孩看起来性格挺活泼。白墨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往前走。 “我之前的搭档……这一次阴月中牺牲了,本来以为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有新的搭档,没想到能和七杀一起战斗。”文偃说。 白墨猛的顿住了脚步,转过身。 他和文偃差不多高,此时却陡然有了浓重的压迫感,让文偃退后了一步。 “你如果知道七杀,是不是也知道贪狼?”白墨问。 文偃点点头。 白墨面无表情地继续问:“你的搭档牺牲了,你想念他吗?” 文偃继续点头。 “很好,那么继续想念你的搭档吧。我们可以一起完成任务,但是我的搭档从此以后只会有贪狼一个。对我来说,没有从前的搭档和现在的搭档的分别,我也希望你,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白墨冷淡地说完,转过身,走了两步进了房间。 几秒钟后,文偃居然追了进来,白墨皱着眉头看着他踏进他和苏长安的客厅,心里忍了又忍,才没有动手把人扔出去。 “白墨,我理解你的心情,猎人是那么珍贵,更何况贪狼苏长安是组织公认的最强眼,但是逝者已矣,生者必须向前走。” 白墨默默地握紧了拳头。逝者已矣,好一句逝者已矣,多么轻巧。如今,他总算明白了苏长安的用心。他是逝者,干干净净,留下自己这个生者,又该往哪里走? “出去。”白墨没有话对文偃说。 文偃也算是实力很强的眼,平时战绩很是傲人,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当下憋红了脸,说道:“白墨,我们以后是要一起战斗的,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对我?” 白墨不再说话,控制着力道把文偃三两下推出门,砰地一声关门落锁。 转身的一瞬间,白墨想起苏长安第一次冲进他房间时的场景,居然说不出的相似,那时自己可没一点手软,把苏长安伤的不轻。 白墨走到客厅茶几的位置,当时,苏长安就是倒在这里,茶几的碎片刺穿了他的后背,血迹蜿蜒浸湿的地毯。 白墨蹲在地上,慢慢把手放在茶几边上的地板上,冰凉冰凉的,再也没有血液滑过的温暖湿润,让人想起尸体的冰冷。那一瞬间,白墨几乎是庆幸,他没有机会面对苏长安的尸体。 文偃还在门口嚷嚷,白墨想起苏长安当年也是这样拍着门骂自己,微微笑了一下。 这两年,苏长安教会了他许多东西,教他上网聊天刷论坛,教他品尝红茶和洋酒,逼着他陪着一起追七季八季的美剧,告诫他不可以不理人不可以冷着脸更加不可以动不动就打人。 他慢慢的都做到了。 这些都是小事,然而现在白墨发现,正是这些小事,如同咒语一样,一点点把他缠绕,一日日的提醒他,他的生命里曾经有过多么好的一个人。 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穆升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皱着眉头问他还要藏着苏长安的名牌到什么时候,组织需要这个名牌上的信息。两分钟后,穆升带着人亲自到白墨的房间,在穆升锐利眼神的逼视下,白墨终于把一直带在身上,带着干涸的血迹的名牌交了出去。 穆升接过名牌,不满地瞪了白墨一眼,转身走了。 白墨关上门,慢慢坐到了地板上。 苏长安死了。这几天,这个信息对于他来说一直很模糊,仿佛不真实,是一个玩笑。 然而随着那块名牌被收走,白墨终于不得不直面这个事实。 他终于一无所有了。 这些天来的第一滴眼泪终于挣脱了他的眼眶,滑下了眼角。 第二天一早,白墨打开门,那个叫文偃的小子居然就等在门口,他不复昨天活泼友好的样子,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今天一共约了10个小时的模拟场时间,可以的话,早饭过后我们就过去吧。” 白墨点了点头,和文偃擦身而过下了楼。 楼下,连夙和秦越、蓝羯在吃早饭,看到白墨下来,三人明显都动作僵了一下,虽然立刻恢复了正常,但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片刻之后就站起来离开了餐桌。 白墨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什么都没说,继续吃饭。 他知道,他和队友们,尤其是亲眼目睹的连夙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在他们眼中,他将永远是害死了苏长安的白墨。 早饭过后,文偃准时出现在餐厅,似乎是在等着他一样,坐在对面把玩着他的枪。 文偃用的是一支格洛克18,白墨之所以能够一眼就认出这把枪,是因为他和苏长安的贪狼同出一族。贪狼也有华丽的33发大弹匣,但是经过改装之后,它们更加轻便,精准度也提高了不少。 文偃见白墨盯着他的枪看,微微笑了笑,难掩自豪地说:“格洛克,我托了好多人才弄到一把,又专门申请了专用子弹。这柄枪虽然重点,但是弹匣大,打的爽!” 白墨看着文偃骄傲地,几乎写着“求夸奖”几个字的脸,猛地想到当年苏长安刚刚拿到贪狼时的种种得瑟,忍不住扑哧一笑。 当年,那个家伙也是抱着锃亮的双枪,逢人便说:你看看,33发大弹匣哦,经典洛可可风雕花哦,枪管硬度经过专门强化哦,点射精度直逼95狙哦,那打起来,爽得直逼95班机哦……BLABLABLA,只把人念得烦死,作为搭档,白墨很是被他荼毒过一段时间,直到把贪狼所有的参数都铭记于心。 此刻,白墨几乎是带着一种怀念的感情,宽容地看着对面的青年炫耀自己的枪,一边想着苏长安想得笑意盈盈。那种拨云见日一般的笑容让文偃看傻了眼,而白墨自己却无知无觉。 和眼不同,刃战斗的时候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所以白墨推了饭碗,只带了通讯器就直接跟着文偃来到了模拟场,两个人登记了ID进了场。 相比文偃的跃跃欲试,白墨眼前却晃着模拟场管理员那张深深惋惜的脸。 是啊,他和苏长安搭档的时候,这位娃娃脸的管理员靠着友情提供他们的配合训练视频得到了多少好处,恐怕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如今,白墨的搭档换了人,最惋惜的人恐怕就是他了。似乎连一个模拟场的管理员都隐约能够感觉到,随着贪狼苏长安的逝去,那些如同神来之笔一样的配合画面,那些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动作,也再也不会出现了。 配合训练,仅仅有七杀是不行的。 模拟场的灯光亮起来,场景渐渐显现,蚀虫从各个方向开始被刷出来。 白墨带着耳机,听着陌生的声音指挥着他前进后退,他把脑海里所有的思绪都暂时抛开,凝聚所有的心神去体会那些指示。 白墨想过,这可能会很难。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听语言指示的人,和苏长安搭档的两年,苏长安彻底宠坏了他,除非是刻意的进行训练,他几乎从未让白墨通过语言揣测他的意思。 他用枪,用最直观最简单的方式,让空中悬起大片大片的光点,让白墨向切萝卜一样轻松的战斗。 然而换了文偃,白墨只能从他的语言和他子弹的弹道中勉强辨清他想要表达的位置,那种艰难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又一次踏偏从蚀虫身上摔下来的时候,白墨的胳膊被一头蚀虫的尾巴扫得皮开肉绽,白墨从战斗刚开始就一直压抑着的火气更加蹭蹭蹭的往外冒。 “文偃!打准一点会死吗?!”白墨怒道:“算了你不要纠结蚀虫的眉心,就打头吧。” 砰地一声,一道微微闪着白光的子弹带着一条并不十分明显的白色光尾飞了过来,白墨盯紧子弹的弹道,在子弹飞过的瞬间,七杀光芒直线暴涨到十二米,追着子弹冲了过去。 这颗子弹虽然没有打中,但是白墨手中的七杀却准确地插进了蚀虫的头颅,就着一瞬间的影像,白墨借势横劈,把七杀从蚀虫的脑袋里挥了出来。 “天啊,白墨,这……这样也可以吗?”文偃在通讯器里发出赞叹声,白墨恍若未闻,只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 可能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堪称逆天的作战方式,但是对于白墨来说,这是他能够在苏长安的指示下轻而易举地完成的动作。 白墨挥动着七杀,一次次地追逐着文偃的子弹做着腾跃或是俯冲,那些穿行于无法想象的角度中的动作让文偃不断地发出惊呼声,白墨听在耳中,只觉得烦躁异常。 实际上,自从知道苏长安是煞开始,白墨就开始不断地做着心理建设,假设着苏长安会离开他,所以现在,无论过程怎样,至少白墨是猜对了结局的,苏长安离开了。 白墨想过会很难,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会那样的难。面对着自称为“新搭档”的另一个人,白墨烦躁得全身发抖,七杀的威力顶多能用四成。 他终于发现,对于他来说,苏长安是不可替代的。也许无论是谁没了,地球都是一样的转,但是他白墨的世界里,没了苏长安就不行。 白墨发出一声烦躁不甘的怒吼,七杀的光芒化作半径十米的巨大漩涡,在模拟场模拟出来的城市里癫狂地转动,毫无方向,也没有任何规律约束可言,仅仅是把漩涡所过之处的所有蚀虫都绞杀殆尽。 七杀锐利的白光边缘,紫色的荧光灼灼闪耀,已经从隐约的一线,变成了无法忽视的一条。 光芒旋转到了极限,白墨突然高高跃起,声嘶力竭地吼叫中,手执七杀抡圆了横劈而过,几乎是在瞬间,方圆二十多米的地方就被清了盘。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文偃长大了嘴巴,手中那令他无比骄傲的格洛克垂了下来。 白墨,居然又进化了。 第一百零四章:无法抑制的进化 相隔五六个街区,车程半个小时的地方,苏长安猛的睁开了眼睛。 送出心头血加上指挥着分身上演了一场华丽血腥的阵亡秀,苏长安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三天前他是被欧阳麟扛回苏哲家的,然后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了三天。 苏长安以为自己会梦到白墨,但其实并没有。他梦到了大片的郁金香,郁郁葱葱的高纬度森林,高大的、不急不缓地转着的风车,他梦见奶牛在草地上慢悠悠的溜达,空气中有馥郁的花香和奶香。 直到梦境的最后,苏长安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声音一会儿熟悉一会儿陌生,但是像钟声一般响亮,一声声敲在他的心坎上,把他从沉睡中唤醒。 “醒了就不要装死,快去洗澡,你臭死了。”苏长安一睁眼,就看到苏哲坐在床边上,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苏长安觉得浑身没劲儿,晃晃悠悠地坐起来,问:“几点了?” “第四天的早上十点。”苏哲说:“洗了澡起来吃东西。” 不说还不觉得,但是一想到自己三天水米未进,苏长安的肚子就开始轰隆轰隆地响了起来。苏长安爬起来,把苏哲赶到房间外面去,打开衣柜掏出居家服,到浴室去洗澡。 热水从头上淋下来,苏长安扶住墙壁,舒服地叹了口气。心脏的部位,某种力量在躁动,苏长安闭上眼睛静静感受,那里传达出一种焦躁的渴望,蠢蠢欲动。 恐怕是白墨的能力又进化了。 进化、战斗,不断地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闷头往前冲,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吗?那你干嘛还躁动不安,所有的情绪都写满“求而不得”。 苏长安眯着眼睛,任由热水洗刷疲惫的身体。他想,原来会贪心不足的人也并不止他一个,对于任何人,即使是白墨也是一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也许,是时候让自己休息一下了。苏长安想。 