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教主夫人,别装啦 下——莫千年

作者:莫千年  录入:05-25

 第四十三章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轻微的波动从树丛中传来,由远而近,最后停在水潭边。 “我的小黄果然死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声可惜道,“看来阿柏和阿岭没有杀的了他。” 说着,她身形一晃,从树冠上轻飘飘落下,没发出一点声息。 “姐姐小心点!”另一个更年幼的女声在树上响起,“说不定是装的……” “哎呀怎么可能!”第一个人不屑道,“我家小黄的毒性是这一代里最强的……怎么会毒不倒他?”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穆惟远翻过来,狠狠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另一人连忙问道。 “长的还不错。”第一人豁然站起身,冲树上招手,“雪莹,下来看看。” “……不来。”雪莹答道,“一会儿要带回去给副宗主看的,反正总要见到,才懒得下去。” “……你就是太懒!”雪瑾瞪了自家妹妹一眼,也不和她置气,一把掐住穆惟远的下巴喂了个棕色的药丸进去。 “……姐姐喂他解药干嘛?” “不过是喂了前半副……”雪瑾没好气的说,“省的没见着副宗主就死了。” 她低头又看了看穆惟远,穆惟远眉目英挺,不似凌漠寒那般冷漠锐利,但却也很有男人味儿,重点是……不像许多中原男子一样是小白脸。 她又看了看,终于嘀嘀咕咕的小声说出后半句,这男人长得不错,就这么死了也怪可惜的…… 她说的声音太小,雪莹什么也没听见,只能在树上催道,“姐姐在干嘛?夜长梦多,要快点将人带回去才对。” “知道了知道了……”雪瑾应着,一把就将穆惟远扛在了身上,“就你什么都不干,还会说!” “我这不是陪姐姐来了。”雪莹笑嘻嘻道。 雪瑾白了她一眼,“你来是干什么的?” “听说魔教赤血堂堂主很厉害,我怕放不倒他,你会吃亏啊。”雪莹理所当然道,“这要是别人,就算求我来,我还不愿呢!” 雪瑾又白了她一眼,两人轻轻一跃,似来时一般轻巧的走了。 雪瑾身上扛着个男人,却一点也没显得吃力,两人走了几个时辰,竟然是又回到了凌漠寒几人先前落脚的小镇。只是凌漠寒几人之前所在的客栈在小镇东头,而她们落脚处在小镇西头。小镇虽然不大,但如果不是特意在镇子里闲逛,也是遇不见的。 不过也幸亏她们落脚的客栈就在镇子口,两姐妹扛着个男子回来的景象才没被人围观。 她们没走大堂,直接翻窗户进了屋。 “得手了?”人还没翻进去,屋里忽然有人出声,接着窗户从里面被打开,雪瑾在先,像猫一样从窗外跃了进来。 站在窗边的男人只随便围了件外衣,腰带还没系上,衣领敞开,古铜色的皮肤大片大片的露在外面。 “让开让开,”雪瑾伸出手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说道,“沉死了沉死了……哎呀你又在我床上搞什么?!” 她叫着几步走上前,嫌恶的皱起眉,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床上赤身裸体的女人扯了下来,转身说道,“让你消停几天怎么就那么难?床又脏了……”她说着一把扯下最上面的床单,随后揪下床边上的帷幔往上一铺。 “哎!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玉花冠看着她颇为柔和的将穆惟远放到床上,又看了看被丢在地上刚刚还和自己一起共赴云雨的女子,不禁怒道,“不就是个破男人,扔地上又怎么了!” 雪瑾哼了一声不说话,倒是雪莹表情平淡的上去,在地上女人鼻息间探了探,叹气道,“又死啦。”她看向玉花冠,又看了看地上毫无生气的女子一眼,“你又不知道?” 玉花冠摸了摸下巴,围着那女子转了两圈,沮丧道,“真又死了?中原的女人虽然一个个都温柔可人,就是太脆弱了点……” 雪瑾白了他一眼,“谁受得了你这种玩法……快收拾收拾,我去请副宗主来。” “不用你请。”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一声推开,进来一名一袭白袍的男子,他鼻梁高挺,眼睛竟是灰蓝色,看人的时候似乎能透过人的皮囊看到灵魂最深处。因为这长相,他虽然穿着中原服饰,估计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不会认不出他是西域人。 “副宗主。”虽然这人和颜悦色的,但一见到他雪瑾立刻就从炸毛的小猫变成了小白兔。 “吵吵闹闹的声音这么大,幸好这客栈都被我们清了个空。”副宗主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眼穆惟远,而后一指玉花冠,“人都在这儿了,就等魔教教主大家光临。去把镇子清扫了,好好欢迎下人家,别让人看不起。” 玉花冠微微愣了一下,“怎么清扫?” 副宗主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还要我教?” 玉花冠随即反应过来,舔了舔嘴唇,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人已经刷的闪没影了。雪瑾用一种惨不忍睹的脸色等着,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远远的大街上传来第一声女子的尖叫,从这一声开始,街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别看热闹,你也去。”副宗主瞪了她一眼。 雪瑾冲副宗主笑了笑,赶紧也往窗外跃去,雪莹自然跟在她身后。 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没等副宗主再吩咐,楼中又窜出去七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影,如狼入羊群,杀入了小镇当中。 副宗主这才低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穆惟远一眼,说道,“沙沙。” “在。”他身后的阴影中,一个浑身裹着白纱连脸都未露出来的女子款款而出。 “将这人与魔教另一位堂主放到一起。”副宗主说道,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个老头儿就留在另一间屋中吧,看好了就成,他似乎懂点阵法,也许有用。” “是。” 副宗主看着她将人抗走,仿佛叹息一样微微摇了摇头,“要不是魔教教主多疑,正好给我们空当个个击破,也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外面的尖叫声连绵起伏,但却越来越稀疏,最后终于归于一片平静。 副宗主微微推开窗向外看,只见街道上死尸纵横,鲜血淋漓。 他面无表情的又把窗合上,从怀中摸出一只极小的白玉瓶,一手弹开瓶盖。 一阵刺鼻的异香从瓶中窜出,但下一刻,倏然便又无法闻到了。 “铺出一条血道来!要不然没办法显示我们对魔教教主的隆重欢迎。”玉花冠手中拿着弯刀,毫不犹豫的割开手里还没断气的人的胸膛,看着鲜血喷洒而出,还回头笑道,“对了!漂亮的女人都给我留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近千条生命的消寂,不过瞬间。 这一切,没有一样在凌漠寒的预计当中。 他被暗流冲上水面,下意识的伸手够住岸边,终于是吸了几口气,湿淋淋的从水里上了岸。 这是一处不大的岩洞,四面没有出路,倒是洞顶上透着天光。 凌漠寒看了看高度,估计就是苏聿也能借力从此处出洞脱离。 凌漠寒借着光在洞中看了看,在洞的一角看见了把染血的长枪。 看来白洛枫与另外一人就是被冲到这里来了。 凌漠寒正想在洞中四处看看,却忽然听到头顶上远远传来一声鹰鸣,那声鸣叫透着几分急促与危机,凌漠寒神色一凛,快速的扫视了一眼所处的洞穴,确定周边再没有任何其他物品后,一跃就出了岩洞。 一出来才发现,这洞穴外还有一个极大极深的洞穴,估计刚刚那个岩洞中的水潭地势比暗河的其他地方要低上许。从洞底看到外面山林丛丛,头上碧空万顷,那只心甘情愿给他传信的苍鹰一掠降落到洞穴之外,又短促的叫了两声。 出事了。 凌漠寒不再耽搁,跟着苍鹰,一路运起轻功,等回到了之前落脚的小镇,就算是凌漠寒也愣了一下。 那确实是一条鲜血染成的道路,虽然可能因为杀的人不够多,血色断断续续,但却极为鲜红,泛着腥气。 凌漠寒皱起了眉。 “魔教教主?为何不向前了?莫非是嫌我们的欢迎不够隆重?总不可能是被这条血路吓着了吧!” 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而来,在死寂的小镇中嗡嗡作响。 凌漠寒面无表情,冷淡道,“我闻血腥味已经闻的厌了。” 玉花冠颇不爽的哼了一声,又扬声道,“那我们准备的最终礼物教主总该喜欢吧?”他呵呵的笑了笑,“那个叫什么白什么什么和另外一个,可都等着教主去解救呢!去的晚了,小心救不回来了哦。” 第四十三章 凌漠寒脚尖轻点,没有再听对方说什么,一跃上了一旁的房顶,高空飞翔的苍鹰远远的叫了一声,凌漠寒身影一晃,连犹豫也没有,便跟了上去。 “啧啧啧,带向导的。”玉花冠手搭凉棚,从窗口向外看,“怪不得找来的那么快,害的我差点没准备好欢迎的阵势。” 雪瑾白他一眼,“我看人家一点也不喜欢这阵势。” “那是他没有欣赏能力。”玉花冠不屑道。 “我们也该去了。”雪莹在后面说道。 “我赌七骑能挡一柱香的时间。”雪瑾一边说着,身形一动已经往楼下掠去,雪莹紧跟在其后,最后垫底的玉花冠还叫嚷道,“我赌两柱香。” 另一边,凌漠寒已经到了客栈之外。 他刚一进门,房间角落中,七个高矮胖瘦各不一样的人都使开各自的武器迎了上来。 凌漠寒拔剑迎上,脚下错步,剑风横扫。漆黑的眼中,无情无欲,如古井无波。 剑为杀人剑,道即随我心。 这是苏聿从来没有见过的凌漠寒,魔教教主,不敬不惧不畏,因而剑锋无比犀利,剑招毫无犹豫,星点寒芒练成片,寸寸杀机。 挡重锤,拨短剑,架弯刀,让棍棒长枪。巧笑不过四尺长,十步以外可杀人,百步以外觉冰寒,人虽退,剑似尤进,可见其练剑气之精妙。 凌漠寒且战且进,他出剑几乎不需用眼看,敌人的招数无论从哪个角度袭来,凌漠寒都似能将其看穿一样,他剑势凌厉,少用缠缴,看起来招招都极为简单,但招招都没有缝隙。 更或者说,他没招用的都太随心,太恰到好处,就更似出招毫无考虑一般,似是信手拈来,实际暗藏玄机。 副宗主坐在屋中,闭目细听,脸上渐渐带了笑意与遗憾。 “若非有命在身……”他自言自语道,“却可一战。”但他随后立刻又笑道,“沙沙,你说今日若我不出手,他是否能从此处逃脱?” 浑身都裹着白纱的女子几乎立刻应道,“应能逃脱。” 副宗主笑了笑,手指在腰侧刀鞘上来回摩挲,似乎在犹豫权衡。 他低笑道,“说真的,比起那位宗主,这人虽然年轻,但却高明的多。我圣焰教所要的人,也也还没有得不到的先例。”他说着,轻轻顿了一下,“便是当年红叶门掌门的宝贝女儿,最后也乖乖听话了……”他话说到这儿,忽然停了一下,侧耳仔细一听,微讶的抬了抬眉。 楼下,凌漠寒实是已创至二楼。他在楼梯之上一手执剑,另一手掌风拍出,一楼的房间门都噼噼啪啪的打开,凌漠寒只余光扫了一眼就知道屋中具是无人。他正要再往上一层,前方却忽然窗户大开,当先闯进来个粉衣白纱的女子,正是雪瑾。她口中一阵怪异的呼啸,从她宽大的袖子中就游出一条手臂粗的彩色菱纹毒蛇,凌漠寒剑锋一转向其斜削而下,雪瑾又叫了一声,那条蛇似预知了凌漠寒动作一般,在半空中身形一卷,避了过去。 有人操纵的蛇总是显得更聪明。 凌漠寒顺着剑势上挑前攻,取雪瑾要害而去,然而就在这么一抬眼间,他一眼看清了雪瑾的容貌。 手上竟然一顿。 雪瑾长得很有灵性,并算不上太美。她与妹妹雪莹不同长得几乎就是个中原人。凌漠寒那一下迟疑,更不可能是因为被雪瑾外貌美色所获。 只是,她长得实在像一名故人。 他因一时疏忽害死了他,因一时犹豫失去他,亲手埋葬他。 也幸儿神明在上,给了那人重生之机。 这是凌漠寒第一次信神。 她长得像他,不是苏聿,而是吴道华。 虽然神色间毫无相似,但眉眼间却像极了。 凌漠寒怔了一下,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愣。那条彩色菱纹蛇本离得最近,这下尾巴一卷就攀上了凌漠寒的手臂。凌漠寒指尖凝剑气,翻手便斩了毒舌的七寸。 雪瑾心疼自己圈养()出来的毒蛇,暗骂了一声,又打了个呼啸。 这次呼声悠长而刺耳,声落后,只听客栈四周一片嘻嘻索索,爬出成百条毒蛇来。 凌漠寒剧距雪瑾有十几步,他人在战圈中,若说脱离那几个奇奇怪怪的人还要些时间,但十几步的距离却拦不住他。雪瑾甚至觉得上一瞬间,凌漠寒还在她十几步外,下一瞬间对方已到了她近前。 她大惊后退。 要止住这些毒蛇,应该先杀养蛇人。 然而凌漠寒动作虽快,玉花冠与雪莹就在雪瑾身后不远。两人赶紧往前上了一步,雪莹手中红色绸缎一甩,绵软中带着内劲,与剑气一碰,竟然并未被剑锋割断。 玉花冠用的却是菱形镖,见绸缎缠住了凌漠寒右手剑,趁机锁定凌漠寒的位置,双手十指飞动,菱形镖在空中交叠来回,十分危险。 凌漠寒目光微寒。 被包裹的巧笑剑发出一声低鸣,雪莹只觉得从红绸之上猛的袭来一股内劲,她心知不妙,忙将红绸撤回,凌漠寒却一手握住绸缎,往身侧一拉。 雪莹对他的举动毫无准备,想要摒息站稳已是晚了。她一下被凌漠寒拉入战圈,原本趁两人牵住凌漠寒时一齐攻上的七怪赶紧一收招式。凌漠寒借机虚晃,竟找到机会脱出战圈。玉花冠看情况不对,将雪瑾往身后一扯。 “……拜托我也是会武的!”雪瑾翻了个白眼,抽出腰间弯刀,她虽然因擅使毒物所以武艺有所放松,但又不真是什么都不会的女人。 “省省吧,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玉花冠说着,因为凌漠寒离得近了,他也只得抽出腰间短刀,一交手,就知道凌漠寒不好对付。 雪瑾连连驱动毒蛇向凌漠寒扑去,凌漠寒右手巧笑,左手也并指为剑,毒蛇虽多但短时间内还奈何不了他。 但时间长了可就说不准了。 玉花冠与凌漠寒对阵当真心惊胆战,常常凌漠寒剑尚未到,冰寒杀意已到眼前,刺的玉花冠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多少次了,只得赶紧换招。 但他隐隐觉得,凌漠寒似乎并不想杀雪瑾,不知是有什么顾忌。 在这种时候,杀人远比敲晕一个人简单多了。 凌漠寒与玉花冠这一耽搁,后面雪莹几人已经再次攻上。然而凌漠寒先前似是留有余地,他此时用剑更快,急斩如电,竟能将几人的攻击挡在剑锋之外。 见此情景,雪瑾也赶紧加入战圈当中。 凌漠寒微微眯眼,他最不喜受人牵制,何况被这么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凌漠寒也从未听说过吴家还有什么子女流落在外。 雪瑾若乖乖站在外面,凌漠寒可能费些力气敲晕她,但若她进了战圈,就不要怪刀剑无情。 凌漠寒且进且战,原本最初围攻的七人一死两伤,其他几人压力倍增。雪莹的红锦与凌漠寒剑气屡次交锋,渐渐觉得手中红锦不再似出始般柔韧灵巧。她初时以为是因自己疲惫使得手中力道不再精准,但她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凌漠寒并未给她思考的机会,雪莹从没见过有人将剑用的如此精妙。 老实说,她先前还不解为何中原武林人喜用剑,她总觉得这武器太中规中矩,虽有双刃,却没比他们爱用的长短刀有什么更多的威力,但此时与凌漠寒交手,才知道自己之前的认知,有些井底观天了。 这念头刚在她脑海中滑过,红锦再与凌漠寒手中剑一触,这一次她清晰的听到了一阵微小的撕裂声。 声音不大,对雪莹来说却似一声惊雷。 她连忙将红锦抽回,果不其然,顺滑的布料当中有了条裂缝。 雪莹有些难以置信。 这红锦在圣池中炼制而成,柔韧顺滑,难以着力,她练习舞锦十年,早已习惯配合锦缎特有的柔滑面料卸去对手兵刃上的力气。 西域舞锦之技,所学的第一条就是以柔克刚。 雪莹眉头微皱,将撕裂处回卷至手中,但碰触到锦缎裂口附近,她又是一愣。 入手微凉,原本柔顺的布料竟然发僵……就好像被冻住一样。 她发愣的工夫不长,凌漠寒少了一人牵制,一步抢上前。他正前方正是雪瑾。凌漠寒一剑向外荡开,左手并指向雪瑾膻中穴一点。 软绵绵滑腻腻。 凌漠寒眉头一皱,他一指并未点实便又撤回,从雪瑾胸口处嗖的窜出一条极小的黄色小蛇。幸儿凌漠寒反应快,才没有被咬个正着。 雪瑾心说,幸好为了防流氓放了只剧毒的黄鳞蛇在胸口。黄鳞蛇极为灵活,避开凌漠寒指风,甩尾缠上了凌漠寒的手腕。雪瑾趁机挥刀而上,凌漠寒却并没像她预想的那样先是去揪缠在他手臂上的黄鳞蛇,反而回剑格挡。 刀剑相击,雪瑾这才发现自己的力道比起对方根本不够看的。 剑气越过弯刀的阻碍,毫不犹豫的划开了她的身体。 雪莹在后面看的真切,只觉得浑身一凉,想也不想抢上前去,一把将雪瑾往旁边一带。 凌漠寒看也不看她们,他一甩手臂,那条刚盘上来的黄鳞蛇居然浑身僵硬的被甩了出去,就像雪莹的红锦一样,它周身竟然结了薄薄一层冰皮。 玉花冠心里微惊,却没时间细想。少了两人,他们压力倍增。玉花冠边打边向四处乱瞄,已经在找退路。 “副宗主不去?”一直站在副宗主身后静默不语的沙沙忽然出声道。 副宗主仍旧闭着眼听着底下的动静,微微叹气,“等他上来。” 第四十四章 凌漠寒是不用让他等太久的。 玉花冠这人,喜欢漂亮女人,做事似乎不知道世上有伦理道德这么个界限,但是也贼的很,惜命,觉得情形有所不对,也不想想到底还有没有翻盘的机会,寻摸着就要找个时机溜走。 凌漠寒以一对六,虽然不落下风,但是要让玉花冠找一个溜走的机会却不算太难。他看准时机,虚晃一刀就抽身急撤。这一下,留下那五个人压力又是一增。 “我猜不出一柱香的时间。”副宗主微笑道。 沙沙静默半晌,忽而说到,“您这样做……若是宗主有所追究。” “他有何可追究?”副宗主漫不经心的说,“他带来八人,我只带了你们三人,就算是有所纰漏,也只能怪太带的人武艺不行。”他又笑了一声,“到时候,只说我们尽力便可。” 沙沙没有说话,她的脸虽然蒙在白纱之下,但眼神里隐隐还是透了点担忧。 她尚未说话,副宗主忽然睁眼,笑道,“他来了。” 凌漠寒抽剑,将最后一名教众放倒,目光没在对方的尸体上停留一秒,踏阶梯而上。 到底是小镇的客栈,上面便是客栈最高的一层。 凌漠寒的脚步不快不慢,在自己的脚步声以外,他听见另一道极轻的近乎于无法分辨出的,另一人的脚步声。 凌漠寒微微抬头,只见楼梯之上,站着一个白袍的男子。 鼻梁高挺,灰发蓝眼,目光极深,带着些探究的意味。 凌漠寒在低了两级的阶梯上站定,从对方的气息上,他知道这是名高手。 他的目光滑到对方腰间所配弯刀之上,半露在白袍外的刀鞘上刻着枚极小的金色火焰。 凌漠寒声音微冷,“圣焰教?” “和你所猜的相同。”对方说道,凌漠寒敏锐的发觉他的口音带着西域的腔调。 ……果然。 “你要找的人就在左手第三间屋中。”副宗主看着凌漠寒,“你只要过了我这关,就能去了。” 凌漠寒看着他的神色,微一挑眉,冷声道,“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比较干脆。” 副宗主一笑,“我教之前已有10名教众与你过招,虽然也算不上什么高手,好歹也费神费力,这样,在这里我让你。”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我们只比一招。” “一招定胜负,如何?” 凌漠寒抬眼看他,半晌,点头道,“也好。” 他话音刚落,对方已经动了。 弯刀出鞘,一刀,便是流星赶月之势。 凌漠寒的剑也不慢。 如果有旁人观战,除了两道白光,估计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然而两人速度虽然极快,却又都将对手的刀剑看了个清楚。 凌漠寒出剑极简,而对方的刀却极为繁琐。 这两人用兵器似是完全用反了一样。 弯刀破空而来,看起来只一招,却又虚虚实实,虚实相生,水中捞月雾里看花,这短短几步远,不知变了多少次。 “呛!” 一声巨响。 “这次还过得去。”吴秋严手臂一震,将苏聿手中的破剑挡开,微讶道,“你对吴家剑法懂得还挺多。” 苏聿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自从前几天他第一次砍到一个木桩后,虽然吴秋严当时说的是让他都砍完再来找人,不过可能是闲的无聊了,两日前居然亲自去后院找他,说要教他些剑招。 那哪儿是教啊,分明就是把他当木头人一样打。 好歹吴秋严是没用全力,特意放满了些动作,让苏聿能看的清楚。 然而除了武学天才,有谁是看一遍就能会的吗? 苏聿勉强能跟上吴秋严的进度,胜在他在藏书阁里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对吴家的剑招其实已经了解的颇多,看吴秋严一演示,几乎立刻就能与脑子里书本上所画的招式联系起来。 吴秋严看到的不仅是苏聿学的快。他心中微微诧异,苏聿对吴家剑法的敏锐度,比吴道明还差一些,但比起吴家大部分学了十年的弟子,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初时以为对方是吴家新招的弟子,但既然吴道明说不是,又怎么会对吴家剑法懂得这么多,还练了吴家独有的心法。 他打量了苏聿两眼,只把苏聿打量的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说来也奇怪。”吴秋严忽而说道,“初时我说要收你为弟子,吴道明极力反对。但我看这几天,他不但不反对了,还很有些乐见其成的样子,你可知为何?” “……”苏聿愣了一下,“弟子不知。” “他说你不是吴家人,你的月西江从何处寻得?” “……”苏聿抹了把脸,“我……不能说。” 吴秋严冷笑,“不能说?” “……”苏聿赶紧一个劲的点头,忽然又说道,“不过我可以保证,我并没有对吴家不利的心思……” “谁问你这个?”吴秋严打断他的话,“看你也不像能生出这种心思的人,实在是不够机智。”他也不等苏聿表达一下对这个评价的不满,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我大哥二哥到底是哪个出了轨……” “……”苏聿表面上神色不变,实则在心里狠狠的抹了把汗。 “算了,你既然不说我也不逼你。”吴秋严冷道,“歇够了?再来!” 苏聿整个右臂都又酸又疼,但吴秋严发了话,他也不敢不听。 所谓再来,说好听了是与吴秋严过招,说难听了就是挨打。 吴秋严的剑太精妙,估计已经不懂得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剑招中出现连苏聿都能抓得出的漏洞。他就算刻意放慢了速度,十招以后苏聿又被制住了要害。 吴秋严看了看偷偷甩着手臂的苏聿,忽而大发慈悲给他讲起入门道理,冷淡道,“你初用剑,当进则进,当退则退,中规中矩即可。” 苏聿赶紧点头。 吴秋严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第二层,懂得出手有虚实,招路可变换,以退为进,化进为退。第三层,剑道初成,可知剑意随心。待大成时,则为虚实进退全无分别,万变归宗。” 苏聿眨了眨眼,好奇道,“这要如何辨出?” 吴秋严冷笑,“大成者,你见了就知道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当今武林高手中,有小成者不少,能得大成者,实无几人。” 苏聿想了想,似乎是打算找出个标准来,于是继续问道,“师父,算在第几层?” 吴秋严冷冷一笑,嘲道,“从小成悟大道,我已悟了十年,虽在武林中已算强者,离真正大成,恐还太远。” “哦……”苏聿又想了想,再问道,“那……吴道明呢?” “小有所成,差的还远。” 苏聿于是又问,“那……” 他顿了一下,想说教主,话在嘴里绕了一圈,赶紧吞下去。 吴秋严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指谁,冷道,“比我差上一点,但若十年后,比我现在,可能还要强上些许。” 苏聿保持镇静的点了点头,可惜没藏住眼中那抹与有荣焉的意思。 吴秋严嗤笑道,“你情人越强,就显得你越弱,你有什么可高兴的?更何况,虽然在他的年纪已经算不错,但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天,你可别太放心。” 苏聿嘴唇一抿,目光飞快的从吴秋严身上移开,吴秋严却没看漏对方目光里第一次出现的一点恼火。 任谁,那个放在心里,只祈祷平安归来的人被这么一说,也是不可能开心的。 人外有人天外天……可惜这句话,却说的太对了。 凌漠寒目光冷凝。 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发出负痛般的低鸣。 “……若你能活着,五年后可再战。” 凌漠寒唇角一勾,仍是答道,“也好。”他顿了一下,淡道,“你又为何要往我剑上撞?” “一朝做了别人的副手,总要回去复命。”对方笑道,握住他的剑,“若早知道魔教教主确实不算徒有其名……” 凌漠寒并未听他说下去,巧笑剑撤出,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剑刚一撤出,从身后的门中,浑身裹了白纱的沙沙口立刻飘身而出,扶住还站的笔直的白袍男子,一闪身就没影了。 凌漠寒往后靠了靠,倚住墙壁轻咳了两声,脸色发白。 五脏六腑仿若刀缴,刚刚刀剑相触,对方内劲古怪而霸道,汹涌澎湃,不过瞬息他便已经受了内伤。 刚刚若非对方偏转刀锋,自己撞了上来,估计就不止是内伤这么简单了。 第四十五章 内息阻塞,凌漠寒催动内力强行运功,猛地咳出一口血来,却终于一下冲破桎梏。 他伸手擦了擦溢出唇角的血迹。 而凌漠寒的手中,居然还握着个盒子。 那盒子四四方方,首饰盒大小,原本是朱漆镀金,只是现在不管是漆还是金都剥落的只剩一点痕迹,露出大片的木色。在盒子一角所剩的红旗上,勉强可以看到魔教曼台花的枝蔓,因为看的太多,所以就算是一部分也能认出来。 这盒子是交手时凌漠寒随手从副宗主身上拿来的。 他从一见面开始,就觉得对方面色自若,应该是已经达到了目的,而现在所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凌漠寒并没有忘记所猜测的圣焰教来魔教分坛的目的。因此在两人交手过后说话之时,他半是尝试的一摸,还真摸了出来。 凌漠寒将盒子收入袖中。 不知对方何时便会发现这盒子已经不在手中了。 凌漠寒这样想时,视线已经掠过左手第三道门。 他迈步走过去,伸手推时,动作轻而缓慢。在吱嘎的开门声中,一种机关独特的咔登声响起,极其细微,若是他推的快了一点,便会淹没在开门声中。 凌漠寒手上一顿。 “……教主?”屋中忽然响起有些犹豫的一声。 “……”凌漠寒微一眯眼,是穆惟远。他声音听起来有些发虚,但气息连贯平稳,看来并无大碍。 “门后有十支机关弩,教主小心。” 凌漠寒漫应了一声,指尖使力,木门轰然而开,同一时刻,他向侧旋转迈步,果然,旁侧一阵恶风,十支机关弩轰然而出,直挺挺钉在对面的墙上。 凌漠寒目光从那十支弩箭上滑过,转向门内。 “教主别动。”穆惟远立刻说道。 凌漠寒扫了他一眼,淡道,“看见了。” 在目光转向屋里的那一刻,借着侧面窗户射进的光线,有一刹那凌漠寒敏锐的发现了几乎遍布在屋中的极细的丝线的反光。 他移了移位置,斜对光源,刚刚只在一刹那间的反光再次出现。 果然就是丝线。遍布在屋中,密密麻麻,好像蜘蛛织出的丝网。而白洛枫与穆惟远背靠背被绑在屋子中央,就像蛛网中的猎物。 穆惟远正面对向房门,因而凌漠寒看不见白洛枫的脸色,不过看穆惟远的表情,应该还活着。 只是比起他还算平静的表情,穆惟远的脸色可糟糕透了。 凌漠寒顺着密部的丝线向上看去,也不知道圣焰教的人是为何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将普普通通一间屋子改的杀机四伏。这屋中上百根丝线,互相牵连,环环带动,最后都与屋中四面的拉环相连,而拉环又与房顶机关相连。这一间屋子的房顶上,整整齐齐排布了几百把尖刀,只要一处拉环扯动,就能从上面下刀子雨。 凌漠寒看了一眼,转而问穆惟远,“还跑得动?” 穆惟远扯着嘴角一笑。 凌漠寒点头,淡道,“把绑着你和洛枫的绳子解开。” 穆惟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随后仍旧照做。他害怕碰到近在咫尺的丝线,因而动作微小,但花的时间并不多。圣焰教人用来绑他们的绳子只是从不知是客栈哪里随便找的,轻轻一震便震开了。 凌漠寒一挑眉,“很容易。” 穆惟远点头,“圣焰教人以为我和洛枫都已是将死之人,因此并未花太多心思。”他说着,看了一眼白洛枫,冷笑,“可惜我和洛枫都还没死。” 凌漠寒看了他一眼,“功力还剩几成?” “……两成。” “以你的速度,能跑出去。”凌漠寒淡道,“机关发动之后,你跑你的,洛枫交给我。” 穆惟远没说话。 “信不过?”凌漠寒没等穆惟远回答,又问,“你能自己带着洛枫出来?” 穆惟远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能……” 他话音没落,凌漠寒已经向前迈了一步。 丝线轻轻一颤。 启动的不止有机关。 极静到极动,凌漠寒身形虚晃,如浮光掠影,尖刀悬空而落,他已到穆惟远身前。穆惟远在机关启动之时下意识的伸手去揽白洛枫,此时凌漠寒猛地在他手腕上一劈,冷道,“快走!” 电光火石,是生是死,只争刹那而已。 若在平常,凌漠寒运轻功,不管是抱一个还是背两个,其实似乎也未感觉和平时有太大差别,但在毫厘之间,带人与不带人的区别就显现了出来。 也幸好凌漠寒只用带一个人。他与穆惟远破窗而出,落地后才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却是被尖刀划了几道不深但也不算浅的口子。 凌漠寒没管其他,先伸手去摸白洛枫的脉象,随后便是眉头一皱。 穆惟远看到他的表情,淡道,“他伤口一直未被包扎,失血太多,我一直以内力护着他的心脉,希望能撑到……能治伤之时。”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看了眼周围,“可是似乎,……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此时天色已晚,小镇中本该一片死寂,凌漠寒与穆惟远都是高手,却能听见街道之间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人还不少。 在穆惟远说出这话之时,埋伏在小楼四周的人意识到已经被察觉,立刻不再隐藏,一拥而上。 其中最先一个窜出来的就是刚才找个机会偷跑掉的玉花冠。他仗着人多不怕吃亏,窜出来以后看见穆惟远,立刻怪叫了一声,惊道,“你中了黄鳞蛇的剧毒怎么还没死!” 穆惟远已经和冲的最前的圣焰教众交起手来,听见问话笑了一声,那笑声有点渗人,听的玉花冠都差点一哆嗦。 穆惟远冷道,“听说蛊人是百毒不侵的。” “世上哪有真正的蛊人!”玉花冠下意识的反驳,叫道,“你别想骗我。” 穆惟远不再理他,杀入人群当中,不一会儿便浑身是血。 穆惟远只有两成功力,他知道自己护不住白洛枫,因此便跟在凌漠寒周围。刀剑无眼,他挡所有刺向白洛枫的刀剑,也为凌漠寒分去了一部分压力。 杀。 也只有杀,才能杀出活路。 三人此时身险危难,远在泉州的苏聿毫不知情。 凌漠寒走后,苏聿每日白日练剑砍木桩,晚上打坐修习内功,到底有什么进境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每日给他留晚饭的人就变成了吴道明,只不过都留在他的烟雨阁。 苏聿进屋时,吴道明坐在书桌后,盯着手里的一张纸,面沉如水。 “大哥?”苏聿叫了一声,满脸兴奋,本来打算说什么,但一看吴道明的脸色,立刻随手把破剑扔到桌上,凑到吴道明身边,“怎么了?” “累不累?”吴道明将手中的纸张放到桌子上,笑着回头看他。 “累死了!”苏聿苦着脸,“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吴道明也苦着脸叹了口气,“是啊……练武多苦啊,别练了!我养你!嗯?保证以后谁都不会欺负你。” “……不。”苏聿一本正经,想了想,“等我练好了还给大哥脸上长光呢!” 吴道明呵的笑出声来。 “吃饭去吧。”他无奈道,“饭都要凉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多练了一会儿,”苏聿笑眯眯的说,一边吃一边阻止他哥给他夹菜,“我会啦,大哥,别忙活了。” 吴道明恍若未闻,苏聿就开始把自己碗里的鱼肉往他碗里夹。 “……”吴道明哭笑不得,看苏聿一副你再来再来我也帮你剔鱼刺我才不吃饭了的表情,总算住手。 “大哥刚刚在想什么?”苏聿一边吃一边还好奇,咬着筷子问的含含糊糊。 “你吃完了给你看。” “……我吃完了!” “别闹!”吴道明把他放下的筷子重新塞进苏聿手里。 “我真的吃完了!”苏聿眨巴着眼睛。 吴道明看了看他还剩下的半碗饭,勉强板起脸来,“不吃晚饭不许看。” 苏聿立刻一脸委屈。 “……”吴道明明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忍不住说道,“我怎么舍得凶你……”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快吃,嗯?”语调极为柔和。 苏聿这才心满意足的重新投入食物当中,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颇有些无理取闹,或者叫做……撒娇。 ……也是他小时候常跟哥哥做的事。 吴道明顿了顿,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苏聿的头。 换了个皮囊,里面那个人到底还是他弟弟。 虽然他弟弟曾经没有这么柔顺的长发,也没有这么灵活的右手,更没法习武……吴道明的目光微微一暗,想到吴道华在吴家中近乎于足不出户的20年,心下微酸。 他不是个好哥哥,他不该离开那么久。 当年他出去历练之时,吴道华曾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总要大哥陪着。若是耽误了大哥的人生,他也必不会开心的。 那时,父亲答应他,在道华20岁弱冠之时,就允许道华离开吴家,给他自由。 不过都是一纸空文,口说无凭。 吴道明心里微微一痛,赶紧掩下自己的神色。 至少现在是好的,他心想,却没有释然。 这几日,知道吴道华重生之后,他一时高兴之极,一时又极其担忧。 鬼神之事,谁也说不清楚。 吴道明知道自己也是自私之人,弟弟忽然在别人身上活过来,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去了何处,是死是活。 他只希望道华能一直这样,活蹦乱跳的,并且可以快活的过自己的人生。 吴道明看着苏聿为了狼吞虎咽的吃饭,目光柔和而满足。 至今为止,他真正在乎的人没有几个,吴道华无疑是要排在第一位的。 “大哥。”苏聿扒拉完碗里的饭,一转头就看见吴道明在出神,伸出手晃了晃,“想什么?” 吴道明摇了摇头,“没事。” “……”苏聿狐疑的看了他两眼,拉长声音问道,“大哥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嘛。” 吴道明低声笑道,“大哥什么事都要和你说?” 苏聿理直气壮的点头。 吴道明叹了口气,说道,“好啊,那告诉你,大哥只是担心你。” “……?” “担心你被坏人拐走。”吴道明苦恼道,“等事情完了,你岂不是就要跟凌教主回魔教了?” “……”苏聿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也许……教主就不让我和他回去了……” 吴道明皱眉,“怎么?” “我打算……唔……”苏聿竖起一根手指,“你说我再和教主培养感情一个月再向他坦白会不会胜算更大?” “……”吴道明眉头皱的更深了。 “……”苏聿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下脑袋,“怎么大哥觉得我去坦白一定会被教主打死嘛……” “不。”吴道明连忙应道,“我只是……在这件事上,确实无法帮你。”他想了想,“情爱之事,我没什么……经验……” 话说到一半,他只见苏聿脸上全是惊讶之色,仿佛写着“天啊大哥你多大了怎么连一场恋爱也没谈过!”的字样。 吴道明佯怒道,“怎么?” “没有!”苏聿立刻举手表示清白,“我什么也没想!” 虽然如此,他亮晶晶满是笑意的眼睛仍旧泄露了内心的想法。 吴道明几乎拿他没办法,毫无杀伤力的瞪了苏聿一眼。 苏聿颠颠的站起身,讨好道,“大哥我替你捏肩!” “得了。”吴道明一把拍开他的巴掌,“谁说了‘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随后也不等苏聿接话,伸手拿过桌上刚刚他一直在看的那张纸递给苏聿。 苏聿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叫道,“武林大会……要更改地点?” “不远。”吴道明看了看他,“在卓州边的红叶谷。” 苏聿沉默了一下,吴道明又说,“放心,凌教主应该能找到。” “唔……”苏聿点了点头,掩饰性的转移话题,说道,“红叶谷怎么了?大哥在愁什么?” 吴道明摇了摇头,“不……可能是我,有些过于敏感。” 苏聿看到信下印戳,“是南剑门发的信函?” “武林大会召开的决定,是南剑门与栖琴阁决定的,当时父亲失踪,家里这一代的精英有大半已死,我也没心思去管这件事……”吴道明皱眉,“也是我阅历尚浅……只这么些事情就已经顾不过来……” 苏聿歪了歪头,问道,“大哥本来不认为现在应该开武林大会?” “是。”吴道明眉皱的更深,苦笑,“……不管是谁想对中原武林不利,武林大会都像个靶子,把原来分散的各门各派聚拢到了一起,可以让人一网打尽。” 苏聿也皱起眉,“但,若是大家都聚在一起,也相当于高手云集,被袭击成功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吧?” “你说的其实也对……”吴道明点了点头,神色却仍旧疑虑,“我也确实想过……只希望比武台上,点到为止,别出差错。” 苏聿唔了一声,“那,南剑门更改地点……” “红叶谷四面围山,呈围困之势,进出只有一条山道。”吴道明顿了一下,随后又叹了口气,“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南剑门向来声誉极佳,我并不愿意怀疑他们。并且,毕竟武林大会并非第一次更改地点,大城镇中官府衙门有的时候不下批文,迫不得已改道荒山野岭的野山村也并非第一次了……” 苏聿笑了笑,“我还从未参加过,千百人露宿在荒山野岭中,也算一场盛事吧。” 吴道明摸了摸他的头,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嘱咐道,“到时候跟紧我。” 第四十六章 苏聿走后,吴道明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拿着信去了陌凤阁。 第二日,吴秋严难得的去后院看苏聿打木桩。 苏聿砍木桩时,带起地上黄叶草叶一大片纷卷,稍离得近点的便被缴入剑气碾碎。 刚会使剑气的人,剑气不够集中,也不够锋利。前者可以靠练,后者却只能靠战。 人对人,用命拼。 吴秋严想到吴道明昨日告知他武林大会更改地点之事,有想到吴道明让他尽力将苏聿留在吴家的暗示。 他还是第一次见吴道明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一副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吴秋严好奇心不大,尽管如此,他还是颇想知道这个苏聿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或者,与吴道明到底有何关联。 武林大会,看吴道明那样子,苏聿自己是极为想去的。 红叶谷……围困之势,层谷中千人一夜灭门……实在是不祥之地。 这次武林大会地点变更,也不知有多少人从中嗅出了山雨将来的味道。 吴秋严面无表情。 习武之人,出世以前大多十年苦修,前六年中,除了同门切磋,大多是不会去看什么比武会的。 进境不够,看什么都只能看出一片虚影,除了凑个热闹,其实并未有益处。 但苏聿不同。 他虽然身手招数都表现的和从未学武之人一样,但一来他内力充盈,和已经修习了十多年的人差不了多少,使得一些招数他虽使不出来,但要看倒也还能看清。二来,他悟性极高,武林大会上若能见各家武学,对苏聿应还是有益的。 更何况,他虽然得苏聿现在水平实在不够看,但不见血的剑终究不锋利,这场可能变得十分危险的武林盛会,也并非不能做一做磨刀石。 吴秋严这么一想,也就没有阻止苏聿。 他看苏聿终于又砍到了个木桩,撩起眼皮插空问道,“你要去红叶谷?” 苏聿正回味着刚刚用剑所感,既没想怎么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想是谁和他说话,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吴秋严从怀里掏出个灰扑扑的布包扔给他,说道,“红叶谷看上去漂亮,里面说不定何处就有遗留的毒物,要去就带着这个。” 苏聿听见风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一下吧东西捞在手里,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来了。他赶紧给吴秋严问好,得到个颇为不耐烦的眼神。 对师父不可不敬,就算吴秋严每次都表现的对他遵守这种师徒之礼很不耐烦,苏聿还是每次照做。 ……要不然心里总毛毛的。 苏聿一边走神一边将布包打开,往里一看,第一眼没看见里面有什么。他愣了一下,又对着光看了看,才发现袋子里还有个小丝绸袋子,打开看居然还有一个。 “……”苏聿掏出来再打开,这次终于看见里面有两粒药丸。 苏聿看向吴秋严。“ “这是故人留下来的。”吴秋严挑眉道,看了眼苏聿的神色,嘲道,“怎么?别以为时间久就没了效果。” “……什么效果?”苏聿刚刚其实压根没仔细听吴秋严在说什么,拎着袋子想了半晌,才啊了一声,瞪着眼睛奇道,“……红叶谷中有毒物?” 吴秋严看了他一眼,冷笑,“你不知道红叶谷是什么地方?” 苏聿下意识顺口按吴道明昨日的介绍答道,“……四面环山,单进单出。” “是,但并不止如此。” 他看了眼苏聿十万分好奇的目光,想了想,简练道,“红叶谷原是一派,善用毒物,后被灭门,但谷中是否还有毒物遗留却谁也说不清。这两粒,是原先红叶谷中一位朋友所赠,他们既然用毒,就也擅于解毒,吃了药丸,百日内说不上百毒不侵,但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苏聿听了以后,立刻把那几个袋子按原样一个套一个放回去,再卷巴卷巴塞进怀里。 吴秋严看他这样子,忍不住冷笑道,“惜命就别去。” “……这不一样。”苏聿立刻反驳道,只是半天也没说出来有个什么不一样。 吴秋严懒得等他绞尽脑汁给自己的行动找理由,嘲道,“不就是为了和情人见面。” “……和……他见面是大事!”苏聿义正言辞道。 吴秋严撩眼皮看了他一眼,敷衍道,“确实大事。”说着,用手中残剑指了指苏聿,“好好练着,别只会给人家扯后腿,更是大事。” “……”苏聿赶紧一边点头一边摆起架势,吴秋严不再管他,一跃出了后院,远远还抛下句话,“真遇见危险学着跑快点。” “……”苏聿默然挥剑。 吴秋严从头到尾都没起眼劝苏聿的心思,吴道明晚上见苏聿态度并未转变,只以为是吴秋严说了也没用。他本来对劝苏聿不去这事就不抱太大希望,此时见果然如此,也就不再提了。 吴家这次前往红叶谷,人并不多,仅吴道明及十名同辈弟子,其中仅三名为吴有欲亲传。而吴秋严,苏聿的二哥吴道离及其他人都留在吴家。 泉州里卓州不远,虽然抄小路十日即可赶到,但因为围攻朱雀峰后吴家也是被人在小路上埋伏,再加上这次带着苏聿,吴道明最终决定多花三天,中规中矩的走商道。 商道因为绕过山林,且沿途多有小镇,所以较为安全,但不知是不是苏聿运气不好,刚走了五天,他们就遇到了一拨贼寇。 苏聿以前常年待在吴家院子里,后来又是待在魔教。当年从吴家嫁往魔教时,为了排场,也是有近百人护嫁,与他一同上路,因此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十几个蓄着胡须的壮汉拿着大刀往路上一拦,叫嚷着交出金银不然就将他们全杀光的贼寇。 苏聿打量了他们两眼,实在挺好奇。 吴道明看了那几名贼寇一眼,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并没什么武功底子,于是上前一步,笑道,“几位,我们并非商贾,只是赶路的普通书生,身上实在没几两银子啊。” 打头的大汉往他浑身上下扫了一眼,他眼睛贼毒,一看吴道明全身还真没什么值钱东西,心里一边埋怨一边粗声粗气道,“有多少留多少!你们还能没带盘缠么!” 吴道明恍然大悟,又笑了笑,说道,“盘缠是有,不过却要留下来,否则我们今后几日就只能风餐露宿了。” “你今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贼寇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干脆来点狠的,挥刀就砸,叫嚷道,“不给钱就别想过去!” 他一刀力劲很足,虎虎生风,没想到吴道明不闪不躲,反而站在原地往后一看,叫道,“苏聿!” 苏聿正等着看“老虎不发威竟敢当我是病猫”的戏码,没想到他大哥不躲反而来叫他,生生吓了一跳,往前一窜连忙拔剑向上格挡。 苏聿是拿出与吴秋严拆招的力气挡的,本来看对方势大力沉,以为再怎么样也得震个虎口生疼,没想到他往上一挡非但没觉得对方力气怎么大,反而听见大汉嗷了一声,手中的刀被猛地往上一弹,为了稳住身形居然还往后退了两步。 他动静太大,吓的苏聿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愣了好大一下,目光茫然的去看吴道明。 吴道明一扬眉,忍笑道,“刚刚一招挡过,应该借势上挑,缴了他的兵器。” “……哦,哦好。”苏聿先是没反应过来,而后陡然炸毛,“大哥!你就算想让我练手也不能让自己处于如此凶险……”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那贼寇显然已经反应了过来,叫道,“你这小子看上去这么像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说完,立刻挥刀再砍。 “……”像什么女人!苏聿心中诽谤,倒是立刻抖剑迎上。他与这贼寇对战毫不费力,旁边原本只是围成一圈的大汉一看自己老大吃亏,倒是立刻呜嚷嚷一拥而上。 吴道明往后退了两步,眉头微皱,但也没上去帮忙,只是在旁提醒道,“左下,右后,小心前面!” 他在这儿喊,身后那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三名吴有欲亲传的弟子,一脸茫然的互相咬耳朵道,“那个长的漂亮的男人是谁,从没见过,怎么大师兄似乎看重的很……” “我也没见过,”另一人也悄声,“而且你没听他管大师兄叫大哥……” “你看他手里拿的剑好奇怪……” “嗯,我也觉得十分奇怪……哎,你说他长的这么漂亮,该不会是的大师……兄……” “说真的我前几天一直以为他是吃干饭的……” 吴道明回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几人立刻噤声。 苏聿初时动作生涩,此时倒是越打越顺,等把最后一名贼寇放倒,他非但不觉得累,反而还觉得有些神清气爽。 苏聿看了看一地哀嚎的壮汉,忽然心中生出一种深深的满足感,虽然他自己知道自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其实连高手的一点手指尖都比不上。 他看了几眼,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配剑,忽然就浑身一僵。 吴道明本来以为苏聿会心情不错,谁知道苏聿在那儿呆呆站了一会儿,哭丧着脸转过头来。 “大哥……” “……”吴道明打量了他一下,忽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脸上表情也凝固了一刹那,随后现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色。 “……大哥!我忘记把剑换回来了!!!”苏聿泪流满面,“这把剑是……” 是吴秋严给的那把剑刃连手皮都划不破,剑柄剑身也认不出来,连残剑也算不上的……打木桩专用破剑啊!! 第四十七章 吴道明实在不知道该说他点什么好了。 可能是看吴道明太顺着苏聿,趁此机会,刚刚还小声讨论的几个人立刻推出个代表想来和这个5天也没怎么和他们说话的美人套套近乎,那个被硬推上前的人回头瞪了几人一眼,有些不确定的说,“呃,这位,师弟……”他看了吴道明一眼,见对方没反驳他的称呼,于是继续说道,“若是担心剑不够锋利……我的可以先借你……” 苏聿一刹那瞪大了眼睛,因为实在有点受宠若惊真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吴道明也挺诧异,看了他一眼,那人立刻自动自发的解释道,“帮助师弟是师兄的职责。” 吴道明看了他两眼,又看了看另外几名眼观鼻鼻观心的弟子,似乎明白他们不过是好奇苏聿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趁机套近乎打听打听消息。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行啦,不过是走的急没和你们说……你们这名师弟是我小叔收的亲传弟子。” 几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出对方脸上的惊愕。他们当然知道吴道明口中的小叔是谁,吴秋严性格古怪与武功高强齐名,他们此时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同情。 苏聿看他们表情,有些窘迫的笑了笑,“其实师父并没有那么难相处。” 吴道明在一边接道,“嗯,小叔最厌恶被人打扰。但有信心的可以去落凤阁与小叔切磋,对进境益处极大。”他看了眼几人复杂难明,渴望又肉疼的表情,心里十分好笑,但却板着脸继续说道,“苏聿已经认了我当大哥,所有你们还是把自己的剑收回去吧,”他看了眼苏聿笑道,“要用就用我的,嗯?遇到危险时也多分胜算。” “……”苏聿白了他一眼直摇头,“我武功比你们差太多,好剑得配上人才能发挥威力,”他笑嘻嘻道,“要是真有什么危险,当然是我躲在中间,这样岂不是你们武器越好我才越安全。” 他这话是说笑的,但几人听了,又把之前苏聿不与他们说话是太孤僻傲气的设想打翻了,觉得他也还挺好相处。 苏聿不接剑,吴道明也不强塞给他。 若是表现的太看重苏聿,对他有害无益,更何况,吴道明有信心护他安全。一行人便没再耽搁,快马加鞭赶往卓州。 他们又行了六天,远远遇上支队伍。 这支队伍中男男女女三十来人,各人都穿着水白色的长袍,吴道明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那是水波们。”走在苏聿旁边的尹淙,也便是那被强推出来要借剑给苏聿的人在旁边低声对苏聿说,眉头也拧了起来,“水波们实力强劲,不逊于栖琴阁,曾与在白道盟中曾与栖琴阁南剑门以及我吴家齐名,但水波们近十几年行事狠辣,白道盟中对其多有不满,还有人怀疑其与魔教勾结,因此已经许多届未与他们发放请帖,他们也不愿参加,隐隐有脱离武林白道之势,怎么这次也来了。” 苏聿歪了歪头,没说话,想着魔教和水波们到底有没有关系。 吴道明勒马回头,“我们走快些,免得碰上了起冲突。也好在天黑之前投宿。” 这几人中大多都并非第一次前往卓州,大约知道前面不远有客栈可以投宿,便干脆加快了速度。在天黑之前,他们果然到了客栈。 现在并非商货来往繁忙的时节,这客栈大堂里却是人头攒动,几乎已经没有空桌了。吴道明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里不管带兵器没带兵器的,九成都是江湖人。 这倒也在预料当中。 武林大会的参加者众多,也不光是发了邀请函的各白道门派。武林大会是场盛事,哪个有点好奇心的不想来凑个热闹,而武林中人又有几个没有好奇心呢。 这些人从五湖四海而来,汇于卓州。此处离卓州也不过剩了两三日的距离,会人满为患也不奇怪了。 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虽然只寥寥几人是戴了斗笠纱帽,但那些真颜示人的,也不定是否经过了乔装改扮。 吴家虽然有名,但吴道明这几年常在边塞,虽然在八方台一战中露面,但也不过和苏聿过了几招,其实在中原武林并无名头。这时所有人都以为吴家会由吴秋严领队好好拿稳武林盟主的名头,维持好吴家的声誉,也没一个想到吴秋严早早撂挑子了,而吴道明知道之前那一系列事故并非魔教所为,深觉危险,心思就没怎么在武林大会上,反而把大半精英都留在吴家家中,因此这一行人竟没一个认得出是吴家来了。 他们几人自然乐得如此。 也算他们来的时间寸,整间客栈也就剩下了四间房,两三人挤上一挤,也就能将就一夜。吴道明几人要了酒菜,看大堂已无空位,正要带了回房,客栈里面又进了一拨人,显然便是水波门的。 水波门自然已无处入住,领头的与掌柜说了两句,立刻就将目光移向了刚到了二楼的吴道明等人,眼珠一转,高声道,“几位留步。” “……”吴道明心说怎么来的这么快,却又不可能装作没听见,便率先回过头来。他其实不用猜也知道对方为了什么,果然只听对方说道,“客栈人多,不知几位能否行个方便。” 这人语气还算礼貌,不过仍旧是有些趾高气扬。吴道明看了看他,笑道,“此时客栈人满为患,几位不嫌弃,我们就让出两间房来吧。” 他语调更是温和有礼,但不知道为什么水波门的人听到耳朵里就觉得不舒服。苏聿在旁边也挺诧异的看了吴道明一眼,知道他大哥确实从心里就不喜欢水波门,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 江湖里其实甚少因着客房不够发什么争端,若是因为这么点小事打打杀杀也太累人了,先来后到本是公认的道理,但有些人却不这么想。 这次水波门来参加武林大会其实也并非本意,但奈何门中有个心高气傲的少主祝玉容。祝玉容确有天赋,武艺已经胜过门中同辈,便决心要出来历练一番,正碰上这次武林大会。 水波门门主疼儿子,私下里总觉得这次水有些浑,但他一来受不住祝玉容恳求,二来也知道不经苦难不悟大道,最后给祝玉容带上三名门中高手,就让他来了。 有才又有人疼的人多少有点敏感,又傲气。祝玉容叫住吴道明本来也就是为了要个一两间房,别让自己和几名父亲器重的门中前辈也和一众人挤在院子里,但是听吴道明这么说话,他虽然听不出哪儿不对,但是总有些别扭……就好像这几间房是对方大发慈悲省下来的一样,脸色立刻就沉下来了。 吴道明看他变脸,笑容一点也没变,苏聿怀疑也就是他大哥手里没带把扇子,要不然肯定是要拿出来摇一摇好显得更加云淡风轻的。 “……”他凑近尹淙,低声问,“……吴家和水波门有什么恩怨?” 尹淙也挺不明白,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圈,吴道明笑的越平淡,祝玉容越恼怒。他仔仔细细看了吴道明一溜,一开始觉得这人水平不怎么样,可是看他目光澄明,且在自己气势外放时脸色毫无波动,又觉得可能是个高手。他出来便是为了磨练技艺,加上对吴道明不爽,干脆伸手一点,说道,“你与我过上两招如何?” 吴道明欣然应允。 这下苏聿知道了,他大哥确实看水波门十分不顺眼。 苏聿阅人不多,隐隐觉得那个水波门的人功夫不差,便有些担忧。尹淙看他样子,笑道,“不用担忧,大师兄不会吃亏。” 苏聿这才放下点心来。 一客栈的人见着有热闹看了,没几个闲住的,呜嚷嚷都跟出去了。苏聿被挤的和尹淙几人隔开几步,也没怎么在意。客栈前空地上,祝玉容与吴道明隔开二十余步,相对而站。 吴道明随手将剑一抛,尹淙赶紧伸手接住。只见吴道明一礼,笑道,“为免伤和气,不用兵器怎样?” 祝玉容哼了一声,也将兵器交给身后的人,斜着眼看了吴道明一眼,身形忽而便动了。 他动作极快,人影从原地消失,就好像真的不见了一样,看不到是去了何方。 吴道明神色不动,往侧旁退了一步,一手背后,另一手向上格挡。 两掌相交,瞬息即分,吴道明并指点去,祝玉容竟借着两人相交之气息保持从上下攻的气势,两个人,两只手,十指纷乱灿若莲花,一时让围观人群都屏息注目观瞧。 二十招,祝玉容终于提气后撤,飘飘然从空中落下。 这一次,却是吴道明抢攻。 苏聿正看的入神,冷不放觉得旁边有人碰了碰他,苏聿一开始没在意,但奈何对方见他不理又拽他的衣袖,苏聿勉强将目光从场上移开,见是个蒙了斗笠纱帽的男人。 这人苏聿有印象,他刚刚在客栈门口吃的可欢实了。 对方见苏聿终于转头,压低声音凑过来道,“跟我来,有几句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 这人语气熟稔,苏聿心头一跳,他又看了眼场中,见吴道明并不落下风,犹豫了一下,便跟着走了。 那戴着斗笠的人将他引至客栈后的一片树林,才将斗笠一摘,露出一张一眼便看出绝非汉人的面孔,笑道,“最近过得如何?” 苏聿犹豫了一下,略略点了点头。 那人对他的冷淡毫不意外,哎呀呀的笑道,“对着别人那么柔情似水,一会儿教主一会儿又认了大哥,怎么到我这儿就面无表情了?” “……”苏聿真想说那实在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对方看了看苏聿,目光仍带笑,却锐利如电,柔和问道,“刚刚我就奇怪你怎么看起来似乎有所不同,原来竟是把金火宗的内功废了?” 苏聿一惊,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说错话,脑子里飞快的回想了一遍刚刚重生时的境况。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脸上似恨似怨,低声道,“那时我被魔教教主折磨的生不如死,已经重伤,内力尽失……后来被救以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又上了朱雀峰……” “哦哦哦。”另一人拍手笑道,“黑火门的人还当你是只听命令的好孩子,好不容易逃出来还想着要回去。我们可就一直猜你是要找机会报复呢,怎么,原来还是我们猜的对?” 他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并无一点诚意。苏聿心里又沉了沉。 作为原来的苏聿,为何在被害重伤以后不逃反而回到朱雀峰,还替魔教大大的拖延了时间挡了挡麻烦,实在是个解释不通的问题。 原先的苏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聿快速的在脑海中回放一遍,只记得苏聿对着凌漠寒大多时候是又魅惑又温顺,但从对面这人刚刚的一句话中,却说的苏聿其实该是个……睚眦必报颇为狠戾之人…… 不过也说不定,这话也只是这么一说呢…… 他心念电转,却并没有在脸上流露出一丝动摇与犹豫,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唇色发白,显得眼瞳愈发漆黑如墨。 “我确实有私心……”苏聿轻声道,语调极为平淡,尾音却有些发颤,“我对凌漠寒……并非无动于衷……” “尽管我知晓我与他终究不可能……但是我忍不下去。” 苏聿说完这句,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痛苦、困惑、迷惘、坚定、绝望,搅成一团沉进目光深处,最终恢复成一片死灰。他面无表情,只说,“宗主若因此对我疑心……苏聿无话可说。” 对方并没有说话,见苏聿死死的盯着自己,终于歪着头看了看他,“你再上朱雀峰又想怎么办?” “……我……”苏聿微一皱眉,“当然是想得到他。但也……绝不会阻碍任务的完成。” 两人间一时只剩下沉默,还有远处吴道明与祝玉容交手时阵阵锐响。 对方虽然一直面无表情显得高深莫测,但苏聿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表现的还没有错。 他再也不说话了,站在他对面的人总算轻轻叹了口气,“你都有些不像你了。”他顿了一下,看见对面苏聿脸上仍旧只是毫无表情,又叹了口气,“算了,也许像你这样的人,真爱起来就是这么个样子……你觉得这就能报他伤你之仇了?要他爱你,最后又要按照宗主的要求完成任务杀了他,到底是折磨他还是折磨你呢?” 苏聿面如冰霜,冷道,“完成宗主的命令才是最终的目的。” “你犹豫过。”对方一针见血。 苏聿漠然,虽然没点头,但算是默认了。 “你这么说,我倒没办法不信你了。”对方低声道,终于又露出了点笑来,却又一皱眉,“黑水宗没有盘问过你?” “没有。”苏聿说道,“他们只要我守好本分。” “也是……黑火宗以为用长生蛊就是完全掌握了你……”那人又叹了口气,“哎,宗主其实也是看出了你对凌漠寒有意,也幸好你没阻止凌漠寒北上,否则就没机会再来与我对话这么一次了……宗主本不想让你亲眼看着他死,不过……” “我当然要亲眼看着他死。”苏聿截断对方的话,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我要看他到最后一眼,如果可以,我也要亲手让他死,让他眼里的最后一个人,只映着我。” 他这番话,惹起了对面那戴斗笠蒙面纱的人一阵长笑,惊得树上雀鸟一瞬间飞散而去。 “苏聿。”那人敛下笑容,“你总算有点像你了。” “听着,你本来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别做那些婆婆妈妈的样子。”他一伸手,递给苏聿一个藏蓝色的瓷瓶,“这是黑火宗带给你的第三重的药引,等凌漠寒回来,找时候下给他。呵,那小子真是命大,竟然这次让他侥幸逃脱。” 他见苏聿脸色惨白,又叹气说道,“但是宗主似乎也对他颇为赞赏……事情也许有所转机,不过也要看他这次能不能再有命活下来了。 别侥幸,若是他真活下来,你还要和他厮守。就好好为宗主做事,也许以后,你也能用上神药让他回心转意,跟你留在圣教中。” 苏聿听说神药,先愣了一下,而后愈发激动起来,引得对方又一阵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新认的大哥快打完了,小子好手段连吴道明也挡不住你这张脸,但是记得别露出破绽。” 