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之以宁——妃一

作者:妃一  录入:05-23

 文案:

 鲛人之泪,落地成珠,起死回生。 一条人鱼被捕获、被折磨、被TJ、被圈养的生活。 一只无良的攻VS一条可爱的人鱼受。 PS:前面有点虐!中间偏宠溺向,结局HE!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以宁,戚昭之 第一章 漆黑的天幕下,寥寥几点星光。咸腥的海水泛着幽冷的光,被风吹打到岸边的石岩上,在寂静的海岸发出澎湃的声响。 海面隆起的礁石上,一个赤,裸的少年双手抱膝,紧紧缩成一团将自己保护起来。湿冷的海风扬起他背后金色的长发,即便在夜里也散发出淡淡的耀眼光晕,瘦小的身躯,不停的颤抖着,蓝色的瞳孔因恐惧而瞪得老大,失了血色的唇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在茫茫无际的海面,弱小的身影显得尤其独单无助。 以宁啊,千万不要乱跑。耳边响起母亲的叮嘱。 作为鲛人一族,原本就该习惯海水里阴暗的咸湿的生活。拥有精致的容貌却永远处在见不到阳光的海底,以宁渴望海面上鲜活明亮的世界。 那一次他偷偷跃出水面,温暖的阳光洒在他金色的头发上,是从未有过的美丽。从此便对这阳光由衷的喜爱起来。 从此,每一天都会避开母亲的眼线,悄悄地浮上海面。无人能懂他见不到阳光时内心的渴望与焦灼。 有时天空也会下雨,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他脸上,没有阳光,以宁的心情也随着阴郁的天空而忧伤起来。蓝色的瞳孔里附上一层失落寂寥的影子。 母亲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用粗重的铁链见他锁在了小小的空间里,这是以宁第一次见到母亲发脾气,印象里母亲一直是温和善良的,只有在以宁提到对外面世界的憧憬时,才会轻声责备他,并且告诉他,那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坏的。 是以,以宁很小就从母亲的口里得知,鲛人的眼泪是珍贵的,落地成珠,能起死回生。 可是,妈妈,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眼泪呢?很小的以宁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天真的问。 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因为以宁住在水底,哭的时候眼泪就和海水融成了一体。 以宁被母亲锁起来的日子,一直听话的待着,他知道,只有不吵不闹让母亲相信自己已经打消出逃的念头,才能尽快脱身。 果然母亲很快就被他的乖巧迷惑,解开了束缚在他脚上的沉重铁链。以宁重新获得了自由,迫不及待,又一次悄悄地潜出了海面,为了不被母亲发现,他这一次游得远远地,坐在一块裸出海面的礁石上,欣赏夜间的天幕。 却不料一张大网,悄然张开,将他困在了礁石上。 以宁慌张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带着铁刺的渔网,四面八方席卷过来,把他吓坏了。 深沉的夜色下,一艘巨大的帆船,从海岸线上驶来,桅杆下一条人影修长挺拔,凝视前方礁石上的颤抖的背影,唇角勾出一丝愉悦的笑。 大宋恭亲王以万金购鲛人珠,有‘大宋第一商’之称的他如何会错过这样发财的机会呢,尤其在一次出海时,无意让他发现了这片海域竟真的藏有鲛人,几经观察,这家伙时常喜欢冒出海面晒太阳。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暗中派人手在水里布下罗网,只等他亲自上钩。 瞧着那道近在眼前的身影,未着寸缕,金黄色的长发长到了腰际,恰好遮住光裸的后背。 单看这一个背影,戚昭之心中竟升起了几分瑟瑟的怜爱之意,只是很快,这种感觉就被即将到手的利益淹没。 第二章 “呵,吓坏了呢。” 耳畔一声低笑,以宁惊恐地抬起眼眸。戚昭之愣神,以宁蓝色瞳孔里蓄满的惊慌,毫无防备的撞进他心底,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 他有些可怜这个漂亮的家伙了。结了厚茧的手想要触碰他,给与一些安抚。以宁却不安地往后躲,戚昭之眸色一沉,眯了眯眼,预示着危险的声音说:“别动!” 果然,以宁被吓到了,双眼瞪得大大的,双臂更加紧紧的怀抱着自己的膝盖,咬唇看着戚昭之。眼里似有哀求之色。 戚昭之自动忽略他的眼神,落在以宁白皙的身体上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真是个尤物!肤如凝脂,眸若星辰,尤其是这幅无害的单纯模样,勾的人心神一紧。 送去京城小馆的话,能赚不少钱吧。到底是商人,不管做什么,都能与利益挂上勾。 以宁不敢动,戚昭之看他的眼神,让他反感甚至厌恶,精巧的鼻子皱了皱。 戚昭之靠近,手臂环过他的背脊,强劲有力的臂弯,毫不费力就把以宁圈在了怀中,轻轻地抱起来,往那艘大船上走去。 人类都是邪恶的,会把我们的囚禁起来,用鞭子抽,用火烧,用各种残忍的手段,逼出你的眼泪,然后,拿去换钱。 以宁想起母亲的话。在戚昭之的怀里拼命地挣扎,没有一点瑕疵的脸上,呈现痛苦之色。可是,戚昭之的力气大得很,无论他怎样挣扎,一点效果也没有,湛蓝的瞳孔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一眨眼就能逸出眼眶。 戚昭之看见他眼中的泪光,很是一惊,传言鲛人落到人类手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掉下眼泪,甚至于被折磨致死,也不肯屈服。鲛珠的珍贵,也正在于它的稀有。像以宁这样,才受了一点点惊吓,就泛起泪花的实在少见,说的更确切一点,那便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戚昭之暗惊自己捡到宝了。心痒难耐地等着以宁眼中的泪水落下来,却只见那点泪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好像受到了阻碍,许久都没有溢出眼眶。 以宁!以宁!不许哭! 以宁听到了从海底传来的母亲的声音,奇迹般的安抚了他恐惧的心,以宁情不自禁的溢出口:“妈妈!” 以宁,记住我的话,不要哭,不能哭! 以宁的泪水打湿了睫毛,楚楚动人。听了母亲的话后,眨眨眼,乖乖的收了回去。 戚昭之正奇怪以宁突如其来的安分,就见他眨了眨眼,分明就快逸出眼眶的泪花,一下子收了回去。蓝色的眼睛里,泛着灵动的光,见不到一点泪水的痕迹。 白白欢喜一场,戚昭之看着手臂里的以宁,有些生气,抱着他的手臂下意识的收紧,为什么不流出来。 以宁生活在水中,身上的肌肤来的比陆地上的人细嫩,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戚昭之感受着手掌里舒适的柔软,着了魔般舍不得放开,更加用力的捏紧了以宁的手臂。把心中火气,转移到了以宁身上。 直到进了船舱,戚昭之才把以宁放下来,安置到早已准备好的床上。那处被他用力捏过的手臂,泛起了一片红肿。 船舱里的房间经过了精心的布置,所有的窗口皆用木板封锁住了,门口也有两个大汉看守,显然是怕以宁逃走。 只是这样还不够。戚昭之在以宁的注视下,拿出一条拇指粗细的铁链,走到床边,把缩在角落来的以宁拉出来,力道之大,让以宁踉跄了几下,接着铁链冰凉的触感与以宁的脚踝接触,金属碰撞声过后,以宁的双脚被限制在床上。戚昭之饶有趣味的望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以宁,摩挲着下巴,又解开自身的腰带,扳过以宁的手,反绑在身后。用劲之大,使腰带在以宁的手臂上勒出了几条红痕。 这样就不怕他逃了。戚昭之的目光在以宁身上流连,看着他裸露的身体,完美的如同最好的上等白玉,赏心悦目之极。坏心眼的不给他衣物,抄手欣赏了一会儿,才放心的走出去。 第三章 船舱外的甲板上,孙悦早就等候多时。他十五岁就跟随在戚昭之身边,现今七年有余。 恭亲王万金购鲛珠,以孙悦对戚昭之的了解,他不缺这点钱,也不在乎这点钱,‘大宋第一商’的名号不是白喊的,凭借戚昭之现有的产业,每日流进他口袋里的银子又何止万金。 大费周章的从大宋国赶来东南海,冒着的风险不仅是海上毫无预兆的风暴,更有可能被这片海域的所有者追捕,随时丧命。东南海隶属大梁国,与大宋之间只间隔着这一片海域,遥遥对望。 为了捕捉一条人鱼,承受着不可测的风险,孙悦很难想象这是戚昭之做出来的事。作为商人,戚昭之信奉的只有金钱,玩的只有手段。赔本的事情很少做,孙悦替他估算了一下,这一次出海戚昭之花费的钱财不下万金,仅仅是请人手在海底布下大面积的罗网,就能抵一颗鲛珠的赏金。 孙悦吹了许久的海风,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想通透。 戚昭之心情极好的走上甲板,脑袋里还是以宁小兔般怯怯缩在床脚的模样,挥之不去。 “公子有什么打算?”孙悦与戚昭之并肩站在船头。夜晚的海面拂着静静的风,前一刻捕捉人鱼造成的动荡,消失的无影无踪。 戚昭之收回心神,捕捉一条人鱼不难,难的是如何从人鱼身上获取珍稀的鲛珠。 “吩咐下去,我们即刻赶往无渊岛。”戚昭之开口,嗓音低沉,眸光落在黑暗中的一点上。 无渊岛,那里有整个大陆最好的驯兽师。 人鱼被人类捕获,固守着他们的法则,若非心甘情愿,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绝不会屈服流泪。这样的强烈性子与他们纤柔美丽的身体,看似柔弱的外表背道而驰。不用些非常的办法,是无法是他们流出眼泪,获得鲛珠的。 孙悦领了话,没有立刻走开,徘徊了一会儿,终是把心中的疑问了出来:“公子,恭亲王的赏金有这么吸引人?我们这一路的开支,就远远超过了万金了。”得不偿失。 戚昭之无比莫测的笑了笑,刀削般刚毅的侧脸微微一昂,弧线完美的下巴清晰呈现出他的骄傲,桀骜的脸上一股征服之欲打心底升起。 钱,他已经赚够了。同行间的勾心斗角,对他已失去了魅力。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来打发以后的人生,就好比大宋那些有钱的闲人,喜欢斗蟋蟀,喜欢玩娈童。戚昭之与他们之间没有区别,只是选择的玩具不一样而已。 他喜欢挑战刺激的事物。这个世间,没有比征服一条人鱼,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流下眼泪更困难更吸引人的事了。 孙悦等了又等也不见戚昭之回答,正欲走,就听见他说:“如果驯服一条人鱼为我赚钱的话,也不失一桩美事。” 孙悦得了答案,明白了戚昭之的目的不在钱,而在‘驯服’二字。不再多说,转去掌舵的水手那里,通知他调整航线,往无渊岛而去。 戚昭之回到囚禁以宁的房间,两个守在门口的大汉马上让开,戚昭之随口问道:“他可有吵闹?” “没有。” 得到否定的回答,戚昭之才推门进去。以宁双手反绑在身后,紧紧地贴着背后的木板,修长的双腿弯曲在胸口,睁着眼睛,怔怔的盯着门口。见到戚昭之进来,受惊般弹动一下。 他有这么可怕?戚昭之好笑的看着他的反应,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菱角分明的脸,天生就带着些凌人的气势。刻意摆出冷峻的表情,更加让人不敢妄动了。 以宁眼睁睁的看他坐到床边,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从来没有与人接触过的以宁,害怕人类。母亲灌输给他的思想根深蒂固的扎根在脑海,形成了他对人的惧怕,会用烟熏他的眼睛吗?还是用在海水里泡过的鞭子抽?任何一种,他都很怕。 戚昭之把以宁洒落在肩膀的金发拨到背后,露出他精致的小脸,还带着孩子的稚气,年纪还小吧。戚昭之的手从以宁的肩膀游移到他清晰的锁骨,滑腻的肌肤,很诱人。 以宁无法反抗,目光闪闪,咬着唇,忍受着戚昭之的手在他身上抚摸。 “多大了?”戚昭之漫不经心的问,瞥见他强忍的表情,眼角闪过一丝笑意,更加肆意的玩弄起来。 以宁装作听不见他的话,下唇被他咬得快要撕破。秀气的眉峰皱成一团。 “不回答是吗?”戚昭之放冷口气。手指邪恶的抚上以宁的胸膛,以宁呼吸一滞,隐隐约约觉得这样不好,想要逃开,卖力的扭动起身子,可是已经无处可躲,戚昭之食指按上以宁胸前的一点殷红,轻拢慢捻。 “告诉我,多大了?”戚昭之不断加重手指的力道。 “十,十六。”疼,以宁受不了,几乎要哭出来。 细如蚊蝇的声音带着少年的青涩和淡淡的哭腔,戚昭之心神为之一振,手却还是不放过他,抓着以宁胸前的两点,细细碎碎的磨着,力道时而轻时而重。 “名字?” “以宁。” 这么快就招了?戚昭之看着可怜兮兮的以宁,和以宁胸前被他折磨的通红的两点,又恶劣的狠狠掐弄一番,才放开。 以宁脸涨得通红,他也不晓的为何会脸红,只是在戚昭之的手抚上他身体时,自觉地就有了反应。 “以宁。”戚昭之嘴里念着以宁的名字,像是在回味。 以宁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仰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红晕。 戚昭之从床的另一头扯来一床棉被,搭在以宁没有遮掩的身上,垂眼对上以宁的视线,道:“睡吧。” 以宁低头,羽翼般的睫毛颤了颤,轻轻闭上琉璃似的蓝眼。 戚昭之在床边坐了会,望着以宁睡觉的样子,心下捉摸道:很听话,给一点疼就受不了了的以宁,似乎并不难驯服。 不过,戚昭之可不希望以宁过早的屈服,不然,他一点胜利的快感也没有啊。 第四章 翌日清晨,无渊岛的轮廓影影绰绰的出现在远方,孙悦站在船头观望了半晌,转去船上的房间里通知戚昭之,不到中午时分就可赶到,可提前做好下船的准备。 无渊岛是大宋的附属岛屿,天高皇帝远,岛上的居民受到天子的管辖不深,民风比内陆更为开放,秩序自然也混乱。 戚昭之觉得有必要给以宁一些警告,一旦上了岛,他逃走的机会就多了。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戚昭之打发了孙悦,让他找一套衣服送去以宁的房间,自己也起身走了出去。 以宁醒了一会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被缚住的双手酸痛不已,肚子一晚上没有进食,咕咕的空响了几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因缺水儿枯燥的嘴唇,喉咙也跟干涩的难受,以宁吞咽着口中仅有的一点唾沫,仿佛只有这样才会好受一点。 戚昭之刚进门,以宁就扯着干干的嗓子用细微的声音说:“水。”蓝色的眼睛充满希冀的盯着戚昭之不放,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水喝。 戚昭之早在进门前就打好了主意,听得以宁小心翼翼的请求,走到房间摆放水壶的桌上,取了一只茶碗,慢慢的倒上端到以宁面前。 以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手脚被捆绑,只能用肩膀和后背抵着墙壁一点一点的挪,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十分的费力。棉被随着他的起身滑落到小腹,胸膛处仍有些红肿。 戚昭之把水递到他嘴边,缺水的唇碰到清凉,以宁大口大口的喝起来,一碗水很快见底。 “疼吗?”戚昭之把碗放到一边,大掌捉住以宁被束的纤细手腕,腰带束的紧,手腕四周都肿胀起来。戚昭之轻轻地用指摩擦着,语气清冷。 以宁点点头。 “帮你解开好不好?”戚昭之勾唇,黑漆的眼看着以宁的反应,里面暗含的威慑,让以宁怯了怯,好听的嗓音不确定的问:“可以吗?” 戚昭之看着他蓝瞳里的波动,启唇道:“可以,不过以宁要答应我,上了岛后不能乱跑,必须听话的待在我身边。” 以宁只听说可以帮他解开,忙不迭的点头。后面的话,他根本就未曾听进去。 戚昭之果然替他解开,连带脚上的链子也松了,以宁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戚昭之在一边看着,冷言警告:“别妄想逃跑,若是被我发现,可不止绑着你这般简单了。” 以宁瞳孔一缩,扯着被子把自己卷在里面。 戚昭之很满意他的反应,孙悦这时把衣服送了进来,说道:“这衣服是我的,应该合适。” 戚昭之拿过来翻了一下,往以宁脚边一丢,命令道:“穿上。” 以宁抬眼看了看他们两个,手从被子里出来,捞过衣服,却久久不动。 孙悦以为他是害羞,便主动走了出去。 戚昭之望着以宁,看他要耍什么花样。以宁抬起眼看了戚昭之一眼,又低下去,软糯的声音小小的嘀咕:“我不会。”一直生活在水里,不需要穿衣服。 戚昭之瞧着他无辜的样子,暗自好笑。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衣服,对他道:“出来!我教你。” 以宁从床上站起来,戚昭之拿着衣服,教他:“把手伸出来,套进去。” “抬脚!” “不是这只,左脚!” “这个结打错了,是这样。” 一刹那,戚昭之有了当爹的感觉。穿好最后一只鞋子,戚昭之让他站好,左右检查了一下,衣服长度刚好,只是宽了一点,也没有大碍。 “不舒服。”以宁动了一下身子,蹙眉。 戚昭之凌厉的眸光一扫,以宁不敢再发出怨言。 一个早晨的时光很快就过去,船行到码头,热闹的人声传进船舱,以宁好奇的从窗子边瞄了一眼。 “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了吗?”戚昭之走过来掩上窗子,隔绝了外面的热闹,以宁眸种很快闪过失望之色,心不在焉的点头。 “重复一遍给我听。”戚昭之冷硬的说着。 “什么?”以宁眨着眼睛,一脸迷茫的问他。 戚昭之扯过以宁的手臂,把他拉到面前,近距离的对视,一字一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的话?”隐隐含着火气。 第五章 戚昭之扯过以宁的手臂,把他拉到面前,近距离的对视,一字一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隐隐含着火气。 以宁被戚昭之迫的往后仰,稚脸上呈现慌乱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了戚昭之,无措的搭下眼皮,敛眸不语。 “我再说一遍,不要试图逃跑,明白吗?”戚昭之周身强盛的气息把以宁包围,说话间的呼吸打在以宁脸上,以宁撇开脸,皱着鼻子点头。 戚昭之这才满意的领着以宁走出去。 船不能再靠近,与码头之间隔还着一小段距离,船上的人放下一块木质踏板,搭在码头与船之间,架成一条临时的桥。 以宁的手被戚昭之握在手里,走上木板。孙悦提前上了岸,在码头等着。 以宁灵动的眼珠四处乱转,一碰到戚昭之的目光,立刻转开。 码头的水很深,木板上又只有他们二人。以宁心跳的很快,眼看着离码头只有几步之遥,以宁脚步渐渐地慢了下来,让戚昭之扯着他走。 戚昭之回过身,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以宁迅速的在戚昭之牵着他的手上咬了一口,快,准,狠! 戚昭之吃痛,下意识的甩开以宁。以宁抽回自己的手,嘴角抹开一个狡黠的弧度,翻身纵入水中。 溅起的水花重新落回水面,戚昭之看着手背上深深的一排牙印,眸光暗凝,真狠,血滴都渗出来了。不过,戚昭之把目光投向水面,勾唇,莫测的笑了笑。岸上的孙悦看到这一变故吃了一惊,又看见戚昭之脸上的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以宁一头栽入水里,双腿浸水立刻化成一条金黄鱼尾,往水底游去。他嫌身上的衣服累赘,三下两下扯了,身子顿觉轻松很多。 应该是逃掉了吧。以宁沉在水里,抬头仰望水面,没有一点动静,虽然有点奇怪戚昭之为何没有追下来,但,以宁相信自己是躲过了一劫。一直紧绷的心情松懈下来,吐了几个轻松的泡泡,待要往远处游去,却见水底突然冒出五六个人,趁他惊诧之际,一拥而上,生生地将他擒住,劈昏了拖上船来。 很疼!火辣辣的疼!以宁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蓝瞳睁开,一道鞭影从瞳孔掠过,重重的抽在他身上,以宁又吓的闭上了眼,咬着牙,忍受着撕裂的疼痛。 “醒了?”戚昭之看到以宁睁了一下眼,放下手里把玩的玉杯,走到以宁身边,冷冷的问。 以宁闭眼不答,把头埋到胳膊弯里。 戚昭之看着他的反应冷哼一声,突然对手下的人说:“不要停,给我一直打!”又转身坐回方才的地方,继续把玩起手边的玉杯。 手下的人领了命,鞭子持续如雨点般打落,以宁挥着胳膊闪躲,长长的鞭子便直接落到他细嫩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印。 “啊!不要打了!”一鞭落下,以宁痛的叫喊,在地上滚动着身子求饶。 戚昭之淡淡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却没有喊停。 船舱的地板上染上了斑驳的鲜红,码头上的人听船上传来的凄厉叫喊,纷纷驻足,孙悦望着船舱皱了皱眉,一边打发了看热闹的人,朝船舱走去。 “疼,我不逃了,不逃了……”以宁的嗓子短短的时间就沙哑了,不停的乞求。 以宁已经没有力气动了,蜷缩着躺在那里,任鞭子落下,不停的颤动着纤弱的身体。额头上冷汗如水一般滑落。 戚昭之看着地上瑟缩的以宁,冷峻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鞭子停了下来。 孙悦走进来,看到地上满身伤痕的以宁,心中很是一惊,暗道,戚昭之下手也太狠了。 戚昭之没有理会孙悦,走到伊宁面前,蹲下身子,抬起伊宁的头,说:“知道错了吗?” 以宁这才敢把眼睛睁开,受伤的眼里水光盈盈,也不敢去看他,怯怯的嗯了一句。 戚昭之被他眼里的水光狠狠的恍惚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什么触动,说不出的感觉。 轻叹了一声说:“早就警告过你的。疼吗?”手滑过以宁手臂上的一条鞭痕。 以宁缩了一下手臂,用最直接的反应给了戚昭之答案。却不想这一动更是扯到了其他伤处,痛的抽气。 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戚昭之给以宁重新换上一套衣服,这一回却不再相信他,用链子困了他的双手,让手下一名叫齐平的牵着,往岛上走去。 以宁的伤口没有敷药,只是简单的擦拭了一下,一路走来不停地扯扯拉拉,每一次都牵动着伤口,疼痛难忍。 在无渊岛,这样的现象是很常见的,进了岛上的城中,走在街上,也没有人会觉的奇怪。 一行人在一个酒楼前停下。戚昭之和孙悦一进去,掌柜的就笑呵呵的迎了出来。 戚昭之的产业,遍布大宋国每一个角落。无论他走到哪处,都不用担心歇脚的地方。 戚昭之径自上楼,找了一间单独的用餐房间。孙悦跟掌柜的说了几道菜,吩咐他快些去准备,随后才上去。 两人坐定,戚昭之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的街上,孙悦看了眼以宁又看了眼齐平,说道:“齐平,你先下去吃点东西吧。” 齐平会意,解了以宁手上的绳索,退了出去。 “坐。”孙悦对以宁说。 以宁不敢动,观察着戚昭之的反应。 戚昭之收回目光,瞥一眼以宁,语气仍旧带点冷意,“让你坐就坐。” 以宁这才搬开一条凳子坐下。 些许,刘掌柜领了一班人把菜一一摆上,安静的撤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戚昭之倒了一杯酒,浅酌。孙悦倒是盛了一晚白米饭放在以宁手边。 以宁盯着眼下的米饭,热腾腾的,立刻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饥饿感。卷了一下宽大的衣袖,以宁伸出右手,在碗里掏出一点米饭,慢慢的往嘴里塞。对手边的那双筷子视而不见。 看到以宁的动作。孙悦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戚昭之递到嘴边的酒杯,滞了一滞,带着寒气的眼眸竟闪过一丝笑意。 以宁很奇怪的看着孙悦的反应,马上视线又被桌子上一盘圆乎乎的肉丸子吸引住了,伸出手去抓,刚要碰到盘子,手背猛地挨了一下。以宁反射似的缩回手,丸子也不要了,捂着被抽的地方,把手藏到桌子下面。看着打他的戚昭之,一双蓝眼委屈又害怕。 “以宁不会用筷子?”孙悦拿着筷子示范给他看。 以宁睁着大眼睛摇头。 在孙悦的劝说下,以宁笨拙的拿起筷子,按照他教的试了试,却把一盘菜夹拨的到处都有,只好泄气的放下筷子。 “刘掌柜!”戚昭之唤了外面的刘掌柜进来,说:“去拿只勺子过来。” 刘掌柜应声而去,很快勺子就来了。 戚昭之接过,在以宁碗里舀了一小半勺米饭,伸到以宁嘴边,“张嘴。” 以宁乖巧的张开,戚昭之把饭喂到他嘴了,又把勺子给他,不咸不淡的说:“用这个吃。” 以宁拿过勺子,学着戚昭之的动作在碗里舀了一勺,放到嘴里,比用筷子灵便了许多。便大着胆子去舀肉丸子,舀了几下,无果,一双筷子伸进盘里,轻轻一拨,丸子便滚到了以宁的勺中。 以宁抬眼,眸中含着复杂的情绪望着戚昭之,戚昭之淡淡道:“快吃。”低头啜了一口酒。 第六章 晚间,齐平被戚昭之打发出去办事,刘掌柜便只安排了三间客房。 戚昭之不放心让以宁独处,饭后拖着以宁一起走。以宁却抿着嘴,十分不情愿。清澈的蓝瞳看向一边的孙悦,尔后,居然伸手扯住孙悦的衣袖不放。 以宁下意识觉得孙悦不会害他,和他在一起会很安全。而戚昭之,在以宁看来是个极危险的人。 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想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已。 可偏偏,这个动作却惹怒了戚昭之,丝丝怒意参杂些许道不明的情绪,从戚昭之心底升起。 “放开。”戚昭之不轻不重的口气,却让以宁更加握紧了孙悦的衣袖。一双眼低垂着,不去看戚昭之眼里散发的寒意。 孙悦一开始就有些可怜以宁,对他格外关照了一点。却没想到以宁会把他当成救命草,实在有些措手不及,望着戚昭之哭笑不得的说:“不如就让他跟我一间,我会看着他。” 戚昭之冷笑,威慑的目光盯着以宁,不言语。 孙悦知道戚昭之耐心有限,这般僵持下去,以宁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便扳开以宁的手指,温和道:“去吧,他不会打你。” 以宁抬起眼对上孙悦的目光,好像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孙悦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以宁才把头缓缓地转向戚昭之。 戚昭之仍旧看着以宁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处,一个试探惊疑小心翼翼,一个沉稳深邃捉摸不透。 对视半晌,戚昭之双手环胸,抬起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以宁看着那个欣长矫健的背影,在原地犹疑的一下,终究慢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察觉后面的脚步声,戚昭之薄唇浅浅的勾了勾,继续脚步不停的走去自己房间。 好整以暇的坐在床边,看着以宁蜗牛似的挪进来,小脸皱成一团,粉红的嘴一点点撅着,眼睛看着地面,不知道脑袋里又在想什么,眼神都涣散了。 戚昭之心情忽然间好转了一点。 以宁进来就没有动作,垂首站在房中间,看样子是再等戚昭之发话。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动静,以宁这才回过神,聚起眸光,看向床边的戚昭之,纯蓝的大眼睛在屋里明亮的烛火下,随着烛光的跳跃而闪动着惑人的光芒。 戚昭之撇开他的注视,径自俯身脱了鞋子,和衣躺上床。翻个身背对着他,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以宁眼皮耷拉下来,静默的站在房中。 戚昭之没有睡过去,闭着眼睛假寐。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没有一丝动静,他从床上翻坐起来,竟看到以宁坐在地上,趴着凳子睡着了。 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戚昭之赤着脚从床上下来,捞起他没有多大重量的身子放到柔软的大床上,以宁轻轻皱了一下眉,戚昭之的动作扯到了他身上的伤口。 戚昭之除掉以宁所有的衣服,雪白的身体上数十条鲜红的口子特别醒目,大腿内侧最为脆弱的皮肤上也有几条深浅不一的痕迹,皮肉向外翻出,粘着干涸的血凝固成丑陋的痂。 戚昭之摸出放在枕头底下的一个小药瓶,拔出木塞,倒出些许粉末,粘在指尖在轻轻的涂抹上伤口。 “唔。”以宁似乎感觉到身上的疼痛,在梦中轻呼出来。 “会有些疼,忍忍。”戚昭之自顾自地说,手下不停。 以宁秀气的眉头皱着,终于被疼痛折磨醒来。睁眼就看到戚昭之在他身上涂抹着,以为他又要做什么,挥着手推开戚昭之。 “别动。”戚昭之严厉的说。 以宁方才没怎么清醒,才大着胆子推他。这会被人一吼,知道自己反抗不过,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躺着。 被戚昭之碰到的地方虽然会有些痛,但是过了一会儿却感觉舒服了许多。以宁似乎明白了,他实在给自己抹药。于是,也不再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受害者模样,缓缓地放松了身体,任戚昭之涂抹。 戚昭之手上抹着药,眼神却时时刻刻注意着以宁脸部表情的变换。看到他放下防备的样子,突然就想捉弄他。 眸光一闪,给他擦药的同时刻意的抚过其他完整无瑕的地方,看见以宁眼底的波动和轻微颤了一下的身子,手又抹上他胸前,想起上一次的情景,这回又重演了一遍。却只是轻轻地捻弄,没有下很重的手。 “不要。”以宁脸上很快爬上红晕,细声拒绝,伸出手阻挡,却被戚昭之很轻巧的拨开。 手带着温热的气息滑过小腹,戚昭之瞧见以宁腿间粉红软搭着的物件时,灵活地转着手指拨弄,以宁反射般伸手捂住,戚昭之不让他得逞,一手禁锢起以宁的双腕,一手继续挑弄。 以宁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热流在戚昭之手握的地方凝聚,难耐不已。浑身都染上的粉色的光晕,想要不停的扭动身子,却每动一下就会碰到伤口,惹来剧痛。无奈只能安静的忍受。 戚昭之看着手里的东西渐渐胀大,捏着一段,一轻一重的挤压着。 “啊……”以宁失声的喊了出来,压抑的喊声婉转情迷,听得戚昭之心中一酥,口干舌燥起来。 再玩下去自己也控制不住了,戚昭之收手,以宁对突然离开的大掌有些不舍,无法控制的想要追随,潜意识对着空气的挺了挺腰。 戚昭之低笑,看着以宁胀直的物体,摸着他的头道:“好了,睡觉。” 以宁感觉身上,骨头里,有数万条小虫再爬,不疼,酥酥麻麻的。想要抓,却找不到源头。看着暴露在空气里,那个只有自己才碰过的地方,如今被戚昭之玩弄的胀痛不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反应,以宁除了使劲忍耐,也想不出办法纾解。 想要求戚昭之,却见他闭上了眼。以宁作罢,睁着眼,熬到房间的烛光熄灭,才觉好了一点,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七章 天刚破晓,温暖的日光给无渊岛堵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湿润的空气里蕴着海风的气息迎面扑来,神清气爽。 城中早市上的叫卖声穿透木质的窗户传到熟睡的以宁耳中,早早的将他吵醒过来。纤细的手懒懒的揉了揉困意尚存的眼睛,撑着胳膊从床上直起身,愣愣的坐着发呆。忽然意识到身上的伤口没有随着自己的动作而产生撕裂的疼痛,以宁用手小心的触碰了一下,一点也不感觉到疼了,伤口起了一层疤,应该是昨晚涂的药起了作用。 下面街道上的声音不断传进来,终于引起了发呆的以宁的注意和好奇。 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他不敢吵醒一边还在睡觉的戚昭之。赤着身子悄悄地下了床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探出头,晨风合着日光瞬间涌进封闭了一晚的房间,一扫里面的沉闷,带来清爽舒畅的感觉。 以宁深深的呼吸了一下,长睫簌簌的颤动,他在空气里问道了海的味道。 戚昭之自以宁爬下床便睁开了眼,宛若黑宝石的眸子,一片清明,全然不像是刚睡醒的人。眼看着以宁站在窗边久久不动,金色的长发柔顺的贴在背上,阳光洒在上面,十分闪耀。目光往下,以宁笔直修长的小腿绷的没有一点余赘,既不是女子的柔美也不乏男子的矫健。 不知看什么看的那么入神,连戚昭之走到他后面来了也没有发觉。 顺着以宁的视线往窗外一瞧。 蓝色的眼紧跟着一个担着鸡笼的小贩,毛茸茸的小鸡仔,叽叽喳喳的叫着。忽而,前方一个冒失鬼迎面闯了过来,担鸡笼的小贩被他狠狠一撞,一个趔趄倒在卖早点的小摊上,热汤撒了一地,惹来一阵骚乱。 竹笼被撞破,小鸡仔欢呼着蹦跳了出来,还在跟别人纠缠的小贩,立刻手忙脚乱的抓四处逃散的小鸡,顾了左边失了右边,好不慌乱。 以宁瞧着那些四散的小鸡和手忙脚乱的小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牟若辰星,似洁白的雪花装点了傲然的红梅,实在美矣。 戚昭之不知不觉就出神了。 直至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戚昭之才懊恼的收回心神,前去开门。 齐平一早赶回来汇报,此刻还流着细细密密的汗,说:“徐启约公子中午去天藻园看戏。” 戚昭之听了摆摆手,示意齐平先去休息。独自琢磨着,徐启请他看戏是个什么意思。 以宁对外界没有反应,只瞧着窗外的景象呵呵的笑,早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戚昭之想了半天没个结果,便对着窗边的以宁提醒道:“以宁,穿上衣服,要出去了。”不知怎的,语气竟不似往常冷硬。 以宁这才收回视线,带着一点不舍又偷偷瞟了一眼窗外,才慢吞吞的很不熟练的将一套平常布衣套在身上。 戚昭之审视着他的动作,待到以宁提起一只鞋子,抬起左脚要穿时,戚昭之蓦地开口:“错了,右脚!” 以宁只好放下左脚,重新抬起右脚。 穿好了走出去,孙悦也是刚出来,坐在一楼一张桌前,见到他们,忙着招手。 用了早点,三人一齐往天藻园而去。戚昭之依旧牵着以宁的手。 路上,以宁忽而停了下来,盯着街边角落里。 “怎么了?”孙悦上前问。 以宁指着角落里一只毛茸茸的小鸡仔给他看。戚昭之也顺着望去,额角跳了跳,便听见以宁说:“我要。”言简意赅的让人不知道怎样拒绝。 孙悦没说什么,上前,把角落里的小鸡弄出来,放到以宁手里。 以宁没有很快的去接,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眼戚昭之,戚昭之撇过眼去。 经过前几次的经验,以宁隐约知道戚昭之这样的表情就代表了默认,这才放心的从孙悦手中拿过小鸡仔,单手捧着不稳当,便挣了挣被戚昭之牵着的左手。 戚昭之看以宁捧着小黄鸡,诚惶诚恐,生怕小鸡摔下去的模样,嘴角松动一下,放开了他的手。 以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双手护着毛茸茸的小鸡,跟着二人一路走去。 第八章 天藻园是无渊岛仅有的一座戏园,园内小桥流水,假山嶙峋,楼阁精巧,戏台搭在一片开阔的湖中央,底座刚好与水面齐平,好似浮在水上一般。四根朱红大圆木做成的台柱,各自撑着一方琉璃檐角,轻纱曼舞,湖中薄雾缭绕,看戏的人散座于四周的亭台楼阁中,没有太远也不会太近,无论哪一个角度都可恰到好处的欣赏到台上的光景。 戚昭之赶早来到天藻园,却没想到徐启的人来的更早。在门口见到他们三人,便礼貌的招呼了一声:“戚老板请!孙先生请!”看到戚昭之身边的以宁,疑惑了一下,也没有多言,一同带了进去。 戚昭之微微讶异,徐启在无渊岛算个了不得的人物,虽是个商人,但无渊岛上的官员也忌他三分,大宋国每年仅产的几颗鲛珠,便有三分之二是出自他的,连远在大宋京都的人也听说过徐启这个人。他对付鲛人的手段无出其右,这也是戚昭之找上他的原因。 他要找徐启帮忙,本想早些来,显出点诚意。哪料徐启这人,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竟比他先到一步,还如此客气的派人在门口候着迎接。 很快戚昭之掩饰掉微微的惊讶。商人之间能做到这种地步无非两字可以解释——利益。 孙悦也是察觉这里头不寻常,不过,这天藻园就是徐启的地方,他尽尽地主之宜也是应该,于是,摇摇头,未作多想跟了上去。 以宁逗着手里的小黄鸡,真正的心无杂念。 入了园绕过几座亭台,里面三三两两坐着人,皆是等着开戏的。沿着一条曲折回廊通向临水的亭子,早有一道青色身影坐于里面。