他是很爱白墨,带着某种类似于雏鸟情结的感情,对这个第一眼看见就中意,一直以来心心念念,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人永远不能释怀。 但是现在,既然把这一把赌局的筹码全部上了桌,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那就应该干净利落的买定离手,平静等待底牌揭开的时刻。 苏长安也曾担心过,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白墨和他的感情会再也回到不到当初,但即使是如此,这段感情的终结也必须由他苏长安亲自动手。 白墨和文偃的第一次轮值排在了苏长安离开的一周后,这算是一个异常仓促的排班表,而且,也实在安排不出人手给他们做后备,白墨和文偃的配合恢复期,李晏作为别墅唯一的眼代班代到脚软,人家身上还有伤呢。于是,他们两出门的时候,穆升拉着文偃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逞强不要迁就白墨这个臭小子,力有不逮一定要和及时联络。 去轮值点的路上,文偃被白墨提在臂弯里,一直往下滑,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戳了戳白墨:“能不能抱紧点,我真怕被你扔下去。” 白墨没说什么,紧了紧手臂。 实际上,白墨也觉得很糟心,苏长安自从用过古方后身体机能越来越逆天,发展到后面,只要他轻轻带着,遇到长距离腾跃的时候给个力帮一把,苏长安几乎能够自己跟上他的速度。 虽然现在,白墨知道那些逆天的能力并不是完全来自古方,但是此刻,他真的很怀念和苏长安搭档的轻松畅快,而不是现在身边这个没多少硬功夫还在不停求宠爱求关照的小子。 白墨的耐心在短短的几天之内频频被考验,正在达到某个不知道确切在何处的临界点,他无论怎么看文偃,都会发现他和苏长安相比一文钱都不值。苏长安悄无声息把他对于“搭档”的期望拉得太高了,白墨想,从此以后,他恐怕永远也无法找到合心意的搭档了。 至于所谓的伴侣、爱人,白墨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很神奇,作为一个猎人的自己,居然把所有的爱都耗在了一头煞的身上,当这头煞为了他而死,他再也不能去爱别人了。 到达轮值点之后,白墨没有停留,七杀出鞘,发出锐利刺目的白光,蒸腾起的能量如同水汽一样逸散到空气中,吸引了轮值范围内的所有蚀虫。 文偃看得两眼发直。他一直听说着七杀白墨是怎样怎样的强悍,直到亲眼看到,才觉得传闻不过说对了十之六七。这样强悍的刃,居然让自己捞到了,苏长安死得好啊! 文偃早就听说过白墨和苏长安是爱人,但是苏长安已经死了。要把这样强大的刃绑在身边,恐怕还需要更加牢固的关系。文偃想着,信意满满地举起枪。 接下来的两个月,白墨的状态让所有人觉得恐怖。 有的时候是七杀出鞘和收回的方法的变化,有的时候是攻击角度的更新,总之,七杀每隔几次战斗,都能产生出一些新的变化来,到了第四次进化时,七杀的雪白剑光已经蒙上了一层鬼魅一般的紫色,让人看久了,都能产生一种由内而外的战粟感。 白墨像一个疯子一样,用这柄无法预料的剑做着匪夷所思的事,现在,即使战斗已经结束,他也常常不收起七杀,而是一直握在手里。握着七杀的白墨,别说是神鬼勿近,就算是文偃也不敢靠近他。 每一个都觉得不可思议,按理说,白墨失去搭档之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新的搭档,但是以他那组织从不曾出现过的进化速度来看,他似乎状态比以前好得多。 连带着,许多人对文偃也敬仰起来了。 但是其实,文偃自己心里清楚,每一次白墨进化的时候,都是对自己极端不满的时候。 有时候是嫌他枪法差,有时候是说他指示不清,有时候嫌他慢,有时候嫌他对战场大局没有把握,甚至有时候,连他的声音都嫌弃。 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一对搭档,实际上文偃所有的自信都已经快被打击光了。 他知道自己比不过苏长安,但是白墨那种眼里只有苏长安,不得不看着他的时候还时刻嫌他比不上苏长安的态度让文偃无比火大。但凡有一点可能,他都想好好揍白墨一顿出出气。 最窝火的时候,文偃甚至想过,干脆申请换搭档好了。但是每次这个想法刚刚冒头,就被他自己打压下去了。 换掉七杀白墨?他的脑袋被门挤了才会这么做吧。撇开白墨传奇一般的能力,这样年轻英俊的刃足够让所有人垂涎了。 文偃当然也垂涎。他听说过白墨和苏长安是爱人的关系,有的时候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彻底取代苏长安,和白墨更进一步,所以文偃面对白墨的时候变得越来越乖巧体贴。 白墨对文偃,可以说是天烦,怎么看都不顺眼,但是唯有他惺惺作态地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时候,白墨从来不打断他。 他带着一种自虐的心态,去看文偃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某种意义上讲,文偃让他想到曾经的自己,曾经他也是这样,想要借着爱情的名义,去达成和爱情毫无关系的目的。当年,在发现苏长安对自己的感情之后,有一段时间,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对他好一点,就能把他牢牢地绑在身边。如果一点点感情,一点点在意,一点点嘘寒问暖就能把一个潜力无限的眼绑在自己身边,何乐而不为? 他曾经一直沾沾自喜,自己这样一段黑历史,居然蒙混过关,从未被苏长安发现过。但是直到看着文偃上蹿下跳欲盖弥彰,白墨才发现,苏长安不是没有发现,他只是没有拆穿。 直到他再也不能和苏长安相见,白墨才恍然惊觉,这个人曾经对他有多么的宽容,做出过多少让步。 他于是常常想起自己在医院里跟苏长安告白时他脸上的表情,想起他带着微笑跟自己说“好”,想起每一次他拼尽全力去变得更强,得到自己的赞赏的时候,欣喜之余的一抹欲言又止。 苏长安一直在迁就自己,即便心里有疑问,他也从来不说穿。然而自己却从未有哪怕一次,真正迁就过他。 通常如果十分亲密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去世,留下的那个人可能会难过很长时间,发疯哭泣、撕心裂肺,然后归于平静。在那之后,开始时排山倒海的伤心痛苦就会变得和缓,细水流长,最后成为心头的一道隐疾,平日里潜伏,碰到了就隐隐作痛。 然而白墨却觉得他并没有为苏长安的离开而撕心裂肺,只是在那一瞬间,在苏长安的鲜血溅了他一脸的瞬间,他的心就被摘除了。心都没了,那什么撕心裂肺? 而那些痛苦和想念也没有成为隐疾,他们只是成为了骨血的一部分,日日代谢循环,在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中川流不息。 有的时候,白墨很感谢穆升给他找来的这个搭档,因为很神奇的是,文偃很多地方都能看到一星半点苏长安的影子,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白墨最爱做的,就是看着文偃,回忆苏长安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文偃也爱笑爱闹,但是他不向苏长安一样懂得进退知道尺度,常常开一些会冷场的玩笑; 文偃也很爱美食,只是他总是给队友们带回一个个外卖,从来没办法像苏长安一样下厨; 文偃也非常爱惜他的枪,每次用完都要保养,但是无论怎么看,他都无法做到跟苏长安一样的精细,看苏长安擦枪如同看一场表演; …… 其实都是小毛病,苏长安也有多到数不清的小毛病,但是每每想到文偃像苏长安又不是苏长安,白墨就觉得胸口很闷,喘不过气来。 这是白墨甘愿领受的惩罚,时刻提醒他,那个独一无二的苏长安已经消失,再也不会回来。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将带着思念和悔恨孤独终老。 第一百零五章:我什么都不要了 一年后。 文偃把吃了一半的盘子狠狠地扫下了桌子,盘子在厨房的大理石地板上摔得粉碎,发出巨大的声响。 “白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文偃浑身打着哆嗦,气得满脸发紫。 此时是别墅的午餐时间,在别墅的人都聚在一起吃午饭,巨响发出的时候,大家停顿了一下又低头继续吃,对文偃视而不见。 毕竟,这样的戏码看多了,总归是会厌了。 白墨平静地拿餐巾抹了抹嘴,仍然坐在座位上,只是微微抬起头,斜着眼睛瞥了文偃一眼,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但仅仅是一闪间,就如同有剑要出鞘,直接顶住文偃的喉咙。 这一年来白墨气势渐浓,文偃更是被他TJ得不敢有半句废话,只是今天,文偃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 “我说,我不会去莫斯科。”白墨淡淡地说。 “什么叫做你不去,这是多好的机会,更何况,这是组织的命令!”文偃吼道。 “吵什么?被人还在吃饭。”白墨不耐烦的说:“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组织并没有跟我下死命令。” “你!”文偃脸憋得通红,深深地吸了口气,跟白墨来硬的是不行的,文偃知道,白墨是最不吃硬的,服软的话,还能有一丝可能。文偃放缓了语气,说:“我非常想去,白墨,我真的真的非常想去,我从十岁就梦想能去HCF,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邀请函送到了我的手上,我怎么能不去?” “我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去。”白墨淡淡地说。 “可是邀请函上要求要搭档一起参加!”文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 白墨嘴角微微上翘,弧度很微小,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够察觉到他唇边一丝笑意:“文偃,我记得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说过,我的搭档只有一个人,以后会一直这样,而这个人不是你。我们没有签契约,请你时刻记住这一点。” “你——白墨!”文偃眼睛都红了:“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比不上他,但是你要搞清楚,现在跟你一起战斗的人是我!是我!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承认,我才是你现在的搭档!!” 白墨听着文偃怒吼,依然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说:“我的搭档不是你,永远也不会是你,今天我跟你一起战斗,明天我就可以跟别人一起战斗,你不是不可替代的,所以你根本算不上是我的搭档。虽然这么说对你有些不公平,但是即便这样也请你忍着吧,如果你忍不了,我就可能忍不了,我忍不了就换一个共同战斗的人,对我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 “好,好,白墨你够狠!”文偃撂下一句话,转身跑了。 白墨在文偃离开之后,拿起吃了一半的早餐,继续慢条斯理地吃。 “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最近一年,你的毒舌程度简直我都自愧不如。”连夙坐在对面,笑着对白墨说。 白墨笑了笑,没回答。 “会说话,会笑,参加集体活动,每天都一起吃饭。今年的白墨真是变了。只是,这样真的好吗?”连夙问。 “随他去吧,反正最多不过是去跟穆升告状而已。”白墨明知道连夙指的是什么,却故意撇开了话题。 