他话音刚落,一阵风席卷而来,人影竟就没了。 苏聿又在原地站了会儿,神色慢慢恢复平常,他往两人比武之处走去,果然,吴道明与祝玉容两人已经再次分落在两边,祝玉容脸色发灰,吴道明却笑道,“点到为止,承让。不过两间客房,我们还是要让的。” 祝玉容呆愣了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看吴道明,说道,“输你半招,却也若有所感……”他顿了一下,随后以一种极其大方的语气继续道,“既然如此,这两间房我们就不要了,当报酬吧!” 说完,祝玉容一挥手,不等吴道明说话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走了,也不知道这一晚上是要去哪儿住。 苏聿站在原地,周围闹哄哄的背景音传过来,他觉得刚刚那段对话一点也不真实。 后怕感从心中蔓延。 苏聿这才仔仔细细的回忆着刚刚那段对话,他刚才脑子转的飞快,又好像只是一片空白,现在仔细想起来,才忽然明白过来对方最后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凌漠寒出事了! 虽然逃脱,但却是侥幸…… 苏聿脸色又白了几分。 有的事,就是没见过,所以才越想越可怕。苏聿把脑海里凌漠寒浑身是血的画面抹掉,因为害怕而收紧的手掌却愈发感觉到他手里捏着的瓷瓶的凉度。 ……对了,第三重药引。 什么是第三重?! 有三,就有一二,这么一想,他蓦然心惊。 吴道明看着水波门快速的消失在来路上,简直哭笑不得,他转头打算叫着几人一起回客栈中,一眼瞄见苏聿的脸色,略微怔了一下。 苏聿看到他的表情,赶紧扯出了一个笑容。 他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紧张感,仿佛刚刚与他对话的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仍旧潜藏在周围……这也并非不可能。 苏聿跟着吴道明等人进屋,一路默然无语,进了屋,吴道明将其他人遣去其他屋,就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吴道明也皱起眉头,“怎么了?” “……”苏聿犹豫了一下,目光不着痕迹的往四周看了个遍。 吴道明会意,将苏聿拉到床上,在苏聿的手心上写字。 谁料到苏聿竟蓦然将他扑倒,一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 吴道明吓了一跳,赶紧制住他,小声叫道,“苏聿!你干什么?” 苏聿抬眼看他,媚眼生波,“大哥……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说着一手攀上他的后背。 “……”吴道明目瞪口呆,所幸苏聿的指尖快速的在他背后划了几个字出来。 吴道明皱了皱眉,转而将自己的衣服也解开,抛出床外,又在苏聿手上写到,什么人这么小心? 苏聿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表达。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兮兮,可能是被人吓了一次,就算当场表现的十分镇定,回想起来却万分后怕。 万一被发现……或者万一被认为他已有异心。 他觉得自己是多心,但还是忍不住幻想那人就在旁边,还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实际上,苏聿倒又歪打正着。 就在窗外房檐上,戴斗笠蒙黑纱的男人才把目光从窗口上移开,他倒挂在窗外,竟然连吴道明也没有发觉。 这人又在外等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出细碎的呻吟声,皱了皱眉头,似乎奇怪苏聿之前既然一直与吴道明保持着好弟弟好哥哥的关系,怎么忽然一下就上了床。 但是他也只想了一下,就又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一受刺激就这样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啊。” 第四十九章 从那天以后,苏聿虽然平常表现无二,但却心急如焚。 但是他再心急也找不到凌漠寒,只能等凌漠寒来找他。 三天后,他们到达卓州。 他们在卓州停留了两天,到武林大会要召开的前两日,前往卓州旁一日距离的红叶谷。 红叶谷之所以叫红叶谷,只是因为这处山谷漫山遍野都是红枫。 红叶谷谷口有一处小镇,就叫红叶镇,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只需要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小镇存在的时间已经挺久了,但镇上萧条,到处都是无人居住的废弃空屋,全镇更是只有一家客栈,酒肆茶寮以及有人的几家住户,都围在客栈边上。 武林大会召开这几天,客栈老板忽然见着镇子里来了那么多提枪带刀的人,一开始吓的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只敢躲在窗口偷偷往外看。 “老板!”栖琴阁的女弟子们站在紧闭的客栈门外喊,“我们只是借镇子举行个比武大会,吃住银子照给,不是来找事儿的。” 一名膀大腰圆脸上带疤的大汉上前两步待要附和,一名女弟子伸出两指推了他肩膀一下,竟然把人往后推的退了三步。 她眉头微挑,叱道,“看你长得那个样子,也不怕吓坏了人。” 大汉也不怒,嘿嘿嘿的傻笑,打了个哈哈,居然也就在后面站着。 老板在上面听见说话的是些娇滴滴的女子,又看见那些膀大腰圆脸上带疤的大汉都往外围退了退,壮着胆子打开窗户往外看了看。 “老板。”有人掏出兜里的银子,瞅准空荡,嗖的扔了一锭银子上去,笑道,“别跟钱过意不去,嗯?” “……”客栈老板看着刚刚一手接下来差点砸着自己脑门的银子,有心一直闭门不出,但他看来镇上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还有些常驻的趋势,又听他们好声好气的跟自己讲话,总算是将客栈门打开了。 周边的茶寮酒肆一看客栈老板开门后似乎并未出什么事,本着不跟银子过不去的心里,也都开了门。 吴家正午到达时,这家客栈此时已经住满了人。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四下打听了一下空屋是真的没人住了,就在客栈附近找了几间屋子,把地上打扫打扫,随随便便找些破棉布垫子垫一垫,晚上就可以睡了。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还是得去酒肆中吃饭填填肚子。酒肆原本只有几张桌子,其他人不够的就在外面席地而坐。开这家酒肆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头发都白了一半。吴道明四下望了望,拦住跑来跑去的老板,笑着问道,“老伯,镇子里人怎么这么少?” “都死光啦。”对方叹气道,“半年前发了场瘟疫,大半村子的人都死了。以前还有附近的人因为风景好来镇子里逛逛,瘟疫过后来的人也少了。我是运气好,好歹居然活了下来。儿子在外面游学,我守在这儿他才能找得着家,等他回来,我也打算搬个地方了。” 吴道明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苏聿凑近他,小声说道,“小叔说过……红叶谷里原是一门派……” “嗯。”吴道明看着忙来忙去的客栈老板,低声道,“不过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就是小镇里的人也都没能幸免于难,现在的也大多是后来搬来的。”他顿了一下,“明日进谷,红叶谷里不知何处就有毒物……” “嗯,我知道。”苏聿赶紧说道,“小叔给过我两粒药丸。” 吴道明应了一声,“那就好。”他扫了一眼红叶谷狭窄的入口,轻微的叹了口气,“今日早点休息。” 下午,涌向红叶谷的武林人越来越多,除了真想来争武林盟主的,还多了好多来看热闹的,街上一下就有了人气。苏聿远远还看见了水波门的一行人,不过没打照面。 红叶谷周围的红枫,白日里烧的像火一样,天色暗下来后,却张牙舞爪,黑影重重。临近傍晚时,南剑门的人到了。苏聿坐在酒肆门口看了一眼,只见队伍最前面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体微微发胖,但面色红润,精气内敛,武功造诣一点也不低。与他双马并骑的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面沉如水,双目雪亮,背上背着的重剑格外显眼。 苏聿听见旁边有人指指点点的说,“打头的那个是南宫煌的师兄南宫诔,他旁边的是南宫墨。南宫煌还闭关未出呢。”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闭关?”另一人小声说,“说不定人家是看出来这武林大会太乱,要独善其身呢。”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南宫诔却听的极清楚,视线向这边扫来。刚刚还小声说话的人立刻噤声。 苏聿皱了皱眉,对方的目光虽然看上去温和,但里面藏着丝丝杀机,蓄势待发。 南剑门临近傍晚进镇,只能选了离客栈更远了的空屋住下,就在吴家所选的空屋隔壁。 武林大会初四召开,今日初三,天色全黑下来以后,除了几个喝酒上瘾的还在酒肆里泡着,大部分人都各自休息去了。 半夜的时候,苏聿不知为何,忽而惊醒。 一道极细的兵器相交之声从远处遥遥传来。 苏聿坐起身,却发现吴道明眉头微皱,却睡得很沉。 苏聿一开始并没反应过来,只以为他太累了。但他环顾,发现吴家所有人都睡得香甜,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 外面的打斗声虽然轻微但不容忽略。苏聿这一个月天天花半日打坐,耳力也好了许多,这几天连睡觉都轻了些,这响动足以将他惊醒。他都能醒了,吴道明与其他人怎么还可能睡着? 想到这一点,苏聿心中一凛。 “大哥……”苏聿低声叫道,摇了摇对方的肩膀,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 有人下了迷魂香,比普通的迷魂香要高等许多,无色无味,让人无从察觉。 ……为什么我没事? 这个念头从苏聿脑海中一闪而过,但随后,他有些犹豫的站起身来。 大半夜的有人在外面打斗,总不正常,而这几天苏聿不敢放过一点不正常的情境。 ……如果是凌漠寒呢…… 他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外面的打斗声却渐渐消失了,重新归为一片安静。 四周安静无比,苏聿觉得自己心咚咚直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迈步向楼下走去。 没有一个人醒过来。 苏聿伸手探他们的呼吸,一个个看起来确实都只是睡着了。 秋夜已冷,凉风从外面吹进来,苏聿伸手推开门,上了与傍晚时分不同,空无一人的街道。 他回忆了一下,顺着刚刚听到声音的位置跑去,那方向,却是进入红叶谷中的。 苏聿顿了一下,伸手摸向吴秋严交给他的袋子,吃了颗药丸。 树叶挡住月光,他放慢步子,小心翼翼的落脚,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林中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以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声音。没有人声,也没有任何夜行动物活动的声音。 安静的让人发毛。 不知走了多久,苏聿脚下被埋藏在落叶堆中的树根杂枝绊了一下,伸手一扶旁边的树干。 ……粘糊糊的。 苏聿将手拿回来闻了闻,一股血腥味。 “……”,苏聿顿了顿,将目光投降地面,仔细看了看,暗色的血迹混杂在暗色的枫叶中,不太明显。 往前再走十多步,血迹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苏聿已经离红枫镇有些远了。 再绕过一座不高的山丘,又到了一片空地。 苏聿神色一变。 这处空地上土壤翻出,乱石遍布,见黄的草被连根带出,破碎的散了一地。空地中央,地面在半径约三十丈的范围内从中央向外呈蛛网向外龟裂。 可见发生过一场大战。 苏聿此时还站在枫树之下,就在他想要再往前走两步看看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攀上了他的脚面。 痒痒的…… 苏聿放低目光,只见一只颜色鲜红背带黄斑,手指长的肉虫正慢悠悠的爬在他脚面上。 “……”苏聿立刻挥剑将其打了出去。 他在卓州已经去兵器铺里买了把普通的配剑,虽然没有在魔教兵器库里挑的那把好,但好歹是开了刃。 苏聿还追踪着那条虫子的去向,冷不丁只觉后颈处一麻,竟是有人用石子从后面击中了他的风门穴,让他动弹不得。 “……”苏聿心下一沉。他刚刚一直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 “你为何能醒?”那人声音压的很低,听起来十分别扭。 苏聿没说话。 那人也没说话,只是在他身后来来回回的踱步。半晌,忽而又恶声恶气的说道,“今天这件事,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说到最后,已带了杀气。 第五十章 苏聿仍然没有说话。 吴秋严曾教过他如何冲破穴道。许是因为他现下运行月西江的方式不同,也许是对方见他功夫不怎么样所以掉以轻心,在刚刚那人犹豫的时候,苏聿已经觉得被点住的穴位有所松动。 但是要来不及了! 苏聿心里着急,他还不想就死的这么不明不白! 他催动内力快速运转,早超过了平常运功的速度。危急之下,人的潜能被迫挖掘,内力疯狂的冲击着被封死的穴位,阻塞的大坝开始松动,终于轰然崩塌。 然而这时,背后恶风已至,苏聿都感觉到剑锋贴近皮肤的冷意。 情况危急之下,他仅有回剑一挡。 那一刹那,苏聿脑海里空洞的一无所有。没想过成功,没想过失败,没有害怕恐惧,也没有犹豫慌张。 感谢于吴秋严近一个月对他的训练,苏聿近乎本能的将内力灌注手臂之上,在两剑相交之时,只听到巨大的呛啷声,两股附着在剑上的内力相碰,手中剑身嗡嗡的震动起来,手臂发麻,苏聿却没有泄劲。 他另一只手向上也握住剑柄,腰向后弯,脚下转动,近乎诡异的借助两剑相交的力道旋转回身,身体仿佛苇草一般柔韧。终于变为正面对敌。 陌生的男子整张脸都围在漆黑的面布之下,眼中却显出诧异之色。苏聿没什么心思关心对方的面部表情,他并未抬剑,而是快速催动自己的内力,劈头盖脸将剑向下砸去。 他知道如果现在后撤,下一次他还不知是否能够挡住对方的招式,又可能已经没有机会再近身,还不如趁着这次狠狠地给对方来上一下。近乎于毫无技巧,只是借着自身疯狂运转的内力猛然下劈而已。 但是这一下,就已经让对方十分惊讶, 他本来以为苏聿无法动弹,因而出剑虽然迅捷有力,但并未用上十分的内力,此时苏聿剑上压力陡增,由横档改为下劈,他本身就没用了十成的力道,这姿势就蹩着力气发不出来,一下竟然没挡住苏聿下劈的剑势。虽然他仰身快速后撤,但仍被苏聿的剑锋扫到,从胸到小腹硬生生被划出一道口子。 苏聿的剑还是那把破剑,生生拿出砍木桩的架势,人不比吴秋严后院那些又粗又硬的木头,一剑划过刷的就见了红。 对方蓦然色变。 疼,但是这种疼对于他来讲只是小事。 而眼前这个靠一时取巧躲过一劫的人才是真正该杀的!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凛,脚尖点地,几乎顿也没顿,变后退为猛冲。他用剑招式大开大合,不知为何把手中剑挥的幅度极大,也正是这一点破绽,让苏聿用起碎波雪,险之又险的躲了两招。 这让人愈发恼火。剑越使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剑风呼啸声宛如鬼哭狼嚎一般。苏聿的目光只集中在对方手中的剑光上,脚下越来越快,带起一片虚影,他并未注意到自己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以前的任何一次。两人在空地上你追我赶,苏聿渐渐觉得内力贫乏,额上一片汗珠,而追击他的人却轻松的和初始时并无差别。 又一次挥剑,苏聿抽剑格挡,这一次对方手上力道雷霆万钧,他却已经气喘连连,虽然仍然是挡住了,却觉得对方的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而自己手上的剑正被一点点压下。 千钧一发之时,那人却不知为何猛地收了手,轻啸了一声,竟是运起轻功落荒而逃! 苏聿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心里正奇怪着,然而背后忽然传来嗡嗡的风声,他只一回头,就不奇怪了。 一群说不上是什么品种的蝴蝶正扑棱着翅膀飞来,只是它们飞的很快,翅膀光滑,漆黑的鳞面泛着深蓝的光泽,个个人脸大小,汇成一片如压顶乌云。苏聿眼神一凝,就这一个瞬息,黑云已经将他淹没。 这些蝶,翅膀带钩,苏聿这才看见它们身后居然拖着长尾,尾尖上翘,仿似蝎尾,而躯干上六只细脚带毛,又好似蜘蛛的脚。而它原本用来吸食花蜜的口气寒光凛凛,一看就不是只有吸食花蜜这么温和的作用。 这是什么怪物! 苏聿一剑荡开,也抽身就跑。 然而这些蝴蝶速度竟丝毫不比他慢,苏聿四面环顾,只见周边都是树林,也不定里面是否还有更多的蝴蝶,他此时正站在空地中央,视线已经被黑色的蝴蝶挡了起来。无奈之下,苏聿将一把剑舞的嗡嗡作响,剑锋所触居然响起当当当的碰撞声,那些蝴蝶的躯干竟然硬如铜铁!但翅膀却稍稍柔软,几剑便可斩断。 苏聿应接不暇,也不知是被蝴蝶的什么地方划了多少下。 银亮的剑光在他周身形成一个不算完整的包围,断了翅膀的蝴蝶在他周边噼噼啪啪的落下来,但尽管他已经站在林中空地上了,还是有数不清的黑色蝴蝶从林中扑出来。 如果不是这些蝴蝶把他围的密不透风,苏聿还能四下看看能否找条退路,可现在除了不停的打已经没有其他办法。 首尾相接,剑划过一个又一个圆圈,苏聿几乎以为这夜不会结束时,忽而远远又传来一声呼啸。 有人来了。 苏聿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但不知为何,随着对方接近,围在苏聿身边的黑色蝴蝶倒是哄然而散,如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向四面八方退去。 “……”苏聿愕然,握剑的手紧了紧。 远处一道水白色的人影疾驰而来,离得近了,苏聿才发现来的人居然是水波门的祝玉容。 “咦?!”祝玉容看到他,陡然停住脚步,有些苦恼的想了想,也十分奇怪的说道,“我似乎见过你。” “……”苏聿默然无语。 祝玉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被一群蝴蝶围攻的这么狼狈,怪不得长的这么像女人。” 苏聿低头看了一眼,衣服破的破碎的碎,确实有些狼狈。他挺无奈的随手扯了扯,正想开口,谁知祝玉容上一秒还好好和他说着话,下一秒却忽的一伸手扼住他的脖子。 他们两人离的很近,苏聿没有半点防范,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扣祝玉容的手腕,但他这点力气对祝玉容毫无影响。对方一眯眼,冷道,“全镇的人都中了迷魂香,怎么只有你还醒着?” “……”苏聿没心情看他玩大变脸,催动内力掰他的手指,“你……你不照样醒着!……” “我醒着是因为我百毒不侵。”祝玉容傲然,也不管这天下是不是真有人百毒不侵,继续道,“我可不觉得你也有这异禀。” 苏聿被他掐的实在喘不上来气,脸色涨得通红,断断续续道,“我之前服过药……” 天知道,他确实服过药,不过那也是在醒来之后了。 他不中招,和吴秋严给他的那两粒药丸其实并无关系。至于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想来想去,觉得肯定又是和这身体自身的秘密有关。 苏聿这个人到底有多少秘密他不知道,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里都隐隐发寒。 祝玉容不知道他的心里活动,略略放松了力道,狐疑道,“哪来的药?” “……师父给的……” “……就你还有师父?”祝玉容十分怀疑,又看了看苏聿,犹豫了一下,终于大发慈悲的把他往地上一扔,居高临下的问,“镇子里,不是你下的药?” 苏聿一阵猛咳,有些头晕眼花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咳一边无奈道,“是我下的,我就是为了把所有人迷倒了自己出来和蝴蝶跳舞吗?”他说到这儿,愣了一下,一眯眼,“你又是怎么把它们赶走的?” “从我记事起,所有的昆虫都避着我走。”祝玉容看了看他的样子,一耸肩,“怎么,还有胆子怀疑上我了。” 他似乎被苏聿的理由说服了,又死盯着苏聿看了两眼,嘀咕着他怎么找来的好师父,终于别开视线向四面打量。 “……”苏聿看他极端鄙视的神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踹他两脚,可惜武力值不够。 祝玉容神神叨叨的在周围转了一圈,末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何从镇中出来?” “……我是听到了打斗声。”苏聿神色一正,皱眉道,“我出来时,又与个蒙面的黑衣人过了两招。” 祝玉容恍然大悟,“你醒的比我早,那我听到的八成便是你的打斗声了。”他四面看了看,“你所听打斗之处在哪儿?我们去看看。” 苏聿皱了皱眉,“应该就在此处,这地方,我来时便这样了。” 祝玉容哦了一声,“就说你要是能把这儿打成这样,这么大的能耐怎么就与些破蝴蝶纠缠不清。”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在周边走了一圈,这一次他看的更加仔细,过了半晌,祝玉容终于确定了个方向,回身对苏聿招手道,“这边。” 苏聿默然跟上。 跟着祝玉容,果然林子里再没有什么黑色的蝴蝶出现,林中一如苏聿刚刚出来时一样,除了张牙舞爪的枫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外,并无一点声响。 两人走了半刻,祝玉容忽而停了脚步。 林中道路狭窄,苏聿看不见前方有什么,于是往旁边探了探头。祝玉容也十分配合的往旁边让了让,伸手一指,说道,“你看那儿,是否有个人躺着?” 第五十一章 地上侧躺着个人,显是已经昏迷。他穿着一身玄青色,领口衣袖却绣了银色的菊纹,这衣服本该低调华贵,可惜现在不仅染满了血,还被划的破破烂烂,已经堪堪达到衣不蔽体的地步。 苏聿侧过头蹲下身去看他,却发现这个人的脸有些熟悉。 他弯下身,这才看见对方身下居然压着一把近乎与人同高的黑色重剑,而他的一只手还死死握在重剑的剑柄上。 “这是南宫墨。”祝玉容立刻说道,眉头倏然就皱了起来,“他怎么在这儿?” “……似乎伤的不轻。”苏聿说道,有些不知所措的将人扶起来,问道,“去哪儿?回红叶镇?” 祝玉容白了他一眼,冷笑,“你找死吗?那下迷魂香的人说不定就在镇里等你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那人下迷魂香其实只是为了在红叶镇这晚上杀了南宫墨?……” “……”苏聿皱眉,“救人要紧。” “救人救人……江湖上死的人还少?”祝玉容说是这么说,却一把将人扛过来,“要不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才没闲心当搬运工。” “是是是,你最善良最勇敢最体贴……”苏聿应付着,“你背?” “我怕把你这小身板压趴下。”祝玉容轻蔑道,话刚说完,脚尖一点,“你轻功总不错?休想自己跑了!快跟紧我!” 苏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却忽然想到,“我们不会红叶镇……那镇中人……” “放心!”祝玉容停都不停,敷衍道,“既然对方只是迷晕了他们,估计就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而已……呵,若是要杀人早就杀了还能留到现在?” “……”苏聿犹豫了一下,但一想还有道理,便也连忙跟上。 他们从月在中天奔到月向西落,竟然从红叶镇一路奔到卓州。 趁着最后的夜色,两人进了卓州,苏聿跟着祝玉容在曲折的街道里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个小道尽头。 苏聿抬头一看,他们停在个小店门前,店门边上挂着个黄扑扑的旗子,旗子上有个“医”字,居然是家诊所。 祝玉容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哒哒的走步声,而后墙上的小门吱嘠一声被打开,露出一个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小脸。 “几位是要抓药吗?”小姑娘竖着两个小发髻,可爱的歪了歪头问道。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说,“卜哥哥还在给别人看病呢。” 她随后看见被祝玉容放到一边的南宫墨,大眼睛转了转,问道,“你们是坏人吗?” “不是。”苏聿立刻答到。 “……卜哥哥说,不能放坏人进来。”小姑娘自顾自的说,又看了看祝玉容和苏聿,哒哒的跑去打开了正门。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味。 祝玉容毫不温柔的把南宫墨仍到屋中的床上,小姑娘颠颠的去端来热水,也不觉得男女有别,上手就把南宫墨的衣服扒了,像模像样的清理包扎,上药,还煞有介事的把了把脉。而后,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从哪揪出一个牛皮包,打开是一溜闪亮亮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苏聿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而后开始替南宫墨担忧了。 小姑娘挑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烤的针头通红,然后毫不犹豫的往南宫墨后背上一扎。 昏迷中的南宫墨居然毫无反。小姑娘咦了一声,抽出更长的一根银针。 “……”苏聿有心想阻止,但看祝玉容在一边表情平淡,就怀疑自己是不是大惊小怪。 她一连下了49针,直把南宫墨扎成刺猬,一看南宫墨还是没反应,咬了咬嘴唇,嗒嗒的上楼,挺心虚没底气的叫了一声,“卜哥哥!” 她话音未落,二楼一扇门吱呀打开,出来的人却并不是什么卜哥哥。 ——因为苏聿几乎不用看就知道那是谁。 “教主!”苏聿叫了一声,也不管这里是哪儿旁边站着什么人,猛地一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 凌漠寒脸色讶异,顺势将人圈进怀里。 “哎呀呀……”祝玉容在楼下看见,不禁叹道,“原来那天说要给我两间房的人不是你相好啊,还是两个都是?” 他这话一说,凌漠寒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苏聿并没意识到这点。 他从凌漠寒怀里挣脱出来,一边对他上下其手,一边急促道,“教主没事吧?” 凌漠寒神色缓了缓,只是看着苏聿,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 苏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也算是一身伤。 凌漠寒神色渐冷,问道,“吴道明没护好你?” 苏聿赶紧摇头,把今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凌漠寒听的眉头紧蹙,正这时,身后门一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青衣,脸颊凹陷,面色苍白,比谁都像病人,应该是听见了苏聿的叙述,一出来一双眼睛就上上下下的在苏聿身上扫来扫去,苏聿吓了一跳嘴里话一停,对方上前一步,一把拉过苏聿的手腕。 他指甲有些长,按在手腕上有些刺痛。 “卜哥哥!”小女孩儿叫了一声,“楼下躺着的才是受了伤的……” “我知道。”卜梅应了一声,奇怪道,“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 “……什么?” “你说的那种蝴蝶……黑赤蝶的毒性很大,闻血即来,被它们的蝎尾或口器刺破一般立时就死,你周身这么多破口,……” 他话没说完,凌漠寒立即出口打断道,“他现在如何?” “……”卜梅挺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回道,“他似乎并未中毒……” 凌漠寒脸色稍霁。 苏聿默然,心说小叔给的药真这么管用? 祝玉容在下面听他们说话听的烦,于是叫道,“卜大夫,底下还有个病人等着看呐。” 卜梅看了祝玉容一眼,虽然并不认识,但也不因为他的语气恼怒,几步走进大堂,看见被明晃晃扎了一身针的南宫墨,默然半晌,搭着脉象看了看。 “……他受伤颇重,心脉受损,要有三五日才能醒来……”卜梅说着,看了小女孩儿一眼,“这次不错,并没扎错穴位。” “可是他没有卜哥哥说过的那些反应……” “嗯,”卜梅应道,走到一旁的桌案旁提笔开药,“你先把这些药煎了。” 小女孩儿接过药房看了看,颠颠的去后面拿药了。 卜梅看了祝玉容一眼,他自然发现这一屋子人里祝玉容是和凌漠寒一点也不认识。 祝玉容撇了撇嘴,“听说卜大夫的诊所什么病人都接的我才来试试运气。” 卜梅笑了笑,“保证将他治好。” “……治不治好我没兴趣。我是想等他醒了好能告诉我昨夜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他说着皱了皱眉,“武林大会还确实和爹说的一样麻烦……” 凌漠寒没兴趣理他,他似乎对这家诊所十分熟悉,去一边取了药物,拉着苏聿上楼。 苏聿安静的跟在他后面。 凌漠寒将他带进自己的卧房,见苏聿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掩也掩不下眼底的笑意,神色柔和了许多。 苏聿去拿过凌漠寒手里的药罐,拽了一下没拽动,抬头一看,凌漠寒却顺手将苏聿按到床上坐着,淡道,“我帮你。” 皮肤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而后感觉到凌漠寒带了薄茧的手指沾着滑腻的药物轻轻的在背上游走,仿佛挑逗…… 苏聿赶紧摇了摇嘴唇把那些思想赶出去。 凌漠寒目光专注,上完药后,轻轻将药罐放到一旁,就见苏聿也上来扒他衣服。 “……”凌漠寒一把握住他的爪子,挑眉,“怎么?” “……教主真没事?”苏聿又想起凌漠寒侥幸逃过一劫的说法,尽管刚刚凌漠寒表现的与平常并无不同,但他仍然十分不安。 凌漠寒看他目光关切,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只受了点小伤。” “……”教主说的小伤可不一定真是小伤! 苏聿执着不懈的盯着凌漠寒,“教主遇上了什么?” “要听?” “……要听!” 凌漠寒顿了顿,“一夜未睡,不困?” “……教主!”苏聿往凌漠寒旁边蹭了蹭,眨着大眼睛,“要听!” 凌漠寒似乎有些困扰的皱了下眉,到底还是将发生的事一件件讲给他听。说道最后从镇中突围而出时,苏聿听的眼睛也不眨一下,表情严肃之极,看的凌漠寒有些想笑。 回想起来,那不过是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而已。 “洛枫因为受伤后耽搁了许久,受损较重。惟远又中了毒。卜梅医术好,我与他也算有些交情,再加上卓州比魔教要近些,所以我们休息了几日后就来了卓州。”凌漠寒顿了一下,“只是到了以后才知道武林大会已改去红叶谷举行。”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苏聿却一下打断他,“教主,你自己找卜大夫看过没有?” 凌漠寒还没说话,苏聿看他神色就知道肯定是没有,立刻站起来要把凌漠寒往楼下拉。 如果是平常,凌漠寒觉得自己身体无恙随便包扎一下也就算了。但现在苏聿怀里揣着个什么第三重药引,总觉得凌漠寒身上恐怕有什么不妥,抓紧一切机会也要让大夫好好给他看看。 第五十二章 凌漠寒任他拉着,若有所思,苏聿拉着凌漠寒没走几步,就遇上上楼来的卜梅,苏聿往他背后一看,祝玉容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参观。 卜梅显然是也不打算再管祝玉容,看见他们,颇有深意的一笑,“我正在想冒然前去会不会打扰两位。” 苏聿一愣,而后脸微微一红,说不出是有点羞涩还是尴尬,立刻把抓着凌漠寒的手松开。 凌漠寒倒是神色平淡,往后退了一步让卜梅进屋,而后问道,“有何事?” “白堂主与穆堂主都看过了,就差教主您了。”卜梅说道,苏聿立刻在心中叫好,往旁边站了站,有些紧张的看卜梅给凌漠寒把脉。 卜梅这次把脉的时间很长,眉头渐渐皱起,脸色显得愈发有些犹疑。半晌,他抬了抬手指,“你……教主内力恢复了几成?” “四成。” 卜梅叹了口气,“脉象……有些……若要说,似乎确有毒素被压制在经脉末端,因你内力深厚,所以并不容易发现。只是你现下内力有了损耗尚未恢复,我才能碰巧看出端倪……但我也并不确定……这种脉象,也可能是突围中教主经脉所受损伤……” 他看了看凌漠寒,“若要确认……还需使教主的内力耗的一成不剩才可。” 凌漠寒沉默不语,苏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怎样耗尽?” “不算太麻烦。”卜梅笑了笑,“也可以服用倒春寒……这药可以使人内力全无,但我至今还未掌握好配方,能缩短的最短期限也是三日,教主若是没有急事,可以在此多住几天。” 凌漠寒抬眼,淡道,“若有急事呢?” “……”卜梅摸了摸鼻子,知道凌漠寒这是变相拒绝呢,不过还是说道,“教主若真是中毒,这毒,……似乎平日也并没什么害处,……如果真有急事,就等急事办完再试也不迟。” “……”苏聿立刻转头看凌漠寒,满脸写的都是教主别等了!赶紧查出来把毒解了吧!几个大字。 这毒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很可能是因为最后的药引还在自己手上。 ……但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无害?又或者,就算自己不给凌漠寒下毒,什么时候又会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得下了? 前两次都没有发觉,苏聿一点也不觉得第三次就能被发觉。 然而凌漠寒似乎并没有接受到他的信息,只是略略一点头,“那就等武林大会之后,再回来找你。” 苏聿听他这么说,满脸急切就恨不得扑上去把凌漠寒说出口的话攒一攒换成另一句。 卜梅倒是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一笑,“教主不再考虑考虑?” 他虽然这么说,但已经向门外走了。 果然,凌漠寒摇了摇头,视线没再在他身上停留。凌漠寒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苏聿,淡道,“过来。” 苏聿立刻把嘴里的话咽下去,乖乖坐到凌漠寒旁边。 “知道你带来的人是谁?” “嗯。”苏聿点了点头。 “知道这场武林大会危险?” 苏聿继续点头。 凌漠寒微一挑眉,“这种时候,你想让我无力自保?” 他声音沉冷,苏聿听的心里一跳,赶紧撇清嫌疑,使劲摇头,“怎么可能!”他急道,“我只是希望教主千万不要出事!” 苏聿明白凌漠寒所说的意思,但在他看来,凌漠寒身上的毒就像头上悬的一把刀,不解决了日日夜夜都害怕着要出事,于是继续说道,“但这里应该比红叶谷安全……教主身上的毒……” 凌漠寒截断他,“卜梅似乎并不确认。” “……”苏聿默然。 “就算是真有,我也不能现下将内力耗空。”凌漠寒平淡说道,“我拿了圣焰教一样东西,若是他们找过来而我内力全无,岂不糟糕之极。” “……”苏聿没话说了。 如果卜梅连凌漠寒是否中毒都无法确定,更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解毒。但圣焰教若真在凌漠寒恰巧失去内力之时找来…… 白洛枫与穆惟远似乎都受了伤,而苏聿自己更是靠不住的。 凌漠寒看他皱着眉头,一脸想不出办法的样子,微微有些好笑,他看了半天,苏聿脸上神色来来回回变换,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不再劝说凌漠寒了。 只是他顿了顿,改为说道,“那武林大会既然危险……教主就不要去了!” 凌漠寒觉得苏聿今天格外喜欢担心,但也并未多想,只是将人拉进怀里,“你不想去了?” 苏聿摇了摇头,“我当然要去!” 他大哥还在红叶谷……他其实得快点回去。要不大哥找不到他,不定要多担心。 凌漠寒语调渐冷“你以为我能让你一人前去?” 他也不等苏聿回答,轻微的叹了口气,“你今天……有些惹我生气。” “……”苏聿本来还准备了另一套说服凌漠寒的理由,一听这话什么也不敢说了,立刻作乖巧状,回头去看凌漠寒,眼神无辜。 凌漠寒神色平淡面无表情。 苏聿想了想,干脆凑上去吻他的唇。 从他与凌漠寒再见面到现在,总算是旁边既没有外人,也没在谈正事,苏聿闭上眼,真切的感受到对方的气息,竟然有些不想放开。 凌漠寒几乎立刻便凡客为主,直达苏聿气喘吁吁才将他放开。 “教主……”苏聿笑了笑,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他将这后半句话留在心里,因为说出来实在太矫情。 金红色的光芒从窗外打进室内,是新升起的朝阳,苏聿这才恍然一晚上已经过去了。 他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叫道,“我来这个诊所的时候教主是不是正在睡觉?” 凌漠寒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我与穆惟远带着白洛枫不眠不休的奔了将近四日,好不容易有个来到了卓州,第一晚就被你吵醒了。” 苏聿立刻跳起来,“我不该打扰教主的!!” 凌漠寒摇了摇头,“是啊……你还偏要和我说什么解毒,让我不去红叶谷,听得我当真恼火。” “……!!”苏聿心里无比后悔愧疚,他在原地愣了一下,而后似乎是为了补救,七手八脚的上去扒凌漠寒的衣服。将外袍扒去,苏聿怔了怔。 凌漠寒的里衣是雪白的,有几处却从里向外殷了红。 他顿了顿,看了凌漠寒一眼,伸手去解里衣。 凌漠寒按住他的手腕,“别闹,已经很累了。” “……”苏聿看他,“教主其实伤的很重?”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 凌漠寒摇了摇头,“这并不算什么,只是你见的少。” “……”苏聿不说话了。 “见这些也并非好事。”凌漠寒看他神色黯然,便又说道。 “要见……”苏聿闷闷的说。 凌漠寒不再说话,只是揽着他的腰侧身躺下,苏聿只犹豫了一下,就脱了外袍钻进被子里。 他一晚上没睡,先前因为心情亢奋所以十分精神,但现在安安静静躺下来,困倦便慢慢的爬了上来。 苏聿毫无自觉的蹭了蹭凌漠寒,不知道自己嘀咕了一句什么,贴着凌漠寒的体温,很快便睡着了。 凌漠寒闭上眼,几不可见的笑了笑,安然入睡。 他们俩这儿睡得不错,红叶镇里便已经鸡飞狗跳了。 吴道明一觉起来,头昏昏沉沉的,思路也有些停滞。他向四周环顾一遍,其他人都还睡着,但原本躺在旁边的苏聿却不见了。 吴道明悚然一惊,停滞的思路瞬时就清醒了不少。 他伸手向旁边一摸,地面上很凉,早已没有温度。 “……有人醒着么?”楼下的木门被人挺粗暴的打开,一道本该温柔但现在却十分暴躁的声音飘了进来。 吴道明皱着眉,这么大的动静,睡在他周围的人一个都没醒。 再迟钝也知道这不对了。 吴道明快步下楼,楼下门口站着个高挑的女子,头戴金钗,身上粉色的轻纱下罩着淡黄色的长裙——是栖琴阁阁主曼柔。 按年岁算来,她与吴有欲相差应该不过5岁,看起来却仍是二十多出头的样子,极为年轻。 她看见吴道明,微一抬眉,奇怪道,“……你是谁?” 吴道明一礼,“在下吴道明。” “……吴家人?”曼柔奇道,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吴盟主的长子?” “正是。” “果然不愧是吴家的后起之秀。”她笑了笑。 “……不知曼柔阁主可知这里出了什么事?” 曼柔敛了笑容,率先上楼,把所有还睡着的人都翻了个遍,确定他们确实在沉睡,才又下楼来,低声道,“先跟我来吧。” 吴道明跟着曼柔将剩余的镇子跑遍,又见到了两三个醒着的人,但其他人却仍然睡着。 “有人给我们下来迷魂香……”曼柔言简意赅道,带着他们回到镇中的酒馆处,那里,南剑门南宫诔以及3名水波门弟子与另5人零零散散的坐在桌子周围。 南宫诔以及那3名水波门弟子的脸色都极度不好。 南宫诔阴郁的看了曼柔一眼,“没有其他人了?” “没了。”曼柔摇了摇头。 南宫诔的目光在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沉下语气,慢慢说道,“这么说,昨夜醒着的人都在这儿了?” 第五十三章 “……这是什么意思?”吴道明旁边一人奇道,“我可是刚醒的,同门的师兄弟都一个个睡得和死猪一样,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我还想问呢。” 南宫诔脸色不善,“我也不嫌丢人,便直说了吧,我醒来时,南剑门首席弟子南宫墨今晨已经不见了。” “……”吴道明眉头一皱。 “……可能是早上去散了散步……”吴道明身旁的人继续接话道。 “……”几名水波门弟子看了他一眼,阴沉道,“我们少主也不见了。” “……正好结伴散步!” 南宫诔语气不善,“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去附近找过。并没看见人。” “你们找了哪儿?”对方满不在乎道,“红叶谷里风景不错,也许他们去里面……” 曼柔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才悻悻住嘴。她随后说道,“这事有些蹊跷……” “找人要紧。”吴道明他断他们的话,“几位如果没进过红叶谷,我便先去了。”说着,运起轻功,身形一拔,瞬息就已经退了十步远。 “等等!”南宫诔喝了一声,脚步微一,看上去没动下一秒却已经出现在吴道明身后,冷道,“你这么着急是为何?迷魂香向来是内力越深厚的人醒的越快,另几位不管功夫怎样,好歹也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你又是谁?” 吴道明淡道,“我也要找人。”他不理南宫诔,闪身就走。 曼柔眉头微蹙,问道,“吴家也丢了人?” 吴道明看了看她,微微点头,几个起落间已经出了红叶镇。 南宫诔也回头看曼柔。 “吴盟主的长子。”曼柔解释道,“南宫兄若也要找人便一起去吧,我留在镇子上以防万一。” “那我们也去。”水波门的三人不待南宫诔应话就率先窜了出去。 他们三人身形一致,动作整齐的就好似一个人。 南宫诔哼了一声,随后紧随而去。 吴道明走的很快,他服了一粒药丸,先在红叶谷周围转了一圈,见确实没有人影才进了树林。 苏聿昨日和人打斗的地方其实并不太深,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吴道明就找到了那处空地。 看着眼前空地上的一片狼藉,吴道明脸色先是变得极差,而后仔细看了看,脸色又缓和了些许。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回身看了看紧跟而来的南宫诔,见南宫诔脸色铁青,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这处应该是南剑门中人与人打斗留下的。 他也不管南宫诔对着这处空地有什么想法,赶紧又向周围搜寻,所幸没有看到其他战场。 正午时,几人再找不到其他痕迹,这才回到红叶镇。 这时镇中的人大多都醒了,曼柔显然已经将情况告诉了大家,镇中人脸上不再像昨日一般一派轻松期待,多多少少都带了些忧虑。 “大师兄。”尹淙站在镇口,一眼就看到了吴道明。 吴道明冲他点了点头,听南宫诔向曼柔将他们早上探查的结果说了以后,便向尹淙走了过去。 “……小师弟不见了?”尹淙小声问道。 “嗯。”吴道明应了一声,又看了曼柔几人一眼,跟着尹淙往回走,说道,“大家身体可感觉有何不妥?” 尹淙摇了摇头,“除了头有些疼外,并无其他。” “那便好。”吴道明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因为有三人不见,一个是南剑门的首席弟子,一个是水波门的少主,身份都不低,另一个吴家的人虽然并未听说过,但吴有欲做了几年武林盟主还有些声望,因此大家也吴家丢人更不算小事。 这么一搅合,他们今天自然没心思进红叶谷召开什么武林大会了。 有来看热闹的人觉出这次武林大会情况不对,但南宫诔已经让人将红叶镇出口守了起来,找到南宫墨以前,谁也不让走。 这行径有些霸道。但吴家在这次武林大会中极为低调,栖琴阁与南剑门向来关系密切,而其他帮派虽然多有怨言但还阻止不了南宫诔的一意孤行。 人人绷紧了神经,等着红叶镇上的第二个夜晚降临。 南宫诔安排了人守卫,大多是栖琴阁南剑门的弟子,他们向来是白道盟的道标,弟子个个武艺出众,也不可能与外通敌,大家都极为信得过。 黄昏时,曼柔特地来转达南宫诔的安排,也是来问吴道明的意思,比起南宫诔的态度,曼柔对吴道明已经算的上十分看重。 “就按南宫前辈的安排吧。”吴道明听了曼柔的转达后只是笑了笑,“吴家的人不守夜,也没什么。” 曼柔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走了。 南宫诔这种安排,摆明了是看不起吴家的能力。 尹淙在旁边听了个明白,等曼柔走了,皱着眉看向吴道明,欲言又止。 吴道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吴家此次来本就人少,他出发前也与吴秋严商议过。这次来武林大会,吴家既不争盟主也不出风头,明哲保身而已。 其他几人都凑在一旁嘀嘀咕咕讨论着情况,吴道明面无表情的看了两眼独自走到一边。 尹淙也跟了上来,犹豫了一下,知道他在担心苏聿,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与苏聿只是有些相熟,老实说他都有些不知吴道明为何这么在乎那个武功一般般,刚入门没几天的小师弟。 他踌躇了一下,自己都不太肯定的说道,“师兄其实不用太担心……” 吴道明应了一声,看着窗外没说话。 远处夕阳最后落下的金红色烧着了谷中红叶,在夕阳与枫林接壤的边界之上,一点棕色的黑点从视野尽头出现。 吴道明一开始只以为那是一只普通的飞鸟,然而那个黑点越飞越近,似乎正冲着窗口而来。他眯了眯眼,慢慢看清楚了是只苍鹰。 黑褐色的头部,枕部有白羽尖,眉纹白杂黑纹。尾灰褐,有4条宽阔黑色横斑。 吴道明目光一亮,随后又有些疑惑,他认出来了,这似乎是凌漠寒驯养的鹰。 那只苍鹰从窗外飞掠而来,速度丝毫不减,猛然从窗口飞进屋中把尹淙吓了一跳。 它站在桌旁,很高傲的叫了一声,伸出一条腿。 “……”尹淙终于看见它腿上绑着的小竹筒了。第一次看见有人居然能将苍鹰当信鸽使,他几乎有些目瞪口呆。 吴道明快走了两步,上前将竹筒中的信取出,轻轻一抖把一个细细卷好的纸卷摊开,硕大一张白纸上就只有十个字, “我在卓州,明日便回。见面详谈。 苏聿。” “……这样?”苏聿看了看桌边那张团成一团扔在一边的信纸,他觉得自己已经写得够简练的了,但要将昨夜的事说清楚还是免不了写了满满一页。 “嗯。”凌漠寒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披上外袍皱眉道,“现在回去并非上策,南宫墨尚未苏醒,若被人怀疑是你所为,难以辩驳。对你,对吴家都不利。” 苏聿啊了一声,看了看已经飞的不见影的苍鹰,犹豫了一下,“可是……” “不亲眼看见吴道明安然无恙总归不安心。”凌漠寒替他把话说完,淡道,“所以我并未拦你。” “……”苏聿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凌漠寒这话有什么不对。 他刚要深想,屋门被敲了两下。苏聿自动自发的去开门,门一开第一眼没看见是谁,一低头才看见小姑娘举着托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该换药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挺好奇的往里看了看。 苏聿也跟着往里看了看。 “……大哥哥看什么?”小姑娘惊奇的问。 苏聿眨眼,“……看你在看什么。” “看卜哥哥说不让我看的东西!”小姑娘义愤填膺的说,一边说一边还是往里猛瞧,“卜哥哥说我年纪太小!还说什么非礼勿视!让我告诉你们一声把药放门口就好了!”她气鼓鼓的说了一通,怒道,“哼!其实也没什么嘛!” “……”苏聿伸手接过托盘,正直道,“确实没什么。” 小姑娘很高兴他的说法,心满意足的走了。 苏聿立刻关门转身,正想说什么,却见凌漠寒正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黑发极黑,衬得脸色略微苍白,神色间似乎隐隐带了疲惫。 苏聿愣了一下。 “怎么?”半晌没听见人说话,凌漠寒睁眼看他。 “没事。”苏聿摇了摇头,只是凌漠寒一睁眼,刚刚脸上的疲惫就好似只是苏聿一时的错觉而已。但苏聿知道那不仅仅是错觉。 第五十四章 苏聿将几瓶药罐取出来,拔开塞子挨个闻了一遍,有点搞不清哪个是哪个。 凌漠寒在旁边看着,伸手挑出两瓶递给苏聿,“我帮你?” 苏聿摇了摇头,“先帮教主上药。”说着把就那两瓶药放到一边。 凌漠寒眉头微皱,但也并没拒绝。 苏聿爬上床,凌漠寒外袍只是披着连系都没系,苏聿随手将外袍扒了再解开里衣,手指顿了一下,才去揭纱布。 纱布殷红,苏聿小心翼翼的往起揭。 “不用这么小心。”凌漠寒看他。 苏聿没说话,他根本不用问凌漠寒疼不疼,他知道这点痛在凌漠寒看来实在是无关紧要的。 但是苏聿在乎。 纱布拆下,狰狞的伤口暴露了出来。 凌漠寒身上都是伤,最深的两条从肩胛到腹部,很深,看的苏聿心惊胆战。 但是他也只是蹙着眉上药,没有说话。 步步险阻寸寸埋骨,他知道这就是江湖。 他虽然没有说话,并且自以为面无表情,但凌漠寒仍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埋藏极深的担忧。 苏聿一边上药,上了一半忽然顿了一下,“教主昨日说,拿了对方一样东西……可能会有人追来?” 凌漠寒应了一声,伸手从枕下摸出个盒子,“这个。” 苏聿分神看了一眼,也没看仔细,哦了一声说道,“这就是圣焰教要找的盒子?” “也许。”凌漠寒将盒子转了个圈,又仔细看了一遍。尤其还将锁头对着烛光照了照,说道,“还没有找到开锁的方法。” “就为了个盒子……”苏聿小声嘀咕,不满之意溢于言表,有些实在不能明白为了这些盒子打打杀杀,搞得生生死死到底意义何在。 凌漠寒没说话,伸手拍了拍苏聿的头。 “圣焰教找这些盒子到底是要干嘛?”苏聿给他上完药裹好纱布,这才直起身拿过盒子前前后后的看,除了觉得古朴以外并无其他感觉。 凌漠寒眉头微蹙,说道,“穆惟远被金鳞蛇咬伤之后,因为对方以为他已经昏迷所以说话并未避开,倒是听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圣焰教认为盒子里有他们的圣物。” “……?”苏聿挺诧异的看凌漠寒。 “圣焰教……分金火宗与黑火宗。二者原本势均力敌,教主大多是轮流担任,但今年黑火宗势大,便意图压盖金火宗统治圣焰教。拿到圣物,这种压倒性的统治才能名正言顺。”凌漠寒冷道,“只是不知这圣物和魔教怎么会挂上关系。” “……金火宗与黑火宗……”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凌漠寒看了看他,“怎么?” “没事。”苏聿立刻摇头。 他想起来在客栈外的那番对话,心里有点发沉。 他终于隐隐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原来是圣焰教。 若是这么说来,苏聿原本应该是金火宗的人,但却进了黑火宗,执行黑火宗的任务才来到了魔教。 不……或者说金火宗与黑火宗,都是想要凌漠寒死的。 他心里一跳一跳的,不禁喃喃道,“魔教与圣焰教到底有何关联?” 凌漠寒皱眉道,“从以往书籍或教主手扎中,看不出什么关联。”而根据他们之前的猜测,这八个分坛的阵法,还是第一任教主狄绯设下的,若真有关联,简直就是要追溯到魔教创教开始了。 实在太古老。 但如果圣焰教对他们所谓的圣物如此执着并且笃定,就说明在圣焰教中,一定有更详细的记录。 凌漠寒在想这些,苏聿满脑子却都是什么金火宗黑火宗以及自己身上所谓的任务。 他自然不会完成,但如果他总什么也不做会不会引起圣焰教的怀疑,尤其是在对方已经有所怀疑的情况下。 又或者……会不会有其他人再来执行这个任务,甚至,早就有其他魔教教众,其实也是被安插在凌漠寒周围圣焰教中人? 凌漠寒看他一脸严肃,一挑眉,问道,“很担心?” “嗯。”苏聿点了点头,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教主!如果回到朱雀峰,是否就能治毒疗伤?素华长老的医术……比卜大夫差多少?” “不相上下。”凌漠寒淡道,“但你忘记白道围攻朱雀峰后纷纷受损,并认为是魔教反扑?如果不能将这盆脏水撇清楚,待武林大会召开完毕,各门派再集结攻打魔教,就又是一场大战。” “吴道明毕竟不是吴有欲。”看出苏聿的神色,凌漠寒继续说道,“只有两个方法。” 苏聿想了想,“第一是与未来的新任盟主解释清楚打好关系?第二是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且要将白道盟的注意力引到他们身上,不再关心魔教。” “除非是吴道明当上了盟主,否则第一条便几不可行。” “……”苏聿点了点头,奇道,“教主似乎很相信……吴道明不会对魔教不利?” 虽然他也很相信,但那是因为他知道吴道明是他哥…… “吴道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凌漠寒淡道,“也是少数遵从所谓正义的人。” “在他心里,找到真正的凶手远比铲除异己重要的多。” “……”苏聿默默点头,随后又愁眉苦脸道,“可是大……吴道明不可能做盟主……而第二条,……教主莫非已经有了思路?” “没有。”凌漠寒摇头道,“除了一点,南剑门。” 苏聿立刻伸手往外面指了指,“楼底下就有一个。” “南宫墨在红叶镇被袭……除了他没人知道是谁袭击了他,但卜大夫说,南宫墨还有好几天才能醒。” “先回红叶镇。”凌漠寒说道,“南剑门中人自然回来接他。” 苏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里安全?” “你跟袭击南宫墨的人过了几招?” “……”苏聿想了想,犹豫道,“……二十招?” “那若是同一人,卜梅定能挡住。” “……” “何况,袭击南宫墨的人,最有可能仍在红叶镇中。如果南剑门的人足够强势,能拦得住人,不让人出镇的话。” 南宫诔确实足够强势。 当天晚上,红叶镇中的人没几个敢入睡的,但这一夜,既没有迷魂香也没人失踪,红叶镇安稳的迎来了第二天的凌晨。 南宫诔依旧没放任何人离开。 都是武林中人,有的人心中不平想要从镇中冲出,每一个都被南宫诔亲手拦了下来。 “我再说一遍。”南宫诔站在镇口,随手将手中提着的人扔到一边,神色阴郁之极,“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他武功高强,再加上有一众南剑门几乎将红叶镇包围了起来,至今还没人出的了小镇。 “老板,再给我来二两牛肉。” 客栈里,尹淙等人正从窗口看着镇中的情况,旁边那个说不清是哪个门派的已经第四遍叫菜了。 酒馆老板诚惶诚恐,点头哈腰,他这两天已经被这一帮人吓怕了,暗道自己之前怎么没锁在门里抵抗到底。 尹淙好奇什么人有这样的胃口,不禁多看了两眼。 那人意识到他的目光,笑道,“哎。我是淮海帮的小喽啰。不跟那些大门派掺和,不过看个戏当个下酒菜还是不错的。” 尹淙点了点头,笑道,“真是好兴致。” “那可不。”他说道,“我是清无水,要不要来点牛肉?” “尹淙。……牛肉就不必了。” “啧……出了什么事饭都是要吃的啊。”他这么说着,往窗外一看,忽而笑道,“来人了。” “……什么?” “镇子外头。”清无水伸手一指,尹淙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并未看到人影。 他一愣。 别人看到而他没有看到,看来清无水的修为至少比他要深上些许。 清无水目光雪亮,眼中带笑,“哎呀呀,那不是第一天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美人儿嘛。” 尹淙心中一动,极目远眺,半柱香过后才看见了人影。 两人两匹马,并辔而行,疾驰而来。左侧的那人果然就是苏聿。 “……右边那个是谁?”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镇口,吴道明南宫诔等人也都发现了有人靠近。 “谁?!”南宫诔眼神一厉,大喊了一声。 凌漠寒一拉马缰,看向苏聿,“记得怎么说了?” “……”苏聿点了点头。 虽然他对祝玉容想出的这番说辞颇为鄙视,但既然凌漠寒没说什么,估计也就没什么太大问题。 反倒是祝玉容自己,非要守着南宫墨醒了第一时间知道什么“内幕”,居然让苏聿向水波门的人带消息。 南宫诔气势汹汹从红叶镇中走出,目光不善,“你们是什么人?” 凌漠寒目光一扫,并未下马,苏聿正要说话,吴道明快步从镇中走了出来,抢在南宫诔前面到了苏聿面前,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担忧道,“没事吧?” 第五十五章 吴道明快步上前,目光将苏聿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目光急切而担忧,苏聿倏然觉得有些愧疚,赶紧说道,“我没事。” 吴道明看他脸色白里泛红,看上去比过去这一个月还精神点,确认他是真的没事,才欣然笑了笑。 南宫诔站在吴道明身后,神色阴郁,目光不善,他冷冷看了吴道明一眼,“这是吴家那丢的人?”他也不等吴道明回答,复而毫不客气的说道,“既然吴家的人回来了,可否好好给我们讲讲前日夜晚发生了什么?” 苏聿有些局促的笑了笑,“其实我也并不清楚……” “哦?”南宫诔眯眼摸了摸自己的剑鞘,冷笑道,“我劝你最好还是说清楚。” 他不等苏聿说话,又看向凌漠寒一眼,“还有,这是何人?” “……”苏聿顿了一下。 南宫诔脸色彻底的沉了下来。 看人武功高低,有时并不需要动手。 凌漠寒并未刻意收敛气息,他的眼神很冰,极锐,平静淡漠。 他周身的气息,南宫诔只在极少的人身上见过。 高手武道不同,但总有一点是相同的。 历尽百战,罔论生死,才得以如此安然。 南宫诔脸色变了变,“进谷第一天,我并没见过你,你是谁?” 凌漠寒看向苏聿,平淡道,“我是随他来的。” “……”苏聿咳了一声,“这是我……呃,我……要,要要,呃,嫁的男人……” 一句话说出来差点没咬了舌头! “……” “……” 凌漠寒赞许的点了点头。 “……”吴道明扶额,咳了一声,证实道,“确实,咳,这位,啊,我们以前也是见过的,并非……敌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吴道明脸色奇异,魔教的教主不是白道盟的敌人,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苏聿一点也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赶紧将话题拐回正轨,严肃说道,“南宫前辈,前夜之事我并不太清楚。当时,我大约在二更天醒来,是因为水波门少主……” 他看了一眼跟在南宫诔身后从镇中出来的一溜人,冲水波门的几人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我们少主是百毒不侵之身,不被迷香迷倒实属正常。” “……”,苏聿默然,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水波门少主当夜在镇子里大叫是否有人醒着,动静很大,但我醒了以后发现周围人都还睡得安好,心里觉得有异,于是循着声音找到了祝少主,问他是否知道出了什么事。” 水波门几人瞪着大眼睛,异口同声的好奇道,“我们少主发现了什么?” “……他只说他之前是听到林中打斗声才醒,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而且还十分霸道的让我与他一起进了红叶谷,循着他听到的声音到了一处空地。”苏聿眨了眨眼睛,将那夜之后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南宫诔眼带讥笑,“南宫墨打不过的人,你与祝玉容两人合手便能打过了?” 苏聿还没说话,水波门中人率先不高兴道,“我们少主武艺高强,凭什么南宫墨打剩下了的我们少主都打不过?” 曼柔也皱着眉,目光在苏聿身上扫来扫去,疑道,“红叶谷中,若是随便离开大路,有毒物……” 水波门又截断她的话,傲然道,“不管什么毒物,总跑不了是什么蝎子蛾子虫子,从我们少主三岁起,什么昆虫蛇类管它有毒没毒,都不敢近我们少主的身。”随后一瞥苏聿,“小子你跟着我们少主算你运气好。” “……”苏聿赶紧点头称是。 南宫诔不屑道,“红叶谷中毒物已不剩下多少了,碰不见也没什么。”他一顿,“我仍有一疑问。” “我看你内力虽多却也算不上深厚,又是有什么神功傍体,才能不中那迷魂香?” “……”苏聿从怀里掏了掏,掏出吴秋严交给他的布兜,说道,“来之前我师父层给我一颗药丸说能解百毒……” 南宫诔面色不善,“你师父是谁?” “吴秋严。” 