见着侍童领了三人进来,带着笑意起身招呼三人落座, 戚昭之和徐启打过几次交道,互相都认识,也没有拘礼,寒暄了几句便坐下,孙悦也是熟人,只有以宁,徐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金发蓝瞳,瞬间就会意戚昭之来的目的了,微笑着对以宁说:“小公子也别站着呀,快坐,坐。” 以宁扫了一眼,大家都坐下了,自己一个人站着确实不好,便挨着孙悦坐了,把小鸡放到面前的桌上,守着它玩儿。 “既然戚老板来了,咱也别等,快让人开场!”徐启对着垂手立在亭外的侍童说。 侍童领命,很快便有丝竹声从湖心传来,隐隐约约,合着湖光山色,悦耳动听,丝丝入扣。 一声清唱,清丽而幽,明媚婉转。本自低头浅酌的看戏人都忍不住抬头,只见一抹倩影,长袖挥洒,从台后莲步移出,粉妆玉砌,眉目含情,低低的浅唱起来。 戚昭之不喜听戏,最多不过应酬是陪人听几曲,一时也不知唱的是哪一出,徐启斟着酒边道:“戚老板觉得如何?唱的还好?” 戚昭之接过徐启递来的酒,递到唇边抿了一口,道:“不错。”一双眼落到台上,仿佛当真在认真的听戏。 孙悦知戚昭之对这些不感兴趣,又见徐启还有大谈的架势,便揽过徐启的视线,与他谈起了内陆的一些名曲俏角。 以宁起先觉得新奇,也在听他们交谈,后来听得一头雾水,双眼都迷茫了,就转去台上,看上面的人唱,顺手在盘中捡了一块糕点,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放在手中碾碎了喂给桌上的小黄鸡吃。 以宁的一举一动皆落到了戚昭之眼里,目光浅浅,对以宁孩子气般的举动无形之下多了一丝包容。 徐启与孙悦谈的甚欢,忽然发觉戚昭之在一边不怎么搭话,想着自己还有事要他相助,便趁早提了出来,对戚昭之道:“戚兄,不瞒你说,我早就想借您的船队一用了,不知可否?” 戚昭之眸光暗转,勾着笑,哦道:“徐老板要做何用?” 徐启嘿嘿的笑了笑,说:“正要将一批水产运往内陆,戚兄要答应,咱们就长久的合作了,至于报酬,不在话下。” 无渊岛与大宋内陆隔了一条海峡,他的货物要运送过去必须借助熟悉内陆水运的船商。戚昭之的船队无疑是其中实力最雄厚的。 戚昭之淡笑道:“没问题。不过,徐老板要是把生意扩到内陆去了,我压力可不小了呢。” “哪里的话,戚兄大宋第一商的名号尽人皆知,到时候还望戚兄多照顾才是。”徐启举起酒杯敬他。 戚昭之也不谦虚,拿起酒杯举了举,饮尽,道:“好说。” 干尽一杯酒,徐启的视线落带戏台上,极神秘的说:“待会还有一出,想必戚兄应该极感兴趣。” “是吗?”戚昭之也没多大在意,眼光悠悠的看着以宁。 以宁一个人在旁边自娱自乐了许久,这会取了一个酒杯,学着他们的样,倒了一杯酒往嘴边递,谨慎的探出粉舌舔了舔,咂咂嘴,鼻子一皱,好难喝。 “你尝尝。”以宁小声的嘀咕,戳戳被他喂的胀鼓鼓的小黄鸡。 小黄鸡居然很给面子的把尖嘴伸到杯中,咕咕的喝了几口。 看到小黄鸡喝酒的样子,以宁眼眸精光一闪,很欣喜,摸着它松球一般的毛绒身子不放。 戏台上的人唱罢一曲,默默退下。众人都期待着下一个节目,只是盯着台上半刻,也不见有人出来,渐渐地有骚动的说话声在园里传出。 徐启眯着眼笑的极富深意。空出两手在空中拍了几下,掌声响亮,方落下,平静的湖中蓦地溅起大朵水花,一尾人鱼从水中跃起。 青色的鱼尾摆动,金黄的头发湿漉漉的贴着脸颊,纤手搭在台上,鱼尾仍在水中摇摆,一副闲暇之姿,轻轻的唱了起来,却是人听不懂的曲子。 园中顿时阵阵惊叹声,徐启满是自信的问戚昭之,“没有让戚兄失望吧?” 戚昭之凝眸,俊朗的脸上确实是惊艳之色。低低的吟哦声如珠落玉盘清清脆脆,婉转悠扬。面容姣好,柳眉大眼,樱桃小嘴,是一个少女。 只是,戚昭之看着那双眼睛,总觉的少了点什么。再看以宁,虽然已经呆滞的说不出话来,但大大的蓝眼睛还是十分传神。 “她的眼睛……”孙悦也看出来了。 “看不见了。”徐启无关紧要的说,“取鲛珠的时候浸了辣椒水。” 听到鲛珠二字以宁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默默地垂下头,抱起桌上的撑的动不了了的小黄鸡,离开桌子,蹲到里少女更近一点的地方,敛眸,盯着湖面,掩盖住眼里闪闪的泪花,低声的跟着湖中的少女,浅浅的唱了起来。 第九章 少女听到有人附和,唱的越发动情,空荡的眸光没有焦距,却蕴着深深的思念和无奈。歌声也变得忧郁悲伤起来。 园中寂静无声,戚昭之的注意力始终黏在以宁身上,眼光忽闪。以宁蹲在湖边,留给他一个很孤单很忧伤的背影,忘情的轻声唱着。歌声里的脆弱无助,让他看起来像个瓷娃娃,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戚昭之饮了一口酒,以宁的歌声句句落到他心底,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出现了,也许只能用酒把它压下去。 徐启也被歌声感染,好一会儿才醒过神,见戚昭之一脸深沉的表情,叹了一口气,说道:“戚兄,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戚昭之望向他,挑了挑眉。 徐启轻笑一声,有了皱纹的脸上,精明的算计着,说:“戚兄若只为取鲛珠,倒不难。只是用逼迫的手法取了之后,那位小公子,”徐启把眼珠转向以宁的背影,顿了顿道:“也就无用了。” “为何?”戚昭之随意的问,手指轻叩着酒杯壁,他千辛万苦捕得鲛人,诚然不只是为了鲛珠,他不缺用鲛珠换得的那些钱。 “鲛人性子强,强迫之下寻死的多。” “没有办法阻止吗?”戚昭之斟酌着。 “鲛人和人类不同,他们一旦起了求死之心,便会自动封闭所有感官,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对他们起不了作用,最后慢慢的因缺水或者饥饿而死。”徐启说。 戚昭之内心震撼,沉默了一会儿,道:“也许他不同。”给一点苦头就会喊着求饶,他稍微的严厉一点,就会露出受惊的样子。简直没有一点骨气,当然,也不见他掉过眼泪,每次都是含着点泪花,在眼里转呀转,装可怜。 徐启一怔,也没追问哪里不同,只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可以去试一试。” 戚昭之想了一会儿,若不试一试,终究有点不甘心,点了点头。 孙悦在一边静默的听,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被戚昭之一个眼神阻止,无奈的走到以宁身边。 以宁还在跟着少女低低的唱,专注的样子让孙悦不忍打扰,但桌上的两位已经撩着衣袍准备起身了,孙悦只好拉起以宁说:“以宁,走了。” 以宁反应的迟钝,呆呆的仰头看着孙悦。 直到孙悦又重复了一遍,才站起身,拖着蹲久了,有些发麻的脚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他大概还不知前面等着他的将是怎样一种情形。孙悦见他一路抚摸着手掌里的‘毛绒松球’,眼珠乱转,之前笼罩在他身上的忧伤气息,因为看到了一只停在花朵上的五彩蝴蝶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灵活的眼球一直追随那只蝴蝶,闪着开心好奇的光。 全无防备,心思单纯的样子,让孙悦不敢直视,悄悄的撇开视线,不去看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以宁要面对的是人类最黑暗的一面。 昏暗的地下通道点着几盏微弱的油灯,通风不畅的情况下,很久之前留下的血腥味仍淡淡的残留在空气中,钻进人的鼻子。 孙悦留在了外面。既然没有办法阻止戚昭之的行为,他也不愿目睹那种残忍的场面,一旦进去了,他可能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阻止。 以宁对着种味道十分敏感,似乎察觉了不对劲,不愿意继续往前走。 “过来。”戚昭之在前方停下,冷静的语气容不得人拒绝。 可以宁还是站着不动,瞪着大眼睛与戚昭之对视,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戚昭之几乎可以从里面读懂以宁心中所要表达的意思。 狠了狠心,戚昭之还是选择忽略,返回去,大力拉过以宁的手,让他跟着自己走。 以宁的手被他一拉,原本趴在他掌心的小黄鸡,咕咚掉了下去,他心疼的弯腰用另一只手去捡,戚昭之瞥了眼躺在地上的小黄鸡,却不允许,一把扯过以宁。 “它摔了,会疼。”以宁好听的嗓音很是焦急,美丽的脸庞上写满担忧。被拉着走出好远,头却一直往后看。 戚昭之心脏像被人用针刺了一下,缓缓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以宁,眼神复杂地盯着他,突然开口道:“以宁怕疼吗?” 以宁被戚昭之的眼神盯得莫名,坦城道:“怕。” “疼了会哭吗?” 以宁摇头。 “为什么?” 以宁想起母亲的话,坚定地说:“不能哭。” “以宁从来没有流过眼泪吗?”戚昭之换了个问法。 以宁偏头想了一下,说:“有啊,在水里的时候会经常流眼泪。” 第十章 戚昭之听了以宁的话,有片刻失神。倒是徐启在前方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戚兄,愣着做什么,快走罢。” 戚昭之松开以宁的手,沉静的眸光再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抿了抿嘴对以宁道:“要捡就快些。” 以宁一时没反应过来,懵了一会,才知道戚昭之是让他去捡掉落在地的小黄鸡。高兴的跑过去把小黄鸡重新捧在手里,拍掉它毛上的灰尘,回到戚昭之身边,闪烁着眼问:“我们回去好吗?不进去了。”以宁看着深长的甬道,依旧害怕。 听到‘我们’二字,戚昭之心中掀起了一点点波澜,很快,故意冷了神情道:“不行。”想得寸进尺吗? 以宁不悦的撇撇嘴,拿食指点着小鸡的脑袋一言不发。 徐启领着二人走到一处地下室,空气里的血腥味混着铁器生锈的味道,仿佛在兆示着痛苦和死亡的到来。 借着壁上的油灯,戚昭之打量起四周的事物。斑驳的墙壁上挂满的各种惩罚用的工具,一条粗重的锁链从顶上垂下来,是束缚用的,高度可以通过拉扯另一端的索条随意调整。旁边还有一个熄灭的炉子,各种火钳冰冷地摆放在上面,一旦烧红了,又是另一番火热景象。 戚昭之扫了一遍,把目光停在以宁身上。徐启走过来道:“要开始吗?” 戚昭之蠢蠢欲动,都说鲛人是最能忍受的,极端的手段也不一定能催生出他们眼里的泪水,可他就觉的以宁会不同。强烈的好奇心促使着他,手心紧了一紧,道:“都来了,那便开始吧。” 以宁站的有些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只看到戚昭之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吐出最后一句话。心下兀的感觉不妙,想起了船上挨的那一顿鞭子,虽然有点胆怯,但仍怀着一点期盼,等在那里不动。 徐启得到戚昭之的允许,对着黑暗角落里的人吩咐道:“别等着了,快做事!”对着一边的以宁使了一个眼色。 立时,黑暗处出现两个人,若不是他们走出来,戚昭之还没发觉这个地下室竟还有人存在。 以宁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逼近自己,不断地护着小黄鸡往后退,眼睛却一直往戚昭之身上瞄。受惊的小鹿一般,满是惶恐求助的意味。 戚昭之冷眼看着,并不阻止。 “放开我!”后背抵到了墙壁,退无可退。双手死死的被两人钳住,护在手里的小黄鸡失去依托,咯咯的叫了两声,不知滚到了何处。 沉闷的锁链滚动的声音,纤细的手腕被高高吊起,绳索还在不断的往上拉,脚跟一点点离地,以宁双臂被拉扯的痛楚万分,只能奋力的踮起脚尖,减少一下臂上的负担,可这样一来,不论是手还是脚,都变得劳累痛苦不已。 将哀求的目光抛向戚昭之。戚昭之走过去,即便被吊着,以宁还是矮他几分,戚昭之抬起他秀气的下巴,与自己对视,薄唇里无情的道:“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以宁想要点头,但被戚昭之限制的动弹不了,把眼珠转到墙壁上的惩罚工具上,那中间有皮鞭,以宁认识,是打人用的。 戚昭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心下明了,问道:“以宁愿意把鲛珠送出来吗?愿意的话……” 后半句还未出口,以宁就打断了他,声音颤抖但十分坚决的说:“不行。” 戚昭之冷哼,松开他的下巴,退至一边不在言语。 一人在墙边选了又选,最后挑了一根带着倒勾的细便,在空气里挥舞两下试了试手敢,便向以宁走来。 “慢着!”戚昭之忽道,“用这个就行了。”他指了指一边熄灭的炉火。 那人不好违抗,把鞭丢掉,对同伴吩咐了一句,立刻升起火来。跳跃的火光给幽暗的地下室添上了几分诡异,冰冷的铁块吸收了热量很快就变的通红。 以宁见着这一切,有点迷糊,他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戚昭之亲自从中挑了一个烧红的烙铁,在以宁的注视下,把它烙在炉子边的一块破布上,破布很快被烧焦,冒出一阵青烟,发出浓烈的焦臭味。然后才走至以宁身前,问他:“如果这个烙在你身上会怎样?”戚昭之举着烙铁,随意的威胁着。 以宁索性闭上眼。感觉身上的衣物被人撕扯掉。 戚昭之原本想着威胁他一下就好,却见他闭上眼,看也不看,和你死扛到底的犟着。实在不悦。 “怕么?会很疼。”戚昭之一边分开他的双腿,一边轻柔的说。 找到大腿内侧最柔软娇嫩的皮肤,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轻叹:“这么好的地方,真有点舍不得。” 魔鬼一般的声音钻进耳朵。 同时,撕心裂肺的叫喊,穿过长长的通道,传到守在外面的孙悦耳里,不忍的低下了头。 第十一章 尽管以宁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复述母亲的话,告诉自己不要流眼泪,可是,皮肉被火烧灼,真的很疼啊!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缓慢闭起的眼中滑下,以宁一瞬间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那些人。 鲛人之泪,落地成珠,起死回生。是以人鱼把鲛珠视为海中神明赐予给他们的最珍贵的东西,而陆地上的人类却不断地想要剥夺他们最珍贵的神赐予的礼物,贪婪自私,不可饶恕!却又在人类的各种迫害之下,不得不屈从抑或轻生。 鲛人一族被人类追捕的所剩无几,即便捉到,他们从先辈处得到的教训,深深地害怕并憎恶着人类,一代比一代倔强,是以,现今想要获得一颗鲛珠,实非易事。 不过,似以宁这样的人鱼…… “果然是不同的啊。”即便是徐启这样见多识广的老手也经不住啧啧称奇。 戚昭之静距离的看着澄澈的泪水划过以宁凝脂似的脸,湛蓝的眼眸染上了灰暗,绝望的缓缓闭上。 看着眼前惨白的,失去光彩的脸,戚昭之忽然想,自己这样做是不是错了,毕竟,他的重点并不是鲛珠,而是想驯服一条人鱼,养在自己身边,每日逗逗乐子。 不过,令在场所有人可惜的是,以宁脸上的眼泪还不足以凝结成珠,少量的水贴着面颊流下,流着流着就干涸在了脸上,徒剩一条泪痕。 徐启惋惜的看戚昭之一眼,目光贪婪,“戚兄,在加一把劲就好了。” 戚昭之伸出一截手指抹掉以宁脸上的泪痕,思绪繁杂,淡淡道:“不必了。” “可是,戚兄,很快就……”徐启仍是不死心。多难的一条人鱼,稍稍试点手段就会哭,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错过。 “我说,不必了。”戚昭之拒绝,明显的没啥耐心。 是别人的东西,徐启也不好强求,吩咐两个手下把绳索解开,早疼的昏死过去的以宁,身子一软就滑了下来,戚昭之臂弯稳妥的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捡起地上破碎的衣物,勉强遮住他赤着的身子,抱着往外走去。 走到一半,忽的想起一件什么事,抱着人又折了回去。徐启对他的反常不明所以,等他回来才注意到,昏过去的以宁的肚子上何时多了一只毛绒松球,正是他来时手里拿着玩的。 徐启似乎有点明白了,但,以后内陆的许多生意还需倚仗戚昭之,本着善心说道:“戚兄,一直以来,鲛人同人类并不和。”他没有一下子挑明,说的隐晦。 戚昭之满腹心思,没有闲暇来琢磨他话中的深意,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不管如何教管,如何亲密,如何的待他们好,我们人类始终是无法触及他们内心深处的。”徐启郑重的说。 “徐老板,也许你弄错了。”戚昭之听后,牵出一丝笑意,眸光始终沉稳,“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玩具。” 作为一个玩具来说,戚昭之无需了解他的内心,只要玩具时刻在身边懂得如何配合他的生活就好。 第十二章 三人从地下室出来。孙悦听到动静,转身,一眼就看到了戚昭之怀里的以宁,雪白的手臂露在外头,除了之前几道结疤了的鞭痕,没看到新添的伤口。脑袋片响戚昭之胸膛无力的贴着,眼睛紧闭。 “昏过去了?”明知是没有意义的提问,孙悦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神情担忧。 戚昭之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从他身边经过。落后一步的徐启却停了下来,说:“孙先生,你说戚兄这是个什么情况?” 孙悦目光随着戚昭之的远去而移动,想在思索着什么,摇头说:“徐老板您在里面都没看出个究竟,我如何知?” 徐启这会也望着那离开的背影,叹了叹。孙悦却收回视线,对他道:“徐老板,合作的事情,明日我在过来与你详谈,告辞!” 互相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孙悦提步赶上走远了的戚昭之,缄默的跟着回到酒楼。 得知几人一早就出去的刘掌柜,见着日头快要落下,便在开始在门口张望,也不知他们哪个时辰回来。作为戚昭之手下的人,他总想着表现的殷勤点。 终于,那几道身影进入眼帘,刘掌柜起身就迎过去,见戚昭之手上还抱着一个衣不蔽体,昏迷不醒人儿,呆了一呆,再看那头金色的发丝,心思一转,眨眼就明白了是老板身边的那位小公子,也不知怎的会落成这个模样? 心里虽有疑问,但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刘掌柜当即笑呵呵的替人领路推门,进了房间,就听道老板吩咐:“刘掌柜,可否打些温水过来。” 那里还有不从的命。刘掌柜一走,戚昭之就把人放到床上,平躺着,拿掉以宁身上的破碎衣物和那只毛绒松球,扯了一床被子盖上。坐在床边,一脸深沉,不知在琢磨什么。 孙悦还是看到了以宁大腿间一片乌黑烧灼的皮肉。眉头皱皱,欲言又止。 刘掌柜很快送了一盆温水过来,孙悦主动接了,打发走刘掌柜,在水中拧了帕子,走到床边。 惨白的脸上还渗着冷汗,脖子上也细密的出了一层汗水。孙悦细心地擦了一番,又查看以宁腿上的伤,趁着他尚未清醒,又翻出药水替他消了消毒,涂上一层药。 收拾停当,才对一边旁观的戚昭之道:“明天和徐老板谈完合作,公子没有其他事的话,不日就可启程。” 戚昭之丢下一句‘你安排就好’,起身走了出去。他想通了,回去之后就把这条人鱼养到府里,每日调戏观赏。至于鲛珠……戚昭之心下沉吟,不知怎的当他看到以宁眼泪逸出来时,眼中的绝望神情时,忽然就狠不下心了。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商场老手,按理不该有这种心慈手软的时刻。无法解释那一时的心软,戚昭之只好把这归咎于另一种行商道理——关键时刻,有舍才有得。 若是真的为了一颗鲛珠把以宁给折磨死了,他府里的那个池子,就少了一个尤物! 对,就是这样了!戚昭之刻意忽略掉心中那点陌生的滋味,给自己的反常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脑海中那双大大的湛蓝的眼还是挥之不去,这让戚昭之有点焦躁,无法掌控住自己的思想,他要出去找点事做,缓解情绪。 孙悦望着戚昭之叹气,从隔壁找来齐平吩咐道:“你先守着他,醒了就通知我。” 齐平称是。孙悦便去自己房间处理明日要合作的事情,跟在戚昭之身边不容易,很多生意上的事情戚昭之做完决定,剩下的都是他去打理安排。 天色一黑,刘掌柜送来晚膳,孙悦与齐平一同吃着,忽而听到床上翻动的声响,皆投过视线,见以宁动了动身,睁着眼,望着帐顶出神。呆滞了好一会才把头转过去,看到两人也没感到惊讶,继续在屋里找着什么。 “他不在?”以宁巡视整个屋子后,愣着神问孙悦。 细细软软声音听着很舒服,孙悦给他一个回答,“出去了。”然后,就看到以宁面向墙壁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觉走过去关切道:“饿吗?吃点东西。” “不饿。”以宁摇摇头,“我的小黄鸡呢?”他瞪着眼睛问。面对孙悦他是不怕的,孙悦很亲和。 孙悦想起戚昭之是有把小黄鸡带回来,连着破布一同丢在地上,破布尚没有清理,孙悦蹲下身翻找了一下,果真在里面寻到了缩成一坨的鸡仔。把他送到以宁手上,柔声道:“以宁喜欢它,不如给它取个名字?” “取名字?”以宁翻了一下身,侧躺着,把鸡仔放到眼皮底下,撮着它的毛,认真思考孙悦的建议。 第十三章 掌灯十分,戚昭之才悠闲的从外面回来,手里多了一本书。 孙悦同齐平早吃完了饭,坐在房间里闲聊,见他回来纷纷走了出去。 房内是戚昭之带来的压迫气息,空气好似都凝固了,以宁看着他走进,小小的震动了一下,紧张的盯着戚昭之的一举一动,防范十足。戚昭之轻飘飘的瞟他一眼,眼风相接,以宁迅速收回目光,掀下眼皮,瞅着床单上的小黄鸡。 戚昭之心情不错的在烛台处坐下,理理衣袍,摊开手上的书,一张张的翻看过去。 以宁没听见什么动静,又把头抬起来,却见戚昭之只坐在那里看书,没有过来招惹他的意思。提起的心放下一大半,不知不觉又枕着手臂琢磨起给小黄鸡取个什么名字好。 屋内的烛光跳跃,映出一个人影挑灯夜读的姿势,孙悦和齐平双双惊讶了一下。他们两个跟在戚昭之身边很久了,戚昭之自行商以来,除了账本以外的书籍他都很少阅览,今日从外间回来,手里神奇的拿了一本书不说,还如此勤奋的挑灯夜读,实属见鬼! 孙悦齐平对视一眼,摇头表示难以理解,各自回房不说。 戚昭之看的并非圣贤书,也不是小说杂记,走近一点就可发现,发黄的书页上赫然两条纠缠不清的人影,线条清晰,画面传神,内容却少儿不宜。每一副画下,还有一行小字提点一些注意事项以及姿势技巧的解说。 戚昭之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翻过,又是另一幅场面另一种姿势了。 说来也巧,他不过是出去散散心,在大街上却遇见了徐启,招呼他去清风楼坐坐,去了他才知所谓清风楼乃烟花之地。 也不是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戚昭之随意的很,酒过半巡,徐启以有醉意,满面红光的挥退在场的女子,徒留两人在房里畅饮,戚昭之早就练就了一副好酒量,浅浅的酌着,徐启却借着醉意,神神叨叨的凑过来,说:“戚兄,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打了一个嗝,接着道:“你没有试过鲛人的滋味吧?”他色迷迷的笑着,眼神放空,幻想起鲛人细腻光洁的皮肤,柔软的触感,简直妙不可言。长期被水滋养的身体,不知比人类的好上多少倍。 戚昭之对于酒色这一类不是很敏感,也不热衷,对徐启的问题并未提起多大兴趣。也没有作答。 徐启却认为戚昭之内敛,不喜把这样的事挂在口头,只当他不好开口,于是做出一副‘都是男人我了解’的样子,醉醺醺的说:“那身子滑若丝绸,软若无骨,真是销魂。” 看他一脸沉醉,不甚清醒的样子,戚昭之只当他醉了,正要唤人把他送回去,徐启又挑眉说道:“戚兄,你对那小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他呵呵的笑着从衣襟里掏出一本书,塞到戚昭之手里,“这个拿着,有用。” 雄性人鱼后边的紧致松弛有度,天生的床上尤物,身子也比雌性耐折磨。徐启早年就试过,许多花样用在他们身上,别提多爽快。同为男人,他就不信戚昭之没这些念头。 那本书就是戚昭之此时观摩的,这样的书,戚昭之也见过,不过图片上的人本应是一男一女,而这本却是两个男人。 戚昭之懒懒地合上书,随意的仍在桌上,起身,朝躺着的以宁走去。虽然在翻书,但戚昭之也没忘记分出心思来,时不时用余光去瞅一眼以宁。瞅见他乖乖的躺在那里,才收回眼光浏览书页。 以宁仍在想着给鸡仔取个什么名字好,眉头一颦一展的,好不纠结。发现戚昭之来了,把眼睛垂的低,很不喜欢他。又把鸡仔放到被子里,蒙着。 “在想什么?”戚昭之冷眼看着他的动作,一只小鸡而已,他又不会抢。 以宁不想告诉他,默了很久,才不情不愿的说:“给小黄鸡取名字。” 戚昭之勾了一下唇,不厚道的笑他:“你会取名字?说来给我听听。” 以宁皱着鼻子不吭声。脸却渐渐的升起红晕,有点羞恼,不会取名字又怎样,嘲笑他干什么! 戚昭之不打趣他了,掀开被子,要把那只鸡仔拿出来,以宁立刻护住,瞪着戚昭之。戚昭之额角跳了跳,以宁擅自把小黄鸡放到床上他容忍了,若是睡觉的时候,还放那么一只小鸡在床上跳来跳去,他绝对不能忍。 “放开,明天再给你。”戚昭之和他商量。试着和以宁培养感情,他告诉自己应该多一点耐心。 以宁看他也不像骗自己,才慢慢的松开手,把那团小球放到戚昭之的手里,不放心的说:“拿着小心点。” 戚昭之眯着眼睛审视以宁,说他怕自己吧,他这会儿胆子又挺大,还敢吩咐他小心点。说他不怕自己呢,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唬的缩回去。 其实在以宁看来,一码归一码,惧戚昭之是一回事,担心小鸡摔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两件事压根没有关系。 戚昭之把鸡仔放到桌上,以宁看着危险,说:“不行,会掉下去。”他指着房中一个搭着帕子的盆,“放到那里。” 戚昭之只得过去拿掉帕子,把小鸡放到里面,仅有的一点耐心被以宁消磨掉了一半,赶在以宁还要开口之前,冷脸道:“再啰嗦,我就把它丢掉!” 以宁被他的样子吓住,怕他真的把小鸡丢了,咬咬嘴一脸委屈的把话咽下。 第十四章 以宁被他的样子吓住,怕他真的把小鸡丢了,咬咬嘴一脸委屈的把话咽下。 戚昭之见惯了他那样的表情,不为所动,当下熄灯睡觉。 以宁被戚昭之嘲笑了一回,再也不想提起取名的事。第二天孙悦从徐启处谈完事情回来,见以宁一个人在房间里玩耍,戚昭之则坐在一边翻书。便走过去,顺手逗着一边的小鸡仔,问以宁道:“给它取了什么名?” 以宁脸红了一下,胡乱答道:“小黄鸡。” 孙悦轻笑了一声,以宁以为他也在嘲笑自己,脸又红了一层,偏过头去不搭理他。 “何时启程?”戚昭之从书页里抬起头问。 孙悦看他,答道:“徐启的事情办妥了,随时可以走。” 戚昭之合了书,背在身后,起身道:“那就今天罢。”戚昭之决定,这次出海耽误的时间有些长了,他担心内陆上的生意会有变故。 “好,我这就去码头准备。” 孙悦出去了,戚昭之放下书,对以宁道:“以宁,过来。” 以宁从床边移过去,闪动着灵气的眼睛望着他。 戚昭之从上至下扫他一眼,眯眼,走至架上捞起一套衣服,丢给他:“穿上。” 以宁不喜欢穿衣服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过来,戚昭之不说,他从来不会主动拿衣服穿。那种布条穿到身上感觉怪怪的,走起路来一点也不方便,还会摩擦到身上的伤口。 不情愿的拿起衣服穿上,他现在已经可以分清两只鞋的左右,不会穿错。麻烦的是衣服束带上的结他始终学不会。 以宁拿着腰带束手无策,又偏要装出十分认真研究的样子,让戚昭之不禁莞尔,把手里的书放下,拿过以宁手里的带子,利索的替他打了一个结。 以宁看着戚昭之的动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戚昭已然不相信以宁这个‘我懂了’的表情。因为每次替以宁打完结,他都会做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搞的自己真的学会了一样。可是第二天,仍是一窍不通。 衣服一穿上,戚昭之带着他才走了几步路,尚未走出酒楼,以宁就停下来,眉头皱成了一簇小山,直说:“疼,疼。”大腿处很痒,他忍不住抓了一下。 “谁让你抓的?”戚昭之故意不阻止,让他自个儿知道疼了,下次就不会再去抓了。 人鱼的体质和他们区别很大,就拿那些鞭痕来说,才三四天的时间,就只剩一点淡淡的痕迹了,不光是药物的作用,人鱼本身的恢复能力就特别强。 那道烙印,也只过了一个晚上,便开始愈合,长出新的皮肉。 以宁只是轻轻的抓了一下,没想到会抓疼自己,一时间伤口处有时疼又是痒,难忍的厉害。戚昭之又拉着他不停地走,不禁有点埋怨他。 走到大船上之前,以宁整张脸都耷拉着。一见到大海,眼睛亮了亮,身上的疼痛也忘了,但又怕被戚昭之发现,悄悄的低头掩饰了一下,心下仍是雀跃激动不已。 掩饰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戚昭之掌心的小手微小的颤抖着,泄露了以宁的情绪。 跳到海里,就可以游回去了!以宁经历了一次教训,这回不敢贸然行动。等离开码头就好了,船到了大海中,就不会再有戚昭之的人藏在水底,默默的等着他自投罗网。 不过,以宁望着右手手里的小黄鸡,它怎么办呢? 独自在脑中纠结了半晌,决定送给孙悦好了。 以宁这样算计着,可戚昭之却没有给他机会,上了船,给早就在船头等着的齐平一个眼色,齐平趁着以宁走过他身边,一个手落,以宁再次恢复知觉时一行人已经上了岸。也不知昏睡了多久。 “这是哪儿?”以宁睁眼就问,很着急很生气。 齐平见他醒了,独自去报告戚昭之。也没有理他。 以宁爬下床,跑出去一看,完全陌生的地方,脚下踏的是坚实的土地。他们,已经不在海上了? 以宁伤心得揉揉眼睛,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衣服,站在院子里,呆呆的任风吹着,不停的抬手搓着眼。 第十五章 戚昭之得到以宁醒来的消息,就往这边赶来。默不作声的在以宁后面站了半柱香的时间。 的确很伤心的样子呢!戚昭之沉眸,看以宁一下一下的搓着眼眶,估计又哭了。身子却笔直的站着,没有挪动一下。 “好了,别哭了。进去吃些东西。”戚昭之上前拿开以宁的手,果然,眼眶红红的,肿的像两颗核桃。 一上船就把他敲晕,期间又喂他喝了药,阻止他醒过来。从启程到回府,三天的时间,只灌了一些水,没有给他食物吃。一定把他饿坏了。 以宁都不知道自己身在那里,使劲闻了闻,空气里一点海的味道也没有。这让他比在无渊岛的时候更加不安,无渊岛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海风可以带给他大海宁静清爽的气息。而这里,干燥的很。他彻底的脱离了熟悉的坏境。脚下踩着的土地虽然坚实,可是心底飘忽的感觉越发强烈,空空荡荡的,慌乱的没有着落。 对于戚昭之的劝慰,以宁完全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又抬起手,把那点泪花擦掉。肚子却不争气的叫嚣起来。 戚昭之在人与人之间游刃有余惯了,一点手段魄力还是有的。以宁固执着不听他劝,戚昭之来来回回好几次也说不动他,耍心眼道:“再哭就把你扔了,反正这里离大海远,外面坏人多得是,手段也比我厉害,不信你试试?” 以宁半信半疑的抬起眼,忽而真的抬脚往外面走去,愣的戚昭之没反应过来。不用你仍,他自己走出去。 以宁不认识路,捡着一条石子路走,光着脚丫才在鹅卵石上,凸起的光滑石块搁的他脚掌痛,低着头一步步小心的走着,偶尔回头看一下,戚昭之有没有跟上来。见戚昭之仍旧负手站在那里,没有把他捉回去的意思,才放心的回过头,继续前行。 走了一小段路,又回头看他,戚昭之仍是没动,远远地只剩下一个玄色身影。以宁站在原地犹豫了。出去后若真的碰到比戚昭之还坏的人怎么办? 彭志远听说戚昭之回来了,赶着时间来府上找他,去了趟书房只碰到孙悦,告诉他戚昭之在听松苑,又匆匆的往这边赶来。 抄了一条近道,走到一半发现,前方伫这一个的少年,前进一看,少年金发蓝眼,英气的墨眉,眉心几条皱痕,抿嘴想着心事。 彭志远从他身边过去,还特意回头看他一眼,很好奇这个突然出现在府里的漂亮少年!以前从没见过。 彭志远眉目粗犷,身形魁梧,络腮胡子填满了整个下巴,是个不折不扣的硬汉子。眼睛稍微睁的大一点,就好似在瞪人,很有魄力。 以宁也看到了彭志远,两人对视,以宁瞳孔一缩,慌忙低下眼。这个人在瞪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比戚昭之还可怕。 彭志远知道自己的样子吓到他了,呵呵的笑了一下,笑声爽朗的离开。 以宁索性蹲在那里,瞅着脚丫子,不走了也不回去。 彭志远一见戚昭之就高声问道:“老兄,哪里来的漂亮小子?” 戚昭之笑了一下,道:“有事进屋说。”余光瞥了下以宁蹲着的身影,才领着彭志远进了屋子。 彭志远本是江南一带的小船商,后来被戚昭之所用,带着自己的船队归向戚昭之,掌管起戚昭之手里四方水路上的运输生意。 也是前几天孙悦稍信给他消息,说要他跑一趟无渊岛,他才过来找戚昭之问个详细。 两人谈了几盏茶的时间,其间详情彭志远得知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顺便提道:“漠河河道,最近出现了一户大船商,来头不小,抢了我们不少新生意。” “无妨,只要老主顾还在,怕他做什么。”戚昭之不咸不淡的说。 “也是。”彭志远是条粗汉子,看不出戚昭之眼里的复杂神色,当真以为无妨,立即就告辞了。 出了门看到墙角蹲着一坨白色的东西,也没注意,直径离开。 以宁从胳膊弯里抬起头,直到到彭志远走远了,才慢吞吞的移进去。 戚昭之坐在原处没动,手边的茶已经凉了,悄然收回思绪,挑眉注视着又自己跑回来的以宁,似笑非笑的看他。 以宁避开戚昭之的目光,找了条椅子坐着,搓着光秃秃的脚趾不说话。 戚昭之的视线也跟着下移,落到他的脚指头上,指头圆润,指甲光滑有油亮色彩,十个大小不一的小指头,还算白皙可爱。 戚昭之目光收回,掸掸衣袍,起身道:“走吧,去吃饭。”暂且不嘲笑他去而复返的行为。 以宁肚子饿扁了,赤脚跟着戚昭之去大厅,饭菜之前就有准备,冷了一遍一遍的拿去热,这会正冒着腾腾热气。 在戚昭之旁边坐下,看着很大的桌子,却只做了他们两个人,以宁忽然想起一直没看到的孙悦,问道:“孙悦呢?” 戚昭之递给他一块勺子,道:“孙悦有事。” 以宁拿着勺子舀了一口白米饭塞到嘴里,眼睛却往上飘,又问:“她们怎么不吃?” 戚昭之放下才拿起的碗筷,扫视周围一圈,摆手挥退一干人等。然后定眼瞧着以宁,道:“他们吃过了。” 以宁哦了一声安下心吃饭。 戚昭之却没再拿起碗筷,撑着头若有所思。 他府邸所在的临安城,位于漠河中上游,河从城外经过,沿河往上可通大宋京城,往下就是无渊岛和内陆所隔的那片海峡,是个极繁华且复杂的地方。 他府里养着一条人鱼,这个消息一旦泄露,不知会引起多大风波。恭亲王那个悬赏的红榜,至今还贴在城内各处。戚昭之在生意上,和那些官府多少有点扯不清的关系。 所以事情泄露出去,就麻烦了。 第十六章 戚府有一座大池子,一条小溪流把水引进来,在池里打一个转,又从地下的暗道流出去,除了下大雨池中会长水,其余时候总保持着一个高度,不会淹没边上种植的奇花异草。府上的丫环们总喜欢在池边的回廊玩耍,偶尔摘一朵花或者观赏水中的鱼。 这个季节池边的花开得正好,戚昭之领着以宁从这边经过,便碰到几个小丫环在打闹,玩的开心,也没注意他走过来。 穿着翠裙的水言,扯着同伴手里的花瓣,最是口无遮拦的嘻嘻笑道:“小秋姐,你在主子身边伺候,你告诉我们那位小公子是什么来历?” 清秋淡淡一笑,丢掉手中的花梗,警告她:“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打听的。”她虽在锦墨园做事,可知道的一点也不比外人多。戚昭之对此保密的很,以宁的话也是寥寥无几。 “好漂亮的人,小秋姐,找个机会,你带他出来跟我们玩呗!”水言玩笑道。引来好些人的附和。 以宁看起来好好亲近的样子,大家都很期待,哪怕和他说说话也可以的。 清秋抬手正要教训她不懂规矩,手还没有落下去,就见水言低头,诺诺不敢言语的样子,还使劲给她使眼色,清秋诧异一下,回过头,一惊,却是戚昭之带着以宁过来了。 一群人刹那安静下来,默默地退到一边,给戚昭之让出一条道。 戚昭之扫她们一眼,没说什么,拉着以宁经过。 以宁偷偷回头好几次,原来除了他,还有人也怕戚昭之呢! 氛围一下子被破坏,周围仿佛还留着戚昭之带来的危险气息。都庆幸自己没说太过分的话,否则不知会招来怎样的后果。 “好了,都散了!回去干活儿!”清秋是最早跟在戚昭之身边的人,在下人里头,说话颇有分量。大家也都听她的,各自散了去。 戚昭之带着以宁回到锦墨阁,找了椅子靠着,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小黄鸡长大了一点点,以宁一回到锦墨阁,就倒水给它喝。之前还以为戚昭之把它扔掉了,伤心了好一阵。 戚昭之目光紧锁。出海一趟,生意上的事情出现了不小的变动,是他没有料到的。方才在书房又收到来信,京都的茶铺被官府查封,结果还没有出来,光是这一件事就闹心。 这个节骨眼,若再因为以宁惹来麻烦。他如何都应付不了。 忽然觉得把他带回来,真是一个错误!单说把他捉到手就浪费了不少钱。分明快要到手的鲛珠,也因为看到他绝望的样子一时心软的放弃,再也狠不下心。 把他带回来当宠物,原本是不错的选择。可是,现在他根本没那种闲心,生意上的事就够他糟心的了。倒是应该作为宠物的以宁,反而养起了小鸡。每天宝贝似的喂着。 