连夙也不再追问,而是顺着白墨的话问道:“你差不多接受文偃吧,小伙子不错了,忍了你一年了。” 白墨放下手中的东西,抬起头看着连夙:“你觉得他不错?就凭他的能力,他的人品,这样就算不错了?” 连夙笑着摇了摇头,没接他的话。“你和文偃拿到HCF的邀请函了?”连夙问。 白墨点了点头,说:“我不想去,赛程太长了。” “其实今天早上,秦越和李宴也收到邀请函了,我们别墅出了两队HCF选手,穆升高兴的都快升天了,就算为了穆升,去活动活动吧。” “如果是那样就更不想去了,我们别墅一下子走了两队,你们代班会代到吐血的。”白墨笑着说。 “阴月过后才一年而已,蚀虫老实的很,不用担心。而且说实话,现在轮值区的蚀虫早就不够你杀了吧,去参加比赛也好,我最近看你特别憋屈。”连夙说。 “没有,不会,”白墨抬起头,展开笑容:“我没有憋屈,我只是有点儿累了。” HCF,hunter championship fight,猎人争霸赛。这是是全世界猎人组织最高等级的竞赛。猎人是永远生活在战场上的一群人,对于猎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变强更重要,每一个猎人都应该时刻牢记,要变强。 Be stronger and live,这是猎人的信条,也是HCF的意义所在,HCF的历史几乎和猎人的历史一样长,中途曾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停办过,但是近一个世纪以来,非常规律的5年举办一次,HCF并不是报名参赛的,而是由竞赛委员会给他们认为有资格参赛的猎人发去邀请函。一张强者为尊的HCF邀请函,是对一个猎人能力的极高肯定。 参加HCF归来的猎人,军衔连升两级都是常事,而HCF的三强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可以成为猎人之中的“战魂”。 文偃想要参加HCF,这是很正常的,白墨充分的理解。 上一次比赛时,他根本没有搭档,也就没有收到邀请函。如果是放在一年前,白墨一定也会像文偃一样的兴奋。 但是HCF一定是以搭档小队的形式参加的,这是白墨无法妥协的,他不可能作为搭档陪文偃去参赛。 所以他只能跟文偃说:请你忍着吧。 白墨回到房间,刚坐下来就接到了穆升的通讯,叫他到办公室去。白墨把刚刚捧到手里的书扔下,下楼到穆升的办公室报道。 “别太过分,老实收拾东西准备滚到莫斯科去。”穆升见白墨进来,劈头就是一句。 这一年,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从前对白墨千依百顺的穆升突然态度强硬,而一向态度强硬,对穆升尤其不鸟的白墨,突然听话了。 实际上,两个人都知道,是因为愧疚。穆升总是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对白墨太过纵容,不会让白墨犯那样的大错。而白墨虽然没有跟穆升说明过真相,但是对于穆升的愧疚,白墨是承情的。 毕竟,这至少说明穆升有多么看重苏长安。 苏长安。 这三个字,滚上舌尖会痛。一年来,别墅里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提苏长安了。就连文偃也不敢在白墨面前说这三个字。 表面看来,是每个人都在试图忘记过去,专注现在。实际上,渐渐地每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三个字之所以是禁忌,是因为在白墨心里,这三个字从未成为过去式。 这三个字,是卡在白墨心里的一把刀,是箍在他头上的咒。绝不是那种可以随口说,任意提起的事。 “我不去。穆升,我是一定不会去莫斯科的,这件事没商量。”白墨说。 “对,这件事没商量,如果你一定要我帮你打包也没关系,或者我直接把你打包,发航空包裹到莫斯科?” 白墨笑了笑:“随你,穆升,就算你把我赶到莫斯科,我也不会去参加HCF。” “你有病吧白墨!”穆升皱眉说道:“HCF不是你一个人的事,甚至不是我们这个基地的事,你代表的是国家的猎人在参赛!” “可是,我并没有搭档啊。”白墨说,抬起头来扬起无辜的笑容看着穆升。 “你……你什么?”穆升突然止住话头,讶异的说。 “我说,我没有搭档啊。HCF是需要搭档两人参加的,不是吗?” “白墨你少给我在这儿扯淡,你没有搭档,你当文偃是什么?”穆升明显有点儿怒了。 “我当文偃是队友,并且我自认为尽到了队友的义务,你还指望别的什么?”白墨说。 “不是我指望,是文偃指望。你这么做,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穆升说。 “我道过歉了。”白墨平静异常:“对文偃,我从来没有透露过希望你成为我的搭档的意思,我反复告诉他,我不是你的搭档,虽然不公平,但是请你忍耐,如果忍耐不了,你可以申请换队友。” “你这是什么意思?”穆升皱起眉头。 “字面上的意思。”白墨说:“既然今天谈到了这里,我也想把话说开,希望组织为我换一个队友。文偃能力不错,但是他对我的期望太高了,我给不了。” “白墨,你别太过分了。”穆升说:“你以为搭档是说换就换的吗?两个猎人搭档,需要多少的默契?!最近一年,你的进化速率因为文偃加快了多少,你自己看不见吗?这样你还想要换搭档,你未免太不知足了!” 白墨有一会儿,并没有说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庞大的东西在沉默中酝酿。 “穆升,要是一年多前,你能跟我说这话,该有多好?”长久沉默之后,白墨说:“我不是在怪你,相反,即便你现在跟我说,我还是很感谢你。对,我是太不知足了,要是我早能更知足一点,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调没有改变,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白墨平静注视着穆升的双眼里突然留下了泪水,顺着脸颊凝结在下巴上,然后啪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穆升的心也跟着一颤。 “你知道我最近一年为什么进化的那么快吗?我跟你直说吧穆升,我进化确实跟文偃有关,每一次在战斗中我看着他那么废柴,跟我没有一点默契可言,枪又打不准,指示方位前言不搭后语,我烦躁到了极致,到了憋不住想要杀人的时候,没人可杀我只能去砍蚀虫的时候,进化就来了。” 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又痛快又苦涩,仿佛憋了许久的话一吐而快:“如今,我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进化速率了,但是实际上现在进化对我而言早就不再像以前一样是恩赐,现在它简直是一种折磨。我没有办法,为了活着,为了战斗,我只能进化。每一次,每一次进化之后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受吗,我难受的快疯了!每次我都会想,如果长安还在,如果长安还在,我根本不需要这样,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个小时结束战斗,然后我们去大学城吃宵夜,去酒吧喝一杯,去看夜场的电影。我何苦,何苦陪着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傻逼在战场上挣扎,每一根骨头都烦的在叫!!” “穆升,我累了,真的。我不要进化了,我也不想做什么最强刃了。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连人都快不是了我当什么最强刃,我还去争什么?!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苏长安。”白墨一口气说完,才仿佛发现自己在流泪,他几乎有些惊奇的抹了一把脸,抹下了满手的水迹。 白墨突然笑了,他抬起头,伸出湿漉漉的手给穆升看:“穆升你看,我骗不了自己。我错了,我做错了,我不应该要那么多,我现在都不要了,我真的做错了。我很想他,我终于能承认了。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听到,我知错了,我想他。” 白墨低下头,终于把脸埋在手掌里,泣不成声。 然而,这一瞬间白墨的泪水,并非只有穆升窥视。穆升的办公室门外,文偃双拳紧握面色惨白。而在时差8个小时的地球另一端,苏长安突然在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枕头被泪水浸湿,空气里尽是潮湿的水汽,他胡乱在冰凉的枕巾上抹了一把脸,蜷起身子,一边哽咽着,一边轻轻笑了。 第一百零六章:求而不得 那之后,白墨什么都没有再说,和往常一样生活一样出任务,对待文偃也和往常一样从不正视一眼,但是文偃知道,有很多东西都不同了。 穆升再也没有找过白墨,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是文偃却没有收到HCF赛前需要填写的表格,他和白墨的护照和机票也迟迟没有送过来。 开始几天,文偃还能耐着性子等待,强忍着各种猜测,装作若无其事,仍然积极训练,碰到同样在做赛前准备的秦越和李晏,还要装模作样的相互鼓励。碰到白墨,依然表现的克制乖巧。 但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收到赛程安排,没有人通知集合地点,文偃唯一拿到的,是下个月的轮值表,他和白墨的名字还赫然在上,甚至要帮李晏和秦越代班。 十天之后,秦越和李晏启程前往莫斯科,文偃终于忍到了极限。 “你去哪了?”白墨从外面回来,一进房间,就看到文偃坐在他的沙发上。 白墨脸色一变,走过去一把拽起他:“谁允许你进我房间的?” 文偃被他拽的一个踉跄,不怒反笑:“谁稀罕进你的房间?不就是一间和苏长安同居的房子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滚出去。”白墨简短地说,然后到浴室去拿了一块毛巾出来,开始仔细地擦文偃坐过的沙发垫。 文偃气得手发抖,其实进来之前,他告诉过自己要好好求白墨,不要发脾气的,但是白墨就是有本事让他怒从心起:“我最后求你一遍,求你去参加HCF。”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跑到我的房间来撒野?”白墨淡淡的说:“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我不会去的。” 半晌沉默,白墨低着头只管做手上的事,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文偃急促的呼吸。 “你一定会后悔的!”文偃最后咬牙丢下这么一句。 白墨差点笑场。 后悔?他早就把会让他后悔的事情做全了。 一年前,苏长安尚且还没有对他撂下话说他会后悔。现在的孩子啊,不知天高地厚,让人讨厌。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他频频想起苏长安。 他会想,在他们日夜相伴的两年时间里,那个人到底为了他做了些什么。 现在想起来,两年前的自己简直是一个人见人烦,天不见怜的家伙,但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家伙,你却为他付出了那么多。 你拉着他的手,把他从冰冷的只有自己的世界里带出来,你让他的舌头重新品尝味道,你让他的皮肤重新感受冷暖,你甚至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爱和欲望,带他体验了他从未想象过的快感。 白墨突然觉得无比烦躁,从前,刻意的不去想还好,但是最近几天想的多了,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不正常的焦渴中,那种一团棉花堵在胸口的感觉让他喘不上气儿,而那种不知道从哪里来,不知道是针对什么的渴望,简直快要把他逼疯了。 