南宫诔扫了吴道明一眼,冷笑道,“哈,这么好的药,你师父只给你?” 吴道明淡然道,“吴家,收谁为徒只看你情我愿,苏聿既然是小叔唯一的弟子,对他好点也是应该的。” 南宫诔冷哼一声,“故事讲得真好。” 苏聿脸色无辜,“因为我讲的皆是事实。” 南宫诔还没再说,后面有人笑道,“南宫兄,我们理解你丢人的心情,不过这么草木皆兵可就有点丢了南宫家的面子。” 南宫诔双手握拳,猛然转身,看见来人是个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壶酒,嘴里还嚼着牛肉,吃的很香。 这正是刚刚与尹淙聊天的那人。 南宫诔压下怒火,冷道“淮海帮帮主清无水,有何赐教?” “没有。”那人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只是常与贵门门主南宫煌打交道,他可是处变不惊之人,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得像是惊弓之鸟呢?”他不等南宫诔答话,继续说道,“你看,这位小兄弟都说南宫墨已被救,现下人在卓州,你若担心,亲自去看看不就好了?” 南宫诔冷笑道,“我并非全为此担忧。前夜情景蹊跷,知晓凶手才是大事,这事大意不得。” 吴道明皱眉道,“南宫前辈这是怀疑吴家?” 南宫诔看了他一眼,“吴家现在不如当年,混进一两个奸细,也不足为奇吧。” 这话说的连曼柔都皱了皱眉。 吴道明脸色一沉,他还没说话,清无水率先道,“哎,听说上次攻打魔教时白道大部分门派都受创深重,南剑门仍然能保持中坚力量,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他虽然说的是可喜可贺,但语气里没一点这种意思。在场的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是一静。 南剑门在围攻魔教中受创最小出人最少,还因祸得福,逃回来的人也多,这一点,大部分参加围攻的门派都对南剑门颇有怨言,只是平时不便于表露,现在被清无当众这么一捅,大家心里的不痛快都涌上来了。 曼柔其实也不高兴。虽然不像吴家因没有吴有欲震场而吴秋严又不管家事从而使得其在白道盟中地位大减,但经此一战栖琴阁这一代精英也近一半受损,虽然看起来二者还是平起平坐,实力其实已大大不如南剑门。 她想到这儿,又看了苏聿一眼,柔声道,“小兄弟说的确实是真话?” 苏聿赶紧点头,“千真万确。”随即他又补充道,“各位若是真想知道凶手是谁,何不去卓州,等南宫墨醒了,自然便能得知了。” 清无水听了他的话,一拍掌道,“这话说的极对!南宫兄何不亲自问问自己的弟子?” 南宫诔冷道,“我自然要好好问问的。”他语气一厉,“但若是与你说的有任何不符……” 苏聿眨眼道,“随您处置。” “我今夜便启程去卓州。”他眼神一扫周围,“但各位,最好还是好好在镇中待着。下迷魂香之人,最有可能便在你们其中!”他不管大家脸上布满的神色,转头对曼柔道,“红叶镇就麻烦阁主了。” 曼柔皱了皱眉,但仍然点了头。 “您一个人可不行。”清无水忽而笑道,“万一半路上又出了什么差错呢。我们最好是多派几人跟着您。” “我们要去。”水波门的三人站出来,异口同声道,“我们少主还在那儿呢。” 其他人三三两两一商量,最后有近十五人与南宫诔一起上路,这些人武艺都不低,南宫诔看了看他们,脸色沉的要滴出水来,最后还是点了头。 红叶镇的守夜在余下人中重新布置,吴道明带着苏聿和凌漠寒向吴家落脚的小楼走去,前面尹淙拖着下巴,心说那个叫清无水的刚还和他说是淮海帮的小喽啰,怎么一下就成了帮主了。 想谁谁到,他刚想了想,清无水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却是一搭苏聿的肩膀,“美人,第一天就想找你搭话可惜没有机会,一起来喝个酒呗,也给你压压惊。” “……” “……”苏聿赶紧看了凌漠寒一眼,推脱道,“呃,我看这就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呢?”清无水贴上来道,“来来来,别那么拘谨,喝杯酒而已,赏个脸给我,嗯?” “……”吴道明眼角一跳。淮海帮人一向以豪放出名,喝酒到底得喝成什么样他可不得而知。他扫了面无表情的凌漠寒一眼,赶紧笑了笑,冲清无水道,“承情,但今夜我们与苏聿也有话要说……” 清无水笑道,“喝酒又不浪费什么时间。” 凌漠寒冷道,“你请他一起,我便不可不去。” “……”清无水奇道,“莫非你是怕你妻子背着你与我一起?哎,年轻人,这么多疑可不好。” “哦?”凌漠寒一挑眉,“你觉得他能看上你?” “……”清无水被他噎的一愣,似乎十分惊奇凌漠寒居然这么说话,他摸了摸下巴,凌漠寒却没有再说,一拉苏聿,冷道,“你虽盛情邀请,但他不胜酒力,喝酒就不必了。” 说着,不理其他人的反应,拉着苏聿转身便走。 番外 吴道华在茅屋的破床上翻来滚去。 那个自称叫萧辰晏的男人并不管他,只是坐在屋里桌子旁的破椅子上擦剑。 那把剑通体乌黑,全不像一般宝剑一样银光闪闪,然而剑上散发出的寒意,连隔了几步在床上翻滚的吴道华都能感觉的清清楚楚。 萧辰晏擦剑时动作颇为轻柔,吴道华其实不太明白对方在擦什么,因为那把剑的剑面已经光洁的能清楚的印出对方俊美平静的眉目。 屋子里安静的奇怪,只听到外面淋淋沥沥的落雨。 吴道华没事干,也睡不着觉,只能盯着萧辰晏看,小时候的吴道华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直到长大了一点,他才明白对方脸上的平静,已经带了点破釜沉舟的决绝执拗。 而现在,吴道华只隐隐觉得他不该说话,虽然他肚子里有一堆疑问。 萧辰晏却感觉到了他的纠结,微微转头,看见小孩儿煞有介事的皱着眉头坐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无杂质,只是画了一个又一个问号。 萧辰晏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他目光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苏聿,垂下眼又去看他的剑,只是嘴里说道,“说吧,要问什么?” 吴道华眨了眨眼,“你怎么认识我爹的……你真是我爹的朋友?” “嗯。我是。” “……那为什么我从没听爹提起过你?” 萧辰晏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假装想了想,而后毫无诚意的说道,“是说了你没记住。” “怎么会!”吴道华气鼓鼓道,“爹给我讲过好多故事!他认识的什么人我都记着的!”说着,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还掰着手指头数道,“爹讲过万宗剑客,判官书生,绝色舞姬……” 吴道华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萧辰晏听的好笑,挑眉道,“你爹怎么说的?” “……说他少时出去游历时遇见结交的啊!” “万宗剑客要是活着至今也得两百多岁了,判官书生干脆就是话本传奇里的人物,至于什么绝色舞姬,你爹少时去过西域,西域男女都善舞,但被誉为绝色舞姬的,八成也是前朝传说中一舞动天地遮日月的鹰白桦……你爹去哪儿认识?” 吴道华瞪大眼先愣了一下,而后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指,“……你骗人!一定是爹爹没提你你嫉妒了才这么说的!” “……”萧辰晏笑了一声,笑里有些无奈,只是说道,“是是是,我是嫉妒你爹没提过我……” 这话说的十分敷衍,吴道华毫不领情,继续怒道,“哼!那肯定是你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我爹爹生气了!” 萧辰晏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你和有话小时候其实也并不太像。”他不待苏聿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不过我们遇到时,年龄确实也大了些,不像你现在这么幼稚……” 吴道华很不甘心,干脆爬下床,尽力昂首挺胸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帮爹爹娘亲做事了!” 萧辰晏饶有兴趣打量了他一眼,“就你这小身板,做什么?” “……铺纸研磨!”吴道华回答的斩钉截铁。他生怕萧辰晏再说什么话打断他,赶紧继续道,“你还没说!你怎么认识我爹的?” 萧辰晏终于不再擦剑了。 他看了看窗外,答非所问道,“明日,你爹应该就回来约定的地点见我。” “我与他,已有七八年没见过了。” “你想知道我怎么认识你爹的?”萧辰晏见苏聿立刻点头,便笑了笑,“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得问你一个问题才公平。” 吴道华皱着眉头,戳着手指思考了半天,最后终于觉得还是有些道理,于是干脆的点了点头。 “那好,你先告诉我,你爹是怎么认识你娘的?” “……”吴道华睁大眼睛,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人的关注点似乎总是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于是他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没问过爹爹……唔,但是我有听说过!是听我哥哥的爹爹,也是我爹爹的哥哥说的!” 萧辰晏顿了一下,似乎在理解哥哥的爹爹和爹爹的哥哥的关系,过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吴道华皱着眉头努力组织措辞。 “唔……听说有一个圣焰教,似乎就是现在闹的风风雨雨的那个,十年前就追杀我爹爹……” 萧辰晏眉头一皱,“圣焰教追杀?我怎么不知道。” 吴道华很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就要知道?” 萧辰晏冷哼了一声,到底没和他计较。 吴道华又酝酿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后来我爹逃到了一处奇怪的山谷,”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吴有欲的叙述,卡了半天壳,然后斩钉截铁道,“……据说那个山谷很可怕很奇怪!我爹差点死在里面,后来是我娘救了他。”他眨巴着眼看萧辰晏,“于是他们俩就在一起啦!” 吴道华讲完以后,还十分理直气壮的说道,“好了!我说完了,该你了!” “……”萧辰晏差点气笑了。 他略为讥诮的看了小孩儿一眼,说道,“我与你爹认识……那时我落难,你爹接济了我,我们便成了朋友。后来师门安定,我只能回去,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了。” “……没啦?” “没啦。”萧辰晏站起身,慢慢将剑归入鞘,似笑非笑道,“说起来……也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吴道华不明所以的看他。 萧辰晏回头看了吴道华一眼,“大半夜都过了,睡吧,明日带你去见你爹。” 说着,不再管吴道华,自己走出了屋去。 一如尘寰自觉错。 萧辰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雨愈发的大了,萧辰晏走出几步,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直愣愣浮出几段话来。 “江南的雨……既无惊雷,也不打闪,只会没完没了的下,仿佛总也停不了一样。” “有时间,带你去看西山晴雪,其实就是山前的一大片桃花,不过,确实……仿入仙境。” “青山绿水,今日的月亮是艳黄色的,难得。去那边山上,我给你放灯笼,看不看?” “我说了,你别生气。臣晏剑走阴柔,但毫不女气,只是……却狠毒了些。” 他陡然发现,他几乎还记得自己与对方的每一次对话。 “你要走了?” “我必须走了。” 他想起来了。 那时,面前是漫漫黄沙,背后是一弯浅泉,再往后,是边界小镇扬起的炊烟。 “我得走了。” 他想起来了。 他只以为,等他有了足够的力量,等他在师门中的地位能够保证,那些人不会伤害吴有话的时候,他就会回来找他。 年少时,将一切看得太理所当然,以为他们都等得起。 再回头,才知道,旧事罔论,白衣苍狗。 萧辰晏冷笑了一声。 只是……圣焰教追杀吴有话…… 他到底还是,跟那些老不死的……少算了一笔。 第五十六章 “……”作为风暴中心的苏聿,他表示自己很茫然。 吴道明有些抱歉的与清无水寒暄了几句,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几人走回落脚处,吴道明将人差走,席地而坐后看了看凌漠寒又看了看苏聿。他顾及苏聿未对凌漠寒说出真相,于是在凌漠寒面前不敢表现的与他太亲近,只得装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仔细询问苏聿的经历。 对着吴道明,苏聿将那些修改过的细节一一改了回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吴道明自始至终都皱着眉,忍了忍,终于还是问道,“可有伤着?” “小伤而已。”苏聿赶紧答道,“没事没事。” 几人又说了两句,吴道明忧心忡忡的走了。 吴家与南剑门关系微妙,不说围攻魔教后南剑门受损最小,单是吴有欲死时身上的剑伤,就足够让吴家对南剑门有所怀疑。 尽管吴道明一直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但南剑门一点的风吹草动,仍然能引起他的极大关注。 吴道明走后,凌漠寒看向苏聿,淡道,“我不在时,你与吴道明相处的十分愉快?” “……一般而已。”苏聿含糊道,随后为了转移凌漠寒的注意力,往前凑了凑直接坐到他腿上,眼带笑意,凑上去吻他。 他的舌头探入凌漠寒的口腔,舌尖却抵着个小小圆圆的药丸,趁凌漠寒不察,瞬时将它送入凌漠寒喉咙里。 “……”凌漠寒微一皱眉,沉声道,问道,“什么?” 苏聿往后退了退,连忙解释道,“吴秋严给的解毒药。说是红叶谷里毒物很多。”说着跑到旁边翻出水壶递给凌漠寒。 凌漠寒喝了一口,苏聿看着他喝,目光却大多放在他手中的水壶上,其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忧虑。 凌漠寒将水壶放到一边,苏聿看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迈着步子蹭回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他好几眼。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确认凌漠寒到底是生没生气,屋门一响,尹淙与其他几人大咧咧的走了进来,看见苏聿打了个招呼,而后又都十分好奇的打量了凌漠寒几眼。 最后,尹淙冲苏聿招了招手。 “……”苏聿颠颠的跑过去。 尹淙语重心长,“你男人看起来很不好惹,如果被欺负了,告诉我或者告诉大师兄都成,别一个人憋着,听见没?” “……”苏聿只能点头,随后又笑了笑,摇头道,“他对我很好。” 尹淙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也笑了笑,道,“那就好。” 这一晚上,苏聿睡得并不踏实。 午夜时分,他不知道从什么怪梦中惊醒,一眼就看到凌漠寒坐在旁边。 从苏聿的角度,他只能看见凌漠寒挺的笔直的背脊。 他与凌漠寒离得很近,苏聿迷迷糊糊的抱住凌漠寒的腰,第一个反应是——教主腰好细! “醒了?”凌漠寒没有回头,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凌漠寒的手掌很凉,刺的苏聿一激灵,一下子清醒了。 “教……公子?”苏聿坐起身,想转到凌漠寒的正面却被一把压住,只听对方低声道,“你看其他人。” “……”苏聿往四周一看,其他人水的好好的,有几个还直打呼噜。 他一激灵,“又是……” “嗯。”凌漠寒应道,将苏聿我那个身后拽了拽,“别出声。” 苏聿默然。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夜仍然安静之极,什么也没发生。 靠着凌漠寒,苏聿完全没有上一次的忐忑或是疑虑,只觉得又开始有些犯困。 然而正在这时,他却觉得凌漠寒握住他的手一紧。 下一刻,巧笑出鞘。 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乘月色踏在屋外围栏上的,苏聿全没看见。 他见的只是两把雪亮的宝剑在半空中轰然相击,凌漠寒手腕微挑,而后剑势一压一带,黑衣人蒙面人只得借力后退。 他眼神向凌漠寒身后一扫,看见苏聿,神色颇有些恼火。 他的目标是苏聿。 在他看来,前夜只有苏聿一人没有中迷魂香,而苏聿武艺平平,这人该杀,今夜行事更不能失败。 然而今夜醒着的怎么却又多了一人? 这样……看见他的就多了一人,而他就要多杀一人。 凌漠寒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杀意,剑锋一转,不待对方动手,再次攻上。 一时间,只听到两剑相击之声,频率极快,以至于连成一片。 苏聿双目微眯,手掌紧紧握着自己的剑,握的掌心出汗。 他有心帮忙,却知道自己上去只是添乱。 屋中空间狭窄,凌漠寒招招紧逼,只进不退,黑衣人被他逼的无法,只得后翻跃出室外,只是他脚还没着地,凌漠寒一剑平扫,黑衣人赶紧提气,生生在半空中多停了一息,才免却了被斩掉一双腿的噩运。 窗外一轮白月,月光斜射在屋后空地,两人来来往往,投下的黑影交缠错杂,苏聿心提的老高,他猛然想起昨日在卜梅处,凌漠寒曾说自己内力只恢复了四成。 苏聿紧张的冷汗直冒,他犹豫了又犹豫,也跃下楼外。 黑衣人此时正面向小楼,看见苏聿的动作心说先解决了好拿下的,难啃的骨头等等再说。 他思及此,虚晃一招,剑尖向左佯装要从左侧攻上,实则脚下一点,趁着凌漠寒露出的空隙,像离弦之箭一样嗖的从凌漠寒另一侧向后绕去。 苏聿心里一惊,拔剑抵挡,对方势大力沉,苏聿连退三步,对方还要再攻,凌漠寒已从后方一掠而上。 他目光冰冷,其中只剩了杀意。 连苏聿都看的一愣。 凌漠寒化掌为爪,从后方扣住黑衣人的脖颈,五指使力。对方连忙回剑反击,凌漠寒剑尖外翻,向内一卡,让对方无从使力。 黑衣人运力一震,却震不开凌漠寒手中剑。他心里一横,干脆弃剑不要,一掌向后拍来。 凌漠寒若是不想接这一掌,就必须得放开他。 然而凌漠寒却没动。 苏聿见状,也顾不得犹豫,手中剑向前一送,直挺庭插进那人前胸。 剑气破开血肉之声近在咫尺,苏聿微微一愣,下意识抬眼去看凌漠寒。 月色之下,凌漠寒目光冷的吓人,拇指食指上下一错,只听咔嚓一声,黑衣人脖子向旁边一歪,竟是被凌漠寒用力折断了颈骨。 苏聿一时竟有些怔忪。 凌漠寒将黑衣人的尸体扔在一边,只似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他没有去看苏聿。 这是他第一次在苏聿面前杀人。 他可以不杀,但他不愿刻意掩饰这一面。 这人伤了苏聿,且虽然前晚的经历被苏聿说的平淡,但其中凶险是瞒不过凌漠寒的。 他早就起了杀意,怎可能手下留情。 更何况……苏聿总该看到的,也总该知道的。 凌漠寒本来就不是个有太多善心的人。 归剑入鞘,凌漠寒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居然没听见苏聿跟上。 他神色一沉,转身回看,却看见苏聿正一脸挣扎的盯着黑衣人的尸体,面色沉重,眉头皱的纠缠在一起。 他直勾勾的看着尸体,就是不看凌漠寒。 魔教教主沉默半晌,不太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气或……悲? 凌漠寒薄唇紧抿,但并未开口。 胸口气血翻腾,是对方刚刚那掌,十成十的功力打的实实在在。 苏聿对着尸体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悠悠的叹了口气,抬眼一看凌漠寒,却吓了一跳。 “……教主?!”苏聿叫了一声,猛的跳了过来,一把就抓住凌漠寒的手臂。 他刚刚其实一直没看清凌漠寒的脸色,现在一看,却见凌漠寒唇上血色全无,额上覆了层冷汗。眼倒是仍然漆黑,称的脸色格外的白。 苏聿神情一变,急急道,“最后那一掌,还是打实了?!”他见凌漠寒手上动作那么犀利,还以为是因为什么真气护体,所以凌漠寒并未受伤。 此时看来,却完全不是那样子。 他问的急切,凌漠寒却只是略一摇头,转眼看他。 凌漠寒此时的目光已经不是对阵时的冰冷,但其中却莫名带了点讥诮。 苏聿又是一愣,更有些不明所以。 凌漠寒看着他,淡道,“……我尽力护你,还不如一具尸体值得看?” “……什,什么?”苏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时完全没明白问题出在哪儿,然而下一瞬他就没心思想这问题了。 凌漠寒嘴唇微动,却是忍不住咳了一声,只这一声,就像停不住了一般,他一手掩唇,另一只手扶住旁侧的树干,身子向旁边一靠,咳嗽时带动整棵树枝叶末端端沙沙作响。 等一阵咳完,凌漠寒放下手,唇色已经殷红,全是染的血。 第五十七章 凌漠寒吸了口气,经脉剧痛,不仅是这一掌的功力。 上一次他与圣焰教副宗主所拼那一剑受的内伤尚未好全,而且……在他经脉之中,似乎还有一股极为奇怪的气息。 这道气息平常隐藏的极深,正如卜梅所说,被他的内力压制在经脉末端动弹不得,但现在,这道气息似是寻到了机会,趁他内力虚浮时猛地爆发出来。 宛如利剑,直冲心脉。 凌漠寒闭目凝神,内息快速的在体内运行,却是重重受阻,每突破一次阻碍,经脉就更痛一分。 然而凌漠寒并不管这剧痛,全力将其调动到心脉周围,终于将将赶上那未知气息的雷霆一击。 凌漠寒浑身一震。 在苏聿看来,凌漠寒忽而闭目,身体却晃了晃,他赶紧一把将凌漠寒扶住,缓慢的扶着他靠树坐了下来。 凌漠寒眉头紧蹙,呼吸之间胸口起伏剧烈,嘴角淌血,苏聿从没见过他这样,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好歹没过一会儿,他便反应过来,拽住凌漠寒的手腕,小心翼翼按照书中所说,送了一丝自己的真气过去。 月西江的心法不阴不柔,通达温和,入进凌漠寒体中倒并没引起任何反抗,只是苏聿立刻发觉凌漠寒体内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劲,极为邪气,所经之处便覆在经脉之上,甚至向外渗入血液当中,苏聿心中一沉,赶紧运起心法,追在这股邪气后面要将其逼出体外。 苏聿武功平平,内力却十分精纯,这大多要感谢身体原本的主人,因自从他接管身体以后,最多就是将内力炼化以为己用,至于内力的积累,实在并没有比之前多多少。 或者说,苏聿原本积累的内力已足够多,多到以他的年龄,基本已经无法从此再进一步。 然而尽管如此,要驱逐这股邪气,他的内力还远远不够。 只是他这一搅合,就多给了凌漠寒一丝机会。 刚刚一战内力近乎耗尽,凌漠寒本是全力与之抵挡,但苏聿的内力进入体内后,他还多了一丝余力,便分出一息,脱离战团在身体中游走。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依心法,凌漠寒的内力慢慢累恢复,那股邪气终于察觉到没办法再在这时候占据主动权,又尝试着冲刺了两次,便倏然而散。 它像最初始时一样,分散在经脉末端,隐匿身形,让凌漠寒几乎完全没有感觉。 内息在身体中运行三次,发现实在找不到踪迹,凌漠寒微微舒出口气,激荡的内息渐渐平稳。 与此同时,苏聿也快速收回自己的内力,急急忙忙睁眼看他,小声道,“教主?” 凌漠寒应了一声,声音与平日并无差别,只是尾音隐隐发虚。 他睁眼,看见苏聿也是一脸惨白,满头大汗。 满头大汗是累的,一脸惨白绝对是被吓的。 “教主……觉得怎么样?” 那股邪气虽然隐去,但经脉中的剧痛却只增不减,凌漠寒摇了摇头,只道,“有些累。” “卜梅说的对……”凌漠寒阖目道,“确实,这身体里……有些不对。” 苏聿不接话,小心翼翼的调了调姿势好让凌漠寒靠的更舒服。 然而凌漠寒却摇了摇头道,“扶我回去。” 外面起了风,秋叶到底是有些凉。苏聿脱了外袍披在凌漠寒身上,而后环着凌漠寒站起来。 苏聿紧咬牙关,倒不是累,他虽然比凌漠寒矮,但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能平平稳稳的扶着凌漠寒回小楼。但他此时感觉到凌漠寒脚步发虚,半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心里空茫,难以置信,然后,才觉得一股一股的钝痛。 楼内迷魂香还未散尽,远比外面空地上的浓烈。苏聿并没什么感觉,然而刚进没两步,凌漠寒原本已经渐稳的呼吸竟又急促了起来。 “教主?!”苏聿见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飞速向后跃去。 “……咳……”凌漠寒难得苦笑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苏聿,“没事……只是我倒把这个忘了……” 他今夜能醒过来,倒不是迷魂香对他不起作用,其实是生生疼醒的。 这股疼痛,一战之前勉强能忍,一战后,他内力消耗,却疼的眼前隐隐发黑。 刚刚安稳下去的邪气,居然像找到了同盟一般,飞快的吸收着什么,蠢蠢欲动起来。 凌漠寒只得闭目运功镇压。 苏聿在旁边,他只能帮凌漠寒擦了擦冷汗,也不知道该干嘛,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就盯着凌漠寒苍白的脸色,就好像他多看两眼对方的脸色就能恢复正常一般。 “看什么?”冷不防凌漠寒睁眼,平淡问道。 苏聿摇头,脸上全是忧色,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教主觉得怎样?” “好了些。”凌漠寒轻轻舒了口气,看苏聿脸色也极差,似笑非笑道,“怎么,现在不觉得难受了?” “不难受不难受……”苏聿先是下意识顺着答了两声,才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愕然道,“什么?” “看我杀人,有何感觉?” “……”苏聿有些张口结舌,憋了半天,只能说道,“该杀!” 凌漠寒一扬眉。 苏聿脑子转了半天,没明白凌漠寒什么意思,他想了想,低声道,“我不杀他他便杀我……这道理我怎么会不懂。我只是初时有些……从不知死是如此轻易的事。”苏聿说到这儿,忽然想起凌漠寒刚刚的异常,瞪大眼睛,心说不会吧!教主莫非是以为他见了教主杀人就心里不舒服外加闹别扭吧! ……不可能这设想太可怕了! 尽管苏聿使劲压抑着自己的猜测,但他赶紧继续解释道,“我刚刚站在尸体前……只是想着是不是应该揭下面巾看一看的……”只是是他到底对死人有些敬畏,所以有点纠结。 “我本来也可以不杀他。”凌漠寒淡道。 苏聿手指动了动,摇头道,“教主是随心所欲之人……师父,吴秋严也说过……江湖上,不过为杀而杀,以杀只杀两回事。教主……只要不是滥杀无辜,就够了。” 凌漠寒看着他,眼神似笑似叹。 滥杀无辜……他低声道,“你,虽然如此说,日后小心后悔。” 他声音太小,苏聿压根听不清楚,也没有多想,甚至没意识到凌漠寒刚刚的表现实在很像患得患失,很快就把这段对话丢到身后,担忧道,“教主觉得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凌漠寒微微摇头,“还有小半夜天才亮,这口气不泄,我还尚可一战。” 苏聿一顿。 因为前夜只有一黑衣人,他也一直以为来袭者只有一个,此刻听凌漠寒这么一说,浑身都紧张起来。 不行……他暗暗想道,不能再让凌漠寒伤上加伤,更何况,若真遇上高手,凌漠寒此时状况,恐怕只能以命相搏。 有什么办法…… 苏聿目光掠过小楼,楼没所有人都睡着,因而黑衣人根本不会费心思管他们。 ……那如果凌漠寒也…… 但刚刚不知为何,凌漠寒一进小楼似乎极为不适,但再怎么不适也比没命好吧…… ““这么想着,他手指微动,但凌漠寒先他一步,他还没将手撤出,已经使力握住他,”想敲晕我?“ “……”苏聿一脸窘迫,心说要不要这么敏感! 凌漠寒叹了口气,为防止苏聿不死心,只能说道,“迷魂香不知下在何处,楼内比楼外浓郁了的多,且似乎与我体内那股邪气反应……” 苏聿听了一惊,“教主体内的毒……” 凌漠寒有些漫不经心道,“这回,卜梅大约就能查清了吧……” 他答的漫不经心,苏聿急的快在原地转圈,“若是如此,小楼不能去,那后半夜还有人来怎么办……” “别怕,我说了,尚有一战之力。” “不是……”苏聿使劲摇头,“若是一战之后呢?” 凌漠寒没回答他。 “元气大伤恐怕还是好的……”苏聿自言自语道,后半句话却怎么也没说下去。 他不能让凌漠寒死,尤其是,被他连累而死。 信念虽坚,但苏聿知道,若真有高手,他的阻挠不过螳臂当车。 一时之间,苏聿只觉得自己如此无用。 然而只是下一秒,他便自己摇了摇头,低头看凌漠寒。 凌漠寒确实累了,虽然神智清明,心中警戒,但却微阖双目,闭目养神。 他记得,以前在吴家藏书阁中,见过一本很破烂的书籍。 里面招式不多,却都是以弱制强,只不过没什么人愿意学。 原因很简单,那都是趁对方不备,以命换命的打法。 苏聿目光渐凝。 凌漠寒只能睁眼看他。 “……苏聿。”凌漠寒伸手将他的头按低些,“不必乱想。” 苏聿一笑,乖乖的点头应声。 第五十八章 尽管苏聿已经下了决心想了对策,但是当天空开始放白,而并无异数出现时,苏聿还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小楼里第一个醒的人是吴道明。 苏聿坐在树底下使劲冲他大哥挥手,吴道明余光看见两人,也是吓了一跳,嗖的一下连外袍都没披就窜了下来,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苏聿快速说道,“但是教主受了伤……” 凌漠寒此时还斜靠在苏聿怀里,脸色倒也好了些许,他截断苏聿的话,坐直身体简洁说道,“昨夜有人偷袭,尸体在那儿。” 吴道明这才扭头看了远处一晚上都没人理的黑衣人的尸体一眼,又飞快的将视线转回凌漠寒身上,他知道苏聿很在乎他,于是只能自己也上上心,皱眉道,“伤势如何?”说着不等凌漠寒答话,又风风火火的回了楼里在自己外袍里摸带来的伤药。 吴道明醒了,曼柔等人自然也醒了。 他们看见情形就觉得不对,如前一次一样在镇上搜查,不一会儿就到了吴家落脚之处。 几人先吓了一跳,曼柔匆匆听了原委,便向那黑衣人走去。 清无水没跟在曼柔身后,反倒是也开始左掏又掏的找药。 曼柔没心思管他,她凝了凝神,略作防备,而后才伸手去接尸体的面纱。 这边清无水也不知道都拿了些什么各色的药瓶,掏出来又装回去,在苏聿极为狐疑的目光中总算将伤药找了出来,他脸上的惊讶和担忧倒不是假的,越不是假的苏聿越觉得奇怪。 ……水波门不算什么,莫非淮海帮才是真与魔教结成同盟的? 他这儿正奇怪,冷不防不远处忽的传出一声惊叫,声音又惊又恐。 他赶紧转头去看,却是曼柔倒退了三步,她正挡在苏聿视线中,苏聿也看不到她见着了什么,只是下一秒,却见她水袖一扬,掌中绫罗声带锐气,竟然直直向凌漠寒刺来。 苏聿拔剑就挡,他反应快,只是有人反应更快。就站在旁边的清无水伸手拽住绫罗,还趁势在手掌上环了两环。 吴道明也已到了曼柔身前,剑半出鞘,急声道,“阁主!” 他目光越过曼柔肩头,看见地上黑衣人的相貌,也是愣了愣。 曼柔脸色阴沉,手上力道丝毫不减。 “曼柔阁主这是做什么?”清无水奇道,“一话不说便出手伤人?” “曼阁主。”吴道明皱眉道,“慎行。” 曼柔胸口起伏,直视凌漠寒,冷道,“人是你杀的?” “是我。”凌漠寒淡道。 他也不管曼柔的脸色,径自站起身,苏聿顿了顿,没出手扶他。 清无水看了苏聿一眼。 苏聿没理他,也跟着站起身。 凌漠寒向前走了两步,看清尸体的面孔,倒是明白曼柔为何如此了。 地上死的人,赫然便是南宫诔。 “南宫前辈?!”苏聿叫了一声,心中觉得不妙,但连忙解释道,“昨夜他要杀我……” “他为何杀你?”曼柔冷声道,视线直转向苏聿,手中一抖,清无水从善如流的让她将绫罗收回,曼柔这次倒是没直接动手就打。 “……我前夜所见的黑衣人,便是他。” “曼阁主。”吴道明皱着眉,“南宫前辈按理应该在卓州,虽然快马来回时间也够,但他没理由抛下南宫墨忽然转回来杀人……除非是……另有隐情。” 曼柔没说话,再次上前,将尸体翻了一遍,甚至毫不避讳的扒开衣服看了看,声音更冷,“是南宫诔没错。他胸口的疤还是我们年轻时比试,我失手未收住刺的。” 清无水摇了摇头,“南宫前辈确实应该在卓州才对……” 曼柔豁然回头,咬牙道,“你们这是怀疑什么?” 吴道明与清无水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吴道明先道,“晚辈……想不清楚。” 他看了苏聿一眼,苏聿目光清澈,他便知道自己弟弟绝没说谎。 他知道吴道华不是毫无原则之人,若真是凌漠寒无缘无故杀了南宫诔,苏聿绝不可能是这个表情。 但南宫诔…… “曼阁主会不会认错了。”他道,“一个擅于易容的人,若是有条件,也会把身体上的每一道疤痕都……” “不会。”清无水忽然插话道。 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尸体前,手指一寸寸的滑过南宫诔的身体,尤其是脸部、颈部、以及各处疤痕,一边道,“这不是易容而成的。” “……帮主确有把握?” “有。”清无水站起身,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目光却极为隐晦的往凌漠寒身上一瞥。 曼柔脸色极为难看,她仍旧死死盯着凌漠寒。 不知为何,她本能的戒备凌漠寒,类似于一种直觉。 清无水往后退了两步,截断她的目光,笑道,“南宫前辈昨日中午前去卓州,同行中有一名是我淮海帮弟子,我曾吩咐他,若是没有变故就先回来报信,今晨应该就能到。” 曼柔看了他一眼,“帮主考虑的倒是周到。” 清无水一摊手,“我们这些小门派,平常遇到的事难免多了点,就更注重些消息的传递,阁主别往心里去。” 几人正说着,镇上陆续有了人声,曼柔又看了凌漠寒一眼,再看了看吴道明和清无水。 “阁主不用担心。”凌漠寒淡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镇里。” 曼柔极不相信的打量了他两眼,伸手一指苏聿,“让他跟我一起。” 凌漠寒神色一冷,漠然道,“我向来言而有信。” 曼柔摇了摇头,“口说无凭。” “我若要走,你现在便拦不住我。” 他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一道利芒,快的曼柔只来得及挥袖一挡,杀意扑面,却在于水袖相触时一敛而收。 呛啷声响,凌漠寒漠然收剑,冷道,“我若想,现在就可带着他离开此地。” 曼柔终究是走了。 吴道明好歹也是代表,出了这事,也得跟着曼柔去镇上看看是否还有异状。临走前看了苏聿一眼,苏聿赶紧打手势让他别担忧。 吴道明嘱咐了刚醒的尹淙一声,叫他别打扰。 他前脚一走,苏聿立刻扶住凌漠寒,急道,“教……不,你怎么……” 凌漠寒低头扫了一眼,没挣开他的手,只道,“我说了,还有一战之力。” 苏聿气道,“……快别胡来吧!你身上又是毒又是伤……唔!”他说完才想起来还有个完全不熟的清无水。 谁知道清无水居然点头使劲附和,“您还是千万别胡来吧!!” “……” “……”苏聿莫名其妙的看他。 清无水垮着脸,“教主……我刚看见时差点被您吓死诶!何况苏聿啊!” 他声音这时已经变了,从清无水三十多岁的低沉中年音,变得清亮了许多……而且,十分耳熟。 “……”苏聿直往后蹦了三步,瞪大眼睛,“你你你……”他蓦然压低声音,“你是左护法……?” 清无水,也就是左护法淮水,摊开手笑嘻嘻点了点头,“是我啊美人儿。” 苏聿默然转头,凌漠寒却毫不惊讶,淮水凑够来问,“教主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你开始叫他美人的时候。” “……”淮水哈哈一笑,“那是我故意让你们认出来的!” 凌漠寒点头,苏聿再一次默默撇开脸……只有他完全没有怀疑是吗?! 淮水肃容道,“刚见您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是出了什么事?” “我还要问你。”凌漠寒淡道,“你怎么从朱雀峰下来了?” “……”淮水愣了一下,而后忽然啊了一声,懊恼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这这些还都缓缓再说,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教主您先好好休息休息才是必要的……” 凌漠寒一挑眉。 淮水正一脸苦相皱着眉,正巧淮海帮有弟子找他,淮水侧耳一听,立刻冲凌漠寒说道,“那名跟去的弟子已经传讯回来,报告一切如常,傍晚就能回红叶镇,并且其中并没有提到南宫诔失踪或是独自回来了。我将这件事也与曼阁主说一说……”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往外窜了出去,遥遥冲苏聿一点头,脚底抹油溜走了。 “……”苏聿对他最后的表现简直不忍直视。 但他的注意力也并没在淮水身上停留太久,只是歪了歪头,而后立刻转向凌漠寒,“教主……你……等南宫诔一行人回来之后,您就去找卜大夫好好看看。” 凌漠寒似乎没听他说话,只是看着楼内,里面的人议论纷纷,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迷香到底是怎么下的,又是下在了哪里。 他略一皱眉,“因为迷魂香与我体内毒素起了反应,所以我能知道,迷魂香在楼中十分浓郁而在楼外却无感觉,”他看向苏聿,“……你觉得迷魂香下在何处?” 苏聿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凌漠寒其实并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凌漠寒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我现在将毒素压制,与之前并无区别。因你刺他一剑,所以那一掌不重。我明日功力便能恢复五成,三日后能保持在八九成……” “……教主!”苏聿第一次胆敢截断凌漠寒的话,他忽然盯着凌漠寒,眼里神色晦暗不明,却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说,“教主……我有些事要告诉您。” 第五十九章 凌漠寒难得的愣了一下。 苏聿眼中神色一闪,却又顿了一下,补充道,“不……教主你先休息,等我再想想怎么说!” 他神色中颇为纠结,但眼中的坚决并未退去……还带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的觉悟。他看了凌漠寒一眼,发现对方的神色十分的……高深莫测?! 苏聿心里一突。 幸好凌漠寒而后便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他以为的那件事……这么长的时间也等了,不差一时。 只是,苏聿为何现在要说? 两人回去休息,苏聿盯着凌漠寒的睡言眼冒绿光。 ……都怪教主! 苏聿内心无比愤恨! 你哪怕上点心啊!我至于为了劝你治治毒避避风头就和盘托出吗?!太亏本了有木有!你不参加武林大会又怎样啊!回朱雀峰待会儿又怎么啦!万一万一真被算计了得不偿失啊!教主你故意的吧!! ……苏聿气愤的想掀桌。 他左思右想,一会儿又觉得也许凌漠寒不会问的那么细?不会问他对方是什么组织,目的到底是什么,日后的安排又是什么,这些东西,他通通都不知道。 或者……凌漠寒更不会问他到底是怎么“改邪归正的”。 ……真的不会问吗。 苏聿揉了揉脸。 “小师弟……”尹淙在远处招呼他。 苏聿看了看凌漠寒,又看了看尹淙,最后还是一步一回头的蹭了过去。 “小师弟!”尹淙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紧张你未婚夫?” “……师兄你别乱说话!”苏聿差点蹦起来。 尹淙看他脸色发红,嘿嘿的笑了笑,而后才道,“哎,别太担心。出来闯江湖哪个能不有点小伤小病的。” 苏聿翻了个白眼,心说不是伤在你身上是吧! 然而他一皱眉,忽而又想到,教主不将这点伤当回事,估计也是……经历了太多次吧。 尹淙没理他,只是小声说,“哎……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苏聿转头一看,才发现那帮子师兄都眼睛亮晶晶都等着听故事。 苏聿默然半晌,只得又讲了一遍,然后也没心思跟他们一起讨论,一人又跑到角落里……纠结去了。 他到底应该怎么说?! 苏聿脑子里告诉运转,没怎么想出来自己怎么说,反倒是想了一堆凌漠寒的反应。愤怒的生气的失望的……或者温和接受的?! “……”苏聿被自己想象中一脸温柔如春风拂面般和煦的凌漠寒吓的打了个哆嗦。 ……教主果然一点也不适合这种表情! 就在苏聿努力思考怎样组织自己的语言能既将事情的严重性讲出又能不涉及到另一个秘密……而实际上是在乱七八糟的瞎想时……凌漠寒醒了。 红叶镇里虽然已经被武林中人挤满了,但找一个空无一人的小房间却还是可以的。 苏聿跟着凌漠寒左拐右拐进了个破旧的小屋,凌漠寒将门带上,在四周走了一圈,而后说道,“没人。”他转过头来直视苏聿,目光柔和却仍带着一丝惯有的利芒,问道,“你要说什么?” “……”苏聿握了握手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抬头看向凌漠寒,正襟危坐道,“……我,我来魔教,其实另有目的。” 凌漠寒微哑,抬头看他,却见苏聿掏了掏,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第三重药引。” 凌漠寒伸手接过,眉头微蹙,“第三重?” 苏聿点了点头。 话一旦开了个头,就没想象的那么困难。他干脆把路上在客栈中遇到那个莫名组织的黑衣人以及什么金火宗黑火宗林林总总的说了个遍。 因为紧张,苏聿一开始说的颇有些颠三倒四,到了后来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势头,还越说越流利,只是越说越……心虚。 苏聿偷眼看凌漠寒,对方只是来来回回玩着手里的瓷瓶呢,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淡,却也不必平常冷几分。 凌漠寒表现的越平淡,苏聿越心虚。 等他讲完,凌漠寒将瓷瓶放到耳边摇了摇,顿了顿,伸手拔开塞子。 里面是大半瓶黑绿色的液体,没什么味道,倒在桌子上,冒出咕咚咕咚的鼓泡,好像煮开的沸水。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这一滩药液慢慢蒸发不见了。 凌漠寒这才抬眼看苏聿,“还有什么其他的,一起说了?” 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苏聿却心里一凉,但他只能说道,“……我,不知道了。” 这时候,他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之前从来么有想过,教主会不会相信他。 凌漠寒微微一顿,冷声道,“你们的计划,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苏聿心又一沉,慌张道,“我虽然来魔教另有目的……但现在早不是那么想的……” 凌漠寒淡淡应了一声,“现在与过去,有何不同?”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苏聿却觉得他的目光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这种目光…… 苏聿忽然觉得委屈,但他又觉得自己压根没什么可委屈的,于是咬了咬牙,说道,“我对教主是真心的。” 凌漠寒看了看他,淡道,“你既然说是真心,就把你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如何?” 苏聿不说话。 凌漠寒想了想,淡道,“我问你答。” 苏聿点了点头。 “你的任务?” “……杀了你。” “哦,谁让你做的?” “……宗主……吧。” 凌漠寒微一挑眉,“你所在的组织,到底是什么,或者,叫什么名字?” 苏聿咬了咬嘴唇。 凌漠寒看了看他,没继续在这里纠缠,只是又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你一直是他们的杀手?杀了多少人?地位如何?总不可能……除了知道是要杀我以外,你都一无所知吧?” “……”苏聿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凌漠寒笑了一声,短促而带了些嘲讽,仿佛根本没看见他点头一样淡道,“不愿说?” “不……” “不愿说也罢了。”凌漠寒将药瓶随手放下,语气里带着几不可查的叹息。他站起身,一只的手指已经触到房间破旧的木门,另一只手却忽然被苏聿死死拉住。 我要怎么说?! 那一刻,苏聿的脑子快为了想这一个问题炸掉了。 我确实不知道! 到哪儿去知道! 我对这些事的了解……我对真正的苏聿的了解,恐怕比你还要少! 然而凌漠寒不可能听到他的心声。 他只略一使力,就将手臂抽了出来,苏聿觉得手心一空,蓦然间觉得心里也一空,终于抑制不住的叫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喊了这么大声,似乎觉得语气太冲了,赶紧又小声补了一句,“……我不知道……” 凌漠寒静默半晌,似乎想要转身,却最终只是平淡问道,“你为何不知道?” 苏聿苍白着脸看他,“我……教主,你能不能相信我……” “不,苏聿。你至少应该告诉我,是针对我,还是整个魔教。这一段时间,无论是朱雀峰入侵,白道盟在攻打魔教后受到重创,吴有欲的死,以及……分坛被袭,这一切,与你身后的组织,又是否有关?” “我可以相信你。只是很多事,不是信任两个字就可以带过的。” “……可是我……”苏聿又摇了摇头,“不,你至少得相信我不知道……” 凌漠寒语气极冷,“……你想让我,连如此不合常理,一看便是敷衍的理由也全盘接受?” 苏聿突然意识到,这个要求,似乎确实过分了。然而他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语气苍白道,“……不是敷衍!” “好。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不知道?” “……” 我为何…… “……教主一定要问?” 凌漠寒冷笑一声,“不一定。” 他伸手再去拉门,苏聿却猛的一拉他外袍的下摆,因为用力过猛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来,他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姿势,只是麻木道,“那我说……我说。” 凌漠寒说不一定,但苏聿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不说就完蛋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凌漠寒会拿他怎么样。 苏聿嘴里发苦,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另一个人,就好像他不是这个正准备说话的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偏偏还是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苏聿再一次重复,语气奇异的平静下来,“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他。” 这一句话,似乎能费劲他全身的力气。 洪水奔腾而下,带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冲入平原,淹没了大片的土地。淹没了他。 苏聿觉得窒息。 这一切发生的都不真实,又太真实。 他恍恍惚惚的,似乎听见凌漠寒问他是谁,但又似乎没听见。 他觉得自己说了,也觉得自己没说。 “我……我其实是……吴道华。” 第六十章 有些话,说的时候,以为会撕心裂肺的疼,其实没有。 他只觉得十分恍惚,十分的不真实,就好像这一切并没发生……只是做梦一样。 这句话说出来,他的世界居然还没有塌。他居然还这么坐在这儿,能知道凌漠寒还站在前面,手里还拽着对方的袍角……并且,就算他等了这么久,都没被凌漠寒一剑杀了。 ——也没听见凌漠寒质问,也没听见凌漠寒愤怒,就好像他其实什么都没说。 ……也许他真的什么也没说? 苏聿终于受不住这种沉默,但是他更不敢抬头看凌漠寒。 手里的布料动了动。苏聿不敢抬头,但他还敢使劲揪住不放。 要杀要剐,都可以。 就是不能让你这么走! 凌漠寒有些无奈,奈何苏聿现在陷入了某种执拗到不可理喻的境地,好像自己的衣服后摆值几万两黄金一样,怎么着都不肯松。 他只能叹了口气,“道华,松手。” 苏聿一愣,手上下意识一松。 凌漠寒终于得以转过身来,他低下身,终于看见了苏聿脸上的表情。 “……你,”凌漠寒又气又心疼,“哭什么?” “……”苏聿立刻炸了毛儿,往后一蹦,稀里糊涂伸手往脸上抹,一边色厉内荏道,“谁哭了!!” 可能是因为凌漠寒太过于和颜悦色,或者对方提醒了他,苏聿这一下本来只是默默流眼泪,忽然间居然变本加厉,整个人都抽噎起来。 “……”苏聿自己都觉得哭的毫无理由,又十分丢人,赶紧转过身去企图不让凌漠寒看见,转到一半就被凌漠寒挡住了。 苏聿猝不及防对上凌漠寒眼里的神色,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漠、愤怒或者憎恨,只剩下一片柔和,或者可以称之为……温柔。 敛去了所有的锐利锋芒。 苏聿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怔住了。 凌漠寒伸手擦他脸上的眼泪,苏聿傻就愣愣的盯着凌漠寒,半晌,他忽然问道,“……教主,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听见了啊。”凌漠寒道,语调十分平淡,“听的很清楚。” 苏聿不解的都不哭了,十万分疑惑的问,“……那……” 凌漠寒好笑道,“你以为你和真正的苏聿很像?还是你以为我是傻的?” “……啊?”苏聿眨了眨眼,没转过弯来。 凌漠寒只好又叹了口气。 “我要是不知道你是吴道华,为何对你这么好?” “……教主不是喜欢苏聿?” “……你什么时候见我喜欢苏聿?在你……重生之前。” 吴道华版苏聿歪头想了想,确实没什么。 凌漠寒无奈,“你就不觉得奇怪?” “……我……”苏聿结巴了半天,张口结舌。 “教主。”他郑重其事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道,“那你……其实不喜欢苏聿喜欢的是我……我?!” 凌漠寒点头。 “……真的?!!” 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但他实在是要多确认几遍才敢相信! 凌漠寒看他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是打算问几遍,干脆将人圈进怀里吻了下去,也省的他问一百次不够还要再来一百零一次。 这个吻,缱绻而绵长。 苏聿呆愣愣的任他吻,后来被吻的都喘不过气来了,凌漠寒才放开他。 “真的?!”苏聿一被放开就又问了一次。 凌漠寒不知该笑该气了,神色终于收了些柔和,“这么不信我?” 苏聿这孩子有点吃硬不吃软,看见凌漠寒目光冷了点,终于不问了,赶紧摇头,“不!很信你!” 凌漠寒看他有点像受惊的兔子,狠不下心来再吓他,只能说,“我以为你知道。” “……什么?” “陪你看过桃花,教你练过剑,见你醉过酒,听你奏过琴……我那时心思不定,只觉得你我二人并非同道中人,因此并未点明。” “你……朱雀峰被袭时,是我疏忽,才让你受刑而死。 不求被原谅,也无法补过,只能替你报仇。 只是……仇还没开始报,你先回来了。” “道华,你当时如果走了,我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你是谁,也不会去追你回来。 那是我负你。 但是你回来了,我就不能再……” 他话没说完,苏聿一把扑上来以一个毫无技巧的吻又回来堵他的嘴。 “不行不行……”苏聿含含糊糊的说道,“别说别说……一会儿又被说哭了好丢人……” 凌漠寒从善如流,只专注温柔的回吻他。 苏聿已经很久没去想过他是怎么死的这回事了。从他决定放任自己待在凌漠寒身边开始,就再也没想过。 他都肯冒着别人的身份就这么在他身边了,还想那些烦心事干嘛? 这是赤裸裸的鸵鸟心理。 有的时候,偶尔不知为什么忽然好好想想自己干的事时,苏聿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有点下贱。只是这种感觉埋的很深,慢慢的在地底腐烂,不见天日。 只是今天,这些委屈怨恨,终于被凌漠寒明晃晃的亮了出来。 苏聿发狠的吻凌漠寒,或者应该算作咬,弄了满口的血腥味。 他这才退后一步,舔了舔嘴唇,红着眼睛看凌漠寒。 凌漠寒直视着他,目光太专注,看的苏聿心跳的厉害。 "懂了?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苏聿……若真的是苏聿,我只会让他死,不能让他活。" 苏聿闷闷的点头,说不高兴是假的,他的心都快飞起来了,仅存的理智也逐渐蒸发,再也不能强迫自己去确认这是梦是现实——就算是梦也认了!他还没做过这么美的梦呢! 苏聿这么一想, 忽然觉得要不然应该及时行乐以示庆祝。 他想到做到,只是爪子刚伸到凌漠寒衣服里就被对方握住。 "在这儿?"凌漠寒挑眉,环顾了一下破破烂烂只有几张桌子椅子也没张床的屋子,而且……他手里也没有…… 只是他虽然想阻止,苏聿今天却执着的不得了,他挑逗凌漠寒似乎是没什么成效,倒是自己先有了反应。 苏聿喘息渐重,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气馁,脸色绯红,眼波荡漾。 "教主……"他气息不稳,"你……真的不要我?"语气中很是不满。 凌漠寒苦笑,他哪儿是真没反应?他叹了口气,尝试和苏聿讲道理,道,"我是为你好……“ 苏聿今天智商已经接近负值,完全没搞明白凌漠寒这是哪门子的为自己好。 他一赌气,终于放弃引诱凌漠寒了,只是欲望还没下去,苏聿只得自己解决。 他退了两步,往旁边转了转,解开衣带安慰自己。 苏聿是觉得自己已经避开凌漠寒的视线了,只是他衣服敞开,从侧面还是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白皙皮肤,更能看到他灵巧的手指以及…… 凌漠寒只得强迫自己将视线上移,只是却看见苏聿微微后仰的脖颈,以及他脸上有些迷茫但又充满情欲的神色。 凌漠寒目光一沉。 苏聿攀上巅峰之时,只觉得一个微凉的触感触到下身,他浑身一抖,欲望再次抬头。 "教主……”苏聿下意识的叫道,声音好似呻吟。 凌漠寒不说话,他身体前倾,苏聿向后仰了仰,只能腾出手来往两边撑着。 凌漠寒的吻细细密密的落了下来,唇,脖颈,锁骨,胸膛,小腹……苏聿浑身发软,撑着身体的手臂有些颤抖。凌漠寒一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欲望,另一只手却向他的后背滑去,再顺着背脊滑下,终于探向他的私密处。 苏聿身体一震,连呼吸都停顿了一刻。 微凉的触感探入火热的体内,带着些微痛意,苏聿皱了皱眉,但也只是没过多久,就被下一波情欲淹没。 他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干脆一松劲,向后倒在桌子上。 这姿势很别扭,拉伸着他的身体,却显出了无尽的张力。 凌漠寒深深吸了口气,他托起苏聿的身体,低声道,“腿分开……” 苏聿毫无犹豫的听了他的命令,自然垂下的两条腿向外分了分,身体打开,仿佛献祭一般,乖顺的等待处置。 下一瞬,他便被完全占有。 苏聿抑制不住的闷哼了一声,身体绷紧,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凌漠寒的肩膀。半身悬空让他觉得不安,苏聿绷直脚面似乎想要够到地板,然而凌漠寒却将他向上拖了拖,哑声道,“放松……” “唔……”苏聿喘息着,感觉到埋在身体中的欲望的抽插,快感慢慢淹没了疼痛,也淹没了他,让他觉得自己是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即将覆灭。 苏聿的腿缴上凌漠寒的身躯,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让他禁不住呻吟出声来。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其中,不记得自己是谁,在何处,但却还记得将自己交予了谁。 “教主……”他不自觉的叫着,模糊的视线中全是凌漠寒的身影。 这一声酥酥麻麻,凌漠寒模糊的应了一声 小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知道是谁走近了。 “教……教主!”苏聿清明了一分,谁知凌漠寒却动的更快。 他完全不管外面有的人越走越近,带着苏聿一起攀上快感的高峰,然后在极近高处释放。 “啊……”苏聿的刻意压抑的声音夹杂着快活,满足,失落,空虚,他的眼前一片空白,绷紧的身体终于又软了下来。 虽然他不想叫出声来,但他刚刚的声音实在不算小,有人离的挺近,愣了一下,可能是在背景音中没听出来苏聿叫声中的意味,只觉得有些古怪,再加上现在局势紧张,他干脆停住脚步,喊了一声,“谁在里面?!” 说完抬脚对着门就一踹。 第六十一章 门外大汉长着满脸络腮胡子,也亏得他脑子里居然千回百转了一千种“藏在角落破屋中的阴谋”,踢开门一扫屋里的状况整个人都石化了,脸倏然烧的通红,哼哧哼哧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居然还丢了一句,“……兄台真是好兴致!” 话一说完,只觉屋里又冷了几度。 大汉夺门而逃。 外面人声一响,苏聿就已经被凌漠寒拿黑色的外衫扑头盖脸的盖上,听见人一走,苏聿一把伸手将外套扯开,怒视凌漠寒。 “……教主!”他又羞又怒,指责又说不出口,只能坐起身,慢慢下地低头找衣服穿。 凌漠寒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头,神色也缓了缓,低声问道,“怎么样?” 苏聿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 凌漠寒没说话。 “……”苏聿猛地想明白了,好不容易褪下来点的血色又轰然涌到头顶,嘴硬道,“没事……很好!” 说着捞过自己的衣衫一件件套。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忍不住用眼角瞄凌漠寒。 凌漠寒也正在穿衣……苏聿只觉得教主的身材好,皮肤好……但是现在身上还裹了纱布,看着别扭。 他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凌漠寒转头,似乎是怕他摔了还是怎么样,居然还是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是!”苏聿连忙说道,“教主!别以为……这样,这样就能糊弄过去了!” “什么?”凌漠寒看了看他,低头帮他系上腰带,苏聿拽了两下没抢过来,只能让凌漠寒帮他给系了。 “教主!你身体里的毒……这个武林大会……” 凌漠寒微微叹了口气,帮他整了整衣角,“你难道没想过自己怎么办?” “……啊?” “我走了,你呢?”凌漠寒平淡道,“第三重药引在你手里,我为何不仅没有中毒,还在关键时刻躲开风波回到朱雀峰,他们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这一路上,如果真有人追杀,我怎么保证你一定安然无恙?” 苏聿皱了皱眉,急道,“可是……” “我如果既中了毒,又逃过这次追杀,他们仍然会让你以这个身份留在魔教。那时候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可是教主!”苏聿一把抓住他,“如果真中了毒!你……” “对方恐怕也没想着你能毫不挣扎的下了第三重药引。可能还有后招吧。” 苏聿立刻叫道,“那教主就更得回去!” 凌漠寒拍了拍他的头,“卜梅医术高明,有他在,除非真是世上罕见的奇毒,否则都能医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聿绷着脸,“教主……” “不行。”凌漠寒斩钉截铁。 苏聿还想再说,被一把按住肩膀。 “我失去你一次,够了。不能有第二次。” “还是你想让我活的生不如死?” 凌漠寒语气平淡,目光柔和,苏聿却一下就被震住了。 他本来就还没彻底恢复运转的大脑再一次罢工。 凌漠寒揽着他的腰带着人出了这间破屋子,照顾这苏聿,慢吞吞的走回吴家落脚的小楼。 苏聿一路气鼓鼓,想反驳不知道怎么反驳,想劝也不知道怎么劝,除了怒视凌漠寒找不出其他办法。 他忽然反应过来,反正凌漠寒也不准备走,他前面坦白那一大段完全就没必要啊!对事情全无益处啊! 南宫诔的尸体已经被秘密拖入楼内,这事没再让太多人知道。曼柔派了人守着这座小楼,她本人也坐在楼门口,看见凌漠寒与苏聿回来,先是一挑眉,而后看了看苏聿,忽然脸上露出些惊讶的神色。 她的视线来回在凌漠寒与苏聿身上晃,弄的苏聿不明所以,凌漠寒却径自绕过她走进楼里。 第二天,前往卓州的一行人回到了红叶镇。 他们去的时候都骑着马,回来的时候却抬着顶轿子,里面坐的显然是南宫墨。 苏聿趴在窗口远远看着,看不清南宫墨,却好歹还是能认出来当先一骑是按理已经被凌漠寒杀死的南宫诔。 曼柔看见他,也目光一暗。 南剑门一行人径自回自己的落脚处,曼柔却拦着南宫诔,借口有话要说,将他带到了吴家的落脚的小楼。 苏聿一路目送着两人进了小楼,然后转头去看凌漠寒。 凌漠寒有点想笑。 