戚昭之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丢了又有点舍不得,留下又是个祸根。 “你……”以宁很少看见戚昭之眉头不展的样子,脸也黑黑的,好像有很多心事让他烦恼。 戚昭之盯着他一眨不眨,深邃的黑眸盯得以宁发慌。戚昭之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也不会打他,吃饭的时候偶尔还会给他挑好吃的菜,这些情况下以宁还是感谢他的。 可是心底积累的对戚昭之黑暗一面的恐惧还是会偶尔冒出来,以宁放下手上的小鸡,大着胆子走到戚昭之身边。 戚昭之静坐着看他要干什么,却见以宁站在他面前,用手摸摸他的头,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凉凉的柔软的触感。 戚昭之震惊不小,抑郁的情绪一扫而空,对他的举动逗的差点笑出声来,然而,以宁又把他的头按到自己不算宽厚的胸膛,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安抚了他两下才放开。 “什么意思?”戚昭之眼底带上了淡淡的笑意。真的很好笑!在安慰他吗? 以宁不好意思的说:“以前我不高兴的时候,妈妈就是这么做的。” 果然!戚昭之笑了一下,以宁的心思比他想的还敏锐,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了。还会安慰人,虽然方法笨拙了一点,效果却不错。 戚昭之乌云顿开,把以宁拉过来,抱在手里亲了亲。 以宁见戚昭之亲他的时候嘴角微微翘着,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便没有反抗,任他亲了几下。 以宁身上还留着早上沐浴过后的淡淡清香,戚昭之在他优雅滑腻的脖子上蹭蹭,齿间含了一点点皮肉,咬了下去,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才满足的放开他。 以宁脖子处敏感的厉害,戚昭之的呼吸打在那里痒痒的,导致他不断地扭脖子,直到戚昭之离开才用手稍稍的了几下,缓解被咬处痒痒的感觉。 “以宁以后就待在我身边好吗?”戚昭之让他坐到自己身上。 以宁立马就说:“不行。”他还有家,他的母亲在海底等着他回去。 “我不放你走呢。”戚昭之眸光沉了沉,说,“你想回家,你知道怎么回去?” 以宁沉默,很小很小的声音嘟囔:“总会有办法的。” 戚昭之哼了一声不予置否。 “那个……”以宁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竟还不知他叫什么,便省略道:“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既然不打算从他身上获得鲛珠,为什么不放他回去? 哼!谁知道呢!戚昭之在心里腹诽自己。嘴上道:“因为以宁是个很稀奇的宝贝。” 以宁被他夸的有些窘,搭在戚昭之肩膀上的手都不知道要放哪里好。干脆从他身上下来,红着脸走开。 第十七章 “戚老板,戚老板?”苗喻喊了几声,对面的人也没有反应。那么他之前的话都白说了吗?苗喻很生气,隐忍着没敢发作。毕竟,他们有正经事在谈,生气的话只会影响他们之间的生意。 戚昭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苗喻陡然升高的音调才回过神,最近在外人面前失态的次数太多了,不可否认是因为家里那只宠物的原因。下意识的搓了一下指尖,以宁身上滑腻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手间。 可是怠慢别人总归不太礼貌,戚昭之漫不经心的端着茶水,啜了一口茶,对苗喻道:“这可是今年的新茶?” “正是,三月份摘下的第一批茶。您觉得怎么样?”苗喻见他搭话,也心里的火气也降下来。 “不错!”戚昭之给了一个很中肯的答案,杯中的茶水色泽清浅,滋味鲜活,嫩绿的加工后的小芽沉在杯底,活像几条小鱼。这样的茶叶显然经过了精细的加工才送到他面前的。 虽然他之前一直在走神,但苗喻找他的目的,他是一清二楚的。 “不过,眼下的情况您也清楚。”戚昭之指腹摩挲着杯沿,“您手上的这些茶叶,我要不了那么多。” 京城的大茶铺被封,掌柜的还在牢里待审,不知会是什么结果。他出银子收了苗喻手上的茶叶,也是卖不出去的。虽然不只京城那一家铺子,但那个地方茶叶的销路最好,如今被封,苗喻又要把大量的新茶往他手上塞,他消受不了。 临安城连绵几个山头都是苗喻的茶园,他只负责前面的工序,没有自己的店铺,都要经别的商户的手卖出去。以前最大的主顾就是戚昭之,而今年戚昭之却跟他说要减去一半的分量。他一时又找不到别的买家,才约戚昭之出来,看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苗喻道:“我们之前都谈好了,戚老板,你这样算是反悔了?”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会来找戚昭之。 戚昭之轻笑一下:“您若担心茶叶没处销,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个人,您去找他便成。” 苗喻狐疑的望向他,戚昭之道:“城外的池家少爷,见了他,您就说是我介绍去的。” 苗喻早听说过池家,神秘低调。戚昭之既然提到,苗喻不免欲在打听的更详细一些,去的时候也有个准备。 戚昭之却不想多说,扯扯褶皱的衣摆,起身告辞。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以宁还懒在床上睡觉,嘟着嘴的样子可爱的不得了,狠狠的亲了几下,以宁讨厌他的骚扰,却仍闭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大睡。 这个时辰,他应该醒了,不知道在干什么呢?想着,戚昭之不自主的加快了脚步。他的宠物还没有打消离开他的念头,他不介意,无论如何都会把他攥在手里不让他逃走。尤其是这个宠物还有安神的功效,晚上睡觉的时候放在手里抱着,软软糯糯的感觉实在不错。 戚昭之小小的得意了一下,脸上的线条渐渐地柔和下来。 穿过大街,看到一个吹糖人的小摊,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挑了一只兔子形状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觉得和家里那只宠物很是相似,买回去给他好了! 戚昭之付了钱,捏着地底下那根竹签在手里转呀转,上面的兔子也竖着耳朵,跟着竹签转。 心情甚好的回到府里,府上的人见到他微翘的嘴角,手里的糖人,一下子惊讶的合不拢嘴。什么时候他们主人的表情变得这样和蔼可亲了?手里的那个东西,只有小孩子才会买的吧? 戚昭之察觉到下人们的异样,轻咳一声敛去嘴角的弧度,冷冷的扫了一眼周围。所有人立刻做鸟兽散。一个眼风就可以让他们感到发毛,这样的主子才比较正常呀! 以宁在和清秋玩耍。半路又跑来一个水言,还有几个小丫头。锦墨园一时热闹的不得了。 以宁不懂得怎样和人打交道,水言大胆的揉了一下他头顶金色的发丝,见以宁没有反抗,也不讨厌,又大胆的去捏他白乎乎的脸蛋。其他小丫头有了效仿的对象,也纷纷在他脸上捏来捏去。一边嘻嘻的笑着,兴奋的厉害。 好漂亮的人!只有趁戚昭之不在,她们才敢偷偷摸摸跑过来找他玩。 以宁看着他们,蓝色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整个人却木在那里,对众人的热情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以宁是哪里的人呢?”捏够了,一干人才松开手,围着他盘问。 以宁记起戚昭之跟他说过的话,摇摇头道:“很远的地方。”戚昭之警告过他不能让别人知晓他的来历。可是他又不擅长说谎,只好给一个很模糊的回答。 大家又问了他很多问题,以宁皆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期间不知有谁提议,“我们来捉迷藏好不好?以宁要玩吗?” “捉迷藏?”以宁小脸上写着疑问。 “就是这样啊……”水言拉过同伴,一边给以宁示范,一边解释,“一个人蒙着眼睛,然后其他人就在周围……” 清秋从房间里那了块帕子出来,给以宁擦掉脸上的细汗,说:“闹着这么久也够了,万一主子回来撞到你们在这,我怎么交代?”戚昭之出门前特意吩咐她不要让别人进来锦墨园,她此刻放她们进来已是违反命令,若在让她们久留,实在不妥。 众人听清秋一说,也有道理,不好为难她,兴致顿减,意兴阑珊的准备离开。 “不怕,他还没有回来。”见到大家一走,以宁急了。那个捉迷藏看起来好好玩! 几人顿时止步,皆回头看着以宁,以宁也看着他们,说:“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很是渴望的眼神。 众人又齐刷刷地看向清秋,清秋很是无奈的妥协了,却没有参与她们的游戏,只在在一旁看着欢欣雀跃的众人,和笨笨的总是被人捉住的以宁。 这回又轮到以宁蒙着眼睛,到处摸索。 “诶哟!”人没有找到,头顶却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以宁捂着砸痛的地方,用掌心揉着。 “怎么样?”清秋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提以宁扯下眼上的布条。方才那个从墙外飞进来的球,她是第一个看到的,却没来得及挡住,直直的望着它落到以宁头上。 “谁这么不小心啊!”水言捡起墙外丢进来的球骂道。 不多时,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子爬上了墙头,对着他们道:“喂!那个球是我们的!” 水言却把球藏到身后,道:“砸到人了还不道歉!这么嚣张!”其他几个丫头也跟着附和。 “好啦,道歉就是。”其中一个小孩子搔着头道,“对不起啦!可以把球还给我们了吗?” 水言不理他们,问以宁道:“以宁,你说要不要把球还给他们?” 以宁这才转过身去看背后墙上的几个小孩子,道:“还给他们好了,我没事。” 水言这才把球抛过去。而那几个小孩在看了以宁之后,呆呆的不知作何反应,连球飞过来了,也不知道伸手接一接,直接撞到了其中一个的头上,硬生生的把人给咂了下去。 “水言,你力气好大!”一个叫小沐的丫头惊呼。 那群小子听到同伴掉下去的痛呼才惊醒过来,连忙跳下墙去。 “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痛?”一个小孩问。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被他的容貌吸引的把什么都忘了。 “不痛才怪咧!”跌倒的男孩揉着屁股站起来,“那个人长得好奇怪哦!” “是啊,头发居然是黄色的!” “不过,长得很好看呢。对了,他的眼睛还是蓝色的!” “呀!不会是妖怪吧!” “怎么会!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妖怪?” 戚昭之走到锦墨园,所看到的场景是,一群丫头围着以宁,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讲什么。还有一只手竟然在摸他的头! 好大的胆子!戚昭之沉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锦墨园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吓了一跳,噤声等着戚昭之发作。 “出去!”把手背到后面,戚昭之冷声命令。 没有了嬉闹,几人唯唯诺诺的退出锦墨园,连清秋也实相的离开。 院子里少了这么多人,一下子空旷起来,以宁抬起眼,对他解释道:“她们是来找我玩的,没有恶意。” “哼!有没有恶意,你分的出来吗?”戚昭之盯着他,一点也不留情的打击。 以宁咬咬牙不说话了。 “说你一句就生气了?”戚昭之嗤道。 “没有。”以宁小声说。 “那你摆这幅样子给谁看?”戚昭之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和她们有说有笑的,一见到他怎么就无精打采了? “我……你那是什么?”以宁想说什么,却看到戚昭之背后的手上拿着一个东西,不由得好奇起来。也忘了要说的话。 戚昭之从背后拿出那只兔子,以宁双眼亮了亮,“给我看看。”伸手要来拿。 戚昭之缩手,以宁落了个空,失望的瞅着他。 这个糖人原本就是买给以宁的,现在却不想给他了。戚昭之懒得看以宁一眼,撇下他进了屋子。很介意自己的宠物被别人随便触碰!难道他就不知道躲么!明明每次被自己碰到的时候都会害怕的后退,怎么轮到其他人就跟个木头一样呢? 虽然他以前是做了不少让以宁惧怕自己的事,可是,回府以后他可从来没虐待过他! 第十八章 戚昭之在房间里一言不发,手里的糖人也没舍得丢,好好地把它摆放到一边。看到以宁和几个丫头玩的那么亲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别人觊觎了的感觉。 以宁也不主动去屋里找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悠哉,直到厨房的人送来午膳,才跟着进去。戚昭之的脾气说来就来,很多情况下都让他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传膳的人很快就退下,以宁好整以暇的坐在桌边,拿着小勺子,眼巴巴的等着戚昭之过来一起吃饭。没有戚昭之的发话,他不敢开动。 现在才知道进来!一点小火苗从戚昭之心里升起,从榻上起身走至桌边,板着脸拉开椅子面对面的坐下。 以宁垂下头,从戚昭之的脸色看,他一定有什么地方惹他生气了,可是到底是哪里呢?小嘴微微张着,眉头一蹙一蹙的认真思考起来。 看到以宁这个样子,戚昭之忽的很想在他粉嫩的小嘴上咬上一口,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就移到以宁身边,宠物还是低头思考着,没有注意他的靠近。缓缓压下头,嘴唇碰到那两片微张的唇瓣,轻轻地吸允起来。 “唔。”以宁看到眼前放大的面孔,惊讶的瞪大了眼。想尖叫,又发现嘴唇被人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戚昭之趁着空隙,抓住以宁的手腕不让他反抗。舌尖轻松的挑开以宁牙关,更加深入的扫荡。 以宁晕乎乎的,所有的空气都憋在里面,出不来进不去,他快无法呼吸了。舌尖扫过他嘴边的感觉很奇怪,想要推开,可是身体被他在椅子里,收又被制住,完全使不出力气。脸色因此涨的通红,像熟透了的虾。 戚昭之满足了自己才放开以宁。看到他血红的脸,骂道:“笨蛋!连呼吸都不会吗?” 以宁的唇微微肿了起来,面对戚昭之的责骂,只觉得很委屈。抬起袖子想要擦一擦被他亲过的嘴唇,却被戚昭之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不许擦!”就那么嫌弃他吗?! 以宁讪讪的放下手,“我,对不起……”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发脾气了,但还是懂的及时道歉。 戚昭之愣了一下,收拾掉那一点负面情绪,平静道:“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以宁点点头。 “说来听听。” “……”以宁无言,不管做错了什么,不是只要道歉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看到以宁迷糊的表情,戚昭之明白他根本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以后我碰你的时候,不许躲,也不许害怕,明白吗?” 以宁很受教的点头,“哦。” “不能让那些人随便碰你!” 这个他有点不明白,辩解道:“我们只是在玩游戏。” “玩游戏也不行!” “……”以宁低头,扁嘴表示不满。 “别摆出一副这幅模样!”好像他是十恶不赦的大灰狼在欺负兔子一样! 以宁只好重新拿起小勺子,盯着碗,眼皮也不抬。 “吃饭吧。”戚昭之看他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以宁现在已经学会挑食了,不喜欢的菜看也不看一眼,一心只吃对他口味的。有时候没有喜欢的,宁愿吃白米饭也不吃菜。戚昭之偶尔强迫他吃一点,他也只是含在嘴里,等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吐掉。被戚昭之发现后,教训了他几次,可是以宁不长记性,怎么也改不过来。最后戚昭之也懒得说了,只是会吩咐厨房每餐都做上几样以宁喜欢的菜样。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午后小憩一会儿,戚昭之懒洋洋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以宁喂了他的鸡仔后,无所事事的在房间里折腾。蓦然看到插在罐子里的糖人,不就是戚昭之回来拿在手里的东西么? 以宁一喜,回头看到戚昭之闭着眼睛在睡觉,才放心的走过去,打量了一会儿,觉得很有趣,便用手指戳了戳兔子的两只耳朵。手指离开的时候,却沾到了有点融掉的糖,扯出一根很细的丝。 这是什么?以宁蓝瞳里尽是探究,把沾了丝的手指放到嘴里吮了吮,有一点甜甜的味道。 当以宁把小舌头舔到兔子身上去的时候,戚昭之凉凉的在后头开口:“好吃吗?” 以宁脑袋瞬间当住!收回舌头,咂咂嘴,诚实道:“还,还好。”有作则心虚的感觉。 戚昭之看他心慌的样子,嘴角翘了翘,道:“是吗?送给你好了。” 看着以宁把糖人拿在手里高兴地样子,戚昭之招招手,“以宁,过来。” 以宁乖乖跑过去,戚昭之让他坐到自己身上,按着他的头,又亲热了一会。以宁还是有轻微的反抗,落到戚昭之手里却算不得什么,他力气大得很。 手指触到以宁头顶一个小小的凸起,戚昭之诧异的松开他,拨开以宁头顶的金发查看,一片红红的印子进到眼底,戚昭之皱眉道:“这里是怎么回事?”用手碰了下那个小包。 以宁拿开戚昭之的手,不怎么在意地说:“被球砸了一下。” “说清楚!”戚昭之严肃起来。 以宁只好摸着头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连水言一球把那个小孩砸下围墙的事情都交代了。再看戚昭之的脸色却不见轻松,更加凝重起来。 “那些小孩,他们看到你了?”戚昭之问。 以宁道:“嗯。” 戚昭之黑瞳紧缩,府里的人他早就打过招呼,不得把以宁的事情泄露半个字出去。却没料到会被外头几个小孩撞破,估计,用不了几天,临安城的人都会知道他府里有一个金发蓝瞳的家伙吧! 第十九章 四月末,锦墨园的几颗李树谢了一地的花瓣,青色的果子小小的露出头来。这几棵树是清秋种下的,从老家带过来的树苗,临安城是没有的。六年的时间,树皮上都有了岁月经过的痕迹,显出一些苍老。那一年随着戚昭之迁来临安,花开花落,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尝到家乡李子酸酸甜甜的味道了。 扫帚扫过快要腐烂的花瓣,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戚昭之走近愣在树底的清秋,淡淡开口:“这些年,委屈你了。”清秋跟着他迁来临安,受了不少苦。他都明白,也劝过她,若是想回家了,随时可以走。可是,不知道这个女人在坚持什么,每次都很坚定的拒绝。 “昭之。”清秋从树下抬起头,抹掉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私底下她喊得是他的名字。 “想家的话,我可以派人送你回去。”和男人尔虞我诈惯了,戚昭之实在不知道如何应付一个伤心的女人。 清秋摇头,勉强的笑了笑。 就知道是这样,戚昭之生出几许无力,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递给她擦掉眼角的泪痕,道:“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跟我说就是。”对这个固执的女人,他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谢谢。”清秋接过帕子,继续扫着地上的残花。 “这些事情你不必亲自做。”戚昭目光深谙。 “日子太闲了,总要找些活儿才好。”这样时间就不会过的太慢。 戚昭之也不好再说什么。以宁这时从屋子里跑出来,喊道:“清秋!这个怎么弄……”衣衫不整的拿着一个发带,朝清秋挥舞。看到戚昭之的那瞬,动作一滞,声音也小下来,脸上两坨红晕默默的爬了上来。昨天晚上的事一下子涌入脑中,陌生又羞耻的感觉,让他没有勇气面对戚昭之促狭的眼神。 清秋不知那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放下手里的工具,走到以宁面前,接过发带,让他坐到台阶上,替他绑着头发,又道:“怎么没多睡一会儿?” 以宁垂头,好方便清秋打理下面的头发。 “啊,这里怎么回事?”清秋看到以宁脖子后头一块红印,担心道:“痛不痛?”用手碰了一下。 “什么?”以宁也伸手到后面摸了一下,“不痛。” 戚昭之轻咳一声,从旁边过来,对清秋道:“你下去吧,我来。” 清秋扫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了什么,尴尬的红着脸把发带交给戚昭之。捡起一边的扫帚出了锦墨园。 以宁紧张的等着戚昭之走到面前,脑袋愈发底的厉害。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袖。昨晚被戚昭之狭玩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火热的温度,烫的他耳朵都发热了。 戚昭之倒也没说什么,拿着发带替他绑起一半的头发,剩下的任由它垂着,洒落在背部。顺带欣赏一番以宁发窘的模样。捏捏他红的充血的耳垂,轻松道:“想什么呢,红成这样。” 以宁躲掉他的手,看着戚昭之就跟防瘟疫一样,“没,没什么。” “说了不许躲我。”戚昭之强行拉过他,以宁挣了两下,没什么效果,才安静下来。戚昭之的脸离他他很近,鹰似的黑瞳里可以看见他惶恐的影子。以宁偏过头,戚昭之的呼吸打在他耳廓处,空气都燥热了。 逃避什么呢?他又不会吃了他!戚昭之不悦的扳过以宁的脸,对准那两片扁着的粉唇就压了下去。 “唔,放开,不,不要!”以宁推他,眼睛瞪得老大。讨厌戚昭之动不动就把舌头伸到他嘴里。 “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吗?嗯?”低沉的嗓音拨的人心弦轻颤。一手锢着他不让乱动,一手撤掉他腰间松垮垮的带子,摸上清瘦的小腹。 以宁呼吸急促起来,戚昭之已经挑开他的裤头,把手伸到了两腿间摩挲。腿有些发软,以宁险些站不稳,只好用手揪着戚昭之腰间的衣物。反抗不了,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戚昭之快些放开他。虽然知道戚昭之对他做的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被他碰到那里的时候会脸红心跳,但只要不弄疼他,就可以忍受。 放开被吻的嘴唇,以宁虚软隐忍的样子落到戚昭之眼里。手下的动作蓦地加快几下,小嘴中立刻发出几声诱人的呻口今,蓝瞳泫然欲泣,满含控诉的盯着他。 戚昭之被这一眼盯得心痒,停下动作打横抱起人往屋里走。把以宁放到床上,自己马上压了下来。 除掉以宁身上松散的衣物,手指沾着以宁顶端吐出的白液,向后面抹去。手指方进去一点点。 以宁发白的脑袋一下子清醒,慌道:“疼,不要!” 戚昭之制住他乱蹬的双腿,“别动!”又进去半截手指。戚昭之认为还算体谅他,若换成别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耐心! “不要!走开!”以宁不饶。被人用手捅进那种地方,好像被撕开了皮肉一般。用手捶打戚昭之的肩膀。“走开!” 戚昭之低骂一声。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是把手指抽了出来。有这么疼吗!生气的解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伏在以宁身上,拿自己早已胀痛的东西,在他大腿间摩擦,直至发泄出来,额角的青筋还在一突一突地跳,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闹了一阵,又替以宁清理干净身子,已经过了大半日。 临安城还没有传出什么关于以宁的风声,这似乎有点出人意料。戚昭之不觉得是好事,反而有点隐约的不安。 戚昭之暗自琢磨间,以宁已经穿好了衣服,蓝色的服饰用的是江南运过来的上好绸缎,穿到身上比那些粗布料的衣服舒服许多,以宁便也接受了。替戚昭之省了一事,不用每天催他穿衣服。 “公子,池少爷找您有事,在大厅等着呢。”门外有人禀告。 “带他去书房。”戚昭之吩咐。又对以宁道:“呆在房间里,别乱跑。” 第二十章 书房。 “我这次来就是跟你道个别。”池安烈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说是来道别,却一点也没有道别该有的离愁情绪。沉着的脸反倒有几许来讨债的嫌疑。 戚昭之微微笑了一下,翘腿坐在宽大的椅子上,吩咐下人上茶。池安烈住在家里的时间少,一年到头总喜欢四处跑,大宋国几乎被他跑遍了。也对,以池家的权势,他是什么都不用愁的。这一次正巧碰到他回临城,才有机会介绍苗喻去找他。以他的身份说服临安官府收购那么点茶叶似乎不是问题。 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端上来,池安烈冷哼一声:“苗喻的事情,下不为例!”以为他很闲么! “多谢。”戚昭之拨开浮在上面的茶叶,道:“这回打算去哪里?” 池安烈得一声道谢,脸色和缓了不少,说:“老爷子召我回京呢,也不知道算什么事,催了我两三回了。”哗的打开折扇,潇洒的扇了两下。估摸着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他回去处理,否则老头子不会这么催他。 戚昭之也不打算多说,啜了一口茶,放下杯盏,道:“保重。”这阵子京城动荡不安,池安烈回去也难免卷入风波。 换来池安烈又一声冷哼,搁下喝到一半的茶,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戚昭之也不打算送他,一个人闷坐了一会儿,才从书房里出来。池安烈和他的交情,也只到这种不咸不淡的地步,算不上好,有时还会翻脸。但他肯帮自己这个忙,戚昭之是真心感谢他的。那一句保重也是真心实意,京都那种地方,似池安烈这样的人一踏进去就有如进了龙潭虎穴,很难抽身。 “昭之,我想出去。”以宁困在锦墨园闷闷不乐的对戚昭之说。 “为什么?”戚昭之视线落在手里的书上,头也不抬。从书房里翻出来的一部杂书,很久没有动过,蒙上了细细的灰,书页也都发黄了,里面记录的东西却有点意思。 以宁眼珠转了转,住在府里这么久了,他发现这里的人并不都是坏人,至少他没碰到过坏人。戚昭之怕他逃走,所以骗他外面的都是坏人,说什么会把他抓住虐待,其实都是假的吧!目的就是不让他出去,把他困在锦墨园,任他欺负。 戚昭之最近对他动手动脚的,以宁十分不喜欢,又反抗不了,如果出去走走,可以碰到机会的话,他一定不要再待在这里! 戚昭之虽然保证不打他,可是他的脾气很坏,动不动就生他的气! 这些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以宁编了个谎:“外面有好玩的。” 戚昭之从书里抬起头,目光犀利的落到他脸上。以宁紧张的把两手背到身后,绞着手指。 之前以宁从来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戚昭之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盯着以宁半晌,见他只是不安地站立在那里,戚昭之终是合上书,道:“走吧。”临安城平静的有点让他感到不适,带着这只宠物出去晃上一圈,应该会快就会热闹起来。 戚昭之莫测的眯起眼,以宁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被动的等着别人找上门来,有些不合他的规矩。坐以待毙的人可不是他。 况且一只宠物而已,即便被人抢了去,这损失也就相当于京城的那间茶铺,会心疼,但还没到割舍不了的地步。 没有任何遮掩,金色璀璨的头发,海一般湛蓝幽深的眸子,绝美无瑕的少年刚走到临安街上,就引起了不小震动。人群哗然,从以宁身边走过去的人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 以宁有些胆怯的承受着众多目光,有点彷徨,于是紧紧抓住戚昭之的衣袖,贴着他的胳膊行走。 “不是说出来玩么,你这个样子怎么玩?”戚昭之道。 “我,我看一看就好。”以宁小鹿般的转动眸子。他那里会料到是这样的场面,想要趁机逃走的念头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会把你怎样。”戚昭之拨下他的手。指着一个小摊上的五彩风车,道:“以宁去把那个买过来好么?” 以宁顺着手指望过去,对面的街上的五彩风车正被风吹的呼啦啦的转动,很有趣的样子。以宁犹豫了一下,最终抵不过新奇的诱惑,慢慢的横过马路。来到小摊面前,拿起漂亮的风车就要走。小贩被他的容貌震住,愣了一愣,忽而发现他拿着风车,钱也没付就走了,立刻反应过来,追上去揪住他:“喂!站住!钱呢?!” 以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衣服也被扯住,反应过来,吞吞吐吐的连话也说不完整:“我,我……” “买东西不给钱啊!”小贩的大嗓门立刻招来很多人。又加上以宁的外貌实在惹眼,一时间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 以宁慌了神,探着脖子四处张望,焦急的很。可是,怎么瞧也没有见到戚昭之的身影,越发的不安。小贩的大嗓门又骂开了,粗鲁的抢过以宁拿在手里的风车,推搡道:“还给我!” 风车被人抢走,以宁伸了伸手想要夺过来,可小贩狠狠一瞪,凶恶的样子使得他又把手缩了起来。 “不就是一个风车?我出钱买了。”人群里出来一个人,甚是好心的付了钱,买下来送给以宁道:“给!” “谢谢。”以宁小心的接过。 “快回家吧,一个人别出来乱跑。”好心的中年人拍拍以宁的肩膀,离开了人群。 小贩抛着几个铜板,吆喝:“散了吧!散了吧!”看热闹的人这才缓缓散去。 以宁拿着风车穿过马路,一下子僵住,戚昭之呢?他的手指微微的发抖,戚昭之不见了! 傻瓜一样伫在原地,再也感受不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因为有戚昭之在,以宁才敢大胆的跑去买风车,可是一转眼,为什么就不在了呢? 刚才被人围住的滋味很难受。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戚昭之。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原来,是把他丢下了么?还说什么有他在就不会有事! 骗子!以宁愤愤的在心里骂着。全然忘了要逃跑的事。捏着风车,任经过的人打量着他。 第二十一章 野外的茅屋里冒出袅袅青烟,这个时间人们都回家做饭去了,街上的行人逐渐稀少,酒楼里飘出的阵阵香味,诱人不已。 以宁仍旧呆呆的等着。不敢和任何人打招呼,小贩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挥之不去。眼下,除了戚昭之似乎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了。 也许他临时有事去了,办完了就会来找他,一定是这样!以宁安慰自己,稍微定下心神,撇开惊慌的思绪,开始转头四处张望,寻找戚昭之的影子。 石砖铺成的街道很宽阔,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中并没有熟悉的身影。把视线移到那些满目琳琅的店铺里头,一间一间扫过去,偶尔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眼中便闪过一道亮光,流连一会儿,才移开。 前方酒楼传出的喧闹和香味勾起肚子里的馋虫,以宁吸吸鼻子,空气里蔓延的气味一股脑涌进来,引来肚子里一阵空响。 酒楼上,临街的窗户,一道竹帘被挑起。里面一闪而过的面孔,被以宁敏锐的抓住。惊喜的瞪大了眼,抬脚就往酒楼而去。 迎客的小童不例外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跟在以宁身后招呼,“客管里边坐!”小二很热情,这位小公子虽然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不过他身上的衣物却不寒碜,估计是个有钱人家的,也不敢怠慢。 酒楼有五层,一楼有些拥挤的摆放了许多桌椅,座无虚席,七嘴八舌的客人前一刻还无边际的漫谈,下一刻见着以宁,纷纷住嘴观望。 以宁尴尬的垂下头,避开这些目光。衣服下摆很长,几乎拖到了地下,走起路来本就不方便,手里还拿了一只风车。此刻被这么多人注视,心里有些慌,更加乱了章法,在桌椅间穿过时,难免走的磕磕碰碰。偶尔绊到,往前一栽,吓得前方一桌的人赶紧起身,而以宁却又很神奇的稳住了,虚惊一场。 好不容易走上楼梯,以宁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小二跟在后面也是惊慌失措,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客人,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问他要做什么,他也不说话,只往楼上走。 走到二楼道口,以宁停下来,眨着眼睛想了想,又径自走到三楼回廊左右张望。 小二心道这里头的客人可不是好得罪的,也不知道这位公子要做什么,说道:“公子,我们换个地儿可行?”这里所有房间都满客了。 以宁只看他一看,转身往左边走,走到第四扇门,在小二还未来得及阻止的时,推开。 “哎呦喂!您这是在做什么?”小二一慌,拉住以宁,对里面的人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以宁被小二推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却盯着戚昭之不放。 戚昭之对上以宁略显倔强的眼神,一手搭在桌上,轻叩道:“进来吧。” 小二这才明白他二人是熟识,便放开以宁,鞠了一躬,替他们带上门,退了出去。 桌上已然摆好了两副碗筷,一只碗里还放了一只勺子,正是为他准备的。以宁迷糊糊的,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但那个念头闪的太快,他没来得及抓住,再一想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愣着做什么,坐下吃饭。”给自己倒了一杯淡酒,戚昭之对站着的以宁说。忽见到他手里的风车,目光微动。他承认自己耍了心眼,故意不给他钱,看到他被小贩欺负也不出来解围。任他傻傻的站在那里等,也不露面。 直到他四处张望,才掀起竹帘,给那么一点提示。没想到他也不笨,竟真的找过来了。 戚昭之把酒杯拿在手里轻转着,不是想离开他么,那么他就给他一次机会,可是呢?戚昭之勾唇,浅酌一口酒。还不是乖乖地自己跑回来了。以宁没找着他时,仓皇无助的模样,他可一丁点也没错过。即使有些怕他,却不得不依赖他。 以宁盯着戚昭之,看了又看,才走到桌边坐下。找到戚昭之的刹那,一颗心才真正定下来,可是,同是也冒出很多疑问。复杂的让他不想深究,也摸不着头绪。望着左手中静静地风车,原来这东西是要钱买的呢。可是戚昭之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把风车放到一边,以宁拿起勺子,呆滞的在碗里捣腾。分明之前肚子很饿的,眼下看着这许多饭菜,却一点也不想动。 “不喜欢么,我叫人换?”戚昭之道。 默了许久,以宁才放下勺子,支吾道:“不,不用。我……”想回家。后半句卡在嘴里说不出来。 “嗯?”看他的表情怪异的很,戚昭之皱眉。 “我们走吧。”以宁道,“不想吃。” “不吃会饿。” “……” “张嘴。”戚昭之亲子夹了一片肉过来。 以宁紧闭着嘴巴,无动于衷。他不想吃东西,就想回家!可是,不能说出来,戚昭之知道了一定会惩罚他。 “听话,吃完我们就回去。” “快点!”手搭在空中半天,也不见以宁搭理,口气不由的重了。 以宁看他沉下来的脸色,有几分慑人,也不想惹怒他,张开嘴含着肉片慢慢的嚼。 戚昭之似乎喂上瘾了,硬是逼着他吃了一碗,直至以宁摸着肚子说:“吃饱了。”他才放过。 又在里面耽搁了一会儿,两人才走出客栈。 恰巧一顶官轿经过,轿里的人拨开一点缝隙,瞥见路边的人,回头对手下做了个停的手势。 轿子一停,人从里面走出来,笑着喊住前面的人:“戚老板!”眼睛却落在以宁身上。 