从猎人的别墅出来,开车到L大,只需要20分钟左右,但是一年来,这还是白墨头一回去L大。 和去年相比,L大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学生们仍然在教学楼间穿梭,一到饭点就轰隆隆的涌向食堂,不管不顾、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羡慕。 本来并不是非常肯定,但是辗转向几个学生打听了一下,白墨居然发现苏哲还在任教,并且找到了苏哲的办公室。 在历史系的一件单独办公室门口,白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男声应道。 白墨推开了门。 办公室并不大,还堆着许多的书,但是整理的非常整齐,一点也不显得脏乱,应门的男人侧着身,坐在窗前,明明平淡无奇的肢体动作,偏偏有一种超脱凡尘的意味,白墨在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苏贾老师”让大学里的那么多女生尖叫。 白墨犹豫了一下,才试探地叫了声:“伯父。” 苏哲听见这一声伯父,猛地转过了身。 如果他想,苏哲可以在白墨刚刚进校园的时候就察觉到他的气息,但是这一次,苏哲实在没有想到白墨会来,于是扎实地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你……白墨?”苏哲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来这里?” 白墨僵直地站在办公室里,用一种几乎是面对大元帅的极度正式地胯立姿势说:“我……我来看看。” 苏哲突然笑了:“放松点,白墨。你来看什么?” 白墨看到苏哲的笑容,浑身绷紧的肌肉慢慢的开始放松,过了半晌他慢慢地说:“我,我实在想他,所以来看一眼。” 苏哲笑容一僵,说:“你这话从何说起。” “伯父,我错了。我不求你们原谅,但是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知错了。”白墨说。他脸上的表情仍然平静,但是那些些微的颤抖泄露出那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深海的地震,海面恐怕还未见波澜,海面之下已经翻覆了天地。 “白墨,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苏哲说。 “最一开始,我真的以为长安死了。他真狠啊,就在我的面前,把血溅我一脸。但是缓过劲儿来,我发现房间里少了点东西,他的笔记本,我们两的合影,最重要的是,贪狼也不见了。再联想到您说过,当初您就是假死脱身的,我就想,或许,长安并没有死。” 白墨深吸了一口气,说:“虽然觉得他没死,但是我当时想着,与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了,他都永远不会再见我,我也没脸再去见他,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两年,他在我没看见的地方那样勉强自己,他为了迁就我,实在受了太多委屈。要不是为了我,他不会那么拼命,说不定,身份也不会那么快曝光,我把他置于危险,还在最后伤了他的心。” 苏哲平静地听着,淡淡地说:“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白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想请你有机会转告他,我现在什么都可以放弃,如果未来有一天,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如果他觉得能够原谅我,如果他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请他一定要让我知道。” 苏哲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他突然问道:“连你的七杀也可以放弃吗?” 白墨淡淡地看了苏哲一会,然后他突然笑了:“不知道伯父最近有没有看过我战斗,七杀的形态,怎么说呢,已经很不一样了。” 白墨顿了顿,想要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七杀的变化,经过数次的进化,七杀的杀伤力已经到了连白墨自己都觉得不合适的地步,有时候,他自己手握七杀,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像一个猎人,而是一个想要杀人却没人可杀,憋得满眼青光的魔鬼。他怀念七杀原来的样子,纯粹、积极,刚柔并济,就如同控制着七杀方向的那个人一样。 最后,白墨说:“没有贪狼,七杀是不行的。” 一时间,苏哲没有说话,白墨也不再开口,办公室里陷入沉默,隔了半晌苏哲说:“苏长安已经不在了。” 白墨猛地身体一震。 “你过来。”苏哲突然说,白墨下意识的就走了过去。苏哲把手放到了白墨的胸前,在胸口处轻轻的抚摸,白墨浑身僵直,不知道苏哲在干什么。 那一滴心头血,在白墨的心脏周围欢快地流淌着,苏哲能够感受的到。这至少说明这一年间,白墨没有做让苏长安不高兴的事情。 “你回去吧,保重好自己。”苏哲简明地说完,下了逐客令。 白墨浑浑噩噩地出了苏哲的办公室,浑浑噩噩地回了别墅,直到倒在床上,才缓过神儿来。一半的他坚信着苏长安还活着,另一半的他,被苏哲那句“他已经不在了”弄得惴惴不安。 白墨把头埋进枕头里,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他总觉得那里还残留着苏长安的味道。 苏长安真狠。白墨想。 而当他捂着胸口缩成一团,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带出令人心悸的颤抖,他又想,白墨,你真是活该。 荷兰,阿姆斯特丹。 夜风从阿瑟尔湖上吹进来,郊区别墅的阁楼里,青年靠着窗台,看着远处风车巨大的轮廓,若隐若现的星辰落下浅浅的光辉,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味。 苏长安现在是欧阳麟的助理,但是大多数时候,他啥也不干,还指挥着欧阳麟干着干那,比大明星还要大牌,让欧阳麟手下的一干工作人员敢怒不敢言。 这一年,苏长安跟着欧阳麟去了许多的地方,雨林、荒漠、沼泽、湖区,苏长安对于城市的名字并不太有感觉,每到一个地方,欧阳麟工作,他就到处逛,越是没有人的地方,越是走得深。 最近,他觉得阿瑟尔湖畔着实不错,他心里有非常强烈的欲望,想要把这一刻印在他眼中的景色,让苏长安也看到。 “长安,下来。”欧阳麟从片场回来,在别墅楼下没看到苏长安,就知道他又去了阁楼。 苏长安下了楼,欧阳麟指挥着一干助理忙东忙西,一边抽空跟他说:“后天有工作去英国,你收拾收拾。” 苏长安笑了笑,等着助理们忙完离开,才对欧阳麟说:“不了,我要回去了。” 欧阳麟一顿。 他转过身,带着略微惊讶的神色看向苏长安:“回……回那里去吗?” 苏长安点点头。欧阳麟笑道:“怎么,那个家伙忍不住了,这才一年呢。” 苏长安笑了,他带着愉悦的神色,却郑重其事地对欧阳麟说:“也许吧。不过,我也忍不住了。” 第一百零七章:废物 文偃从训练场回到房间,把门上了锁,猛的松掉了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他慢慢走到客厅的茶几前面,突然大吼一声,把茶几上所有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白墨!你欺人太甚!” 半个小时以前,文偃在训练场遇见了原来的队友,他想避开,但是没避过。 实际上,人家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文偃,为什么还在基地里,他们知道的收到了HCF邀请函的小队全都已经走光了。 文偃无话可说,像“我突然不想去了”这样的谎话说出来是不会有人信的,除了白墨,恐怕没有猎人会不想去HCF,难道要实话实说,说“我的搭档根本就不承认我是他的搭档,根本就不愿意和我一起去HCF”? 文偃几乎是僵着脸,跟他们打了几个哈哈,话没说几句,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了。 虽然那几个朋友察觉到他神色不对,很有眼色的告辞了,但是文偃还是气坏了。 他想起那天听见的白墨的话。 他说:每一次在战斗中我看着他那么废柴,跟我没有一点默契可言,枪又打不准,指示方位前言不搭后语,我烦躁到了极致,到了憋不住想要杀人的时候,没人可杀我只能去砍蚀虫的时候,进化就来了。 他拿他和苏长安相比,然后把他贬得一文钱都不值。 文偃知道自己不如苏长安,他战战兢兢地站在白墨身边,机关算尽地讨好他,不过是希望做个苏长安的替身,得到一些自己应得的东西罢了。只是没想到,整整一年,他不仅连替身都算不上,反而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文偃握紧了拳头,手上青筋直暴。 如果没有HCF,如果白墨肯跟他去HCF,也许即使是被当做小丑,文偃也会一直忍着,如同白墨说的那样忍着,但是现在,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你那样的爱苏长安,怀念他的一切,没有他就不行。 可惜苏长安已经死了。 既然那么怀念,不如就送你去见他吧。 文偃血红的眼睛瞪得滚圆,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最近这几天,整个丰城加收周边的区域,蚀虫都很少,猎人的研究机构有点不明所以,又以为是什么暴风雨前的宁静之类的,个个如临大敌,数天里下了几道通知要求猎人们轮值时要加倍小心。 白墨不置可否,文偃则是眼珠子转了又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实际上,丰城的蚀虫之所以这么少,仅仅是因为苏长安回来了。 这孩子回来以后,还没想好怎样出现在白墨面前最不引起别人注意同时又能给白墨最大冲击,所以白天冥思苦想,在苏哲那里插科打诨,晚上就撕开个口子钻到暗面,把区域里的蚀虫折腾的哭爹喊娘。 然而这一天,苏长安正要向往常一样跑到另一边去欺负一下那些害虫们,便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问题,应该是由于心头血,他感觉到了白墨那边发生的事。 他以前,也曾经在白墨情绪激动的时候有所感觉,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只是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像是打鼓一样,通通通地撞击着胸腔,恨不得要跳出来。 苏长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了一下心神,开始感受白墨的位置。因为他也在丰城,距离很近,所以能够比较准确地感觉到白墨所在的地点。 位置确定后,苏长安拉开暗面的屏障,通过暗面的通道迅速移动到了白墨的所在地。 第一颗子弹擦过头皮,白墨告诉自己,这个废柴又废了,现在连瞄准都不会了。而当第二颗子弹钉进他的肩膀,带出一蓬血花的时候,白墨才反应过来,文偃是在瞄准他。 “文偃,你有病吧!”白墨怒道。肩膀的上限制了他右臂的行动能力,而文偃指示方位的声音也断了。 “白墨,是你逼我的。你看,你一直嫌弃我打的不准,实际上,如果我能打得更准一点,现在你已经死了。”文偃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仪器的问题,居然显得有些扭曲。 “你疯了吗?”白墨说,他在战斗中,鲜少跟文偃说话,一般都是闷头打杀,如今这样停止战斗来对话,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呵呵,”文偃突然笑了:“没有眼,你就算再强,也只能死。