苏聿的脸上混杂着,“好生气再也不要理你了”和“唔……教主帮个忙吧”两种情绪,使得假装冷淡的表情颇为不伦不类。 凌漠寒不用猜就知道,苏聿估计是好奇曼柔和那个南宫诔到底会说什么,或者到底南宫诔是活着还是死了。 凌漠寒也不说话,上前两步,苏聿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脚下一空,已经被凌空带起,向窗外一跃,凌漠寒一手带着他向下落去,到房檐处时伸脚一勾,落下之势猛然一顿,身体划出一个半圆,头朝下停住了。 苏聿之前没准备,半空中的时候就七手八脚的扒在了凌漠寒身上。现在第一次头朝下向下半挂,血都往头上涌。 “……”苏聿实在没忍住,打了凌漠寒一拳。 他自己绝对没使什么力气,谁知道凌漠寒居然低低闷哼了一身个,吓得苏聿赶紧抬手,赶忙问道,“怎么了?” 凌漠寒摇了摇头。 苏聿猛地意识到不对,急道,“打到你的伤口了?” 凌漠寒低声道,“没事。” 苏聿一脸愧疚,小声道,“……对不起。” 他居然忘了凌漠寒身上带伤。 苏聿被凌漠寒抱着,没看到对方脸上的笑意,也没发现凌漠寒刚刚完全是装的,只听见对方问道,“打一拳,不生气了?” “……”苏聿闷闷的哼了一声,咕哝了半天,说道,“……不行,还生气。” 他吸了口气又想再劝,叫道,“教主!……” “嘘——”凌漠寒捂住他的嘴,“他们进来了。” 他们倒挂的窗户里面,就是小楼中的偏房。 曼柔与南宫诔两人一前一后进楼,绕进间偏房,就看见地板上直挺挺躺着个人。 南宫诔只看了一眼,惊得连往后退了三步。 曼柔阴沉着脸挡在他身后,“这是怎么回事?!” 还活着的南宫诔显然是假扮的,连掩饰都没有,吓得脸色煞白,结巴道,“我……我,副门主死了?!!” 曼柔眼带杀机,“你是谁?!” “……我,我是南剑门的普通弟子!”那人赶紧撇清嫌疑,“只是副门主走时,说,说他其实还有机密要事要办,又,又不好说要脱身……只让我假扮他。” 曼柔阴森森道,“他让你假扮的?” “是!是副门主说的!!”那人一个劲的点头,神色失魂落魄,而后又带了些恨意,“副门主……副门主他怎么死的?!” 曼柔没说话。 她知道现在若说是凌漠寒杀的,不用解释,两边就会闹起来。她虽然怀疑凌漠寒,但那个苏聿却一看就是连人都没杀过的,再加上吴道明一再保证,所以到底还是把这点怀疑又压了下去。 她现在只十分苦恼,南宫诔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又看了眼假扮南宫诔的南剑门弟子,想了半天,忽而说道,“你们南剑门,现在这里管事的还有谁?”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而后才似是而非的答道,“是……首席师兄” 曼柔对他的犹豫有些奇怪,只是想到南宫墨刚刚的气色,眉头皱的更紧了,却还是说道,“……别告诉别人,去找南宫墨来。” 那弟子走后,她才没好气的说道,“要听进来听!” 凌漠寒干脆的一跃而下。 苏聿因着被抓包,脸有点红,倒是凌漠寒依旧一脸平淡,面无波澜。 曼柔看见两人,神色微微一惊。 她先前觉得只有一人在外面,现在看来,她察觉到的人只是苏聿罢了,而对于凌漠寒……她竟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 曼柔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若是敌非友,该当如何。 屋中一时静默。 南宫墨来的不慢。他背后背的一把无鞘重剑,脸色灰白,目光却仍旧清明雪亮,进来后先扫视了一眼屋中几人,才落到地上南宫诔的尸体上。 目光一利,看向曼柔,问道,“……谁杀的?” 刚刚南宫诔还在和他说话,现在地上却躺着一个死了的尸体,但南宫墨没表现出丝毫诧异。 曼柔奇道,“你不问真假?” “我分的出来。”南宫墨皱眉,他的目光扫过苏聿,而后停在凌漠寒身上,顿了一下,再次问道,“谁杀的?” 曼柔叹了口气,“这里面另有隐情……” 她看了苏聿一眼,苏聿会意,将那夜的情形又讲了一遍。 南宫墨垂着眼,苏聿努力把经历说的惊心动魄,南宫墨的表情却没有一毫波动。凌漠寒皱起眉,苏聿正在叙述中极力摘清凌漠寒对南宫诔的步步紧逼,在最后更是直接说道,“因为情势实在危机,所以我才刺了他一剑……” 凌漠寒眉头皱的死紧,他转过目光去看南宫墨,正与对方看来的目光对上。 “你那一剑并不致命。你杀不了他”南宫墨看与苏聿说话,目光却直视着凌漠寒,顿了一顿,“是你?” 凌漠寒表情平淡,冷道,“我。”  第六十二章 曼柔往前上了一步,表情有些紧张。她倒不是紧张南宫墨与凌漠寒打起来,而是若是他们两人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南宫墨。 南宫墨又看向苏聿,说道,“副门主行事必有他的原因。” “……” “四日前,是不是你救的我?” 苏聿愣了一下,犹豫道,“如果你指的是将你带去了卓州……是我。” 南宫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南宫墨微皱了眉,向三人弯腰行礼道,“抱歉,本是我南剑门门中之事却连累各位,但此中缘由,恕我不能解释。” 曼柔听了他的话神色有些奇异,忍了半天才将想问的话咽下去,转而说道,“南宫兄的尸身……” “幸而天气也不太炎热,我让人将他带回门内安葬。” 他来的快,走的也干脆利落,不一会就有南剑门的弟子来将南宫诔的尸体带走。他们面色既悲痛又难以置信,与之相比,南宫墨的反应显得实在太过平淡无情。 南宫诔的死很快就传了出去,南宫墨公布的死因是误食毒物,毒发暴毙身亡。南宫诔的尸体被黑布遮着,没人发现他其实已经死了将近一天。然而他的死如此蹊跷,毫无预兆又没个前因后果,虽然大不部分人表面不动声色,但真正相信这个理由的,其实没几个人。 苏聿也对南宫墨的态度很疑惑,他还以为南宫墨要喊打喊杀的来声讨凌漠寒呢。 然而他也不算笨,想了想,一拍手道,“这么说来,南宫墨被袭击那夜与我打斗的黑衣人就是南宫诔,而南宫墨知道这件事……可是南宫诔为何要杀南宫墨?” “门主之争,党派之争。”凌漠寒淡道,“大门派内部,大多少不了。” “……”苏聿眨了眨眼道,“吴家就没有!” 凌漠寒看他一眼,笑道,“好事。” 苏聿往前追了两步,忽而压低声音道,“可若迷香是南宫诔所下,却又与你体内的毒有所反应……难道只是巧合?还有……吴有欲死时剑伤似南剑门所为,是南宫诔还是南宫墨或是门主南宫煌授意所为?” “南宫煌为人向来正派,但我并未见过,不知传闻真假。南宫墨是南宫煌的得意弟子,更是被提为首席弟子,若无意外,便是下一任的门主,无需再争。” “所以应是南宫诔所为?” 凌漠寒嗯了一声,苏聿又说道,“这么说……会与教主体内毒有所反应也是巧合……南剑门内并无金火宗与黑火宗之分……吧?” 凌漠寒摇了摇头,“确实无此说法。”他顿了一下,皱眉说道,“金黑两色火焰,倒是让我想到圣焰教。” 苏聿也想到了圣焰教的标志,白日黑中描金,入夜金中描黑的火焰。 他也皱起眉,唔了一声,“……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金火宗与黑火宗,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凌漠寒沉吟一声,忽而道,“我并不认识相熟的道士。” “……什么?” 凌漠寒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你用了他的身体,若是真有何不妥,不找道士,就要找僧侣,只是若太过正派又不相熟,把你当妖魔鬼怪收了可怎好?” 凌漠寒语调平静,但呼吸喷在苏聿耳朵上痒痒的,苏聿的耳朵很敏感,他红着脸不自在的往旁边避了避,同样低声,“……教主,这儿人很多……” 凌漠寒一挑眉,“你在想什么?” “……什,什么想什么?” “我不过是与你说话,现下局势未明,不易多行……” 苏聿面红耳赤,赶紧打断他,低吼道“我才没想那些!” 凌漠寒似笑非笑的看他。 “……”苏聿总觉得他的潜台词是我什么也没说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象哦——不过苏聿总觉得他的理解似乎有点问题,于是只得默然。 虽然武林大会尚未召开就有这么多乱事搅合,但该开还是要开的。 南宫墨回到红叶镇的第二天,武林大会召开。 红叶谷中,只要不脱离大路,倒是不会碰见太多毒物。 比武台已在谷中空地搭好,虽然很多人心里都嘀咕着南宫诔为何选在此处召开武林大会,但他已经死了,便没有任何人知道了。 召开当日,万里无云,四周红叶如火,台下人头攒动。 比武台有一人高,掉下台的一方即算为输,南角放着铜锣,主持可以鸣锣使比试强行结束。其侧也搭着一高台,曼柔、南宫墨与吴道明三人在此处,可以将比武台上看的更清楚。 武林大会,前几日是各门中弟子间的比试。武林门派间的排位,虽然并无统一说法,但总少不了有几个人每年都喜好将其排一排位,再说上一通自己的理由,其中被接受最广的是神来笔武林杂记中的门派通排,而武林大会,绝对是影响其排位的重大事件。 在江湖上行走,谁不希望报出自己门派之时,引来别人的唏嘘惊叹,因此大家对待其的态度,十分谨慎郑重。 凌漠寒与苏聿与吴家其他人站在台下,尹淙看了看四周,对苏聿解释道,“一般来讲,前三天是门派通排,后两天是盟主之争。所谓盟主之争,大多都是各门派掌门或高手间的切磋,不是一般弟子能参与的。但在通排时,若有一般弟子想要争一争盟主之位,可向各掌门下战书,最少五场,若全赢,则可参加最后两天的比试。或者直接挑战现任盟主,若能赢,则进入最后两天的比试。” 苏聿点了点头,奇道,“这么容易?岂不是随随便便来个武功高的人就当得了盟主?” “能者为尊。只要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又有胜过几大掌门的能力,就可以当盟主,这本来也是公平的事。但说是容易……”尹淙苦笑道,“这十多年来,还真没一个这样当上盟主的。各大掌门的功夫,怎么也不是放着用来看的。居然输给无名小辈,不是给人打脸吗?” “……哦。”苏聿又点了点头,然后唯恐天下不乱的转头问凌漠寒,“那个,……要不要上去试试?” 凌漠寒淡道,“你?” “……哪儿可能!”苏聿低声叫道,“当然是你!” “我不在吴家门下。”凌漠寒说道,看向尹淙,“无门无派者,恐怕不能挑战。” 尹淙点了点头,“那倒是,因为若是来几个邪教的搅场子就太难看了……”不过他又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哎,你是苏聿的夫君,怎么不能算吴家门下?” 凌漠寒摇了摇头,“这样说来,倒该是吴家算他的嫁妆。” 这话说的有些猖狂,尹淙有些尴尬。不过他立刻想到,也许凌漠寒本是确实是什么门派的弟子,这么说来,随随便便将人家算在吴家确实说不过去,也可能是惹了他的厌烦才开句玩笑,因此也就只是呵呵笑了两声没计较。 倒是苏聿心中感觉十分微妙——不管是魔教教主算作吴家人还是吴家做了魔教的嫁妆——就算是前者听起来比较风光,但真让人知道了,八成吴家的家主是要杀了他以除家中污点的——如果这个家主不是吴道明的话。 吴家百年正道,忽而与魔教搅合在一起,估计几代家主泉下有知也会跳起来砍死他。 苏聿忽然轻声对凌漠寒说道,“如果我后悔了,你打算怎么做?” 凌漠寒也看他,目光微微有些冷,深处埋着些无奈和痛楚,平淡道,“后悔了?” 苏聿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心里打鼓,赶紧强调,“如果!我说如果!” “没后悔?” “……如果以后后悔了呢?” 凌漠寒沉吟一声,淡道,“要看你后悔几成。” “……”苏聿也想了想,“十成?” “十成,我放你走。” “……”苏聿十分挫败,却听凌漠寒继续道,“只有十成,才放你走。” “我……”苏聿愣了一下,脸慢慢红了,凌漠寒的目光极认真,苏聿支吾了两声,终于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可能不会后悔……” “嗯。”凌漠寒应道,“我知道。” “……”苏聿心说我怎么一下子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呢!? 他们俩正说着,比武台上的铜锣被敲了三下,呜呜嚷嚷的吵闹声渐渐安静下来,然而一时却并没人上台。 尹淙低声道,“前几个上的,大多是些小门小派,或是只想练练手涨涨经验的,真正精彩的在后面。” 他正说着,一个瘦瘦弱弱二十多岁的男子飞身上台,扬声道,“奎道派方如,哪位来指教一二?” 台下又嗡嗡了一会儿,没过一会儿上来个八尺余高的大汉,手上拿着双斧,粗声粗气道,“跃虎派陆震,打坏了别怪我。” 方如笑了笑,一伸手,“那请吧。” 第六十三章 大汉双锤虎虎生风,而方如的兵器居然是链爪,力不足,以快补之,两人须臾便过了百来回合。 第二百一十一下,方如链爪一抖,略施巧力,勾脱陆震右手锤,再三十下,胜出。 第二个挑战者随即上台。 苏聿在底下看着,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遗憾道,“如果不用报什么门派姓名,我也想上去试试……” 凌漠寒唔了一声,淡道,“真的?” “真的……”苏聿点头道,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水平挺差。” 尹淙也没怎么见过苏聿出手,想了想,笑道,“师叔的弟子,不至于差到哪儿去。等下午你再上场也未尝不可。” “……”苏聿看了看他,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真正练武,并没多久,要真到下午上场就只能丢人了。” “……”尹淙一点也不相信的看他。 “……如果我输了台上那人,是不是给吴家丢人?” “……”尹淙立刻道,“那你还是……还是先私下与我们切磋切磋!” 台上,方如已经又赢一场,脸不红气不喘,链爪一甩,站在台上等着下个人。 凌漠寒忽然抓住苏聿的手腕,苏聿还明白他要干什么,就被凌漠寒往上一拖再往前一送,苏聿心里一惊,赶紧提气运功,身形一拔,掠过人群,踩在了台子边上。 “……”苏聿简直不知道该哭该笑! 他虽然是想上台比武,但是关乎到吴家的名声……丢人也要私下丢才好吧! “我们吴家的小师弟,虽然从小修习内力,但真正开始练武不过一年,各位担待。” 台下声音清清冷冷不咸不淡,正是凌漠寒。 东侧高台上,曼柔看了吴道明一眼,只见吴道明神色有些许紧张,于是问道,“刚练武两年?” 她语气十分怀疑。 苏聿年龄看上去已经十七八岁,若真从小修习内力,怎么会一年前才开始练武。 吴道明下意识解释道,“他以前身体不好,禁不住气劲……”说到这儿他也愣了一下,凌漠寒为何会说苏聿只练了一年武……难道他其实已经知晓了? 凌漠寒话一说完,底下就想起一片讨论声,方如也十分奇怪的看了看苏聿,苏聿只能苦笑道,“在下苏聿,以前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习武……” “哦!原来如此,”方如说道,“但要我手下留情,估计是不行的。” 苏聿摇了摇头,“不必……”他刚要拔剑,忽然一想不对,又转头去看凌漠寒。 ……他一点也不想拿着腰间那把没刃的剑对打啊!怎么又把这事忘了! 凌漠寒并不知道他带错剑的事,倒是旁边的尹淙啊了一声,拍掌道,“对了!小师弟还没买剑!” “剑?”凌漠寒侧头看他。 尹淙赶紧把苏聿拿的是把无锋破剑的事简短说了说,一边说着一边解下剑来,但凌漠寒却更快些,腰间佩剑一摘,手腕一抖,巧笑剑向台上飞掷而去。 苏聿接了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方如笑了笑。 台底下嗡嗡声更大了,哪个练武的会不把兵器带在身边? 方如虽然没有轻视他,但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仍旧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聿屏息拔剑。 剑出如虹,寒气逼人,只剑一拔,方如眼神便一沉,“好剑。” “好剑。”曼柔轻声道,看了吴道明一眼,“只是……” 吴道明自然接道,“越好的剑,越不亦用。剑在苏聿手中,发挥的威力,恐怕不足三分。” 巧笑剑不沉,才要力道拿捏的精巧,苏聿不是第一次使巧笑,上一次八方台上,他只觉得这剑拿在自己手中是种浪费,这一次仍如此觉得,却又多了些莫名的勇气。 苏聿沉心静气,脚下一点,一剑平平向前刺去。 方如链爪一带向旁一拐便绕过了苏聿这一剑,直抓向他后颈,苏聿仰身后翻,双脚夹住长链,剑锋向下一转。 “鱼跃龙门。”尹淙低声道,“小师弟柔韧性很好嘛……” 方如向后猛拉,苏聿在长链上一踩,向上跃起,旋身再刺。 两人打在一起。 一招又一招,苏聿看的清楚,他那一个月被吴秋严虐的太惨,其实无论是攻击还是闪避速度都提高了不止一点。 再加上他因读的书多,虽然链爪是个冷门的武器,但对于方如,还是勉强能预测些对方出招的倾向。 方如武艺尚未小成,一招一式,虽有变通,但大体还是与书籍套路所写无异。 尹淙仔细的盯着台上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凌漠寒。 他本就觉得凌漠寒似乎不太好交流,苏聿一不在,对方身上的冷淡气息更重,尹淙想了想,还是换了个方向与另一边吴家弟子说道,“你觉得小师弟能赢不?” 对方也一脸纠结,“师叔刚收的弟子……我之前还奇怪师叔怎么会收身带技艺的弟子,原来是才开始练……但如果真只练了一年,我看还有点悬。” 尹淙却摇了摇头,“我觉得小师弟能赢。” “为何?” “虽然他与方如出招,看起来都是中规中矩,但你发现没,小师弟招式之间的连接,非但不死板生涩,反而有些手到擒来之感。而方如的出招接招,却还有些套路化的影子,这点,体现在闪避上更加明显。” 那名弟子看了看,也点头道,“师兄说的对。” “小师弟似乎能先半步猜到对方的招数,而方如不能,半步之差,却也是关键。” 台上,苏聿也隐隐有些感觉。 熟悉了对方的武器及套路,他对方如接下来所用招数的猜测愈发准确。 在距离上,链爪胜于手中之剑,但也因为如此,比起剑来,链爪似乎总慢上一分。 使链爪的高手,因其手法精湛,倒并不会因为链长而让其攻击变慢,但方如显然尚未掌握此种精髓。 链爪外钩,苏聿先其半步,斜跃旋身,剑气四扬,与链爪相碰时豁然声响,但旋转的剑气却夹带着链爪让方如一时抽不出武器。 方如皱眉,再一抽,苏聿却已借着这股力道近身,手指在剑背上一点,只听一声低鸣,长剑骤停,正停在方如脖颈旁。 “……”方如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你赢了。” 苏聿抽剑笑了笑,“运气。” 方如摇了摇头,飞身下台。 “环风剑。”尹淙笑道,“小师弟没转晕还真是不错。” 他话音没落,台下又上来个人,比方如矮了些,肌肉却挺结实,笑道,“我来!” 苏聿赶紧跟他行礼。 “方庆门木城,领教。” 那人说着,伸手抽刀。 刀,霸王,开合自在。 苏聿只觉得对方气息骤沉,他眉头一皱,剑尖一抬,在刀劲当中,剑气陡出,劈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灵活有余,猛劲不足。”曼柔笑道,“以柔克刚的路子,也算不错。” 吴道明也笑了笑,“他习武之日尚短,缺陷还是很多。还好是书读的多些,在场上便显得不那么紧迫。” “这一场,他还能赢。”曼柔摇头道,“可是……若对手水平再高些,恐怕就会应接不暇,到时吴家……” 吴道明一笑,“吴家还没到输不起的地步。”他看着场上,默想道,受伤不可避免,还好前半日的打斗大约都比较温和,点到为止,出手也可收住,否则若真受了什么重伤,得不偿失。 一柱香的功夫,苏聿又胜一场。 第三个上场之人也是用剑,只是走的是快剑的路子,但他再快也快不过吴秋严,对于被吴秋严折磨已久的苏聿来说,对方的快剑也只是比平常人要快一些罢了。再加上剑是他最熟的武器,因而这一场也是胜了下来。 渐入佳境,所说的就是他此时的状态。 他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只觉得越打越顺畅,刚开始还会考虑的些招式应变,通通都隐去了,眼里只有两个人,他,以及他的对手。 苏聿连下五场,吴家弟子取得这战绩是理所当然的事。稍小的门派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为听说苏聿只练了一年武,本来想趁此机会压吴家一头搏个面子,现在看来却还是有些困难。 苏聿扫遍台下,心里正嘀咕下一个是谁,却忽而看到水波门处,祝玉容冲他一笑,而后开口道,“我来!” 说罢凌空一跃,带着厉风,正落到比武台正中。 “……”苏聿见过他与吴道明比试,祝玉容虽然比不过吴道明,但他自己却绝对是打不过的! “来给你个台阶下。”祝玉容面上笑的一派张狂,声音却忽而压低,悄声道,“我不来,总有别的门派的人来给你个下马威的,你吃的下吗?” “……”苏聿很老实的摇头道,“吃不下。” “那不完了。”祝玉容斜眼看他,“好歹我能让你输的不那么难看。” 说罢,他甩了甩背在身后的右手,只听几声脆响,他手中的武器忽而裂为三段,原来他用的是三段的长棍。 “请吧。”祝玉容笑了笑,棍子舞出一片虚影,呼啸生风。 “呀呀……”尹淙在下面叫道,“这个可不好过啊。” 台上,苏聿倒是没怎么紧张,直接欺身而上。 第六十四章 祝玉容的水平,自然不是苏聿能比的。 三截棍分而合,合而分,一片残影,仿佛将四面八方拢入其中,虚中有实,棍至,却又如蜻蜓点水,一划再转,换了个方向,第二下才是使了十成十的功力。 祝玉容赢定了,却不求赢的太快。 他他气势步步紧逼,招招手下留情,点到即止,却甚至故意为苏聿留出些余地,使得苏聿尽全力还有一搏反击之力。底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分明不是比武,简直算是喂招。 水波门曾与南剑门、吴家、栖琴阁其名,但却多次未参加武林大会,再加上行事愈发随意,这次居然前来,其实南剑门吴家栖琴阁这三家,都觉得有些奇怪。祝玉容在台上显得与苏聿还颇有些交情,曼柔不禁转头看吴道明,却见吴道明也皱着眉,一脸疑惑。 两人在台上近乎打了三柱香的时间,祝玉容见苏聿开始气息不稳,内力将尽,终于一收手,向后退了一步,笑道,“承让。” 苏聿也笑了笑,行礼道,“多谢。” “哎,不客气。”祝玉容一挑眉,笑道,“只是什么时候能与你情人来一场?” “……”苏聿顺着他目光一看,对方指的赫然是凌漠寒。 “……”苏聿想了想,“看他愿不愿出手。” 他这么说着,归剑入鞘,就欲下台。台下,却忽而从远处飞来一点冷光,耀眼眩目,正砸在尚露在外面的剑刃上。 只听一声锐响,金属相撞,苏聿只觉得手腕一麻,那飞来之物力劲极大,震的苏聿向后退了两步。 电光火石之中,一道白影从台下飞蹿而起,竟是须臾就闪到台上,直冲苏聿而来。 这人动作太快,快的连就在台上的祝玉容都没有丝毫反应,他手呈钩爪状,直抓向苏聿的面门。 苏聿直觉扑面一阵冷风。 他知道绝非善茬,但来不及躲,只得抬手格挡。 却有人比他还快。 白影窜出时,尹淙就觉得身边一阵冷风,再看时,凌漠寒早不在旁边,速度不比白衣人快一分,却也不比他慢一分,正正与他同时到了台上,左手伸掌一挡,右手将苏聿向旁侧一带。 两人手腕相触,本该毫无声息,却见以二人为中心忽而起了阵厉风,猛的向外侧散去,苏聿直接被这阵烈风推下了台,而祝玉容却还将将站在台边。 东侧高塔之上,吴道明飞身而下,捞起苏聿,向后再跃十步。 凌漠寒与白衣人气劲外散,内力相拼,台下离得最近的几排人先受不住了,一个个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尹淙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人……”曼柔紧皱着眉,凌漠寒与白衣人的内力,一个冷锐一个阴寒,都是霸道无比。她看了看底下歪歪斜斜的众人,知道不能让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比下去,脚尖在高塔围栏上一点,人在半空,绫罗水袖甩出,姿态优美如仙子下凡,其中蕴藏的气劲却也让人不可忽视。 只是她的水袖一探入厉风中心,曼柔心里就一惊。 果然是好强劲的力道! 她手腕发力,水袖在两人相接的手腕上一点,分别缠住了两人手腕,使巧劲向旁侧带去。 “松手?”白衣人看向凌漠寒,似笑非笑,“我数个一二三?” 凌漠寒不说话,神色冰冷至极,却听对方毫无压力的数到,“一——二——” 他倒是守信用,三字刚出口,内力便向后一撤。 只是这一撤也只在一瞬,下一刻,本来后撤的内力猛地以涛涛大河之势劈头盖脸砸来。 若凌漠寒刚刚也撤了内力,这可要倒霉了。 然而他却是在对方内力后撤的这一瞬,一步向前,身体微侧,手却趁机向对方脖颈扣去。 “……哎呀!”白衣人叫了一声,凌漠寒斜站在他身侧,他那一爪抓空,倒是让凌漠寒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烈风骤停。 只是他虽然叫了声哎呀,脸上的表情却闲在而镇定,好像身陷险境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曼柔见此情况,沉声叫道,“武林大会比武台上!不可杀人!” 她脸色不好。 绫罗还缠在两人手腕之上,牵制之力却甚微,并未产生什么作用。 凌漠寒看了她一眼。 他眼神很冷,曼柔心一沉,以为他要动手,却见凌漠寒还是收回了手臂。 白衣人一挑眉。 凌漠寒冷道,“欠你一次,还你。” “呵……”白衣人笑了一声,以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错过这一次,可就没有第二次了,教主想好了?” 凌漠寒漫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拿他说的当回事,身形一闪,一瞬便已到了苏聿身边。 “没事吧?”他转头低声问道。 “没事。”苏聿立刻摇头。 吴道明眉头微皱,问道,“……那是何人?” 凌漠寒没说话,白衣人目光仍就锁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才转向苏聿,笑道,“好剑,要拿在合适的人手上。下回,别让我看见你手上再拿此剑。” “……”苏聿默然了一下,心里十分赞成这人说的对。他忽而想道,这人刚对自己出手就是这个?……看他看教主的眼神……莫不是教主脑残粉?! 不对啊他和教主先前认识? 他在这儿思路开小差,凌漠寒却冷道,“我愿意将其交给谁,不用你管。” 白衣人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前言不搭后语道,“别忘了,你还有样东西没还我。” 凌漠寒目光平淡,挑眉道,“何物?”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回答,却又说道,“我与你,这几日还有一场要比。”他说着,向四周一扫,笑道,“等我拿下这武林盟主之位。” 这话一说,底下所有人的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大的口气!”底下有人叫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白衣人目光一利,冷道,“这话是谁说的?” 他虽然这么问,但目光一转就锁定了对方,伸手轻一弹指,却听啊的一声,说话的大汉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额头,手指缝里已经渗下汩汩鲜血。 他周围的人皆吓了一跳。 白衣人冷笑了一声,淡道,“暂且留你一命。” 曼柔看他的目光变了又变,只觉这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她不禁皱眉道,“敢问,来自何门何派?” 白衣人看了看他,而后笑道,“七神派,萧若尘。” 曼柔又一皱眉。 七神派也算是一流门派,她却从未听说其门中出了这么一位人。 然而武林大会规矩使然,既然确实是白道盟中弟子,便有挑战各掌门以争武林盟主之位的道理。 她最后看了萧若尘一眼,最后提醒道,“武林大会,禁伤人命。” 说罢,飞身再上了东面的高塔。 萧若尘微微一笑,将视线投向还站在比武台边的祝玉容,“我欲挑战各大掌门,兄台是否可以先让一让?” 祝玉容虽然一看便知自己实力不如对方,但他一向心高气傲,何时曾被人这么说过,当时吴道明在客栈时不过语气里带了些嘲讽之意祝玉容就与他动手,此时怎么可能忍的下去。 祝玉容也一挑眉,冷笑道,“我此时可还站在这比武台边缘,习武之人,怎有不战便败的道理?” 萧若尘又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说的也是。” 他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倾身拔刀。 祝玉容只觉气息一滞。 刀尚未出,霸王之气已至。 这远不是先前与苏聿对打时方庆门木城所能达到的境界。 祝玉容这回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招数,没什么是输是赢,与高手对战,本就是他追求的目标——只有如此,才可更进一步。 “教主认识他?”苏聿转头问凌漠寒。 凌漠寒神色肃冷,说道,“我确实拿了他一样东西。” 苏聿眨了眨眼,觉得凌漠寒话里有话。 “我与你说过,我拿了圣焰教一样东西……” 苏聿啊了一声,赶紧压低声音道,“他是圣焰教的人?” 吴道明此时就站在一边,凌漠寒说话声音虽小,却未避他。吴道明听闻这话,眉间一跳,心里一沉。 圣焰教。 他神色凝重,看着台上,低声道,“这次武林大会,恐怕难以善了。” 凌漠寒应了一声。 “……我听说,圣焰教在西域,教中人也都并非中原人的长相……” “易了容的。”一把嗓音忽然插了进来,苏聿往旁边一看,正是淮海帮帮主清无水,也就是左护法淮水。 他显然是听见了几人刚刚的对话。 吴道明看了看他,见清无水脸上既无怀疑也无惊讶,心下微微有些诧异,清无水刚想解释,却听凌漠寒淡道,“淮水,我教左护法。” “……” “……” 吴道明苦笑道,“教主还真是信得过在下。” 凌漠寒没说话,倒是苏聿想了想,觉得现在告诉他哥他和凌漠寒已经摊牌有点太破坏此时的紧张气氛,干脆还是没说。 淮水怪叫了一声道,“教主!您原来已经和吴家联合了?!” 吴道明却摇了摇头,“我所代表的的,更多是个人,而非吴家。” 淮水看了看他,而后笑道,“也是!若真是代表吴家,我才要绝对惊悚呢!” 几人说话的功夫,台上高下已见分晓。 祝玉容一时不察,被萧若尘一刀劈中左肩,刀势未减,从左向右下拉出一道血口,而萧若尘一掌已经击到,将祝玉容击飞了出去。 第六十五章 这一掌打实,祝玉容闷哼一声,向外倒飞出去,在半空中扭身,勉勉强强落了地,却踉跄了一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赶紧有水波门中人上前两步扶住祝玉容。 他们几人脸色均是不好。 萧若尘站在台上,目光在台下扫了一圈,似笑非笑,那眼神,却有些像在寻找猎物,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只听他扬声说道,“胜了水波门少主,算不算其一?” 那扶着祝玉容的人冷笑一声道,“本次参加武林大会,虽未少主领队,但领队却是在下。” 萧若尘似是而非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请吧。” “方叔。”祝玉容缓了口气,低声道,“小心。” 方信点了点头,话不多说,将祝玉容交给别人,踏上比武台。 萧若尘看了看他,一转身,面向曼柔,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曼柔皱眉道,“为何?” “若我赢过五位掌门,武林盟主之争,可否今日便开始?”他挺礼貌的微微一笑,“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做,耽误不得。” 这简直已经是狂妄到极致了。 台上台下倒吸口冷气。 曼柔目光发冷,深吸了一口气,“你若真有这能耐,如此办了,也未尝不可!” 萧若尘一笑,“多谢成全。” 空地周围红枫林中,谁也没察觉到有一男一女两人趴在树上,听着武林大会场中的动静,男的脸上百无聊赖,听到这话却一笑,拍掌道,“副宗主说的对!速战速决啊,我有多久没能跟几个漂亮女人玩一玩了,不过这里的栖琴阁弟子似乎也不错……” 他自己嘀嘀咕咕了半天,见旁边的人没理他,很没趣的说道,“沙沙,你说雪瑾雪莹那俩丫头,真能操控这谷中的毒虫?” 浑身裹了白纱的女子眉头一皱,冷道,“只有副宗主能这么叫我。” “……”玉花冠无趣的瞥了她一眼,就听沙沙继续说道,“不能操控也没什么,这只不过是下计。” 玉花冠翻了个白眼,“你相信副宗主肯定能赢喽?” 沙沙毫不犹疑的点了点头。 玉花冠慢悠悠的把头转回去,叹了口气,“哎……忠心耿耿的属下,无趣无趣。” 确实无趣。 萧若尘与方信来往七十回合,明眼人都看出来,方信脸上已经冒了汗,招式开始显得散漫笨拙,而萧若尘却仍仿若闲庭漫步一般,这局势,全在他掌握之中。 吴道明眉皱的更深了。 看出场上形势,淮水也不眯着眼睛专心看了,扭头小声道,“教主说他是圣焰教的人?”他顿了一下,神色奇异,“他要夺武林盟主,岂不是圣焰教要夺武林盟主……” “十余年前,圣焰教入中原,便是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只是不知为何忽然退走。”吴道明皱眉道,“……这一次,恐怕同样来者不善。” 淮水点了点头。 魔教虽然并不太关心白道盟形式,但圣焰教袭击魔教分坛,杀教众无数,在对抗圣焰教这一点上,魔教与白道盟倒是目标一致了。 这么想着,他转头去看七神帮所在的位置,只见七神帮帮助老神在在的坐在位子上看萧若尘,目光中似乎是有些不满,倒是他旁边旁边的副帮主,目光里的赞许却怎么也藏不住。 七神帮副帮主好大喜功,这种出风头的事让他大大长了脸。然而老帮主却担心这萧若尘会使得白道盟对七神派产生敌意。 树大招风,他一向行事低调,从不出格,中规中矩,此刻既高兴七神帮后继有人,又担心年轻人太过冒进,使所有人跟着吃亏。 淮水看了看两人,摇头道,“他们恐怕是并不知道萧若尘的身份……” 苏聿一歪头,“告诉他们?” 淮水摇头道,“就算现在前去说明,七神帮信不信是一回事,就算是信了,他们让萧若尘下台,萧若尘又怎么肯听?除非将事实公诸于众,否则武林大会的规则里,没有一条能让萧若尘现在就下去的……但七神帮怎么能自己打脸?” 吴道明面色有些凝重,点了点头,看向凌漠寒,“教主曾与他动手?是输是赢?” 凌漠寒平淡道,“输。” 吴道明怔了一下,又问道,“教主的实力……” 凌漠寒看了吴道明一眼,淡道,“与吴有欲不相上下。” 吴道明紧跟真便一皱眉。 他倒没有怀疑凌漠寒托大,只是这么想来,这场上各门主帮主,岂不是都不如萧若尘了? 就在他这样想时,场上形势骤变,方信一时不察,背心漏了空门,萧若尘怎么可能察觉不出,一刀,直直捅了进去。 “方叔!”祝玉容叫了一声,扶着他的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按住,抢上抬去将方信带了下来。 萧若尘这才收刀,笑道,“这下,算赢了一个了吧?” 他看向凌漠寒,只是随后,目光又一滑,转向淮水到,“淮海帮清无水帮主,请教。” 魔教教主并不一定是实力最强的人,这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淮水虽然没和凌漠寒动过手,但他知道自己的本事是一定不如凌漠寒的。 然而,尽管如此,怎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明哲保身,或是审时度势当舍则舍,这些词,本就与他没什么关系。 每一个真正追去武道的人,都无比渴望着与高手对决,死不足惜。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当争则争,才不枉人世走着一遭。 淮水微微一笑,淮海帮的帮众屁颠屁颠的从后面抬出清无水那把宝刀。与萧若尘的弯刀不同,这柄刀接近一人高,无鞘,全身青黑色,长柄,宽刀背,厚刃,要两名淮海帮帮众一头一尾的抬着才拿得动,淮水伸手,无比自然的将它轻松拿起,划了半个弧形,刀剑在地面轻轻一点,人已飞身上了比武台。 淮水正落在萧若尘对面六步远,笑道,“淮海帮清无水,手下留情。” 他说着手下留情,右手一拉一拽,长刀舞出一片虚影,便向萧若尘脖颈劈去。 他的刀长,萧若尘的刀短。 对于淮水,距离是他的优势,而对于萧若尘,只有近身,那把弯刀,才能发挥出他的真实力量。 两人一个要保持距离,一个要缩紧距离,手上交手,脚下步法穿插交错,越来越快,到了后来,苏聿已经看不清谁是谁,更看不清他俩在哪儿,只觉得满眼都是虚影。一白袍,一青衫,两种颜色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然而萧若尘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真正近身。 淮水的刀太长,如果他一直无法近身,恐怕这场耗时持久的消耗战,会以淮海帮胜利告终。 这几乎是场下所有人的想法。 却并非萧若尘的。 其实,刀,并非只有握在手中,才能发挥它的威力。 前五十回合,他已经看出了对方的弱点。 招数威猛有余,却灵活不足。套路中规中矩,懂得变通且并无错处,但却少了一丝灵性。 这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差池,却正是最重要的一点。 第六十一回合,萧若尘侧身躲过淮水的长刀,右手背后,人在急速后退,指尖发力,在极为隐秘的情况下将弯刀掷了出去。 半月形的弯刀带出咻的一声锐响,带了即将收割生命的前兆,以极为诡异的角度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飞向淮水面门。 淮水赶忙偏头一让,却听见恶风阵阵,弯刀在他后方打了个回环,速度不减,居然又绕了回来。 这一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此时他长刀尚未收回,只得低头伸左手向后一接。 刀刃正割进手心,回旋之势不停,淮水指尖使力,居然夹不住弯刀,让其侧滑而出,手掌上却流了极深一道伤口。 萧若尘完全没给他喘口气的功夫,欺身而上,右手接刀,左手一掌拍出,却是隔山打牛,淮水长刀一划横在胸前,大拇指与食指夹住刀柄,掌心张开,生生与萧若尘对了一掌。 只觉胸口一沉,仿佛压了块大石一般。 淮水一皱眉,干脆往旁边一让,让了大半的力道过去,嘴里喊道,“等等等等!这把刀用不顺手让我换个武器!” 萧若尘一挑眉,说道,“淮海帮的帮主使不上自己的长刀是个什么道理?” 淮水一边尝试着动了动左手,一边呵呵一笑道,“也得许人藏私嘛。” 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两个木牌,一边还动了动受伤的左手,随即目光沉了沉。也不知弯刀是割断了掌中哪根筋脉,这只手居然已经不听使唤了。 他想了想,只能再将一个木牌揣了回去。 这木牌看上去有点像杀人砍头前的行刑令,通体深棕色,虽是木质,却发着股冷光。 萧若尘目光一动,忽而笑道,“原来帮主喜欢的是这种武器?” 淮水也一笑,耍了耍手中的令牌,叹道,“这才用的舒服!” 苏聿眨了眨眼睛看凌漠寒,“这样左护法……就能赢了?” 凌漠寒摇了摇头,神色肃冷。 台上两人再次交手,苏聿敏锐的发现凌漠寒的手就放在巧笑剑柄之上,目光注视着台上,似乎随时都准备上台将人救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段子: 苏聿:这样左护法就能赢? 凌漠寒:(不爽)我都没赢,凭他?!哪儿可能! (教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对!)跪! 第六十六章 台上两人你来我往,苏聿不止苏聿看不清楚,台下武功稍弱的,都已经看不清他们的招式了。 曼柔在高台上,眉皱的越来越紧,几年不见,清无水武功更上了一个档次,但其路数,却显得轻巧而诡异,与原来浩然正气之势迥然,活脱脱像换了个人一样。再看萧若尘,刀出若流星,却十分阴冷,他面色居然还带着丝笑,只是眼中杀气弥漫,仿佛恶鬼罗刹一般。 这样的人…… 但萧若尘的武功路数,大多仍是七神帮的功夫,曼柔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其他破绽。 她皱眉深思,觉得清无水八成是要输了,她就并未太关注台上的情况,倒是吴道明死死盯着。 苏聿也死死盯着,虽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然而忽然,他只觉得旁边凌漠寒手臂一动,呛啷声响,一股寒气猛地发出,因为离的近,苏聿只觉得鬓角一凉,竟然有一缕头发飘飘而落。 “……”苏聿默然低头看了看。 台上,萧若尘侧身弯腰,右手背后,左手掌风抵住淮水手中武器,竟是轻轻一握便阻隔了来势。 淮水身形一顿,萧若尘腰部发力,旋身,弯刀自下而上猛然甩出,指尖需扣刀柄,将离未离,就好像是弯刀带动他向前,而非他将手中弯刀前送。 淮水急忙收兵器向旁格挡,但谁知刀剑只是在他手中木质令牌上轻轻一点,毫不着力,向旁一滑,直向他眉心而去。 淮水手腕一翻,这一回兵器相碰,他这姿势却十分别扭,力道难以发出,弯刀竟生生斩断他手中令牌,刀势几乎只停了这么一瞬,淮水只觉得金戈锐利之气向他劈头盖脸砸来。 下一秒,就是死! 凌漠寒来不及上台去救。 但他拔剑了。 在萧若尘弯刀第一次虚点时,巧笑剑已出鞘。 一声轻啸。 人不动,剑气横飞而出,极细极利,带着一道锐响,自侧旁与萧若尘弯刀狠狠一撞。 “嗡——” 一声巨大的嗡鸣,苏聿只觉得胸口气血上涌,丹田剧痛,凌漠寒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一道真气渡了过来,才让他免受内伤。 其他人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气了。 淮水离的最近,他功力比苏聿深上许多,但仍免不了觉得头晕目眩难受之极,尽管如此,他还是咬着牙猛然向后跃去,快速的与萧若尘拉开了距离。 这声嗡鸣,仿佛共振一般,持续的时间却不长,骤响骤灭。 剑气在刀刃上消散,萧若尘将弯刀举到眼前,只见刀刃之上,有一丝细如蛛网的裂纹。 他眯了眯眼。 “在下不如萧兄。”淮水抱了抱拳,一跃下台,“见笑了。” 萧若尘看了看他,又转向凌漠寒,忽而道,“你又为何救他?” 凌漠寒并不答,却听萧若尘道,“莫非,他也是你的人?” 淮海帮的人面色俱是一遍,什么叫是他的人?刚刚凌漠寒救苏聿,那是救自己……咳,妻子!但他们堂堂淮海帮帮主总不能也是凌漠寒的妻子吧?! 淮水接收到帮众诡异的目光,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心说可不是嘛!虽然完全不是你们理解的那一种! 他和苏聿在教主那儿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啊! 淮水一边在心里默默哀伤,一边嘴上还说道,“我与他私交不错。” 萧若尘哼了一声,“那帮主果真广交天下豪杰。” 淮水立刻一抱拳,笑道,“承让承让……” “……”苏聿默默扭过头去。 萧若尘也微微一笑,只是那毫无笑意眼底的冰寒却愈发浓重。 他的目光仍直视着凌漠寒,刀尖微抬,道,“阻我两次……来战!” 凌漠寒目光一凝。 他自己知道,萧若尘的武学境界与他,只差一毫,一毫就足以天差地别。 小成至大成,剑意随心,至万变归宗,有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这道坎。 凌漠寒知道自己总能过去,但,还不是现在。 然而,怎可不战?怎能不战?! 他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配剑因为兴奋而轻微颤抖。 萧若尘与他对视,脸上笑容不变,眼中冷意不变。 他欣赏凌漠寒,但这种欣赏,大多也是高位者向下看时的赞许,却不代表他容得了人挑战。 刀要饮血,却生生被人阻了两次。 他手中的弯刀滑过一道弧线,收至身侧,垂手,只在等凌漠寒出剑的一瞬间。 凌漠寒的食指从剑柄上抬了抬,又放下。 忽的,他的左手被握住了。 但也只是握了一瞬,下一秒,苏聿似乎猛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一样,赶紧放开手,甚至还向旁侧退了一步。 凌漠寒微微一顿。 他看向苏聿,皱了下眉,目光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犹豫,但很快,再次消沉于万千寂灭的黑色眼瞳当中。 并非怯战。 “我没把握能赢。”,凌漠寒低声道。 他的目光很平静,声音里却带了些叹息。 你死我活,刀剑无眼,不过瞬息。 苏聿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不是……”他清了清嗓子,只是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高台上猛地响起一声轻斥,却是曼柔终于忍不住喊道,“等等!” “……”萧若尘一扬眉,转头看她。 她看了看萧若尘,又看了看凌漠寒,皱眉道,“你代表吴家?” “不。” “……既然如此,萧若尘,你尚在挑战各大掌门……” 萧若尘一笑,挑眉道,“可我现在觉得,与他一战更加有趣。” “……”曼柔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愈发不爽了。 这人先是扬言一日内尽挑各掌门,一下又都把他们扔一边去,那语气就好像他们各掌门加起来都比不上凌漠寒一样。 曼柔可并不是个温婉的女性,她年轻时脾气颇为火辣,先下收敛了很多,但被萧若尘一刺,就觉得怒气上涌,干脆道,“你非先与我战一场不可!” 话音尚未落,已从高台翩飞而出。 浅粉外袍红绫罗,发髻高挽金钗插。 曼柔手腕一抖,长袖带风,却从袖中滑出一截短剑,这凌空一击,却已是全力尽出。 仿若倾城舞。 萧若尘微微咦了一声,向旁侧步,却将弯刀交至左手,右手一章拍出,内力尽凝掌中,兵戈之利。 台上一阵轰然巨响,便又是天地变色。 “……”苏聿转头看凌漠寒,只见凌漠寒神色淡漠,然而他腰间的配剑却似能察觉到他的心情,正发出微不可闻的低鸣。 苏聿忽然问道,“教主说没把握能赢……是几分?” 凌漠寒微一沉吟,说道,“若我功力未损,将将能到四六分,我四他六。” “……现在呢?” “胜算两成。” 苏聿不说话了。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输了……教主会……死?” 凌漠寒应了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一刹,苏聿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然而下一瞬,他还是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脸上也没显出什么担忧,只是眨了眨眼。 他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觉得他懂。 非战不可,不仅关乎尊严。 武者,仿佛刚刚的淮水,或是凌漠寒。 战死,便是死得其所。 这一点,他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 他更没有权力阻止。 吴道明就站在他们旁边,但纵使他知道苏聿的心情,也没办法阻止……除非曼柔现在能将萧若尘打下台。 但是他皱着眉看了看,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曼柔……赢不了。” 南宫诔已死,南宫墨重伤,南剑门也不可能阻止萧若尘,而他自己……吴道明有些自嘲的笑了一声,他的功夫,恐怕比凌漠寒还差一些。 只能希望连打几场后,萧若尘的内力有所损耗,使得实力有所下降吧。凌漠寒看了一会儿,忽而转头对吴道明说,“你应不必上。” 吴道明愣了愣,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场上,曼柔也觉得自己估计是赢不了了。 她眉头越皱越深,却并非只因为自己赢不了。 她使短剑三十余年,与各人对敌无数,现在与萧若尘交手,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对方的步法、刀法都与七海帮惯用手法相似,但因萧若尘用的是弯刀,所以在使用时有那么些改动,只是这点改动,却让他这一整套的武学,都显得十分有些……诡谲。 就是诡谲。 出其不意,趁其不备,出刀的角度变幻莫测。 ……这功夫,为何忽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曼柔的功夫比淮水还要高上一截,但萧若尘却仍然接的游刃有余,甚至带了点戏谑,可见他刚才也没尽全力。 她此时微微一晃神,冷不防左肩便被弯刀刺中,她连忙挥短剑将萧若尘逼退,只是萧若尘虽然顺从后撤,但在半途,那把弯刀却忽的脱手飞出,只是指尖一扣一带的力量,却似有千钧之势。 萧若尘动作做的极为隐秘,然而不知为何,曼柔看他收刀的动作,便忽的眼皮一跳,竟先了半拍,将短剑横于胸前全力一挡。 “刺啦——” 弯刀从短剑剑刃上滑过,向上斜飞,萧若尘伸手捞回,眼里第一次出现了些惊诧的神色。 只是忽然间,曼柔福至心灵,向后急退几步,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六十七章 曼柔今年三十二岁,十余年前,圣焰教第一次在中原武林现身时,也有二十一二上下了。 当年圣焰教横扫几大门派,栖琴阁并不能幸免。二十二岁,曼柔是栖琴阁前任阁主指定的下任接班人,自然也是冲在第一线的人。 栖琴阁占地辽阔,位于千鸟湖中小岛,曼柔记得很清楚,那夜湖上起了薄雾,月色尽掩。从岛上码头向前行十余分钟,便是栖琴阁内最高的一座楼,名为鸣琴楼,楼内是栖琴阁不外传的武功典籍,药房异宝。 那一段,各大门派人心惶惶,每夜都有近半数弟子守夜,而曼柔便是那一夜守着鸣琴楼的弟子之一。 十余年前,栖琴阁中弟子是现在人数的两倍,且有大半弟子都以琴箫笛为武器,用剑用刀如曼柔者极少,也因为曼柔用剑,曾一度有人质疑她是否能当栖琴阁的阁主。 然而琴箫笛这种武器,有一个缺点,便是在真正炼成之前,其攻击力比起一般的武器如刀剑,要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曼柔犹记得,应是二更天,薄薄凉雾之中,猛然见了一点厉光。 那人就仿佛忽然出现一般,伴着飞来利芒,眉眼如刻,薄唇微翘,眼神肃杀,全是杀意。 她抢身而上,瞬间交三招。 曼柔并不太能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因为对方的动作太快,而她所有的反应几乎都只来源于下意识的训练,被逼的极为惶急,四面八方都是杀意,如何生? 牙关咬碎,长发披散,纱衣尽碎,如何生? 旁边不知何时起了火,整个鸣琴楼都烧了个通透,院外哀嚎漫天,她全看不清听不见。 那人使的是双刀,刀有一臂长,极细窄,刀意本该霸气,但在对方手里,却是阴冷狠决,那也是一种霸,我要你如何,你便该如何,没得商量! 若不是师父赶来救她,她也早死了。 她记得。 对方收刀要走时,握着窄刀的手掌却微微一松,刀柄向前一送,那动作极其隐秘,她师父一时没能反应,待伸手去拨时,才知道对方这看似轻松的一松,却压上了十成的内力,一触,如滔滔江水冲破堤坝,将她们两人打飞出去直直落入火场。 曼柔神色一凝,勉强将思绪从最后的画面拽回当场。 几乎……一模一样。 她终于知道这种熟悉感。 这种隐秘的,藏在七神帮招式之下的诡谲,虽远不如当年与她动手之人,但其实……如出一辙。 “我自然是七神帮的萧若尘。”萧若尘冷笑道,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已再欺身袭上。 这一次,他浑身气势放出,再无丝毫保留。 曼柔脚下点地,亦向前迎去,她知道自己接不下这招。 自那日师父重伤后拼死将她送出火场之后……在先前打斗中,她经脉脏腑已经受损,纵然这十年苦修,早达不到本身应达的实力。 而栖琴阁…… 一场大火烧了所有的武籍,阁中与师父同辈的高手损失半数,她的师兄师姐更是剩不到三分之一,琴箫一脉,最初入门时,若无乐谱,难以修习,武籍尽焚,仅存的几名长辈花半年的功夫将能记下的乐谱默写,但仍使得此脉衰落,她继任阁主后,广收弟子,却再没什么在琴箫上出色的传人了。 这也一直是她一生憾事。 曼柔咬牙怒道,“……你分明便是圣焰教中人!” 萧若尘未答,刀剑相触,他气力尽在其上,曼柔只觉手上一痛,剑已飞出,下一瞬,弯刀直直刺入胸口。 “……”曼柔直直看着他,目光怨恨。 萧若尘漠然抽刀,曼柔的身体缓缓下滑,极慢的坐到台上。 粉裙绫罗扑地,钗落,发散。 “阁主!”栖琴阁弟子顾不了其他,大喊一声冲上台来,伸手去探,曼柔却已气息全无。 她死了。 台下嗡的一声全炸开了锅。 萧若尘注视着曼柔的尸体,她的眼睛还没合上,目光执着而诡异的看着前方。 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慢了一步,让这女人将那句话喊了出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曼柔的剑气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伤口,不深,只是渗了点血,但是那剑气斜向上掀,点位卡的很准,淮水在底下看到清楚,干脆大叫一声道,“这人是易了容的!” 这下,台下更乱了。 萧若尘叹口气,看了淮水一眼,颇有些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伸手轻轻将脸上那一层伪装撕了。 尽管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他的眼睛变成了黑色,但萧若尘的面目,一看便不是中原人。 “圣焰教,萧若尘。”他笑了笑,“曼阁主确实眼利。” 栖琴阁的弟子本呆呆的看着曼柔的尸体,听他这样说话,猛一抬头,她脸上犹带泪痕,却干脆利落的拔剑,二话不说就向萧若尘扑去。 吴道明看见不对,赶紧飞身上台,却晚了一步,萧若尘只用了一刀,一刀正中咽喉。 那名女弟子的身体扑通一声向后栽倒在台上,就倒在曼柔身边。 只差一步,吴道明就能将她拽回来。 栖琴阁的弟子离比武台都不远,一个个气红了眼睛疯了一样的往上冲。 萧若尘哪儿看的上她们,一个个心神大乱,出招毫无章法,一刀一个,杀的轻松无比。 吴道明脸色死沉,抽剑便往萧若尘弯刀下一架。 “刺——”纵使如此,刀锋仍是将最近的一名栖琴阁弟子勃颈上划出一道血口,她身后的同门赶紧压住她颈间不断喷血的伤口往回带,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救不活了。 萧若尘一刀被吴道明架住,反而顿了顿,忽然道,“你是吴家的人?……吴有欲的长子?” 吴道明没说话,他极为愤怒,只是这愤怒却使得他愈发理智。 萧若尘低低笑了一声,道,“家师有令,吴家血脉,不得伤一。我不满七岁拜他为师,他将一身功夫尽传于我,临终只此一令,则我必不违。” 吴道明冷道,“师承何人?” 萧若尘摇了摇头,口中忽而打了声呼哨,没过一会儿,只听远远一十七八岁的女声笑嘻嘻应道,“副宗主被发现啦?” 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都转头看去,却纷纷倒吸了口冷气。 一头两人高十几人长的巨蟒从林中滑来,过分密集的树木被它压的歪歪斜斜,而在巨蟒后面,跟着黑压压一片飞蝶毒虫,一个个奇形怪状杀气腾腾。巨蟒头上去坐着个穿黄衣的少女,脸上倒是笑的极为开心。 于此同时,从林地的另一边,有另一头巨蟒同样滑行而来,上面也坐着个黄衣少女,只是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还带点无奈。 凌漠寒目光向四面一扫,握住苏聿的手一紧。 苏聿扭头看他,从凌漠寒脸上看出了掩藏在冷静平淡之下的担忧。 苏聿忽而觉得,就这么死了,也……至少比他上辈子那种憋屈的死法好的多了! 比武台上,吴道明就站在萧若尘三步远外,他剑尚未收,萧若尘却已经缓缓的将弯刀入鞘,底下的白道盟众人有的脸色阴沉,有的又跳又骂,但他们都知道一件事——不能轻举妄动。 “这些毒虫,皆听她们指挥。”萧若尘笑了笑,伸手向一前一后两个黄衣女孩示意,“她们一个指令,就能让你们被拆穿入腹,或是即刻暴毙。若是想活命嘛,我们还可以再谈一谈。” 底下的人群又嗡嗡嗡的响了起来,有人喊道,“谈什么谈!我们这么多人,还冲不出去吗?!” 然而他一句话还没喊完,萧若尘手指轻轻一弹,也亏得那喊话的人激灵,虽然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仍是抬了武器一挡,只听哐当一声,气劲装在铜铁之上,那人觉得手上一震,兵器居然差点脱手。 “杀不出去。”萧若尘若无其事道,“这都是红叶谷中剩下的毒物,红叶谷的毒……三步必死,你们就是想多走那三步远?” 一干人等你看我我看你,有多的是人不服气,但更多的人却沉默了。 底下无嚷嚷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是谁在里面问了一句,“你的条件是什么?” “武林盟主。”萧若尘一扬眉,叹了口气道,“哎,若是曼柔不发现我是谁,现在场面也不必如此剑拔弩张,何必呢?” “你也太无耻!”人群里猛地有人骂道,但他也只是站在那儿骂,脚下连动都没动。 笑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萧若尘武功有多高,他有爹有娘,有老婆有孩子,不是人人都像那些什么高手一样上赶着往前面去送死的! 吴道明皱了皱眉,剑在身侧转了个角度,手臂发力,向前猛刺而去。 擒贼先擒王!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从他身侧忽的窜了过去,一只手在他肩膀上一压,吴道明只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看好道华。” 下一秒,长剑弯刀同时出鞘,那巨大的嗡鸣猛然再次响彻天地,仿如惊雷,刀光剑光交错而起,正若疾电,晴空霹雳,天昏地暗。 第六十八章 场面一片混乱,苏聿本来并没分出多少精力关注周围。 他死死盯着凌漠寒与萧若尘两人,纵使他根本看不清楚,更帮不上忙。 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台上很快便洒了点点鲜血,不知到底是谁的。 凌漠寒知道他与萧若尘,只差那么一点点,毫厘之差,可定胜负。 他总是慢了那么一步,弱了那么一分。 为何? 正常人察觉到这点,心思早就乱了,但凌漠寒却没有。 对方步步紧逼,他却渐入无我之境。 无我,有我,天地皆我。 我剑随心,心即我道,何为心? 收发自如,剑应我道,然则我道天道,何为大道? 战,极快,心却极静。 战火,极烈,心意,极冷。 一快一静,一热一冷,仿似,深雪闻蝉。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即为天道。缠若春,劈若夏,扫若秋,刺为冬。 然,以我剑下,无春无夏无秋,缠刺劈扫,招招皆凛冽,去三季,不过一念之间,却为从天道,生我道。 凌漠寒目光一闪。 在分坛支出与萧若尘一招定胜负时,他已隐隐摸到一丝感觉,现在才终于想清楚。 出剑,先实后虚,剑尖一晃,剑路乍然扭转。 萧若尘轻轻咦了一声,短刀居然刺了个空,他一抬眉,再去看凌漠寒,只觉似乎有什么变了,又有什么没变。 霎时间,十招再过,萧若尘脸上愈发浓重的疑惑忽而一消,随后忽而笑道,“临阵突破有大成之意,又如何?你败局已定!” 凌漠寒目光毫无波动,手上剑招未快也未慢,就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 萧若尘摇头笑道,“住手吧,别挣扎。你与我真气碰撞一次,体内毒便更深一层,莫非没有感觉么?” 他说话声音不大,吴道明与苏聿都未听见。但吴道明比苏聿功力深,比起什么也看不清的苏聿,他已将场上形势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眉头紧皱,凌漠寒按住自己肩膀时,分明是让自己看好道华。 道华……他已经知道了? 吴道明看了苏聿一眼,犹豫了一下,却并没将这件事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问道,“若他死了,你……会如何?” 苏聿盯着场上脑子一直没转过弯来,听吴道明这么一问,傻愣愣的回过头来,问道,“……啊?” 吴道明抿了抿唇,并没说第二遍,但苏聿总算将脑子从场上扯了回来,回味了一遍吴道明刚刚的问话,而后脸色猛地一白。 纵然凌漠寒也说了,不过两分胜算。但那好歹也是两分。 有时候,苏聿是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人。 因此他就算无比担忧,在真正想象凌漠寒死亡的场景时,心里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一种浓重的荒谬感。 苏聿越沉默,吴道明心里越没谱。 这一个月相处,他对凌漠寒略有了解,欣赏有之,若凌漠寒死了,他虽然也会为此时伤心遗憾,但,说到底,那也只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若凌漠寒在苏聿心中也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就好了。 吴道明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假设绝无可能成立, 苏聿看了吴道明一会儿,将视线转回场间,只是说道,“……看到最后。” 吴道明顿了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凌漠寒身上已有十数道伤口,虽然临阵突破,修为更上一层,但已经太晚了……他气息不稳,内力将竭,怎可能赢?虽然……以凌漠寒的功力,本不该这么快便耗尽内力。 凌漠寒与萧若尘打的天昏地暗,但坐在蟒蛇之上的雪瑾雪莹两姐妹也没闲着。 “……副宗主和人打起来了!”雪瑾在蟒蛇头上坐着无聊,左动右动,遥遥问对面的雪莹,好奇道,“要不要帮个忙?” 雪莹摇了摇头,瞪她,“别给副宗主添乱。” “怎么叫添乱……”雪瑾伸手一指,“副宗主不下令,我们到底是就在这儿干呆着,还是把这些人都杀了痛快痛快?” 