戚昭回身,见此人竟是临安知府柳敬泉,愣过之后鞠了一礼,道:“柳大人。”虽然不爽柳敬泉看以宁的眼神,但面上也是带着淡淡微笑。 柳敬泉是临安最大的官了,戚昭之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神态,柳敬泉倒也欣赏,不过,重点是他身边的那个少年。 柳敬泉之前就听说了,从几个小孩子嘴里传出来的,关于戚府有个漂亮少年的事,金发蓝眼。 不免联想到一些事情。趁着事情没有传的太开,暗中压下这股流言,免得打草惊蛇。 却不想他还没去找戚昭之谈话,戚昭之就光明正大的带着少年上街来了。 柳敬泉笑着,“正有事找戚老板商谈,隔日可否请戚老板去我府上一叙?”戚昭之毕竟是大宋国有名的商户,柳敬泉在他面前也不好太过分。 不可避免的事情。戚昭之自然没有拒绝,两人又说了点话,安排了一个具体日期,才道别。 第二十二章 回到府上以宁也不搭理戚昭之,跑回锦墨园撞见清秋正拿着碎糕点喂小黄鸡,便也蹲下来,和她一起。 清秋分给他一些碎末,瞧他一脸的不开心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外面不好玩吗?”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风车吹了几下,风车哗哗的转起来。 以宁摇头,伸出手掌,让小鸡啄他手心里的食物。渐渐地发起呆来,连手里的碎屑被小鸡啄干净了也没发现。 “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呢,我可以帮你呀。”亲切的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清秋放温柔的语气道。 以宁抬起头望望她,眼神犹豫不决。 “我,我想回家。”说完,以宁垂下眼,双手交叠放到膝盖上枕着下巴。眼眸下淡淡的忧伤浮上。 清秋愣了一下,旋即安慰道:“这里不就是以宁的家么?”戚昭之不曾透露过以宁的身份,她们也不敢擅自打听。是以,对以宁这一要求,清秋只能敷衍。 “才不是!”以宁咬牙,想起戚昭之把他抓来这里就有些愤然,双手握成了小拳头,“我有自己的家,我住在……” “你住在哪里?”随后赶来的戚昭之凉凉的盯着以宁,打断他的话。 以宁受惊般转过头,碰到戚昭之眼里的警告,动了动嘴唇,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戚昭之来到以宁面前,蹲下与他对视,浑身都带着寒意,“你不过是我从梁国买回来的玩具而已,你的家早就没了。我说了很多遍,你还记不住吗?” 以宁眨眼瞧着这张放大在眼前的面孔,身子止不住往后仰,被逼的坐到了地上,用手撑着地,手臂微微的颤动。 戚昭之冷笑一下,“清秋,你先下去。” “是。”清秋应了一声,敛去眼中的担忧,走出锦墨园。戚昭之是府里的主人,事情由他说了算。 戚昭之把以宁从地上拉起来,拖回屋子。 以宁提着一颗心,猜测戚昭之会怎样发落他。 上次惹他生气,被他用柳条抽了两下,那根柳条现在还插在一个长颈的瓷器里,叶子还没有落光。时时刻刻提醒他不要惹火戚昭之。 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听吗?”戚昭之恼怒道。他很少这样大的火气。这只宠物看着温顺,听话,除了偶尔有点小性子,也不难养。可是,却完全不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实在头疼! 以宁看他一下,侧过头不语。 气氛僵持,一个不识时务的声音插进来,道:“老兄!又在这里教育孩子呀,哈哈!”很雄浑嘹亮。 这话说的!戚昭之额角跳了跳,瞥一眼正被自己教育的‘孩子’,冷冷地哼一声。 以宁听到声音,寻声望去,是上次碰到的那个怪人呢! 彭志远也看着以宁。上一次没仔细瞧,这会看到了,便走到以宁面前,高大粗狂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 以宁往后退了退,想要躲开。却见他伸出一只手朝自己袭来,蓝瞳一颤,也顾不得还在和戚昭之吵架,赶忙绕过彭志远伸出来的手,跑到戚昭之身后,防备的瞪着彭志远。 彭志远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戚昭之嘴角松动,揽过身后的以宁,道:“事情可还顺利?” 彭志远坐下道:“遇上一伙海盗,也没多大损失。” 在海上行走,遇到海盗是常事。只要人没受伤便好,戚昭之没多问,彭志远又说起了无渊岛上的一些趣闻,两人聊得欢快。以宁靠着戚昭之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徐启来临安了,他打算在这里做生意,无渊岛的事情全交给了几个心腹打理。”彭志远突然想起这件事来。 戚昭之是知道徐启要来内陆的,并不惊讶,只道:“动作倒是挺快,临安城有几家店面,便是他租下的么?。”之前一直空着,这几天才发现有了动静。 “这……”彭志远抓头,他并不了解。 戚昭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笑道:“是了,这种事情,不该问你。”彭志远只管着水上的运输,其他事情都不怎么操心的。 彭志远憨笑几声,问道:“孙先生哪里去了?” “京都。”戚昭之道。 “茶铺的事情还没解决?”彭志远浓眉头一皱。 “是呢,有点麻烦。”孙悦也未能很快搞定的事情,很少见! 以宁睡的脖子发酸,在戚昭之胳膊上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点的姿势。 彭志远看以宁一眼,笑着告辞了。 戚昭之这才把以宁放到里间的床上,安顿好,自己也脱了鞋子和外面的衣物,一同躺着休息。 可能是累了,沾着枕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日头落到半山腰,蛋黄一样的颜色,染到窗纸上,朦朦胧胧的意味。 以宁最先醒过来,人还是晕晕的就要往外爬。一不小心按到戚昭之肚子,把人给按醒了。 戚昭之抽气,抓住他,半睡半醒的训道:“又要干什么!” “喝水。” 戚昭之嘴角一抽,松手。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带着以宁去书房。等到天黑才叫人把饭菜送过去。 以宁看戚昭之给他夹菜,也不像在生他的气,暗自松了口气。看着戚昭之面前那道菜色泽鲜嫩,便用勺子指着那碟笋道:“我要吃那个。” 戚昭之夹起一截笋放到自己碗里,道:“要吃自己夹。” 以宁撇嘴,不甘不愿地拿过一只干净的筷子,戳起一截放到自己碗里。 晚膳过后,府上的灯笼皆亮了起来,两人回到锦墨园,一夜安宁不说。 第二十三章 隔了几日,戚昭之如约赶到柳敬泉府上,道明来意,便有仆人进去通报,领他去大厅等侯。 戚昭之吹着手上的茶,慢条斯理的饮。约摸喝了一半,才见柳敬泉走进大厅,挥退所有侍从。说道“不巧有件公文急着处理,戚老板久等了。” “柳大人为公务操劳,等也是应该的。”戚昭之放下手中茶盏,淡淡道。 柳敬泉从袖中掏出一卷红绸,是恭亲王亲笔写下来的话,内容与临安城内张贴的榜单一模一样。 戚昭之打开随意瞥了一眼,随即卷好还给柳敬泉,波澜不惊道:“柳大人不妨直说。” 柳敬泉做了几年的知府,在这个位子上待的腻了,一心向往京都,若得到这次机会,买下戚昭之手里的人鱼,取得鲛珠献给恭亲王,可不失为一个升官的机会。 便说道:“戚老板开个价,你府上的那个人鱼少年,本府买了。” 戚昭之稍微动点脑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把以宁交到他手上,肯定会比落在自己手里更惨。心下鄙夷,面上不动声色道:“柳大人怕是弄错了,我府上的少年并非人鱼。梁国滨海城的奴隶市场,您应该略有耳闻吧。”那里每年都会出现许多金发蓝瞳的奴隶,他们来自梁国一个没落的边城。 这种人在大宋内陆少见,但在梁国和无渊岛已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虽然知道柳敬泉并非好糊弄之人,可编个谎言拖延一些时日也未尝不可。 “再说,若真是人鱼,我自然早取了鲛珠,双手奉送给大人了。”戚昭之云淡风轻的外表没有漏出半点破绽。 柳敬泉将信将疑,“你说的可是实?”毕竟,那个少年真的是人鱼的话,一般人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那会带着往大街上晃? “自然不敢骗您。”戚昭之道,“生意上的事还得仰仗大人呢。” 柳敬泉是聪明人,戚昭之的话他不会全信,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那个少年是人鱼,于是,不愿多谈,让戚昭之回去了。 戚昭之不肯松口,他就慢慢来,暗中调查也未尝不可。一旦发现戚昭之说的不属实,便给他一个欺骗的罪名,那时候,人鱼一样会落到他手。 只是,他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见过人鱼,光看外貌也无从分辨。还得从长计议。 回到府里,戚昭之写了一个帖子,齐平不在,便随意找了个家丁,吩咐他送去给临安城新开戏院的老板,徐启。 怎么说也的请他吃顿饭,尽尽地主之谊。 “戚昭之!”以宁在屏风后大喊。 戚昭之蹙眉,谁教他连名带姓的喊了!却还是不放心的走过去,问:“怎么了?” 以宁还坐在沐浴用的大桶里,伸出一只胳膊给他看,上起了许多红疹。 戚昭之查看一番,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洗澡的时候冒出来的,一个个的小包,像被蚊子咬了。“有点痒。”以宁用手挠了几下。 戚昭之从抽屉里翻出一盒专治蚊虫叮咬的药膏,让他从桶里出来,擦干身上的水,在起了小包的地方抹上药,道:“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这样,上点药就没事了。” 以宁穿好衣服,药膏涂在上面皮肤上又轻微的烧灼感,但的确没有之前痒了。便欢欢喜喜的跑出去,献宝似的把他新发现的东西拿给戚昭之来看。 戚昭之正拨着小金算盘写帐。以宁把手里胖胖的东西放到戚昭之眼底的账本上,道:“我在草堆里找到的呢,你看。”他还用手戳了一下。 戚昭之脸色一变,扔下算盘,惊魂未定道:“快拿开。”好恶心的虫子!吃了多少草才能长得这样圆滚滚! 以宁狐疑的看着戚昭之过激的反应,老实的把虫子捏在手里。 戚昭之身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指挥以宁道:“把它丢了。” 以宁看虫子在手里爬,“为什么?不要丢!” 反了!戚昭之拉着脸道:“因为它你身上才会长那种东西。”看着那虫子他浑身都不自在。 是吗?以宁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把虫子放走了。 戚昭之却还有些余悸,被虫子沾过的那页纸,果断的撕掉!吃饭的时候,三番两次的拿起筷子,又放下。看到以宁那张脸,就想起圆滚滚的虫子,心里发赌,如何也吃不下。 叫人收拾了碗筷,正准备小睡一会儿,却有同行约他去城外垂钓。戚昭之正有些郁闷,去城外散散心也不是为一件好事。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以宁也跟着一同去。戚昭之没有带随从,坐马车出了城,便把装鱼用的小竹篓给以宁提着,自己挑了鱼竿走在前面。以宁跑几步赶上他。 天气正好,郊外的风吹着舒爽,远处群山连绵,涌动着薄薄的一层雾。将近五月,树林里植物茂盛,各种鸟兽也活跃起来。隐约还可以听见漠河流水的落差声。 戚昭之身边有个金发蓝颜的少年,已经不是秘密了。和戚昭之同行的几个商人半开玩笑道,也要去梁国带一个这样的少年回来。 “戚昭之。”以宁走在戚昭之左边,耷拉起一张脸:“我不想去钓鱼。” 戚昭之正听那伙人开玩笑,听以宁一说,脱口问了一句,为何? 以宁不满的哼一下。 戚昭之哦一声,恍然。促狭的眸光看着以宁,低头俯在他耳边,勾唇道:“你也是我钓回来的一条鱼,对吗?”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 以宁重重的哼了一声!瞪他,在心里无声的骂,坏蛋戚昭之! 到湖边,选了个地点,各自坐下垂钓。 钓鱼全凭耐心。戚昭之把鱼竿固定在一边,一边盯着水面上的浮标,一边逗以宁说话。 “你在海里,是吃什么呢?小鱼?”由于几个人隔得远,也不怕被人听见。戚昭之百无聊赖的说着。 以宁白他几眼,挪开一点距离。 “我今天要是钓不到鱼就吃你。”戚昭之眼看以宁故作手滑,把他好不容易钓上来的鱼扔回水里,用很轻松的语气威胁道。 他又不是可以吃的鱼!以宁觉得戚昭之在这一点上很蠢。带点看白痴的目光,撇了戚昭之一下。将篓中的第二条鱼扔到湖里。 还真敢扔呐。戚昭之懒得阻止他。反正他也是钓着玩,扔了也无所谓。不过,代价还是要讨回来的。他只管闭目养神,鱼竿也不瞧了,任水中的鱼把勾上的食物取走。 以宁瞧他钓了几条鱼,看到水面的浮标在动,知道是鱼上钩了。 可是戚昭之闭着眼睛理也不理,以宁跃跃欲试的提起鱼竿,扯了扯,没扯动,便用力往上拉。 湖水被搅乱,一尾青鱼吊在勾上弹跳。瞬间,以宁握着鱼竿不知如何是好。怎样才能把鱼取下来呢? 茫然不知所措之际,戚昭之从他手里拿过鱼竿,抓住那根细线,阻止它到处飘荡,轻松的把鱼取了下来。扔到没有一条鱼的竹篓里,打趣道:“果然是怕我吃了你么?” 以宁却再次用看白痴的眼神瞟他,默默不语。 回去的时候,几个人互相观看对方的成绩,唯独戚昭之篓子里可怜兮兮的只躺了一条小青鱼。一个收获颇丰的人,笑道:“晚上我请客,各位一起去酒仙楼如何?” 众人应了,打发小厮把渔具送回去。 戚昭之却推辞说晚上另有应酬,众人不好勉强,进了城便道别。一行人往酒仙楼而去,戚昭之带着以宁回了府里。 第二十四章 这天半夜下起了阵雨,雷声大作,闪电劈过漆黑天幕,吓人的紧。 以宁睡不着,想听人说话,便把戚昭之摇醒了。 戚昭之对以宁是越来越放纵。以宁也很是懂得利用他这点放纵,大半夜睡得正好,居然敢把他弄醒,还让他跟他讲话。 估计再过一段日子,这只宠物就要爬到他头上去了,可戚昭之竟觉得,就算这样也没什么大碍,爬就爬呗,反正他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 戚昭之给他讲了一个狼吃羊的故事。 以宁听了若有所思,完了,把戚昭之定为那只邪恶的大灰狼。偶尔会装出温柔的一面,把人迷惑,但,天性始终邪恶。会趁你不备的时候,从后面咬上一口,防不胜防。 以宁忽然发现戚昭之这几天对他好的有些异常,惹他生气也不会惩罚他,还会带他出去玩。 是不是也有什么阴谋呢? 以宁默默的挪开一点,不在跟他贴的那么近。 戚昭之本是无心之言,哪里知道以宁会产生那么多想法?见他突然缩到墙边,与自己隔出一些距离,不由得有些纳闷。 一道炸雷响起,以宁吓了一跳,更加往里挪了一些。 戚昭之领悟,原来是怕打雷!便也跟着挪过去,搂住以宁的腰,把他拉到自己跟前,亲了亲他的脸表示安抚。对于人鱼,很多时候动作比语言来的更有效。 以宁藏在黑暗中的眸子滑过异样,被戚昭之搂住的身子有些僵。但是,等雷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心慌了呢。 雨后的早晨空气十分清新。 以宁醒来,天已大亮。清秋准备好要换的衣物放在床头,见他坐了起来,便服侍他更衣。 “戚昭之呢?”以宁自己拿过衣服穿上,只让清秋帮他系好腰带。 清秋端来一盆清水,让他洗漱,回答道:“办事去了呢,晚上才会回来。” 听说墨玉斋出了点事,清秋不由联想起,自从以宁来到戚府,戚昭之手里的生意似乎总是不顺畅。 这样的想法她是不敢拿出来说的,毫无根据。况且以宁也不像是会带来灾祸的人。 以宁吃了早点,就去看他喂养在院子里的小黄鸡,小黄鸡长大了很多,已经不能放在手心里握着,得双手抱着才行。 小黄鸡和他混熟了,以宁碰它的时候会乖乖的站着不动。抱起它走出锦墨园,戚昭之允许他在府里走动。远远地看见一群丫头围在一堆嬉笑。他兴奋地跑过去看热闹。 “画的很漂亮啊!” “小沐,你真厉害!” 以宁抱着小黄鸡往里头钻,众人开始不曾注意,尔后一见到是他,纷纷安静下来,与他保持距离。 以宁环顾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大家这样疏远他。 “我……”他一开口,有人开始找借口离开,还是水言看他一个人愣在那里有些孤单,说了一句:“上回同你捉迷藏,主子因此扣了大家一个月的工钱,所以……”现在都不敢和他一起玩了。 以宁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怪不得大家见了他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他抱着小黄鸡愣了许久,委屈的要命。可恶的戚昭之!让大家都不敢和他玩了。 看着她们遗落在石桌上的笔墨,和那副尚未完成的墨画,以宁放开小黄鸡,走近,学着刚才小木的样子拿起毛笔,找了一张干净的白纸,有模有样的画起来。 画累了趴在上面睡了一觉。清秋找到他的时候,以宁睡得正香。 墨汁沾到衣上,染脏了一大片,脸上,头发上也沾了不少。尤其是那双手,黑呼呼地惨不忍睹。 清秋收拾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喊了个人过来打扫。才要唤醒以宁,却瞧见管家一路小跑过来,对着她道:“京都来的信,说是给姑娘你的。送信人一定要我亲自交到你手里。”管家知道请求在府里的地位不同一般丫头,便用姑娘称呼她。 清秋接过信,只瞧一眼信封上的几个字,笔走龙蛇,沉着稳重,便知道是谁了。也无心去管以宁,捏着信出神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戚昭之从酒仙楼出来,一脸疲惫。墨玉斋的事闹到了官府,他不得不请柳敬泉吃了一顿饭,送上一些厚礼。 但是,柳敬泉那只狐狸似乎不吃这一套,一点口风也不透。想必还在计较以宁的事情。 墨玉斋是他手下的古董行,前些日子有客人从里面买了一方古砚回去,之后却又来找麻烦,说是货是假的。 墨玉斋的掌柜以为他只是想讹诈钱财,便用银子打发了。哪知那人不依不饶,还报了官。拿出那方古砚给官府的人去检验,结果却真的是假货。 戚昭之心知里头有猫腻,入他店里的古董都有人检验过,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每一个从墨玉斋买回去的物件,它们底部皆刻有‘墨玉斋’三字。以墨玉斋独有的手法刻上去的,若有人伪造,从笔法上便可辨认出来。 可那方古砚底部也明明白白的刻了‘墨玉斋’几个字,笔法上竟也没有端倪,怎么就成了假的呢? 戚昭之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结论,有内鬼!故意给他惹麻烦,陷害他! 要抓出那个人不难。可是今天是没有时间了,戚昭之揉着眉心赶回府里,管家提着灯笼在门口候着,一路把他送到锦墨园。 戚昭之累得很,倒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想起他的宠物一直没有出现。 “以宁,以宁!”喊了几声不见回应。戚昭之从床上坐起来,这才瞧见房间地上一团乱七八糟的衣物,提起来看了一下,一大片墨渍染脏了衣袖。 衣服丢在这处,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太阳穴隐忍的跳动,用手按了按,在锦墨园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以宁的影子。又去找了清秋。 清秋正坐在灯下发呆,见到戚昭之进来,仿佛找到救星一般,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之前哭过的眼还有些红肿,“京都出了事,他,他受伤了……怎么办?” 戚昭之愣住,旋即安慰道:“要是担心,就回去看看。” 清秋抬起眼看他,迷惑不定。 “回去吧。”戚昭之轻声道。这个女人太过为难自己,分明喜欢那个人,却因为他不能只取她一个而离开。其实,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不过。却不知她从哪里学了一句话,说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清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戚昭之自始至终没有提以宁的事,离开清秋的院子,眼中神色又复杂几分。 路过池子边的时候,忽听见水中有声响。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去,一大朵水花在池中溅开,金黄的鳞片还反射着清浅的月光。 第二十五章 池子底部铺了一层鹅卵石,嫩绿的水草在石头缝隙里长出来,随着水的流动在水里摇曳。 以宁从水里跃出,掀起大片水花,又一头栽了进去。清凉的水包围着他,一刹那有回到海里的错觉。游的忘情,根本不曾发现岸上观察了他很久的戚昭之。 黑暗中的草丛传出细细碎碎的响声,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外面走动? 戚昭之警惕的看向响声传出的地方,沉声道:“谁?” 响声一下子消失,躲在草丛后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条金黄色的鱼尾,露出水面的那张面孔,不是戚昭之身边的那个小公子又会是谁呢? 脚步声渐渐逼近,他害怕的发抖,捂着鼻子生怕泄露出一点生息。费了很大的劲混入戚府,没想到才三天的时间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可是若是被戚昭之发现,那么他也没命回去向柳大人禀报了。 ”出来!”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草丛后的人无望的瘫软在地,肩膀抖的厉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藏在衣袖里面的手却不动声色的抓紧了掌心的匕首。 戚昭之借着月色,打量眼前低眉垂首的人,冷声吩咐道:“抬起头来。” 陌生的面孔缓缓抬起,夜色里看不太分明,只看的出一个大体的轮廓。但这就够他分辨了,府里的下人戚昭之多数都认的清,只是这个人他从来没有印象,警觉道:“你是谁?何时进的府?” 那人藏在衣袖里的手动了动,不到关键时刻还不能轻举妄动,便老实交代道:“前几天刚进来,在厨房挑水。” ”既然是厨房的人跑来这里做什么?”戚昭之审视他,脸色冷的可怕。 那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结结巴巴的回答:“我,路过,听,听到这边有声响就过来了……” “看来什么都看到了呢。”戚昭之眯了眯眼。 这个时候若还否认自己什么也没看到的话,未免也太蠢了。 那人磕头道:“小人决不会说出去的,请公子放过小人吧。” 戚昭之冷冷一笑:“你觉得可能么。” 话毕,蹲下身,鹰一般锐利残忍的眸光锁住眼前发抖的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掐像他的脖子,越收越紧。 被他掐住的人脸上浮现痛苦神色,不能再等了,既然戚昭之不肯放他一命,他唯有自保。 悄悄握紧匕首,视线对上戚昭之的眼神,嘴边浮现一个莫测的笑。笑的戚昭之有些分神,他在笑什么?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锋利的匕首趁着戚昭之不注意,飞快的刺向他的腹部。 尖锐的疼痛从身体传来,戚昭之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利器愣了愣。 毫不留情的拔出,鲜血从伤口流了下来。 “是你自找的!”凶手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他也很害怕,没敢往要害处刺,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好。 再也不敢多留,扔下匕首就逃。 戚昭之捂着伤口,疼痛的几乎晕厥。眼睁睁的看着那人逃走,暗恨自己太大意! 以宁沉在水底,上面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在水里又游了一会儿,想起戚昭之应该快回来了,绝对不能被他发现!便意犹未尽的爬上岸,在地上跳了跳,抖下身上的水珠。 光着身子,蹦跳着走了几步,扑通一声一个东西把他绊倒。头在石砖地上磕了一下,火辣辣的痛。 从地上爬起来,晕眩的揉着额头,去看那个把他绊倒的倒霉家伙。 这一看却慌了神。 “戚昭之!”以宁才碰到他双手便染上了湿热的液体,血腥味瞬间传到鼻子里。 连续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回应,以宁摊着双手不知所措。忽然想起清秋,猛的站起来朝清秋住的地方跑去。 ****** 清秋很快就找来大夫,并下令人守住戚府所有出口,凶手一定还没有逃出去。 “他会死掉么?”以宁守在外边,脸上的表情很纠结。 这些日子,戚昭之对他还算好,他对戚昭之也有了一点好感,不希望他很快就死掉。但是,想到以前戚昭之用鞭子抽他,用火烤他的那些恶劣行径,又不希望他醒过来。他也是记仇的!! 这幅纠结的样子在清秋看来,还以为以宁在担忧戚昭之的伤势,说道:“没有刺到要害,应该无碍。” 说完,清秋自己也犹豫了,地上流了那么多血,就算没伤到要害,恐怕也…… 清秋的手有些发抖,不敢在往下想。 “以宁看到凶手了吗?”换了个话题转移思绪。 以宁摇头,他一直在水里,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大夫从里面出来,清秋立刻上前问道:”刘大夫,他怎么样?” 刘大夫拿出一个写好的药方,只说已经没有大碍,先服了药,过几日他再来查看。 大夫的话就是一颗定心丸。清秋放下心来。凶手的事情等戚昭之来查的话,恐怕太晚了些,不如她去处理。 吩咐以宁守着戚昭之,又找来几个信得过的来照顾,才走出锦墨园。 第二十六章 次日晌午,戚昭之从昏睡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的某只,害他受伤的罪魁祸首! 稍微挪了一下身体,腹部顿时传来一阵抽痛。倒抽一口气,眉峰蹙成一团。 孽障!戚昭之平躺着无力的想,从前施在以宁手上的那些手段,全在这一刀上,连本带利的被他讨回去了。还不用他亲自动手。 戚昭之偏头,以宁头枕着手臂,呼呼的在一边打瞌睡,完全没有照顾他这个伤患的自觉。 还是一边的小沐机灵,发现戚昭之醒了立刻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起来,又倒了茶,让水言去通知清秋,顺便准备一点清淡的食物。 不小的动静把以宁吵醒,擦着朦胧的双眼,赫然看见戚昭之坐在床上盯着他。 以宁又惊又喜:“你醒了!” 除了这句话他在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心里的喜悦。其实看到戚昭之紧闭着眼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往日的威风和神气时,以宁还是更希望他能快点醒过来。 戚昭之哼一声,看到他额头上一个大包,还擦破了皮,十分滑稽的样子,伸过手去碰了一下。 以宁呼痛,急忙躲开。 “怎么回事?”戚昭之道。语气拔高了,听到旁人耳里却是宠溺加责备的味道。 以宁捂着那个包,磨蹭了一会儿,才说:“撞的。” ”把自己撞成这样,还有比你更蠢的么!”戚昭之骂道。 “还不是因为你。”以宁不满的嘟囔。 戚昭之没听清他在讲什么,没有理会他这句话。 清秋听到他醒过来的消息,从别处赶了过来,戚昭之见她便问:“凶手可有找到?” 没想到他一醒就问这个,清秋只好回答说,已经把有嫌疑的几人绑起来关到了一起,只等他确认。 还说今早有位叫徐启的来找他,看着陌生,听口音又像外地人,便打发了,叫他隔日再来。并没透漏他受伤的消息。 戚昭之听了思衬一番,徐启是他邀请来的,如今人来了又把人打发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想了想,对清秋道:“你派个人去跟新开戏院的老板说,过几日我亲自上门赔礼。” 清秋诧异,什么人竟这么重要?还要戚昭之亲自上门赔礼。 徐启是知道以宁身份的人,戚昭之此举也是小心行事,和徐启搞好关系,总比日后被人从背后捅一刀来的好。 ”快去。”见清秋不动戚昭之催道。 等清秋一走,戚昭之又把重点转到以宁这边。想着和他算一算账。可是才提起神,就有些力不从心。 受了这样重的伤,一醒来就要操心各种事情,实在吃不消。 准备阖上眼好好休息一番,却蓦的看到以宁眼光闪烁,面露同情的看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戚昭之眼眸微抬,寒光迸射,咬字清晰。 以宁被他一说,偏头把视线移开。 戚昭之受伤了都没有家人照顾,看着也真可怜。可是,他不过同情他一下,用得着凶他么!态度真是恶劣。 “那我出去玩了。”以宁说,自己不记前嫌的盼望他早些醒来,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就守在了他的身边。可他醒了之后,却只知道数落他。那他干嘛还要待在这里? 以宁一脸不高兴的走出去。 戚昭之瞧着那个背影,咬牙,他的宠物也太放肆了,主人负伤躺在床上,他居然还能说出出去玩这样的话!看来最近对他太宽容了,以至于敢对他摆脸色。 小沐在厨房煎药,水言领着人把饭菜送过来,走进锦墨园,忽而看见李树下蹲着一个人,嘴里念念有词。 仔细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又得罪你了么,让你躲在这里骂他。小心被他听见哦!”水言跟他开玩笑道。 以宁哼一声,心想,他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怎么可能听见! 水言领着人往屋里去,想起以宁从昨晚到现在,也是一点东西也没吃,便让他快些进来,同戚昭之一起用。 以宁现在不想看见他,说道:“不喜欢吃那个,水言,你带我去厨房吧,我自己挑。”他从地上站起来,拍着手上的灰。 水言无奈,自己又脱不开身,只好让身后跟她一起来的丫头带他去。 屋里被人伺候着的戚昭之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以宁去哪儿了? “正在厨房找吃的。”水言道,又说昨晚以宁因为担心他,一晚上都没睡觉,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估计现在饿坏了。 戚昭之喝下一口热汤,把碗递给水言,打发她下去,叫她把以宁找过来。 以宁在厨房里选了好几样现成的东西,把肚子撑的鼓鼓的才出来。路上刚好碰到水言,告诉他快点回锦墨园,戚昭之找他。 以宁慢吞吞的走回去,戚昭之都快等的不耐烦了,“怎么才来?” 肚子饿,然后去吃东西了。以宁说。 戚昭之拍着床上的空位,命令:“上来。” 以宁不解的望他。 戚昭之对着他瞪大的疑惑的双眼,道:”不是一晚上没睡了么,上来睡觉!” “哦。”以宁被戚昭之的态度弄的一头雾水。脱了衣服蹑手蹑脚的爬到床里边。 扯被子的时候,手肘不小心撞到戚昭之伤口,戚昭之深吸了口气,“别乱动!” 话一落音,果然没有动静了。戚昭之喝了人送过来的药,才让人扶着躺下。 这一觉两人都睡的安稳,转醒时已是半夜。 清秋在外间守着,听到里面的动静,和衣过来,问道:“可是醒了?” 屋里的灯一直点着,戚昭之应了声,自己硬撑着坐起来,看到里边的以宁也是睁着眼的,估计醒的比他还要。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把凶手的事情解决,吩咐清秋把人带过来给他辨认。 清秋提着灯笼出去,走至柴房,让看守的两个家丁把疑犯带去。 人一个一个的进去又出来。戚昭之靠着枕头,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是凶手。 又被推进来一个,戚昭之扫过他的脸,脸上沾了一些灰尘,脏兮兮地,不愿多看,摆摆手让家丁把人带出去。 “慢着!”看着走到门口,戚昭之忽然喊住。这个人走路的姿势,实在很熟悉。 “把脸擦干净看看!” 那人腿一软,吓得站立不稳。 家丁捡了快帕子,抹掉他脸上的灰,露出了清晰的真面孔。 “他留下,你可以出去了。”戚昭之指着那人说。 家丁识相的出去。凶手的手被困,够不成威胁,戚昭之掀了被子,只着了一件中衣,襟口大敞,露出大片结实胸膛。 失多了血的肤色,显得苍白,忍着腹部的剧痛,走到那人面前。 那人哆嗦着瘫倒在地。惊恐的瞪着戚昭之。 顺手拿了扔在桌上的匕首,只是一个蹲下的动作,在此时做起来也显得困难。 匕首泛着冷光,抵在脖子上,轻轻划过,血丝沿着刀口留下。 “消息传给柳敬泉了么?” 凶手咬紧牙关不语。戚昭之也没期望他回答,寒光闪过。以宁吓得把头蒙进了被子,微微的发抖。 刀锋划破血管的声音穿进耳膜,无比刺耳。 扔下匕首,发出清脆的落地声。戚昭之起身,推开门,对家丁道:“把里面处理干净了。” 家丁动作很快,尸体被抬走,清理掉血迹,一张新的地毯迅速铺上,戚昭之瞧着上面那副繁盛的山水图画,满意的回到床边。 手搭上被子,感觉到里面的人在发抖。戚昭之扯掉被子把人拖出来,问:“很怕?” 以宁点头。 “那就不要随便露出尾巴!”戚昭之想起那天的事,又凶巴巴说教。“别又让人发现!” “咦?”以宁坐起来,蓝眸蒙上一层迷惘的雾气。 ”总之,不要下到水里!”戚昭之不想废话。跟以宁一起时,他的脾气很容易被他挑起。 “啊,被你发现了吗?”他还以为自己保密的很好。 “可是,因为你,她们都不理我,我只好一个人玩,然后衣服和手弄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跑去水里洗的。”以宁费了很大的劲才讲完这么长的句子。 然后等着戚昭之发话。 哪料戚昭之久久没有反应。抿着唇,脸色异常苍白,鼻尖渗出冷汗。 以宁这才发觉他的不对劲,一缕血腥味钻到鼻子,“你等等,我去找人给你上药!” 腹部的伤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撕裂开来,血透过纱布,染到了白色衣服上。 以宁喊来清秋,拆开纱布一看,伤口裂的不像话,只得找人去请大夫,重新处理,这一折腾,东方的天幕已泛白。 红日初升,一骑快马扬尘,匆匆赶回临安城。 在戚府门前停下,马上的人翻身而下,正是孙悦 第二十七章 孙悦带回了京城茶铺的消息。茶铺的封禁解了,掌柜的也从大牢里放出,但店铺在京都的声誉受损严重,即使在开张也没有人光顾,索性关闭,把人员都遣散了。 “倒是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孙悦一回来就听说了戚昭之手上的消息,开始还不大相信,但此刻人就躺在他眼前,证据确凿。 虽然生意上戚昭之的罪过不少人,但有胆子来刺杀他的,却没有几个。 戚昭之这一刀挨的蹊跷,孙悦猜不着原因。 “倒霉事不提也罢。”戚昭之垫着枕头坐起来,养了几日,也可以小心的行动了。 “可要多雇些人加强防卫?”孙悦打趣着说。戚昭之府里的人算得上稀少,除了几个丫鬟和家丁,加起来不上二十个,和其他深宅大院的人家比起来,不在一个层次。 “不用。”这个时候招些外人进来,反而不安全。 又谈了点生意上的事情,孙悦说:“漠河沿途的船商近来多了许多,不觉得奇怪?” “彭志远早前提到过,只是没料到他们会增加的如此快,也没在意,眼下确实有些怪异。”好像专门正对他戚府的生意。等伤养妥了,是一定要亲自探查一回的。 “以宁呢?”孙悦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没看见他,一般不都待在戚昭之身边,形影不离的吗? “他么。”戚昭之略略沉吟,嘴角勾出淡淡的笑,“在书房用功。” 被他赶着去学习了好几天,多看些书,应该会长点脑子,没那么蠢了。 反正他躺在床上养伤,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调戏一下宠物。早上给他安排功课,晚饭前例行检查。 孙悦笑了笑,对戚昭之道:“我去看看他。”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 以宁怕在书案上打瞌睡,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一般。碍于戚昭之的命令,在晚饭前他必须看完这些无聊的文章。虽然这些文字和他们的很像,读起来不会太费劲,但一天到晚的看,也太枯燥。 孙悦过来敲敲书本,以宁后知后觉的抬头,眯着眼,瞌睡还在,一副迷蒙的表情。看着孙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孙悦!” 孙悦微笑,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在这里可还适应?” 以宁抓抓头,勉强道:“还好吧。” “在看什么书呢?”孙悦随手翻开书页,略略瞧上一眼。 以宁的回答却完全不在重点上,埋怨道:“还不是戚昭之,我都快闷死了!” 孙悦笑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礼物道:“呐,从京都带回来的,送给你。” “这是什么?”以宁拿在手里,新奇的摆弄着那几个串连在一起的小铁环。 “九连环,你把这个解开了,戚昭之就不会骂你笨。”想起刚才戚昭之说以宁蠢的话,孙悦好笑道。 “是吗,太好了!”以宁的瞌睡全跑光,专心致志的研究起来。 孙悦看他孩子气的玩了一会儿,便走出了书房。 以宁把东西弄得叮咚作响,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丝毫进展也没有。书也是一眼都没看。 不过摆弄这些玩意儿,他倒是很有耐心,也不嫌烦,一直不急不躁的,直到清秋过来喊他去锦墨园吃饭,才恋恋不舍的把九连环揣到怀里。 饭前,戚昭之也坐在桌旁,身上披了一件外衣,里面仍是睡觉时刚从床上下来的模样,白色的亵衣凌乱不已,乍一看倒有几分美意。 神色慵懒的问道:“今天让你看的可都看完了?” “嗯。”以宁塞一口饭到嘴里,撒谎的时候心脏还是会砰砰的跳。 “讲来听听。” “……今天看到孙悦了。”以宁咽下那口饭,眼神闪躲。 “然后?” “他来找我玩,我就只看了一点点书。”他还算坦白。 “哦。”戚昭之懒懒的等着他自己交代。 “他送了我这个,说只要解开了,就可以不看书,你也不能在骂我笨。”以宁放下勺子从怀里拿出九连环,摆到桌子上。 戚昭之拿过来看了几眼,放回原处,慢条斯理的给自己舀了一碗热汤,喝了一口,道:“也可以试试,三天之内你要是解开了,以后你就不必看书。” “没解开呢?”以宁着急着问。 “这就不好说了。”戚昭之低头喝汤。 “好!”以宁斟酌一下,很快答应。 第一天的时候兴致勃勃的拿在手里研究,别人找他说话,也不搭理。 第二天的时候,信心有一点动摇了,开始怀疑这个东西根本就解不开吧?但还是没有放弃,带着疑问继续琢磨。 第三天的晚餐前,面对戚昭之那种‘你果然很蠢’的眼神,以宁彻底恼了。 愤然把它啪到桌上,气鼓鼓地道:“根本就解不开嘛!” “未必。”戚昭之闲闲的看他发脾气,“拿过来给我试试。” 以宁只好又捡起来递给他,站在一边,眼看着戚昭之随意的摆弄了一会儿,看似很容易就完成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七岁就玩过了的东西,你现在还不会么?”戚昭之促狭道。 以宁脸咻的一红,辩解道:“海里又没有!” “以后继续给我看书。” “知道了!”以宁不服气的说。 受伤的缘故,一躺就躺了小半个月,清秋回京都的事情也因此耽搁,戚昭之伤势渐好,不需要人照顾,便安排了一辆马车,准备好各种路上所需要的物品,派了两个小厮,和两个随身的丫头,打发她回京都。 清秋走后,水言和小木两人便留在以宁身边照顾。 打点好府里的事情,又在清风楼摆了一桌酒席,请徐启喝酒,为上次把人挡在门外的事情做个解释。 清风楼是临安城出了名的风月之地,寻乐之处。 徐启是个什么样的人,戚昭之稍有了解,特意选了这种地方也是迎合徐启的爱好。 戚昭之自然也是来过这里,坐在他身边倒酒的姑娘,就是他来清风楼消遣时,点的最多的一个——青娆。 徐启姗姗来迟,找到房间,莺莺燕燕的早就在一边候着,客人来了,腰肢款摆,巧笑倩兮的迎上去,乐的徐启摸着其中一人白嫩的脸庞,哈哈的笑。 被拥簇着坐到戚昭之对面,茶酒立刻端上来,徐启捞了个美人坐到自己腿上调笑,笑道:“戚兄真是有心,知道我徐启平生最爱这些美人。” “何必客气,徐老板满意就好。”戚昭之饮下一杯酒,怀中倚着的人,立刻又给他满上。 “这就不对了!”徐启故作严肃,“我称你为兄弟,你还‘徐老板徐老板’叫这般生分!该罚!美人,你说是不是?”徐启在姑娘脸上亲上一口,笑道。 姑娘们立刻附和。 戚昭之伤才好,不宜饮酒,但众口之下,执意拒绝的话也没意思,二话不说,仰头喝了三杯。 气氛渐渐上来,差不多的时候,戚昭之借口自己有急事处理,先行离开。让之前就打好招呼了的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过来,和徐启相互认识。这样既尽了地主之谊,没有冷落徐启,自己也可早点脱身。况且都是商人,日后总会有交集,率先让徐启认识一下这些人,也不是没有好处。 带着满身酒气回到府里,让人准备一桶热水送到房间,挥退下人,刚除掉衣物,下到水里,准备洗掉一身气味,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跑进来,“戚昭之!” 以宁拿着书本,绕道屏风后面,找到在浴桶闭目养神的戚昭之,问道:“戚昭之,这个是什么字?”手指按着那个不认识的字凑到他眼皮底下。 戚昭之睁眼看一下,又闭上,“别吵,晚上再说。” “啊?那现在我可以不看书了吗?” “……”头脑有些发胀。 “咦?你那里还没好么,一条好丑的疤。”以宁看见戚昭之浸在水中的腹部,上面有一条狰狞的疤痕,显示伤还未好透彻。 “这么有精力,过来给我搓搓背。”戚昭之把手臂搭在上面,滴答滴答的水中落到地上,他翻了个身,露出背脊对着以宁。眼睛依旧合着懒得睁开。 “不要。”以宁拒绝,转出屏风,宁愿坐在屋子里闲着。 戚昭之泡了会儿,散掉一身酒气,换了衣裳从后面出来,看到以宁在他房间里翻东西,走过去道:“在找什么?” “呐!”以宁翻到一个小瓶子,戚昭之看着眼熟,还没想到自己在哪里见过,以宁便说:“上次你给我涂了这个,我身上都没有留疤。” 戚昭之微微一愣,以宁扒开他的衣服道:“你也试试。”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药粉涂抹到伤口周围,嘴里边说:“别动哦,碰到了会痛。” 戚昭之低头,看着以宁的脑袋在眼下晃动,抓着他的头发揉了揉,轻笑了下,说道:“这个时候,倒挺像个大人。” 给他涂好药,摸着自己被戚昭之打乱的头发,理整齐了,说道:“戚昭之,你都没有父母吗?”他受伤的时候,除了清秋水言他们,好像就没有其他人来看过他了。 “有的。”戚昭之系好衣带。 “他们怎么都不来照顾你?”以宁好奇。 “他们为什么要来照顾我?”戚昭之笑着反问。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因为,因为……”以宁想了半天,说:“我生病的时候,母亲都会来照顾我啊!” 戚昭之:“……”这个可以混为一谈吗? “要不以后就你来照顾我吧。”戚昭之微笑。 “好啊。”以宁道,“不过,不能很久,我还是要回海里的。” 还想着回去呢!戚昭之没有打破他美妙的幻想,饶有兴致的问:“你知道怎么照顾人么?” “就和照顾小黄鸡一样嘛!”以宁回答。 戚昭之满头黑线。 “我现在想睡觉了,你帮我铺被子。” 以宁果真挪过去给他铺好被子,大眼睛望着戚昭之:“好了。” “那我们一起睡吧。”戚昭之把他带到怀里,软软的抱着躺倒在床上。 以宁双脚在空中蹬了几下,急道:“还没有脱鞋子!” 戚昭之两下帮他把鞋子弄掉,往地上扔,“这样可以了?” “好吧。”以宁很勉为其难的答应。 虽然不想睡觉,但是比起看书,那还是睡吧! 第二十八章 把徐启介绍给那些生意上的朋友后,戚昭之就收到徐启的邀请函。说是众多朋友一同去游湖,由他做东道主。 这样的聚会总是带着某种生意上的功利性,戚昭之在这个圈子里混,神知其中道理。 挑了件轻便的衣裳,走出锦墨园。以宁从屋子里赶出来,忙问:“你要去哪里?” 戚昭之回头道:“出去办事,怎么?” “哦,那你小心点。”以宁转回屋子。心里念叨,还以为他出去玩呢,他也想去。 五月初,湖畔风景秀丽,水光潋滟,湖中木舟竹筏,游船画舫,很是热闹。 和那些人说了一会儿话,戚昭之被徐启邀出船舱,站在外头,清凉的湖风迎面吹来。 徐启徐徐说了一番话,戚昭之听得有些怒意,强忍着道:“以宁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原是恭亲王的赏金又番了一倍,徐启同他商量,愿意把从前的那些经验传授给他,只是取得鲛珠后,赏金三七分。 戚昭之早就打消了鲛珠的心思,听徐启一提,无端生出恼意。 徐启尴尬的笑了笑,若不是近些都不曾捕获到人鱼,他也不会放弃无渊岛那片大好之地,来内陆发展生意,积累财富。 人鱼一族濒临灭绝,戚昭之手上那个小家伙,实属珍贵。 徐启回到船内,戚昭之仍在外头,片刻忽听见里面传来歌声,悠悠扬扬,清脆的嗓音飘出画舫,传到周围游人耳里,不觉被吸引,纷纷划过船来,想听的仔细一些。 戚昭之蹙眉,袖里的手不禁握成拳头,青筋隐现,压抑不住的愤怒。这个声音在徐启的天藻园听过一遍,记忆尤新。 徐启手上的那条人鱼,眼睛已被弄坏,是流不出眼泪了的。即使被人知道,也无所谓,不会被抓走。 以宁的境遇,却完全不同。他一旦被发现,面临的将是毁灭。 戚昭之平复下心情,走进船舱,与众人道了句别。便乘着小船上了岸,回府去,再无兴致游玩。 徐启此举,无疑是针对他的。 好心拉拢他,却被反咬一口。戚昭之怎能不生气。 回到锦墨园,就看见以宁蹲在院子里喂鸡,发现他回来了,大眼睛里露出笑意,朝他咧嘴。 亏他还笑得出来,戚昭之心底感叹一声,望着以宁的眼神很复杂。 “这样看我干什么?”以宁敏锐的察觉戚昭之眼神里的不同。 “我想带你去玩,可万一你中途又跑了,我岂不是很为难?”戚昭之假装很纠结的蹙起眉头。 “啊?”以宁蹲在地上,抬起头望他。 “你可以保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么?”戚昭之说。 以宁歪着脖子想,保证道:“好。”先答应再说。 戚昭之也不指望他的保证能起多大作用,当下派人找来孙悦,把事务交给他。又找来齐平,吩咐他收拾一点行装,和他们一同去。 漠河河道一带的事情总觉得有蹊跷,不妨趁此机会去查一番。顺道带着以宁出去避避风声也好。 事不宜迟,一辆平实的马车,由齐平驾着,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缓缓驶出临安城,往漠河上游的阡陌城而去。 以宁不知其中复杂,在马车上兴奋的很,不断地掀开车帘探头探脑的往外瞧。 戚昭之则被许多事情缠昏了头,靠在里面闭目养神。 而临安城,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便传出了人鱼的故事,戚府的大门差点被挤破,柳敬泉姗姗赶来驱散围观者,踏入戚府,却得知戚昭之暂时不在府内的消息,只得打道回府,静待消息。 “草民说的不假罢,可惜大人还是去迟了一步。”徐启惋惜道。 柳敬泉露出一个刺眼的笑:“不急,和尚跑了,庙还在。”就不信他不会回来。 “依我说,他们走的并不远,大人派人追的话,估计很快就可以把他们找回来。”徐启笑眯着眼建议。 柳敬泉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来临安,你打算作何生意?” “暂时开了个戏院积攒一些银两,其他的再作打算。”徐启道。 柳敬泉露出一副狐狸嘴脸,道:“不过与戚昭之抢生意的话,你得做好准备呢。” “这个自然。”徐启说道。他找到柳敬泉就是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减少一些阻力。这样在临安发展起来就会顺畅的多。 把戚昭之藏有人鱼的事情捅出来,讨好柳敬泉,眼下这步棋走的还算成功。 柳敬泉看了看徐启,又把视线落到庭前,拿起手里的烟斗放到嘴边,使劲吸了两口,徐徐吐出烟雾,说道:“银两本府可以自主你一些,那些手续你也不用担心,我自然帮你搞定,但是……”徐启顿了顿,表情忽而变得严厉,“我需要的是足以和戚昭之交手的人,你自认为有这个能力么?” “是。”徐启说的肯定。戚昭之为商人,虽说也是个厉害角色,可心中一旦有了顾忌,行事也会变得思前顾后,犹豫不决,甚至做出一些不够理智的决定。 此时戚昭之离开临安,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正给了徐启一个迅速发展的机会,他徐启自然不会错过。 柳敬泉呵呵笑了几声,把徐启打发走。等在厅外的管事看徐启走远了,把一封信呈到柳敬泉面前,恭敬道:“大人,京都传来的信件。” 柳敬泉诧异的拿过,打开一看,原来是朝廷巡查的官员,不久将来临安巡视,要他尽早做好准备迎接。 山间,树木茂盛,鸟兽竞相追逐,一条小道上,马车颠簸着向前。 以宁揉着被颠痛的屁股抱怨,墨黑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座小山,“我们为什么要走这里!”刚才在分叉路口,明明有一条宽敞的大路。可是戚昭之偏偏指挥齐平往这条小路走。 “这里是近道,而且安全。”戚昭之说。 “可是……”以宁委屈地说,用楚楚可怜的目光谴责戚昭之。 “这一点苦都忍不了么?”戚昭之忽而摆出严厉的面孔。 以宁看他一眼,噤声,把马车上的窗帘撩起,将头偏向窗外。 车厢里一时安静地很,只听得树林里空旷幽寂的鸟鸣声。 良久,戚昭之撇他一眼,“生气了?” 以宁闷闷地哼一声。 戚昭之把他揽到自己身上抱着,勾唇道:“这样可好些?” 以宁哼哼唧唧的拿脸在他胸膛处增了两下,表示还算满意。 “还记得徐启吗?”戚昭之问他。 以宁点点头,想起那间黑暗的地下室,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不要你了,把你送人,你会怎样?”戚昭之半真半假的说道。 以宁睁着眼不解的望着戚昭之。 “我是说如果。”戚昭之解释。 以宁又把头低下,埋到他臂弯里,小声道:“不要把我送人,你不要我的话,就放我回去。” 听到戚昭之说要把他送人的话,以宁忽然很伤心。尽管戚昭之说这只是打个比方,但他直觉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说,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戚昭之瞒着他不让他知道。 戚昭之伸出手打理以宁如缎的金发,叹道:“我可不能保证,不过尽力吧。” 以宁听得似懂非懂,再一次强调:“不要把我送人!”咬牙的味道。 戚昭之呵的笑道:“可是,我发现养着你一点用处也没有,还尽给我惹麻烦呢。” “那你放我回去好了!”以宁被他说得一无是处,有些生气。 “不行,麻烦都惹上身,放你回去也晚了。”戚昭之道。 “那怎么办?”以宁很认真的纠结起这个问题。 “你自己说说,你有什么用处?”戚昭之唇角微扬,看着手里的人。 “我可以照顾你。”此刻正被照顾着的以宁大言不惭。 戚昭之不给面子的笑他:“算了吧,暖床你都不会。” “我可以!”以宁从戚昭之身上跳下来,坚定地表明自己的决心。 戚昭之支着手,幽幽的看他。 “好啊,那就先从最简单的暖床开始,看看你到底有没有用。”戚昭之朝着他微微笑道。 又向前赶了一会儿路,快到正午,齐平把马车停在路边休息,三人找了块干净点的地方,把车上水和食物拿出来,填饱肚子。 这次出行为了不引人注意,便没有大张旗鼓,一切都很简陋。 齐平吃完东西,便去给马喂食。 以宁靠着粗大的树干打盹,直到戚昭之喊他上马车继续赶路,才揉着眼睛醒过来,蓦然看见齐平手里提着一只毛茸茸的灰兔子,惊喜道:“哪里来的?” 齐平把兔子递给他说道:“山里多的是,今天晚上的晚餐就是它了,别让它跑了。”说完,齐平跳上马车,以宁抱着兔子随后爬上去。 坐到车内对戚昭之道:“真的要吃它啊?” “不然呢,难道让它吃你?”戚昭之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哦。”以宁被戚昭之堵的无话可说。 戚昭之靠着车壁假寐,偶尔睁眼看见以宁抚着兔毛,便提醒他道:“别让它跑了。” “可是它很听话。”躺在他手里一动也不动呢,很温顺。 “那又怎样。” “我不想吃它。”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几人要在树林里过夜,齐平去拾干柴,以便晚上生活用。戚昭之则去马车里把一些用具拿出来。留下以宁在原地守着兔子。 等戚昭之把东西都搬下来之后,看以宁蹲在那里,问道:“兔子呢?” “它咬了我一下,然后被我丢了。”以宁说的理直气壮。 戚昭之懒得跟他讲道理了,径自走到一边去。 齐平把干柴捡回来的时候,三人晚上又只能围着火堆啃干粮。 就这样赶了几天的路,终于抵达阡陌城。而马车刚驶入城门,便遭人拦下。 “里面是什么人,出来检查!”守城的官兵命令道。 第二十九章 柳敬泉并未派人去追,而是写了一封书信,快马加鞭的遣人送去给阡陌城的城守宋懿。 说是临安一商人犯了事,带着自家小奴逃逸,那小奴金发蓝眼,很好辨认。若是发现,还请将人捉拿,届时他自会差人来把他们带回临安。 却半点也没有泄露人鱼的事情,只说那小奴乃梁国人。还附送了两张画像。 宋懿收到这封信,把画像摆在桌上瞧了又瞧,只觉得有一人很为眼熟。当即命人守着城门口,对进城的人仔细盘查,戚昭之三人时运不济,恰好撞到了这个枪口。 “里面的人下来检查!”守城官兵不客气的用兵器挑开车帘,厉声命令。 戚昭之早就小声告诉以宁,让他把眼睛闭上,枕到自己腿上装睡。见士兵挑开帘子,戚昭之神色如常的问道:“不知这里出了何事?”一时并没有往柳敬泉那方面想。 直到士兵扫了一眼,头朝里侧装睡的以宁,命令:“那个睡觉的,睁开眼睛瞧瞧!” 这是戚昭之才想到大概是柳敬泉和这里的官府通了消息,勾起一抹冷笑。感到腿上的人动了一下,于是把目光低下,手掌搭在以宁头顶,顺着他一头黑发,以示安抚。 虽然进城之前有特意乔装一番,改头换面,可是以宁的眼睛却无办法可想。 一睁眼,守城的官兵就发现了,拿兵器指着二人道:“下来!” 戚昭之还显淡定,跳下马车,等着以宁下来。 以宁慢吞吞的探出一个脑袋,士兵手里的大刀一晃,黑色的假发轻易地被挑了下来,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耀眼至极,士兵愣了愣才回过神,把刀尖上的假发一丢,说道:“就是你们了,跟我去官府。”守了两天,也不是道是什么犯人让城守大人如此重视。 以宁被那明晃晃的大刀吓住,捂着头跳下马车,踉跄了一下,飞快的跑到戚昭之身后,拽着他的衣袖。 “初来此地,我们又未犯法,为何要带我们去见官府,还请说明缘故。”齐平扯着缰绳,板起脸道。 “有事见了打扰你再问,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无法,三人被几位官兵前后看守着带到宋懿府上。 因为宋懿之前强调过他的手下,虽然那两人是逃犯,但也不能对他们太无礼。所以,士兵们说话的口气虽重,但也不曾把他们绑起来,连那辆马车也有人赶着一起走。 不过,他们城守大人又说,人抓到后,直接送进牢里就可,然后再来禀报他。 于是,官兵便真的直接把三人带进牢房,上了锁,道:“先在这待着,明天大人有空了,自会找你们!” 宋懿在厅里喝着闲茶,丹凤眼一挑,想着那人就要落到他手里,尽是报复的快感,呵呵的笑出声来。手上一个不稳,茶水晃出杯面,低落几滴,掉在那副看着眼熟的画像上。宋懿看着那滴水慢慢晕开,索性放下茶杯,想起了一件少年时的往事。 当年京城有五霸,一是他宋懿,二是他哥哥宋司,三是乔清秋,还有两个便是戚昭之和沈穆。 当时他们年纪差不多,都在一个师傅底下学知识,不知不觉就混到一起,结成了一个小帮派。对外嚣张跋扈,内里各人之间又暗暗较劲,一比高下。 不过乔清秋是个女人,又有沈穆罩着。便都不怎么找她麻烦,可是,他弟弟宋司是里面最笨的一个,便成了欺负的对象。戚昭之和沈穆一有个跑腿的事情,就对他呼来唤去。 他宋懿对自小对这个弟弟就有一种几位强烈的霸占欲望,一看到别人使唤他,欺负他就不爽。于是,经常有以下情况出现: “小宋司,先生布置的作业记得帮我完成。”沈穆如是说,递过来的却是三本,连带清秋和戚昭之的。 宋司很乐意的接过,这个时候,宋懿就生气的一把抢过来,扔回去吼道:“你们自己不会做吗?!!” “宋司愿意帮我们做,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哥!” “好啦好啦,不要吵,弟弟你的我也帮你写吧!”宋司把扔在地上的本子捡起来,拍掉灰。 宋懿:“……”怒!恨铁不成钢。 渐渐地被人抓住这个弱点,沈穆和戚昭之要找宋懿麻烦的时候,便学会利用宋司这条曲径,而且屡试不爽。每每都会惹得他暴跳。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隔了十几年,天意让戚昭之落到他手里,他如何不激动。 定要好好折腾他一回。 宋懿眯着眼,琢磨着用点什么办法,能暂时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要整到戚昭之。 守城的官兵,把人送进牢里,过来告知宋懿,“大人,两人已经带进牢中,另外还有一个赶马的车夫。” “派人暗中监视着,一举一动都要给我汇报!”宋懿丹凤眼中闪过精光。 “是。”官兵应声退下。 宋懿想起自己远在京都的哥哥,叹了一口气,独自出府找乐子去了。 天色渐黑,才带着一个小倌从外面回来。 边用膳,边听官差禀告,说那三人并没有动作,很安静地待在牢中。不过那个小一点的十分害怕的样子,黏着戚昭之不放,睡觉也要扯着他的衣袖。 宋懿听罢,搂过陪他吃饭的小倌,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小倌会意,掩着嘴直笑。而后起身对官差道:“带我去瞧瞧。”声音柔媚,如同女子。身上披着的红色轻纱几乎拖到地上。 官差奉命把他带到三人面前。 以宁正在啃狱卒送来的馒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华丽男子,动作呆了呆,馒头也不啃了,把剩下的半个放回碟中,嘴角还留着碎屑,不安地拉拉戚昭之的衣角,示意他睁开眼睛。 “何事?”戚昭之睁开半边眼睛问。 “有人来了”以宁道。眼睛紧紧盯着来人。 “你就是那个小家伙,挺好看的么。”尹商笑看着以宁。 齐平躺在角落里,听到陌生的声音,警觉的站起来,严肃的瞪着眼。 戚昭之也才缓缓起身,在牢里待了半天,连头发丝也依旧整齐,不见狼狈之色。走到尹商面前,隔着一道木栏,上下审视他,而后蹙眉道:“你是何人?” 尹商指着以宁道:“大人要见那个小家伙,让我带过去。” 戚昭之转头看向以宁,以宁也咬牙望着他。 “我要见你家大人。”戚昭之冷声道。 “暂时可不行。”尹商道,又对身边的狱卒说:“开门,把他带走。” 铁锁的声音响过,门被打开,以宁直往后退,神色慌张的瞪着戚昭之。 “慢着!”触到以宁的目光,戚昭之喝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说,说完了,你们再把人带走。” “也好,不过请快些讲完,大人等急了可不好。”尹商偷笑着走出去。 狱卒也离开,牢门又被重新锁上,只剩下三人,戚昭抄手之靠着木栏,以宁缩起身子贴着一面墙壁,两人之间隔着一间房子的距离,互相对望。 “戚昭之。”以宁喊道。 “嗯。”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们会像你以前一样对我么?”以宁抬起眼问,蓝色的眼睛里充满迷茫。 戚昭之坐过去,神色凝重的把以宁的头按到自己怀里,道:“别怕。” “可是……”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会想办法。”戚昭之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到了其中的底气不足。脸幕后那人的面都见不上,谈何办法? 以宁聪明的体会了戚昭之话中的无力,闷闷地嗯了一声,强烈的绝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手脚发冷。 “时间到。”尹商从外面走进来提醒。看到戚昭之搂着以宁,一脸沉重的样子,暗道等下一定要把这一幕分享给宋懿。 戚昭之松开手,以宁忘了他一眼,旋即被狱卒带走。跟在尹商后面离开。 “呀,不要害怕,大人只是找你过去说说话而已。”尹商看见以宁紧张的面容解释道。 真的吗?眼里升出一点点希望。 “不要用这种眼神忘我哦,很危险。”尹商眨眼。 以宁撇开眼不说话了。 垂头站在厅里,宋懿围着他上下打量了几圈。 尹商在一边说闲话,“把他带来时,那位的表情可是十分的精彩,对他可宝贝了。” “是吗?这样的话,就有他受的了。”宋懿脸上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以宁。” “你和戚昭之什么关系?”宋懿把视线落到他脸上,很精致的一个家伙。 “不知道。”以宁说实话。 宋懿却道:“哟,不老实交代的话可是要受罚的!” “真的不知道。”听到受罚二字,以宁有些急,“你去问他。” “我怎么可能去问他!” “……”以宁沉默。 宋懿犹豫了,“你真的不清楚?” 以宁点头,“不清楚。” “那我问你,你就给我老实回答。”宋懿坐下,尹商立刻上前给他揉肩。 “你们犯了什么事,要从临安逃走?” 犯事?逃走?以宁惊讶于宋懿的提问,道:“戚昭之说带我出来玩,我们不是逃犯。” 宋懿轻嗤一声,“你被他忽悠了吧。”柳敬泉的信上,明明白白写了‘逃犯’二字。 “……”以宁瞪大眼望着他。 “你和他有没有这样?”宋懿揽住尹商,两人当着以宁的面吻了一下。 不知为何,有点不知所措,以宁绞着手指,低声道:“有,有的。” 宋懿放开尹商,“那你还说不清楚你和戚昭之的关系!”都这么明显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嗫喏道。 戚昭之身边有个比他哥哥宋司还笨的人,实在不可思议,连这种简单的关系都分辨不出吗? 宋懿也懒得费脑筋跟他解释,对旁边一听差说道:“带他去安顿房间。” 听差走了,以宁还愣在原地。 “愣着做什么,去看看你的房间啊!”宋懿道。 就这样?以宁从巨大的落差里醒过神,慢板怕的跟上听差。对发生的一切摸不着头脑。 第三十章 这边,戚昭之躺在草席上,望着房顶出神。第二天,一缕阳光透过小窗在窄小的牢里投下一束光影,狱卒送来早点。 戚昭之看着简单却干净的清粥,忽然喊住即将离开的狱卒,解下腰间的一个玉坠儿,道:“可否告知我你们主子是谁?” 狱卒瞧着那个玉坠儿,“这个……” 戚昭之把玉坠儿丢给他,狱卒接住,两眼放光,道:“我们大人刚从京都调来,担任临安城守还不到一月,名字宋懿。” “宋懿?”戚昭之不置信的提高声调。 “是的。”狱卒拿着玉坠离开。 宋懿!戚昭之磨牙冷笑,看这牢房虽然破旧,但显然已经被人精心打扫过了,很干净,一只蟑螂都没有发现,而且这张草席,看一眼就只道是全新的,每餐送来的食物,非常简单但是干净。与其他犯人相比,这处好了太多。戚昭之难免有些起疑,随口一问,却道是宋懿!那么,以宁便无大碍了,只是不知宋懿要搞什么鬼! 戚昭之正想着,宋懿却在和以宁商量。 “这么说,你很讨厌他?”宋懿看着以宁说。 “也不是,只是一点点讨厌。”以宁掐着小拇指的指甲盖,跟宋懿比划。 宋懿白他一眼,“这么一点点算个屁啊!” “啊?” “至少也要这么多。”宋懿掐着大拇指盖给以宁看。 做完这个动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也这么幼稚起来,自我鄙视一下,赶忙收回手,说:“算了,真怀疑你的智商。”随手在桌上拿了一棵青枣丢到嘴里咬。 “有虫子。”以宁咽咽唾沫,瞪着他一动一动的嘴巴。 “什么?”宋懿吐出干净的枣核。 “呃,有虫子再上面爬,被你吃掉了。”以宁指着桌上剩下的一堆枣子说。 宋懿脸色霎时一青,干呕着跑出去,还不忘回头,指着以宁吼:“怎么不早说啊你!” 又是一天过去,宋懿总是来找以宁,两人渐渐熟络。 宋懿说话很大声,脾气暴躁,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就开始吼人。 “吖,你都不会用筷子吗?”宋懿看他只拿汤勺舀饭吃,惊讶不已。 “不会。” 宋懿一手支着头,看了半晌,说道:“我教你!”宋懿抢过他手里的汤勺,拿上一双筷子给他。 “不用。”以宁把手收起来,放到桌子底下。 宋懿瞪他一眼,只好把勺子还给他,道:“不识好歹!” “什么时候放戚昭之出来?”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整他,不能放他出来!”宋懿冷哼。 略微失望的神色掠过眼底,道:“你们以前认识吗?为什么要整他。” 说起这个,宋懿似乎很起劲,把小时候的苦水一通倒出来,说了近小半个时辰。 以宁找到了一点共同语言,插话道:“也是啦,他也经常欺负我。” “怎么可能?他喜欢你还来不及吧。”经过两天的相处,宋懿觉得以宁除了某些方面有点不同于常人,人还是挺乖巧的,长得也可爱。 要是他有一个这样听话的家伙,才不会欺负他呢!可惜宋司那个榆木脑袋,永远都开不了窍。 以宁被宋懿直白的话语,弄得有些窘迫,微微红了一下脸,不知道怎样回答。 “那个,我可以去看看他吗?”以宁征求道。 宋懿斟酌一下,“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宋懿神秘兮兮的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听完后,以宁不自在的挠着耳朵,有些为难。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宋懿敲敲碗筷,等着他回答。 “好,好吧。”以宁道,“但是,只可以亲一下。”他伸出一根指头。 “嘁!”宋懿扔下碗筷起身,无视他的要求,走出饭厅。他又不稀罕亲他,只是想当面看一下某人的反应而已。正好纾解心中被贬来阡陌当城守的郁闷之情。 宋懿回到房间,特意修整了仪容,挑了一件上好料子的衣裳,风度翩翩的出来。虽然只落得城守这么个小小的官职,但是从气势上还是要压倒对方,不输于人。 以宁正在外面等他,宋懿见着就问:“怎么样?这番打扮还不错吧?” 以宁称是,又说:“那么我们现在是去看戚昭之吗?” “当然,跟我来!”宋懿轻松地踏着步子走在前面。 戚昭之自从知道把他压在牢里的人是宋懿之后,便放下心,只等着宋懿来找他。 隐约听到讲话声从外面传来,戚昭之朝入口的方向瞧去,果然看见宋懿满面春风的摇了过来,笑得格外欠揍,“怎样,对你的款待比起其他犯人,还算不错吧!” 戚昭之先是看了以宁一眼,才把视线转到宋懿身上,直说道:“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这就是你对本官的态度?”宋懿揽着以宁的肩膀,把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对着戚昭之笑道。 对他的挑衅,戚昭之忍了忍,紧盯着宋懿那双不规矩的手,忽而看到以宁露出的脖子上不正常的印记,冷笑道:“你对他做什么了?” 宋懿的那点爱好,他一清二楚。当初还在京都时他就喜欢往小倌楼跑,还经常捎带宋司一同去。连带戚昭之和沈穆也随他去过。 此时看到可疑的东西,不可不往那方面想。 “你说这些?”宋懿故意扯开以宁的前襟,露出更多的给他看,而后在他脸上很夸张的亲了一下,道:“就是这样。” 戚昭之在看见,以宁敞开的衣襟里,那些痕迹时,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强忍着,抑制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指甲都把手心掐出了血。 宋懿如愿以偿的看到戚昭之神色大变的模样,偷偷地乐呵。 命人打开锁,走进去,刚要开口解释一下实情,可是嘴巴才动了一下,声音才冒到嘴边,一个拳头就把他打到在地。 用力之大,让倒在地上的宋懿,擦擦破了的嘴角,直骂道:“你奶奶的!” 戚昭之还要挥拳,以宁忙从震惊中回神,拉住戚昭之,“别打他。” 戚昭之死死的瞪着以宁,“你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这些,还有这些。”戚昭之指着他露出的锁骨上的痕迹恨声道。 以宁往脖子上摸了一把,把手上沾到的红色,给戚昭之看道:“这个是胭脂啊,宋懿弄上去的。有什么问题?” 戚昭之愣了一下,有点傻傻的伸出手指,在以宁脖子上的红印处抹了一下,指尖真的染上了颜色,“是胭脂吗?” “嗯。” “你大爷的!嘶——”宋懿从地上爬起来大骂,不小心扯到嘴角的痛处,疼的吸气。 “你自找的。”戚昭之冷眼看他。 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把自己害了岂不活该? 宋懿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捂着嘴角闷头走出去。 “你还好吧。”以宁跑过去看他。 戚昭之和齐平随后跟上,狱卒也没敢拦他二人。 宋懿回答房间里抹药,戚昭之正经问道:“怎么到阡陌城来了?” “你以为我想?”说起这个宋懿一肚子怨气。 朝堂上两股势力斗得火热,他深受其害。得罪了恭亲王的人,恭亲王随意找了个借口,便要罢他的职。太子一派的人,他是能清理得则清理,清理不了的就打发的远远地。 宋懿和太子,也就是沈穆交情匪浅。还是沈穆极力争辩,才给了他一个城守的职。 但,宋懿不明白的是,为何许多地方不选,而偏偏要把他放在阡陌城呢? 戚昭之略一思索,与宋懿分析道:“圣上卧病好几年,大宋江山势必由太子继承。但是恭亲王野心勃勃,曾经出征南域时,便留了许多兵力在驻扎那里。而到时候,要阻挡恭亲王南域兵力前往京都,最关键的一个地方,便是阡陌。” 宋懿恍然,看来他还是处在一个十分重要的职位。瞬间有种担当大任的自豪感。 “我到阡陌的事情,你通知柳敬泉了?”戚昭之眉心蹙道。 “暂时没有,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宋懿抹好了药,正色道。 戚昭之把事情简略的跟他说了一遍,如实的告诉了他以宁是人鱼的事实,以及柳敬泉要追他们回去的目的。 宋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拍着戚昭之的肩膀,羡慕道:“你走运啊!”怎么不让他碰到以宁这样的家伙? “你别打他主意。”戚昭之幽幽警告。 宋懿呵呵道:“打他主意的人多着吧,不缺我一个!” 戚昭之不与他理论,走出去,在府里找到以宁。经历了一些事,虽然虚惊一场,可心境到底还是有了变化。 “以宁。”戚昭之喊他。以宁从不远处跑过来,抬眼问道:“什么事?” 戚昭之看着他良久,才叹气般吐出两字,“没事。” “虽然以后的事情不能保证,但是只要你不逃走,我就不会扔下你。”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戚昭之拉过以宁,柔声说着。 习惯了被戚昭之抱着睡觉,以宁稍微的动了动,就安静下来。没有回答戚昭之的话,他也有藏在心底的,自己的想法。 第三十一章 阡陌是一座坐落在山谷间的小城,不起眼,却是兵家要地。翻过南面的山头,就可以看到从崇山峻岭中穿过的漠河,气势磅礴,风景奇丽。 三人现在高处眺望。据彭志远所说,正是这一代突然冒出几户船商,专与他们的船队捣乱,双方损失都不小,但那一群人似乎不计代价,只专心的阻挠他们的船只和生意。 “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和你作对了?”宋懿扑腾着一把羽扇,做出结论。 戚昭之侧头看他一眼,又把视线放到远处的漠河,“那些人就藏在你的阡陌城。” 宋懿嘿嘿的笑两声,“要我帮忙的话,可是有代价的呢!”他用眼睛瞄着一侧的以宁。 “这就不必了。”戚昭之拒绝,促狭道:”都十几年了宋司还不明白你的心意,你这博爱的作风也该改改。” 被他戳到痛处,宋司拉下脸来。摇着扇子,想到自己那个哥哥,不觉咬牙,“那是他不开窍!” “别光说我,就你以前那样对以宁,他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你才见鬼!”宋懿把扇子扑腾的飞快,愤愤地说,不扳回一局他不甘心。 戚昭之有一瞬的愣神,但随后释然道:“不甘心又怎样,他现在不还是好好待在这里么?”侧头把目光落到以宁身上。 以宁撇开他的注视,默然不语。 回到停在城郊的马车,宋懿从里面拿出预备好的装束,对以宁招手。 “这是什么?”以宁凑过去看。 “带你去个好地方!”宋笑的一脸阴谋,扬着黑色假发和一只眼罩,“去之前你得换个装扮。” “好奇怪!”以宁扯掉右眼上宋懿给他戴上的眼罩,说道,“不要戴这个。”只有一只眼睛可以看见的感觉很不舒服。 “带上。”戚昭之在一边看着说。 以宁扁扁嘴,不甚情愿的把眼罩拿给宋懿,让他重新给自己带上。 只露出一只蓝色的眼睛在外面,金色的头发被藏在黑色假发中。宋懿又在他额前拨弄几下,几缕黑色碎发落下来,把毫无遮挡的右眼微微掩藏一下。 “好了!”宋懿拍手。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不住的点头,还不错嘛!自我感觉良好。 戚昭之扳过以宁苦着的脸,捏了捏,微微笑道:“还不错。”一个小强盗的样子。 “不丑吗?”他扯着假发问。 宋懿不耐烦的把他推上马车,”不丑不丑,快走啦,都耽误很久了!” “你赶马车!” 戚昭之刚跳上马车,宋懿就把鞭子递给他。 “去哪儿?”戚昭之坐在外面,挥动鞭子问道。 “进城往左走,到了我会叫你停下。” 进了城,戚昭之依言往左拐。场面陡然热闹起来,马车行在不甚宽阔的街道,必须小心翼翼,免得撞到路人。 赌场门口,一个骨架清瘦的少年被人抬着从里面丢了出来,戚昭之来不及勒马,好巧不巧地撞上了他。 少年躺倒在地,马蹄踩到他的胳膊,骨头碎裂的疼痛,忍的他额头冷汗直冒,却紧咬牙关不发出一点呼痛声。 马车突然停下,“怎么了?”在里面的宋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挑开车帘一看,却见戚昭之正跳下马车,扶起地上的人。 这时,众多人拥簇着一个锦衣男子从赌场里出来,也瞧见这一幕,“你是什么人?快走开!少管大爷的闲事!”锦衣男子走到戚昭之面前,盛气凌人。 戚昭之放开手里的少年,从身上拿出一锭银子给他,说道:“拿去找个大夫。” 少年拿过银子,看戚昭之上了马车要离开,连忙问道:“公子哪里人?” 戚昭之却只看了他一眼,未曾多说,驾着马车走了。 少年却拿着银子,望着戚昭之离开,久久没能回过神。 “贱人!这么快又看上别人了?”重重的巴掌声落到少年脸上,锦衣男子奚落道。 少年却忽而绽放出妖冶至极的笑,抹掉嘴角被打出的血丝,道:“是啊,他比你好看,比你大方。” 