你那么看不起我,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吧。” 白墨已经不再去听他说话了,他屏息感受着周围的动静,仔细回忆着每一次蚀虫攻过来时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 文偃已经疯了,白墨根本不想去深究他究竟是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只知道,在他跟苏哲坦诚了一切之后,他不能死。 他说过他会等着苏长安,这一次他可不能食言,要不然就真的信用扫地了。 七杀扭曲着的白色光刃突然暴涨,白墨把七杀换到左手,执剑而立,巨剑在头顶轻轻地画起了圆。他的动作不大,速度也好似很缓慢,然而片刻之后,七杀带着紫边的白光渐渐弥散开,围绕到白墨的周围开始旋转。 随着这个直径5米左右的漩涡形成,几头扑过来的蚀虫被绞了进去,瞬间化成血雾。 七杀的这个漩涡,本来就可攻可守,以前和苏长安一起战斗的时候,这个招数被用作杀伤力极大,范围更广的杀招,在苏长安把打量蚀虫整理好了排排站之后,白墨就跳进去做个人形绞肉机。 只是这个守阵,他还是第一次用。而且白墨也没有想到,这一次一心想要他死的居然是一个猎人。 某个煞为他付出了一切,三番两次救了他的命,某个猎人却存心想要杀他。 “白墨,你……”文偃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七杀很可怕,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每一次,当他以为七杀的可怕已经到了上限的时候,七杀就会进化出新的形态来挑战他的底线。 再这样下去,白墨该更嚣张了吧。 “文偃,你清醒一点,我死了你也活不成。我现在自保无虞,你能自保吗?”白墨怒道。 白墨话音未落,文偃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他应该是从刚才向他射击开始,就慢慢在靠近了。现在,大量的蚀虫都被七杀的漩涡吸引,文偃那边反而安全。他们隔着蚀虫的包围对视,白墨只觉得,这一刻文偃的眼神说不出的疯狂。 “我在你眼里,就是一只臭虫,甚至连一只臭虫都不如。”文偃的声音飘忽,仿佛在说着梦话:“苏长安,苏长安,你眼里脑里都只有这个死人。我费劲心力的巴结你,在你眼里就是一场闹剧。”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唯一的搭档只有苏长安!”白墨吼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要因为这个钻牛角尖。 “是,你说了,是我自己厚着脸皮明明听见了还要贴过来!”文偃疯狂地大喊:“没错,我们各取所需,公平公正,但是你却不肯去HCF!” “你就为了这个要杀我?”白墨几乎气得想笑了。 “就为了这个?你知道HCF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我的梦想,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被你踩碎了!” 白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是那不是我的梦想,和你作为搭档,参加HCF这样的世界级大赛,对他而言就是背叛,我永远也不可能这么做。” 白墨能听见文偃沉重的呼吸,通过通讯器,带着兹兹的电流声,诡异至极。“好一个情深似海,”文偃慢慢的说:“不如我送你们团聚。”文偃说着,慢慢举起了手里的枪。 白墨是最强的猎人,这是组织公认的,但是无论他的刃有多么强,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一个人类。 血肉之躯,在这样的距离如果被射中要害,必死无疑。 “文偃!你想好自己怎么脱身了吗?”白墨怒道。 “你放心,我把时间算的很准,刚才我已经请求救援了,等你被蚀虫吃光了,他们就该到了。”文偃缓缓地说,甚至露出了一个单纯可爱的笑容。 白墨看着文偃举起枪。那个扣动扳机的动作,犹如慢动作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把七杀送进苏长安身体里的时候,苏长安脸上的神情。 他后来一直知道,自己一定会遭报应,因为他曾经让这个深爱这自己的人,露出过那样悲戚痛苦的神色。 看,现在,他就遭报应了。 “砰!” 枪响的一瞬间,白墨身形晃动,飞快地移向一侧的同时,七杀猛的一挥,将十来头蚀虫切成两半,蚀虫的碎片随着剑风冲着文偃飞了过去。 漩涡一破,虽然一剑扫开了面前的蚀虫,但是后背的蚀虫却需要立刻补上一剑,白墨微微转身,七杀横劈出去,剑刃延伸到极限,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 而此时,文偃躲开了突如其来的蚀虫残肢,冲着白墨放了空门的后背,砰砰就是两枪。 白墨知道自己躲不开了。然而,紧随着身后的两声枪响,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两声枪声。 在那一刻,白墨并没有去深究另一个方向射击的是谁,他只是在疑惑,为什么应该射进身体里的子弹还没有来。 文偃真的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这样的距离都打不中? 然而他转过身,只见两两粘在一起的四个子弹头拧成了一团,掉在他侧前方的地面上。 有一瞬间,白墨觉得时间都停止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跳停了,他用全身的每一个细胞,用自己所拥有的和以后可能拥有的一切来祈祷,希望自己的想象不是落空。 他僵直地转过头。 那个青年就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锃亮的、极度熟悉的两把枪,冷淡地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青年清冷而嫌弃的说了句:“废物。” 那一刻,即便是被骂废物,白墨却觉得幸福的快要昏过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你愿不愿意带我走 白墨觉得他的耳边好像挂了条瀑布,水声轰鸣,让他没有办法思考。反而是文偃,在震惊之后,喊出了一句“苏长安”。 “你认错人了。”苏长安冷淡地说。 “不,不会错,双枪贪狼,还有,还有枪法……你没有死!”文偃说到后面,几乎是在嘶吼,苏长安紧皱着眉头看着他手舞足蹈,然后在他激动万分准备和基地联络的时候,苏长安手一挥,一头蚀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尾巴就把文偃扇得撅了过去。 苏长安走到昏迷的文偃身边,蹲下身,手掌燃起微弱的紫火,在文偃脑袋上悬空燎了一圈。然后他站起来,拍了拍手,没有看身后的白墨,径直往前走。 白墨这是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长安!”白墨紧追几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苏长安看了一眼拽着他的手,身子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放开。”苏长安说。 “长安,你真的,你真的没死……”白墨几乎语无伦次。 “怎么,失望了?”苏长安转过身,笑眯眯地看了白墨一眼:“你的七杀不是还在手上吗?要不要试一试再给我一剑,看这次能不能弄死我?” 白墨的心脏猛地一缩,七杀几乎脱手。一年前的那天晚上,苏长安脸上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 “我错了!”白墨低下头,紧紧地盯着苏长安,手上下了力气,把他的胳膊死死的攥住。“我做错了,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我什么都会做。” 苏长安盯着他,仿佛要看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然后他突然一笑,说道:“我不相信你。” 白墨一滞。刚才有一刻,他觉得苏长安出现了,就是说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原谅他了。 苏长安转身又要走,白墨一把拉住他:“别,你又要去哪里?你,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苏长安笑笑,说:“你放开我再说。” “不行!”白墨坚定地摇摇头,“我放开你,你又消失了。我真的知错,你消失一次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这次绝对不让你离开。” 苏长安看着他,突然用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轻轻一挥,白墨就觉得一股大力从身后传来,腰上紧紧地箍住了一个东西,这是熟悉的触感了,白墨知道,有蚀虫抓住了他。 在巨力的撕扯下,白墨被迫放开了苏长安的手,被那头蚀虫拎到了半空中,他正要挥动七杀,之间苏长安举起枪,砰的一枪,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白墨腰上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他落回地面。蚀虫显而易见的是中弹了,然而,这头蚀虫中弹之后,全身燃起了紫色的火焰,透过紫火,白墨也能清楚的看到蚀虫扭动挣扎,然后在几秒钟之内变成了灰烬,随风消失。 白墨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长安。 苏长安笑着对他说:“你看,我并不是猎人,我是煞,悖论打破了,贪狼不再需要七杀,我也不再需要你。所以,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别离开?” 苏长安仍然笑着,不再理会僵立当场的白墨,转过身,然后笑容就立刻垮了下来。 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苏长安想。本来这一次回来,不就是想要把白墨绑在身边,从此再也不分开么,为什么听到白墨说他错了,自己却更加的不甘心了。 凭什么?你早干嘛去了?你当你是什么东西,你让我走我就走,你想我了认个错我就回来? 转身的那一刻,苏长安简直郁闷极了。 突然,苏长安的腰被抱住了。 “不许走!”白墨猛地冲了上来,从后面抱住了他:“你还生气我知道,我也不求你马上原谅我,多久我都等,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你……你至少要告诉我,怎样才能联络到你。” 苏长安能感受到身后的滚烫躯体,白墨的胸膛里,属于他的心头血正在尽忠职守地向他传递着这个人的心声。 那些急切的渴望,患得患失的焦躁,深入骨髓的思念,都是真的。 “你放开我。”苏长安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隐约的哭腔。“刚才你的搭档已经呼叫了救援,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他不是我的搭档!”白墨急切地辩解:“我的搭档只有你!” “放开!”苏长安突然激动起来:“你继续抓着我,是不是打算让组织的人都看到我,都知道一年前应该死了的人没有死!” “你带我走!”白墨把苏长安转过来面对自己,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走!” 