她说话并不压低音量,语气高高在上旁若无人,原本因为毒物有所掣肘的白道盟众人听了都忍不住恼怒。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忽而大声喊道,“杀了她们,就没人能控制毒虫了!” 一句话像沸水滴入平静油锅,大多数被刚刚被突然变故惊呆了还没转过弯来的人的人都反应了过来,拔刀拔剑,甩出自己的武器向雪瑾和雪莹袭去。 雪瑾冷哼了一声,抖了抖袖子,从中掏出个巴掌大的陶片,向嘴边轻轻一凑,那陶片发出的声音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音调不高,却有些刺耳,她身后的大片毒虫好像得了命令一样,能飞的用飞的能爬的用爬的,向那些攻击雪瑾的人扑去。一时不仅没人能近了身,反而是有近十人哇哇大叫着往回跑,也不知是被咬到何处,疼的直在地上打滚,却不用多久就没了声息。 雪瑾既然驱动了毒虫毒物,一时间觉得很是畅快,就不想收手。她本身并不屑于这些什么正道人士承认的武林盟主,看这架势,这些白道盟也是不肯轻易松口的。 她看了看比武台上的萧若尘,忽而冷笑一声,斥道,“你们这些人,不给点颜色就不知道厉害!” 说着,陶片吹出的声音猛然一变。那声忽高忽低,说是音乐又实在没什么曲调,毒虫冲入人群,一瞬间只听漫长哀嚎。 副宗主来之前并没嘱咐过她不能杀人,雪瑾看着这场景咯咯直笑,干脆的指挥着毒虫向大片人群杀去。 雪莹稳重,并未随着她大开杀戒,只是摇头叹口气,站在蟒蛇头上环顾四周,以防止有人从这林中空地逃窜。 既然撕破了脸,就一个也不能留! 空地中一片大乱,吴道明一把扯住苏聿,苏聿看到那日晚上蝴蝶样的黑色虫子飞的最快,猛然就冲进人群当中,好像先锋官一样,互相碰撞拥挤,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啪啪声。 他的目光还在凌漠寒身上,但手里已经下意识的拔剑了。 吴道明左手拉住苏聿,剑出如惊鸿,能生生将那一片黑色蝴蝶隔在身体一寸以外,他一剑扫出,趁机从黑色的缝隙里去找尹淙几人的身影。 底下乱成一团,但奇异的是,比武台上的两人却并未受何影响,八成是萧若尘身上有什么驱虫的药草,连带着凌漠寒也受益。 “我总觉得,这陶片声也很耳熟……”吴道明疑惑道。 “大哥说不定也是十几年前那次圣焰教入侵中原之时听到的!”苏聿边打边喊,“说实在的我也……” 吴道明愣了愣,十几年前……苏聿七岁,他也有十二岁了,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灵光一闪而过,却容不得他多想,场面极为混乱。哀嚎声兵器声,以及雪瑾的笑声混成一片。 比武台上,凌漠寒也猛然听到了周围之混乱,下意识的分心向台下扫去。 萧若尘怎么可能错失这种机会? 半月弯刀裹挟着十成功力,破空向凌漠寒胸口袭来。 这一招毫无变换,最是简朴,因此力道最大,速度最快。 刀剑再次相碰。 凌漠寒脸色惨白,手中巧笑横挡,剑身却在微微颤抖。终是力竭。 只听一声脆响,从右肩至腕骨,强行用力之下,整只手臂的骨头寸寸折断,凌漠寒闷哼一声,右手毫不着力的垂了下来。 手上却还握着剑。 萧若尘看着他,手中的弯刀却并未再向前送去。 他叹了口气,“我不杀你,但你,估计也是挺不过这毒了……唔?!” 他右手一抬,却是凌漠寒已左手接过右手配剑,正向前送去。 内力已尽,剑上冰寒却未减,力道虽弱,但角度极为刁钻,萧若尘刚刚有失防备,竟是差点就让他得了手。 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萧若尘往前走了一步,弯刀从剑尖缓缓滑过剑身,轻轻向旁一拨。 巧笑剑被轻易拨开,凌漠寒左手一松,剑身下垂,两只手指卡住剑柄,左手平推,却是将全身最后力量都凝聚在指尖。 萧若尘轻松挡住他的手指,笑道,“……一个错误,我怎能犯两遍……”他话音猛然一顿。 那一指,先实后虚,仿若后记无力,但在触及的一刹,竟又由虚到实。 萧若尘只觉心口一痛,凌漠寒指尖那一丝极细的剑气将将穿透心口,消失无形。就仿佛被剑刺了个透心凉一般。 他往后倒退了一步,低头看着鲜血飞快的染红自己的衣襟,又看了看凌漠寒。 这一指,使尽凌漠寒最后的力气。他目光闪了闪,似乎是微微笑了笑,这笑容冷锐,毫不柔和,如他所出之剑。 萧若尘一手捂住胸口,眼神极暗,只是他还没在说话,就看见凌漠寒的身子晃了晃,毫无征兆的向旁倒了下去。 第六十九章 “……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咳……”萧若尘笑了笑,鲜血溢出唇角,他有些摇晃的蹲下身去,似乎要找什么一样伸手正打算往凌漠寒身上摸,忽而眼角余光瞥见台下一道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向上蹿来。 一个是淮水,一个是苏聿。 萧若尘冷笑一声,左手握住淮水手中武器,右手执刀荡开苏聿的剑,冷道,“被救了还回来寻死?”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淮水向外滑了一段,将将在台边停住脚步,点地再向前扑去,语气早不是刚刚的轻松。 苏聿不说话。 模模糊糊看到凌漠寒倒地时,他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一晃神就已经在这比武台上。 他一点也不想管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他甚至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冲上来,是不是要来杀萧若尘的。 他更不去想自己对上萧若尘胜算小的可怜。 一颗心都似乎被什么充满了,又空的可怕,说不清是悲是怒,仿佛麻木一般,一切皆由着本能。 苏聿只知道,挥剑。 吴道明刚找着尹淙几人,一个不察就觉得身边一空,再转头苏聿已经疯了一样冲上来比武台,吴道明心里一紧,但仍是被那些奇怪的虫子蝴蝶阻隔了一瞬,再上去时两方已经过了五招。 吴道明毫不犹豫的加入战圈。 萧若尘心脏受伤,与凌漠寒交手,他损耗也并不轻,被三人围攻,萧若尘当机立断,立刻向后撤去。 雪莹在蟒蛇头上看的清楚,见萧若尘后撤,立刻飞身而下,咬牙挥剑将吴道明的攻势化解,嘴中含着的陶片有一响,原本盘起身躯安静趴在地上的蟒蛇忽而昂首向前一冲,蛇尾向三人横扫而来。 吴道明三人只得闪身就避。 “都杀了。”萧若尘低声说道。 雪莹看了谷中空地的众人一眼,点了点头,陶片声忽而变得高亢悠远,这一声刺激了所有的毒虫,原本就混乱的空地中爱叫只剩更甚。而那只巨蟒则追着吴道明三人不放。 她带着萧若尘直跃到毒虫后方,萧若尘在林中盘膝而坐,他额上已经布满冷汗,双目微闭,提气运功。 雪莹站在他旁边,皱着眉头。 玉花冠也就罢了,怎么连沙沙也不见了? 萧若尘轻声道,“凌漠寒身上……有我们要的东西。” 雪莹点头,“属下知道。” “不用管我,先将东西拿回来再说。”萧若尘咳了一声,“那东西……不止黑火宗要,我们也得要!” “……可您……” “我没事。”萧若尘笑了一声,又顿了顿道,“那个苏聿,以前是我们的人,现在看来却并不算是了。” 雪莹皱了皱眉,她从未见过苏聿,但萧若尘既然这么说,之前到底是否见过,就已经不重要了。 萧若尘闭目,淡道,“去吧。” 雪莹最后看了他一眼,眼中虽仍有担忧,但没再说话,身形一动如风拂杨柳。 他们俩说话的功夫,巨蟒还追着三人,恨不得将三人卷起来绞死。 苏聿没心思管那巨蟒怎么样,他回头看了一眼,萧若尘走后,台上已经围满了各种毒虫,淮水看了他一眼,急声道,“巨蟒我们来,你去看教主。” 苏聿应了一声,向后方急射而去。 他到了台上,短短几步距离脑子里不知都转过了些什么年头,已经是出了一身冷汗,手腕发抖去探凌漠寒的呼吸,只觉得虽然极为虚弱且气息不稳,但好歹还活着…… 苏聿心里慌得要死,但理智尚存,他小心翼翼的把昏迷中的凌漠寒扶起,对方全无意识,被苏聿往上扶着,头却毫不着力的向后仰去。 苏聿心里一痛,赶紧一手抵住凌漠寒的背心源源不断的注入内力,只是这内力甫一入凌漠寒体内,便觉到那股邪气已经全然不受压制,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苏聿想学着凌漠寒之前所做,将这股邪气压制会经脉末端,谁知只是内劲稍微一提,却觉得凌漠寒浑身一震,闷哼了一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吓得苏聿赶紧撤回力道。 凌漠寒经脉受损,已经禁不住两方内力的拉扯。 苏聿急得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苏聿听闻风声警觉回头,看见她时,却狠狠愣了一下。 如果他有失散的姐姐或者妹妹,那他一定觉得今天是找着了——可是他娘在他七岁那年就已经失踪,吴有欲早就说他娘是死了! 雪莹完全不知道他此时内心心情的变化,只是低头看了看抱着凌漠寒的苏聿,淡道,“让开,我找样东西。” 苏聿被她一句话拉回神智,手臂微微收紧,低声道,“别动他。” “我不动他,他也死定了。”雪莹动了动手指,“别逼我动手。” 她话音未落,已经并指成向苏聿点来,苏聿一手仍抱着凌漠寒,另一手挥剑抵挡,剑刃被雪莹一指点住,竟无法再往前前进分毫。 一指千钧。 雪莹轻轻咦了一声。 这把破剑,并没被她一指点穿,且她这么大的力道,苏聿的剑居然还没脱手而出。 要知道,与玉花冠动手,她都有五成的机会将玉花冠手中武器击飞。 看来这个苏聿,内力颇深。 苏聿一剑对一指,用了全身的力气,气劲飞快的在经脉中往返来回,速度前所未有之快,他甚至感觉丹田之力源源不断,腹部微微发热,却又热的十分舒服。 让人觉得畅快淋漓! 苏聿撤剑再进,这次,雪莹一指加为两指,谁知苏聿遇强则强,这一次,竟仍未向后退步分毫。 雪莹眉头皱起,第三根手指缓缓放了上去。 苏聿浑身一震,但仍未后退。 他此时脸色发白,耳口鼻中缓缓渗出鲜血,显然已经抵挡不了雪莹的力道。 但却仍未退半步。 雪莹盯着他的眼睛,平淡道,“让开,别找死。” 苏聿没说话,反而也笑了笑,笑容里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憎恨。 雪莹不再犹豫,无名指与小拇指微微一抬,齐齐放了上去。 苏聿哼了一声,全身的骨头都发出一阵脆响,下一瞬便要一齐折断。却正在这时,只听天空中猛地传来一道高喝,冷道,“住手!” 随着声音,一道青芒席卷而来,大风骤起,生生将雪莹卷出去几丈远。 苏聿还没反应过来,来人已经一把压下他手中的剑,冷笑道,“不自量力,我可不记得自己教过你这种东西!” “……”苏聿眨了眨眼,“……小……师父?” “你还有大师父?!”吴秋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凌漠寒,俯身探了探他的脉象,啧了一声道,“不妙啊。” “……有办法?”苏聿立刻问道。 “有。”吴秋严似乎漫不经心,但却紧皱着眉,“有一神医住在卓州城中,若是他肯看,倒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卜梅?” “对,卜梅,你认识?” 苏聿点了点头,吴秋严嗤笑道,“那家伙脾气也挺怪,你要是认识倒也好办。”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顺手将一块牌子塞到苏聿手中,淡道,“一会儿自己找机会出去,外面有人接应,把这个给他们看。” 苏聿赶紧点头,使了些劲,将凌漠寒抗在肩上,目光在周围扫来扫去,随时都准备往外跑。 吴秋严见他这样,一挑眉,到底是没火花,干脆的将手指伸进嘴里,轻轻松松的打了个口哨。 这口哨与苏聿听过的其他口哨没什么区别,但就这么一声,原本扎进人群里的毒虫却忽而纷纷停了下来,摇头摆尾,好像有些犯晕的待在原地。 “谁?!”雪瑾怒斥道,正要再吹手中的陶片,却忽而听背后劲风袭到,赶紧侧身闪避,余光一瞄,袭来的却是一支枯枝,虽未枯枝,但握着它的人仿佛握着柄剑。 那人看上去不过三十七八,精神矍铄,凤眼薄唇,两鬓却已微白。 雪瑾一惊,不禁叫道,“……南宫煌?!” 吴秋严看了她一眼,冷笑道,“小孩儿,手里的东西,哪儿来的?” 雪瑾并不理他,却听雪莹忽然叫道,“姐姐!” 她从地上站起来,嘴里还含着陶片,雪瑾会意,两人陶片之音几乎同时响起,声音刺入耳膜,苏聿只觉气血翻涌,禁不住一晃,那些刚刚安静些的毒虫却再次蠢蠢欲动。 吴秋严一挑眉,“懂得还挺多……” 他虽如此说,哨音却也随之一遍。 两道音波皆含了内力,极为刺耳,这较量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两人都停下,苏聿还觉得耳中嗡嗡直响。 他向四周一看,这一回毒虫大都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天上飞的也落了下来。眼见雪瑾雪莹正与吴秋严南宫煌对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心中主意已定,便小心翼翼的向旁边挪去。 吴秋严的声音也只能隐隐约约传到耳朵里,模模糊糊的,说道,“总觉得你们有些眼熟……控制红叶谷毒虫的方法,谁教你们的?” “这我该问你!”雪瑾白着脸反问道,她与雪莹在刚刚的较量中受了内伤,但她却毫不示弱,大声斥道,“这可是我娘交给我们的独门绝技,你怎么会?!” “你娘……”吴秋严神色阴冷,“独门绝技,是红叶谷中人?” 雪瑾哼了一声,傲道,“何止是谷中人,我娘那可是一人之下……” “雪瑾!”雪莹忽而喝道,“多说无益。” 她看着吴秋严与南宫煌,忽而问道,“沙沙与玉花冠可在你们手里?”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吴秋严淡道,“早杀了。”他不待雪莹再说话,忽而灵光一动,神色极为诡异道,“一人之下……红叶谷最后一任谷主只有一个女儿,宠的天上地下,她也是天资聪颖,将谷主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雪瑾挺奇怪,也不想着反击了,歪头问道,“莫非你认识娘?” 吴秋严目光更加诡异,却仍是点了点头,“如果你说的确实是姜红叶……我自然认识。” “……姜……红叶?!” 苏聿正要迈出的脚步不禁一顿,可是他停顿了也只有不过一息,便再没犹豫,向红叶林中猛然奔去。 雪莹瞥见他的动作,神色一紧,二话不说便要来追,只是吴秋严却先她一步,一剑已到。 雪莹只好停步格挡。 这一会儿的功夫,苏聿早已没了踪影。 苏聿跑在林中,并未走多远,却忽而听到一声暴喝,道,“什么人?!” 他心中一惊,一抬头,却看清对方衣上南剑门的标志,赶紧道,“吴家,苏聿,……救人要紧!” 他说着,立刻抬手亮出木牌。 对方接过来快速的翻看了一遍,并没再多生怀疑,立刻点了点头,看了凌漠寒一眼,皱眉沉声道,“我送你们走,外面有马。” 苏聿赶紧点头,跟着对方一路畅通无阻,回到了红叶镇。 一天功夫,恍若过了千年。 那人先让苏聿上去,又扶着凌漠寒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了另一匹,一扬鞭,两匹马一前一后,向着卓州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七十章 烟雾轻飘飘的从竹帘之内溜出,带着苦味,充斥门廊。正值黄昏,血色夕阳沉在远山之后,残光爬上窗棂,再透过帘幕,投下一大片阴影。 苏聿站在门廊上,眼睛死死盯着屋里,远处街市的声音仿佛隔在另一个世界,他右手站的是那个与他同来的南剑门弟子,左边却是白洛枫与穆惟远。 从卓州到红叶谷,再回来,不过四日,白洛枫与穆惟远还在卜梅处养伤,谁知道一眨眼,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凌漠寒生死不明。 白洛枫与穆惟远都没有说话,懒得分给苏聿一个目光。 不知等了多久,小姑娘进屋去把烛光都点了起来,又剪了几次灯花。几人直等到后半夜,才看见帘子动了动,卜梅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苏聿上前一步,却被穆惟远一把隔开。 卜梅看了眼他的动作,不予置评,只摇了摇头道,“他伤上加伤,身体十分虚弱……但最麻烦的却是所中之毒,我封住了他的心脉才止住毒素蔓延……但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白洛枫立刻问道,“怎样才能解毒?” 卜梅又摇了摇头,摆手道,“之后再细说,趁他神志清醒,你们先进去看看,还有什么事……要说。” 这句话太不祥,听的几人心里皆是一跳,白洛枫率先进了屋中,穆惟远却回头看了苏聿一眼。 神色间毫无善意。 苏聿顿了一顿,被撩动的竹帘噼噼啪啪的打下来,要不是他退得快,肯定被打一脸。 卜梅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你的伤,也处理一下吧。” 苏聿站在门外,顿了一下,说道,“我要进去……” 卜梅摇头道,“他们应有自己的事物要说,你最好还是先避一避。” 凌漠寒是一教之主,如果真有意外,魔教教内要交接的事并不少。 苏聿静默了一会儿,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嗯了一声道,“那我在这儿等。” 卜梅似乎还想说,倒是南剑门中的弟子挺不解的看了苏聿一眼,有些不平道,“你为何不能进?人可是你救出来的。” 苏聿没说话,他其实倒隐约知道白洛枫与穆惟远的看法。 教主是与他同去红叶谷,且修为远高于他。怎么他都好好的回来了,凌漠寒却伤的这么重?更何况,苏聿这个人,是有前科的…… 虽然不知凌漠寒为何忽然摒弃前嫌,但白洛枫与穆惟远两人却并没对苏聿放下戒心。 苏聿面无表情的看着屋里晃动的黑影,心里倒丝毫不委屈……除了恐惧与悲伤,他已经装不下其他情绪了。 小姑娘在旁边看着,端了盆清水来让苏聿洗伤口,苏聿勉强冲她笑了笑,却仍然摇了摇头,没说话。 竹帘再一响,却是白洛枫与穆惟远出来了。 穆惟远对上苏聿的目光,冷哼了一声,抱着手臂靠到墙上,冷道,“你进去。” 苏聿赶紧就往里走。 屋里的光线已经很暗,凌漠寒闭着眼,神色虚弱疲惫。苏聿在床前站定,瞪大眼睛看他。 凌漠寒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瞳仁依旧极黑,他看了苏聿一会儿,微微一笑。 “低头。”凌漠寒轻声道,真的很轻,轻得苏聿近乎听不清楚。 “……教主……”苏聿乖乖低头,只觉得唇上微微一凉,口腔里霎时就有了浓重的腥味。只是这个吻稍纵即逝,凌漠寒猛地偏头一阵咳嗽,咳出来的都是血。 苏聿按在凌漠寒身边的手一紧,下意识的咬住嘴唇。 他听见凌漠寒低声道,“卜梅说我活不了多久。” 苏聿没说话。 凌漠寒咳了几声,继续道,“别在魔教,你……还是回家。” 苏聿死命摇头。 凌漠寒有些好笑,想要抬手拍他的头,却实在没力气,只能道,“有吴道明在,没人欺负你……” 苏聿仍然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堵在胸口说不出来。 “别闹。”凌漠寒闭了闭眼,又睁开,声音显得愈发虚弱,只道,“世上景色千般……你这一生,又不是只为我活的。” 苏聿手下一紧,人这一世,本不该为另一个人活着。 大好河川,大把光阴,走一趟不过百年,酸甜苦辣时间百味,怎么能只系在一个人身上? 只是这一刻,苏聿却觉得其他一切都显得十分荒谬。 极为荒谬。 “我已经为你而活,可能改不了了。”苏聿轻声说道。 然而凌漠寒没再回答。 苏聿猛地跳起来,向外面叫道,“卜大夫!” 卜梅撩帘子快步走进来,看了看,低声道,“说的太久了,他身体受不了。” 苏聿似懂非懂的点头,忽而问道,“教主……他……” 卜梅叹了口气道,“我能保他一个月毒素不侵入心脉,但而后若毒仍无法解,便没办法了。” “怎么解?”苏聿紧紧盯着卜梅抬头问道,“……还有办法,是不是?” 卜梅避而不答,反而向门外看了看,见白洛枫与穆惟远还站在门外,这才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道,“有……一个,我只知道一个。” 苏聿盯着他道,“您是神医?” 卜梅笑了笑,“我虽然不吹,但这一点还真不想反驳。” 苏聿也想笑一下,可是实在笑不出来,只是急道,“那……什么办法?只要有办法……就行!” “……这个办法,我不想当着那两人说。”卜梅看他,“你可知为何?” 苏聿摇了摇头。 “神山有冰莲,能解百毒,起死回生。第一,这说法不知到底是否真实,从两百年来,就没人说得清到底有没有冰莲,因为所有去了神山的人都死了。第二,这传说还有半句,叫作以命换命。” “用冰莲救一人,则必死一人,你既然摘了它,就是承下了这份因果。”卜梅看着苏聿,却见苏聿的目光连动也没动过分毫,只是轻声问,“那神山,在何处?” 卜梅本想再问他是否想好,但看着苏聿的目光,却知道已经不用问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宽慰,只道,“一直往北,出了国界,跨过荒漠,到达冰原,你便问那些原住民,他们的神山在哪儿。” 苏聿点了点头,隔了半晌,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样挺好,”他说道,“就算我拿不回冰莲,至少也是和教主一起死。”他停顿了一下,又低声自言自语道,“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一起死……” 当天晚上,南剑门弟子连歇也没歇,要连夜赶回红叶谷。 “帮我给吴道明带个信……”苏聿站在门口看他,“就说……我挺好的,不用找。” 对方爽快的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挺疑惑道,“你是吴家人……你救回来的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聿还没回答,他又继续道,“那两个……”他指了指小屋里,看样子是在说白洛枫与穆惟远,“对你这么差,你还待在这儿干嘛?不是一起的就跟我回红叶谷。这次南剑门及吴家剩余的人几乎都过来了,门主和吴家主应该已经控制住了场面,只要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就别和些不知来路的人在一起。” 苏聿笑了笑,“我要嫁他。” “……”南剑门的弟子掏了掏耳朵,挺难以置信道,“什么?!!” 苏聿一挑眉,“有何不好?” 对方赶紧摆手道,“不不不,没什么不好!是我大惊小怪!”他说完话,上下左右看了看苏聿,嘀咕道,“哎,要真嫁人,也是嫁吴道明这样来路清楚的比较好吧?” “……怎么说?” “你看那个好像他下属的人,就那个!眼神颇有些凶狠的那个,浑身上下的血腥气,掩都掩不住,不定杀过多少人呢!”对方弯腰低声道,“喂,你真想清楚了?” 苏聿挺无奈的看他,抬手拍了马屁股一下。棕色的高头大马受惊了般嘶鸣了一声,立刻向前驰去,马上那名弟子一个不防备差点被甩下来,不禁破口大骂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嫁谁嫁谁吧!” 话没说完,一人一马的影子已经在夜色中不见了。 苏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把唇边的笑容收回去。 四周再次回归安静,夜一深,整座城都睡了。 他慢慢往回走,屋里还亮着灯,其他人都睡了,小姑娘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怎么了?”苏聿蹲在她面前,“做噩梦?” “没有……”小姑娘看着他,小声道,“等你。” 苏聿笑了笑,“等我干什么?” 小姑娘想了想,忽然从怀里摸出个木盒子。 苏聿愣了愣,接过来看了看,认出这是凌漠寒说的从萧若尘手里摸来的盒子。 “我听卜哥哥说……那个大哥哥要死了。”小姑娘轻声道,这话如果是其他任何人说,苏聿可能都会生气,但此时,他却只觉得心里空洞的那一块,显得愈发明显。 “我爹死的时候,娘拿走了爹身上常配的玉,以后都天天挂着。”她小心翼翼道,“我看你什么也没拿,所以趁卜哥哥睡得时候摸进屋里,但是那个大哥哥也不配玉,我只从他怀里找到这个。你拿着,以后想他的时候,是不是还能拿出来看看?” 苏聿正要递回去的手一顿。 这是圣焰教的圣物,是魔教藏在分坛处几百年不见天日而且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 有这盒子与没这盒子,对魔教并没什么影响,反而还会让圣焰教十分不痛快。 更何况……她说的对。 苏聿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纵使知道应该将这东西拿给白洛枫,但却仍是将盒子揣回了怀里,低声道,“谢谢你。” 小姑娘摇了摇头,“你要伤心,哭出来就好。” “……” “妈妈哭了一个月,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得到,后来,妈妈说眼泪哭干了,就再也不会哭了。” 苏聿顿了顿,勉强笑道,“说的也对。” 他蹲在这个小女孩面前,本来想继续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发出的却是一声压抑的呜咽。 苏聿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声压抑在肺腑之中,发出的声音仿佛垂死挣扎的幼兽。 小姑娘往前走了几步,好像很有经验一样抱住苏聿,学着她母亲以前哄她的调子小声道,“风不吹,树不摇,鸟儿也不叫……” 第七十一章 大漠往北的冰原没有名字,就叫冰原。冰原极冷,就算是站在能看见远处沙漠的冰原边缘站着也得穿厚厚的大衣。而到了冰原腹地,就算是盛夏都得披着两层动物毛皮才能在户外活动。冰原的驻民就被称为冰原人,他们的居所在冰雪覆盖的冻土之下,轻易不愿意出来,而平日在冰原上能见到的,大多都是狩猎长毛熊或是长毛狐的猎人。 冰原人似乎从不在外活动,也没什么人会来冰原。 只是这几天,他们却有新客人了。 这名客人是昨天前进入冰原的,穿的是在边境买到的最厚的大衣,不过若不是正巧碰上牧寒,还是会在夜里被冻死在冰原上。 他不是一个人来,还带着一只少见的苍鹰。 牧寒是一名独居猎人,他此时正在烧水主汤。他的储藏室堆了满满一屋的食物,在吃完之前,他是不会再出去狩猎的。只是昨天最后的狩猎,他捡回来了一个外人。 对方看起来不过十九岁,不像是沙漠上的游牧民族,皮肤偏白,只是没有冰原人那么白。他长得很漂亮,只是却不太爱说话,从昨天被捡回来到现在只是裹着毛毯坐在火炉边,反倒是那只苍鹰很欢实的在屋子里蹦来蹦去。 牧寒从昨天到今天只听懂了一个词,神山。 冰原人的语言与其他地方不同,双方交流起来都十分困难,但牧寒还是弄懂了,这个人是要去神山。 锅里的水至少还有会儿才烧开,牧寒忍不住又走过来,连手到脚比划着打算再继续和这个陌生人交流。 对方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重复道,“我要去神山,能告诉我路么?”说着,还伸了两根手指做了一个走路的动作,然后又划出一座大山,重复道,“神山。” 牧寒歪了歪头,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忽的手指向旁侧一倒。 “……”对方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牧寒重复了几遍这个动作,见对方还是不懂,于是想了想,直挺挺站好,而后猛地往地上一倒,还很逼真的喘息了两声,脑袋一歪,没气了。 “……”满脸黑线。 苏聿一路从卓州,出边境,穿大漠,终于到了冰原还听不懂人说话,不过这回他倒是明白牧寒要说什么了。 对方撩起眼皮,见他似乎懂了,很欢快的跳起来,一个劲的点头,表情十分严肃。 “会死?”苏聿问道。 牧寒哦了一声,恍然大悟,福至心灵道,“死!死!!会死!” “……”苏聿摇了摇头,“我找神山。” 牧寒听了他的话,以为自己发音错了,赶紧又把直挺挺——倒下去——断气的动作重复了好多遍,他皮糙肉厚也不觉得摔得痛,只是看到的苏聿实在无奈,赶紧点头表示他明白了,“会死,我知道。” “……”牧寒眨了眨眼。 正这时,头顶上的门板被敲了两下,牧寒爬上墙壁的梯子和外面的人对话了几句,开了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裹着冷气爬了下来。 他看了苏聿一眼,立刻说道,“中原人?” 他的发音有些怪异,但好歹苏聿总算听懂了,于是立刻点头道,“我要找神山。” 牧寒在旁边用苏聿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居然还又模拟了一遍气绝身亡的场景。 “……”那老者也有些无奈,一巴掌将牧寒推开,看了看苏聿,“你找神山救人?” 苏聿点了点头,重复道,“我要救人。”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有人中了奇毒……说冰莲百毒皆可解。但这毕竟是传说,冰莲不一定能将人救活,我知道。就算能活,也会死救一人,死一人,我也知道。只是,除此以外,没其他办法了。” 老者听了他的话半天没出声,就在苏聿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太快要重新再说一遍是,对方才表情奇异的缓慢道,“若说是中毒,冰莲确实能解毒,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解你要解的毒。” 苏聿眼神一亮,立刻问道,“你用过冰莲?” 老者神色愈发奇异,摇头道,“我没用过……救一人死一人,我还活的好好的。” “……你见人用过?” “不是。”对方继续摇头,过了半晌,才道,“我是被救的人。” “……”苏聿哑口无言了一会儿,立刻兴奋道,“所以冰莲果真可以解毒?” “小子,你才多大。”老者皱眉道,“何必来这里?” 苏聿笑了笑,不知为何,看见他笑,那老者显得有些恼怒,只道,“你要没活够!就把命数都给我!” “我要救人。”苏聿立刻道,“用来换他的命,可不能给你。” 老者气的瞪眼,旁边的牧寒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很是百无聊赖的把肉块扑棱棱扔到煮开了的水里。 老者看了那口锅一眼,缓了缓语气道,“他可也许不愿意让你救。” 苏聿敏锐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很不愿意?” 老者没说话,苏聿却继续道,“他不愿意让我救,我也不愿意让他死。他输就输在现在昏迷不醒,而我长了腿能到处跑,当然是我要赢。” 老者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搞的哑口无言。 苏聿沉默了一会儿,任苍鹰在他面前跳来跳去。这鹰是走之前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苏聿想了想若是他在山里摘到了冰莲却出不来,好歹还能让这只鹰帮忙带回去,于是便毫不犹豫的带着这只鹰出发了。 这一路上,这鹰冲集市踩水果摊什么破事都干,苏聿有时候因为它被人赶来赶去追来追去,反而还觉得生活总有一点味道。 可能……这是凌漠寒养的鹰吧。 他这么想。 “我赶时间。”苏聿出了会儿神,又对老者说,“您要是知道神山在哪儿,就告诉我。” 老者皱了皱眉。 “您不说,我还可以问别人。” 对方立刻吹胡子瞪眼道,“全冰原,只有我一个人懂汉语!你不问我,还想问谁?”他伸手一指牧寒,“他吗?让他比划着一路带你去?” 牧寒看见老者指他,立刻傻笑。 苏聿默默转回头,冲老者恳求道,“如果您知道,请告诉我。” 对方哼了一声,不情愿道,“带你去神山底下,也不是不可以!” 苏聿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道,“我没什么能送您的!” 老者冷笑一声,“你就算有我也不稀罕……”他顿了顿,“我只是也该去了……他的墓还在神山底下,我每月都要去的。” 苏聿忽然笑道,“那我可希望我要救的人别像您这样……” 他想了想,立刻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魔教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别说每月一次,就是每两月一次也跑不过来。 倒也幸好卓州离这里路程近,苏聿昼夜兼程,路上换了五匹马,好歹是花十一天赶了过来。 老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一个人哼哼道,“那小子,要不是他没事闲的救我,我至于还得每月和他见一面?想起来就烦……” 苏聿愣了愣,有些迟疑,老者看了他一眼,恶声恶气道,“怎么?觉得我对救命恩人态度不好?!” 苏聿立刻摇头道,“不,并非……我,冒昧问一句,您被救活,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老者这回狠狠的愣了一下,反而问苏聿道,“你看我现在多大了?” “……”苏聿打量了他半天,老者白发白须,眼白有些发浑,苏聿小心翼翼道,“……七十?” 老者又愣了一下,摸着胡子道,“这么老了?” “……” “我也不记得。”他一摆手,满不在乎道,“我只记得他死的那年我二十二他二十八,至于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活了多久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 这大半辈子,他忽然都不知道自己是活了还是仍旧死了。 他想劝苏聿,但是又不知从何劝起,又更知道,这小孩看起来只有二十岁不到,但估计是劝不回来了。 但凡连神山的传说都信的人,不仅仅是穷途末路,还执拗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牧寒终于把肉块煮好了,不知从哪儿搓出大把的香料放到锅里,一瞬间,屋里就弥漫出了一股刺鼻又诱人的香味。 老者也顾不得再和苏聿说话了,自己先抢了一碗呼噜噜的吃了,然后才招呼苏聿道,“快来!牧寒煮的肉可是冰原上最好吃的!” “……”苏聿实在想不出白水煮肉怎么分别是不是最好吃。 他不知道怎么分辨不要紧,苍鹰已经一头当先窜了过去,毫不客气的从老者碗里叼了快肉就走,弄的对方直跳脚,追了半天追不上,转向苏聿怒道,“管好你的扁毛畜生!” “……”苏聿抽了抽嘴角,看着一边耀武扬威一边大口吃肉的苍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心有余力不足。 牧寒倒不恼,一边也递给苏聿一碗肉,一边不忘冲着苍鹰接连竖起拇指,一脸喜色,似乎在说,会抢食的才是好鹰! 第七十二章 苏聿默默低头看了看碗里还带着血丝的肉块,看了看旁边已经开始用手抓着吃的牧寒和自己愤愤又去盛了碗肉的老头儿,于是也抓起来一块塞到嘴里。 肉很硬,除了一股子腥味以外什么都没有,苏聿嘎吱嘎吱的嚼了半天也没嚼烂,老头儿看了看他,嘴里咕哝着一块肉嫌弃的看着他说道,“年纪轻轻牙这么不好……吃不下也得吃!到了神山上我看你能吃什么!” “……”苏聿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又反驳道,“谁说我不吃了。”说着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然咕咚一声将肉块咽了下去。 “……”老者翻了个白眼,看见苏聿明显是被噎着了又灌下去两口汤。 牧寒显然又听到了神山两个字,终于把盯着苍鹰的眼神转开去看那名老者,叽里呱啦手舞足蹈的说了一长串。 老者哦了一声,看向苏聿哂笑道,“他还想劝你呢。” “……”苏聿笑了笑,“帮我谢谢他。” 牧寒看出自己是没能说动苏聿,猛地把手里的碗往地上一放,自己转进了储物间,没多久就拖着个大袋子出来,苏聿挺好奇的探头去看了一眼,只见牧寒十分自豪的把袋子口一敞,里面全是些煮好了的肉块,全部都堆在那里面。 储藏室从内向外凿去,从不生火,里面冷的和外面温度有一拼,这样储存肉块一点也不用担心腐烂。 牧寒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了转,又捞起个小皮袋,伸手就开始往里装,装了满满两袋,一个递给苏聿,一个递给那老人。 老者也不客气伸手就拿,看苏聿似乎有些过意不去,顺手帮他也拿过来,往前一递,冷笑道,“死前也得好好吃点,要不然找不到冰莲先死了可就不好。” “……”苏聿一边与牧寒说谢谢一边接过来,顿了一下,问道,“我很急,能不能今晚就出发?” “晚上出发?”老者笑的更冷了,“走出不到一里地你就得冻死!那你可要自己去试试,我还不想被冻成冰块!” 苏聿唔了一声,继续问道,“……那明早?” 老者白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反驳,但看见苏聿睁着大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他,颇为真诚,于是憋了两句,还是说道,“你不说我也是打算明日去的。” 说完,似乎是不想再理苏聿,三下两下把嘴里的肉块吃完,粗声道,“明日早上我过来!” 苏聿使劲嚼着肉块点头,嚼了半天,嚼的牙都疼了,终于还是又灌了口汤咽下去,噎的还没说谢谢,老者已经三两下把最后几块肉扒拉到嘴里,爬梯子走了。 “……”苏聿深刻的觉得自己的牙齿构成不太正确。 冰原人的房屋建在并下,墙上四面挂了毛皮毯,但没有窗户一说,也不知昼夜。苏聿吭哧吭哧终于将那碗肉吃完,牧寒手舞足蹈的和他说了半天,然后也不洗漱,直接从旁边拽过拽了快皮毛边上,冲苏聿做了一个也去拿的手势,自己把毛皮裹了裹,往墙边上一躺就直接睡了。 “……”这一路风餐露宿,现在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不错,但是苏聿仍然一边默默裹上毛渣渣的毯子一边怀念有床有洗澡水的客栈。 已经快要到半个月了。 苏聿瞥了一眼同样吃饱喝足,站在墙边上梳理羽毛的苍鹰,又摸了摸怀里揣的一个小兜子。如果找到冰莲,就还是让它先带回去好了。 苏聿眨了眨眼。 这一晚上他睡得很浅,不知道都梦见过什么,脑子里画面过的很快,也看不清是谁,混杂的声音也乱糟糟的,面前人山人海,就是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 苏聿越来越着急,他走的越来越快,隐隐约约忽然觉得远处有个背影有些熟悉,忙不迭的就往前跑去,只是还没跑两步,只觉得头上一阵剧痛,然后就……醒了。 “……”苏聿捂着脑袋猛然坐起来,正看见老人穿着比昨天厚的多的毛皮大衣,左手拎着根挺粗的木棍,右手举起来作势要打第二下。 苏聿怒目而视。 老人毫不客气的叫道,“怎么叫都不起!到底是不是你着急!” 苏聿立刻收敛气焰,赶紧往起爬,只见老者当当当的拄着木棍叽里呱啦的和牧寒说了些什么,牧寒立刻转进去拿了件毛皮衣服出来。 苏聿一边道谢一边裹上,忙不迭的跟着老者往上面爬。牧寒也跟了出来,喊了两句什么,苏聿听不懂,老者倒是顿了一下,瞥了苏聿一眼道,“他那是祝你平安。” 苏聿眨了眨眼睛,“那我应该怎么说?” “没什么可说的!”老者拎着他的衣领,看着苏聿转过头说了几句牧寒完全听不懂的祝福的话,还不等他说完,已经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他嗖的往前窜去。 苏聿被衣服一勒差点没窒息。 “我能跑!”他叫道,老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果断撒手。苏聿一时没准备,又差点摔在地上,好歹反应迅速,只顿了一瞬,立刻跟上老者的速度。 “冰原人很好客。”苏聿没话找话道。 老者嗯了一声,“冰原不排斥异族人,因为环境太恶劣,冰原人于是隔绝,偶尔能遇到外人,自然十分欢迎。” 苏聿点了点头,忽然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所以……您一开始也并非冰原人?” 老人皱了皱眉,怒道,“你小子真不会说话!” 苏聿立刻闭嘴。 两人跑了大半天,冰原上大片冰雪,晃得苏聿直眼晕,日落月升,老者很有经验的找到了一处天然的冰洞,对苏聿一指道,“冰原晚上容易起风,下去避避,但仍是很冷,别睡着。” 苏聿立刻点头。 “明天天亮了,再一个时辰就能到神山。”老者顿了顿,又道,“我不送你上去。”他往远处伸手一指,道,“现在是一片黑影你看不清楚,神山已在地平线上了。” 苏聿使劲看了看,果然到处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于是他只能点头,想了想问道,“冰莲一般长在何处?” “越是高处,越易长冰莲……我并未亲自去过。冰原人传说,冰莲是神兽看守的,要拿到也是九死一生,拿到了更是有死无生。”他笑了一声,低声叹气道,“还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弄到的……” 苏聿只能假装没听见。 只是心里有些不可抑制的开始想,教主也许,也会伤心……吧? 总会有些吧! 苏聿其实一点也不觉得凌漠寒会像面前这个老人一样,永远放不开忘不了这么一件事,为了他在冰原上过一辈子。 这是件好事。 十几年二十几年后,只要凌漠寒偶尔还想想他,苏聿就觉得他该烧香拜佛了。 大部分江湖人,其实也都是如此。 一瞬生一瞬死,他们见的生死太多,背不动,只能放下。 苏聿发了会儿呆,猛然想起在朱雀峰自己的葬礼上,远远看见教主合上棺盖,背影挺直,只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一丝萧索。 也不知道这次还有没有葬礼…… 苏聿歪了歪头,又想到,他好歹也算是活了两辈子!这几个月白赚的,其实也完全值了! 老者在旁边看着他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心里也有些发酸。 生死如常,他不是第一个被救起的人,苏聿不是最后一个来寻冰莲救人的人。 有情有义,也才是这世上,最令人眷恋的事。 第二日,太阳尚未升起两人已经出发,神山在白日清晰可见,它终年积雪,裸露的岩石漆黑,沉沉压在地平线上,巍峨肃穆,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约过了半日,两人终于到了山脚下。 “我要往西边去。”老者平淡道,“上山的路……哪里都一样不好走,只能看你运气了。” 苏聿笑了笑,苍鹰从高空落下,在他肩膀上跳来跳去,苏聿一巴掌把他拍下去,说道,“我觉得我运气向来不错。” 老者哼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拿到了冰莲,你也还能回去见他一面。” “……”苏聿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苍鹰不甘愿的打了个弯向他脑袋上扑去,苏聿向后闪躲,只是一窜就已经窜出了几十步远,再两步就踏上山石,在极为细窄的小道上向下遥遥道,“再见面就不必了!这几日多谢您了!” 说完也不听回应,三两下就向上窜去。 下面的石块并不算太陡峭,苏聿上的尚是十分轻松,一口气爬了挺高,等他要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再向下已经看不见来路了。 “……见什么见……”苏聿嘟囔道,他在旁边环顾了一圈,知道是越高越容易见到冰莲,便也不气馁,歇了两口气继续向上爬。 越往上却越不轻松。 神山没有路,到处都是直挺挺的峭壁,这座山就是这么直上直下,苏聿有好多次不小心踩空,就算会轻功还是摔了个鼻青脸肿,再要重新爬上好久,。 苏聿爬了一整天,夜晚来的很快,他却并没停。 两日两夜,等到苏聿爬到顶峰时也正是夜中,雪地反射的月光白亮,他终于轻轻吁了口气,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要死。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于是就只有他们一人一鸟。 苍鹰扑腾着翅膀在旁边的雪地上溜达,不知怎么,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苏聿闻声回头,忽而看见远处有一抹莹白的流光,比任何一处映了月光的雪地都要明显。 苏聿猛地站起身。 不及多想,他立刻向那处走去。 第七十三章 那确实是一朵花。 根茎纤细,离地大约两寸长,花瓣只开了两瓣,泛着珍珠般的光华。它静静的立在那儿,显得柔弱而神秘,分毫不动。 苏聿站在旁边看着。 这朵花长的一点也不像莲,它的花瓣宽厚柔软,微微外翻,苏聿忍不住用手去碰了碰。 什么也没发生。 真是好运气!居然上了顶峰立刻就找到了冰莲! 苏聿禁不住都有些想笑。他站在花旁边犹豫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要用到的是花瓣还是根茎,于是只能捏住底部,小心翼翼的往外拉。 苏聿一开始是怕拔坏了,谁知道拽一下居然还没拔出来! 果然不可貌相! 苏聿一边想着,一边又试了两次,尝试着运上两三成的内力也不行,最后实在无法,只能使出九牛二虎的力气,运上了十成的力气,猛地向外一拽。 苍鹰发出尖利的鸣叫,声音极为惊恐,苏聿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巨大的黑色黑影猛地从地下窜上来,将冰面雪面撞得四散纷飞。 苏聿赶紧将握着冰莲的手收回胸前,向外一翻,也没看清眼前是什么,明明觉得自己躲过了,却是背上一痛,整个人都向外击飞出去。 那东西力道极大,而且又尖又硬,苏聿斜向外飞,还没落地,就又生生挨了第二下。 苏聿闷哼一声,狠狠砸在地上,谁知他却是落在悬崖边上,落地后正是半身悬空,还没待苏聿起身,那东西的第三下已经扫了过来。 苏聿这次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上半截居然是人身,只是没有脸,下半截却是长长的蛇尾。 苍鹰在高空尖鸣,苏聿慌忙之下赶紧扒住一边的岩石,那东西的尾巴拍下来,苏聿只能向旁偏头,尾巴劈头盖脸的将他整个人拍在岩石上。 苏聿眼前发黑,只觉得自己似乎要被拍扁了。 苍鹰猛地冲下来,他似乎惧怕那个怪物,一边叫着一边躲闪对方甩来甩去的长尾。 苏聿左手还抓着那棵冰莲,右手死死扣住山石,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扣着山石的手正在慢慢放松。 本来想用来放冰莲让苍鹰带回去的袋子还揣在怀里,可惜根本来不及用。苍鹰险险从上空滑下,被怪物尾巴刮下的羽毛噗噗而落。 苏聿看准时机,提气向上一跃。 右手松开,他整个人向上窜了几尺,左手举高,只觉得指尖一痛,苍鹰的尖喙啄走了他指尖捏着的冰莲。 苏聿力尽,身体在空中停顿的那一秒后便向下坠去,他却觉得浑身都一松。 棕黑色的苍鹰展翅高飞,一刻也不敢再停留,它的鸣叫不再嘹亮,甚至有些呜呜咽咽,却终于没有回头。 急风在耳边呼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意识渐渐迷离中,苏聿觉得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他觉得他早就该摔死了,可是他仍然在下落,似乎永无止境,直到终点。 苏聿觉得自己一定是摔碎了,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还是分神想了想,那只苍鹰应该能按时飞回去……应该吧,只要不再一路贪吃惹事的话。 不得不说,尽管苍鹰喜欢贪吃惹事,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十分靠谱的。 苏聿来时,花了大半月的时间,但苍鹰飞的快,昼夜不歇,终于是赶在一月之期的倒数第二日回到了卓州。 诊所已经关门五日了。 卜梅坐在凌漠寒床边,目光却看着窗户外面,淮水在他面前神经质的走来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 吴秋言与南宫煌带人进入红叶谷,终于控制了局势,他们捉住看雪莹雪瑾,却仍是被萧若水逃了。 红叶谷里一片狼藉,吴秋严脸色铁青,命人将雪瑾雪莹绑好,转身对南宫煌道,“这两人虽来路不明,但却似乎与我那位二嫂有些牵扯,门主可否行个方便,让我把人带去问问?” 南宫煌点了点头,皱眉道,“你也别太认真,说不准当年红叶谷仍有剩余弟子……红叶……虽然已经失踪多年,但她当年对有话的情谊,是绝对做不了假的。” 吴秋严笑了笑,仍是含了些嘲讽,却又带了些叹息,道,“她与我二哥的……恐怕就连他们两人自己也说不清的。” 他看着弟子将雪瑾雪莹压下去,顿了顿,又道,“这两人,……长的确实像她。” 南宫煌摇了摇头,却也并不能反驳,只好岔开话题,笑道,“这次还多亏你!若非你告知我红叶谷有变,也无法来的这么及时,到时若真让圣焰教得了手,可就成一大笑话了。” 吴秋严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奇异,刚想说话,却见远处一个南剑门弟子策马狂奔而来。 他四处看了一圈,似乎也不知道要找谁,直到看见自家门主,赶紧下马一拜,问道,“门主可知,吴家……吴道明在何处?” 吴秋严一挑眉,“你找他何事?” “带个口信。”南剑门弟子说道,吴道明本就站在旁边不远,只是他现在心急火燎的找苏聿,并没注意这边。 吴秋严冷哼了一声,一伸手,指尖竟然凝了剑气,在南宫煌错愕的目光下,那道剑气猛然向吴道明急射而去,激的吴道明猛一回神,险之又险的侧头躲过,回头一看是吴秋严,正欲拔剑的手赶紧一停,简直哭笑不得。 “……小叔!”吴道明无奈的叫道。 “有你口信。”吴秋严简明扼要。 南剑门弟子见状,知道了哪个是吴道明,干脆回头提高声音喊道,“那个找卜梅医生救人的,让我带口信给你,说他挺好的不用找!” “……”吴道明愣了一下。 吴秋言在旁边听着,也一皱眉,横插一句问道,“那人怎么样?” “……哪个?”南剑门的弟子一愣,随后恍然大悟道,“哦,他……不怎么样。听说是活不了多久了。” 吴秋言眉头皱的更紧。 凌漠寒出了事,苏聿忽然带口信说挺好的不用找……鬼才信呢! 这谎话说的太没水平!真没事,还能怕来见他们?! 吴道明神色也一变,他急的不是凌漠寒而是苏聿,干脆与吴秋言说了一声便往卓州赶。 他不知道苏聿要做什么,只隐隐知道,苏聿是宁肯自己死也不肯让凌漠寒死。 吴道明简直是心急如焚! 吴秋严皱着眉,与南宫煌再说了两句,又与吴家几人交待几句,干脆也骑马跟了过去。 然而他们到的还是晚了。 苏聿走的很快,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那天晚上,他抱着小姑娘哭了一通,然后找到了卜梅将他从床上拉起来,硬揣了一兜子的银子,连夜就走了。 这事甚至连白洛枫与穆惟远也不知道。 卜梅不喜与正道接触,看见吴道明简直就是没好气,也没什么可瞒的,三两句就将个来龙去脉讲清楚,吴道明听的直想拔剑杀人。 吴秋言一把按住也要抢匹马去追苏聿的吴道明,皱着眉把他拉到一旁,冷道,“你去干什么?”不等他说话,又道,“你是他什么人?人家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生他养他还是从小把他看到大啊?有什么资格管?” 吴道明紧咬着牙,发狠道,“我没资格也要管!上次便为他死,这次还要为他死……他凌漠寒凭什么?!” 吴秋言难得一愣,“上次?” 吴道明自知失言,但他实在不想解释,扯开吴秋言的手臂道,“小叔别拦我……” “我不拦你?”吴秋言冷哼一声,手指收紧,手臂非但没被吴道明扯开,反而又握的紧了些,疼的吴道明直皱眉,他还想再说,冷不防吴秋言一掌劈向他脑后,吴道明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吴秋言扛着人进屋,冲卜梅点了点头道,“给他点药,喝了能睡个十天半个月的最好。” “……”卜梅面无表情道,“我不记得我与吴家也有交情。” 吴秋言冷哼了一声,“那个去送死的傻子是我们吴家的人,你不让他睡十天半个月,这小子追过去我可不管。”他瞥了凌漠寒一眼,又看了看旁边的白洛枫与穆惟远,冷道,“你打的好算盘,只把什么冰莲告诉苏聿一个人?” 穆惟远哑声道,“我不怕死,也不怕……为求一株冰莲而死。” “马后炮。”吴秋言嘲道,不听他继续说,只看卜梅,不耐烦的说,“真是屈尊降贵,你这用毒高手救起人来也还是有两下子。” 卜梅冷道,“我想干什么,不用你管。” 吴秋言一挑眉,伸手一指,他脚步极快,指尖带着杀气,刹那已到凌漠寒床前,一指按在他颈上,冷笑道,“卜大夫不喜正道,我也就不当正道。”吴秋言嘲道,这可是你们惯用的伎俩,“不过您动动手指的一点小事,何不帮个忙。若是不想帮,也是无妨,对我,也是动一动手指的事。” 第七十四章 这屋里三人,没一个看清楚吴秋言怎么动的。 卜梅面色恼怒之极,只得随手一指旁边的架子,阴冷道,“第三层,灰色的罐子。如果想要更强效的就拿右边,喝了保准你一辈子也醒不过来。” 吴秋言一挑眉,“扔过来。” 就站在架子旁边的白洛枫伸手拿过来瓶子抛过去。 吴秋言一手放开吴道明,弹开瓶盖闻了闻,哦了一声,“倒没骗我。” 说完,抓起吴道明,向外一掠就从窗外跃了出去。 他收苏聿为徒,虽然并没教导几日,,但好歹有份情在,对这一结果,说不愠怒是不可能的。 然而既然是苏聿所选,他也无法阻拦。 只是吴道明想追过去,这就又不一样了。 他好歹是吴道明的小叔,好歹把这孩子从小看到大,虽然有的地方也看不顺眼,但却不能让他去陪着苏聿一起送死。 人有亲疏,本就如此。 卜梅几人没心思追他,上前确认了凌漠寒没再受伤,便互相看了两眼,叹了口气。 没一个时辰,淮水摆脱淮海帮众人也到了诊所。 几人愁眉苦脸如丧考妣,想等到一月之期再做打算。 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圣焰教只有副宗主与其手下亲信来红叶谷的原因并非是为了保守行事,保存实力,而是他们还另有目的。 比起各大门派,他们更想要的是魔教手中的圣物。 紫极堂主并右护法秦山发信,魔教众分教遭袭,与前几次不同,这次圣焰教不止是要找东西,且来势汹汹,见人杀人,好像疯狗一样逮谁都咬,教主不在无人统筹,主坛请三人及教主快些回朱雀峰。 三人读了信后,半晌没有说话。 “你们回去。”淮水将信纸叠了叠,“我一个人在这儿,够了。” 教主不在,听左护法的。淮水此时脸上全无笑意,这话说出来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白洛枫与穆惟远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得忧心忡忡回山。 半月来,淮水待在卓州,几乎每天都有信鸽来往送信,皆是魔教分坛主坛的情况。 然而这一天敲窗户的却是一只苍鹰。 卜梅正看着窗外,见着苍鹰猛地蹦起来就去开窗。淮水听见声回过头来,苍鹰嗖的钻进窗户,落在桌上。 教主的苍鹰他怎么能不认识? 虽然这只鹰毛色不复平常鲜亮,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嘴里还叼着个细长的花朵。 卜梅眼神一亮。 “冰莲!”他几乎毫无怀疑,伸手拿过来看了看,这株冰莲,在神山上只开了两瓣,这两瓣都有些蔫了,软塌塌的耷拉着,但卜梅仍是如获至宝,都来不及和淮水说一句话,双手捧着去了里屋。 淮水知道他赶着制药也并不拦,只是摸了摸蔫搭搭的苍鹰,苍鹰有气无力的啄了他一下,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半天,淮水猛然会意,带着它就往厨房跑。 他心里一边高兴一边担心。 苏聿呢? 是因为鹰飞的快而先让它回来了,还是,压根就没能下那座什么神山? 他其实并不怎么信什么以命换命,只觉得是冰莲难采。 苍鹰见了厨房,光看见肉块就恢复了点元气,猛地一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吞。 十多天没怎么吃没怎么睡,饿死它了! 淮水斜靠在门边,目光缓慢的转向里屋的制药房。 冰莲共十二瓣,茎切五段,根取十须,药分三味,循序渐进,才可拔出毒素。 十二瓣同冰水一起煮沸融尽,与八味辅药熬煮,后煎,成汤药十二剂,即四副,一日三顿,四日后,将茎根清水同煮,先煎,辅药去六味,只剩两味。茎根药效浓劲大,可成汤药十八剂,六副,一日两次。这么一折腾,已经十二天过去了。 十二天,苏聿没回来。 凌漠寒虽仍旧未醒,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卜梅将熬过的药渣堆在木桶里,放热水,借水中剩余的药力运气,辅助冰莲的药效驱逐毒素。 热水冒着白烟,氤氲中原本清色的水逐渐有些发黑,凌漠寒闭着双眼,原本就皱着的眉忽而一紧。 那一股侵入心脉最深的毒素经不住药力与内力催动,终于受不了猛地向外窜去。 卜梅脸上直冒汗,内力源源不断的向外输,过来两柱香的时间,却见他身形一顿,却是内力实在已经用尽了。 凌漠寒身体一抖,禁不住向前倾倒,猛地吐了口鲜血。 这是将毒真正逼出来了。 卜梅心情总算略略放松,他正要站起,却忽的发现原本还冒着热气的水面却忽然开始结冰,卜梅只觉得一股极冷极寒的气息从凌漠寒身上传来,只一瞬便把他冻得唇色发青。 卜梅大惊。 冰莲性冷,但按理已经其他草药调和,本不该如此。 卜梅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也没来得及抵抗,那股冰寒却又忽的就撤了回去。 “……” 冻冰的水面缓慢融化,卜梅有些目瞪口呆,赶紧起身去看凌漠寒。 却见凌漠寒伏在桶边,睫毛轻轻一颤,一丝墨黑从其下慢慢现出。 “……教主?”卜梅讶然叫道。 凌漠寒慢慢睁眼,他的目光初时还有些涣散,但不顾一会儿的功夫,他皱了皱眉,很快便看清了眼前是谁。 然后,听力、触感都慢慢恢复,只是却还使不上力道,他尝试性的想要动一下手指,却只觉一阵剧痛,呼吸都是一顿。 卜梅赶紧说道,“你右手骨折,得要三四个月才能好,不能轻易动。” 凌漠寒点了点头,让卜梅扶着站起来回到床上,问道,“我昏迷了几日?” “快一个半月了。”卜梅笑道,“这次你可太吓人。” 凌漠寒不置可否,外面淮水听见里面对话声,三步并作两步掀了帘子就冲进来,叫道,“教主!”他走到床前,欣喜万分的叹了口气道,“您可终于醒了!!” 凌漠寒似乎微微笑了笑,不过笑容太浅,以至于淮水只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忽的,外面传来一阵叮铃桄榔的巨响,然后小姑娘叫着往屋里冲,嘴里还喊道,“卜哥哥!!厨房没肉啦!那只鹰跑出来啦!” 随后,这几天只待在厨房其他在哪儿也见不到的苍鹰跟着她飞了进来,还发出极为不满的鸣叫声。 它一看见半靠在床头的凌漠寒,倒是安生了一秒,随后发出了一声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悲伤的惨叫,猛地就冲了过去。 如果不是卜梅在半空忍不住伸手一捞,苍鹰估计就直挺挺向子弹一样撞进凌漠寒怀里了。 被拦截的苍鹰十分不爽,它狠狠的啄了卜梅一下,然后扬着头跳到床上。卜梅眼角一跳,看着它的利爪硬生生就把床单抓破了。 凌漠寒伸左手顺着他的羽毛,问道,“惟远与洛枫怎样?” “他俩都好了。”淮水立刻说道,“外面也没什么事,让他们回总坛了。” “那也好。”凌漠寒平淡道,他皱起眉,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道,“苏聿呢?” 尚不待他说话,苍鹰便猛的叫了一声,那声音极为凄厉,凌漠寒手上一停。 “……”淮水也愣了一下,随后赶紧说道,“他与吴道明几人回吴家了。” 凌漠寒抬眼看他。 他神色间仍旧十分憔悴,但目光已经是往常的冷冽,淮水被他看的心里直打鼓,但目光却一动不动,还很有信服力的点点头道,“吴家与南宫家回援,红叶谷局势稳定后,苏聿本来想留在卓州,但被吴道明与吴秋严两人带走了。” 只是他说的虽然很可信,奈何本来乖乖待在床上的苍鹰猛然跳起来就往他身上抓。 淮水赶紧闪身后避,苍鹰却不止抓他,顺带着用翅膀尖去删卜梅,凌漠寒眉头紧皱,冷道,“我知道了,回来。” 苍鹰不情不愿的叫了一声,可能是看在凌漠寒还是伤患的份儿上,听话的落回床上。 这时,站在门口逃过一劫的小姑娘一拍手,笑道,“大哥哥醒了?那等那个大哥哥回来,一定会开心的!他走之前还抱着我哭呢……羞羞!” “……” “……” “……他去哪儿了?” 小姑娘呢眨了眨眼,啊了一声,说道,“去找能救你的东西啊!” 凌漠寒一顿,“找什么?” 淮水一听不对劲,正要上去赶紧把小姑娘拽走或者把话圆回来,却被凌漠寒看了一眼,淡道,“你别插嘴。” “……” 卜梅赶紧转头冲小姑娘说道,“别瞎说,苏聿虽然想去,但后来没走成就被吴道明带走了。” 小姑娘很不可理解的一指他,“明明那夜你就在窗口看着他走的,第二天才有其他的大哥哥来找他的!他走了以后你轰我去上床睡觉时还很反常的给我讲了睡前故事!不可能记错的!” “……”卜梅觉得自己快哭了。 凌漠寒不看他,只是看着小姑娘再一次问道,“他去找什么?” 淮水就盼着这小姑娘被凌漠寒此时愈发冷厉刀子一样的眼神吓得说话说不利索,谁知道这小姑娘居然不怕凌漠寒,想了想,最后说道,“我问了哦,不过,他只说是找一朵花。” “他说花开的很漂亮,因为太漂亮了所以你为了看就会醒了。”她笑嘻嘻道,“我还以为是他太伤心已经说胡话了!难道大哥哥真的看到那朵花啦?” 第七十五章 凌漠寒不是孤陋寡闻。 一朵能解毒救人的花? 淮水与卜梅骗他苏聿已经回吴家,而不说苏聿的行踪,那这一趟,定是十分艰险,而苏聿至今还未回…… 他猛地打住思路,竟然生平第一次不太敢往下想。 凌漠寒转眼去看卜梅,卜梅被他的眼神看的一激灵,赶紧转头与淮水对视,发现对方正冲他苦笑。 凌漠寒闭了闭眼,声音平淡却嘶哑,轻声道,“说吧,他去何处了?” 卜梅与淮水面面相觑,谁都不想说第一句。 他们在那儿犹豫,凌漠寒的心却已经沉到底了。 他闭着眼,只觉得猛然间,忽然是在朱雀峰之上。 那时也是中毒刚醒,他还没遣人去找吴道华,白洛枫却急慌慌的走进来,看了他一眼,目光极为犹豫,半晌后还是说道,“教主夫人……死了。” 心口一阵闷痛。 吴道华重生为苏聿后,他再也没回忆过这一段情境。 只是此时,那画面突兀的出现在眼前,而后便是吴道华的尸体,在地牢中浑身遍布伤痕,简直不成人样。 凌漠寒猛地睁眼,他气息一乱,只觉气血上涌,身体向旁侧一歪吐了口血,床单就见了红。 淮水与卜梅赶紧上来扶他。 