锦衣男子看他这幅,对陌生男人憧憬不已的神情,怒火中烧,吩咐手下道:“给我狠狠地打!” 那群把少年丢出来的人得到命令,很快围上去对他拳打脚踢起来,直到少年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样子,才停下手,架着他,跟随锦衣男子一起离开。 马车在明月楼前停下,宋懿摇着扇子率先进去,高声喊道:“七爷!给你带来两位新客,快招呼着!” 被称作七爷的人闻声出来,看到停在门槛外的戚昭之和以宁,殷勤道:“两位第一次来,不知喜欢什么样的?我好给你们介绍介绍。” 以宁的确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对七爷的话一知半解,遂抬头看戚昭之。 “无须招呼我们。”戚昭之拉起以宁的手,正要离开,宋懿眼里手快的拦住他们,道:“别走啊,跟我来!” 把二人拽到一间单独的厢房,又对七爷喊道:”七爷,把尹商叫来陪我喝喝酒!” 七爷过来说道:“尹商正陪客呢,另找一个如何?” “好罢!随你了。”宋懿随意的摆摆手。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倌推门进来,身上罩着一件青纱,走路时,修长的腿若隐若现,肩膀上的衣服还有些松垮,想来是刚伺候过别的客人,立马就被招来了这里。捧着酒壶,放至桌上道:“小奴是明月楼新来的,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宋懿挑起他的脸,“勉强吧,过来给我倒酒。”收回手翘着二郎腿说。 有客人肯眷顾自己,小奴欢喜的取下酒杯给三人斟上酒,下酒菜也在此时送上。宋懿整整竹筷,夹着一颗豆子往嘴里仍,一边拉过小奴给他喂酒。然后两人便嘻笑着调起情来,又是亲吻又是上下其手的。 以宁看的目瞪口呆,戚昭之观察他良久,不得不打断那二人,道:“你打算让我俩在这里看你唱戏?” 宋懿推开小奴,说道:“带你们来玩玩,谁让你们看我了?小奴,快去,给这两位爷找个伴来!” 小奴正要起身,们却推开了,尹商风情万种的倚在门边,朝宋懿道:“听说大人找我,这就赶过来了,看情形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哪里!”宋懿推开小奴,对他招手,“这是给那位爷备着的,你快过来我这!” 把小奴推给对面的两人,自己拉着尹商的手玩笑。 小奴看着戚昭之有些胆怯不敢亲近,便去到以宁身边,这才仔细打量起以宁,一只眼睛带了眼罩,碎发从额头垂下,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呈现出淡淡的蓝色,小奴吃惊不已。 “公子赏个脸。”小奴举起一杯酒说。 他坐在以宁左边,可是以宁只有右眼可以看东西,听到他说话,便把头偏过去,看着那杯酒,说:“我不喝这种东西。” 小奴一下子尴尬起来,拿着酒杯的手还停在空中。以宁又道:“我想吃那个!拿不到,你帮我。”他馋那个花朵式样的糕点很久了。之前注意力被宋懿抢去,不记得吃,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小奴却误以为以宁此举是在替他着想,感激的放下酒杯,绕过去取了一快糕点,。以宁懒得动手,张着嘴巴让他喂自己,小奴受宠若惊的把糕点递到他嘴边,以宁咬了一口。 戚昭之冷眼看着他,风凉道:“你倒是很懂这一行么。” “啊?”他不解地望着戚昭之。 戚昭之拿眼风扫他一眼,独自饮酒。 看他不说话,以宁也懒得理会,对小奴说:“还要吃。” 小奴又喂了他一口,还要上前去拿,却被戚昭之阻止,“你先下去。” 小奴不敢违逆,放下东西退至一边。以宁埋怨的看戚昭之,却见他倒了一杯酒递给自己,说道:“吃了许多糕点不渴么,尝尝。”把酒杯递给他。 以宁摇头,戚昭之曾经给他喝过,一点也不好喝。 “这酒是用果子酿的,和以前的不同,不信你试一点点。”戚昭之把杯沿递到他唇边,以宁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啧啧嘴,甜甜的味道。 这才拿过戚昭之手里的酒杯,低头喝光。 “好喝。”几杯之后晕乎乎地说,“还要。” 戚昭之看他喝过头了,两颊泛起红晕,便以茶代酒,在他递上前来的杯子中倒入茶水。 以宁慢慢地啜着,边道:“味道怎么不一样?” 戚昭之拿过假装尝了尝,还给他道:“一样的,是你喝多了。” “哦,这样啊。” 又喝了很多水之后,以宁憋不住了,迷糊的对戚昭之说:“我要尿尿!”说完还打了一个嗝。 对面的宋懿一口酒喷出来,拍着胸口不停的咳嗽。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尹商则掩着嘴笑。 戚昭之轻咳一声,对旁边的小奴道:“麻烦带个路。” 戚昭之扶着他跟随小奴去到后院,小奴指着一间小屋说:“那里就是了。”随后离开。 “我在外头等你,快去。” 松开以宁,看他脚步不稳的走进去,戚昭之真怕他一不小心掉进茅坑,等了良久也不见他出来,越发肯定了这个念头,过去敲门道:“以宁!” “啊。”他在里面应了一声。 还在就好,戚昭之觉得自己担心过头了,问道:“你好了没有?” “没有,这里解不开了。”他解着裤头说。 戚昭之抚额,推开门进去,从后面帮他解开裤头上的被他弄的乱七八糟的结,伺候他小解完了,又帮他整理好衣裳。 整个过程以宁一声不吭,靠着他的肩膀,等戚昭之推他的时候,他却哼唧两声,却是睡着了。 戚昭之眉梢直跳,这样也能睡?! 无奈之下把人打横抱起,出来之时,以宁头上的假发却被门口一根树枝勾住,扯了下来,金黄的头发和精致的脸瞬间被楼上的锦衣男子瞧了去,戚昭之却没有发觉,替他打理回小强盗的样子,抱着人回了马车,直接往宋懿府上而去。 同时,楼上的锦衣男子打发自己的下属,悄悄尾随马车,看看是哪一家的人。而后合上窗户,转身瞧着躺在床上的少年,玩味道:“你看上的那家公子,刚刚才抱着一个人离开,他恐怕也没你想象的好呀。不过手上的那个人却是比你好上百倍,你倒贴上去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 “多谢你送我回来,其他的事情不用你管。”少年躺在床上,合上眼不欲理会。 锦衣男子却若有所思的坐在房间里,对少年的冷漠,一点也不介意。 直到跟踪那辆马车的手下赶回来,锦衣男子才急切地问:“如何?是哪家府上的人?” “马车进了宋大人府里。”手下如实道。 “这就有些麻烦了。”锦衣男自言自语,摆手道:“你下去。” 手下应了一声,带上门走了出去。 锦衣男子独自托腮思考。若是普通人家,就好办的多,即便人不同意,他抢也要抢过来,在阡陌城他横行霸道的名声,早就家喻户晓。但,宋懿好歹也是个城守,公然去他宅地抢人,他自认还没这个胆。可是,那张脸实在吸引人,仅仅见了一眼,就有搔心挠肺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不得到一次实在心有不甘,况且,他看上的东西,没有几个能逃的出他的掌心。 “不如我们来合作?”锦衣男子把视线投到装睡的少年身上,稍一思索就有了主意。 少年不屑地轻嗤一声:“我们有什么好合作的。或者说您又觉得我有利用价值了?” 话语刻薄,锦衣男子不甚在意的说:“你看上的那个公子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我把那个家伙从他身边带走,那么你不就少了一个争宠地人么?” 床上的人默了一默,缓慢的睁开眼睛,撩起衣袖,看着上面的伤疤,若是找到一个人,待在他身边一辈子,不再过任人欺辱的日子,他就满足了。原以为眼前这个人可以信任,却不料是个见异思迁的。 放下手臂摸出枕头底下那一钉银子,那在手里握着,肯施舍给他这样下贱的,被丢在路边都没人理睬的人已银两,那位公子应该是个好人罢。 “好。”良久,少年吐出一个字,没有一点犹豫,眼中泛着坚定的光。就算进得府里,做个下人,也比待在这种地方强。 锦衣男子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笑看他。少年翻了个身,“想好了,就把计划告诉我。” 锦衣男子得他这一句,哈哈笑着离去。 以宁喝醉酒,睡一觉醒来,记忆还停留在,喝酒的的那会儿。此时敲着脑袋坐起来,惊觉自己躺在床上,戚昭之守在床头看出,不由的问,:“我不是在喝酒吗?何时回来的?” 听到他的声音,戚昭之合上徐启曾经送给他的那本书,道:”你喝醉了,便送你回来。” 以宁表示没有印象,但还是谢谢戚昭之把他送回来。 戚昭之对他的感谢不屑一顾,瞧着他半开玩笑道:“小解我都伺候你了,这些算什么。” 以宁不相信自己会做这样丢脸的事情,瞪眼道:“真的?” “那还有假?”戚昭之好整以暇的看他。 以宁默默地把头埋到被子里,“这个,那是因为,我喝,喝醉了才会,让你帮我。”他蹩脚的解释。 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戚昭之说:“我知道。” “那个……我……” “你想说什么?”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戚昭之问。 “你,可以出去吗” “为何,不好意思了吗,那个时候你可没有半点害羞。还睡着了呢。” 这么丢脸的事干嘛总是提起!以宁一掀被子,恼道:“我要睡觉,你很吵。” 看他急了,戚昭之不再逗他,起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听到某人很大动静的一个翻身,把床晃的吱呀作响,不觉勾了勾嘴角,顺便帮人把门关上,留他一人躲在被窝里懊恼纠结。 日落西山,以宁才挠头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前厅,看到戚昭之似笑非笑的神情,抿嘴瞪了他一眼。 戚昭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心情甚好的在他白白的脸上亲了一口。以宁闪躲一下,躲不过,便乖乖就范。等他离开了,才拿衣袖抹脸。 一脸嫌弃的样子,令戚昭之微微不悦,”擦什么,很脏么?” 以宁蹙着眉不说话。 “别擦了,我们去走走。”戚昭之拉起他的手,两人一起在宋懿附上转悠。问了下人,说宋懿在书房,两人便往书房而去。 敲门进去,却见尹商和另一男子在里头,戚昭之随意看了那男子一眼,眼熟的很,稍稍一想,恍然记起是今日在街上撞到的少年。 不好好回去养伤,到这里来是为什么?戚昭之疑惑。却不好问出口。因为有一点事情要找宋懿说,也不好离开。 到是尹商见到戚昭之脸上的疑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地跟他解释了下。 第三十二章 少年会来这里,还是尹商的关系。 少年名叫霜降,和尹商一般是在明月楼伺候人的,不过运气比尹商差,没遇上好人,如今被人打成这样,又无人照顾实属凄凉。 尹商看在同是一行的份上,替他大点了一下。离开的时候霜降却扯住他,问,可否帮他一个忙? 一个受伤的人,尹商不好拒绝,便又坐回他床边,问他有何事。 霜降却道:“你和宋大人的交情甚好,可否替我在他府上找个差事?你也知道,惹上曹端武那样的人,明月楼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曹端武便是那锦衣男子。 曹端武确实是个恶霸,最近也确实缠上了霜降。尹商听了霜降的话,不疑有他,当下答应,带着他来宋懿府上商量。 戚昭之听尹商说完,随意的看了眼霜降,而后牵着以宁找了处地方坐下,等他们谈完,他还有事情要跟宋懿商量。 霜降看到戚昭之心跳蓦地快了一下,稍稍把低着的头抬起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却看见他身边的以宁,眸光一暗,果然如曹端武所说,是个精致的家伙呢! 戚昭之让以宁搬条矮一点凳子坐到自己脚边,这样他就可以随时摸到他圆溜溜的脑袋,也方便喂东西给宠物吃。以宁也很配合的乖乖张嘴。全然没有注意到,霜降眼中流露出的不善之意。 居然藐视他的存在,在一边你侬我侬!宋懿不满道:“喂,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妨碍我好不好!”看到那条鱼对戚昭之十分的顺从,他就有些微的嫉妒。 “大人,请先考虑一下霜降的事情,在谈其他可否?”尹商对宋懿的不专心给予提醒。 宋懿哼了哼,对尹商道:“你先带他下去养养伤,这个样子入了府也干不了什么事,等伤好了再安排。” 尹商微微笑了笑说:“大人答应留他在府里了?” “你的面子自然要给。”宋懿眯着眼瞧尹商。 尹商凑上前去吻了吻他,轻笑着带上霜降出了屋子。 宋懿很受用的勾起了嘴角,等尹商二人离开,才敛起笑正经道:“找我什么事?” 戚昭之给以宁抹掉嘴角边上的一点残渣,淡淡道:“听说你这阡陌城的秩序很是差劲,所以来问问。”这些天让齐平去阡陌城整个逛了一圈,这是齐平逛完后得出的结论。 “这有什么奇怪,地头蛇,别说你们临安就没有?”他宋懿才懒得管这些,只要不闹出人命,其他的纠纷便随他去了,偶尔撞上就出言教训几句。他一个城守,吃多了撑着,还整天跑去巡街不成?手下那些巡街的小喽喽多半也被收买过,他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何况,他才来一个多月,对于这里的很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 “我随口问一问,你如此激动做什么。”戚昭之瞧着他道。 宋懿端着的肩膀一垮,叹了口一起,转过脸瞪着以宁幽怨道:“我也想养一条这样的鱼。” 这话题转的突兀,以宁抬眼看他,两人眼风相接,各有意味。 他才不是鱼呢!以宁默默地在心里纠正宋懿的错误。腮帮子被食物撑的鼓鼓的。 无言的对视半晌,宋懿走过来要摸他的肚子,嘴里一边说道:“人小小的,却很能吃呀!”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吃东西,肚子永远都填不满。 以宁赶紧弯腰捂住,躲开宋懿伸过来的手,喊道:“我都撑到了!” 宋懿却坚持要看一看,以宁则反抗,两人扭到一团,戚昭之冷眼旁观,和宋懿讨论事情,永远都可以扯到其他地方去。 最终,以宁衣衫大敞,还是被宋懿看到了他的小肚子,乐的宋懿哈哈直笑。 以宁坐在地上,气地拿眼睛瞪他。有什么好笑的! 还是戚昭之把他拉起来,整理好衣裳,对还在乐呵的宋懿道:“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他指的是阡陌城内的秩序。 “我明白,无需你提醒。”宋懿拍了拍起皱的衣裳道。他又不是什么事都不干! 不再多说,戚昭之带着以宁回到厢房。给孙悦写了一封信,打听临安的近况。 信寄出不久,就收到了孙悦的回信,说是除了生意上多出个对手,其余的并无大碍。却没有提到柳敬泉的动静,这一点让戚昭之很是担心,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就来阡陌,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不知道的是,柳敬泉此时忙的无暇顾及其他,自那回,接到上头要来临安巡查的消息,就一直不停地整顿各种事情,分身乏术。 霜降留在了宋府,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之后,管家就把他安置在厨房打下手。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戚昭之,他倒是不急,只是外面的曹端武催得紧,让他无论如何想个办法,快点把戚昭之身边那个少年弄出府。 对此霜降只能冷笑,但还是熬了一盅汤,备上碗勺,端着送去戚昭之住的房间。 绕了几条路,走到门口,忐忑的空出一只手敲门。 “进来。”戚昭之以为是送茶水的小厮,应了一声,眼睛却没瞧上一眼,低头写着东西。写完了一抬头才发现人还站在房中没有出去,而且并不是来送茶水的,而是霜降。 “你来做什么?”戚昭之盯着他问。 总算注意到自己了呢,霜降把汤放在一边,略笑道:“霜降特来感谢公子,上回街上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戚昭之放下笔,只觉得这话可笑,他的马车撞了人,赔他银子理所当然,何来相助一说? 不想再此问题上与他过多纠缠,只淡淡道:“小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汤熬了半个时辰,公子试试看。”霜降不把戚昭之的话放在心上,径自拿勺舀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 戚昭之接过,拿着勺子在碗中舀了舀。 霜降见他肯喝,嘴角扬了扬,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又被人闯开,以宁从外面走进来,衣衫不整。 “怎么回事?”戚昭之见到以宁这番打扮,实着惊讶了一番。 以宁拉拉身上的布条,讷讷道:“宋懿扯的。” 戚昭之放下汤碗,目光紧盯着他,上下扫视,问道:“他又对你做什么了?” “他要我跟他睡觉,我不愿意,就跑回来了。”以宁无所谓的说。看到房间里多出个人,忍不住多瞧了一眼,又看到桌上冒着热气的汤,凑过鼻子闻了闻。 “说了让你别去找他。”戚昭之把他搂过来查看,确定宋懿没有做更过分的事情,才把以宁放开。 “好香。”以宁盯着那碗汤。 戚昭之把汤挪开,“进去把衣服换了。” “哦。” 等以宁进到里间,戚昭之对还站着的霜降道:“还有事么?” “没有。”霜降低头识趣的退出去。 “等等。”才走了几步,却被戚昭之喊住,霜降勾了勾嘴角,有一点点的欣喜,转过头看着戚昭之。 戚昭之指了指他留下的汤,说道:“这个你带回去罢。”他没有理由接受。 心一凉,霜降抿嘴,却还是把汤端了出去。有些妖冶的眼角闪过一道寒光。 凭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差别这么大?从小就被送到明月楼,因为有一点姿色,才没有被分去干杂活,当初以为这是幸运,后来才觉得倒不如去干杂活,那些所谓的恩客从来就不会把他当人看,拼命的想要摆脱这种命运,便学了许多讨好人的技巧,百般逢迎,可越是这样,被欺负的越惨。 戚昭之身边的那少年,一看就是被保护的好好地,单纯无知的厉害。哄骗他的话,很容易吧!霜降无力地笑了笑,独自回到厨房。 殊不知以宁的悲惨经历与他比起来,半斤八两,都是被摧残迫害过的人。 离开熟悉的环境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需要很大的勇气才可以适应下来,当初没有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随时都怕被人鞭打,戚昭之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他丢开。 说到底,他们二人,谁又比谁幸运呢? 从里面换好衣服出来,立马又凑到桌子面前,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了,小脸垮了垮,对戚昭之说:“汤呢?” “拿走了。”戚昭之看他。 叹了一口气,以宁趴在桌子上和戚昭之干瞪眼。 两人互相看了半晌,戚昭之忽的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收回目光,吩咐以宁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自己则出府去了。 第三十三章 曹端武正在大街上晃荡,身后招摇的跟着四五个家仆。一路看过来,恰好碰见戚昭之独自一人进了间店铺,不见那个小少年。 不由地有些好奇起来,根据霜降提供的消息,戚昭之可是舍不得让那小家伙离开他一步,恨不得把他揣在兜里到哪儿都带着 今日怎么又放心的一个人出来了? 曹端武琢磨着,这也许是一个机会。遂派了身后的一个家仆赶往宋府,把戚昭之出来的消息通知霜降,然后让霜降想办法把小家伙带出来。 霜降还在为送汤被拒一事气恼,却见曹端武的又从后院溜进来找他,不由的心烦,口气也不顺道:“又有什么事?” 来人把曹端武的意思转告给他,霜降听了,停下手中的活,擦擦手问道:“他果真出去了?” 来人点头。霜降打发走他,对跟上头主事的人说了一声,道是有事要办,需离开片刻。 主事的人也没多问,叮嘱他快些回来就是。 以宁不敢再去找宋懿,怕他又扯自己的衣服,强拉着自己跟他睡觉。于是一个人闷在屋里,敞开门,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 从前在海里的时候,总是偷偷的潜出水面,躺在礁岩上晒太阳,看头顶上大片大片的云飘来飘去,觉得很有意思。 自从在陆地上待久了,那种感觉再也没有过,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抬头看几眼。 忽然一个人挡在门口,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是那个送汤来的人,以宁想起来,打招呼道:“你找戚昭之吗?他出去了。” 霜降走进来,瞟他一眼,说:“我知道,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他趴在桌上抬起眼睛问。 霜降眼神一闪,勾唇道:“他在明月楼等你,吩咐我带你过去,走吧。” 霜降朝他伸出手,等他过来。 戚昭之临走前让他哪儿也别去,这会又差人来接他出去?难免有些怀疑,以宁迟疑着没有伸出手。 见他犹豫不决,霜降索性收回手,坐下等他。 以宁考虑几许,终是点头答应了。 到了明月楼,霜降和七爷打了声招呼,把以宁带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里。 “戚昭之呢?”以宁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霜降点上摆在房中的香炉,这个香炉是他曾经在这房子里接客时备下的,具有催眠安神的功效,遇到那些有特殊嗜好的客人,就点上,这样做不了一半,他们便会缓缓睡去,自己则能幸运的逃过一劫。当然也不可能没回都用,否则会让他们起疑。 今日又派上了用场。霜降清理掉一些灰烬,说:“戚昭之在隔壁谈事情,谈完就会过来,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弄些吃的来。” 说完霜降走了出去,当他把糕点拿过来时,以宁意料之中的趴在桌边,沉睡过去。 将他搬到床上,霜降就去大街上找曹端武,为了以防万一,还将门从外面锁上。 找到曹端武是在城东的一家茶楼。 “怎么样?”见到霜降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霜降冷眼看着他道:“你答应过我的条件,还算数么?” 曹端武哈哈笑着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拍到桌子上。 霜降拿起来数了数,他并没有真的傻到,去喜欢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所以,当曹端武让他进入宋府帮他把以宁带出来时,他就提出五十万银票的要求,等把人带出来,他也可以拿着这钱离开阡陌,去过像样的日子。 “钱你已经收了,人呢?”曹端武道。 霜降把银票揣到手里,唇角勾道:“正在马车上,送往您在城东的那座宅子。” “走!咱这就回去瞧瞧,你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样!”曹端武警告过霜降,带着家仆匆匆的离开。恨不得马上就飞回去。 等他们一行离开,霜降又回到宋府,打点了自己的衣物,写下一张纸条,放到戚昭之的房间,才背着包袱,雇了马车,赶往城外的码头小镇,从那里可以坐船离开阡陌城。 曹端武赶回城东的宅子,问守门的家仆,却说今天没有任何马车来过这里,更没有人送来一个少年。 面色立刻变得狰狞,曹端武指节捏的咯咯作响。胆敢耍他! “少爷!”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赶在曹端武发作之前,说道:“有位公子托我来这边找您,说您有东西落在明月楼。让您去看看。” 此人是主宅那头的门仆,曹端武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不难猜到那位公子就是霜降,“他还说什么了?!” 门仆被吓到,战战兢兢的说:“他,他还说,您要是去晚了,就……” “就怎样?!”曹端武急躁的吼道。 “东西就被别人拿走了。” 曹端武推开门仆,冷哼着跳上马车,吩咐人往明月楼赶去。 马车赶的飞快,在街上穿过,引起好大一阵慌乱,本就不宽的街道,霎时鸡飞狗跳。 一来一往,已近黄昏,曹端武在心中把霜降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不停地催促车夫快点赶。 戚昭之略微悠闲的赶回宋府,走到厢房,却不见一点动静,往屋里喊了几声,也不见以宁回答,以为他大概又去找宋懿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又准备出去,眼尖地瞧见压在茶壶地下,露出一片白角的纸条,走过去好奇的拿起来,却见上面写着,以宁在明月楼。左下角还有个署名,霜降。 愣了几许,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宠物是被人骗走了么?明月楼,那种地方……戚昭之脸色逐渐沉郁。 这个霜降,搞什么鬼? 撕了字条,脚步不停的赶往明月楼,心一刻也平静不下来。种种不祥的预测在脑中涌现,匆忙的脚步因此显得慌乱。 第三十四章 小剧场: 【1】 散场后,演员们回到现实生活。 “喂!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某戚走到正在换衣服的某鱼身边,用脚提提他,一副我恩准你跟我去吃饭的表情。 某鱼看也不看他,答道:“哦,没有时间呢,约了小女朋友,她在等我。” 某戚的心瞬间碎了一地! 【2】 为了报复某鱼的拒绝,在拍戏的时候—— “喂喂,说了是借位,借位!你怎么可以,可以……”某鱼捂着嘴巴指责。 某戚邪魅的舔舔嘴唇。 导演在一旁喊停:不行,再来一次! 某戚又邪笑着凑了上去。 【3】 某鱼在客厅看动画片:蜡笔小新。 某戚干完家务活,拿着遥控器,理所当然的把台换到某某频道:动物世界!【正在播放海底的画面。 某鱼:为什么要看这个?【他要看小新! 某戚:我想了解一下你的具体生活 【4】 记者采访:请问两位因为什么而喜欢上对方的呢? 某戚:剧情需要。 某鱼:……我有女朋友了。【言下之意:怎么可能喜欢他! 某戚凉飕飕的看向他,某鱼挺了挺小板胸,理直气壮。 第三十五章 赶到明月楼,曹端武想也没想就冲到霜降的房间,闯开门,入眼的正是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以宁。 走到床边,拨开他额角上的零散发丝,露出整张面孔,双眼紧闭,整齐浓密的长睫,小扇子似的合着,鼻子小巧挺立,曹端武忍不住啧啧两声,把手指放到以宁唇角,粗糙的指腹在上下唇瓣间来回摩挲,发出猥琐的银笑声。 睡在床上的人毫无知觉,任人鱼肉,占尽便宜,曹端武一双魔爪探过以宁最近长了不少肉的胸口,摸了一把,转向腰间,将腰带扯下。 “走开!”随着冷怒的一声,曹端武被人推开床边,踉跄几下才站定。 这种时候被人推开,任谁都会发怒,而且曹端武被奉承惯了,还是第一次碰到对自己这样无礼粗鲁的人,大嗓门怒道:“你是谁!他妈敢管老子的闲事?” 戚昭之无视一边发怒的曹端武,自己也隐忍着火气,把以宁的衣衫整理好,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打算离开。 曹端武直到戚昭之站起来,才看清他的面目,明白来人时金发少年的正主之后,气焰小了不少,也没有阻拦他们的离开。开始懊悔自己没有把房门拴上,或者把昏睡的人带走在下手。 戚昭之走到门口,顿了顿,回过头,眸光冰冷,语气僵硬,“不要再有下次。” 曹端武被他的目光盯得背脊发凉,什么话也说不出。 宋府的灯笼一盏盏的点上,屋内烛火跳跃,宋懿在戚昭之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连叹三口气,道:“别担心,大夫说了,只是睡着了而已。” 戚昭之沉默,提心吊胆的赶去明月楼,看到别人对自己的宠物下上其手,一口气堵在肺里上不来下不去,别提多难受。血气上涌,恨不得把那人当场灭了。 可是,当事人却没心没肺的睡到现在还不起来,戚昭之真不知作何感想。 “不打扰你们了。”宋懿打着呵欠走出去。 一室静谧,几乎可以听见蜡烛燃烧发出的哔啵声。夜深,府内的大树上栖息的鸟儿,时不时发出几声怪叫,在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诡异。 床上的人似乎有了动静,睫毛动了动,露出蓝色的瞳仁,四处转了几下。 “醒了?”凉凉地,压抑着火气的声音。 以宁揉着迷糊的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脑袋还有些混沌,好久才看清立在床头的戚昭之,沙哑着嗓子道:“你来啦。我什么时候睡着了?”蹙着眉头,还以为自己在明月楼等他。 见他醒来,戚昭之一颗心踏实了,就忍不住要找他算账,生气的话才要吐出口,以宁搓着眼惊讶道:“都晚上了吗。”注意到房间的摆设,又脱口跟戚昭之说:“不是在明月楼吗?”怎么又回来了。 戚昭之略微无语的看着他,忽然也生不起气了,想着那样的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他为好,便忽略掉他被人占便宜的那部分,直接说道:“你被人骗了,我并未叫带你去明月楼。” “那……” “下次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戚昭之截断他的话。 “你的话呢?”可以信吗?这个问题他倒是反应的很快。 戚昭之眼风一扫,以宁吐吐舌头,识趣的把嘴巴封住。 无意瞟到他衣服滑落下露出的大半个胸膛,戚昭之把他从床上拽起来,以宁扯住被子直呼:“干什么?” “洗澡。”戚昭之吐出二字,不容拒绝的口气。 找来下人把室内的大木桶装满水,调好水温,戚昭之把他拖到木桶旁边,替他解衣。以宁手忙脚乱的推开他,“我自己来!” 戚昭之不管不顾,仿若未闻,三两下扯掉以宁身上的衣服,丢到大木桶里,“洗干净了再上来。” 以宁扑腾着水花,吐出被灌到嘴里的水,趴在木桶边缘,幽怨的看戚昭之。 木桶里的身体光溜溜的,“与其便宜别人,不如先下手为强呢。”戚昭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眼睛不曾离开水中的人半分。 以宁听了,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明月楼发生的小意外,他一个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不过就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宋府。 戚昭之则被吓出一声冷汗不说,还要辛辛苦苦的把睡的死沉的人从明月楼搬回来。等人醒来才暗地舒一口气。 此刻又用一种无辜且迷茫的表情,趴在木桶上瞪着他,戚昭之觉得自己不讨回一点便宜,还真有点对不起自己。 洗白白之后,以宁从木桶里跨出来,湿漉漉的头发紧贴在背上,把它拧干了,又拿毛巾擦去身上的水,取了架子上的衬衣裤,完全不在意戚昭之还在一边看着,利索的给自己套上。 戚昭之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过来阻止他道:“不用穿了。”等会脱起来麻烦。 不穿正好,以宁马上把穿到一半的上衣脱掉,放回原处,习以如常的回到被窝。 戚昭之跟过去,站在床边,思忖,人就在眼前,躺平了任他鱼肉,可是从何下手呢?一时间反而没了主意。 戚昭之站着久久不动,以宁以为是自己占了太多地方,往里面挪了些许,拍着空出的地方说道:“够了吧。”再挪他就会贴到墙上。 都邀请自己了,干嘛还不动手?戚昭之神采暧昧,掀起被子钻到里面,搂住他滑溜溜的身子,以宁被他搂习惯了,自动把背贴向他。 戚昭之说道:“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和非人类讲话,戚昭之满脑子搜索用词,尽量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而且必须要引起以宁的注意。 果然,游戏这一类的事物,很能引起以宁的兴趣,抓着戚昭之在他腰间的手,眼睛噌的一亮,道:“玩什么。” “这样……”从背后轻咬着他软软的耳垂,以行动来解释。 这算什么游戏?!以宁反手推开他的脑袋,“不要。” “不行,都开始了。”由不得你不要。戚昭之顺势扣住他的手,一路吻到他脖子。 “呵呵……快走开!”脖子处传来的痒意,让他忍不住笑出声,使劲的把脑袋往被子里挤,手不能动,便用脚蹬戚昭之。 戚昭之躲开他一脚,把人从被子里拖出来,迅速的翻身压在他上头。 “重死了。”以宁俊秀的眉头皱成川字,不满的说,“下去……唔……” 堵住他一张嘴,瞬间安静了许多,以宁被他堵得满脸通红,瞪大了眼看着戚昭之。 “不要……”以宁喘气道。两颊涨的通红,手被反扣在头顶,只能左右晃着脑袋,躲开戚昭之的亲热。 “啊……痛……”以宁痛苦的闭起眼,细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栗,眼眶湿润。 戚昭之这回不打算放过他,无论以宁如何呼痛都没有停下来。发泄过后,才静静地吻了吻昏睡过去的人,自己也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色大亮,戚昭之才从睡梦中醒来,这一觉睡的很沉,脑中放空片刻,感觉到手臂中锢着的人轻微颤抖,才想起昨晚的事情。侧侧身子,戚昭之看向他,以宁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看到他的小动作,戚昭之唇角微扬,放开他走下床,不一会儿便吩咐人,打来水,装了满满地一大木桶。 等人出去了,才走到床边,把以宁抱出来。谁知手刚碰到以宁,他就往里躲了躲,拿背对着戚昭之。 “别碰我。”有点委屈,愤怒,却又不敢大声的喊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戚昭之容不得他躲,连人带被的强行拖出来,说道:“别闹,先去洗洗。”扯掉以宁紧紧拽住的被子,丢到地上,把人弄起来,往木桶边走。 木桶够大,容纳俩人也绰绰有余,把以宁放到水里,戚昭之自己也跨了进去,把快要沉下去的以宁捞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以宁挣了挣,戚昭之按住他,轻声说道:“别怕,不会伤害你了。” 第一次做,后面受伤是难免的,所以,当戚昭之的手指探进去帮他清洗时,以宁咬唇哼了一声,整个人都绷直了。 又要做昨天晚上的那种事情么,以宁难以忍受的闭上眼,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唯一感觉到的就是酸痛。 为什么要那样对他呢?喊得喉咙都哑了,也不见他停下来,只有更加凶猛的动作。就算会把他弄死也无所谓吗? 既然讨厌他,就放他回去啊,这样折磨他算什么。 心脏缓慢而有节奏的跳动,以宁把手按到那里,使劲压着。 “怎么了?”戚昭之对他古怪的动作表示不解。 疼。一阵一阵的,绵绵地疼。以宁缩了缩身子,捂着胸口不说话。现在只要一想到戚昭之听到他的声音这里就会疼。 只要戚昭之不打他,以宁就很满足,跟在他身边也会很开心。但是,昨天晚上,他又没有做错事,惹他生气,戚昭之为什么要那样惩罚他,不停的求饶都没有用。难道就因为,没有答应和他玩咬耳朵的游戏? “这里疼?”看他的反应,戚昭之拨开他的手,在他心脏处按了按,“疼?” 以宁任他按着,撇头:“不用你管。” “你这是在跟我撒娇么。”戚昭之微微笑道,以宁那个表情完全就是受了气的小媳妇样。 以宁咬唇,看着戚昭之凑过来的笑脸,只觉格外刺眼。 戚昭之不敢大意的查看了他的胸口,没有淤青的痕迹,心下一凛,想到可能是内里的问题,还是心脏,若是疼出个毛病,可不是好解决的。遂敛了笑,神色凝重道:“待会找个大夫瞧瞧。” 以宁对这突如其来的疼不解,听说要找大夫来瞧,也有些害怕自己真的患了什么厉害的病,表情更加沉默。 戚昭之从水中出来,仔细的替以宁擦干身子,穿上衣服,难得柔声道:“别担心,会好的。” 戚昭之不说话还好,一说,听到他略带温柔的声音,本来有所缓解疼痛,现在疼的更厉害。昨晚上都那样折磨他了,现在又说这种关心的话,是什么意思。 戚昭之火速找来郎中,给以宁把了脉。 见郎中眉头紧了又松,两人都提心吊胆,等把脉的手收回,戚昭之忙问道:“怎么样?” 脉象并无异常,郎中呵呵笑道:“看小公子的面色,应该是伤心所至,没有问题。” 答案让两人都愣了愣。随即,戚昭之眉眼舒展,把郎中送走之后,回到榻前,盯着以宁左看右看。 以宁翻个身,趴在榻上,对戚昭之不予理睬。 “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对。”戚昭之蹭了蹭以宁,也挤到小榻上,侧着身子把他扳过来面对自己。 以宁失神的看他,戚昭之跟他道歉,还是第一次。 “我不该强迫你。”戚昭之继续说。 都知道是强迫了,为什么当初不停下。以宁恨恨的想,害他路都走不稳,只能趴着。就这样讨厌他,想看他哭吗,眼下又来道歉。 