这是一句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话,突然间从白墨的嘴里蹦了出来,然而当他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才猛然想,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这样想过。 如果苏长安不能留下来,那么他可以跟他一起离开。 其实说到底,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选择的问题,看你怎么选。 只不过是让你问一问自己的心,对于你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曾经白墨一直认为,永远作为一个猎人猎杀蚀虫才是他人生的意义,但是当苏长安离开后,他才发现,他把他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现在,那些曾经让他欣喜的进化变得让他害怕,他担心有一天,七杀会不满足于吞噬蚀虫,七杀会把他,把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一起吞噬掉。 以前,七杀是凶恶的獒犬,但总有一根链子牵着它让他不会越界,而当那条链子消失,这头獒犬说不定就会变成谁也控制不了的恶狼。 苏长安的心狠狠一缩。 他这次回来,就打着主意要把白墨带走,但是他没想到白墨会先提出来。他仿佛准备的重拳全打在了棉花上,一腔的算计全都落了空。 苏长安抬起头,怔怔地看了白墨片刻,而此时,他已经能感觉到,增援的猎人就在附近了。 苏长安猛地挣脱了白墨的禁锢,白墨还未反应过来,他后退一步,白墨只能看到他的身后紫色光晕一闪而逝,苏长安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前来增援的猎人很快就消灭了轮值点剩下的几头蚀虫,实际上,那几头蚀虫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白墨自始至终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还是增援的猎人嫌他碍事,把他拽到了一边。 文偃仍然昏迷不醒,苏长安看样子,是能够指挥蚀虫的,刚才也没有留力,文偃挨得这一下应该不轻。白墨走过去扶起他,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肋骨应该是最少断了两根,但是死不了。 直到现在,白墨仍然不敢相信文偃会想要杀他,但是很奇怪,他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了。就算组织里有人恨他到死,对他而言也不痛不痒了。因为他已经决定要离开了。 以为会是很艰难的决定,但是实际上也并没有花多少工夫来坚定信念。在见到活生生的苏长安的那一刻起,那种鼓胀起来的幸福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都在尖叫,在呐喊。他像一个渴死的人突然掉进了泉水里,浑身哆嗦着活了过来。 那些鲜活的感受,那些几乎快要被遗忘的活着的感觉让白墨突然发现,为了苏长安抛弃过去的自己,放弃长达十数年的执着,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因为猎人组织并非少了他白墨就不行,但是他白墨,是不能没有苏长安的。就那么简单。 白墨和文偃在第二天接受了审查,文偃的记忆被苏长安篡改,他只记得战斗的过程中突然被蚀虫攻击,在昏迷之前呼叫了救援,而白墨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根本看不见,眼一旦歇菜,他还活着就是幸运了。 审查完,文偃养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白墨几乎就要坐不住了。 他开始每天白天都耗在L大苏哲那里,苏哲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白墨一个英俊潇洒的酷哥,见到苏哲就像见到不同意把女儿嫁给他的准岳丈,那叫一个乖巧,低声下气到苏哲班上的女生们看不过去,强烈要求苏贾老师下嫁爱女。 苏哲被白墨背后灵一样散发的怨念烦的要死,好几次都动用了暗面空间逃跑,到了第二个礼拜,白墨已经跟苏哲班上的一群女生达成了同盟,帮助白墨围堵苏哲。 这其中有个小插曲,白墨被女生们追问的时候,非常老实的坦白,苏哲家的并非女儿而是儿子,当然,他孜孜以求的也不是漂亮妹子,而是个如假包换的汉子。 白墨说完了,后知后觉的发现,呀,该不会坏事儿了吧。 结果女生们沉默两分钟,齐齐发出一声尖叫,把白墨吓得一哆嗦。然后她们各种兴奋,拍胸膛跟白墨保证,一定不会让真爱被家庭束缚,势必帮助白墨追到美……额,帅哥!! 白墨看着这群突然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妹子们,猛地发觉他真的不了解这个世界了…… 有了这群妹子的堵截,苏哲逃跑的成功率大大降低。毕竟,他可以在白墨面前毫无顾忌地撕开暗面屏障潜逃,但是面对一群眼睛眨啊眨的萌妹子们,他不敢啊,吓着一个两个,他还怎么混啊…… 两个礼拜后,文偃的伤势稳定下来,开始进行恢复训练,而白墨也终于终于拿到了苏哲私人别墅的地址。 第一百零九章:请允许我表白请允许我表白 白墨一大早,就按照苏哲给的地址到了别墅。 大部分时间,苏贾老师还是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这里是他的私宅,在整整半个月的紧迫盯人过程中,白墨了解到,目前这里只有苏长安在住,偶尔有别的煞来到这个城市,也会在这里借宿。 白墨拿着从苏哲那里死皮赖脸弄到的钥匙卡,忐忑地站在别墅门前,这个雕花大门并不铺张,但是白墨站在门前,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试了好几次,才把钥匙卡插进门里。 滴的一声,门开了。 别墅的大厅里静悄悄的,白墨想喊苏长安一声,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带着一种满怀期待打开糖果盒子的渴望,轻手轻脚地在别墅里转悠。 楼下的格局一目了然,和众多别墅一样是餐厅、厨房,还有一间大书房,白墨到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苏长安。 如果晚上要工作的话,那么一早应该还在睡觉吧,白墨想着,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楼上环绕着走廊有四个放假,白墨不知道苏长安在哪个房间,他仅仅凭着感觉,推开了倒数第二间房门。 门没锁,白墨知道苏长安几乎就没有睡觉锁门的习惯,房间里一片昏暗,白墨想要去摸灯,又忍住了,轻轻转过隔断,往里走。卧室带着一个小厅,在靠窗的地方一张kingsize的大床,房间太暗,白墨只能隐约看到床上鼓鼓囊囊,有人躺在上面。 白墨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简直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距离上一次电光石火般的见面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一次,他必须说服苏长安。 白墨凑了上去,他想着,他不吵醒苏长安,他只想看看他,等他睡醒了,跟他好好谈谈。 然而等白墨凑得足够近,近到可以清楚看到睡在床上的人的时候,他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突然僵住了。 床上睡着两个人,另一个男人的胳膊正堂而皇之的搭在苏长安肩膀上。 苏长安睡到后面,越睡越不踏实。他觉得他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见了什么倒是记不清楚了,只是觉得心里难过,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慢慢用力。 他觉得,应该是白墨出什么事儿了。 但是他能出什么事儿呢?他的队友才刚伤了半个月,他现在肯定也还在休整期。苏长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只觉得眼皮子沉得异常,怎么也睁不开。 “白墨!”苏长安大吼一声,终于挣脱了梦境,从床上弹了起来。 结果还在半梦半醒间呢,就见昏暗的房间里,自己的窗前,白墨脸色苍白,鬼一样杵在那里。 “我操!”苏长安猝不及防,被吓得一个激灵,他正憋着一泡尿呢,差点飙出来。 “白墨?”苏长安凑近了看了看,试探的问了一句,杵在床前的人却不作声。 苏长安啪的一下打开了台灯,没错,就是白墨。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你怎么进来的?”苏长安爬起来,他觉得白墨的神情不太对劲儿,而那滴心头血也在告诉他,白墨的心里也不太对劲儿。 “白墨你怎么了?”苏长安坐起来,有点担心地问道,也不去追究白墨为什么在他床边上站着了。 白墨僵直地转过脑袋来看着他,指着床上问:“这个……是谁?” 一分钟前,白墨仿佛被雷劈了,他来之前,设想了千百种情形,苏长安冷漠也好、暴怒也罢,或者直接一枪打死他都行,他总是能抓住机会,跟他说些什么。 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种情况。 苏长安后知后觉的往身边一看,只一眼,把他吓的一个跟头差点翻下床来。 “哎呦我操!”苏长安把被子一掀,对着缩成一团睡得正香的欧阳麟怒吼:“欧阳麟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鸡飞狗跳的二十分钟后,欧阳麟穿着棉质的居家服,翘着二郎腿坐在餐厅的桌前,用别人看来优雅无比但是在白墨看来骚包到了极致的动作喝着咖啡,一边对正在厨房忙碌的苏长安指手画脚,要求面包必须是全麦的。 白墨实在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又不想留在餐厅和骚包男在一起,于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做早餐的苏长安身后。 白墨其实算是个五谷不分的人,平时在别墅里,三餐有人伺候,此时自己站到厨房,实在是每一步都打手,严重点还会打到苏长安的手。 “白墨!”苏长安终于忍无可忍:“你很碍事,出去!” 白墨不敢再动,但是也不想出去,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 “外面那位先生是谁啊?”白墨问。实际上他是非常想管外面那位叫骚包变态男的,但是生怕惹苏长安生气,最后勉强称呼他一句先生。 “欧阳麟。”苏长安头也不回地回答道:“你不认识吗?他是个名模,挺红的。” “是不是,伯父提到过的那个欧阳麟,帮他弄了身份的?” 苏长安轻笑一声,转过身:“你倒是记得清楚,没错,就是他。还有,谁是你伯父,少上杆子的认亲戚。” 白墨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但仍然是不想走开,固执地站在门口。 一年,三百多天,白墨一直深信着,是再也不可能见到这个人了。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他,往前走两步,伸出手就能触摸到他。 苏长安变了挺多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煞的血统觉醒的缘故,个头又抽了几公分,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举手投足之间,虽然仍然很随意,但是总觉得多了分难以言喻的气势。 