凌漠寒勉强让开两人的手臂,低声道,“他去拿什么?” 他声音不大,语调冷的吓人,却是每说一个字鲜血都从嘴角向外溢,吓得淮水干脆也不拖了,眼一闭脖子一梗,也低声道,“美人他去神山采冰莲了!”也不等凌漠寒说话,淮水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道,“冰……冰莲是那只苍鹰带回来的!但是人……人没回来!” 凌漠寒心神巨震。 本还存有一丝侥幸…… 他这句话说完,本来是以为有什么狂风暴雨,却听旁边半晌无声,这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看。 只见凌漠寒斜靠床头,未受伤的手臂支着身体,脸色却白的吓人,就好像这一段时间的药都是白服了。 “……教主。”淮水不敢多说,只能道,“再等上几日,说不定便……” “他去神山……”凌漠寒咳了一声,“我去找他便是了。” “不行!”卜梅立刻说道,“您体重的毒素还没排清!又重伤未愈……” 凌漠寒听他说话,也不看他,只冷道,“苏聿因何而知冰莲之事?你说的?” 卜梅卡了一下,干脆应道,“我说的。”他顿了一下,“你我朋友一场……你愿意死我还不愿意看你死,魔教众人……好歹也是你部下,或多或少都有过来往,然而我对苏聿只是第二次见,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选择比较好。”他见凌漠寒不说话,有些迟疑道,“更何况……我还从未见你对什么人真动过心……就算你现在难受,过一段也就……好了?” 他一开始说的还挺理直气壮,后来声音却越来越小,淮水在旁边听了直冲卜梅打眼色,可惜卜梅压根儿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过一段就好了?没动真心?! 淮水心里直想哭,他虽然和教主与苏聿相处时间也不算太多,但凌漠寒到底动没动真心他好歹还是看的出来的! 就是因为从未有过,所以才独一无二,无比珍惜。 纵然淮水并不反对卜梅的做法,但你现在这话说的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他一缩脖子,用眼角去瞄凌漠寒的反应,就见凌漠寒脸上仍是一派平静,似是并未发怒,但漆黑的眼瞳里似乎酝酿着什么说不出的狂风暴雨,他赶紧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 何为未动真心? 凌漠寒脸色惨白,他闭了闭眼,冷道,“你未看出……便是我做的不够好。” “……?”卜梅不明所以。 凌漠寒笑了一声,极为自嘲,“我待他不够好……” 所以你们才看不出来! 上一次如此,这一次也如此…… 当年若能待吴道华好些,让全魔教的人都看清楚这是他凌漠寒的人,刑部哪敢因为苏聿一句话便轻易动手! 若待吴道华好些,怎么能让你卜梅居然以为……他对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教主!”淮水看他神色不对,赶紧叫道,“不是……卜大夫他只是……” 他有点语无伦次,凌漠寒却完全不听他说什么,目光在屋内一扫,停在架子上的一个角落。 卜梅随着他一看,那是一罐棕色的药瓶,他眼角一跳,说道,“不行!” 这药能让人快速恢复元气,后果就是二十天后原来的伤势不仅无法痊愈还会加重。 凌漠寒却不听他说话,径自下床。 他身体极为虚弱,然而卜梅和淮水两个人上前去拦,淮水加了一分内力想干脆将凌漠寒拽回来,谁知凌漠寒竟也加了分力,一把将他挥退。 只是凌漠寒这么一动内力,只觉胸口极痛,但他也仅是皱了皱眉,幸好卜梅见状便知不对,赶紧将淮水往后拉。 看来凌漠寒是铁了心要去了! 卜梅心中有些诧异,淮水可一点也不诧异,屋里一共没几步远,凌漠寒伸手够下药瓶呢,淮水见状赶紧喊道,“教主!” 凌漠寒动作丝毫没停顿,却听淮水连珠炮一样叫道,“教主!圣焰教攻打我教,战况已连日紧急!三处分坛被破死伤教众过万!青影堂赤血堂紫极堂褐夕堂四名堂主皆已带堂中教众下主峰,朱雀峰上仅有右护法一人!主坛教众在朱雀峰前五镇各设关卡,暗线有报,圣焰教有千人队伍向朱雀峰急行。您不在教中,虽看似应对有序但教中人心惶惶。圣焰教在江湖上宣扬您已死于非命,纵然几名堂主极力打压,仍是谣言四起。 人心不稳,您要是非不肯在这儿养伤,为了魔教教众,最好还是回朱雀峰主持大局!” 他这一段话说的既快又急,本来他并不想将这些烦心事告诉凌漠寒……但就算让凌漠寒为了魔教中的事烦心,也比去神山找人送死强啊! 凌漠寒拿着药瓶的手顿了顿,低声道,“……你所言非虚?” “没一丝谎报!”淮水肃容,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信纸,“这些……都是与主坛来往书信……教主请看。” 凌漠寒一手将药瓶放回架上,伸手接过。 他一张张的看,看过一张便压在架子上,不一会儿就将厚厚一沓纸都看完了。 淮水心里有些忐忑,但见凌漠寒迟迟没有回应,干脆一撩下摆,单膝跪地道,“教主……请……大局为重。” 淮水站在背面看不见凌漠寒的脸色,卜梅却在侧旁,这回换他一个劲的给淮水使眼色淮水却没看见了。 凌漠寒紧皱着眉,本来就惨白的脸色现在白的像死人,灰白之下却又带了层奇异的血色。 气血上涌,卜梅看的心一跳一跳的,心知完蛋了……凌漠寒此时别说内伤之前恢复了几成,现在估计是更严重了还差不多……淮水你就别再说了给我省点事吧! 然而淮水并没听见他的心声,见凌漠寒仍不回应,忍不住又道,“教主……” “魔教……我为一教之主……”凌漠寒双目微阖,低声道,音调平淡的令人心寒,“自然以魔教为重。” 淮水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卜梅却看见凌漠寒说这话时,从虚阖的眼角,竟渗出两道血痕。 他心中大惊,一步上前再顾不了其他,一掌正拍在凌漠寒后颈上。 凌漠寒身体向外一歪,正被卜梅接住。 卜梅顾不得说话,气息探入,只觉凌漠寒肺腑当中的内力如翻江倒海一般,冲击着本就受伤脆弱的经脉脏腑,他对淮水急道,“快!那边,对拿一瓶拿来!” 淮水赶紧依言取下,就见卜梅拔开塞子将药灌入凌漠寒口中,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他重伤未愈……本就心神大乱,你就别再刺激他了……”卜梅叹气道,“只是没想到……那个苏聿竟然让他如此……” 淮水此时知道自己看来是闯祸了,颇为不安道,“……教主怎么样?” 卜梅白了他一眼,“坏得很!” 他顿了半晌,又拧着眉道,“之前冰莲的冰寒之气,似乎没有去尽。” “……啊?” “还好他本身内力便偏寒……只是这下仍旧是有些麻烦……” “……”卜梅说的有些神神叨叨,又扶着凌漠寒躺下然后往外走,淮水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跟着他后面打下手。 床上,凌漠寒皱着眉,他虽然陷入昏迷,但似乎仍是看见眼前有万物,只是皆为一片虚无。 “教主!”白洛枫又叫了一声。 凌漠寒恍然而惊。 他这才发现自己是斜靠在朱雀峰的软榻上,意识不知为何有些迷茫,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白洛枫刚刚与他说了什么。 ……吴道华…… 凌漠寒心中一跳,强作镇定,淡道,“再说一遍。” 白洛枫看他的样子,心里打鼓更严重了,苦笑了一声,低声道,“教主夫人已死。” 凌漠寒猛然从榻上站起。 屋中一时安静,却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白洛枫偏开目光,半晌,才停凌漠寒质问道,“方华院也被偷袭?” 他顿了顿,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出口,但仍是无奈道,“……不,教主您昏迷之时,因有人说吴道华来源吴家,一定是白道盟派来的卧底,刑堂用刑……” 他话还没说完,却只觉屋内压力陡增,条件反射提气运功,这才没被凌漠寒外放的气劲压伤。他赶紧去看凌漠寒,只见对方目光中冰寒深处却是杀意弥漫,脸上却平静的吓人,不等白洛枫再说话,已大步向刑堂走去。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凌漠寒猛然有些恍惚,他是怎么想的……不见到吴道华的尸体,怎可能截断最后的那分侥幸?! 然而到最后,他只看到的是地牢之中,对方脸朝下赤裸的趴在湿冷地面上,浑身都是伤,深可见骨,不成人样。 第七十六章 苏聿猛地一动,嗖的就地上坐了起来,周围响起一阵呼啦声响,还有几滴湿乎乎的溅到脸上。 “嘶……”他一手按住头,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晃,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刚刚不知为何又想起前世死前的画面……苏聿坐在原地,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明白自己到底是身处何地。 神山……冰莲…… 他晃了晃脑袋,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湿的。苏聿左右看了看,四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有一面尽头隐约有些银白的光亮,他有些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从山上摔下,可能是直接摔倒了深水潭里又好运的漂上了岸,被水拍的浑身骨头都疼。 苏聿抹了把脸,往前走了两步,觉得浑身好像僵了一样,走也走不灵活,这么几步路就摔了两跤。 就这么走了也不知多久,苏聿后知后觉,觉得有点冷。 这种感觉,说不出是怎么回事,你不觉得时候真没什么,但你一旦意识到了,可能是心里因素,只觉得越来越冷,最后冷道简直不能忍受! 苏聿开始一跳一蹦,用手搓着胳膊往前走,仍是觉得冻得不行,等走到光亮处他往里一看,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么冷了! 那是一个冰窟! 四面八方都是冰,冰壁极高,上方却没有封顶,月光透亮,从头顶照下来,也不知这冰窟是怎么长的,有些地方凸出有些地方凹进,竟然愣能将月光层层反射到底部,照的四面八方都透亮。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可苏聿却没有多少心情欣赏这些。 他知道他这回不是被摔死的……但八成是被冻死的! 这冰窟里,似乎还有一丝异香,若有似无,苏聿只觉得是自己闻错了。 太冷了!苏聿绕着冰窟打转,这冰窟中间有一根极粗极大的柱子,苏聿为了让自己暖和点,绕着柱子跳想看看对面有没有出去的路,绕过去却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柱子那一面却有个两三尺高的台子,台子上盘膝坐着个人,至少曾经是个人——现在只剩下个骷髅架子了。 苏聿往后蹦了挺远,整个人都贴在了中间的冰柱上,结果冰柱太冷,苏聿心觉不对赶紧往前再一跳,刺啦一声响,疼的苏聿一咧嘴。 他的衣服之前与怪物打时已经被钩破不少,后背的皮肤贴在冰上直接就粘住了,要不是他反应的快,恐怕后果会更严重。 苏聿龇牙咧嘴,却忍不住还是凑到前面看了看那个骷髅。 这一看,他忍不住又咦了一声。 骷髅穿了件棕色的披风,因为温度低,倒也没烂掉。 他盘膝而坐,一只手指天,另一只手却指地,从空洞的眼眶中,似乎隐约看见两点莹莹光亮,与冰莲的白光不同,这两点光芒发着些幽幽蓝色,仿佛来自三途忘川,熄灭又燃起之火。 苏聿想了想,又绕道侧旁看,这才发现,居然又是花。 看不太真切,但形状与冰莲相似,只是这花生在藤蔓之上,而白色的藤蔓在那具已成骷髅的尸体内部盘踞上窜,如果不是有衣服挡着,估计看到的就是藤蔓绕骨架而生的景象了。 “……”苏聿默默缩回身子。 也许几十年后,再有人掉下来看到的就是两具这种骨架了……不对,他怎么能希望还有别人掉下来! 苏聿直起身,又蹦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更加不对,说不定还有其他路可走,他干嘛要冻死在这儿? 然而他刚这么想,又忽然记起来,教主要服冰莲解毒,那他总得要死的! 苏聿叹了口气,叹气声里却没一点遗憾。 “谁说要死就非要冻死……”苏聿嘀咕了一声,要是真能出去,他好歹要吃饱喝醉再死啊! 这么想着,他又沿着冰窟的冰壁看了一圈,小心翼翼的不敢伸手去碰,一寸寸都用眼睛扫视过去,看的他眼睛都疼了。谁知他根本不用看的这么仔细,绕了大半圈以后,苏聿轻而易举的发现了一道冰门。 “……”毫无神秘感好么。 苏聿这么想着,用衣服垫着手,运气内功往前推。 门很沉,但还是能推开的。 冰窟之中,是另一个冰窟。 这冰窟居然也是亮的。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顶上能透月光了,而是这屋中的冰壁中,封着大大小小数十颗的夜明珠! 这不是最令人诧异的。 这间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除了正中央停的一具冰棺。 通体透明,晶莹如玉的冰棺,让人能清清楚楚的看见里面躺的是何人。 那男子穿着大红色的喜袍,头戴红发冠,乌发半披半束,双手自然放在身体两侧,腕上银镯,腰间佩玉,光脚,左脚腕上带着一圈金色的铃铛。 苏聿禁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看到这名男子的容颜是,也不禁一愣。 俊美逼人。 只是长相却带了些异域风情。 他闭着眼,脸色白皙,红唇饱满,除了没有呼吸以外一点也不像死人,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苏聿愣了愣。 外面那个死了的,只剩下了骨架子,里面这个,却鲜活如生。 苏聿百思不得其解,他摇了摇头,正要起身时,却是异变陡升! 他此时目光还没从冰棺里那人脸上移开,就猛然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苏聿还没来得及反应,上一瞬还好好躺在冰棺中的人猛一伸手,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棺盖,猛地卡上了苏聿的脖子。 苏聿伸手去掰,对方的手劲却极大,他手臂一抖,棺盖竟然直接碎成冰渣四散而落。 红衣的男子便倏然从棺中坐起,他掐着苏聿,却像是本能反应,目光有些发直,又像在找些什么。 苏聿被掐的直扑腾,但那男子看也不看他,径自站了起来,不知是循着什么,一步不歪的直直走到了盘腿坐在地上的骷髅面前。 他手一松,苏聿赶紧在旁边吸气。 却只见他忽的在冰台上坐了下来,目光无喜无悲,一手揽住那骨架的肩膀,竟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苏聿目瞪口呆! 男子撬开骨架的牙关,伸出舌头,向里一舔。 苏聿从侧面看见了,他舔的是生长在骨架中的那朵花! 蓝色的花朵似乎被这么一舔便融化了,汤汁被他收进了嘴里。红衣男子的眼神似乎略微有些清明,但随后竟歪了歪头舔向另一朵。 骷髅其中,开了三朵幽蓝的花,红衣男子依次吃了,眼神这才微微凝了凝。 他好像忽然才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什么。 红叶男子连忙退后一步,本想再退一步,身子却又一顿。 他看着骷髅身上的棕色外袍,对着那袍子上已经晦暗不明的花纹皱了皱眉,而后极为惊诧的叫道,“……师兄?!” 那具骷髅却因为他刚刚的动作发出一阵嘎达嘎达的响声,骨头极脆,在苏聿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轰的一声便倒了下来。 红衣男子愣了愣,看着骷髅倒塌后露出的白色藤蔓,不可自制的舔了下嘴唇。 “三千世界,大苦大悲……你怎么种出的……如此轮回之花?” 他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的骨架,苏聿觉得这情况实在不对,见他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连忙小心翼翼的往后退,谁知只退了一步,那名男子居然极为敏感的转头看来。 他一皱眉,沉声道,“你又是谁?” “……”苏聿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红衣男子向前踏了一步,苏聿避无可避,离得极近,却见那红衣男子眼神又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你身上,怎么也有这味道?”他奇怪道。 “……什么?” “轮回花……这是何处?” 苏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看对方一时没有动手的意向,一边冻的哆哆嗦嗦一边道,“我本来在山上采冰莲,不过被打了下来……” 红衣男子打断他,皱眉道,“冰莲是何物?” “……”苏聿便只好把自己为何来找冰莲以及冰莲的功效说了一遍,末了还有些犹豫的补充道,“其实……和你刚刚吃的……那个长的很相像……” 红衣男子摇了摇头,“怪不得。” “轮回花,……开五年,味浓五倍,开千年,本身无味,但香可传十里,十里之内,皆有异象,你所说的冰莲……恐怕就是因为这三朵花……” 他看了看苏聿,眼神仍旧有些发飘,却道,“如此说来……倒也算有缘。” 苏聿完全不知他说的有缘是什么,这两句话的功夫只觉得更冷了,禁不住的在那儿上蹿下跳。 红衣男子看了他一眼。 “冰莲一命换一命?” 苏聿赶紧点头。 对方却笑了笑,“……一命换一命,是让那异象开的花,不能夺了轮回花本身的功效。轮回花一灭,你倒就不用死了。” 第七十七章 “……”苏聿默默的看了他半晌,悲伤道,“不……我会被冻死……” 不是他拆台,是他实在冻的不行了。 那名红衣男子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功力太低,内力再深些便不怕冷了。” “……”虽然是听说过……但苏聿十分怀疑自己在功力深到那种境界之前已经冻死了。 苏聿刚想到这儿,忽而一惊,猛然问道,“我听闻冰莲的药效……少来也有近百年……你,唔……在这儿待了多少年?” 红衣男子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他目光又转向那具骨架,淡道,“传说,轮回生一朵,尘世上千年,想来却不用这么久。然而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他的尸身只剩了这一具骨架……恐怕时间也不短。” 苏聿眨了眨眼睛,实在压不住好奇心,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他只剩一具骨架,为何你还……呃……能……” “你觉得冷?” “……”苏聿点了点头。 “如果你不会功夫,踏进这里,估计不到一瞬就已经冻死了,尸身却可以不腐不烂。”红衣男子看了看头顶道,“就算是白日,这里的温度也不会暖上太多……” 苏聿又眨了眨眼,没继续问,倒是对方又说道,“轮回花生于执念,但它所需养分极少,在环境最恶劣的地方,它照样能长的很好,但要的再少,也要养分。” 苏聿啊了一声,忽然懂了。 “师兄以身养花……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那么大执念与那么几颗花籽。”他叹了口气,顿了顿,才又低声道,“我活着的时候……没见他对我有过什么好脸色。我嫁人那天……也没见他出现。我死的那一刻……更没看见他一眼。谁知道……” 他忽而噤声,敛下目光,似乎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知道什么? 知道他确实心系于你,知道他为你寻着天寒地冻之处,找奇花,以身养,只为千百年后,你能苏醒他却再见不了你一面? 人与人之间相隔的太深,眨眼便是错过。 “我年少时……暗恋了他很久。后几年,却早没了念想。谁知道阴差阳错……” 苏聿又眨了眨眼,故意活跃气氛打算引开话题道,“为何有人在你婚礼上杀你?……呃……”他觉得刚才气氛有些沉重,随便找了个话就说,等说完了才觉得不对。 红衣男子看了他一眼。 眼神沉黯危险,就在苏聿以为他要因为这个被灭口时,对方却忽而又转开目光,道,“屏息打坐。” “……” 苏聿确认似的看了他两眼,见对方没其他话说,就把上衣拉了拉,确认自己的皮肤不会挨到冰面,随后坐了下来。 红衣男子真的不再管他,苏聿又看了他一会儿,后来实在觉得冷的不行,便也不想了,只沉心静气运功。 他初时还有些杂念,但意识逐渐沉浸其中,也不觉得冷了,不过也可能是已经麻木了。 苏聿这一坐,也不知坐了几天。 在这冰窟之中,他虽然嘀咕着自己可能要被冻死,但心绪却前所未有的宁静。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本应担忧凌漠寒,但却因为做了自己一切能做的,因而变得分外安静。 而且,这冰窟如此之高,洞窟外是黑黢黢的潭水,苏聿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出去,颇有些无欲无求,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静心的境界。 月西江追求的是心明,心中无物,自然明净,也可以说是明净的最高状态,修炼内力,事半功倍。 苏聿睁眼是被饿的。 睁眼的时候他还挺诧异,抖了抖手抖了抖脚,虽然四肢十分僵硬,但活动了活动,就又恢复了知觉。冷倒还是冷,不过似乎略微好了一点。 冰窟里亮的晃眼,他往上面一看,发现竟然是白日,阳光斜斜从头顶上照下,怪不得觉得比夜晚有了些暖意。 不远处,那个红衣男子居然也坐着,不过却并非打坐,只是对着已经散了的骨架出神。 听见苏聿的动静,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平淡道,“没死?” “……没有。”苏聿站起来,四面看了一眼,只见对方往地上一指,道,“我去水潭里捉了几条鱼。” “……”苏聿低头,看见一条手臂长的黑色无鳞鱼,浑身都冻了一层薄冰。 “将就着吃。”红衣男子看也没看他的说道。 能有的吃也不错了! 苏聿这么想着,先用手捂了捂,将冰化开,又捧着鱼翻来翻去看了看,颇有点无从入口,不过最后还是一狠心,下嘴一咬,咬了一口血。 “……”苏聿觉得一嘴都是腥味,有点想吐,到底是强忍着咽下去了。 红衣男子听见他咀嚼的声音,这才转过头来看。他盯人的方式很特别,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让人觉得被看的慎得慌。苏聿觉得可能是自己吃相不太好,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末了还是转了个方向继续皱着眉吃。 ……也不想想抱着生鱼啃能有什么人吃相是好的! “我这几天想了想。”红衣男子说道。 “……”苏聿抽空看了他一眼,赶紧把一嘴血抹了,问道,“什么?” “如果不是你打开屋门,让轮回花的异香飘了进来,我也醒不了。” “……” “如果我要出去,也会带着你出去。” “……”苏聿惊讶的睁眼道,“这里能出去?!” 对方笑了笑,“当然。” 他不等苏聿说话,看了看上方层叠的冰凌道,“……师兄也是想着,有一天能带着我重回世间……只是你要出去,现在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远远不够。”他上下打量了一阵苏聿,说道,“你因为冰莲阴差阳错来到此处,也算有缘。唔……看你长得也不错,我这一套功夫也能教给你。教一教二都没差别,干脆拜我为师吧。” ……教功夫与长相有什么关联? 苏聿默然思考了一下,没有结果,他又顿了顿,最后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有一个师父了。” 男子一挑眉,“教你什么?” “用剑。” “怎么用?” 苏聿摇头道,“还没教什么剑招,只是……仍是在练剑气。” 男子想了想,又道,“你拜了他多久?” “……两个月。” “……”对方唔了一声,说道,“我门派中并没有一个徒弟只能拜一个师父的规矩,更何况只有两个月……算了,我便不计较了。”他说完,没给苏聿反驳的机会,继续道,“师徒俗礼可以省了,再给你介绍下,这是你师叔。” “……”苏聿对着那散了的骨架有些不知怎么办,只好很诚恳的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苏聿。” 新认的师父点了点头,“我名鹰白,你吃完了便继续打坐吧。” “……”苏聿默默看了看手里那啃了一半的鱼,最后还是往旁边一放,继续盘膝打坐去了。 月西江之前一直停留在第四层而没时间继续练,他在冰窟中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埋头苦练,再加上水潭里的鱼可能因挨近轮回花的缘故,蕴含灵气,因此苏聿进境长的飞快,只是他没有时间概念,也就自然不觉得。 等到他终于不会被冻得直哆嗦以后,红衣男子终于开始教他练舞。 苏聿一开始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谁知对方却真的已经开始跳了。 他扯掉发簪后黑发如瀑,旋身起舞,脚腕金铃簌簌作响,就算穿的并非舞衣,也让苏聿看得目瞪口呆。 这舞,优美柔婉,飘飘欲仙,却又引人遐思。 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 他越跳越快,却不失其轻盈美感,反而是……杀机愈来愈重。 这到底不是普通的舞蹈,不过些许功夫,冰窟四面的墙壁上便有了深深浅浅数道刻痕。 苏聿初看时觉得羡慕,但越看越不对劲。 他忽然想到,教主杀人时一剑毙命,简直是帅气的不得了!回头轮到他要打架了……先上去跳个舞? 不是杀伤力的问题……总觉得气势就不大对啊! 他发了会儿呆,那名红衣男子已经停下来了,也不问苏聿感想,似乎演示完了便尽了义务,很是平淡的说道,“要练舞,首先练好你的身体,要足够柔软。” “……”苏聿第一次开始真正庆幸他这具身体的柔韧性向来不错! 然而这只是开始。 舞,最先学的不是怎么以舞杀人,而是——姿态够不够优雅,弧度是否到位,节奏是否掌握,一扬袖一抬腿是否够美……以至于苏聿差点忘了他到底是学这个来干什么的! “气质果然不可一日求得。”红衣男子看着他直摇头,苏聿默默看着对方,不是哪个男人都能……跳起舞来……比女人还好看的! 他终于懂得对方为什么一开始说他相貌不错了!要不然根本不符合学这什么舞的要求! 第七十八章 “我门有两支,以刀剑入舞,以舞入刀剑,你想学哪种?” 苏聿又在捧着鱼吃,现在他已经丝毫不觉得这么吃生鱼有什么不对了,他想了想,问道,“有何不同?” “前者无舞之形,只余舞之意。后者留舞之形,糅杂刀剑之意。” 苏聿舔干净嘴唇,想都没想就道,“前者!” 鹰白一挑眉,看他说的极为爽快,有些奇怪道,“为何?” “……”因为他不想练跳舞! 可能是苏聿脸上的表情太明显,对方哦了一声,很可惜似的摇了摇头道,“虽然师兄精通前者之道,我却只会后者。” “……”苏聿默默看了看一堆骸骨,很认真的转回来看他道,“那我学后者也没什么不可。” “不管你选前选后,最开始这几段舞都是要学的。”鹰白在旁边一坐,看着苏聿吃完一整条鱼,说道,“继续练吧。” “……”苏聿揉了揉他快扭了的腰。 他歪歪扭扭的从地上站起来,只听见叮咣一声轻响,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不小心把木盒子掉出来了。苏聿赶紧就要去捡,没想到对方却先他一步拿到了手里。 苏聿却飞快的伸手向盒子抓去,鹰白看了他一眼,五指合拢,十指屈起向他指节上一弹,很疼,苏聿条件反射的顿了顿,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鹰白已经退了一步,饶有兴趣的看着苏聿,问道,“什么东西?” “……”苏聿知道他只是被自己刚刚的急切引起了好奇,于是正了正神色,说道,“别人的东西……睹物思人而已。” 鹰白目光一顿,将盒子举高了些,看了看,说道,“这盒子,怎么也有上百年。” “嗯……其实也是随便从他身上拿来的东西……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鹰白看着盒子,目光都不转一下,问道,“为何不知道?” “……打不开。” “七窍玲珑锁不过是普通难解些罢了,”鹰白看了苏聿一眼,有些嘲讽道,“怎么连这都不会开?” 苏聿微一皱眉,鹰白这嘲讽的可不是他,而是凌漠寒。 他有些不忿道,“你们那时普普通通的锁,过了这几百年,开发失传恐怕也并非不可能吧?” 不管是初醒他意识迷离时差点将这小孩掐死,还是这几天练舞练的腰酸背疼苦不堪言,鹰白既没听过苏聿气愤也没听过苏聿抱怨,此时看见他一副挺恼怒似被冒犯的样子,先是奇怪了一下,随后似乎想通其中原因,不禁笑了笑,想想也是有点道理,便也不生气,干脆转了个话题问道,“那,是否想知道?” “……”苏聿被他带开话题,思绪一下子就跑到是否要开上去了……私自打开似乎略有不妥,但其实也并没什么太多不对。 他正要点头,却见鹰白手捧着盒子,另一只手拆下头上发簪,金色的细簪在锁眼里上下转动,动作虽然细微,花样却很多,带起一片金色虚影,过来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听见咔登一声轻响,盒盖应声而开。 鹰白将盒子拿的有些远,不过盒子中倒也没出现什么机关毒烟。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叫苏聿过来看。 盒子里的东西普普通通,普通之极,不过是一张发黄的薄纸。 鹰白将那快薄纸拿出来看了看,忽而呵了一声。 苏聿在旁边看着,那张纸上的字并非汉子,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是没看懂。 鹰白却在那儿一边看,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看到最后,可能是苏聿盯着他的目光太强烈了,鹰白总算神色一正,再看向苏聿的目光却有些奇怪了。 苏聿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终于忍不住问道,“里面写了什么?” 鹰白将纸一合,挑眉道,“一个叫狄绯的人写给别人的情书。”他看着苏聿一瞬间张大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们天天揣着这盒子就是为了看这封情书?” “……”苏聿也目瞪口呆,不由自主道,“圣焰教杀了那么多人说要拿走的什么圣物就是情书?” 鹰白听了他的话也愣了愣,随后将薄纸放回盒子里,将七窍玲珑锁重新扣好,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你们为争这一张纸头破血流?别告诉我,你来求冰莲,那快死的人也是因为这张纸?” 苏聿又愣了愣,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鹰白没说话,只是将盒子往前一递,说道,“生死由命。”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就像每次苏聿看见他看着他师兄骸骨时脸上的平淡,以及似有若无,掺了无奈的悲伤。 他心里突然就没了底。 苍鹰是否能按时将冰莲送回,凌漠寒……到底怎样了。 焦急的情绪,以及对结果的不安,不知为何忽而一股脑的都冲了回来。 他本一直抱着自欺欺人的念头,觉得冰莲一定能送回,凌漠寒一定是安然无恙。只是鹰白一句生死有命,却忽的把他打的原型毕现。 苏聿突然问道,“我……何时能出去?” “三套舞学完。”鹰白不为所动道,“你若想快些出去,就要沉心练功。否则……这么高的洞窟,你跳的上去?” 苏聿一想,对反说的也确实在理,于是终于还是按捺住了心情,默默走回去练舞。 虽然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鹰白看他皱着眉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反驳出来,表面上不为所动,心里实在是已经笑开了。 能不能飞上洞窟,用的是轻功,和舞练的怎样,虽然确实有所互通,但还真没决定性关系。 再说,这几日他在冰窟中打座调息,功力也恢复了大半,要想把苏聿带上去虽然费了点事儿但却并非不能。 然而上去了,可就没有这么好的练功场所了。 不受什么红尘烦扰,也不愁吃不愁穿。虽然穿的永远是那一件,吃的永远是那么一种。但其实此处空气纯净,鱼肉中养分丰富,倒还真不能算是不好。更何况,在此处不会有做也做不完想避也避不开的事,清心静气,练功才能事半功倍。 苏聿不练出小成,鹰白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出去的。 他看出苏聿进境不慢,快则两三年,慢了也至多四五年,便能初有小成了。 至于苏聿的情人? 若还活着,又是真心相向,自不会等不了这么几年。若是死了……就算此时苏聿出去,也是于事无补。 练武,有时是练心境。舞,又不同一般武术,看的不是什么力大势沉,而是一股巧劲。 刀剑入舞,又比舞入刀剑容易的多。 苏聿在洞中不计日月,鹰白更是懒的计。 他初不许苏聿拿剑,等到允许苏聿拿剑来舞时,看见那柄破剑也是愣了愣,干脆拿在手里往冰墙上一磕。 他使力很大,回响震的苏聿直捂耳朵,但却看那一击之下,破剑周身扑簌簌的落下些红黑色的铁锈来,随着对方内力灌入,铁锈落的愈发快而多,隐隐露出些寒光来。 鹰白脸色奇异,最后用了全力,耗了两柱香的时间,铁锈才终于不再掉落了。 再看那把破剑,简直让人认不出来。 原有一掌宽的剑身只剩了三指宽,长度没变,剑刃锋利之极,稍一靠近就让人条件反射的想向后退。 “一柄好剑,不会用?”鹰白随后将剑抛回苏聿手里,看着苏聿上下颠了颠,却只是让他继续舞。 再一舞,又不知过了几年几月。 外面已是世事变迁。 魔教与圣焰教开战,各大门派乐得坐山观虎斗。 初时,凌漠寒生死未明,魔教人心浮动,略显败事。但不过两月,杨柳镇分坛处,魔教将再失分坛时,凌漠寒却忽而出现。 据多年以后,魔教弟子回忆时,还是觉得那天仿佛……没睡醒看错人一样! 凌漠寒如常的一身黑衣,如常的一柄长剑,只是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就仿佛那人本身已成杀器。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目光中与其说是杀意弥漫,倒不如说除了杀意,什么也没有。 一瞬间,教众以为他们教主是来找圣焰教报仇的。 还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夺妻杀父之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凌漠寒虽然在萧若尘手上重伤,但临阵突破时,境界已是有所飞跃,伤好了七七八八,再对上萧若尘,胜负已尽五五分,可惜的是,魔教与圣焰教前前后后交手已经将近三年,歇战两次,却都不过三月,这么长的时间,他却再没见过萧若尘一次。 都说冤家路窄,倒凌漠寒这儿就完全反了。 凌漠寒自然不会遇到萧若尘,红叶谷时,他找到了重伤昏迷的沙沙,悄悄带人回到了西域圣焰教,却没管同样快死了的玉花冠。 “宗主又写信让您前往中原。”沙沙收了猎鹰的信件,对看着窗外明显心不在焉的萧若尘说道。 萧若尘头也不回,笑了笑,“说我伤势又有反复,实在无法前往……宗主看见这个,总会高兴的,我到底不是他们黑火宗来的人……呵,只是他怎么不想想,与魔教大战,对我们来讲,当然是黑火宗元气伤的越重才越好。” “他信任留在教中的眼线,却不知大半数都已归了金火宗的旗下……而教中长老也已有半数归我金火宗的掌控,只要再有一年,金火宗便能重新在圣焰教中占有决定性的位置。到时候……您总算能重新做回宗主之名。” 萧若尘听了她的话,笑意又浓了一点,却又摇了摇头,“那也得我活的好好的才行……” 沙沙微微皱眉,“宗主何意?” “等黑火宗元气耗尽……魔教教主,也该找上门来……报仇了。” 第七十九章 山中不知人事老。 苏聿总觉得自己天天都想着离开这儿去见凌漠寒,有时候做梦都能梦见,凌漠寒就站在自己面前,不远不近,三步以外,一如既往的一袭黑衣,神色淡漠,不笑不悲,目光却带着分柔和。 这种梦,从一睡做到醒。 他每天醒来,或者睡前,都会好好想想,这是第几日了,一开始还能记着,后来醒了便练功,练的实在累了就睡,有时醒来外面是白日,有时醒来外面是黑天,时间就算不清了。 有几次,苏聿觉得可能也就过了几个月,但更多时候,他觉得已经过了好几年。 鹰白不是个爱说话的人,除了指导练功,苏聿见的最多的就是他坐在他师兄的骸骨面前看着,估计是在发呆。 三套舞,来来回回的跳,鹰白有时在旁边给他打着拍子,剑气在冰壁上划出一道又一道重影,让原本光洁的冰壁被划的不成样子。 鹰白总觉得苏聿的舞里韵味不足,其实是因,舞应配曲。此处无乐器可走,没有曲调,总会让人有些难以理解舞所要表达的深意。 只差这一点。 当鹰白确认只差这一点后,终于是高抬贵手,告诉苏聿他已经可以出冰窟了。 苏聿却愣了愣,有点难以置信的反问道,“真的?!” 鹰白没有说话,他在那一堆散碎的骸骨前下跪拜了拜,起身后又站了半晌,才转身对苏聿说道,“走吧。” 苏聿看了看高处的冰凌,没动。 鹰白看出他的疑虑,笑道,“你向上跳,就能跳上去。” 苏聿便只能往上跳。他使尽全力向上一跃,景物飞快向下滑过,他随即发现第一块冰凌的高度并不如他所想的那么难以达到。 整个过程也简单的令人发指,苏聿在前,上跃时稍有力劲不足,鹰白便在后面托他一把,花了大半日,就从冰窟里出来了。 神山依旧终年积雪,和苏聿掉入冰窟时所看的景象并没什么差别。他恍惚了一瞬,低头向下看了看,只以为自己从没下去过。 鹰白站在山峰上四处看了看,也又低头去看脚下的冰窟。 高风凛冽,从这一个小小的洞窟顶,早就看不见底下的景象,更别说那一堆白骨。 他动了动唇,也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溜出了一句师兄再见。 再见,若我能够老,我再回来陪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苏聿没有听清,便转过头来看他。 “走吧。”鹰白挪开目光,笑了笑。 两人下山,并没在冰原停留。苏聿本想去和牧寒打声招呼,但他站在山脚底下茫然了一下,冰原上到处都是一样,苏聿实在找不到方位,只能作罢。 鹰白辨认了一下方位,问道,“去哪边?” “回中原,向南。”苏聿想了想,说说道,“我想……先确认一下他的消息。” 鹰白不置可否。 穿冰原,过沙漠,进边境。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根本就不用苏聿打听,就能知道魔教与圣焰教开战之事。 冰原沙漠在北,而圣焰教所在之地在西,两方隔的虽然远,但边境上消息传递的很快,苏聿坐在显得有些简陋的客栈大堂中,正凑巧,他们旁桌人议论的便是魔教与圣焰教之事。 “听闻圣焰教败势明显啊,看来魔教这次是要赢了。”旁桌上,有一高高瘦瘦的男子毫不压低声音便说道,“哎,这下看来又能安生几年啦。” 他旁边的人想了想,摇头道,“哪儿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圣焰教那么多人,想要进入中原已久,虽然不知道为何第一个盯准了魔教,但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你别看魔教教主现在看上去威风凛凛无一败绩,但人家圣焰教真正的教主还没出手呢!不定到时候又是怎么个景象。” 第一个人不信道,“你别以为叫个教就有教主,我告诉你……圣焰教只有两名宗主,十多年前闹腾的厉害,这几年常看见的只有一名,前几天也已受了重伤……” “你这消息准么?别是道听途说的吧!” 第一人切了一声,说道,“我在西域过了也有近十年,圣焰教是西域第一大教,别看在这儿消息不多,在西域,教中之事我们还是能知道一二的!” 苏聿坐在那儿听他们闲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往那边凑了凑,插话道,“请问……魔教教主,到底是哪位?” 那两人被打断闲聊,本是十分不爽。第一个说话的人抽空转过头来一看,苏聿此时虽然穿的稀松平常,但长的却还挺漂亮,眼神转了转,再一看他身边的鹰白,本来有些色眯眯的目光又猛然收了回去。 另一人也看见了苏聿,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不说话的那人,不自觉的多看了苏聿和鹰白好几眼,这才说道,“出了那杀神还能有谁?” “……杀神?” “前几年没见魔教有何动作,我还一直以为这一代的教主是个好欺负的……啧啧,谁知道,……”他一边说,目光一边在苏聿两人身上转,被第一人往后拽了好几下还不肯消停。 苏聿隐约是有些明白了,应该是凌漠寒没错。 他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看来教主确实没事。 这个一直悬在心口的疑虑一放下,苏聿瞬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刚出冰窟时那一点焦虑也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反而变成了一些彷徨。 教主没事……然后呢? 鹰白将苏聿没怎么动筷子的一碟菜吃了个精光,自顾自的站起身来往楼上走,苏聿打听到想要的消息,也就冲两人笑了笑,赶紧跟上。 说话的那人还想挽留,又被他同伴狠狠拽了一下,终于恼道,“你干嘛?!” “色眯眯的什么人都想吃?”对方低声斥道。 “切,我看的出来那个红衣服的美人不好对付,但拿下另外一个总还绰绰有余!” 另一个人无奈道,“他俩一起的,你以为惹了一个另一个能善罢甘休?别说你能跑的掉!我告诉你,那人的功夫足够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么厉害?” 他两人说悄悄话,声音压得很低,苏聿却还是能隐约听个大概,而鹰白则听的清清楚楚。他冷笑了一声,“还算有个长眼的。” 两人回到房里,鹰白扫了苏聿一眼,“你要找的人,就是什么魔教教主?” 苏聿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他见鹰白挑眉,自己也说不太清楚是个什么感觉,只道,“不急。” “不急?”鹰白奇道,“你在冰窟中,不是天天都想着要出来找人?” “……”苏聿脸有点红,“你怎么知道!” “……”鹰白呵了一声,戏谑道,“你只要一睡了,说梦话,也就这一件事,这几年听的我烦透了。” “……”虽然那是他师父,但苏聿实在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鹰白并不生气,只是又问道,“现在又不去找了?”他顿了一下,打量着苏聿的神色,忽而灵光一闪,说道,“你该不会是……怕了?” “……”苏聿扭过头没看他,玩弄着自己腰间那把剑,想了想,“有点……不,怎么说,他八成已经认为我死了,那我又突然出现……” “难道不是好事?” “……我们在冰窟里待了已有三年多了?”苏聿用的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倒还是笃定,他似乎也不太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又想了想,才有些艰难的说道,“三年已经很久了……我和他相处的时间都还未到三年……” 在眼前时,可能陷于情中,离得远了,才发现不过过客。 他不知道凌漠寒到底怎么想。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凌漠寒,到底是否重要到不可获缺的地步。 如果教主本来过的挺好,他这时候找过去,除了搅局,不也是自讨没趣? 他虽然没把话说完,不过想说的都写在脸上。 有胆量为别人死,却没胆量告诉人自己还活着? 这事听起来实在很荒谬。鹰白本想笑他两句,但看着苏聿的表情,却又止住了。 他想了想,问道,“那人对你不好?” 苏聿一惊,赶紧摇头,“很好!” 比他之前所能想象的要好的多。 “那你为何不信他?” 苏聿又摇了摇头,下意识反驳道,“不是不信他!” 是不信自己。 两人静默着对视了一会儿,苏聿实在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太矫情,但却又总是挥之不去,干脆把话题一转,问鹰白道,“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这回轮到鹰白一愣。 “这一路来,所见之物都有几分新奇。”他想了想,说道,“如果要说想去的地方……我倒是想看看师门是否还在。” 苏聿听了也挺好奇,他从未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个门派,干脆道,“那就跟着你走!” 鹰白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才点头道,“也好。我师门在西域,沿着边境走,倒也不绕远。” 第八十章 边境线上,放眼出就是无边大漠,这是苏聿从未见过的苍凉雄壮。 大漠上有一条铜铃马道,各地的商人来往都走此路。就算边境上小镇间相距甚远,但路边客栈遍布,依着普通商贾的行路速度,每夜都能找到地方落脚,更别提鹰白与苏聿两人赶路更要快些。 这一日,他们行在路上,却见来来往往的人比前几日要多的多,而且并非都是赶路人,反而是男女老少,携家带口的比较多。 苏聿向旁边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赶上了每月末的夜集。 鹰白虽然要回师门,但两人都不着急,干脆中午就在路过的小镇上落了脚,等着凑晚上夜集的热闹。 越向西行,天黑的越晚。本来该是已经谁了的时辰,月亮才刚刚往起升。夜集时,所有人通宵不睡,点亮的火把向外排出几里长,夜空之下,映的边塞苍茫大漠一片橘黄。 商贩毫无规律的向外排开,彼此间隔的却并不算进。不知弹奏的是什么乐器的乐师毫不顾忌的坐在地上,也不怕被人群踩了,似乎是想坐哪儿坐哪儿,弹奏的音乐各不相同,但却也不算冲突。浑身上下只裹了白纱的男男女女在商贩间穿梭舞蹈,随着他们喜欢的音乐踏着节拍,手腕脚腕上的银铃声传出很远,回响空灵。 在这种氛围之下,就连鹰白的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绸布、金银首饰,是最常见的卖品。各类的香料散发出的气味争先恐后的钻入鼻孔,路过几个摊贩时苏聿一个劲的直打喷嚏。卖的多的还有大大小小的神像,苏聿不清楚这些人信仰的是什么神,不似中原神像,那些神大多长的有些凶神恶煞,最常用的姿势却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天入地之能,无人可阻。 这里的人都十分热情,苏聿不过一会儿就被商家拉过去十多次,更别提被穿梭在人群中的舞者调戏了多少次,还好多次差点踩着坐在人群中的乐师。 鹰白却对着场景十分熟悉,眼带笑意,叹道,“这么多年来,西域这夜集的风俗倒还没变。” 苏聿一半精力在看那些商家摆出的货物上,另一半经历在不要踩着人撞着人活着被人撞上,根本就分不出神来听他在说什么。 人流越来越多,不得以下,鹰白只能抓住他的手以防两人被冲散。 苏聿看到目不暇接,兴趣高昂,鹰白也差不了多少。 年年岁岁,集市上卖的东西早就和他看惯了的那些大不相同,两人穿梭来往,看什么都新奇着拿起来玩两下,却总是什么都不买。商家倒没一个生气的,只当是第一次赶夜集的好奇心重,要不是人太多,说不定还会拉着苏聿把每种都介绍个两句。 鹰白走在人群中,耳边听的各色的音乐看着各色舞者,忽而一笑,经过一个坐在地下的乐师时停住脚步,伸手就想去拿他的乐器,手伸到一半就又顿住了。 也不知道这点习惯改了没有。 他刚有些犹豫,对方却也一笑,将胡琴往前一递,也不说话,只是站起来往旁边让了一步。 “……你认识?”苏聿十分奇怪,赶紧小声问道。 鹰白笑着摇头,乐师也笑道,“谁想奏一曲,琴就让谁,是夜集上的习惯。” 鹰白随后接到,“我拉,你跳。” 苏聿心说不好,赶紧问道,“……跳什么?” “你会舞,想跳什么就是什么。”他说着,也不看苏聿的立刻苦恼起来的脸色,目光凝了凝,右手微微拉起弓。 两根琴弦,他左手在弦上轻滑,手下低低泻出仿若来自远古的吟唱。 那声音由弱至强,仿佛周围的吵闹瞬时就远了,远方苍茫大漠,头顶一弯刀月,胡琴低吟,不知唱的是金戈铁马血气方钢,还是岁月沧桑不等归人。 那毫无修饰的乐声直击心脏,让苏聿愣在原地。 鹰白却没看他,目光放的很远,远到大漠尽头与天相接的那道模糊的地平线。 “跳啊。”倒是旁边停下来看热闹的人忍不住催了,路过的舞女将手腕上的银铃解下来向苏聿一抛,苏聿刚伸手接住,从后面不知又是谁居然还扔了一条挺长的红纱,苏聿回头一看,那人上半身也就裹了这么一件,解下来给了他就全光着了,也幸好是个男的。 “……”西域的人也太奔放了! 他赶紧把头转回来,却默默的将红纱有样学样的裹在身上。 裹紧以后,剩余的部分还很长,一抬手,红纱便是一扬。 到了这份上,也没什么放不开了。 苏聿干脆学着鹰白每次给他演示的样子,把鞋一脱,光脚站在沙地上。他刚从冰窟中出来时买了个发冠,现在也干脆摘了。鹰白所奏之乐,张力十足,忽快忽慢,苏聿面色有些发红,旋身起舞。 他初时跳的不太好,与乐曲相和尚有生涩,但跳着跳着,他似乎终于找对了节拍,听懂了这曲子。 西域人爱歌舞。 大漠苍凉,却是歌舞,在这苍凉之上,鲜活如生。 静是长久风沙掩埋的历史,动是人短暂却繁华一生。 这一曲一舞,不小心就引了更多的人驻足。 “听过那曲子吗?”旁边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我赶夜集这么多次,走的地方也不少,还是第一次听。” “好曲好曲,好舞!” 苏聿跳着,那些原本便穿梭在人群中舞蹈的男女也跟着跳起来。闻声而来的乐师却不敢和歌而弹,只是一个个半闭着眼,似乎能从这并不多的几个音符中听出一片崭新世界。 人群外围,一个中原来的商人看见有热闹就禁不住要往里挤,他也没有小童跟着,身形倒是泥鳅似的,滑溜溜就进去了,透过一些男男女女往中间一看,却愣了一下。 “不得了啊……”那人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道,看了半天,只是人实在太多,太再怎么左挪又挪,也总是被挡住。 他刚想再往里挤挤,跟着追过来的同伴便从后面一拍他肩膀,见了他的神色,忍不住奇道,“怎么了,说什么不得了?” 那人回头扯过自己身边的人往前面推了推,赶紧道,“你给我看清楚点,说我看错了什么没有?” 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第一眼顺着乐声看到了鹰白,过了一会儿,目光一转,才看到那些舞动的男男女女,只是还没看清谁是谁,视线就被涌动的人流挡住了。 “……你说看了什么?”他不解的问道。 商人刚要再说,却听那原本高亢的胡琴声又慢慢弱了下来,却是一曲到了终了了。 苏聿额上已经浮了一层汗珠,先把红纱解下来,再拿袖子擦了擦汗。回头去找人,却发现那个把红纱给他的男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鹰白的手原本还搁在弦上,看苏聿拎着片红纱来来回回扭头找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将琴向原本的乐师手里一递,对方一挑眉,不说话,接过来便拉。 却是一首与他刚刚所奏时完全不同的欢快乐曲。 那些抱着轰雷火不思的乐者这次却纷纷弹拨应和,人群中猛然有人叫道,“这才对嘛!夜集是要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别竟奏那些让人觉得苍凉的曲子!”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周围人大多哈哈大笑,气氛一时间陡然一变。鹰白也跟着笑,一把将苏聿拉过来,踩着舞步跟着人群跳起来。 苏聿脸色发红,大半是热的,另一半却是太激动高兴。找不着人,红纱也不还了,干脆再往身上一裹,跳的大汗淋漓,直累到跳不动才停下来。 鹰白见他停了,干脆伸手一指,笑道,“看那些香木,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点燃,打猎的人回来了,新鲜的肉就会架上去烤。去年这时候埋得酒要挖出来,今年新酿的要再埋下去。那时候才是高朝,你可要留些力气。” 苏聿愣了一下,立刻笑道,“那可要赶紧歇一歇。” 鹰白拉着他往香木旁挤,远处来了一队人,有男有女,肩上都扛着酒坛子,人群立刻哄笑起来。笑音还没落,远方大漠上传来一声号角,随后是如雷般的马蹄声,扛着猎物的猎人骑着快马闯进了人群当中。 “分肉分肉!喝酒喝酒!”人群立刻叫道,他们大多互相并不认识,这时候一个个却都像十多年没见过的朋友。 猎人当场剥皮割肉架起来烤,烤好的就一个个传,也不知道传到谁手里就被吃了,反正前面总会接着传。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何不快哉?! 苏聿吃的嘴唇发亮,他不怎么敢喝,鹰白却一口接着一口的喝,伸手就截过传来传去的酒器,别人不恼,却也跟他抢,似乎是谁都想多喝两口。 “不过瘾!”鹰白猛然道,拉过苏聿就往里挤,说道,“来来来!与猎人比武,赢了的就能喝他一坛,你过来,看我不赢他十场八场!” 他本来长的便美,说话声音也不小,旁边的人立刻起哄将他往上送。 这次的猎人首领也不过三十岁出头,闻言笑道,“口气道很大,想喝酒,我可不手下留情!” 第八十一章 苏聿看鹰白目光雪亮,并不像醉了的样子,干脆也不管他。他现在也放得开了,接了块肉想吃了就往嘴里塞,一边塞着一边又接了块往旁边传。 那边鹰白已经打开了,身形轻盈如燕,看起来总是能赢上那么几坛酒回来的。 这里的酒辣,苏聿辣的眼泪都往外冒,但回味一下,又觉得确实很爽,就想着鹰白赢了酒怎么自己也得喝两口! 他全心全意都沉浸在这场盛典当中,并没有注意从他开始与胡琴曲和舞时,就一直有人看他。那人只跟着他走,其他的什么也不看,直到此时见苏聿还是一门心思盯着鹰白,终于忍不住上前伸手一拉。 “……哎!”苏聿惊叫了一声,对方的速度却极快,一把就将他嘴捂住,飞身后退,瞬息之间,人声便远了。 苏聿心里一惊,右手拔剑,他虽然被人制住揽着腰捂着嘴,手还能动,长剑一转,便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放开……”苏聿被捂着嘴,说话含糊不清,对方半晌没反应,苏聿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剑也不敢往前送,两人一时便僵持了起来。他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是没动静,只能又叫道,“放手!” 这一回,那人终于放开了。 苏聿向前一挣便挣脱了桎梏,出乎意料的容易。他这才回身看去,不看还好,一转身,整个人却都愣住了。 长剑还架在对方脖子上,不经意间就划出一道血痕,细看却是苏聿握剑的手在抖。 他好歹在冰窟里又练了三年,平常握剑是决计不会发抖的。 那人站在原地,不动,被划破了皮肤似乎也不觉得疼,反而是苏聿看到鲜红是才如梦初醒,赶紧啊了一声,将剑收了回去。 他眼睛瞪的很大,涨了半天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站在他对面的人,一袭黑衣,腰间配剑,正是凌漠寒。 就因为是凌漠寒,苏聿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苏聿一时还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真是假,凌漠寒却也不说话,就站在三步之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淡漠,漆黑的眼里更是一片空寂。苏聿在他的目光之下总算略略缓过神来,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拿不准凌漠寒此时的态度,却总觉得对方比以前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显得冷淡而毫无人情味。 “教主……”他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叫了一声,然后笑了笑。 凌漠寒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锁在他身上,苏聿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问道,“教主最近……过的怎么样?” 他问完了,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这种与人寒暄的话跟谁都能说,没想到三年来,日日想着要见的人猛然到了眼前,半天还是只能说出这句。 疏离的让人害怕。 凌漠寒皱眉,没答,却反而问道,“那名红衣男子是谁?” 苏聿笑了笑,道,“算是……救命恩人吧。” 凌漠寒神色微微一变,却平复的极快,苏聿并没看到那一瞬间的变化,说完了这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吭哧了半天,绞尽脑汁又问道,“听说魔教与圣焰教开战,教主不在朱雀峰,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凌漠寒平淡问道,“你不想我到这儿来?” “……” 凌漠寒见苏聿不答,一抬眼,继续道,“不想见我?” “不是!”苏聿赶紧否决,不知道凌漠寒是怎么将思路拐到这上面的,下意识说道,“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你。” 凌漠寒往前走了一步,皱眉道,“为何不该?” 他压迫感太强,苏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凌漠寒眉头皱的更深,却听他说道,“这几年……教主,若是过的很好,我也不便打扰……人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而我不知道你是否需要我。 他声音挺小,最后半句更是连说也没说。凌漠寒看着他,心里的寒意更盛。 人人皆有各自的生活? 他在夜集上看见苏聿,对方面色白里透红,眼睛晶亮,脸上扬着笑,在人群中裹红纱而舞。 他以为这一生一世都见不到的人猛然出现在边境大漠的夜空下,在热闹人群之中,凌漠寒几乎以为他看错了,站在那里,竟然没敢上前。 他看着苏聿舞一曲又一曲,看他的每一个动作,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看他如此鲜活而美好。 凌漠寒看着苏聿舞,一看着原本坐在一旁的乐师忽而上前拽住苏聿的手腕,在由苍凉转为欢快的乐曲中相携而舞,看着苏聿毫无顾忌的大笑,看着那名乐师放肆的拽着……他的人,在篝火边用一个杯子喝酒,他的心在往下沉。 不与自己一起,苏聿也可过的很好,而且似乎还好的多。 人人皆有各自的生活,他却一点也不想放苏聿走。 苏聿看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之前的设想对了,心里苦涩,但脸上还是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不会魔教……也好,教主只要过的随心即可。” 听见这句话,凌漠寒猛地顿住。 要出口的话,第一次被生生卡在喉咙里。 半晌,他才哑声问道,“你想好了?” 苏聿赶紧点头,生怕不点自己就返回。 凌漠寒闭了闭眼,声音却极为平淡,只道,“你跟他走,而不愿跟我走?” “……啊?”苏聿一愣,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迷迷糊糊道,“什么?” “前次种种,皆是我负你。”凌漠寒说道,想起吴道华当年惨死,又想起他为了魔教与圣焰教开战,甚至都没去过神山一次,他看着苏聿一脸迷茫的望着自己,忽然话就又说不下去了。 按着他原本的想法,就算苏聿不愿,他大约也会把人打晕了带回去,只是此刻,他脑海里忽然凭空冒出个想法,他到底凭的什么,这个人在他身边,真的能过的平安快乐? 苏聿听见这句话,又愣了一下。有点拿不住对方什么意思,使劲的钻研凌漠寒脸上那一如既往的平淡神色,因此,才没看漏对方眼里一刹那涌起的痛苦。 仿佛冰面碎裂,其下波涛汹涌。 “教主!”苏聿心里一跳,忽然叫了一声。 凌漠寒转眼看他。 “教主……!”苏聿小心翼翼道,“如果不是教主,之前我可能也早被什么萧若尘杀了……” “从魔教被白道盟袭击开始,我带你下山,便已经将你至于险境。当时担心山上情势复杂,内奸未除,不敢将你一个人放在山上。其实却是你只要在魔教中,就总免不了要惹上那些复杂危险的事……”凌漠寒笑了一声,带来点自嘲,听的苏聿心又一跳,赶紧截断他的话,说道,“那些都是我愿意的!跟在教主身边,求之不得。” 凌漠寒摇了摇头,表情慢慢收敛回了最初的平淡,却仍是忍不住嘲道,“你当时愿意,现在也愿意?” “……”苏聿有些难以置信道,“……难道不是现在教主不愿意带着我了吗?!谁说我不愿意了?!” 凌漠寒怔了怔,半晌没说话,心里终于是慢慢缓过味来了。 他一步上前,一把便抓住苏聿的手腕,苏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又要往后退,但被凌漠寒的目光一看,又生生止住了。 两人离的很近,苏聿就觉得心跳有点加速,赶紧把目光从对方脸上移开,却听凌漠寒反问道,“谁说我不愿带你?” 这话里,终于带来点笑音。 苏聿脸上发红,心里却高兴的要飞起来一样,肩膀被凌漠寒轻轻一按,下一刻便被凌漠寒低头吻上。 三年,本不算太长,此刻两人却觉得仿佛隔世未见。 凌漠寒将一手扶着苏聿的头,另一手揽着他的腰,吻,深远而绵长,苏聿早就气喘吁吁,却也并不想停下来。 凌漠寒也不想停,舌尖一遍遍扫过对方的唇齿牙关,这是苏聿的味道,他还活的好好的,就在自己怀里。 这是第二次了。 