从昨天晚上的恶劣行径和今早的温柔态度来看,戚昭之的行为反差太大,给以宁十个脑袋,他也想不出戚昭之到底是什么意思。 昏昏欲睡之际,戚昭之又在他耳边说了许多,以宁混混沌沌没有听明白。不过,最后一句,他却是听清楚了。 缓缓睁开眼睛,终于开口道:“不是因为讨厌我,才对我做那种事情吗?” 戚昭之愣神,反应过来之后,差点翻下塌去。他们的思维在两个完全相反的地方。 以宁以为自己那样做是讨厌他!所以伤心了。 半天才搞明白,事情原来是这样的。戚昭之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是因为喜欢你才会那么做。” 他的宠物会因为自己讨厌他,而感到伤心。想到这里,戚昭之嘴角的弧度又向上扬了扬。 以宁一脸戒备的看着他,狐疑道:“你喜欢我吗?” “嗯。”戚昭之拿下巴在他脸上磨了磨,“所以你不用伤心,我没有讨厌你。”还很喜欢你。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是真的喜欢上了,舍不得让别人欺负他。 仿佛被人掀掉了壳,以宁尴尬的红了红脸。 “那以后,可以这样了么?”戚昭之得寸进尺的在他身上乱摸。 以宁抓住他的手,说道:“会疼。”对疼痛天生敏感。 “第一次会很疼,以后就好了。” “还是不要。” 戚昭之不与他争辩,看他无精打采跟一颗蔫白菜似的,遂让他睡一觉再说。 以宁确实有些困,应了一声,闭眼睡去。 第三十六章 宋懿到中午也不曾看见以宁和戚昭之出来,掩不住好奇心,饭后便摇着他的羽扇,端了一杯沏好的热茶,慢悠悠的赶去那二人住的地方。 来到门外,里面没有半点声音,莫非出去了不成?宋懿把扇子插到腰后,空出手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自个儿推门进去了。 看到两人好端端的在房里,一个还在睡觉,诧异道:“他还没醒呢?”从明月楼回来,以宁就是睡着的,到现在还没醒,是不是睡得有点过头了? 宋懿不知道昨晚的事情,只当以宁一直没醒来过。戚昭之懒得与他解释,模棱两可的嗯了一声。 宋懿把茶杯放下,挑了一张椅子,看以宁的睡姿,开始摇着扇子评论道:“鱼都是这样趴着睡的吗?好奇怪的姿势。” 打从知道以宁是人鱼后,宋懿时常喜欢用‘鱼’字来代替‘以宁’。 戚昭之淡淡看他一眼,不予置否。宋懿典型的吃饱了撑着,来找茬。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点怪异?”宋懿饮一口茶,眼睛瞟过戚昭之,落到以宁身上。 戚昭之扬了扬眉,不可否认,勾唇道:“确实心情不错。” “事情有眉目了?”宋懿摸着下巴胡乱猜测。 “有一点。”戚昭之沉吟道。 那天出府去打听了一下。从前合作的店铺,不在找他的船队运输货物,只因为对方的价钱出的更低。而且,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说是他的船队经常在漠河遇袭。虽然真的有过被劫的事件,也都是最近出现的。也属阡陌城这一段发生的最为频繁。 阡陌城这一段水路高山连绵,船只在峡谷间穿过,弯道又多,水流甚急。有时候拐过一个山头,赫然看见拦截者,一点防备也没有。饶是彭志远那样的老手也吃过这样的亏。 阡陌城只有一个码头小镇,所有的船只都停在那处,地方小,会在那里停靠的船只不多。除了客舟游船,专门运输货物的船只,曾经除了彭志远所带的船队,似乎没有别的了。 眼下突然冒出这么多事,不难想象,有人从中作梗。 至于到底是什么人。只要亲自去码头小镇看上一回就知道了。 戚昭之本是打算今日就前往,不过,鉴于昨晚的意外,这个行程就取消了。等以宁恢复过来,再去也不迟。 宋懿听戚昭之讲完,想起一件事情,忽然道:“听说下月朝廷官员巡查到临安,柳敬泉脱不开身,估计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心思追究你们的事。” 戚昭之挑眉,显得有些意外。不过,是这样的话最好,等他解决了阡陌的事,再做其他打算。 榻上的人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平,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怔怔的望着头顶,肚子咕咕地叫了好几声。 一边聊天的两人听到这个讯息,同时看过来。 宋懿玩心大起,走过去弯腰看着躺平的以宁,打趣道:“哟,这么快就醒了。”拿手戳他的肚子。 以宁刚醒,还未缓过神,等宋懿戳完了,才慢半拍的捂住肚子,瞪着宋懿。 宋懿也在这时才看到以宁衣襟半敞下的各色痕迹,瞬间结结巴巴地指着那些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瞪圆了眼。 以宁低头看了一下,相比宋懿的大惊小怪,他淡定的拉好衣服,然后坐起来,忽略掉眼前的宋懿,把目光投向戚昭之,道:“饿。” 戚昭之走过来,宋懿表情忽然变得极为猥琐,挤眉弄眼的望着戚昭之,“感觉怎么样?第一次吧?我也好想试一试。”说最后一句话时,两眼放光的盯着以宁。还伸出狼爪想在以宁脸上揩一把油,却被戚昭之适时的挡住。 以宁被宋懿盯得发毛,牙齿打了个颤,垂下头去。 “无趣啊~~”宋懿情绪激动的哀嚎一声,临走前,还不忘带走他搁在桌上的那杯冷了的茶和扇子。 以宁看神经病一样的目送宋懿离开,半晌才歪头对戚昭之说:“我饿了。” “走吧。” 戚昭之带他去厨房找了些吃的,填饱肚子之后,以宁还用小碟装了几个点心,其中还有一个小巧的肉包子,端着走在路上。另一只手被戚昭之拉着,走到一个歇息的凉亭,两人坐下,消遣时间。 凉亭被假山包围,绿色的藤蔓缠绕在假石上,有的还顺着地面生长,攀到了凉亭,沿着柱子往上爬,生机勃勃。 气氛有点微妙。以宁埋头一言不发的啃糕点,戚昭之一时也找不出话说,只好看着他吃。 以宁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戚昭之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想起戚昭之说喜欢他的话,耳根霎时发起热来。 发现以宁的变化,戚昭之不厚道的轻笑了一下。以宁吃东西的动作落到他眼里,越发觉得可爱。注意到他嘴边留下的碎屑,戚昭之替他抹去,说道:“呐,粘到了。” 以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喊了他的名字:“戚昭之。” “嗯?”应了一声,看他有何话说。 以宁犹豫着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睡了一觉起来,他有点怀疑之前的都不真实。很难想象戚昭之会说喜欢他。 “自然。”戚昭之道,“谁愿意和讨厌的人睡觉?” “可是以前睡觉的时候,也没有做那种事情。” 还在纠结那个呢。戚昭之耐心有限,索性说道:“要不我们再做一次?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讨厌你。” 以宁差点打翻手里的小碟,连连摇头。 看他这个害怕的反应,戚昭之不爽的皱眉,自己都贴上去了,他还不情愿。遂低头,凑上前去。 以宁看着放大在眼前的面孔,不解的眨眼,然后,嘴角就被封住。 戚昭之的唇贴上来,果子冻一样软软的,和昨天晚上戚昭之强行咬他的感觉不一样,以宁下意识的舔了一下。 戚昭之趁势噙住,等以宁反应过来时,躲都躲不赢,只能任戚昭之长驱直入。 吻完了,戚昭之问:“讨厌吗?” 以宁尚且处于混沌状态,晕乎乎的摇头。 “原来你们在这里,害我好找!” 宋懿的大嗓门插过来,他正准备出府寻乐子,就收到一封来自临安的信件,拆开一看,才知道是给戚昭之的,赶着送过去,却不见一个人影,找了一圈才凉亭碰到。扬起手里的信,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扔给戚昭之:“看看,有你烦的了。” 戚昭之打开,粗略的看了一遍,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信上说彭志远受了伤,好巧不巧,正在阡陌城外的码头小镇养伤。带领的几艘船只则停在那处,也受了不小损伤,正在补修。至于船上的东西,除了自家的一批茶叶,还捎带了其他商家的一些东西,按照条约,需如数赔偿。 “如何?”宋懿笑眯着眼看他。 戚昭之不与他玩笑,正经道:“势必要去一趟小镇的。” 宋懿长叹一声,感慨道:“说来这件事情我们阡陌的官员也有责任,只是为何都没有动静就难说了。” 出现强盗打劫这一类的事情,阡陌的官员不可能坐视不理。而,宋懿来到这里一个多月,听说过不少船只被强盗扣押的事情,但阡陌官员没有一个出来说话的,这里头的猫腻就很难说的清了。 戚昭之眸光渐冷,官商勾结倒是常有的事,一伙强盗和官府扯上联系,实属滑稽。 “恐怕是上头出了事,连累到你罢了。”宋懿说道。 戚昭之的处境和宋懿差不多,六年前离开京都,在大宋各地行商,其中是有目的。 那个时候起,恭亲王势力渐长,当今皇上为了减少太子日后即位的阻力,开始替当时只有十多岁的太子沈穆培养势力,戚昭之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不过早已在京城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做风生水起,小有名声。 此后皇上便派人找到戚昭之,双方定了一个密约。 戚昭之后面有人撑腰,生意越做越大,遍布大宋每一个角落。太子一方也因此获得了戚昭之手里大半个宋国商业的支撑。 如今戚昭之的生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打击,大概是恭亲王一方也察觉到了戚昭之与太子一派的利益牵扯。也预示着京都局势日趋紧张,两派斗争火热。 戚昭之当初不了解朝廷内部的明争暗斗。以为只是单纯的合作,自然答应的爽快,俨然不会想到今日的麻烦。 “你打算怎么做?”宋懿有点好奇戚昭之会有和举措。 戚昭之凝眸,忽而搂过以宁亲了一下,对他微笑道:“我们明天去码头小镇。” 以宁歪头:“好。”反正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戚昭之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看那两人又开始腻歪,宋懿酸道:“可怜我孤家寡人的,你们存心刺激我不是?哎呀呀~~~”一路拖着调子远去。 当晚,戚昭之便开始收拾行装,天一亮就出发。 第三十七章 马车迟迟地赶到小镇,将近黄昏,远处的天边浮着几抹晚霞,河水也被它染了色,对岸高山连绵,漠河的水绕着它打了几个圈,流向远处。 河面甚宽,岸边停了几只乌篷船,船上烧着炉火做饭,有缕缕青烟冒出。更多的是当地人捕鱼用的小舟,随着水波荡漾,一浮一沉。显眼的则是林立其中的几艘大帆船,还有人在甲板上走动。 沿着河岸的路,把马车赶进小镇,市集喧闹,偶尔可以听见路旁招揽客人的大喊声。 马车在一座客栈前停下,老板娘立刻出来招呼:“三位客官住店吗?我这里是小镇最好的一家了。” “两间客房,顺便弄几个小菜上来。”戚昭之和以宁只顾走进去,齐平在后面与老板娘说话。 “好嘞!”老板娘招来小二,带他们找到房间,乐呵着去准备饭菜。 戚昭之把包袱放到桌上,环顾四周,房间很简陋陈旧,一张床,一个木柜,一张四方桌子,几条木椅。桌上的烛台上剩着半根熄灭的蜡烛,铜铸的底座生出了绿色的苔痕。空气潮湿,呼吸间可闻到发霉的气息。 戚昭之皱了皱眉,眼下再换客栈已是不可能,晚上在小镇留宿的人多,很难找到空房。 以宁不在意环境好不好,一进屋就扯掉眼罩和黑色假发,摸着眼睛周围被眼罩箍出的印记,给戚昭之看:“你看看,红了没有?” 戚昭之回过头看他,眼罩带的太紧,眼角处确实有一条红色的痕迹,遂点头道:“有一点。不过你也太娇气了些。”这一点点也要拿来说事。 娇气一般都是用来说女孩子的。以宁瞥了戚昭之一眼,摸着那条印子,躲到角落里。深觉戚昭之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 等到几个简单的小菜端上来,闻到菜香的以宁,内心挣扎了几下,还是厚着脸皮走出角落,凑到桌边瞧了瞧。 一盘绿油油的蔬菜,一盘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菜夹着几颗香菇,还有一碗蛋花汤。 “没有了?”以宁扫过一遍,眨着大眼看戚昭之。 被戚昭之关在府里养肥了,看到这样的菜色,理所当然的有点抱怨。 戚昭之把包袱放到床上,走过来,按着以宁抬起的脑袋,勾唇道:“还有一壶酒,你要喝吗?” 以宁摇摇头,拿起勺子喝汤,尝了一口,道:“还不错呢!你试试。”他拿起自己喝汤的勺子给戚昭之舀了一点。 戚昭之坐到他旁边,刚张开嘴要接,以宁又恶作剧的把手缩回来,自己喝了。看到戚昭之被耍的表情,呵呵的笑。 戚昭之刹那明白过来,自己的宠物在耍他。幽幽的看他笑完,戚昭之到了一杯酒,含在嘴里,冷不防凑了过去,堵住以宁乐呵的嘴。 农家自酿的浊酒,味道辛辣,被戚昭之灌到嘴里,以宁被呛的满脸通红,蓝瞳里泛着水光。 戚昭之还不放过他,几次过后,以宁被灌得头疼,从凳子上跳起来要跑,却被戚昭之手快的扯住,拉到自己身上,眼中带笑道:“怎样,还敢耍我么?” “不,不敢了。”戚昭之的嘴巴几乎贴到他脸上,以宁只好往后躲。 “嘴巴答应的挺快。”戚昭之夸奖他。 以宁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真的不敢了。” “暂且放过你罢。”戚昭之松开他,道:“坐下好好吃饭。” 以宁不敢胡闹,安分的吃完,抹了嘴巴。 “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 戚昭之也只是稍微尝了一下味道,便放下碗筷,说道:“先住下再说罢。”喊来小二收拾了东西,揽着以宁,躺倒床上,两人望着帐顶,各想各的心事。 “戚昭之,我不在,小黄鸡会不会没有人照顾?”以宁担忧的想。 戚昭之歪过头看他,“你出门在外都惦记着它呢。” 以宁双手搭在肚子上,叹了一口气,“它是我的第一个好朋友,孙悦是第二个,清秋第三……”以宁一路数过来,齐平都算上了,唯独少了戚昭之。 “那我呢?”戚昭之听了完了,也不见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冒出来,好奇道。 以宁想了良久,表情复杂变换,瞪着戚昭之道:“开始你是坏蛋,后来对我好了一点点,可以算朋友。不过,你管的太多,好像……” “好像什么?”戚昭之撑着头问。他都不嫌他麻烦了,他倒嫌弃自己管太多。不过,他更好奇以宁没有说完的话,他像什么呢? “爸爸。”以宁很认真的说出一个结果。 戚昭之脸色倏地就黑了。无语凝噎的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带着以宁去找了彭志远。在船上的甲板碰到他,一只胳膊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指挥水手干活。见到戚昭之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伤好些了?” 彭志远憨憨的笑,直说无碍。“这位是?”他疑惑的看着以宁。 以宁仍是有些忌惮他,一只站在戚昭之身后,睁大眼睛瞧着彭志远的一举一动,看他提及自己,不免收回目光,落到别处。 此时以宁带着假发和眼罩,半张脸都被碎发遮着,很难一眼就看出来。 一招制看眼以宁,把他从自己身后拖出来,“以宁,你见过的。” 彭志远回忆了一下在戚府见到的金发蓝颜的小子,怎么也和眼前这个联系不上,哈哈笑了几声,让他们去里面坐一会儿。 戚昭之问了一些出事时的情况,聊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舱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三人走出去一看,是一群人手持木棍往船上闯,水手拦不住,看着他们直冲到甲板上。 三人正好与他们对峙,不知所以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哈,总算让老子逮着机会了!” 曹端武拨开众人,出现在三人眼前。 彭志远不认得他,出口道:“你是谁!” 几乎是同时,戚昭之开口道:“是你?” 曹端武从阡陌城跟过来,为的就是把那天飞走的鸭子抢到手。没有了宋府那层屏障护着,他曹端武也不必担心。直接带了人抢了带走就是。 “这回可不会让你们跑了!自愿交出来,爷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动起手来,投到河里喂鱼的话,就不好了。”曹端武说完,笑眯眯的等着戚昭之答复。 “他在说什么?”感觉到戚昭之神情的变化,以宁不安道。 “没事,不会把你送给他。”戚昭之摸着以宁的假发,对曹端武说。 既然没商量,曹端武手一扬,身后的人提着木棍蜂拥上来,船上的水手站起来,勉强应付,还是有人来到三人面前,木棍呼啸而下,三人各自避开,分散了地方。 “抓住他!”曹端武指着以宁。 以宁愣了一下,眼看着人走过来。手臂忽而被人一扯,落到一个怀里,“戚昭之。” “嗯。”戚昭之护着以宁,捡起地上掉落的木棍,费力地挡了几下,便有些支撑不住。 三两个人围着他们二人,应付起来很吃力。 “我不会游泳。”戚昭之在以宁耳边无端的说了一句。后背立刻挨了一下,眼前一黑,痛的龇牙,手上的木棍也掉了下来。只有挨打,硬撑着的份了。 以宁抱住他的腰,躲到他胸口,避过袭击,问道“什么意思?” “你要救我。”戚昭之说完这句,便搂着以宁,钻了空隙退到甲板边缘。以宁还没有反应过来,二人便扑通一声,翻入河中,溅起一大朵水花。 “妈的!”曹端武跑过来,望着河面大骂。 沉入河中,以宁看到戚昭之惨白的脸色,才明白过来戚昭之的意思。 可是要怎么救他! 戚昭之挨了不少棍棒,骨头都快断了,跳入水中之后根本没有力气动弹,任由身体下沉。如果,他的宠物不救他,他是要葬身在漠河的。落到水里呼吸都不能,呛了几口水,终于撑不住,唯一的一点力气都失掉了。 丧失意识之前,戚昭之还存着点微弱的气息,想着他养了几个月的宠物,应该不是白眼狼才是。 戚昭之还没有自信到,认为以宁一定会救他。他的宠物也是会记仇的,万一他还想着以前自己对他的那些破事,把他扔到河里不管,他也只能认了。 后悔已晚,此时,戚昭之的命,掌握在以宁手里,救或不救,全凭以宁做主。 以宁摆动鱼尾,吐出几个泡泡,扯掉碍眼的假发和眼罩,另一只手却仍抱着戚昭之的腰不放开,往远处游去。 “戚昭之,戚昭之……”以宁喊了几声,戚昭之紧闭着眼没有反应,脸色也渐渐失去神采,变得毫无生气。 “你不是很厉害么。”以宁扁扁嘴,眼眶发热。只有自己知道,这是眼泪滑在水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因为回到水里了罢,没有鲛珠,没有人类,可以自由的发泄情绪,不需要忍着。 他可以扔下戚昭之不管的,顺着水流的方向,也许可以回到大海。 可是,手就是紧紧地抓着他,放不开,好像被黏住了。心情也很奇怪,迫切的想要快点到达对面岸上,把戚昭之唤醒。抹了抹眼眶,以宁咬牙拖着戚昭之的身躯,奋力的往对岸游去。怕被船上的人发现,也不敢冒出水面。 “戚昭之,你要是醒不来,我可就回去了。”以宁从没放弃过要回大海的念头。 一直把这个渴望压在心底,不敢再戚昭之面前说起,也不敢逃走。一是怕,怕被戚昭之抓住,又少不了一顿打。二是,他不知道回去的路。即使可以沿着漠河一路游走,但谁能保证途中不会再次被人抓到?谁能保证漠河通往的海域,就是自己居住的那片地方? 以宁不能冒险。暂时待在戚昭之身边是最好的选择。而且戚昭之对他好了很多,还说喜欢他。他隐隐地期望,有朝一日,戚昭之可以主动放他走。一想到要离开戚昭之,以宁会有一点点不舍,但比起回到大海,还是后者更让他心动。 戚昭之对他的好,以宁会记着。但不会为了他的好,而舍弃从小生长的地方。 当然,此时此刻,以宁脑中只剩一片空白。唯一担心,甚至害怕的是,戚昭之会死去。那么他就真的无处可去,无人可靠了。 第三十八章 游到对岸的浅滩,以宁把戚昭之放平在地上,身后是茂密的树林,鸟兽的怪叫声从深处传来,渗人的紧,不敢走进去,就在河滩上守着戚昭之,把他喝进肚子里的水按压出来,等人转醒。 听到几声咳嗽,以宁顿时打起精神,摇晃着戚昭之:“戚昭之,你醒了吗?” 戚昭之缓缓睁开眼,湿漉的黑发沾在脸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问:“这,是哪儿?”声音微弱。 “啊,我们游到对岸来了,他们找不到的。”以宁蹲着,俯瞰戚昭之。看到他醒来,蓝色的眼睛神采奕奕。 如此就好。戚昭之又疲倦地闭上眼。 “戚昭之。”以宁抓着他的手臂晃了下,眼中满含担忧。 “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以宁替他拿掉粘在脸上的头发,趴到他面前:“你怎么样?可以起来吗?” 戚昭之微微睁开一条缝,以宁皱巴巴的苦瓜脸放大在他眼前,戚昭之扯扯唇道:“还没死呢,别摆出这副悲伤不已的表情。”把以宁按倒在身上,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处,“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哦。”以宁不多话,紧紧贴着他,把手搭在戚昭之腰上,五指拽着他的衣物,只有这样才可以安心一点。 只听得见流水声和林子里的虫鸣鸟叫。两人静静的躺着,以宁感受着戚昭之稳稳的心跳,时不时抬起头看看他。 太阳当头,一身湿淋的躺着实在难受,不多时,戚昭之便推着以宁起来,开始解身上的湿衣服。 脱下来挂在树枝上晾一晾,到了晚上就会干了。 不知道彭志远怎样了。看到他们落水,势必会派人寻找,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寻过来。 反正只有他们二人,也不用避讳。戚昭之把上衣脱了,裸着身子,只着一条长裤。把衣服在树枝上挂好后,对以宁道:“你的也脱了罢。” 以宁比戚昭之更放得开,脱完后,光着身子把所有的衣服全部递给戚昭之,让他帮忙晾干。 戚昭之目光深邃,拿着衣服上下扫他一圈,落在关键处,看着他略显稚嫩的部位,眯眼道:“你也好意思脱光。” 以宁不懂戚昭之的画外音,不过看他老是瞧着自己那个地方,有些奇怪,自己也低头瞧了瞧,并没有那里不同啊?于是又看向戚昭之,眼神好像在说‘有什么好看的’。 戚昭之忍笑收回目光,脱了衣服才看到身上大片的淤青,以宁也看到了,过来用手按了几下,戚昭之疼的嘴角抽畜,凛眉斥道:“轻点!” 以宁被他一吼,慌慌张张的收回手,赶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过来给我揉揉。”戚昭之找了个没有水的地儿坐下,指着自己的肩膀支使以宁。 以宁走过去,揉着他左边的肩膀问,“这样吗?” 戚昭之看着眼前晃动着的赤裸的身体,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了,我自己来。” 以宁求之不得,“那我可以去玩会儿了?” 戚昭之查看伤势,顾不得以宁,随口道:“别走太远。” “嗯,知道。”欢喜的答应,以宁踩着河滩上的水。 戚昭之低头听见一声水响,抬头,蓦地站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戚昭之来不及阻止,金黄色的鱼尾怕打着水花,以宁早就没入了水中,游得远远地,对戚昭之挥手,脸上的笑容灿烂狡黠:“戚昭之!你还能再抓到我么!” 以宁响亮清脆的声音随着他沉入水中的那刻消失殆尽。 河面平静如初,戚昭之愣愣的回想着以宁的话和那张无邪的笑脸,难得失神的自语:“走了吗?” 戚昭之在岸边等了许久,也不见以宁再一次浮上岸来。期待的心情渐渐落空,戚昭之恨得牙痒,自己如何就这般相信他了! 太阳一点一点的西斜,戚昭之站在河滩上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 望了一眼即将落山的太阳,戚昭之的那一点点希望,也随之破灭。 晾在树枝上的衣服被风吹干,戚昭之走过去取了穿在上,望了一眼,旁边属于以宁的衣裳,恍然觉得十分不真实。 前一刻两人还躺在一块休息,眼下就只留他一个人在此地,鸟不拉屎的地方,凄凉无比。 戚昭之嘲讽的勾勾嘴角,扯下以宁的衣服,裹成一团给自己今晚上当枕头。 最好别再回来了!戚昭之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屑上。听草丛里的虫鸣声,想要忘掉所有烦人的事情,眼前却偏偏浮现出更多过往的画面。 徐启曾经说过,人鱼是异类,与人不同,两者不可能真正的彼此了解,彼此亲近。 戚昭之只把这话当做玩笑。时日见长,他感受的到以宁对他的亲近,所以也放松了对以宁的管制。尤其是发生了身体关系之后,戚昭之决定给彼此一个互相信任的机会,他努力使自己相信以宁不会逃走,也努力使以宁相信自己会保护好他。 可是,这算个什么事儿? 如果,若果还有机会,他一定要把他好好囚禁起来,再也不试图建立什么彼此之间的平等信任。 棍棒都替他挡了,还要做到哪种地步? 戚昭之应该庆幸以宁心地善良,没有趁他昏迷的时候,把他扔到水里不管。而且还满怀忧心的,等着他醒来之后,征求了他的意见,才回到水里的。 怪只怪自己大意。戚昭之闭上眼,脑中滑过许多片段。 树林里的蚊虫在夜幕降临时,都飞出来凑二闹。河面被暮色笼罩,荡着凄冷的月光。 这个时辰还没有回来,也不必抱希望了吧。戚昭之挥手赶走耳边嗡嗡的蚊子,河滩被月光照的发白。 “救命~~~救救我~~~”好像有声音呢。戚昭之甩甩头,这里除了自己不可能还有别人,一定是疲倦过度,出现了幻听。 可是,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戚昭之突地睁开眼,撑着手臂坐起来,仔细听。 “救命~~啊!”很凄厉的一声,划破孤寂的夜空。 戚昭之猛然觉得这个声音耳熟,顾不得身上的伤,从地上弹起来,循着声音赶过去。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逃出身体。 夜晚的河滩上,一个少年竭力的跑着,后面三四个人追着他,猥琐至极的笑声冲荡在河滩上。 “放开我!”赤裸的身子,被压制在沙砾里,无助的蹬着双腿,想要挣脱。 几双大手在他身上蠕动,所到之处,泛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被戚昭之碰到的时候,不会有这种感觉。一旦换了别人,以宁只觉的难以忍受。 “不要碰我,不要!”以宁缩起身子,却被三人其手按住,双腿大开的躺在滩上。背上被沙子磨得火辣辣的疼。 明显的感觉到身下的东西被人握住,耳边全是男人们银│荡的笑声。 “戚昭之……戚昭之……” 以宁不敢睁开眼,不停地喊着戚昭之的名字。 “哈哈,你喊再大声也没用。” “老大,没想到咱最近这么走运。” “哈哈哈……” 戚昭之躲在暗处,看着河滩上的一幕,怒从心生。可是,要不要过去呢,他在犹豫,一个人如何斗得过那三人? 趁此机会给以宁一点教训也好。让他知道离开自己的下场有多惨,以后就不敢乱跑了。 戚昭之在隐藏在树后,墨色的眸子情绪复杂,听到男人们不断的笑声,轻嗤一声:“真是刺耳!”果断转身钻进树林,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支手腕粗的断木。 以宁被折腾的差不多没了力气,身体剧烈的起伏,呼吸间带着浓烈的喘息。 男人把沾了白液的手,往以宁身后抹。三人都注视着以宁扭曲隐忍的面孔,哈哈大笑。忽略了后面慢慢接近的戚昭之。 男人的手还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头上便挨了闷棍,双眼一翻,软趴趴的倒在地上,脑后一滩鲜血流出,在白色的河滩上,衬着月光,让另外两人生生的打了一个寒颤。 “老大!”悲痛的惊呼一声,看到戚昭之手上的断木,不敢贸然前进,愤然的留下一句:“你等着!”仓皇而跑。 戚昭之扔下断木,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以宁,好一会儿才有动作,把以宁抱起来,在水里清洗身体。 “以宁,没事了,把眼睛睁开。”戚昭之洗干净他身上的沙土和浊液。 是戚昭之的声音。以宁颤动睫毛,受惊的兔子般,颤颤巍巍的睁开眼:“戚昭之……” “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会遇上那些人?”戚昭之把他带回之前晾衣服的地儿,展开晾干的衣裳给他穿上。 以宁一言不发,他被那些个人吓坏了,穿上衣服后就躲在戚昭之身上,章鱼一样巴着他。 戚昭之愣是推不开,便由他去了。原以为他逃了,恍然听到他的呼救声,还以为是幻觉。不敢相信的寻着声音过去,看到被困在地上死命挣扎的人,戚昭之才相信真的是以宁。心中又惊又喜,且愤怒。 眼前,以宁受了很大的刺激,自从喊了他一声之后,不再开口。 “以宁,快起来,我们必须找个地方躲一躲。”戚昭之推推以宁,那两人很快就会找回来,他们不能待在这里。 以宁半晌才有反应,蜗牛一样从戚昭之身上爬起来,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一层悲伤的色彩,看着戚昭之。 戚昭之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身后的黑暗树林里走。 月白的河滩上,去而复返的两个男人,带了所有的兄弟,把死去的头儿运回寨子,撑着火把,又回到河滩,在四周搜索他们的踪迹。 对岸,宋懿和彭志远站在船尾眺望,望见对岸忽明忽暗的火光,若有所思的对看一眼。 彭志远派出所有水手沿着下游寻找,一直没有踪迹,是游到对岸去了吗?不过,从那条火光来看,似乎不止他们两人。 猜不到对岸的真实情况,站在船头的两人犹豫不知如何是好。 第三十九章 树林中灌木丛生,嘶嘶的虫鸣声近在脚下,借着仅有的微弱光亮,戚昭之在前面开路,踩着草木和荆棘往树林深处走。 戚昭之手背被刺条割到好几次,渗出小小的血珠,形成一道伤痕。以宁走在后面,忽而不愿意往前走。 幽深的树林,透出阴冷的气息,越往里走,树枝越是茂盛,仅有的月光也照不进来,漆黑一片,看不到尽头。 戚昭之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了。 以宁在黑暗中问:“还要走多久?” 戚昭之看到外围隐约的火光,不能耽误时间,只说:“跟着我就是。” 以宁无法,壮着胆子跟在戚昭之后面。 “你害怕?”戚昭之感觉到握着的手腕有些发抖。 以宁小声应道:“嗯。” 戚昭之让他与自己并肩走,“这样好一点?” 树林里也不安全,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野兽,把他们当食物。戚昭之也不敢太往里面,走了几步停下来,躲到一簇灌木从里,靠着树干休息。 彼此的呼吸声交错在耳畔。 “对不起。”以宁自责的想,如果自己不贪玩,就不会惹上那些人。他也看到了身后追上来的火光。 戚昭之一手搭在以宁肩上,幽暗中看见他低头的样子,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以宁抬起脖子看了一下戚昭之。回想自己那时不过是想跟戚昭之开一个玩笑,玩到天黑再回去,看戚昭之会不会着急。 哪知天色黑了,他识不清地方,上了岸却发现根本不是原来的地方,于是,顺着河滩一路往上走,走着走着就碰到了那伙人。 三人抓着他不放,看到他什么也没有穿,模样又好,顿时色心大起。以宁反抗不过,大声呼救。没想到戚昭之真的来救自己了。 以宁略略把过程跟戚昭之说了。戚昭之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还敢耍我呢,这下把自己也赔进去了不是?”戚昭之斥他。 以宁摸着脑袋,承认自己有错,任戚昭之数落。 戚昭之骂了他几句,转念一想,挑眉问:“你就没打算真离开?” 以宁摇头:“我等你送我回去。” 想得真美好!戚昭之撇他一眼,仰头注视层层树叶透下的月光。 “以宁。”沉默许久,戚昭之用肩膀碰碰以宁。 “什么事?”以宁睁着眼,黑暗深处未知的恐惧,让他不敢闭上眼睛。 “等那些人走了,你就游去对岸找彭志远。让彭志远去阡陌把宋懿找过来。”戚昭之说。 这种荒凉危险的地方竟然住着一群人,不得不让他联想到,那伙在漠河闹事的强盗。 以宁犹豫,没有答应戚昭之。 “你不愿意?”戚昭之看着他。 以宁咬唇,让一个人行动吗?他有些胆怯。 “你不去的话,我们就要被人抓住。”戚昭之跟他陈述其中利害。“你还想被他们那样对待?” 以宁又摇头。男人们的手让他恶心。“我去。”以宁衡量一下,妥协道。 “这就对了。”戚昭之拍着他的肩膀,“这样才像个男人嘛。” 以宁脸红成一个苹果。幸好天黑看不到,不然又要被戚昭之嘲笑了。 “来了……”以宁压低声音,感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渐渐照亮周围。 戚昭之捂着他的嘴巴,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一动不动的僵直身子,生怕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去那边找找!” 几人散开,留下一两个仍在这处搜寻。戚昭之估计躲不过,凑到以宁耳边道:“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引开他们,你趁此机会游过对岸,找人过来。” “你呢?”以宁有些急,担心戚昭之会出事。 “无妨,你只管朝着河边跑就是。” “可是……”以宁还想争辩,戚昭之不给他机会,叮嘱一句:“记住了,待会跑快点,别给我磨蹭!” 被戚昭之压低声音的吼一通,以宁鼻子皱了下,不情愿的应道:“好啦。” “嗯,乖。”戚昭之嘴边露出笑意,在以宁脸上亲了一口。随手摸了一颗石子,往左边丢。 发出的声响立刻引起周围的几人的主意,举着火把朝左边寻找。戚昭之趁机挪动位置,与以宁分开,往树林的更深处跑。 “在那里!快追!” 几人得知上当,马上转移方向,朝戚昭之追去。 等人都走远了,以宁才从灌木丛后站起来,拔腿往河滩跑。被树枝刮到脸部,以宁嘶嘶的抽气,脚步却不敢慢下来。跳入河中,游到中央,砰砰的心跳才渐渐平缓。 彭志远和宋懿在船头看到对岸的火光,注视良久,正打算回船舱商议。 以宁毫无预兆的在他们面前窜出,溅起大片水花,把刚要抬脚的两人吓了大跳。 宋懿脱口骂了一声,是哪个混蛋。定睛一看发现是以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是你啊?” 以宁神色焦急,从水里爬上来,鱼尾霎时消褪。 “戚昭之被人抓住了,你们快去救他!” 彭志远被以宁的鱼尾震惊到,瞪大了眼反应不过来。宋懿倒是淡定,问道:“你进来,把事情都讲清楚了,我们才好救人。” 以宁镇定下来,把事情的经过跟宋懿讲了一遍,宋懿支着下巴沉吟。彭志远则恍然道:“难怪沿着下游一路找过去都不见你们。”原来是游到对岸去了。 河面宽阔,在这边很难看清对岸的景象,刚才站在外面眺望,看到的也只是星星火光,正打算等明天天亮去对面弄个清楚,却没想到以宁会找上来。 “你们快去吧!”以宁急道。戚昭之一个人肯定跑不过。 “现在不行,至少要等明天啊,你急什么。”宋懿慢悠悠的起身,一撩袍子,对彭志远说道:“麻烦你看好他,别让他跑了。我连夜赶回阡陌一趟,明日中午再去救人。” 宋懿撂下话,便走了。他这趟来是送信的,孙悦不知戚昭之已经离开宋府,仍把信件往他府上递。宋懿拆开看了一眼,要不是什么重大的事情,倒也不必给戚昭之。不过,看完了,事情却不简单,只有把信交给戚昭之让他亲自处理。 只是刚赶到阡陌,就见一群人在船上闹事,接着就看到有人落水。 开始并不知道落水的人是谁,后来看到被打倒在地的彭志远,走过去扶他起来,才得知是伊宁和戚昭之落到了河中。 宋懿和彭志远时相识的。有几回彭志远在阡陌办事,都是住在他的府上。 曹端武在阡陌城里不安分也就罢了,还把事情闹到码头来,真当他们这些官员是吃素的吗?宋懿这回不打算放过他。当即把人扣了,也算为阡陌的百姓造福。 宋懿连夜赶回府里,带了一小队官差,每人一匹马,第二天天刚亮,便出发前往码头小镇。 以宁在船上过了一夜,眼皮没有合拢过,听到马蹄声,迫不及待的钻出去。 几十个人风尘仆仆的翻下马,彭志远也从船舱里出来,说道:“船只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过去都成。” “尽早罢!”朋友一场,宋懿也不想戚昭之出事。拖得越久越不安全。 戚昭之没有生命危险,却受了不少罪。被结结实实的捆在柱子上,听那些人讨论,用什么办法杀掉他为他们老大报仇。 争论一晚上还没有杀掉他的原因,是有人提出要用他来引以宁出来,暂时还不能杀他。 戚昭之整个人处于虚脱状态,若不是有根绳子绑缚着他,早就瘫到地上去了。只希望以宁顺利游到对岸,早些让宋懿带人过来,捣了这一窝贼。从他们偶尔的谈话内容中,戚昭之肯定,在漠河一带捣鬼的就是他们。 宋懿一行到达对岸河滩,以宁带他们走到昨天躲藏的地点,大批草木都被踩坏,戚昭之估计已经落到那些人手里了。 宋懿把人分成三队,每一个队伍十多人,分开了找,一旦发现便出示信号,大家看到信号就赶过去。 以宁跟着宋懿,宋懿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开玩笑道:“戚昭之不在了,你就跟我吧,我对你肯定比他对你好。” 宋懿原想逗他,让他放宽心。以宁听了却几乎要哭出来,宋懿连忙打住道:“诶诶,跟你开玩笑呢,你不给面子就算了,别哭丧着脸啊!” 以宁瞪他,有拿人性命爱玩笑的吗? 宋懿鄙视他:“你一个男,孩子,怎么老爱做这种动作。”宋懿学着以宁的样子,皱眉,嘟起嘴吧。 “要你管!”以宁没好气道。偏过头,抿直了嘴。 