白墨想起那天晚上苏长安射杀蚀虫的情景,他浴火而来,像某种神祗。他想起他随意挥挥手就能指挥蚀虫,他能在他面前任意的消失。苏长安好像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确定无误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白墨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即便在另一端加上“不是人”这个砝码,白墨心里的天平还是向着苏长安倾斜。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什么都可以抛开。他愿意抛弃猎人的身份,松开紧握着七杀的拳头,到苏长安身边来。 苏长安做好早餐以后,终于允许白墨进了厨房,帮他把食物端到餐厅去,整个过程中,欧阳麟就像个大爷似得端坐着看新闻喝咖啡。 苏长安把早餐摆好,坐了下来,白墨站在餐桌前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长安,这就是那个白墨?怎么好像智商有点问题?”欧阳麟咬了口吐司,阴阳怪气地说。 “欧阳麟,你解释一下,昨天怎么会在我的床上。”苏长安说。白墨立刻看向欧阳麟,瞪大眼睛等着他的解释。 “嗤,有什么好解释的,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欧阳麟瞟了白墨一眼,眼见着白墨的表情变成了( ⊙ o ⊙)~~得意地笑开了。 “少给我阴阳怪气!”苏长安看了白墨一眼,白墨又惊又怒还敢怒不敢言于是格外囧囧有神的表情磨掉了苏长安的脾气,他叹了口气,对还戳在桌子前的白墨说:“坐下吃饭。” 白墨蹭得一下敏捷地窜过来,生怕苏长安后悔似得,一屁股做到了苏长安的身边。 某种程度上,他还是挺感谢欧阳麟的,他横插了一脚,让自己和苏长安之间的气氛没那么尴尬,至少可以坐下来一起吃饭。 白墨美滋滋的,正在想着怎么接下来该说什么,就听苏长安说:“吃完了就回去吧。” 白墨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不吃了。”白墨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你吃吧,吃完了,我有话跟你说。” “不吃你就滚!”苏长安看着白墨的面瘫脸冒火,最近几天他好像到了更年期一样,一忽儿高兴一忽儿火,一句话就能点爆。 白墨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突然站起来,一把拉着苏长安就往外面走,苏长安猝不及防被他拉下餐桌,拽着走到了别墅的大厅。 “发什么神经!”苏长安甩开白墨的手。白墨也不言语,走到别墅门口,从门边的角落拎出一个背包,走回苏长安面前。 “我知道你生气,我们一年没见了,我也想慢慢来,但是现在我没时间,我怕我一拖,你又不见了。”白墨轻轻拉着苏长安的手,把他拉到客厅的沙发上,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明明刚才他大力拖拽的时候,自己也可以大力甩开他的手,但是当他轻手轻脚的牵引着他的时候,他却无法挣脱。 苏长安顺着白墨的力道,温顺地坐到了沙发上,白墨在他面前的地毯上坐下,把拎在手里的背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他的笔记本,几张银行卡以及存折,几张苏长安买回来的影碟,几本书,一罐滇红茶。东西不多,但是却是白墨能带走的所有东西。 “衣服什么的,不能带也不需要带,带了反而惹人怀疑,除了我自己的工资卡之外,笔记本是我自己买的,并不是组织标配的那一台,少几本书,几张影碟,应该没有人会发现,你当年离开之前,不是也带走了几本书?我把我所有的家当都带来了,郑重的求你收留我。”白墨做得低,抬起头来看着苏长安的时候,有种格外真挚的感觉。 苏长安咽了口唾沫。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长安问,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墨从脖子里拉出了那条猎人的名牌项链,上面有三个名牌,一个他自己的,两个苏长安的。 “你当年走的时候,把自己的名牌留了下来,这一年来,这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了。”白墨说着,想到自己曾经为了把名牌拿回来,成天守在研究所门口,把负责善后的一群小军官赶得没地方跑,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苏长安接过了那根链子。他能认出其中一个是他假死离开之前留下来的,文字的缝隙间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 “现在,我已经做好把它们扔掉的准备了,请你帮我。”白墨微笑着说。 猎人的名牌一旦离身,就宣告着死亡。苏长安懂白墨的意思,他当然也愿意帮忙,只是他知道一旦离开意味着什么,从此以后白墨不能出现在组织的视线中,他所有的功勋,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白墨并不是他,他是煞,他终有一天会无法在猎人组织中生活下去,但是白墨不一样,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他毕生的执着都在那里。 他现在可以带他走,但是一旦白墨在猎人组织中“死去”,他就不能再活过来了,那么万一有一天白墨后悔了,该怎么办? “你一直不说话,是答应了吗?”白墨笑眯眯地抬着头望着他。 苏长安愣愣的,低着头看着手上的名牌,小小的名牌仿佛压得他手都在抖。 “你想清楚,一旦‘死去’,你的武勋烟消云散,从此再也不能回去。”苏长安轻轻说。 白墨突然笑了,他看着苏长安,很认真的掰着手指说:“第一,我的所谓武勋,全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打下的,你来之前,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中尉,组织里一抓一大把;第二,你离开的这一年,我觉得我根本已经死了,我现在刚刚活过来,我不想回去。这是我的选择,我知道很自私。我之前,确实一直执着于战斗,但是我今年22岁,已经战斗了十年不止,我为组织付出了血汗,我对我的队友们也并无亏欠,我唯一亏欠了的人,我想用以后的时间来补偿。你真的不用在说服我了,你觉得这两个礼拜以来我什么都没有想吗?我已经把前因后果,把枝枝节节全都想得很清楚了。我现在做的,就是我真正想要的。” 苏长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狠狠地拽住了白墨的衣领,居高临下恶狠狠地问:“老实说,这番话是不是也想了很久!” 白墨笑着点头:“对啊,文字稿改了好几次,保存打印了之后还背了好几天,真的,你可能会问的每一个问题,我都想好了答案,字斟句酌地写下来背下来,生怕不能打动你。” 苏长安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用想着如何打动我。你已经是我致命的弱点了。 白墨用手撑着地毯支起身体,他尽力抬起头,脖子伸成婉转的弧线,小心翼翼的接近,终于在苏长安的默许下,求到了一个吻。 一年前,总是苏长安索吻。 但是没关系,以后,让他白墨来索吻,让他来表白。 第一百一十章:开始 虽然农历的七月对于每一个猎人来说都是一整年中最劳累而意外频发的时间段,但是在D3别墅,农历的七月不仅仅是劳累和意外。 先是阴月,阴月过后,却失去了苏长安,一年后的农历七月,连白墨也去了。 白墨开着一辆路虎,从立交桥上翻了下去,事发深夜,而且是荒无人烟的路段,等到警察赶到现场,尸体都硬了。 白墨身上没有带任何证件,但是那一段不经意间从脖子口掉出来的链子,却让这个案子火速提交到了警局的最高层,然后直接上报到了猎人这里,穆升带着连夙到警局的停尸间认尸。 这是少数一些情况,猎人们可以直面他们队友的尸体。 后来的程序很复杂,也十分顺利,事故现场附近的监控录像忠实地记录了汽车事故发生的全过程,即便看起来实在不合情理,但是确实是白墨自己驾车冲下了高架,车里没有别人,白墨是直接撞车的,撞车前没有任何奇怪的例如挥舞武器的动作。 接下来验尸,确认是白墨无疑,死于头部严重撞击,当场毙命,猎人的强大愈合能力没有派上用场。 即便穆升、连夙,即便所有人都觉得这事故的发生太不合理了,堂堂最强刃白墨居然死于车祸,但是它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亲眼目睹或是证据确凿,但是却极度的不合理,白墨的死,就和一年前苏长安的死一样。 在冥冥中,在许多人都在哀悼的时候,仿佛只有连夙觉得,白墨也许不是死了,他只是去找苏长安了。 先是贪狼,然后是七杀,这一对前无古人,很可能也不会有后来者的传奇,就这样陨落。然而即便短暂,即便令人惋惜,也是竭尽全力的绽放过,在猎人的功勋史上,留下了传奇的一章。 从组织离开之后,白墨拿到了新的身份,他不得不说,这个长得只比苏长安大几岁实际上可以给他们当爹的男人实在是个狠角色,他拿来的一整套身份文件天衣无缝,白墨就是用这一套文件摇身一变成了欧阳麟又一个新助理,跟着他满世界飞来飞去。 从最南端到最北端,从最高处到最低谷,欧阳麟的外景地,永远都不重复,充满了新奇。以至于白墨觉得,他之所以没有不适应,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不适应”。 那些只在地理教材上看过梗概的地名,白墨正用脚踏上实地。他22年的生命里,从来都没有如此纵情地观看过这样繁复的景色,曾经他的生命里只有黑夜的战场和别墅、基地,如今,这些斑斓的色彩快要晃花白墨的眼睛了。 他本来以为,离开组织以后,他恐怕每天晚上都要小心翼翼,毕竟基地的防护罩已经不在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苏长安作为一个煞,根本是比组织的防护罩要强千百倍的屏障。 蚀虫们不招惹苏长安,苏长安尚且一个看不顺眼就打上人家老家,哪有暗面的物种会不长眼地往苏长安面前晃。蚀兽们是有智商的,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蚀虫,几乎是闻到苏长安的味儿已经吓瘫了。 而且,白墨曾经做好准备让七杀退休,目前看来也不需要了。 苏长安虽然可以进入暗面,用贪狼直接杀死蚀虫,但是那样做的时候,他全身都会燃起紫火。紫火就是煞的能量,消耗的是煞的体力和生命力。之前的一年苏长安独立战斗,他没有别的选择,但是现在白墨跟他在一起,他们开始用原来的方式配合战斗,苏长安能够感觉到暗面蚀虫最躁动、数量最多的地方,他把它们拖出来,然后和白墨一起把他们解决掉。苏长安能节省体力,白墨又不至于没事做,何乐而不为? 虽然他们两个一直都很闲就对了。毕竟蚀虫在暗面暴动的事情也不是天天发生的。 离开组织、接触到真正的社会生活以后,白墨才发现欧阳麟是一个多么奇葩的人,或者煞。欧阳麟按说岁数也不小了,但是在人类社会的时尚圈,他就是一棵常青树,同时,白墨发现欧阳麟天上地下、黑白两道,就没有他走不通的关系。在听说苏长安要用猎人的方式继续和白墨一起战斗后,他甚至帮他搞定了固定的特制子弹供给,险些惊掉白墨的下巴。 “有什么好奇怪的,欧阳麟没有搞不定的。”苏长安不以为意地说:“他是煞在这个世界的‘支撑者’,每一个煞入世,他会帮忙做身份,找工作,如果你不想工作,欧阳麟也会养你。” “是么?”白墨惊奇。 “这是法则的规定,每一个时期,人间都有一个煞,是特殊的‘支撑者’,所以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煞都过的很滋润。” “我现在真的要好好审视一下暗面的所谓‘法则’了,是个了不起的东西。”白墨说。 “是啊,法则,是暗面最神秘的存在,即使煞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他是一个概念,还是一本书,或者它也像煞一样以某种形式存在着?没有人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 “对,我也不知道。”苏长安笑笑:“而且我也不关心。煞的生命,并不比人类长,一生太短暂了,而我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 苏长安看着白墨轻轻笑了,他觉得,这个人可能仍然没有完全弄懂。但是没关系,毕竟他已经迈出了最重要的那一步,而他们的时间还很长。当他们的肉体之间没有距离,他们的心灵也将贴近,当他们彼此相爱,最终他们的灵魂也会融合,苏长安一直这么坚信着。 抛开过去,抛开对他们之间隔阂的过分忧虑,他们发现,相爱相守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难。他们现在拥有的,是曾经从未想象过的贴近以及珍贵的自由。他们去任何他们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漂泊或是安定,全在他们自己的掌握之中。 是在罗马角斗场外看到的日出,日落的时候也许已经在亚平宁半岛的最南端。为了一块点心去日本,再为了一个面具跑到威尼斯去。然而没关系,只要有想法,就能去,因为现在,他们已经自由了。 艾瑟尔湖畔的春季,有全世界最美丽的景色。 这是苏长安说的,白墨并没有看到,他听苏长安绘声绘色地描述湖边的木头房子、色彩斑斓的风车、穿着花围裙的美丽少女,以及铺满山野的郁金香,实在想自己去看一看。 离开组织的第三年春天,白墨和苏长安在艾瑟尔湖畔买下了一栋独栋的小别墅,准备定居一阵子。 这栋别墅,是白墨从欧阳麟那里敲诈来的,自从知道欧阳麟每一个通告的薪水猎人都需要赚最少两年以后,白墨狠狠鄙视了那个曾经对薪酬很满意的自己,然后对欧阳麟再不手软了。 说是别墅,实际上并不很大,一层半的规格,只是设计十分独特,特别适合苏长安这种讲究“小资”腔调的人。别墅的主体用了大量的木料,十分天然,楼上的半层就是一间大卧室,风格很田园,床边的落地窗就面向艾瑟尔湖,能看到下面一望无际、波光粼粼的湖水。楼下是一个整体敞开式的客厅,带着一个半露天的茶室和一个玻璃花房,从花房的通道出来,玻璃门外是一段木质的码头直通到艾瑟尔湖的水域里,码头上拴着一条蓝色的木船。 当苏长安看到这栋房子,他喜欢的简直要晕过去了。 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把所有的细节进行装饰,他们到附近的镇上去采购,尝试当地特色的嫩鹿排,到湖畔的群山中去探险,挖出野生的郁金香和其他野花种到花房里,划着小船游湖,轻盈的穿梭在当地人的鳗鱼养殖场之间。白墨终于明白为什么苏长安对这里如此痴迷,作为一个填海而来的湖畔,这里告诉你自然有多么博大,而人仍然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来做出一些改变。 春天的艾瑟尔湖畔凉爽宜人,白墨早上睡醒,发现苏长安并不在身边。 一年前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白墨会吓得一个激灵爬起来到处找人,如今他渐渐习惯了那个人为了一块新鲜的鹿肉或者柔滑的奶酪天蒙蒙亮就跑到镇上去,也习惯了早上他在花房里折腾,或者研究新买的烤箱或者咖啡机。 白墨洗漱下楼,随手倒了杯牛奶切了片吐司,拉出花房的懒人椅放在码头上,倚在上面闭目养神。 到了这里之后,连白墨都渐渐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这个地广人稀的小镇的早晨有他所不熟悉的深入世俗的烟火气以及超脱世俗的自然气象,无论什么时候,都格外打动人心。 白墨听见鸟鸣声渐响,湖畔远远传来渔人的吆喝,朝霞悬在天边,给高大的风车上染上艳丽的棕红色,白墨轻轻叹息一声,他觉得他快要化作一缕烟,融入这山水间。 汽艇的马达声由远及近,白墨睁开眼睛,苏长安搭渔夫老亨瑞的船往码头驶来,隔得远远的,便听见苏长安边招手便大声喊:“白墨,我找到一个好地方!” 汽艇轻轻触岸,苏长安拥抱了老亨瑞,像一头鹿一样敏捷的跳上码头,向白墨扑过来,白墨揽住他,跟老亨瑞道谢。 “你怎么又去给老亨瑞添乱,每次带上你,他就颗粒无收。”白墨拽着苏长安,把他跑出来的汗擦掉。 “亨瑞喜欢我陪他一起去打渔,你诬陷我。”苏长安说着,一把拉起他跑到码头顶端,解开了他们的小船。 “我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好地方,带你去看看!”苏长安说着,向白墨伸出手。 白墨笑了笑,这个家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最近一年越发严重了,连来探望他们的苏哲都说,不能太骄纵着苏长安。 但是,白墨问自己,当你的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背对着朝霞向你伸出手,你能够控制自己不去握住吗? 于是白墨跳上船,说:“走吧!” 虽然坐老亨瑞的船觉得不太远,但是他们的小木船要靠竹浆来撑,白墨和苏长安都已经是非常纯熟的船夫,两个人轮流撑船,蓝色的小木船划开湖水,轻快地向前。 转过一个湖湾,被树木遮挡的地方突然豁然开朗,一大片芦草的包围中,一片湖水被单独隔开,这个湖湾隔离了风浪,波澜不兴,再加上芦草的遮蔽,简直平滑如镜,清澈见底。芦草上开着黄色的花朵,衬着碧蓝的湖水、剔透的天空和大团大团的云朵,如同另一个世界。 “这里没有人,只有我们两个!!”苏长安兴奋地说,他不管木船在他起身来回间摇晃,反而跳上船头,展开了双臂:“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他大声喊道。 此时,清晨的薄雾慢慢消散,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明亮的光晕,金色的光芒擦过苏长安的头发,划过他光洁的额头,擦过线条柔和的下巴,在他舒展开来的指尖跳跃,他穿着轻薄贴身的棉T,亚麻的布裤子,光着脚,裤子有点长,一截被踩在脚下,沾湿了,显出一点亚麻的深绿色。 在恍惚间,白墨觉得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神。 苏长安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在某个光影交错间,甚至能看到他背后的羽翼一闪而逝。白墨从不信教,然而此刻,他相信冥冥之中,上帝派了一个人来拯救他。 白墨站起来,他想要更靠近苏长安一些,鲁莽的动作让小船晃动起来,苏长安赶紧蹲下身稳住船身,略微好笑地看着他,说:“你坐下,别乱动。” 白墨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令行禁止,苏长安慢慢撑起上身,舒展开肩背,以一种几乎爬行的姿势向他接近。某一个瞬间,白墨几乎不敢正眼看他。 太色情了。 明明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做,明明没有任何猥亵的语言或是动作,但是那唇角的一抹笑意,肩胛和腰背支撑出来的曼妙弧线,都让白墨心念旌腾。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探身,准确地用自己的嘴唇找到了苏长安的。 他们在夏始春余的早晨,沐浴着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忘情接吻。空气中有芦草汁液的清香微辣的气味,凉爽的晨风吹拂着他们的身体,仿佛要一直吹进他们的身体里。 白墨就着小船的弧度,抱着苏长安翻了个身,两个人身上轻薄的T恤被脱下来扔进了湖里,他居高临下看着苏长安,看到他脸上某种飨足而又渴求更多的表情,他眯着眼睛感觉着风在每一寸皮肤上拂过的触感,觉得很舒服,于是勾起嘴角来笑。 这个就是他的苏长安,那样的诚实,坦然的面对让他愉悦的风景,让他渴求的欲望。 在天与水之间,他们的小船如同将要融化在湖水里,芦草、群山、白云的倒影都被包容在碧蓝幽静的湖面上,而苏长安的身影也和水波融为一体,他英俊的情人,他生命的救世主,就这样温顺而柔软的栖身在湖面,和他紧密的拥抱在一起。 那个瞬间,白墨几乎想要掩面而泣。 “你在想什么?”苏长安轻轻说,白墨把整个脑袋埋进他的颈间,微微摇了摇头。 “这里都没有人哦~”苏长安的声音轻柔,如同拿糖诱拐小朋友的怪叔叔,白墨笑出了声,抬起头来看着他。 白墨叹息着,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慢慢向下滑去,手掌下的皮肤沾着湖水的潮气,像是一个从水里升起来的水妖。他们没有带任何的润滑用品,于是白墨握住两个人的器官慢慢蹭着,直到苏长安前面和后面都开始变得湿润。交错混乱的呼吸绞缠在一起,木船在两人无章法的颤动下制造出一圈圈的水纹,划破镜面向外蔓延。 在终于进入苏长安的身体的瞬间,白墨觉得晕眩。他觉得天上落下了火焰,湖水也在燃烧,他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被打开,后来才知道那是风吹走了一片云彩,阳光倾泻而下。白墨感觉到苏长安的战粟,他下身火热的内部在收缩,在沸腾,他感觉到苏长安的腿盘上他的腰,在他搂抱着他的同时,他也将他禁锢。 “呵——”苏长安向后仰起头,脖颈拉出悠长的弧线,白墨如同被蛊惑一样伸手去抚摸,他像一个盲目的信徒,带着疯狂的迷恋去抚摸神祗的雕塑,却看到他的神祗在他的面前复活。 他们的节奏越来越快,这两具身体,本来就极度契合,几乎可以不留一丝缝隙,然而这一次,白墨觉得湖面、群山、云朵,以及周围的风和空气里的香味都在迎合着他们,随着他们的节律起伏进退,他听见苏长安的喘息、呻吟,和他自己的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他终于察觉到这就是他想要的,他想要和这个人永远交织纠缠,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高朝的余韵延续了许久,白墨在神智恢复的那一刻,终于落泪,他尽力眨眨眼眨干净眼中的泪水,看清苏长安的神情。 “这两年,我每一天都觉得你很好,觉得你再也不能更好了。但是现在我才知道,你永远让我惊奇,永远没有上限。谢谢你能在我身边,求你,永远不要再离开我。”白墨轻轻说。 苏长安愣了一下,慢慢笑了,他仿佛很累,缓缓抬起手,去擦白墨脸颊上的泪水:“好的。” 白墨俯下身去,和他缠绵亲吻,依然敏感的皮肤相贴,触电一般的感受。 这个人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好,不知道在他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了怎样不可缺少的角色。他只是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一直说“好的”。然而白墨想,他将要付出毕生的心力,让这个美好到无法形容的人,不会再一次失望。 他想要停下来,他就陪着他停留,他想要看风景,他必将陪着他环游世界,随着他天涯海角。 两年后,伦敦。 警察:请问能描述一下勇斗抢匪的人的特征吗? 三个女孩:是两个东方人,不到三十岁,非常非常的英俊。 警察:能更具体些吗? 三个女孩对视一眼,齐声尖叫:好帅、好萌、好刺眼!!!! 警察怒:有非女性目击者吗?! 警察:请问能描述一下勇斗抢匪的人的特征吗? 男人:是两个东方人,不到三十岁,非常的英俊。 警察:能更具体些吗? 男人神色开始恍惚,激动地手舞足蹈:那个回旋踢,那个漂亮的回旋踢!!那个腾空,最少三米!!不科学!!!! 警察抓狂:有非人类目击者吗?! 正文完
推书 20234-05-31 :BLUS 201379——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