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却比他第一次所尝到的浓重的多。 一吻结束,凌漠寒并没放开苏聿,反而低声问道,“为何不来找我……” 苏聿被他抱着,看不见对方的神色,只说道,“我也是月前才从冰窟中脱困……出了神山还就真有点不知道该去哪儿……” “冰窟?”凌漠寒怔了一下,猛地将苏聿拉出来,上上下下的看他。冰窟这种地方,怎么想也不可能好到哪儿去,他紧皱着眉头,却没说话。 反倒是苏聿趁着凌漠寒打量他的时候,终于安下心来也开始打量凌漠寒,他刚刚被抱着的时候就觉得不对,现在安心一看,眉头也跟着皱起来,脱口便道,“教主瘦了很多!” “……” “……是旧伤未好?”苏聿立刻急道,“冰莲的效果到底怎样?毒全解了?没留下病根?” 他之前就以为冰莲是药到病除,现在仔细一看发现凌漠寒瘦了好多,心立刻又揪起来了。 “都好了。”凌漠寒一边说着,又吻了下去,低声道,“现在看见你在……更是一切都好了。” 第八十二章 鹰白连赢三场,先灌下去一坛,脸不红气不喘,目光愈发明亮,往旁边一扫,没扫见苏聿,皱了下眉,这才没打第四场,左右手各拎着坛酒到处去找苏聿。 身后一溜的口哨声,似乎都挺遗憾看不见美人出手。鹰白在人群里绕了一大圈,仍是没有人,便向夜集边界找去。这回总算是找对了,鹰白远远就看见苏聿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块,还没等他过去,两人就抱在一起,似乎是吻的难解难分。 “……”鹰白一挑眉。 他一开始很有耐心的在远处看着,等了半天却等的都有点烦了,觉得他们实在是不可能很快停下这种腻腻歪歪的行为,就也不想管会不会打扰到他们,干脆脚下一点运起轻功,轻飘飘向苏聿掠去。 他脚步刚一动,并未走几步,却见那名陌生男子忽然将苏聿往身后一拉,目光扫过来,冰寒冷厉得让人心惊。 鹰白愣了一下。 苏聿从凌漠寒身后探出头来,看见鹰白,啊了一声,说道,“你果然赢了酒!” 鹰白笑笑,将酒坛向苏聿一掷道,“这是你的!” 苏聿伸手要接,冷不防却又被凌漠寒向后拉了一下,眼看酒坛就要落地,凌漠寒却又弯腰伸手一抄,托着酒坛,转头看苏聿。 他没看漏刚刚苏聿脸上显得十分可惜又失望的神色。 凌漠寒却没把酒坛给苏聿,只是淡道,“你要想喝,我给你赢来。” 苏聿愣了一下,还没说话,鹰白却看了凌漠寒一眼,淡道,“放心,我对他没兴趣。”说着,仔细看了看凌漠说道,“倒是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苏聿目瞪口呆。 鹰白看了苏聿的表情哈哈大笑,但看凌漠寒脸上却仍是一派平淡,又有点扫兴,一把将凌漠寒手里的酒坛子又抓了回来,哼了一声对苏聿说道,“你不去找人家人家也能找到你,就是缘分。”他顿了顿,看见苏聿点头,又笑了笑,说道,“不过你眼光也不怎么样,这人除了会板着张脸还会干嘛?” “……”苏聿张了张嘴,禁不住说道,“……你刚刚还问他要不要考虑你……” 鹰白一耸肩,毫不负责的说道,“看见这种只会板着脸的人……就总想逗一逗,可惜一个个都不给面子。” 他话说完,也不再看凌漠寒和苏聿,转身就走。 “……喂酒也不留下!……”苏聿冲着他的背影喊,可是鹰白走的太快,身形一晃,就已经不见了。 凌漠寒拉起苏聿向夜集中走,不说话,只一路走到喝酒吃肉的人群中,二话不说,一跃便至为首的猎人面前。 这么多坛酒,赢走的赢走,开封分了的也不少,现在只剩下五坛。对方看凌漠寒来者不善,赶紧嚷嚷着要换个武功高明的上来,可惜换来的人还是没三两招就把酒输了出去。凌漠寒打满了五场,把那五坛酒都赢了回来,转身看见苏聿,说道,“比他多了两坛。” “……”苏聿有点哭笑不得。 凌漠寒却又顿了一下,说道,“酒不能多喝。”便只拿了两坛出来,却只用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去拉苏聿。 苏聿看着他的侧脸,伸手也去了拎坛酒,省的凌漠寒一只手抱两个酒坛。他把酒坛拎在手里,也不觉得怎么沉,只是问道,“听说圣焰教与魔教开战,教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从魔教前往西域,顺便路过。”凌漠寒平淡道,“月前与萧若尘下了封战书。” 听见萧若尘的名字,苏聿一激灵,立刻问道,“不是听说率圣焰教攻打魔教的是另一人……” “黑火宗宗主?不足畏惧。他败势已定,有秦山及几名堂主在主坛便够了。我找萧若尘,也算给你报仇。”他话里带着几分自嘲,“找他报仇,其实也说不过去,说到底,你还是为了我……” “教主!” 凌漠寒转头看他,见苏聿一脸急切,禁不住笑了笑,又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活着,幸好。” 苏聿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若是我死了呢?” 凌漠寒神色平淡,“将圣焰教斩草除根。”他顿了顿,嘲道,“等事了,我会去神山找你,但找不到你,我也不会只求一死或者在那儿过一辈子。我照样是魔教教主……还能有什么不同。” 苏聿静默了半晌,最后哼了一声,气道,“……无情!” 凌漠寒倏然笑了。 他往常极少笑,笑起来也很淡,稍纵即逝。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不止笑了,还笑出声来,吓得苏聿赶紧一蹦到了凌漠寒眼前,上看下看,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教主!”苏聿实在忍不住问道,“笑什么!” 凌漠寒不答话,看见苏聿一脸严肃,终于渐渐止了笑,摇摇头,也不说。 “……”教主疯了!确认无误! 苏聿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不对,一把揪住凌漠寒,问道,“你给萧若尘下了战书……现在就是要去应战?!” 凌漠寒看了看他,摇头道,“圣焰教是别人的地盘,我不能把你带进去。” “……那你要自己去?!” 凌漠寒摸了摸疑似炸毛的苏聿,平淡道,“不会,舍不得与你分开。” “……”苏聿脸红了,却又迟疑了一下,道,“战书怎么办?” “不去便不去,找个理由避战即可。” 凌漠寒说的轻巧,苏聿却愣了一下,猛地停住了脚步。 这种话,本不该是凌漠寒说的出来的。 就连苏聿都隐隐知道,已下了战书,再避战是极为丢脸的事,这还只是其次。而凌漠寒,不过是胜是败,是生是死,他何曾避战过? 前方就是小镇上唯一的客栈,却搭了五层楼那么高。此时虽然大多人都在夜集上,但客栈门口还是有几人来来往往。凌漠寒看见苏聿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以为他还在担心,就干脆揽住苏聿的腰,脚尖点地向上一跃,人如飞燕,跃过层檐,瞬时便到了客栈顶楼。 他仰躺下来,把人抱在怀里,将两坛酒都扔到一边,说道,“放心,我不会再去的。休息一夜,明日我们便向回走。” “……教主想好了?” “嗯。”凌漠寒应了一声。苏聿有点愧疚,但压抑不住慢慢开始雀跃的心情,忽的一下子翻身坐起来,啊了一声道,“那等圣焰教与魔教打完,回吴家去看大哥?” 凌漠寒笑了笑,又应了一声。 “还有……鹰白本来说要回西域看看师门。也要和他说一声不去了……” 提到鹰白,凌漠寒笑容立刻收敛了下去,按住苏聿的肩头把他又按回自己的怀里,末了还是又淡淡应了一声。 苏聿忍不住在凌漠寒身上蹭了蹭,深深吸了口气。 “酒还喝不喝?” “……”苏聿懒得起来,又蹭了蹭,不说话。 “在这儿等我。”凌漠寒说着,翻身跃下房顶,苏聿赶紧扒在旁边往下看,没一会儿,就看凌漠寒又跃了上来,手里却抓着两个酒杯。 他把酒杯摆在房檐上,斟满,先递给苏聿,再斟满另一杯。 酒很辣,一路烧到胃里,却快感十足,但是喝了一杯就老想来第二杯,苏聿一连喝了多少自己也没数清楚,脸上早是一片绯红,到最后凌漠寒拦着不让他喝,他还要去抢。 一看就是醉了。 “教主……”苏聿目光朦胧的往凌漠寒身上蹭,决定硬的不行来软的,央求道,“……再喝一杯!就一杯!” 凌漠寒不说话,苏聿就像没骨头一样靠着他蹭来蹭去,最后还在他唇上舔来舔去,估计是想色诱。 凌漠寒浑身一僵。 他不动声色的把酒杯放到一边,说道,“想喝?” “嗯!”苏聿看似乎有门,立刻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一蹦跳起来,笑道,“嘻嘻,教主!我给你跳舞看!跳的好就要给我酒喝!” 说着,也不管凌漠寒反应,自顾自的在一旁舞起来。 夜空中星罗密布,一道钩月,把柔和的光彩打在苏聿身上。他舞的很美,凌漠寒看着,只觉得这一刻,他自己也终于活过来了。 “怎么样!”苏聿惦记着他的酒,没舞多久就停了下来,却猛地又扑回凌漠寒身上,邀功道,“不错吧不错吧?教主我要喝酒!” 凌漠寒将他的黑发理顺,故作平淡道,“不好。” “……怎么不好!”苏聿十分委屈,看凌漠寒的样子似乎不肯松口,又想起刚刚的色诱大计,干脆继续努力,舔完凌漠寒的嘴唇又一路向下,开始舔他的锁骨。 “……”凌漠寒僵硬的更明显了,终于实在受不了,身后便将苏聿的外衣解开,又三两下就褪去他的里衣,布料滑下一半,凌漠寒伸手抚摸他的背脊,带了薄茧的手指让苏聿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却朦朦胧胧道,“教主……是要我?”他说着,居然往后一窜,三两下自己就把衣服扒光了,赤裸裸站在凌漠寒面前,居然还一派自然的说道,“那要了我,就给我酒喝了?” “……”凌漠寒说不清是该笑该怒。 只知道以后千万不能让苏聿在别人面前喝醉了! 苏聿今天极为热情,特别顺溜的也把凌漠寒的衣服扒了。 凌漠寒此时半靠半躺,苏聿看了看他早就抬头的欲望,干脆就双腿分开跪在两边,慢慢跪坐下来。 “……唔!”凌漠寒猝不及防,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直起身体,一把扶住苏聿的腰,看他脸上神色有些痛苦,忍不住道,“你……”只是一句没说完,苏聿已经坐到底。 三年用过的地方火热而紧绷,凌漠寒强忍住不动,忍得一头汗。苏聿也被疼的满头大汗,总算酒醒了一点,忍不住叫道,“教……教主……” “……放松……”凌漠寒哑声道,吻了吻苏聿的额头,伸手去套弄他的私处。 “……教,教主……”苏聿的声音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快乐,尾音发颤,他酒还没醒全,就一下掉到情欲当中,尝到些许甜头以后,竟然自己慢慢动了起来。 这下凌漠寒能忍住就是神。 他扶住苏聿的腰,慢慢加快了节奏。 两人就在客栈楼顶上待了一夜。 苏聿本来神智就不太清醒,做了几次,不嚷着喝酒了嚷着要睡觉,但是凌漠寒却没听他的,苏聿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直到天边都开始亮了,才迷迷糊糊趴在凌漠寒肩膀上,一边咕哝着不要了,一边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聿:教主我要骑小木马! 凌漠寒:……木马? 苏聿(信心满满):嗯!我们去藏猫猫!如果我找到了你就要给我买小木马! 凌漠寒(叹气):好…… 于是苏聿一天也没找着他们教主。 晚上,苏聿气滚滚的坐在桌边不理凌漠寒。 居然真的藏起来了!教主对我一点也不好!明明知道想要小木马还不给我找到!哼!再也不要理他了! 凌漠寒又叹了口气,拉着苏聿往楼上走,期间被甩开手三次。 凌漠寒一挑眉,伸手一指,“你要木马?” 苏聿往屋里一看,只见一只做工精细的蠢萌草泥马就放在屋子正中央,欢呼了一声就往上扑,却被凌漠寒一把捞了回来。 “我早上轻功赶路,山脚下的村子里也没得卖,跑到了好几里外的镇上,好不容易赶在晚上回来,你刚刚就那么对我?” 苏聿理亏,不敢看他,小声嘟囔道,“对不起嘛……” “知道错了,应该怎样?” 苏聿脸一红,实在忍不住转头怒斥道,“儿童节!教主你和谐一点啊!!” 以上……_(:3」∠)_ 另外,我拿到渣三的小木马了!就是还没懂怎么玩……好想让二少骑在上面啊哈哈哈……w 第八十三章 第二天,苏聿醒的很晚。 西域的天本来亮的就晚,苏聿是被晃醒的,他睁开眼的时候,日光直愣愣的从敞开的窗户设进来,这儿的床没挡着,实在是太刺眼。 苏聿把头往枕头里埋了埋,没效果,想翻个身,就觉得浑身疼的跟被压过一遍似的。 “……”虽然头疼的快爆了,但苏聿终于清醒一点了。 他猛地一惊就坐了起来,但是动作大了点,疼的他脸色发白,冷汗刷的就冒出来了。 苏聿不敢动,往旁边的墙上靠了靠,他知道自己喝醉了,但是就因为喝醉了,他对整个一晚上的记忆都不太确定了…… 他应该是确实见到了凌漠寒吧……并非做梦。证据就是……身后撕裂一样的疼…… 苏聿脸色白了又红,正在出神,屋门响了一声,他赶紧转头去看。 凌漠寒已经不是那一身常见的黑色衣服,反而穿了件白红相间的外袍,其上的纹路抽象的让人看不明白却十分繁复,领口开的很大,露出一片胸膛。 “醒了?”凌漠寒快走了两步,手里端着个盘子,上面托着一碗粥几碟小菜。他顺手将盘子放在一旁,看见苏聿这样儿,立刻把他按回去,顿了顿,说道,“……昨天做过了,你再躺躺。” “……”苏聿脸立刻就红了。 “教……教主!”苏聿看着凌漠寒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求证到,“昨天晚上……我们……” “嗯,在屋顶上喝酒,你喝醉了。” “……然后呢?” “你跳了舞。很漂亮。” 苏聿脸更红了,这次是因为被夸的。结果他还没高兴上多久,就听凌漠寒继续赞扬道,“你昨天晚上很热情。”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还很奔放。” “……”苏聿愣了半天,只听凌漠寒继续说,“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不用了!”苏聿立刻叫了一声,转头就把脸埋在被子里,“……我我我……记得了!” 凌漠寒这么一说,他还真隐约想起来。 为了喝口酒想尽办法……还自己……什么的…… 苏聿一把捂住热的发烫的脸,阻止自己想下去。 可惜他越不想,越能回忆起昨夜两人紧贴的温度,他主动的索求以及凌漠寒近在咫尺带了情欲的脸…… 眼前一亮,是凌漠寒把被子给掀开了。他有些好笑的看了看苏聿,然后又叹了口气道,“别埋在被子里,小心憋气。昨晚是我做的太过……” 苏聿赶紧钻出来阻止他说任何和昨夜有关的话。 日光打在凌漠寒背后,他分明看见对方又笑了笑,这一次在白天,他总算确定自己没看走眼。 见面这短短一段时间,凌漠寒起码笑了三四次了…… 这不科学啊! 然而苏聿的注意力很快从这方面转开了。 凌漠寒瘦了很多,他昨夜就发现了,只是白天看的更加明显。他脸色也算不上好,甚至显得过分苍白。 ……真的没事? 凌漠寒走出门去要了清水,扶着苏聿洗了洗脸漱了漱口,然后端过桌上托盘里的粥碗打算喂他。 “……我真的行……”苏聿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刚刚他被扶着洗脸漱口时说了十多遍的话。 凌漠寒顿了顿,看苏聿实在窘迫,终于开恩将碗递到他手里,说道,“慢点吃。” “……”苏聿赶紧点头,却发现凌漠寒并不走,就坐在他身后当人体靠垫,胳膊环着他的腰,不敢靠都不行。 苏聿只能低头猛吃。 这种景象……除了受宠若惊或者恍如梦中以外,苏聿真的再也找不到其他词了。 凌漠寒看他吃了两口,伸手将托盘拿过来托在手里,示意他再夹点菜。 “……”苏聿拿起托盘上的筷子象征性的夹了两筷子,可惜凌漠寒没有把东西放回去的打算,干脆又行使起桌子的功能。 “……”苏聿假装若无其实的继续喝粥。 “要习惯。”凌漠寒低声道。 “……什么?” “你是我妻子。” “……” “这么做是应该的。” “……咳咳!!……”苏聿赶紧把嘴里的粥咽下,差点没呛着。凌漠寒用没拿东西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一边还说,“叫你慢点喝。” “……”苏聿直起身子转头去看凌漠寒,只见凌漠寒一脸平淡,似乎在做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 凌漠寒摸了摸他的头。 “……”苏聿刚想说话,却见凌漠寒忽而转眼看向窗外,下一刻,只听一声高吟,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猛地就从窗外往里冲,直冲苏聿而来! “……”凌漠寒伸手一截,将苍鹰向外一挡。 苍鹰又叫了一声,在屋里打了个旋,猛地又往苏聿怀里扑。凌漠寒一挑眉,再一挡,苍鹰不满的叫了一声,这回终于不扑了,伸头就去捉凌漠寒的手指。 “……” 凌漠寒也不管他,伸手去拆他脚上的信。 苍鹰这次一点也不配合,翅膀一扇,猛地又飞上了房梁。 “……”凌漠寒一挑眉,冷道,“下来。” 苍鹰瞄了苏聿一眼,一扭头,不动。 凌漠寒也不说话,伸手一弹,气劲正弹在苍鹰脚上所绑的竹筒上,使了巧劲,力道大却未击碎竹筒。苍鹰还在耀武扬威,他腿上装信的竹筒已经被打的掉了下来。 凌漠寒身形一闪,苏聿此时能勉强看清他的动作,知道凌漠寒是下床接了竹筒又坐回原处,但让他觉得就跟凌漠寒没动过地方一样。 “……” 苍鹰被他摆了一道,十分不服气,猛叫了三声,见凌漠寒不理,又去看苏聿。 苏聿冲他招招手,终于笑道,“好久不见。” 苍鹰满足了叫了一声,似乎还想扑过来,但看了看抬头瞥了他一眼的凌漠寒,最后还是把头埋在翅膀里,以赌气状作罢。 苏聿笑的更厉害了。 凌漠寒看信并不避开他,苏聿本来不想看,只是余光瞥着了一眼,忽而咦了一声,睁大眼睛凑了过来。 信上的字体很熟悉,是他大哥吴道明的。 苏聿看了两眼,又咦了一声,忍不住叫道,“……我明明在信上和大哥说!让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你!” “这件事?”凌漠寒一挑眉,沉声道,“你还活着这件事?” “……”苏聿发现自己可能踩了地雷,立刻噤声。 吴道明信上所写,大约就是近日收到苏聿一封信,发信地点大约在西域边关附近,他知道凌漠寒要去西域赴约,让他有空便注意寻找一下。 字里行间虽然仍透着礼貌文雅,但看吴道明的字迹,苏聿知道对方其实写的十分急切。 凌漠寒因为刚刚苏聿的话脸色微沉,目光从信上滑过,却没在仔细看信。反倒是旁边的苏聿为了粉饰太平,十分认真似的一字一字看下去。他一开始真只是装装样子,可是目光向下一扫,忽而就便了脸色,竟然伸手就将信纸抢了过来。 凌漠寒一皱眉,看他脸色不对,便也向下看去。 “近日审问雪瑾雪莹终于有所眉目。 南剑门近日来信,若无大错,则姜红叶应在圣焰教中。我将即日启程前往西域。离约定之期尚有月余,望教主等我一步。若不慎先与圣焰教交锋,也请对模样相似之人……手下留情。” 苏聿一翻,下一张纸抖开便是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女人长的一双凤眼,红唇微抿,眉目凌厉,却眼带笑意。一头黑发全部挽在脑后,利落端庄。 这个女人,就算有十多年没见,苏聿也不会忘的。 姜红叶,正是他的母亲。 苏聿猛地想起来在红叶谷中他差点忘记的一段对话。 雪瑾雪莹,想必就是那两个会操使毒虫的少女。吴秋严问时她们怎么说的? 驭毒虫之术是她们的母亲教的,她们的母亲……便是姜红叶。 苏聿当时听了个大概,以为只是音像听错了,又着急凌漠寒的伤势,后来去了神山,这档子事压根就没想起来。 这么看来,她们说的确实是他的母亲。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母亲有多爱他父亲,就有多恨圣焰教。 她一直觉得,是圣焰教害死了他父亲。 小时候的事,苏聿记得不太清了。回想起来,大约就是父母的争吵,雨夜桃花,决战,以及那个记不清名字,面目模糊的男人。 父亲死后,姜红叶在墓前哭了整整三天,是昏迷后被抬进房里的。苏聿站在床前看了她好久,后来还是被吴道明哄着走的,只是那也是他见母亲最后一面。 姜红叶醒了以后便失踪了,再也没人见过。 他一直以为他母亲死了! 凌漠寒看见苏聿捏着信,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眉头皱的更紧,伸手便将信纸抽了回来。吴道明寄信时想必没想过凌漠寒与苏聿遇见的这么快,更没想过苏聿会直接看到这封信。而凌漠寒若是知道信的后面写的是这些,也绝对不会给苏聿看的。 这一趟浑水,怎么能再一次把苏聿卷进来?! 凌漠寒将信纸叠了叠,塞入袖中,苏聿猛地抬起头来看他,叫道,“教主!” 凌漠寒抬眼看他,神色平淡,没等他说话,便摇了摇头,冷道,“不行。” 第八十四章 苏聿没说话。 “先把粥喝完。”凌漠寒皱着眉。苏聿没跟他较真,他大约知道,现在不是说服教主的最好时候。 于是苏聿乖乖的把粥喝完,乖乖钻回被子里,凌漠寒拍了拍他的头,柔和道,“再睡会儿?” “……”苏聿于是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小时候的回忆总是纷乱混杂,他尝试着去回忆那些多年来没觉得有什么特殊意义的画面,都连不成具体的情节。 凌漠寒有一下没一下揉着他的头,也不说话。苏聿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重要的东西,反而被弄的开始犯困,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 凌漠寒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却没走门,而是打开本来半掩的窗户,一手扶住窗檐,跃出时手臂使力向上一荡,稳稳落在这一层的房檐上。 凌漠寒落的很准,他旁边不到一步就坐着个人,正是鹰白。 鹰白看见凌漠寒一点也不惊讶,刚想说话,却被对方一个手势打断,听见凌漠寒轻声道,“下去。” 鹰白一挑眉,凌漠寒已经先一步跃下客栈,他走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出了集市。鹰白就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直到了远处无人的大漠中凌漠寒才停了下来。 “想做什么?”鹰白笑道,“不小心听见几句对话,总不至于来这儿杀人灭口吧。” “……你本想说什么?” 鹰白看了看凌漠寒,摇了摇头,淡道,“你有心魔。” “有。”凌漠寒毫不避讳,承认的干脆利落。 鹰白又笑了一声,忽而说道,“你与苏聿过四十招,若是他能撑的过来,就让他去怎样?”他不等凌漠寒说话,继续道,“能在你手下走四十招,自保能力,也该放心了。” “有自保能力是一回事,是不是真的平安,是另一回事。”凌漠寒皱了皱眉。他虽然这么说,却并没有立刻反驳。 “你现在看起来立场可并不怎么坚定。”鹰白一针见血道,“尤其是与刚刚比起来。” 凌漠寒不置可否,淡道,“刚刚……” “不经思考就说了心里话。”鹰白抢先道,一边说一边打量凌漠寒,见对方并没有被抢了话后的恼怒,居然还有些失望,不过失望的神色也就停留了一瞬,而后便若无其事的继续道,“这么说来,以后这一路,还是能和苏聿同行的。” 凌漠寒微一抬眉,“你确定他能在我手下走四十招?” “我教出来的徒弟。我总还是知道的。”鹰白轻描淡写的说,顿了顿,神色忽而又有些暧昧,笑道,“不过要看你们过招……还是得等上几天吧?” 他话音没落,见凌漠寒神色骤然一冷,居然觉得挺有趣一样笑出声来,不过笑是笑着,人一闪却没影了。 “……”旁边路过的行人默默抬头看天。 “过来。”凌漠寒头也不回的叫道。 “……”正在默默看天的行人擦了擦脑门上热出来的汗,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凌漠寒看了看他今天的猎人装束,没说话,反而对方先解释道,“刚在本地买的,怎么样,还不错?” “……”凌漠寒将视线转开,“总坛的联络没断?” “没断。”新换了套行头的淮水心情十分好,“那个什么黑火宗的宗主与几百名圣焰教教众被困在丛鸾峰,大家也十分谨慎,估计下次有消息传来时就能拿下了。” 凌漠寒点了点头,淮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西边的大漠,顿了顿,问道,“我们要停几天?” “嗯。”凌漠寒应了一声,“等吴道明来……再做决定吧。” 淮水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吴道明要来,却也没有问,只是面目表情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干脆说道,“苏聿……” “和你看见的一样。” “……找个时间,我去道个歉。”淮水叹息了一声。 凌漠寒没说话。 这天苏聿凌晨睡中午醒,吃了饭又睡了,没想到一睡便就是半夜。 苏聿睁开眼看见漫天星光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怔了怔,钩月依然如昨夜一般泛着冷白的光,远处却没有灯火,只有一片沉睡的沙漠。 然而让他怔愣的倒不是这些,而是坐在窗前的那道人影。 凌漠寒一手端着个木头杯子,里面装的还是酒,远远就闻见散发出的酒味。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还没躺下过。 “教主?……”苏聿揉了揉眼睛,还有点迷糊道,“怎么不睡?” 凌漠寒闻声回头,将被子放下,往前走了两步摸了摸他的头,淡道,“嗯,这么晚了,你怎么醒了?” “……”苏聿觉得他有必要强调一下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于是说道,“……我从中午就开始睡了!” “多睡点,恢复快。”凌漠寒接的极为自然。 “……”苏聿尽力把脸上的红晕赶下去,他坐起来,思路清醒了许多,一皱眉,看了看月色,已经是后半夜了。 “睡不着。”凌漠寒看见他的神色,平淡的解释道,自己又走回到窗边,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可看的。 他又劝了凌漠寒两句,未果,于是干脆坐直身体,也看着凌漠寒的背影。 “想说什么?”凌漠寒声音平淡,“你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说话听的格外清楚。 “……”我睡不着是因为刚睡醒! 苏聿在内心诽谤,但他看凌漠寒起了话头,鬼使神差的,整了整表情,严肃道,“教主,我们需要谈谈。” “……”凌漠寒转过头来,应了一声等着他说。 昏黑的夜色里凌漠寒的表情并不太清晰,容易给人以莫大的勇气。 “……”苏聿看了看他的表情想揣摩一下他现在心情怎么样,不过看了会儿也看不出清楚,干脆就不费这力气了。他歪头想了想,干脆决定单刀直入道,“我母亲的事,我一定要去看看。” 凌漠寒没说话。 “我父亲死得早,母亲也走了……吴家一直以为她死了,我也是。虽然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母亲是个……活泼但是有些……唔……泼辣的人,不过还曾经为了二哥欺负我把二哥揍的下不来床……咳……”苏聿赶紧把话题扯回来,说道,“如果教主忽然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唔……” 他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从未听凌漠寒提起过他的父母。 凌漠寒却没觉得什么,只是又应了一声,淡道,“继续?” “……所以如果教主和我大哥要去圣焰教的话,我一定要跟过去!”苏聿义正言辞,显得十分笃定,如果不是一直偷偷拿眼睛瞄凌漠寒的话。 凌漠寒依旧只是应了一声。 “……”你同不同意倒是给个信啊! 苏聿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这三年,我在冰窟里……虽然实力不一定提高了多少,但也和当年不一样了!” “嗯……三年。”凌漠寒目光暗了暗,终于有了点反应,反问道,“有多少不同?” “……”苏聿卡壳了。他虽然觉得自己是有进步,但是也只和鹰白练过几次,出来更是没和人过招过,非要问到底进步了多少,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凌漠寒抬眼看了他一眼,淡道,“不知道?” “……这不是重点……!”苏聿强行将话题转回来,见凌漠寒看着自己似乎在问什么是重点,嘴一快,直接说道,“重点是我想做什么,不是能做什么。” 他话刚说完,就觉得室内空气猛地就一寒。 “……”教主的制冷效果又增强了,苏聿耷拉着脸想。小心翼翼看了凌漠寒一眼,却见他并没什么动作,仍旧只是坐在那儿,手里端着杯茶,似乎连表情也没动一下,干脆就一鼓作气道,“我一定会去的!……教主不让我去,我也会跟着鹰白偷偷去的!” 凌漠寒微微眯眼,缓慢道,“和谁?” “……鹰白……”苏聿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凌漠寒一抬眉,苏聿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截住他道,“我就这么一说!……”苏聿立刻解释,“我只是……用来表明……我要去的决心!” “……”,凌漠寒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平淡道,“并非不可。” “……什么?”苏聿揉了揉耳朵,赶紧求证道,“教主?” “你要来,并非不可。只是先在我手下走五十招。” “……”苏聿这回不再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 “……教主……”他苦着脸道,“我以前……连十招都过不去!还五十招……” “鹰白说你最少能走过四十招。”凌漠寒淡道,“只比他预计的多十招而已。” “……”苏聿忍不住还是嘟囔了一句,“……鹰白玩我呢吧。” 他顿了顿,猛然又一个激灵,想道,十招……算少吗?! 水平相当的两个人,十招,确实一眨眼就过去了。但他和凌漠寒……十招就长的要人命一般。 但是凌漠寒好不容易松了口,他总不能把这个机会放过去! “五十招就五十招!”苏聿心一横,干脆道,“能过五十招!教主就让我跟着一起去!” “嗯。”凌漠寒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说?” “……没了。” “没了睡觉。” “……”苏聿看了看话这么说,却坐在原地一点也没动的凌漠寒,往里挪了挪,伸手比了比宽度,看着凌漠寒道,“教主也来?” 原本没打算动的凌漠寒微微一顿。 “教主来一起睡吧。”苏聿再接再厉。 这次,凌漠寒总算站起身来了。 苏聿又往里蹭了蹭,看着凌漠寒脱了外袍,于是极为主动的把被子掀开了个角。 “……”凌漠寒翻身躺了下来。 床不大,就算苏聿使劲往里蹭,两个人也贴在一起了。 凌漠寒极为自然的将他环在怀里,没说话。 黑暗中,苏聿近在咫尺,看得见,也摸得到。 他总算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五章 苏聿这两天发现了。凌漠寒睡得晚,起得早,苏聿偶尔半夜醒过来,大部分时候都看见本来应该躺在他旁边的人坐在窗边的桌子那儿,只要苏聿一睁眼,就能正好和凌漠寒的视线对个正着。 “……”怪吓人的。 趁凌漠寒偶尔不在时,淮水溜进来和苏聿道了个歉,可惜话还没说两句,听见凌漠寒又回来了,赶紧从窗户爬走。 从第二天以后,苏聿和凌漠寒都是去客栈大堂吃饭,除了见过鹰白、淮水以外,还见过素华长老,对方还认识苏聿,左右看了看,冲他招了招手。 苏聿赶紧走过去。 素华长老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他见苏聿脸色尴尬,不禁说道,“教主刚回总坛时……哎……那段时间可吓人了。”说着,脸上露出不想再回想的表情,又随口说道,“”我听说教主从那时候起就派人去了冰原守着,你见过没有?“ “……没有。”苏聿笑了笑,低声道,“我出来时没去冰原……” 他的笑容有点发酸,又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很不该。 素华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见着就没见着吧,把人召回来就是了……你活着仍旧就好。”他一边语重心长的说着,一边却偷偷塞给他一个小白纸包,表情一脸严肃,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冲苏聿快速的挤了挤眼睛。 “……?”苏聿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 “……药。”素华长老嘴角微动,声音放的低不可闻,偷偷道,“下给教主的。” 苏聿伸手接过纸包的动作一顿。 “趁吃饭,偷偷下到他碗里!”素华长老嘱咐道,“记得都下进去!才能放倒教主!” “……”苏聿默然半晌,只能问道,“这药是干什么的?” “……助你反攻啊!”素华长老哈哈大笑。看见苏聿眼角一抽,这才正色道,“安神草研磨出的粉末,功效入其名,能助安眠。”他看了看苏聿的表情,微笑道,“你也察觉出来了?教主这几年晚上也总是睡不踏实……不过我可没胆子下药给他,直接让他吃就更不行了。现在是在外面,只能用用安神草,却治标不治本。等回了主坛,有你在,教主估计总该肯好好治一治这毛病了。” 苏聿愣了一会儿,看了看纸包,说道,“……下药不好。”说着,回头看了看从他离开桌子就一直看着这边的凌漠寒,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说道,“我试着……跟他说?” “行。”素华长老干脆道,“不过失败了再下药,估计教主就要有戒心了哦。” 苏聿纠结的皱起了眉,脚下倒没停,三两步就走回桌子旁边。 淮水从楼梯上溜下来坐到素华长老边上,余光往苏聿与凌漠寒那边扫,凑近素华长老道,“……成功了?” “没有!”素华长老摇头惋惜道,“可惜,我还想看看热闹……” 下药这招数,一开始还是他在主坛用的。可惜不仅没成功,还被凌漠寒罚着在自己的小院里关了三个月没能出门。 ……虽然平常他也不过是山上走走,但不能出门,每天还有俩教众在门口守着,实在是很让人憋气。 淮水看穿他的心思,白了他一眼,“行了吧,有热闹你也看不见。再说了……教主哪儿舍得罚苏聿啊……”他漫不经心的说着,抓起筷子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却仍看着苏聿与凌漠寒。素华长老更是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只见两人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凌漠寒便拉着苏聿上楼了。 “……?”素华长老转头看淮水。 “你的那个纸包,苏聿给教主了。”淮水咬着筷子说道,“我估计……是答应了吧。” “答应就好答应就好。”素华长老松了口气,“果然是不一样……不过说实在的,我以前对苏聿这个人真没什么印象……” “教主夫人嘛……”淮水说道,忽而一顿,直起身兴奋道,“哎,你说,这次回去,是不是能见着教主婚礼?” “……早晚的事。”素华长老说着,一边吃一边嘟囔道,“这回总该比上次婚礼好多了……” 被讨论的两名当事人之一,成功用卖萌大法劝说凌漠寒用了那包安神草的苏聿,总算在第二天醒来时看见凌漠寒还睡着。 苏聿安静的躺了一会儿,盯着凌漠寒的睡容发了会儿呆,然后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趁此机会去找鹰白——练舞。 教主好不容易松了口,这机会可不能浪费。 然而他刚起床洗漱完毕,下去吃了早饭,站在客栈门口,却忽然看见远方一马队拖着扬起的烟尘飞奔而来。马队里还有拉着货箱的马车,看上去就像是赶路的商队。然而等苏聿看清马上是谁后,却是一惊,随后忍不住立刻往前奔去。 马队当中,当先一匹马跑的极快,迎着苏聿,一瞬间就到了眼前。对方看见他,猛的一勒缰绳,大声叫道,“道华!” “大哥!”苏聿一窜,一下就窜上了马背。吴道明胯下那匹白马嘶鸣了一声,晃了晃头,颇有些不情愿再载一个人似的。吴道明管不了这么多,一把就将苏聿抱在怀里,拉着马向旁边小跑了几步,草草向后面的商队打了个别管他,继续往前的手势。 “……没想到这么快……”吴道明抱紧苏聿,忍不住说道,他声音干涩,又洋溢着一股掩不下的愉快,说道,“接到你的信,我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哥……”苏聿也叫了一声,眼眶开始发热,顿了半天都没接出下句。 “回来就好。”吴道明连声说道,又抱了一会儿,才把苏聿从怀里拽出来,上下看看,眼睛泛些红,说道,“这三年……你也受苦了。”他不等苏聿反驳,立刻说道,“等事情完了,回家里天天吃好的喝好的!” “……要吃松鼠鱼!” “每顿都做。”吴道明说道,“做到你吃的要吐。” 苏聿立刻笑了,吴道明也跟着笑,伸手拍了拍马背,让它慢慢往前走着,才又说道,“你在这儿……见过凌漠寒了?” “见过了。”苏聿立刻说道,“……大哥出卖我!” 吴道明一瞪眼,“哪儿来的话?” “……大哥给教主写信了!”苏聿胡搅蛮缠。其实现在想起来,他当时非要躲着凌漠寒的举动幼稚又可笑,不过对自家大哥,就算苏聿知道自己理亏还是要指责那么一下。 “那是你们教主不守信用!”吴道明立刻喊冤,“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嘱咐了他不要告诉你!” “……我看到的!”苏聿一叉腰,哼了一声,“教主拆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吴道明摸了摸鼻子。又一想,挑眉道,“这么说,不管我告诉没告诉他,你俩可就已经先遇见了。” “……那也不能抹平你不守信用的事实!”苏聿理直气壮。 吴道明笑了,“好,我不守信用,你想怎么罚?” “……”苏聿转了转眼珠,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半天以后,一拍手,叫道,“除了松鼠鱼,还要吃龙井虾仁!” “……”吴道明忍不住拍了他头一下,“行!” 苏聿满足的嘿嘿笑了两声,忽然又止住了,继续说道,“大哥还得陪我过招!” 吴道明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教主说我能在他手下走五十招,就让我跟你们一起去西域!” 吴道明微一皱眉,这才想起来苏聿既然看了信,可能也看到自己后面那段话了。 苏聿一看他的表情,不禁叫道,“不是吧大哥!你也不让我去?!” “……”吴道明瞪了他一眼,斥道,“圣焰教龙潭虎穴,别说的和要去家后院走一圈一样轻松!” 苏聿讨好的笑了笑,“大哥……!” “我知道……”吴道明叹了口气,“放心,不阻止你……”他打量着苏聿,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略带品评道,“凌漠寒这几年武功精进不小……五十招……看来你进步也很大啊。” 苏聿立刻垮下脸,“……我一直怀疑教主是给我出难题……” “不会。”吴道明淡道,“他说了,就是你有可能做到。” “……大哥确定?” 吴道明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年,因为红叶谷里雪莹和雪瑾的表现,吴家其实暗地里与凌漠寒联手查圣焰教之事,凌漠寒的性格我好歹也了解了大半。”他顿了一下,看着苏聿,叹了口气,“……我以前还起过劝你别和他在一起的念头……” “他已经害了你两次……” 苏聿刚想说话,吴道明按了按他的肩膀,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去神山是自愿的……这几年,吴家虽然先后派人来神山找你,但也其实到了山下也就回来了,说起来,我做的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大哥!”苏聿立刻截断他,有点不知所云道,“我也没好到哪儿去!……出来了也没直接回吴家……” 吴道明笑了,“你不回来,也不让我告诉凌漠寒。那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苏聿扭捏了一下,才说道,“……我只是,一个人待久了……” 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人了。 “回去罚你。”吴道明又拍了他头一下,“不许你吃松鼠鱼也不许你吃龙井虾仁,只让看着!” “……”苏聿立刻皱起脸。 几句话的功夫,客栈早就到了。吴道明很是愉快的翻身下马,走进客栈,就看见凌漠寒坐在正中央的桌子边上,听见声响,立刻转过头来。 他前面的桌子上摆了三双碗筷,菜都上齐了,一看就是在等人。 吴道明了然,苏聿都能隔老远看清楚是谁,凌漠寒肯定是看的更清楚不过了。 他撩衣摆入座,刚刚那些马队中的人早就三三两两找地方坐了。他们赶了几天路,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此刻叫了酒菜,都跟风卷残云一般猛吃,只有吴道明还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吃的斯文有礼。 “……”苏聿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吴道明,一个劲的给他大哥夹菜,却转过头来打量凌漠寒,问道,“……教主睡的好么?” “你走之前,很好。” “……”苏聿感受到吴道明的视线,默默把头转回来,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睡着了怎么感觉到我走没走……” “能。”凌漠寒点了点头,却不进一步解释,也看向吴道明,想了想,问道,“你打算何时动身?” “休整三天。”吴道明想了想,“从这里前往圣焰教,按照得到的消息估计路程,若是快马加鞭,还需十天左右。” “不远了。”凌漠寒淡道,“从下个镇子,就进入圣焰教的势力圈外围了。”他顿了顿,“你们原本是乔装成商队的?” “是啊。”吴道明欣然道,“其实箱子里还真装了货物,要是能卖了也能赚一笔钱,就当不白来一趟。”他大量了一遍凌漠寒,笑问道,“教主呢?” “游医。”凌漠寒言简意赅,苏聿哦了一声,总算懂素华长老为什么跟着了。 苏聿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就顾着给吴道明夹菜,被制止了也不消停。等他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碗里的菜也已经冒尖了。 “……”苏聿看了眼脸上表情一片严肃的凌漠寒。 吴道明无奈的看了苏聿一眼,叹了口气道,“想给你夹菜,可惜抢不过教主啊……” 苏聿的筷子顿了顿,一扭头,正对上凌漠寒的视线。 “……”凌漠寒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平淡发话道,“吃饭。” 第八十六章 “既然三天后要出发,明日你我二人便来比武。五十招。” “……五十招!”苏聿立刻点头。 这天他和吴道明练了一上午,又和鹰白练了一下午,结果他本来以为晚上会睡不着,其实累的倒在床上抱着凌漠寒就睡,第二天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凌漠寒服了安神草后醒的并不比他早,苏聿昨晚是扒在他身上睡的,凌漠寒就顺势抱着他,苏聿脸上有点发红,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胳膊腿都往外抽,但还是惊动了凌漠寒。 “……”凌漠寒抬了抬眼皮,难得的睁了眼还没清醒,低声道,“再睡会儿?” “……教主再睡会。”苏聿一边说着,一边趁机把自己的右胳膊抽出来,见凌漠寒又闭上眼,刚想蹑手蹑脚爬下床,却被往下一拉,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苏聿看了看闭着眼一脸困倦的凌漠寒,又躺回枕头上,满足的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什么圣焰教的破事就好了……但是有了自己母亲的线索…… 难得躺在床上没事儿干,苏聿第一次真正正视了这个问题……他母亲在圣焰教,而雪瑾与雪莹,似乎是他的……妹妹? 这没什么可难接受的,仔细回忆起来,那两个少女,长的确实很像他母亲。 “想什么?”凌漠寒冷不丁出声问道,苏聿正在出神,啊的应了一声半天没反应过来。 凌漠寒这次是真正清醒了,侧过头看苏聿皱着眉冥思苦想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才坐起来穿衣服。 “……”苏聿脸刷的红了。 他也赶紧坐起身把外袍穿上,站在屋子中间蹦了两蹦,跟着凌漠寒洗漱完毕,风卷残云的吃了早饭,在屋里屋外遛了一圈,然后找到凌漠寒,拽住对方的袖子,脖子一挺,叫道,“教主!来吧!” “……”就在旁边的淮水吴道明等人都笑了。 “别这么心虚。”鹰白淡道,瞥了凌漠寒一眼,对苏聿说,“五十招而已。” “……说的对!”苏聿语气坚定。 凌漠寒扫了他一眼,率先像镇外走去。 苏聿有点想说能不能找个隐蔽的地方,省的他丢人。但看了看四周,心说荒漠里似乎哪儿都一览无余,也没什么可隐蔽的。 他们俩往外走,吴道明淮水等人也跟着走。 苏聿走三步回一次头,最后到了镇子口,实在忍不住说道,“……你们可不可以别看?” “……”淮水刚要说话,却被吴道明一拉,只听他温和笑道,“不看也行,自己小心。” 苏聿赶紧点头。 “……”淮水与素华长老还没反抗,吴道明已经一手拉住一个拽着往回走,还一边爽朗道,“走,我们回去喝酒。对了,鹰白兄,一起?我还没感谢过你这三年来对苏聿的照顾。” “……”鹰白本不想理,但看吴道明神色真诚之极,居然还趁苏聿不注意冲他眨了眨眼睛! 鹰白一挑眉,又看了看苏聿,最后还是跟着走了。 “……”淮水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抓红的手腕,再抬头去看苏聿,本来还想说什么,冷不丁凌漠寒也回过头来,神色冰冷,看的淮水立刻把头一缩,笑道,“就是就是……喝酒喝酒……” “……”素华长老捏着胡须附和道,“喝酒喝酒……” 苏聿朝自己大哥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吴道明微微一笑,拽着三人走了。 “走吧。”凌漠寒转身拉过苏聿,牵着他走向镇外荒漠。他们走的离镇子有些远,远的只能遥遥辨认出镇子里最高的建筑物——他们入住的那栋客栈。 凌漠寒在周围踩了一圈,确定这个地方安全,便在原地站定看向苏聿。 视线相接的那一刻,苏聿神色微微一紧。 这种感觉……仿佛浑身都浸在冰水当中,危机感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有一刹那,苏聿险些以为凌漠寒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如果不是对方眼中并无一丝杀意的话。 “我不会手下留情。”凌漠寒淡道。 “我懂。”苏聿点头。 “拔剑吧。” 苏聿手里那把破剑,在冰窟中就被鹰白敲落表层,露出其原来面目。从剑鞘中拔出时,剑光闪耀,利光似与日月同辉,但凌漠寒神色一动也不动,只是站在原地,双手自然下垂,目光却锁定在苏聿身上,仿佛他无论做什么动作,下一刻都会被凌漠寒截断。 后发制人。 舞者,先要美。 “如果有一天,你出手时能让对方看见你的舞姿愣上那么一瞬,就算出师。”鹰白是这么说的。 若真是高手对决,一瞬足以决定成败。 苏聿远没练到这一境界,他出手时,凌漠寒也拔剑了。 苏聿的剑轻灵,身体柔软,他的脚下似乎踩着一种独特的舞步,跳跃时出剑,下腰时出剑,旋身时出剑,仿佛从任意一个角度,任意一个时刻,手中的剑都能刺出。 但如果仔细听来,两剑相交发出的脆响,却也带了特定的韵律,轻轻重重,长长短短,深远悠长。就算出招的节奏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两剑相击的声响连成一片,这节奏也没乱过。 听起来仿佛就像苏聿牢牢掌握这主动权。 但实际上,苏聿心里却在暗暗憋气。 凌漠寒在放水? 当然没有!苏聿自己出剑自己知道,他虽然还是勉强能应付,但节奏其实隐隐已经乱了!而牢牢把住这交锋节奏的,却是凌漠寒。 凌漠寒有实力打乱他的节奏,但对方似乎觉得那方法有些麻烦,开始时只是见招拆招,并不急攻,十招以后,慢慢就顺着苏聿的步调打了起来。 苏聿出剑,凌漠寒总能在最恰巧的时候迎上来,苏聿后撤,凌漠寒像能预料到他落地一样先一步转过位置,这还是一场舞,只不过凌漠寒对这场舞的节奏,却掌握的比苏聿还要好!以至于这都快成了凌漠寒的舞。 只是凌漠寒的剑,和苏聿远不相同,就算他在苏聿的节奏之中,却仍每一剑直指要害,本来轻灵柔和的舞,却变的处处皆是杀机。 苏聿眼里全是剑,凌漠寒的剑,自己的剑。他之前还在紧张,现在脑子飞快的转着,没地方装什么紧张了,里面映的全是自己与凌漠寒的一招一式。 未出此招,却在想下一招。 “苏聿……比起以前果然强上许多。” 客栈楼顶上,吴道明、鹰白、淮水与素华长老坐成一排,除了素华长老以外,另三人都盯着远处荒漠中的两道人影,表情时喜时惊。 “当然。”鹰白毫不客气,喝了口酒道,“他条件好,适合练这个。” 看着苏聿出其不意,双膝一跪半身后仰躲过凌漠寒的攻击,手臂从身旁滑过,身体借势像左一偏,左手撑地,右手剑递出,身体的线条被拉伸到极致,吴道明默然半晌,忍不住想道,所谓的条件好便是身体足够软么。 这动作……他要做估计得闪了腰吧…… 素华长老看了看正在讨论的两人,又看了看似乎也是看的津津有味的淮水,忍不住问道,“……左护法,你能看清楚吗?” “能啊。”淮水目光都不从远处两人身上移开,随口说道,“虽然不是太清楚……大体的动作还是能看到的。” “……”素华长老不说话了,向后一躺,干脆瞥开目光不看了。 荒漠上,凌漠寒与苏聿已经过道四十招。 苏聿硬撑着没有自乱阵脚。 凌漠寒的剑越来越快,且每一剑的角度都诡异刁钻,恰恰是他此时最难以接招的角度,而当苏聿好不容易接下剑招,凌漠寒却又一粘即走,让他连抓住时机反攻的机会都没有,甫一发力,凌漠寒早就变招了。仿佛毫无希望。 苏聿此时累的气喘吁吁,出招的速度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已跟不上脑中想。 ……教主的下一剑会在哪儿?! 苏聿一招未收,余光已经下意识的四处搜索。然而这一次,其实却不用他看。 凌漠寒一剑平递,从正面送向他的眉心。 这一次,比之前的每一招都快。 杀气一发即收,剑锋堪堪停在眉间。 苏聿的视线不自觉的凝在剑尖上,冰冷的剑意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他却站在原地并未后退。 “第四十九招。”凌漠寒平淡道,后撤一步,收剑。 “……”苏聿站在原地,不脸上忍不住露出沮丧的神情。 “四十九招。”凌漠寒抬眼看他,“到最后一招也没倦怠,很好。” “……”苏聿眨了眨眼。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你,你觉得自己怎么也打不过,也得像今日一样。” “那样,或者是我,或者是吴道明,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总还赶得及去救你。” 苏聿愣了愣,然后立刻点头。 凌漠寒率先往回走,不经意的扫了眼客栈楼顶。苏聿亦步亦趋的跟着,走了两步,忍不住拉着凌漠寒的衣角,央求道,“……教主!就一招!” “嗯。” “……就一招!” “一招足矣定生死。” “……教主!” “嗯。” “……教主……” 凌漠寒终于回头看他。 苏聿一看似乎有希望,站定了睁着大眼睛看他,酝酿了酝酿,努力的表达着自己的不甘和渴望。 “看我干什么?”凌漠寒面色不变道,“不是已经答应你了?” “……什么?!”苏聿立刻惊叫道,“什么时候?”浪费他酝酿了这么久的感情! 凌漠寒看着他惊诧的神色有些好笑,却正色道,“但是这两天,就把这一招的差距补上来吧。” 第八十七章 一舞零落九天尘,一剑霜寒十四州。 苏聿和凌漠寒天天在荒漠中过招,吴道明几人便天天坐在屋顶上看。 “舞美,只是……” “怎么,觉得男人练舞不好?” 吴道明没说话,却算是默认了。 “练舞,你们总觉得那是女子所为……就算在我门中,也是选以舞入剑的人要占了大半。”鹰白一笑,“可惜你弟弟运气不好,遇上的是我不是我师兄,所以也只能学舞了。” 吴道明一皱眉,“我也并非此意……” 鹰白打断他的话,伸手一指,道,“他性格有些拖拉,还有些消极懦弱,还好在关键问题上大多拎的清楚,也担的起来。只是要改,还是从性格上改改,来的有效。” 吴道明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的都对。” 鹰白看了看他,奇道,“说实在的,你看起来是个百依百顺的大哥……难道不该养出个飞扬跋扈的弟弟来?” 吴道明没说话。 全吴家,只有他对苏聿是好的,就算在好,怎么抵得过其他人的漠视?更何况自他游历之后,到吴道华嫁入魔教以前,他与吴道华,一年也只见那么一两次面。 他神色稍稍有些落寞,鹰白在旁边看的清楚,话音一顿,倒没继续说。 三天过去的很快,第四天天未亮,吴道明便已带着的马队经出发。鹰白不愿意看凌漠寒和苏聿腻腻歪歪的,就也跟着吴道明走了。等到中午时,凌漠寒苏聿几人也骑上慢吞吞的开始出发。 苏聿换了西域舞姬惯常穿的衣服。凌漠寒大大方方的搂着他上马,旁边隐隐传来“嘿,又一个被买下来的”议论声,只是被凌漠寒冷冷扫了一眼就都闭了嘴。 素华长老背着药箱,药箱旁还插着一面写着“医”字的大旗,在荒漠的风里哗哗作响,淮水则是在马背上百无聊赖左看右看。他们走的不快,甚至比一般商队都要慢些,到每一个镇子上都象征性的转转看是否有病患可治,因此没过几天就与吴道明落下了一大段,晚上落脚时也不再在一处碰上。这么走了大约十多天,这天风沙很大,一百步之外就见不了人。 迎着风,淮水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才回过头说道,“圣焰教主坛在阿贝城中……前面不远应该就是阿贝城外了,那儿有几个村落,进城所花时间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在那儿落脚等信儿?” 凌漠寒点了点头,随即对苏聿道,“吴道明是以生意人的身份进城,萧若尘对他印象不深,没打过照面,所以他先去探探情况,不会有危险。” 苏聿立刻点头。 淮水听了,随即接道,“若是预计没错,吴道明应比我们早四五日入城,现在应该已经在里面啦。不过拿到消息以前,我们就在城外等着就好。”他顿了一下,忽而激动道,“等有了准确消息,趁夜色一举进入圣焰教内部,就像他们洗荡我们分坛一样……哼!杀他个落花流水!”淮水随即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说的对。”苏聿只能继续点头附和。 “……我觉得……”走在旁边的素华长老忽然开口道,“前面有人。” 因为武功不高,素华长老看的不及淮水凌漠寒远,但是在这种风沙天气里,谁看出去都只能看见百步之外不见人,倒没什么差别。 淮水听见他说话,先眯着眼睛看了看。 “确实有人。”凌漠寒一勒马,话音未落,一掌拍在马背上借力飞出,黑马嘶鸣了一声,紧跟着也往前跑去。 “哎!”淮水在旁边一拉也苏聿的缰绳,“你别去!” 苏聿正准备驱马向前,被这么一拉,棕色的高头大马不高兴的晃了晃脑袋,淮水却没松手,说道,“大风天的,谁在外面乱走?要是有什么危险,贸然上前可不好。”他看了眼苏聿的脸色,嬉笑道,“教主不一样,他经验可比你多的是。” 苏聿只能无言。 他将马缰抢回来,这回没有纵马向前跑,而是驾马往前走了几步,这一会儿功夫,凌漠寒已经在往回走了。 他没骑马,只是牵着马缰,而马背上驮着的个白色的人影,又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是个穿着白纱布裙的少女,横放在马背上,头脚都垂着,显然是已经昏迷,只是嘴里却还说着什么,声音极低,仔细听似乎一直在叫什么夫人。 “……教主!艳福不浅嘛!”淮水条件反射的调侃道,“只是真不怜香惜玉啊!” 凌漠寒神色一冷,淮水赶紧住嘴,还看了苏聿一眼,连声道,“抱歉抱歉……” “艳福是你的。”凌漠寒冷道,伸手一拽,借着巧劲便将淮水拉下马,把马缰往他手里一塞,自己骑上了淮水坐下的棕马。 “……”淮水欲哭无泪。 素华长老也跳下马来,先搭了搭那名女子的脉象,转头说道,“是受了内伤……经脉肺腑损伤不轻。”说着,从药箱里找出个药丸塞进她嘴里让她含着,转头对淮水道,“你上马,扶着她些,我们快点走。” 淮水笑道,“能抱着美女,何乐不为?”说着便翻身上马,把人扶起来抱进怀里,还微讶道,“……好细的腰。” 凌漠寒不看他,一抖缰绳,率先飞驰而去。 此处离阿贝城外的村落确实不远,跑了没一会儿,远处黄沙之中隐隐就看出了有个小镇。风沙刮的越来越大,小镇里的居民大多都关了门窗躲在屋里,凌漠寒几人绕着镇子转了一圈,才找到客栈时哪家,下去敲门又敲了好一阵,店家才小心翼翼的开了门上的一扇小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见他们,店家一个劲道,“风太大,实在没听清……”说着,隔着小窗指了个马棚的位置,让几人自己先将马拴好了,才把门打开了个小缝,等人进完,就立刻关上。 客栈里的人不算太多,店家搓了搓手,准备好的笑容在看到淮水抱着个昏迷的女子时僵住了。 “这是路上在荒漠里遇上的。”淮水赶紧解释道,又指了指素华长老,“我们几个来西域体验风光,和这位大夫同行,所以就帮着几把手。” 店家这才重新露出笑容,一连声说道,“大夫好……只要不是干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就好!” “……”淮水翻了个白眼,“要真是杀人,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是不?” “哈哈,说的也是!”店家一边叫人打热水,一边领着他们上楼,“这地方离阿贝城那么近,也没几个敢在圣焰教眼皮子底下随便杀人的。” 淮水顿了顿,奇怪道,“……圣焰教?” 店家以为他是不知道圣焰教,便赶紧解释道,“你们是中原人?圣焰教在这儿的威望……有些类似于你们中原的朝廷。” “……朝廷?!”淮水这回是真惊讶了,他们一路打听下来,圣焰教的信息在中原不好得,到了这儿,越往西走越有名,只是这一路听过来,虽然知道圣焰教是西域第一大教派,掌握了大部分的经济命脉,却不知道原来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派头。 店家以为淮水在夸他见多识广,立刻挺胸道,“想我年轻时,也是去中原游历过的!两相对比下来,可不就是像朝廷?尤其是阿贝城周围,虽也有藩王直属的任命官员,但实际上大家还是听圣焰教的话多。圣焰教建教几百年,这儿早就自成一个国度啦!” “……原来如此。”淮水听了点了点头,忍不住拿眼睛去瞟自家的教主。 这么看来,魔教实在是太寒酸了,只是占山为王啊! 凌漠寒并不看他,神色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房间到了,盛了热水的木桶也都抬了上来,几人各自先洗了个澡,把一身的黄沙都洗掉。本来这里空房多,一人一间绝对足够,凌漠寒却只与苏聿要了一间房,木桶不大,凌漠寒却要他一起洗。两个人在木桶中,几乎就是抱在一起,肌肤紧紧贴着,洗澡这点时间,还差点翻出什么花样来。 然而到底正是要紧,凌漠寒极为克制,反而是苏聿趁此机会终于在清醒的状态下将凌漠寒从头到尾摸了个遍。 等到隔壁屋中时,素华长老已经摆开医箱,对着昏迷中的女子施针了。 淮水之前拿布沾了水,把她的脸也擦了擦,露出的容貌说不上绝美但也不差。素华长老目不斜视的将她的衣衫褪尽,苏聿先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就推门而入,一看,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出来。 跟在后满的凌漠寒一挑眉。 “……没穿衣服。”苏聿只好如此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余光瞥见淮水站在床旁边,可是对着人家的身子看的正欢,还一脸满足。 “别色眯眯的看着人家。”素华长老施针完毕,撸了撸自己的胡须,将女子的衣服又拉上来,冲淮水瞪眼。 淮水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正要说话,却忽然一顿,一把拉住素华长老的手道,“等等。” “……”正在给人家穿衣服的素华长老被吓了一跳。 “这儿……”淮水将素华长老扶着对方的手拉开,指了指她的肩胛骨后,素华长老定睛一看,发现那一处纹着一个小小的金色火焰。 第八十八章 “这是圣焰教总坛外围的地图?”淮水看着手里这张不大的娟纸,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转头对凌漠寒问道。 见凌漠寒点头,淮水伸手指着那些红点问道,“……这些都是守卫?” “没有谁会不把自己的总坛守好。”凌漠寒淡道。 “……这样看来……要潜入几乎就是不可能啊……”淮水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吴道明怎么说……” “他们的货还有两三天就会卖完。”凌漠寒将信纸摊开,“但他说,加上进货的时间,还可以停留小半个月左右。” 淮水长长的舒了口气。 凌漠寒皱了皱眉,继续道,“但最后也不要停留太久。天晴后,若是在镇上停留太久惹人怀疑,反而会陷入被动。” 淮水听了也皱了皱眉,忍不住往外看了看,“这场风暴……沙漠风暴来的快走的也快,最多刮不过明日。” “可以再多停留几天,只要不太久。” “……”淮水叹了口气。 “而且……若是要找人。并非进去便可。”凌漠寒皱着眉,“要想安安静静的找人并不容易……” “……”淮水叹气声更大了。 “教主!”苏聿忽的推门而入,他之前在素华长老那里帮忙打下手,凌漠寒见他进门,招了招手,说道,“你哥的信。” 苏聿啊了一声,走过来一边接过信纸一边说,“昨天救的那个圣焰教侍女醒了,素华长老叫你们一起去。” “素华长老问出什么来了?”淮水随意问道,他本来没报什么期望,但是苏聿居然点了点头,说道,“她醒后……一直称赞素华长老的医术,似乎有意想让素华长老同他回阿贝城。” “……回阿贝城?”淮水有些奇怪的重复了一遍。 “嗯。”苏聿点了点头,“听她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人病了……” 淮水的目光更惊讶了,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圣焰教与魔教不同,在西域,它是正大光明的第一大教派。”凌漠寒冷淡道,“若是真有什么人病了而无法解决,急病乱投医想要在外面寻找医生的话,也无可厚非。”他这么说着,却皱了皱眉,“但是,两个问题。” 淮水愣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道,“圣焰教到底有什么人病了?以及那名侍女……” “嗯,一般的侍女应是不敢随处拉医生的。”他摸了摸下巴,继续说道,“但是若是地位高一些的……怎么这么狼狼狈狈的逃到这里……” “不清楚。”苏聿将吴道明的信从头到尾看完,然后还给凌漠寒,也皱了皱眉道,“她似乎很急……素华长老也不知怎么办,所以让我来……”他看了眼站起身的淮水,又看了看凌漠寒,顿了一下,说道,“唔……但是教主,你……” 凌漠寒微一挑眉。 “教主太有气势了。”苏聿眨了眨眼,以无比真诚的口气快速说道,“素华长老怕您一去引起她的警惕心。” “……” “……”淮水嘴角一抽,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又止住,拉开门就往外走道,“我先去看看。” “我也去。”苏聿说着也往外走,可惜慢了一步,屋门被凌漠寒一把按上。 “……”苏聿看了看身后按了门的人,赶紧澄清道,“教主这不是我说的……” “如果你不笑。”凌漠寒意味深长道,“可能更有说服力。” “……素华长老还等着我去打下手!” “人已经醒了。” “……我是素华长老的助手!怎么能出来太久。” 凌漠寒唔了一声,淡道,“那淮水去是什么?” “……他保镖。” 凌漠寒顿了一下。 趁着凌漠寒顿的这一下,苏聿猛然扯开他的手腕使劲将门开了个小缝身体一侧滋溜一下趁着凌漠寒一刹那的松懈钻了出去,顺着楼梯就往楼下跑。 “……”凌漠寒没追,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目光沉了沉。 ……有时候,苏聿武功好了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他默默想着。 苏聿因为怕圣焰教的侍女起疑,先去楼下要了碗粥端上来,进了屋就看见淮水沉默的坐在素华长老身边,脸上的笑容实在有些……勉强。 “这是我的保镖,也是我的病人。”素华长老正在诚恳的说道,“所以我必须带着他上路。他面部表情失调,我每夜都给他施针,若是几天不施针的话……我这一年的努力就要付诸东流啦。你看他现在表情看上去已经趋于常人,虽然有时笑起来仍然面部神经失调,但是还未巩固,实在是放不下啊……”说着,还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子。 “……”淮水的面部神经失调更严重了。 苏聿嘴角抽了抽,把粥递给靠坐在墙上的圣焰教侍女,只见对方看他一眼,神色又微微冷了一点。 “……他也不行!”素华长老立刻说,“没有他谁给我打杂!” “……” “他功夫也不错。”侍女说道。 “……他只是舞跳的好。”素华长老赶紧解释道,“哎……其实他是我从……那种地方带出来的。你知道,那时候他是为了保命才……是吧……” “……”侍女的目光在苏聿脸上转了两圈。 “姑娘。”素华长老愈发诚恳的说道,“其实我只是一名江湖医生……” “你的医术很好。”侍女摇了摇头,说道,“居然还能救活我……” “……姑娘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素华长老说道,“其实姑娘伤的不轻……还是先好好休息再说。” 侍女想了想,估计也是累了,点了点头喝了两口粥就又躺了下去,顿了一下,却又说道,“既然我还活着……也要赶快回教中去。” 素华长老立刻接话道,“那怎么行!姑娘这伤估计还是得养伤一个月的!” 她摇了摇头,忽然笑道,“您怕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 “那当然。”素华长老严肃道,“我救一个人,救一定要救到底。” “那就同我一起回去。” “……但是这两人我都要带上。” 侍女想了想,妥协道,“先回阿贝城……到底是否能进去,其实也并非我能说了算的。” 素华长老叹了口气,有些犹豫道,“姑娘能否讲讲您要让我看的病人,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其实我也不了解。” 侍女摇了摇头,“这是不能说的……但是我听说,只要是有能力的医者,总是容易对些疑难杂症感兴趣。”她见素华长老点了点头,便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么您一定是不会失望的。” “……”素华长老还想再问,她已经闭上眼睛不想再说了。 苏聿将旁边的粥碗收了率先退了出去,送回大堂,看着外面的风沙犹豫了一下。 “谁面部神经瘫痪?!”下来找饭吃的淮水正压顶声音冲素华长老抱怨道,声音虽然低,但威胁意味十足。可惜素华长老毫不介意,只更低声的说道,“你看,她不是信了么,那就够啦。” “……你看人家苏聿。”两人从楼上下来,一见苏聿,素华长老立刻又补充道,“人家都没像你似的,一说就生气!” “……”苏聿往后看了一眼,见老板并没听见,于是盯了素华长老一眼,苦笑道,“……这似乎本来就是我的……身世吧?” “……”素华长老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奇怪的看了苏聿一眼,想了想,才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猛地就笑了。 苏聿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可是素华长老只是拍着他的肩膀什么也不说,苏聿只好去看淮水,见淮水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更加摸不着头脑。 淮水嫌弃的看了眼笑个不停的素华长老,忽然想起件事来,低声道,“这样……教主岂不是要成黑户了!” “……”苏聿看了看楼上。 “那没办法……”素华长老也低声道,“教主的气势……是真圆不过去。” 淮水这回附和着点了点头。 “一切再说吧。”素华长老叹了口气道,“总是要先进去,才能有其他办法。” 几人用了晚饭,苏聿带了一份给凌漠寒,进屋却见凌漠寒闭目坐在桌前,巧笑平放在桌上,却不知是在干嘛,听见几人进门,他张开眼,苏聿跟他目光对上后吓了一跳,居然条件反射的往旁边一闪,回过神来才发现什么也没发生。 ……刚刚,似乎只与凌漠寒对视一眼,便觉得他手中剑已出鞘,直刺过来一般。 “在练剑。”凌漠寒解释道,“一时没有收住。” “……”苏聿有些好奇道,“坐在这儿也可以练剑?” 凌漠寒点了点头,“以心默念剑招。无法真正练剑时,此种方法也聊胜于无。” 苏聿咦了一声,往他旁边一坐,也准备闭目效仿,却被凌漠寒止住,道,“此种方法,还是安静时用最好。” “……” 素华长老与淮水对视了一眼,立刻将圣焰教侍女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完后对凌漠寒道,“所以若是我们进圣焰教……教主只能在暗处……” 凌漠寒点了点头道,“没问题。”他想了想,说道,“你们在明处,保不准是否会被人认出来,自己小心。” 第八十九章 话刚说完,凌漠寒顿了一顿,却忽而一皱眉,看向苏聿道,“你……不能和他们一起。” “……啊?” “你和我在暗处。”凌漠寒淡道。 “……?”苏聿不解的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素华长老与淮水也同样茫然。 然而凌漠寒没有要给他们解释的意思,只是伸手一指道,“你们先出去。” “……”素华长老和淮水面面相觑,看了眼凌漠寒,见他点了点头,便只好拉门出去。 他们平常说话可能有些没大没小,但凌漠寒是他们教主,这一点两人却从未忘过,凌漠寒此时面色冷淡却严肃,他们就知道教主的决定应该是经过考虑而说出的,并非一时兴起。 他们教主是什么人,两人还是知道的。 见两人出去并关上了门,凌漠寒才又转向苏聿,皱眉道,“你是圣焰教的人。” “……啊?”苏聿眨了眨眼,一时真不明白太在说什么。 凌漠寒的表情太平淡,以至于苏聿除了茫然以外,几乎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凌漠寒看着他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确实是圣焰教的人……你当时怎么说的……”他微微眯眼,想了想,才继续道,“不仅是圣焰教的人,涉及黑火宗与金火宗之间,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金火宗派往黑火宗的内应。” “……”苏聿这回终于听懂了,他啊了一声,猛然想起在红叶谷之前遇到的人,忍不住叫道,“糟了!我也是圣焰教的人!” 他声音很有些惊讶沮丧,但好歹还记得压低声音,没叫的让外面的人也听见。 “你的身份我没与他们说过。所以这几年……当年教中主坛被入侵的事,也仍是悬案。毕竟能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也不多。” “……我的身份?”苏聿没有多想,只是苦笑道,“说我是圣焰教的人,恐怕麻烦会很大吧……”他看了看凌漠寒,见对方眼里居然还带着点笑,有些不解道,“怎么?” 凌漠寒摇了摇头,淡道,“因此才叫他们两人出去。” 苏聿点了点头,忽然一顿,叹息道,“我是圣焰教的人……哎,若是在红叶谷没有暴露,这时候倒是好办了。” “暴露好。”凌漠寒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平淡道,“暴露以后圣焰教才不会再与你联系。” 苏聿愣了一下,只听凌漠寒继续道,“内应不好做,也不会让你做。”他又顿了一下,“只是这一次……既然他们认识你,就更加危险。” “……可是我……” 看出他想说什么,凌漠寒摇了摇头,淡道,“答应了你让你去就不会阻止……”他说到一半忽然停住,将门打开,果然看到淮水正站在门外面,一件门开了立刻作出一副刚巧路过的样子,乍然回头,看见凌漠寒与苏聿都看着他,赶紧笑道,“素华长老去招照顾病患了。”说着,还往旁边,“苏聿不跟我们一起的话……我看淮水应该是能把那侍女说服,毕竟本来对方就不想带上这么个人。” 苏聿眼角抽了抽,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知道说服的理由。” “……”淮水忍不住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估计不会是要接客的你放心吧。” “接客?”凌漠寒眉间一挑,声音冷了几度。 “……没有!”苏聿赶紧澄清,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毫不隐瞒的将素华长老刚刚的说辞说了一遍。 凌漠寒微微眯了眯眼,没说话。 淮水对素华长老,完全就是看笑话的心思,一点没替他掩饰,反而在旁边添油加醋,凌漠寒等着他眉飞色舞的补充完,才冷道,“说完了?” “……”淮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表现的太过高兴,赶紧正了正表情道,“说完了。” 他看了凌漠寒一眼,忽然叫道,“……啊!我忽然想起来素华长老还让我拿……拿个东西……”他说着,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朝旁边溜走了。 风沙又刮了一天,到了第三天,风沙骤停,露出荒漠的晴空。 侍女提出要回阿贝城,素华长老假意劝了半天,最后终于拗不过对方,带着淮水跟着她回城。凌漠寒与苏聿悄悄缀在几人后面。他们三人一个伤患,一个武功不好,淮水虽然没什么事但也不可能自己赶路,因此走的并不快,走走停停。荒漠上几乎无处躲藏但视野开阔,凌漠寒与苏聿只能远远跟着,倒也不会跟丢。 到了晚间,阿贝城终于出现在眼前。 黑夜来的晚,远远就看见城上灯火,凌漠寒将兜帽拉起,苏聿也有样学样,放慢脚步近了城门。 晚上进城的人不少,夜里又有些起风,拉起帽子的人也挺多,城门口的士兵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并没说话。 素华长老几人进了人群当中,凌漠寒拉起苏聿快走几步,跟着又转了几条街道,阿贝城里的街道细窄,房屋高耸,转过几个拐角,前面几人越走越快,凌漠寒却渐渐放慢了脚步,苏聿正在不解,忽然被往墙上一推,凌漠寒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嗯……”苏聿猝不及防,瞪大眼正想问话,余光却瞥见从他们身后的街道里,素华长老几人却又转了出来。 “闭眼,专心。”凌漠寒低声道,舌头滑入苏聿的口腔,扫过他的牙床,苏聿这回是没法再注意素华长老几人的动向了,忍不住哼了一声,开始尝试着回应。 凌漠寒微微一顿,攻势却更加猛烈。 吻的时间太久,苏聿的喘息愈发激烈,忍不住推了推凌漠寒的肩膀,可惜非但没有效果,还被抱的更紧。 这处街道算不上偏僻安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走过了几个人,看见这幅场景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可见此处民风只开放。 “等事情完了……”凌漠寒微微退开一些,看着苏聿有些迷蒙的眼神,轻声道,“就可以好好的享受一番。” 苏聿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而后猛然明白他在说什么,脸色倏的就红了。 “教主……!”苏聿把声音压得极低,表情实在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凌漠寒目光带笑,整了整他的衣领,拉着他往外走了两步,说道,“你看前面。” “……”苏聿极为容易的被转移了话题,果然从他背后往前面看了看。 在狭窄街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之中立着一个三层楼高的巨像,四面环绕着十座小一些的雕像。小些的雕像均为动物,苏聿辨认了半天,只认出了熊和大象,而巨像所雕的是个身材曼妙的少女,苏聿仰着脖子看了看,忽然就觉得不对,赶紧转头去看凌漠寒。 “……没看错。”凌漠寒淡道,“五只眼,而且这只是一面。” “圣焰教的神女,从四处看过去,无论你站在什么角度都能看到她的五只眼睛,示意这世上万物,都在她眼中,没一件能逃掉。” 没等苏聿反应,凌漠寒忽而加快语速道,“素华长老几人要进去了。” 苏聿凝神再看,这回看见了在广场之后的不必巨像矮的巨大石门,刚刚还在外面绕了一圈的素华长老几人已经站在门前,侍女将门扣了几下,韵律忽长忽短,足足敲了一盏茶的时间。 她敲的声音太轻,凌漠寒与苏聿什么也没听见,只看见没过一会儿,石门毫无声息的开起一条小缝,从里面走出个卫兵模样的教众,与侍女开始交谈。 凌漠寒微微眯起眼。 两人谈话的时间不长,没一会儿功夫,侍女便已经带着素华长老往里走了。 “别出声。”凌漠寒对苏聿说道,苏聿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觉得腰上一紧,随后眼前景色一花,只感觉风声呼的便在耳边响起。 凌漠寒运气轻功身体向上拔起,速度极快的转而冲向门冲去,就在石门将要关闭的一瞬间飞身掠过,运气极好的落在院中一棵树的树冠之中。 “……”直到凌漠寒落在树上,苏聿才狠狠的喘了几口气。 凌漠寒仍旧揽着他的腰,极为小心的探身向下看去,只见门口的卫兵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看,他后面的人催着他拉动滚轴将石门关闭。 “……教主……”苏聿忍不住低声叫道,下次再来这种,可不可以给个提醒? 凌漠寒回头看了他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苏聿赶紧也整了整表情,悄悄透过树叶往外看。 侍女并没有带着素华长老几人直接往里走,而是停在了第一重院落中,没过一会儿,一名浑身裹着白纱的女子从里重院落飘身而出,凌漠寒眉头一皱,目光慢慢冷了下来。 这是萧若尘身边的人。 从里院走出来的人,正是沙沙。 第九十章 “小遥。”沙沙看见来人,一把将侍女拉到自己身边,看着素华长老与淮水道,“这是谁?怎么直接带进来了?” “他救了我……医术很好,所以我想是不是能帮到夫人……”叫小遥的侍女顿了顿,又解释道,“我进来前已经看过,应该是没有人跟着……” 沙沙皱了皱眉,“你先去休息,这两个人给我。” 小遥嗯了一声,看了素华长老一眼,只见素华长老脸色有些慌张,往前走了一步,忍不住道,“姑娘……这是……” “没关系。”小遥赶紧说道,“你们两人只要是普通人就没事……” 素华长老眉头一皱,看了看四周,淮水低声附在他耳边道,“人很多……” “既然这里如此敏感……我们……” “不能走。”沙沙打断他的话,将小遥往里面推了推,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没等素华长老搞清楚她要干什么,只听淮水啊了一声,再回头一看,只见沙沙站在淮水背后,一指抵在淮水脖颈旁边,指上带了剑气,淮水一个劲的往后仰头,可惜被制住了无法动作。 “……这是干什么!”素华长老惊叫道。 沙沙没说话。 “姑娘好身手……”淮水尴尬道,“只是不知道姑娘为何……” 沙沙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就在淮水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又觉得一股气劲直冲他背心而来,杀气大盛,体内真气下意识流转积蓄,猝不及防之下两股气劲相撞,淮水心里一惊,赶忙将真气回收压回丹田,慢了一步,却因为这一示弱,对方的气劲在阻了一阻之后直冲后心,淮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猛地吐出口血来。 “功夫还行,反应力不怎么样。”沙沙冷声道。 淮水苦笑了一声,“……我这点武功也就是随便学学……虽然平常看上去还可以,可是和您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 沙沙没再看他,忽而扬声对旁边人道,“抓起来!” 淮水悚然而惊,他看了素华长老一眼,见对方也是面色惊惶,便沉了沉心思,象征性的反抗了两下便力不敌众,被一群人拿着锁链捆了起来。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素华长老赶紧出声,怒道,“不想让我们来,不来就是了!我们这就走!也不用这么……这么……” “你既然来了,暂时就不能走。”沙沙平淡道,“小遥说你医术好,我要看看你的医术好到哪里。” “……我凭什么要给你……” “这是你的随从?”沙沙打断他的话,她的脸蒙在白纱里看不出表情,语音却比刚刚要轻松了些许,淡道,“你不试试,他的命可就没了。” 素华长老吓了一跳,对她怒目而视,斥道,“你一个女人……怎么这么狠毒的心肠!” 沙沙看了他一眼,既没生气也没反驳,叫人将淮水压了下去,才平淡道,“我想你还是先跟我来吧。” 素华长老无法,只能跟着她往里走。 圣焰教中庭院与庭院相连,随处可见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雕像,有人有兽,路上所见的人却不多,素华长老一路跟着她向内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在一个有些偏僻的小院中停下了脚步。 “这些人……”沙沙站在门口,示意他进去,平淡道,“都和小遥是差不多的伤势……她当时逃的快,我也一直在找她,料想是应该能回来的,没想到还带回来个大夫。” “……我还真希望没碰见她!”素华长老冷哼了一声,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想进,但想到淮水的死活,还是跟着走了进去。 “已经死了一大半了。”沙沙推开屋门,低声道,“剩下的也都是些武功好的……” 素华长老顿了一顿。 屋里的人横横竖竖躺了一地,他一个个看过去,确实大多似小遥当时的情况,外表看不出什么来,内伤却很重,只是这些人伤的又比小遥重上很多,有几个已经快没气了。 “先将这些人治好。”沙沙顿了顿道,“明日天亮之前,如果没有起色,我就杀了你那个随从。” “……”素华长老咳了一声,摇头道,“一天时间不够……最少两日。” “两日不行。”沙沙淡道。 素华长老的神色也冷了下来,说道,“我也是老骨头一把……我不知道你们要我治什么人,不过圣焰教这么大一个教派,随便在外面遇见个医生都要往里带,恐怕对方也病的不轻?大不了……我也就罢这条命给你……那随从……我害他受了无妄之灾,来世再补也可!” 沙沙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忽而屋外传来一声轻笑,来人低头进屋,看了看素华长老道,“听说但凡是医术好点的医生,性格不仅古怪还执拗,沙沙就别为难他了。” “……”素华长老抽了抽嘴角,转头看过去,来的人一袭白衣,高鼻梁,蓝眼,他心里微微一动,心想,莫非这个就是萧若尘? “宗主。”沙沙赶紧走过去。 “小遥私自带人回来,带的就是这个人?”萧若尘微微挑眉问道。 “小遥这一举动是我管教不严。”沙沙低声道,“但她也是,因为夫人病的越来越严重……” “那个女人……”萧若尘脸色微沉,“师父也并非是真心放在心上……他只是……”他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看向素华长老,忽而笑道,“这位大夫医术好不好,直接去试试就知道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素华长老却反而皱了皱眉,“这些人,不救就快死了。” 萧若尘呵的笑了一声,笑声有些轻蔑,却也并没反驳素华长老的话,只是干脆道,“既然如此,救完再去也不迟。” “沙沙,你安排他的住处。” “是。”沙沙应道,“那就直接……” “等他愿意了,就直接带到夫人那里。”萧若尘冷笑道,“你出来,我还有些话要说。” 沙沙看了素华长老一眼,跟着他出了房门。 “不管治得好治不好,人不能活着走。”萧若尘平淡道。 “我懂。”沙沙点了点头,顿了顿,却又说道,“如果他医术真的十分高超,再留个几天也并非不可……您与凌漠寒所约日期也快到了……” 萧若尘这回是真正笑了,“我与他胜负五五开,你也不用如此没信心吧?” 沙沙没说话。只听萧若尘继续道,“凌漠寒敢这个时候离开魔教,看来与圣焰教之间是已经确认自己赢定了,没几天黑火宗宗主估计也就败兴而归,我还等着让他在主坛面前人头落地,让他看看金火宗这几年暗中动作所得的成果。若是与凌漠寒交手死了……也还有些不甘。” 他见沙沙皱着眉,神色间似有担忧,便又道,“我要是真死了,金火宗也不算后继无人。” “……宗主并未收弟子。” 萧若尘一挑眉,笑道,“我可是将武功传了你。” 沙沙一惊,赶紧道,“我……” “你武功不低,常年跟着我,我也没什么可避开你的,要接管金火宗,虽然是要费一番力气,但是也并非不可。” “……宗主!”沙沙赶紧打断他,斩钉截铁道,“比武之前,不该说这些。” 萧若尘一挑眉,“你也信这些?” 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凌漠寒是来报仇的。我是听说了,苏聿为了救他去了神山……”他顿了顿,忍不住感慨道,“我之前让苏聿去他身边,可是真没想到会出这么一番事情。” “苏聿从小在圣焰教长大,却叛教而出,当真不可饶恕!” 萧若尘又摇了摇头道,“情之一字,他把持不住也无可厚非……哈,我师父当年不也是因为栽在这个字上?” 沙沙不说话了。 而此时,被他们讨论的两个人,仍是安安静静的伏在最前一处门庭中那棵大树的树顶。 圣焰教中暗卫众多,白日之时不方便行动,所以就算刚刚淮水与素华长老被带走,凌漠寒与苏聿也没有动作。 “现在怎么办?”苏聿轻声问道。 “等天黑。”凌漠寒眉头紧皱,“天黑后,探明淮水和素华长老的位置,再作打算。” 苏聿点了点头,看了看还在头顶正上方的太阳,忽然轻声说道,“我们进来的太匆忙,没通知大哥!” 凌漠寒皱眉点头道,“苍鹰未回,也无法与他联系。” 苏聿苦着脸迟疑道,“大哥应该会直接回去吧?” 凌漠寒摇了摇头,“你与我们在一起,忽然联系不上,说不准他想怎么做……但若是说回去,却也不太可能。” 苏聿脸色更苦了。 “吴道明行事稳重……理应不用太过担心。应该不会硬闯。” “……”苏聿默然无话。 两人就这么在树上枯等了一下午,终于等到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第九十一章 “呼……”素华长老长长舒了口气,直起身捶了捶自己的腰,看了看天色,总算是将一屋子的伤患处理完,他看了看满地躺着的男男女女又叹了口气,想了想,往屋外走去。 往外走了两步,他一抬头,就看见有一名侍女站在院子门口,见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礼了礼带着素华长老向外走去。 “……”素华长老摸了摸下巴,在进来之前他知道凌漠寒与苏聿就跟在后面,也不知道是进没进来……若是没有的话,还是赶紧出去的好。 他想到这儿,干脆说道,“姑娘不如直接带我去看看那位病人。” 带路的侍女听见他的话,略微顿了一下,也没出声,身形一晃就不见了。 “……”在魔教时见惯了那些人来来往往无踪无影,素华长老只是愣了一下,就默默抬头看了看月亮,在默默将头低下来,猜测对方是去问那名一开始带他来的侍女了。 果然,没等了一会儿,就等到了仍旧裹着一身白纱的沙沙。 素华长老一见着她,立刻现出一份不耐又忌惮的样子,急迫的说道,“我快点看,快点走。先说好,不说我能不能治好,放了我那个……随从,让我俩离开你这什么圣焰教。” 沙沙看了看他,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带着素华长老一路向后,穿过无数庭院,一直走到一座大殿前,绕过正门,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才在一个紧闭的侧门前停下。 虽然是侧门,但门左右守着两名圣焰教弟子,看见沙沙,行了一礼,才慢慢将门打开。沙沙带着素华长老继续往里,一共穿过了三层们,才停在一座偏殿之前。 素华长老皱着眉往里看,说道,“病人就住在这种地方?” 殿门关着,不仅关着,还上了锁,沙沙从脖子上拽出一串钥匙,顿了顿,对素华长老道,“以前这里还有侍女,但小遥是最后一批。上一个大夫说病人不能老关着,就带着她出去,结果刚到外面没多久就发狂,外面又没有能制住她的……” 她说着,把钥匙伸进锁眼转了三圈,毫不费力的扯开一臂粗的锁链,从旁边的圣焰教弟子手中接过火把,将门推开道,“请进。” 素华长老眯了眯眼,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沙沙跟在后面,随后点燃了墙上的壁灯,壁灯相连,倏然间形成一条火舌,照亮了大殿里的情形。 殿里很空。 对面只有一张床,只是这一张床却与空空荡荡的大殿不同,床沿雕花,立柱镂空出行走卧立的奇珍异兽,珍珠帘,大红的丝面被褥。只是床上的人却是被铁链紧紧的捆在其上,听见声音,也只能勉强转过头来看一眼。 这个女人梳妆整齐,年岁已有四十上下,但仍能看出年轻时的姣好面容。她眉眼末梢上翘,不说话时就已微微带了些泼辣。 “夫人。”沙沙走到她面前,淡道,“我带大夫来了。” “……我不用看大夫。”床上的女人冷声道,声音沙哑低沉,“也没病。” “您现在看上去没病。”沙沙漠然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发起狂来了。” “雪瑾雪莹呢?” “她们在宗主那儿。”沙沙看着她道,“她们也知道你病了,只是宗主不让来看罢了。” “……宗主?”床上的人忽而笑了声,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感慨,只说,“他虽然对我不好……但他又成宗主了,看来是金火宗终于又有起色了?” “金火宗因前宗主旧伤复发忽而病逝才经历动荡落寞,复兴是早晚的事。” “萧辰晏……他死的也好!” “夫人切莫因爱生恨。” “他口口声声说爱我将我带回圣焰教……却为了给别人解毒让我行那等事……” “雪瑾雪莹长的像您。”沙沙冷声打断她的话,往后退了一步,说道,“闲话下次再叙,先把病看好才是要紧。” “……我说了我没病!” 沙沙没说话,只是示意素华长老上前看看。 素华长老往前走了一步,对上床上女人的眼神,苦笑一声道,“对不住,我也是被迫的……” 他说着,伸手去搭她的脉象。 沙沙没有出声,看着素华长老愣了愣,而后脸上渐渐浮现出疑惑的神情,过了一会儿,他皱了皱眉,也往后退了一步,看向沙沙。 “能治么?”沙沙平淡道。 “……我有些问题。”素华长老犹疑了一下,看了看床上的人,又看了看沙沙。后者微微侧了侧头,示意他出去说。 “姑娘……”素华长老又回头看了看,而后压低声音道,“那位身上……似乎多年以前就中了毒。” 沙沙看了他一眼,不为所动道,“什么毒?” “……这个,没有进一步的检查,我并不清楚,恐怕大概是能控制一个人的意志行为,具体的并不清楚……但我大概知道,若是她最近行为异常,可能是那毒素持续带来的影响,若要知道怎么解,还得再进一步……” 沙沙打断他的话,平淡道,“如果不解毒,她能不能恢复如常?” “这……”素华长老有些为难的想了想,“我也得进一步查看……”他说完以后又愣了愣,神色虽然没变,心里却慢慢冷了下来。 为什么不解毒?因为毒便是圣焰教下的? 控制意志行为的毒素……她也许并非自愿待在这里的,也许是被囚禁的……而这种人,让他见了,恐怕他就没有出圣焰教的机会了吧? 素华长老不说话,就算沙沙现在说了让他出去,他恐怕也不会信。 他虽然这么想,脸上并么有显现出来,只听沙沙说道,“既然并不确定,就请再进去检查一番。” “……”素华长老叹了口气,知道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更是拿对方没什么办法,便只能再转身往里走。 只是他还没走出两步,忽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哼声,紧接着就是人体到底的扑通声。 “……”素华长老赶紧回头去看,就见沙沙已经倒在了地上,站在她刚刚站的位置的正是凌漠寒。 “……”素华长老眨了眨眼,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从上面。”凌漠寒指了指大殿之上层叠的房檐,言简意赅道。 似乎为了印证他所说的话,素华长老抬头往上看时,正看到苏聿从其上一掠而过,也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教主身手快,嫌我碍事让我在上面等。”苏聿自动自发的解释。 凌漠寒看了看苏聿,忍不住说道,“是怕你危险。” “……我知道……”苏聿赶紧点头,“……开个玩笑……” 凌漠寒将目光转开,率先往殿里走去。 “……教主怎么过来的?”素华长老跟在他身后,看了看四周,颇有些惊奇。 “天黑后我们在圣焰教中查看,正巧看到你们便跟了过来。解决了外面的守卫,稍微耽误了点时间。” “……教主知道怎么出去?” 凌漠寒微微摇了摇头,淡道,“走一步算一步。” “……”素华长老默默转回头来。 店里的火把还点着,凌漠寒率先进殿,一低头正对上床上那女人的目光。 “……我在这儿勉强还能看的清楚。”对方低声说道,目光警惕,“你们是什么人?” 凌漠寒皱了皱眉。 他没有说话,却忽然觉得手腕一紧,一回头,就看见苏聿虽然抓着他,却死死盯着床上的人。 苏聿的表情有些奇怪,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难以置信,只是一个劲的看着那人,半晌,才往凌漠寒身边侧了侧,低声道,“……那是我娘。” 凌漠寒一怔。 苏聿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算镇定,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虽然……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是那么清楚,她也变了许多……不过,还是能认出来的……” 他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似乎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只是抓着凌漠寒的手又紧了紧。 凌漠寒任由他抓着,用另一只手安慰性的拍了拍他,才又转头去看床上的人。 “她中了毒。”素华长老小声道。 “你与沙沙说的话,我听见了。”凌漠寒应了一声,联想到刚刚两人的对话,苏聿的脸色又变了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姜红叶见他们只顾着自己说话,并未不耐,只是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顿了顿,忽而道,“如果你们并非圣焰教的人……也许我们该谈谈。” “谈什么?”凌漠寒平淡反问。 “我也不想在这地方待着。”姜红叶冷笑道,“你们放我出来,我带你们出去。” “圣焰教这么多人把守,怎么带我们出去?” 姜红叶笑了笑,“他们觉得我是疯子,不让人来看我,不过我有两个女儿还是很乖的,她们找到条密道,总能偷偷过来……”她说着,虽然说着她的女儿很乖,但语气却没有丝毫柔和,只道,“你们把我放了,我带你们走。” “……”凌漠寒皱了皱眉,没说话。苏聿虽然仍旧拉着他的手腕,但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淮水还被关着。”素华长老轻声道,“不过以他先前假装的功夫,说不定能趁守卫麻痹时逃出来……” “密道在哪儿?”凌漠寒看着她问道。 姜红叶摇了摇头,“你先放了我,我再告诉你。” 第九十二章 几人静默半晌,姜红叶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冷笑道,“你们如果要找人,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桩木狱、断天底、水囚牢,若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就去水囚牢吧,放了我,也可以带你们去。” 素华长老看了看她,忽而奇道,“你为何想出去?” “我与圣焰教有仇……”姜红叶说道这儿怔了一下,神色忽而有些微妙道,“我被绑在这儿,为什么不该想出去?” “你身上中了圣焰教的毒,就算是行动混乱,也不该有如此明确的目的……我不觉得圣焰教控制你就是为了让你想着往外跑。” 姜红叶哼了一声,笑了,摇头道,“我知道这毒发作起来的情形,因此也骗过了不少大夫。” “……” “我从小用毒……怎么可能一辈子都被这种东西控制住……”她说道这儿,顿了一顿,神色冷厉,“可惜我情形的太晚……” “你已经清醒了?”苏聿忍不住问道,长长舒了口气道,“能清醒就不算太晚。”他顿了顿,将最后到嘴边的那个字咽了下去,掩饰性的笑了一下。 姜红叶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也并未反驳。 苏聿又笑了笑,似乎寻找了一下措辞,才说道,“我是……吴家的人。” 姜红叶猛然一惊。 她甚至于忘了自己浑身都被绑着,一使劲就想从床上坐起来,可惜只抬起小半个身子就又倒了回去,她却不管,只问道,“吴家?吴家最近如何了?”她问的急切,然而还未等几人回答,便忽然神色一厉,又道,“你说是吴家的人,我凭什么信?” “……”苏聿想了想,说道,“吴家的牌子……因为一些原因并未带在身上,但吴道明就在外面……” “……道明来了?”姜红叶愣了一下,随后才微微笑道,“也是……道明都长大了。”她顿了顿,不知道信没信苏聿,却问道,“吴道华呢?” 苏聿转开目光,低声说道,“……吴有欲死了……只剩下小叔……不,吴秋严在……吴道华……”苏聿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情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他踌躇了一下,只问道,“钥匙在何处?先离开这里再说。” 姜红叶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华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事情说起来有些长……” “……钥匙应该就在沙沙身上。”姜红叶担心又好奇,但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先说道,“萧若尘从不将钥匙放在自己身边……” 她说着,凌漠寒已经转身向外走去,没过一会儿,就拿着从沙沙身上摸出来的一串钥匙走了回来。 “中间那把。”姜红叶看了看说道,苏聿从凌漠寒手里接过钥匙找锁头,姜红叶就继续说道,“道华生下来就体弱……说是不能练武。那时候吴有欲就不喜欢他,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过的如何。” “挺好的。”苏聿含混道。姜红叶却摇了摇头,苦笑道,“吴家是武林世家……一个学不了武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呢……”她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而且这孩子……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长大成了什么样。” “温和有礼,善良、单纯、诚恳,只是有点傻。”凌漠寒平淡道。 “……”苏聿正往钥匙往锁眼里插的手抖了抖。 姜红叶也怔了怔,忽而笑道,“你们都与他很熟?” 凌漠寒点了点头,看了苏聿一眼,刚想说什么,却见苏聿猛地一回头,作口型道,“……不许说!!” “……”凌漠寒一挑眉,眼里带了点笑意,毫不犹豫道,“很熟,他是我妻子。” 咔登一声,锁开了。 “……”苏聿猛地跳起来,姜红叶又愣了愣,再看凌漠寒的神色颇有些微妙,带了点审视,只是还没说话,却忽然被苏聿截断道,“我们快去找淮水。”他一边扒开姜红叶身上的铁链一边快速的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沙沙他们会昏多久,又有没有人来……若是被发现了……” 这下姜红叶奇怪的视线就转到他身上来了。 苏聿不为所动,把姜红叶拉起来,因为被绑的太久,她走路都有些蹒跚,走了几步,她摇头叹气道,“看来你们是得带着我了。” 苏聿二话不说就把人背了起来。 “……”素华长老神色纠结的看向面无表情看着苏聿的凌漠寒,只能道,“教主……我轻功也不好……” 凌漠寒没说话,转身对苏聿道,“跟进我。” 苏聿点了点头。 凌漠寒转过头,一把将毫无准备的素华长老拉起搭在背上,脚尖点地,人已经窜了出去。 “……!!”素华长老差点没叫出声来。 “一直向前,东北方向。”姜红叶低声道,“这里的岗哨我已经不熟……” “没事。”凌漠寒言简意赅,“够快。” 圣焰教中屋顶高,数木多,凌漠寒每换一处以前都会仔细观察四周,而动时又快的就像一道黑影。苏聿一步步跟在他身后,几人走的是有惊无险。果然到了水牢,看守也并不算严。顺着甬道向下,几人一路从后面将人敲晕,悄声无息的摸了下去,正在第一个牢房里看到了淮水。 “……”淮水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正伸长手在守卫身上摸钥匙,听见声音抬起头一看,立刻哭丧着脸道,“……教主!你怎么不早来呢!我刚费了半天事将他震晕……” 凌漠寒看了他一眼,摸出钥匙帮他将牢门打开,只道,“跟着走。” “……教主?”姜红叶看了凌漠寒一眼,忽而问道,“什么教?” “魔教。”凌漠寒平淡道。 姜红叶皱了下眉,苏聿没等她再说话,背着人就往回跑。 一路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 偏殿之外,沙沙并未苏醒,姜红叶看了看周围,转到屋子的一角,尝试着想里推了推。 “这里?”凌漠寒走过去看了看,皱着眉上下敲了一阵,把姜红叶向后拉了拉,抓头对几人道,“退开些。” “……有机关?”淮水在后面问道,“如果能直接打开就不用弄出太大的动静。” “知道机关怎么开?”凌漠寒看向她。 姜红叶摇了摇头说道,“每次只是看雪莹雪瑾从这里出来,我并不知道机关的开法。” 凌漠寒点了点头,将手掌按在墙壁上,气劲发出,只听一声脆响,深灰色的砖块从他手下碎落,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苏聿凑过去往后看了看,见其后是有一人多高的甬道。 “我听雪瑾雪莹说过,这后面应是通往圣焰教外……”姜红叶也往里看了看。 她话音还未落,原本站在洞口前的凌漠寒忽然眉头一皱,一把握住姜红叶的手腕就将人推了进去,姜红叶猝不及防,要不是反应快差点没整个人摔的趴在里面地上。 她莫名其妙又极为愤怒,可是还没出声,却忽而听到殿门口传来一阵轻笑,只听有人道,“小丫头就是藏不住话。” 姜红叶动作一顿。 她爬起来的速度慢了那么一瞬,就只听见哎呦一声,再被推进来的居然是素华长老,这次动手的人是淮水,他把差点摔在姜红叶身上的素华长老拽稳,自己也跟着跨了进来,嘴里使劲招呼道,“苏聿!” 苏聿没动。 萧若尘站在殿门口,与凌漠寒相隔三十步远,两人相对而立,却并未动手。 萧若尘背后的夜空中,余下一些紫色的烟火,他摊开手掌将手上的粉末洒在地上,拍了拍手,才道,“通知了守卫……应该快有人来了。说起来,我一直觉得雪瑾雪莹偷偷藏着什么秘密……原来是来找她们亲娘。可惜她们的娘一点也不想着她们。”萧若尘叹气道,“今天还算我来的巧,才赶上这个秘密揭晓。” “……我是她们的娘!也是你们圣焰教逼的!”姜红叶在通道中,却仍然忍不住骂道,“当年我神志不清……我甚至连她们爹是谁都不知道!” 萧若尘一挑眉,往前踏了一步,凌漠寒却也面无表情的移了一步,正封住他的路线。 萧若尘眉头扬的更高了。 “苏聿。跟他们走。” 凌漠寒紧盯着萧若尘的动作,没有回头,语气平淡的一如既往。 “快来!”淮水也在里面招呼道,“你看那个萧什么都来了!再晚就走不了了!” “……”苏聿犹豫了一下,看了萧若尘一眼,正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 凌漠寒侧了侧身,将苏聿挡在身后,低声道,“别让我担心,快走!” 苏聿又往后走了两步,却忽然又站住了。 淮水看着着急,眼看是马上就能拽着苏聿把人带进来了,却见苏聿居然又走了回去,还摇了摇头道,“你们先走,我还是……留下来看看。” 凌漠寒的神色冷了下来。 苏聿不为所动,往旁边退了两步,摇头道,“我插不上手,难道看着也不行?” 凌漠寒没有说话,神色却冷了下来,反而是淮水啧了一声,叫道,“平常挺听话,关键时候别着什么劲!一会儿圣焰教的人围进来,你不还得指着教主救你?” “……”苏聿摇了摇头,姜红叶却说道,“别管他。” “……”淮水不明所以的回头看她,见她虽然说着别管,脸上的神色却十分担忧。 “淮水,”凌漠寒冷道,“你们走。” “……”淮水犹豫了犹豫,最后还是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瞟了瞟凌漠寒又瞟了瞟苏聿。 萧若尘抱着双臂站在大殿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摇头笑道,“再不走可来不及了哦。” 第九十三章 凌漠寒站在原处看着萧若尘,他没回头,仍是听见背后姜红叶淮水几人的脚步一路渐远,萧若尘却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 “猜我为什么不急?”萧若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道。 凌漠寒没有说话。 “姜红叶跑了也就跑了,看着她就烦,又因为师父的话不能杀,要是让我放了呢,还有些不甘心。这次算是被你们给带走了,也没什么……但是我不能让你走了。”萧若尘看了看凌漠寒,笑道,“想不想知道原因?” 凌漠寒微一挑眉,冷道,“你今天话很多。” “心情好。”萧若尘坦诚道,“其一,你要是死了呢,魔教忽然没了教主,打乱之下指不定我们还能反败为胜……虽然那是黑火宗的事,我也不太关心。第二呢……”他盯着凌漠寒,微微勾了勾唇角,说道,“对手难求。” 他顿了顿,轻笑道,“三年前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能等到这一天。” “三年前,我技不如人。”凌漠寒冷淡道,“这三年,近于闭关苦练,幸而得知何为收发自如。” “我知道……你与之前大不相同。那到底不同了多少,就还是让我来试试!” 话音落地,金戈玉帛之声,正是他手中弯刀出鞘。 凌漠寒神色不动,右手轻抬,巧笑剑连着剑鞘,生生挡下这第一刀。 萧若尘眉峰一挑,刀与剑鞘相击,竟迸发出了一点火星,他借力后退,只见凌漠寒右手拇指一挑剑柄,巧笑剑才呛啷出鞘。 从这一刻开始,凌漠寒的身法陡然便快了起来,剑路冷厉,却没发出一点声息。 苏聿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微微眯了眯眼,知道在荒漠上凌漠寒与他对招时确实没有手下留情。 但他之前还是觉得差了什么,这时候才想起来,是杀意。 这是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从凌漠寒与萧若尘第一次交手开始,都没有回转的机会。 只是这一次,苏聿觉得自己居然仍旧担心,但却并不怎么紧张。 也许是因为他终于看的清楚两人的来去招式,或者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握了握腰间的配剑。 若是凌漠寒输了,这次好歹他也能截住萧若尘再拼他个你死我活,虽然实力相差悬殊,但萧若尘与凌漠寒打了那么久……若是真还活着估计也没剩下几分力气,拼个同归于尽还是可以的? 若是凌漠寒赢了……唔!那他还能上去补上两刀! 真是两面不亏。 苏聿想到这儿,又摇了摇头。 他庆幸自己还能给自己留下找到足够的理由。 他走神并没有太久,猛然回神,只见大殿之中,刀剑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萧若尘与凌漠寒觉得在殿内施展不开招数,一进一退之间已经出了殿门。所过之处,地板翻卷,砖瓦横飞,也鲜血淋漓,两人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一刀一剑,愈快愈厉,仿佛自成世界。 凌漠寒知道要速战速决。 这是在圣焰教中,不知何时就回来人,那时候虽然萧若尘不会让人围攻,但他与苏聿要想离开……可就实在很难了。 然而有些事又是急不得,越急才越会出错。 凌漠寒深知这一点,因而他虽然知道要快,却也并不急。 三年以前,他第一次与萧若尘过招,只觉对方刀若流星赶月,一刀劈来,如滔天洪水,势不可挡。 到今天,虽然仍觉刀法精妙,却也不过是……尔尔。 胜败五五分,确实不是大话。 武功精进到一个地步,就仿佛盛满水的容器,似乎再也扩大不了,能否更进一步,有时看的不只是天分、努力,还有机缘巧合。 跨过这一道坎,可能用一年、十年、一辈子。 在这时候,如果你武功被人赶上,那也没什么可说的。如果被人反超,也只能说一句时运不济。 萧若尘一刀挥开凌漠寒的剑势往后急退,心说还好自己只算得上前者。 这一招有一招拼杀,刀剑一次又一次相撞。让人……热血沸腾! 银月弯钩,挥断阴阳,剑寒霜雪,乍起风波。 萧若尘打的兴起,竟是带了些笑来,他身上剑伤越多,笑容居然越大,终是忍不住叫道,“好好好……凌漠寒!当真是畅快淋漓!” “当然好。”凌漠寒冷声道,两人武功相当,打得自然十分尽兴。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萧若尘一刀绕过凌漠寒长剑,凌漠寒面色不动手腕一转,巧笑翻转将压住弯刀来势,只听萧若尘继续道,“魔教魔教……这名字起的可比我圣焰教离经叛道的多!既然已称之为魔,你现在的行事,……却一点也担不上这个名字。” “魔,不过是因着随心而为,”凌漠寒冷淡道,“敢爱敢恨……该杀便杀。” “哈!这江湖上可不就是如此?有谁不是敢爱敢恨该杀便杀!” “与白道盟大不相同。” “我们不看什么正义道理,只看人。若是大恶人,只要有一点好,我喜欢,我便护着。就算是大善人,惹了我,动了不该动的,无论做过多少好事,都要杀。此间,绝非正道。”凌漠寒剑势不停,声音却顿了顿,低声道,“这一点……恐怕是改不了的。” “并非坏事!”萧若尘大笑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爱怎样便怎样,谁管得到?” “我与你不同。”凌漠寒淡道,“我好歹还知道,百年苦短人活不易。” “你想说什么?”萧若尘一挑眉,凌漠寒一剑平刺,剑光划出一道曳尾,正与萧若尘的弯刀相击。 从两人动手以来,刀剑相击百余次,只是这一次,萧若尘却直觉不同。电光火石之间,正对上凌漠寒冰冷平淡的视线。 萧若尘心中警铃大作,往后撤了一步,拇指一挑,就欲撤刀后退,刀剑刚刚分离,凌漠寒顺势再攻,萧若尘却欲进先退,再撤一步。在他眼中,凌漠寒手中剑在三寸以外直指前心,虽快,但这三寸,却根本不可能再缩短——萧若尘微微一笑,退势一收,左手伸出欲阻凌漠寒的剑,右手短刀滑过一个半圆的弧度,袭向凌漠寒后颈。 他的左手尚未碰到凌漠寒的剑,却觉得心口一凉。 萧若尘愣了愣。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正看见凌漠寒的长剑插在自己心口。 “你……?”萧若尘眨了眨眼,又看向凌漠寒,奇怪道,“……这是……” 凌漠寒抽剑后退,没有说话。 “你的剑比我想象的和看到的都快……为什么?” 凌漠寒皱了皱眉,没说话。 萧若尘看懂了他的表情,笑道,“你也不知道?!”他顿了顿,血流的太多太快,萧若尘晃了晃,忍不住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输了就是输了……他看着凌漠寒甩了甩剑上的血将巧笑归鞘,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弯刀,正要在说话,冷不丁苏聿猛地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扯过凌漠寒道,“教主!”他叫道,“快走!” 凌漠寒一怔,院落的大门忽然轰然打开,圣焰教弟子蜂拥而入。然而他们看到院中的景象,先是齐齐呆了一呆。 “……宗主!”不知是谁先高喊了一声,语调惊惶却更加愤怒,接连而来的是刀剑出鞘之声。 苏聿与凌漠寒此时已经进了大殿,圣焰教教众尾随而入,他们武功虽然不如凌漠寒,但人多,一个个都有点杀红了眼,凌漠寒下意识的将苏聿推到自己身后,却见苏聿猛然拔剑,朝他微微一笑。 凌漠寒神色沉了沉,终于还是没将苏聿拉到身后去。 两人且战且退,一路进了甬道。 甬道不知多长,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凌漠寒拉住苏聿,因为甬道很窄因而两人离得很近,稍稍有些施展不开,但好处却是因而无论圣焰教有多少人,真正和苏聿凌漠寒对战的也不过三四个,两人走了也不知多远,猛然听见前方居然也传来脚步声。 “……”苏聿动作一顿,心说难道圣焰教知道前方出口在何方因而将他们堵在里面了? “别怕。”凌漠寒低声道。 “不怕……”苏聿笑道,“反正不过一起死。” “……”凌漠寒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紧。 前面的脚步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急,却并不算太多,凌漠寒一皱眉,忽而扬声道,“谁?” “……我!” “……大哥?!”苏聿忍不住叫道。 吴道明嗯了一声,急声道,“往后走,还有一半路,快走,圣焰教不知出了什么事……” “萧若尘死了。”凌漠寒言简意赅道。 “你们也累了,我断后……”吴道明一把将凌漠寒与苏聿拉到身后,说道。三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一亮,就见外面是一处密林,淮水就站在出口处接应。 “幸好出口是处密林好跑……”淮水忍不住说道,四人风刮一样隐入树丛当中,运气十成的轻功往外走。 “商队就在外面。”吴道明快速道,果然跑了没多远,就看见跟着吴道明一起来的商队停在外面。身后圣焰教追来的人在密林中被甩掉一半,几人快速钻入车中,有人快速的抽了一鞭,浩浩荡荡二三十人的商队不要命一样向远处飞奔而去。 “……这行么?”苏聿忍不住往后看到。 “特意选的千里马。”吴道明笑道,“这些商队的保镖,也都是从吴家选出来的。”他顿了顿,看向凌漠寒,皱眉道,“但是你的伤……” “不急。”凌漠寒平淡道,苏聿没听他说话,伸手扯下自己的衣服替他包扎,一边问道,“姜红叶……娘呢?” “在前面那辆车。”吴道明顿了顿,“你还没有告诉她?” “……没有。”苏聿摇了摇头,扯了扯纱布,将凌漠寒的伤口裹紧,想了想道,“……没想好怎么说啊。” 第九十四章 “嗯。”吴道明点了点头,忽而笑道,“也是……” 苏聿把凌漠寒的伤口包扎好,朝前望了望道,“素华长老和我师父都在前面?” 吴道明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忽然听见一声轻响,往外看却见一道红影,竟是鹰白飞身掠出。 “你们这是要跑到哪儿去!”鹰白站在马车顶上抱臂看着远处,眯了眯眼,扬声问道。 淮水从车里探出去,叫道,“自然是要跑的等到圣焰教不再追了。” “我和你们走的方向不一样。”鹰白摇了摇头道,“你们这样跑下去,离我要去的地方却越来越远了。”他顿了一下,看向苏聿,说道,“你是要与他们走了?” 苏聿点了点头。 鹰白将视线转开,淡道,“魔教……我记住了。如果有机会,打听好了地方去找你。” 苏聿看了一脸凌漠寒,见对方点了点头,便从车里探出头看他,说道,“魔教总坛在东南四神山处,你要来的话……”苏聿顿了顿,又回头看凌漠寒,凌漠寒伸手将他拉回来,平淡接道,“报上名字即可。” 鹰白听了微微一笑,点头道,“我懂了。” 他说我字的时候还站在马车顶上,等一句话说完,人已经窜出几十步远,一点红影直扑向后方,远远听他笑道,“走之前帮你们解决些追兵!不用担心,我打两下就走!” “……”苏聿只能默然。 几人连着跑了三天,才真正将圣焰教的追兵甩了下去。到了这时候,马也跑累了,人不吃不喝不睡,也倦了,可是茫茫荒漠里也不知道是跑到哪儿,想找着个旅店还找不到。 第二日与圣焰教追兵拉开一段距离后,素华长老便与淮水换了个位置,好好的又把凌漠寒的伤口包扎了一遍。苏聿在旁边看着,忽而问道,“也不知道萧若尘怎样了。” 凌漠寒闭了闭眼,平淡道,“也许死了。” 又过了一日,他们行入一个小镇,在旅店中修整了两日,第三日本想再待,但只要歇过阵了就闲不住的淮水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便说有圣焰教的人开始张贴凌漠寒与苏聿两人的画像,于是几人便收拾了东西结账再次上路。 越向中原走,圣焰教势力越弱。入关前一天,凌漠寒收到魔教战报,圣焰教开始回撤西域,他看了一会儿,将信纸折了折,放进怀里。 从那天起,苏聿就觉得凌漠寒似乎有点不对劲。具体是怎样不对也说不上来,只是对方每次看自己的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都让苏聿有点慎得慌!但不久之后,他发现还有一个人其实也经常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比如姜红叶。 姜红叶的目光过的太快,若不是有一次苏聿猛然抬头间不小心对上了她的视线,苏聿估计自己一直都发现不了……不仅若有所思,而且还夹杂着几分不太确信的热烈。 “……”苏聿赶紧把目光转回来,觉得自己得盘算着怎么把自己就是吴道华这件事和姜红叶说出来了。 入关以后又走了两天,几人经过一个大一点的城镇便住了下来。一边是等着凌漠寒养伤,一边是等着素华长老好好查看查看姜红叶的身体。 “毒素有残留但是不多。”素华长老点了点头,对等在外面的苏聿说道。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什么事。”姜红叶跟着走了出来,看见苏聿与凌漠寒站在外面,愣了一下,又忽而笑起来说道,“已经到了这儿,离吴家也不过大半个月的路了。” “……”苏聿眨了眨眼,没说话。 吴道明从旁边转了过来,招呼他们去吃饭,一边说道,“回吴家与去魔教的路不同,也快要分开了。”他顿了顿,看向苏聿道,“你去哪里?” “……”苏聿支吾了一声,转身去看凌漠寒。 回魔教还是回吴家……如果要苏聿选的话,其实是想先回吴家看看再走。 毕竟,姜红叶是要回吴家的。 凌漠寒没有说话,几人一路走下大堂,淮水已经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边上坐着要好了菜,冲他们招了招手。苏聿一边走一边瞥凌漠寒。他知道魔教刚经过大战,要让凌漠寒再在吴家耽搁时间,似乎也说不太过去…… 苏聿正在想,却忽然听凌漠寒说道,“你先与他们回去。” “……”苏聿愣了一下,顿住脚步。 “你和吴道明回吴家。”凌漠寒抬眼看他,语气里既没有怒意也没有勉强,但是如果不是他目光带了些柔和,苏聿估计自己都要怀疑教主……闹别扭了。 ……虽然这个词并不适合凌漠寒。 “我回魔教,也有些事要做,你在旁边,并不太方便。”凌漠寒揉了揉他的头,说道,“你在吴家留上一两个月,等我去接你。” “……”苏聿眨了眨眼,忍不住道,“什么事?” “不能和你说。” “……”苏聿转过头,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老实说,虽然他也想过自己回吴家而凌漠寒先回魔教,但真被对方这么轻轻松松的说出来……心里还真有些难受。而且还是为了些不能说的事…… 苏聿吃了两口饭,夹了一筷子菜,又忽然想道,本来嘛,魔教中不能告诉他的事也不少,只是之前似乎还没遇上罢了……也没什么不对的。 凌漠寒看他神色变幻,一会儿恼怒一会儿释然,心里好笑,却也不解释,只像往常一样给苏聿夹菜,却是收到了姜红叶无数个不满的白眼。 凌漠寒看了看姜红叶,又看了看浑然不觉的苏聿,忍不住想要叹口气。 三天以后,凌漠寒淮水、素华长老三人与苏聿吴道明一行人分道扬镳回魔教,苏聿跟着吴道明,改水路,用了大半个月回到吴家。 姜红叶的回归让吴家整个喜气洋洋,院子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姜红叶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便于吴秋严、吴道明谈了一夜,苏聿那天意图偷听未果,离房子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被吴秋严发现,轰了出来。 那天晚上天有点阴,下了点雨,把院里挂起的红色灯笼打了个湿透,几个小厮没办法只能把它们摘了下去。苏聿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屋里晃动的剪影,悲伤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笑了笑,最后还是回去睡觉了。 又过了半月,姜红叶将雪瑾雪莹从南剑门接了回来。她不太喜欢这两个女儿,也觉得在圣焰教已经被萧若尘教坏,却仍然还是要试试,若实在不行,就只能关在吴家里不放出去害人。 苏聿在吴家待十分的舒心,过着晨起练剑,中午与家人一起吃个饭,下午继续练舞或是写写字看看书,晚上散散步出去逛逛夜市的悠闲生活。 吴家,似乎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像他的家。 没有人因为他不会武功而瞧不起他,更不会只能在那几个小院和藏书阁里活动,有人聊天,实在无趣还可以去前面与吴家弟子切磋切磋武艺,自己的娘和大哥也在旁边,除了凌漠寒。 没有凌漠寒在,不管做什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不多,却很重要。 他猜着,等凌漠寒将魔教的事物处理好,估计就会来吴家找他。说不定那时候他能拖着凌漠寒再在吴家住上几天。 可惜的是,苏聿等了一个月,没等来凌漠寒,只等来凌漠寒的苍鹰送来封信。 “……”苏聿板着脸把新拆下来,还没来得及看,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道,“苏聿!快出来苏聿!” 这声音一听便是尹淙,苏聿这几天和他混的很熟,于是只能把信往怀里一揣,一边往外走一边叫道,“出什么事了?” 尹淙满脸惊奇,看见苏聿,一把将他拽了过去就往吴家大门处走。越往外走,围得人越多,人群前面,苏聿看见吴道明就站在门旁,那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颇有几分奇异。 苏聿往外一看,只见大门外面站着一个人,穿了一身的红,手里也拿了张红色的拜帖。 苏聿愣了一下。 看见苏聿,白洛枫又笑了起来,再向吴道明微微一礼,往前一递道,“我家公子送来的聘书。” “……”苏聿模模糊糊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看向吴道明。吴道明见自家弟弟脸上还有些懵懵懂懂,但是眼睛里已经隐隐流露出遮不住的笑意,顿了顿,没办法,只能伸手接了。 “这话我不太会说……知道吴家家主从不见外人,便只能让少主您代为传达一番。”白洛枫笑了笑,说道,“我家公子说……要娶吴家苏聿为妻子,从此一生也只有这一个夫人。”他停了一下,又一礼道,“也……请求吴家,能成全这一门婚事。” 正文完
推书 20234-05-26 :小编辑和公子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