宋懿捏着他的耳朵:“还生气了呢,来给我瞧瞧,你生气是个什么样子。” 以宁扯掉宋懿的爪子,两人吵吵闹闹,把找人这一重大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不远处一声雷鸣响起,宋懿才放过以宁,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 正看到戚昭之被绑在柱之上,晒鱼干一样暴露在太阳底下。头低垂,瞧不见神情,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想来受了点苦头。 “戚昭之!”以宁捂着嘴巴惊呼,眉毛跳的老高。 第四十章 戚昭之撑起头,朝以宁的方向看去,看到宋懿和他站在一块,提了一晚上的心霎时放下来。 强盗们见情形不对,纷纷拔出刀剑,随时准备与他们对抗。 分散开的其余两只支队伍,听到信号,马上往这边聚拢,三四十个官差到齐,亮出兵器,两边互相对峙,宋懿厉声道:“把他们给我抓住了,最好要活的!” “我呸!”其中一强盗指挥众人,“兄弟们给我上!” 兵器交接的声音,两方混乱不已的打做一团。以宁趁着没人注意,溜到戚昭之那边,手脚麻利的给他松了绳子。 戚昭之活动下肩膀,让以宁搀着他,远离打斗圈。 以宁发现戚昭之走路一瘸一拐,扶着他坐下来之后,要掀他的裤腿查看伤势。 戚昭之拉开他,说道:“你也看不到什么,被打了一棍,估计里面的骨头断了。”还是平常的语气,并不像以宁一样,疼了就大喊大叫的。 以宁隔着布料轻轻地抚摸戚昭之的小腿,脸绷得紧紧地,好似戚昭之有什么绝症一样。看的戚昭之忍俊不禁,把疼痛都跑到了脑后。 彭志远看到他们二人,走过来道:“先到船上去等等吧。” “好。”戚昭之撑着以宁站起来,彭志远赶忙过来搭手,浓眉低压,视线落到戚昭之腿上,默默地扶着他上了船。 宋懿开始还在一旁观战,四十来个官差对上他们十几个强盗,没有意想中的轻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余光瞟见戚昭之他们上了小木船,连忙跑过去道:“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留下爷我一个人,不厚道啊!” 彭志远走出小船,看前面的打斗也差不多结束,只剩下两三个强盗还在坚持,于是,抄了兵器,也加入到里面,快速的解决掉那几人。让官差把他们绑了,一同带走。 “还疼吗?”以宁端来碗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戚昭之喝下。 “有点。” 戚昭之把空碗给他,以宁把碗送走,一会儿又回到戚昭之床边,“我给你揉揉。” “别。”戚昭之怕他弄巧成拙,好不容易给接上的骨头,可经不得他几下揉。 以宁很想替他做点什么,但一腔热情,遭到戚昭之这般果断直接的拒绝,难免有些受挫,比着手指,闷闷不乐。 “其实,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戚昭之目光闪闪,打起以宁的主意。 戚昭之还需要自己,以宁双眼亮起来。 “你亲我一下,我就会好受很多。”戚昭之撒谎都不带眨眼。 他还有这种功效?以宁自己都不敢相信,“真的?” 戚昭之让他坐到床沿,两人面对面的注视,“你试试,说不定,明天我的腿就好了。” 以宁将信将疑的把脑袋瓜凑过去,在戚昭之脸上亲了一下,停了几秒才离开,迟疑着问道:“好点了吗?” 戚昭之差点笑破,咳了一声道:“一点点怎么够。” 还不行啊?以宁抓着脑袋,纠结道:“要不你来吧!”他把自己的脸凑到戚昭之面前。 自己送上门来,戚昭之当然不会客气。 宋懿刚跨进门槛,就看到如此吐血的一幕,好想冲过去暴以宁的脑袋,看他里面装的是浆糊还是白开水! 不忍直视的打断两人道:“够了啊,这里还有正事呢!” 以宁趴在戚昭之身上喘气,戚昭之则望向宋懿。 “你自己看!”宋懿把孙悦送过来的信给他。 戚昭之拆开,浏览一遍,俊眉一皱,念道:“亲自运粮过去?” 宋懿用脚挑出一张椅子坐下,表情高深道:“看来是要打仗了。” 戚昭之把信放回去,说的是让他收购粮食储备起来,运往章台,以防万一。 “那些人盘问的如何了?”戚昭之转移话题道。至少要把漠河的隐患去掉,他才可以回临安,准备粮食收购的事情。 宋懿叩着桌子,得意道:“就是他们在捣乱了,虽然不肯告知是谁指使,不过,你我心里都有数。” 戚昭之点头,神色莫测。回到临安,柳敬泉那里又是一个麻烦。拖了这么久也该回去解决了。 “过几日就回临安罢。这里你自己小心。”戚昭之叮嘱宋懿。既然战争蓄势待发,阡陌必不得安宁。 宋懿难得露出为难之色,说道:“有两件事情向你讨教,今晚再来找你。”看到以宁在此处,宋懿也不想打扰他们太久,起身,吊儿郎当的摇了出去。 以宁也听出他们对话里沉重的味道,安静地趴在戚昭之身上,不发出一点声音。 戚昭之理着以宁的头发,叹息一声,柳敬泉的事情他真没有把握。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戚昭之让你宁在里头睡觉,自己靠在边上,拿着地图和资料,借着烛光,和宋懿讨论了一个晚上的事情。 宋懿收到沈穆的消息,亲王在南域的军队蠢蠢欲动,一旦向京都转移,阡陌是必经之地。 要在阡陌截住军队简直不可能,宋懿能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是以找戚昭之来讨论,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主意。 “你看这处。”戚昭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 宋懿伸头看过去,是阡陌后方的一块平地,翻过平地前的一个山头,就是漠河。从那里经过还可听到漠河的水声。 “地势地平,取水也方便,倒是个扎营的好地方”这一点宋懿早就知道,还去那地儿打探过,只有一个小村庄坐落在山底下。 戚昭之专心致志的盯着那一点,忽而沉吟道:“你若不怕麻烦,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 “你先说来听听。” 五月是漠河的汛期,水势高涨,汹涌而下。那几座连绵的山头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一旦开闸,漠河的水灌进来,半个阡陌都将变成一片汪洋。 宋懿似乎懂了,这样一来恭亲王的军队想逃也逃不出,一击即溃。宋懿拍手称妙,愣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去挖空一座山头,埋下火药,只等他们经过,把火引子一点,大功告成。 “不过,事后很难处理。”水会掩掉良田,村庄,这些因素也不得不考虑。 “这些等我日后慢慢琢磨。”宋懿喜不自禁,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个懒腰,看到外面蒙蒙亮的天色,拍着戚昭之的肩膀道:“还可以休息一会儿,我回去睡觉。” 宋懿揽了桌子上的地图,打着呵欠推门出去,一股清爽的晨风霎时扑进来,戚昭之送走宋懿,才掩上门,回到床上躺着。 以宁动了两下,睁开双眼,他睡了一觉醒来,戚昭之却一宿没合眼。 “吵到你了?”戚昭之拉过一截被子盖上,侧头视着以宁,柔声道。 以宁摇摇头,还未完全清醒,发呆的望着帐顶。再转过头时却发现戚昭之睡着了,呼吸平缓,睡的很沉。 戚昭之五官菱角分明,修长的眉毛斜飞入鬓,根据修剪过一样整齐,以宁忍不住想把它们弄乱,一根手指在戚昭之眉毛上划来划去。看见戚昭之露在被子外边的腿,以宁心中一动,将头缓缓挨到戚昭之脸上,嘴巴贴着他的脸,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于是,戚昭之睡觉睡到一半,只觉身上千金重。做了一个胸口碎大石的怪梦,看着大锤就要朝他胸口砸下,硬生生的给惊醒了。只是,那种被胸口压到的憋闷感仍然在。 睁开眼才发现,以宁整个人趴在他身上,两人的脸贴在一块,亲密无比的样子。 戚昭之小心的把以宁挪开,不敢吵醒他。真心不明白以宁睡个觉也能爬到他身上。 很轻微的动作,还是把以宁弄醒了。以宁揉着眼睛,不明白自己之前还在替戚昭之‘疗伤’,怎么一下子又睡着了。 “你的腿好了吗?”以宁半睁着眼,刚睡醒的原因,嗓子还带着点沙哑。 戚昭之差点忘了忽悠以宁的那事。经他一提,想起来问道:“原来你趁我睡觉,偷偷亲我呢?”眼中促狭之意明显。不然两人的脸怎会贴到一块? 以宁哼唧一声,算是默认。 戚昭之见以宁别扭的小样,心情说不出的愉快,利索的翻个身把他困在自己身下,眼角一眯,勾唇到:“还没好,你要不要帮我?”手已经开始解他的衣物。 以宁脑袋里始终有疑问在盘旋,阻止戚昭之的手,说:“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疗伤的功效。 戚昭之大概猜到他要讲,随口胡诌道:“你的眼泪可以救人,身体也可以的。” 是吗?以宁两眼仍是迷惘,他们的眼泪可以起死回生,这是远古就有的传说。但是,是真的吗?以宁在海底也会听到各种从陆地上传来的消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死去的人因为鲛珠而活过来。 鲛人之泪,起死回生。 这是人类编出来的谎言,他们的眼泪可以治病痛,但起死回生的话,未免太过夸大和失实。也是这样的谣传,也造成了他们鲛人不断被人类捕获的命运。 以宁神思飘远,戚昭之在他唇角咬了一下,道:“在想什么。” 轻微的痛意把以宁扯回现实。 “啊!”以宁惊呼,戚昭之的手隔着布料在他两腿间来回,火热的掌心覆盖在他身下之物上,传达着烫人的温度。 第四十一章 “走开!”反应过来,以宁立刻要逃走,一脚踹过去。 戚昭之没有防备,竟被以宁轻松逃了。他腿脚不便,也不是真的要对以宁做什么,不过逗他玩一玩,看他脸红的样子,煞是可爱。 以宁却当真以为戚昭要对他做那事,忙不迭的捂着被子要下床,动作慌慌张张,没头没脑的往床下跳。 “当心……”戚昭之尾音刚落。以宁便捂着被子直直的栽到了地上。 戚昭之笑出声来:“你拖床被子做什么!”这不把自己给绊到了! 以宁自认丢脸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索性翻个身,垫着被子躺在地上,仰望戚昭之道:“我还是不和你睡了,这样睡着挺好。” “如此,你就这样睡着罢。”戚昭之没心没肺的说,眼中满是戏谑。 以宁哼了一声,把自己裹成一个春卷。还以为戚昭之会说好听的,劝他起来呢。说出去的话又不好收回,以宁只好认命的在地上躺着。 安静下来又想起之前的事,跟戚昭之说鲛珠的作用被人夸大其实了。 戚昭之挪到床沿,低头看以宁,以宁从被子里露出半只眼睛,“你不相信?” 戚昭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伸长手,探到以宁的被子里,不分轻重地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看他的脸皱成一个包子,心情很好,道:“你说的,当然信。” 只是他一个人相信有什么用?还是会有更多的人为了鲛珠不择手段。 以宁感激的往戚昭之手上蹭了蹭,心情微妙带着淡淡的喜悦,因为戚昭之说相信他。 只是他一个人相信有什么用?还是会有更多的人为了鲛珠不择手段。 以宁感激的往戚昭之手上蹭了蹭,心情微妙带着淡淡的喜悦。 已是五月中旬,又在宋府逗留了几日,等彭志远的船队重新起航,戚昭之才领着以宁,准备回临安。 宋懿少不了出来送行,恋恋不舍的捣着以宁头顶的几撮发丝,唉声叹气。 以宁谅着自己马上要回去,以后怕也看不到宋懿了,便不同往日一般闪躲,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让宋懿摸个够。 宋懿恶作剧的成分居多,看以宁这样安分,反而提不起劲,把以宁推到马车边,不耐烦的挥挥手,一点留恋的意思也没有:“走吧走吧!” 戚昭之率先上了马车,在上面拉以宁一把。跟宋懿道别:“走了,有机会再见。” “路上保重。”宋懿丢下一句话,戚昭之便吩咐车夫赶马启程。 齐平被他打发和彭志远一道走了,宋懿挑了自己府上的人替他们赶马。少了个说话的人,一路上更加冷清。 戚昭之担心回去之后的未知处境,心绪复杂。车厢里垂下的帘子被掀开,凉爽的山风从窗户里吹进来,以宁把手臂枕在窗子边,头搁在上面,一路欣赏山间的景色,眉飞色舞。 戚昭之也被触动,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清凉气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未了解临安现状之前,就不必太过操心罢。 该来的躲不过。 临安城内秩序井然,干干净净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吆喝,整个场面比以往更加平静,更显祥和。戚昭之有种回错地方的错觉,若不是看到近在眼前的家门,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城。 戚昭之没有事先通知府里的人,告知他们自己要回来。打发走车夫,领着以宁进去,恰好碰到管家,对方愣了好一会儿,才喜道:“公子回来了!” 戚昭之噙着淡笑,点点头。“这段时间,府里的事麻烦你了。” “哪里,老奴应该的。孙先生倒是每日在您的书房处理事情。”管家拎着戚昭之手里的包袱,送到锦墨园,路上说了一些琐碎的事情。 戚昭之轻描淡写的应付两句,问起锦墨园的几个丫头哪儿去了。 管家解释道:“公子走后,就把她们安排到别处去了,这回儿我去找他们过来。” 管家退下。以宁蹦到床上,对戚昭之笑道:“还是觉得这里好。” 戚昭之就奇怪了,问:“好在哪里?” 以宁挠挠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回到这里有熟悉的事物,熟悉的人,倍感亲切。不会有寄居在别人家中的拘束。 以宁把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是以,戚昭之望着他的沉思的小脸,说道:“因为我们回家了。” 以宁这一回没有反驳戚昭之,眨眨眼,躺倒在柔软的大床里,滚了两滚。戚府带给他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是其他地方所不可比拟的。 “好像是这样。”以宁说道。 “啊,我的小黄鸡呢!”忽然想起这件事,以宁跳起来,一阵风似的跑到外头去找。 戚昭之跟随着他走到门口,抄手倚着门框,看以宁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眼神不觉变的温暖,道:“唔,该长大了,你还是给它换个名字罢。” “我不会取名字。” “说到这个,既然回来了,你每日还是要给我去看书。” “我不喜欢看书。”以宁坦诚道。仔细地在墙根的草堆里翻了个遍,也没看见小黄鸡,有些沮丧的走道戚昭之面前,两条眉毛压成一个八字。 “一定被他们吃了。”以宁很认真的得出一个结论,一张小脸严肃的板着。 戚昭之忍不住低笑,那么一只鸡塞牙缝都不够呢,谁会吃他的,戚府又不缺买菜钱。 “大概出去玩了。”戚昭之有趣的拔弄他两条眉毛,嘴角扯开一个好看的弧度。 以宁看到戚昭之的笑,愣了愣,然后咧嘴夸奖道:“你还是笑着好看。”生气的时候很恐怖。 戚昭之不置可否的挑挑眉。看到远处走过来的两道身影,抬抬下巴,对以宁说道:“呐,那不是你的小黄鸡么。” 以宁转过头,看到水言和小沐往这里走来。小沐手里抱着一只黄毛的动物,走到面前,两人给戚昭之行了一个礼。 以宁拨了拨小沐手里的东西,蹙眉道:“怎么长得这样快!”都不是当初那个可以捧在手里的小家伙了。 小沐当着戚昭之的面,不敢太放肆,把小鸡交给以宁。以宁双手抱过来,摸着小黄鸡的毛,亲昵地像好久不见的朋友。小黄鸡长大了,抱在怀里满满当当的。 戚昭之吩咐两个丫头打一些热水来,一路风尘,洗一洗才舒服。 两人沐浴完,换了衣裳。戚昭之往书房去找孙悦。以宁留在锦墨园和两个丫头玩耍。 戚昭之一走,气氛霎时松弛了许多。三人围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以宁抱着小黄鸡,跟他们讲路上遇到的各种事情,说道两人落水,自己救了戚昭之的场面之时,惊得那两人张大了嘴。 “你等等!”水言打断他,从屋子里端出一碟果脯放到石桌上,自己吃了一个,叹道:“想不到你比主子还厉害!” “他只是不会游泳啦。”以宁替戚昭之维护。 “那也是你救了他。”水言道。小沐点头附和,“主子赏了你什么?” “没有。” …… 说道最后,以宁把自己讲成了大英雄,勇敢的救下了戚昭之。而戚昭之则被形容成一个窝囊废。 以宁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他的表达水平有限,很多地方都描述的不恰当,不知不觉就让人误会了。更可悲的是,他自己还没有觉悟。 几日后这一消息在府里传开,也传到戚昭之耳朵里。 某段休息的时间,戚昭之抓住以宁,拖到自己身边,似笑非笑:“听说你成了英雄?” 以宁尚且迷茫,戚昭之又说:“听说……”省略掉窝囊废那个词语,换了一个意思相近的,“我很没用?”尾音特意提高拖长了些。 戚昭之至今还搞不懂怎么会在下人嘴里听到这些谣言,事实被歪曲的面目全非。 “你都跟她们说什么了?”戚昭之饶有兴致地盘问以宁。躺在阴凉的树底下,斑驳的光影洒下来,星星点点。 以宁盘腿坐到地上,扳着小腿道:“也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流言!搞得现在府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戚昭之腹诽。 以宁好像没在听他说话,发现了好玩的,他伸出手臂去接树下漏出的光线,细碎太阳光点打在他手上,树叶随风而动,落在手上的光点也随着移动。专注于手上的太阳光,大眼睛又明又亮,压根儿没空理会戚昭之。 戚昭之无非是有点好奇以宁脑子里的构造,到底是怎样一番与众不同的布局,才能让他把话讲的那样稀里糊涂。 见他一心扑在玩上不搭理他,戚昭之也没逼问,用袖子遮了眼,躺在树下,小睡片刻。 以宁一个人玩的起劲,忽然一阵歌声,隐隐约约,续续断断的从围墙外面飘进来,以宁眼神一滞,愣了好久,渐渐地低声的跟着唱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歌声空灵,空气似乎都被感染,载着歌声里的忧伤,扩散在四周,淌入人心。 以宁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围墙外的声音消逝,他还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小嘴一开一合,美妙且伤感的音调,带着少年独特的干净清爽的嗓音。 戚昭之不动声色的听他唱,衣袖遮去他大半张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是,嘴角那一抹冷笑,却明显的暴露在日光底下。 以宁的歌声让戚昭之动容,他是想回去了罢,离开大海数月,身处异地,偶然听到来自同类的歌声,勾起了心中那根思念的弦,不可自拔的渴望回到故乡。 毕竟,以宁对戚府再怎么有感情,也比不上他从就在那里生长的大海。遥远宽阔的大海,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是以,戚昭之没有打断他让他闭嘴。等以宁感到口干而停下来,戚昭之才放下手,偏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他。 以宁心情低落,抿了抿嘴,终于鼓起勇气对戚昭之说:“我想见见她。” 戚昭之坐起来,低头,对上以宁希冀的眼神。黑色的目光里藏着看不透的情绪,许久才开口道:“不行,你哪儿也不许去。”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强制性命令。 以宁更加失落,连抬头看戚昭之的力气也没有了,蔫蔫的垂着脑袋,肩膀一垮,整个人像滩死水一样无精打采。 戚昭之越来越拿他没有办法,认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把以宁揽到竹榻上,让他偎着自己,耐心与他解释道:“她是徐启的人,来骗你出去的呢,你就这么容易上当?”两人挤在一张榻上,挨得紧紧的。 阴冷的地下室,沾着干涸血迹的刑具,和那条失明的美人鱼。提到徐启,以宁就会想起那些黑暗的过往。 幸好,戚昭之没有徐启那样歹毒,以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其实,比起很多同类,他落到戚昭之手里,已经算很好的了。 可以宁还是不高兴,但也不蠢。懂得充分利用戚昭之对他的感情,慢慢吞吞的嘟囔道:“你喜欢我吗?”宋懿告诉他一个秘诀,既然戚昭之喜欢自己,那他就可以充分享受被喜欢的权利,偶尔对戚昭之提个什么要求,是十分必要的。 戚昭之扣着以宁的腰不让他掉下去,手指闲闲的把玩他腰间的吊坠,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 “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戚昭之从头顶可以看见以宁长长的睫毛,一扑一扑的闪着,十分有趣。 “你答应我再说。”以宁有点忐忑的比对手指。 “你不想说,那便算了。”戚昭之微笑。 “你陪我去见她罢。”以宁把头往后仰,差点撞到戚昭之的下巴。“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被人骗走了!” 戚昭之听了他这话只想笑,眉眼一挑,起了捉弄他的心思,道:“不答应你会怎样?” “啊。”以宁愣了下,原本就有些紧张,怕戚昭之会拒绝,这会更加窘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喜欢你,可不代表你的要求我都会答应。”戚昭之悠悠道,瞥见以宁不知所措的双手,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分,又补充道:“你可以换个条件。” 意思是这个不行喽?虽然被拒绝了有些难过,但戚昭之说他可以换条件!难得的机会不想错过,以宁很快又打起精神,脑筋一转,合掌道:“不要每天都看书可以吗?” 这么简单的条件,一点追求也没有啊。戚昭之佯装为难,迟迟没有回答。 以宁重新焕发光彩的脸色渐渐消沉下去,戚昭之心道有趣,唇一勾,道:“再换一个。” 以宁两条小眉皱的跟虫子一样,戚昭之不寻常的笑,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歪头审视他片刻,才后知后觉的领悟——戚昭之在耍着他玩! 恍然大悟的呆样,愣是让戚昭之笑出声来。以宁又羞又气,挣扎着要跑下塌去,不肯让戚昭之挨着他。奈何力气太小,抵不过戚昭之,只能在空中乱蹬几下腿,累了自个儿又消停下来。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唧。 手里的人安分了,戚昭之才敛了笑,正经道:“第二个答应你,但是不许背着我偷偷跑出去见她。” 以宁爽快的答应。很快就把要出去见见那条美人鱼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安分的过了几日,围墙外的那道声音没有再传来过。以宁打心底还是盼着那道歌声,经常呆在锦墨园的院子里守着。戚昭之不许他出去与她见面,那么他就呆在府里,隔着围墙与她一起唱歌或者说说话也行。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以宁便有些坐立不安,焦急的盼着那道声音还会再出现。 戚昭之还是放不下心,暗地叫人看紧以宁。就怕他趁自己不在之时,偷溜出去找他的同类。每次办完事,从外面回来,第一紧要的就是去锦墨园看看以宁在做什么。 好几次都看到他在围墙边转悠,这回,戚昭之终于忍不住问他其中缘故。 突然听道戚昭之的声音,以宁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脸色都是白的。他刚刚蹲在墙边,久违的歌声从外面传了过来,很短暂,还来不及附和便消失了。 以宁的心砰砰地跳的很快,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因为听到期盼已久的歌声而激动,还是因为面对戚昭之时的心虚? 见他脸色不对,戚昭之走过去,锐利的目光中充满探究之色,“不舒服?” 以宁一慌,手就不知道往哪里摆。他不想把事情告诉戚昭之,胡乱说道:“没有,就是头有些晕” 戚昭之虽有疑惑,还是伸出手去,把以宁带到房中,道:“外头太阳大,别老是待在外面。” 以宁的手冰凉,掌心湿湿的,出了一层冷汗。戚昭之越发怀疑起来,但抬眼看见以宁闪躲的目光,硬是把疑问压了下去。说道:“下午就呆在房里吧,我也不用出去,正好陪着你。” “啊,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他并不希望戚昭之留下来,他担心戚昭之听到歌声,会发现他的不对劲。 戚昭之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解渴。这个时节大宋国第一批种下的作物已经收割储存,大片的农田已经种下了新苗,到了秋季,又是一番忙碌。此时要囤积粮食很容易,分发人手去各处农户家收购便可。不过事情要办的不动声色,倒是很困难。 跟以宁说这些,他也不会懂。戚昭之喝茶解了口中的干渴,道:“没有,不如改日带你一起去瞧瞧?”以宁是没有见过大片大片的农田罢。 平时以宁很快就会答应,恨不得戚昭之马上就带他出去。这回却犹豫起来,万一出去了,会不会错过墙外的歌声?待在陆地上的日子以宁数不清有多久了,乍然听到同类的歌声,心中波涛汹涌,抑制不住的感情喷发而出,千万种滋味汇聚,说不出的感慨。 “怎样?”戚昭之轻巧的转着手上的瓷杯,盯着以宁问,不错过他脸上一丁点儿的神色变化。他在犹豫什么? 戚昭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黑色的双眼闪过莫名的冷意。他的宠物肯定又有事情瞒着他了! “我,好罢。”以宁下定决心答应。眼神触及到戚昭之的目光,就像指头触到针尖一样,忙不迭的缩回,背脊泛起一阵凉意。戚昭之意识到自己吓着他了,扔开手上的小瓷杯,眨眼敛去眸中情绪,微微笑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戚昭之的转变太快,以宁差不多就要以为之前那一道目光是幻觉。呆愣着走过去,戚昭之搂着他亲昵的吻了吻,道:“我们过两天就去。” “要坐马车吗?” “嗯,一个时辰就够了。” “我不喜欢坐马车。”以宁说。 戚昭之目光闪闪,在他耳边温柔道:“好罢,我带你骑马去,如何?” 以宁没有骑过马,不知道是个什么感受,不过,马高高大大的,坐在上面一定很威风,有点期待的眨眼道:“你要教我怎么骑!” 戚昭之淡笑着答应。 第四十三章 为什么要养一条鱼呢? 一次出海,无意间让他发现有那么一条鱼,喜欢坐在礁石上晒太阳,喜欢抬头对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发呆。 金黄的头发绸缎一样铺下来,光裸着身子,像一座雕塑般精美。 戚昭之悄悄的观察了他许多日子。最终认为,这必定是条傻鱼! 他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被人类抓住,从而在他身上获取各种利益吗? 鲛人之泪,落地成珠,起死回生。 虽然戚昭之一度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鲛珠的价格确实高的让人咋舌。很多商人不惜代价在海上寻找人鱼,冲的就是那个利益。 想到这些,戚昭之忽然就起了把他捉回去的念头。可是,第二天去的时候,那条人鱼不在了,第三天也不在。 戚昭之不心急,这样反而更好,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布下万无一失的大网。 那条呆鱼消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戚昭之一直在不远的海域里观察着那块礁石上的静,白天自己守着,晚上便交给手下,一看到他冒出来便可动手。 有人说,那条鱼不会再上来了。 但戚昭之却万分肯定,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肯定,那条鱼一定还会来。 还好奇的猜测,他是不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呢?或者他其实是偷偷跑出来,然后被人发现了,痛骂了一顿,所以安分了? 那条鱼再冒上来的时候是晚上,戚昭之正准备着回去睡觉,忽然手下就进来告诉了他这个惊喜。 戚昭之站在船头,拿过船上的望远镜去看个究竟,果然那个身影又出现在原来的礁石上,也许是晚上的缘故,清冷的月光洒在海上,波光粼粼。那条呆鱼的背影看着竟也有几分清冷。 早就安排好的人手,毫不费力的把他捉住,那个家伙吓的连逃跑都忘了。 轻轻松松的被人带到他面前。不可否认是个很漂亮的少年,蓝色的眼睛里藏着水一样,盈盈晃动,略微稚嫩的脸,写满对他的恐惧。 戚昭之一度认为他是个胆小的家伙,刚被他困住的那段时间,眼睛里总闪着水光,一眨眼就能掉下来似的,可怜兮兮。 戚昭之才不会对一个陌生的少年产生怜悯,除了警告他,不要妄想逃跑外,还把他捆了起来。却还是被他找到机会,在浮渊岛上岸的时候从木板上跳进了海里。戚昭之看到了他没入水中时狡黠的一笑,很明亮的笑容,充满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该有的活力。 不过,毕竟是个少年,翅膀都未长齐,还想着从他手里逃走,戚昭之都不好意思笑他的自不量力。 把他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因为彼此都是陌生,戚昭之对他并没有多余的同情。 他却很识趣,才打了两下便受不了的求饶,一个劲的跟他保证,再也不逃了。 就这点骨气。戚昭之鄙夷,可是他的流眼泪始终没有流下,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在眼眶边上打转,这一点上又有些佩服他了。甚至觉得他她也没那么呆,还有那么点趣味。 不过,只要他对他好一点点,他似乎就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在那样怕他。 他第一次对以宁稍微有那么点心软,是在徐启的那间地下室里。剥了他的衣物,拿着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大腿处,火烧着皮肤,发出滋溜溜的声音。 戚昭之已经不记得当日他痛的喊叫的画面,只是当徐启提出再狠一些时,他拒绝了。 从此不再打以宁眼泪的主意。决定把他带回去当宠物养着。 却没想到以宁会给他带来诸多麻烦。当然,也可以说是他自找麻烦,谁让他把一条人鱼带回来养着呢? 后来,他开始教以宁穿衣服,给他吃大宋国的食物,教他怎样拿勺子吃饭等等。 戚昭之很享受这些过程,但是他明白这只宠物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要回大海的念头。 偶尔教训他,他明着答应的好好地,背地里又会弄出一些小动作。从来都只听自己想听的,有些话跟他说过无数遍,他都是当耳边风,永远记不住。所以,很多时候只能板着面孔威吓他,才会有那么点效果。 养这样一条鱼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他也后悔过,在柳敬泉刁难他时想把以宁送出去,然而,过了一个晚上,这样的念头就再也没出现过。 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喜欢上这条鱼,他也说不清楚,也许不是喜欢,只是习惯让他呆在身边,习惯抱着他与他做亲密的动作。 生活已经中不能没有他的影子,明知道他想回大海,他也要自私的困着他。等到自己厌倦的一天,或许就可以放他回去。 以宁跟他说,他在等自己送他回去。 会有那么一天么?他不敢肯定,但至少眼下他不会放他走。即使会惹来更多的麻烦,也不在乎了。 把他放走了,一个人生活多没意思。有一条呆鱼陪着,可以供他逗乐,跟着他到处去走,很好啊。 清冷的月光淌了一地,身边的呆鱼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说:“天亮了么?”听说戚昭之要带他骑马去看宽广的农田,以宁生怕自己会睡过头。 “睡吧,早着呢。”戚昭之躺下说。 “天亮了记得叫我起来。”以宁半睡半醒,说起话来口齿不清。难为戚昭之听懂了,笑了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的音节,算是保证。 第四十四章 说好要带以宁出去,戚昭之没有食言。第二天一早就把人拖起来,吃了早点。吩咐管家把府里的马牵到门口,准备着。 以宁看到管家牵着枣红俊马从堂前过去,两眼兴奋的光芒四射,胡乱的吃了一点,抹了嘴巴,催戚昭之快点吃完,带他去骑马,心情雀跃不已。 戚昭之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粥,道:“你可以先去外边等我。” 以宁一颗心早就飞道那匹马上,二话不说,跑出去跟上官家,边走边对着那匹骏马上下打量,用手去抚它颈上的鬃毛,孩子一样的心性。 戚昭之耽搁了一下,才走出去。马被系在门口的石狮子边,以宁正用手去摸它的又大又黑的眼睛,惹的骏马不停地晃动脑袋。 戚昭之解了缰绳,跨上马,伸出手对以宁道:“上来!” 以宁坐在后面,抱紧了戚昭之的腰身,贴着他的后背生怕掉下去。 刚跑出城外,以宁就喊道:“再跑快一点!” “你得坐稳了。”戚昭之回头,夹紧马肚子,往前奔去。 以宁第一次坐在马背上,紧张且愉快,虽然并不比坐马车好,但是风吹的很舒服。 把临安城远远抛在后面,大片的农田出现在眼前,绿茵茵的小苗被风压低的头,水浪一样一波一波的荡漾开去。 以宁大声的喊着戚昭之的名字,高兴地欢呼。 声音被风吹的很远,很久没有看到以宁如此无忧无虑的样子,戚昭之也微微的露出一抹笑,看来,这次带他出来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马儿跑上一个山岗,踏着底下的青草,慢慢的停下。两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戚昭之在马背上拍了一下,让它走远。 山岗上视野开阔,眼底绿油油的一片,高高低低起伏着的山丘仿佛连绵到了天际,被一层薄薄的烟笼罩。 戚昭之躺在斜坡上,双手兜着头,天空的明亮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懒懒的半闭着眼,吩咐四处乱窜,貌似有点兴奋过头的以宁,小心脚下。 “戚昭之!你的马要跑掉了~~”以宁站在上面喊,看到马匹已经悠哉的跑到了山坡底下,不由替戚昭之担心。 戚昭之回过头看他,又闭上眼,漫不经心道:“随它去,到时候会自己跑回来。”招招手让他到自己这边来。 以宁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感叹:“我们可以每天都来就好了。”至少他可以感觉到一点点久违的自由,每天待在锦墨园,闷的都快要发霉。 戚昭之不语,微风吹过的山岗,静悄悄的一片。以宁高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定定地望着某处,又开始发呆。 头顶的白云飘动,在水田中投下一团阴影,风吹的越快,水中的倒影也随天上云朵的变化而变化。 午时,两人才慢悠悠的坐在马上往回赶,以宁回头望了几眼,想问戚昭之什么时候还带他来。但戚昭之一直没有说话,他也不敢再问。 “我还记得你上次把我丢在这里。”卖风车的小摊依旧摆在原地,以宁坐在马背上靠着戚昭之说。 戚昭之拉着缰绳,让马缓缓地走。两边的人对他身后的以宁头去许多目光。戚府有一条人鱼,他们都知道了,这会看到皆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以宁越来越习惯别人看他的目光,当下也打量着他们,眼角一一扫过去,忽而瞄见一个站在小巷子里的人,带着黑色斗笠,似乎也望他这边看,身边还有一个男子,男子看到以宁发现了他们,便将旁边那人的黑色斗笠摘下,同样金色的发丝在黑暗的巷口,特别亮眼。 感觉到围在腰间的手异常的紧张,戚昭之还道他是害怕这些人群,便扯了扯缰绳,让马儿快跑起来。 巷子里的人只漏了一个面,便重新戴上黑斗笠,被男子拉着,往深处走去。 徐启!那个男子以宁认得。他还想看的的更清楚一些,戚昭之就把马儿赶得飞快,那两道黑色的影子也同幽深的巷子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回到戚府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以宁跟戚昭之撒了个谎,说有些累,要去休息。午饭也没吃就回到锦墨园躺着,脑袋里一直回放着巷子前的那道身影。 她就是那个在围墙外面唱歌的人么?在浮渊岛天藻园里看到的同类,落到徐启手里眼睛都没有了,却还要被徐启利用。 以宁有点可怜她。戚昭之来看他的时候,以宁就说:“戚昭之,我看到她了。”湖水一样澄澈的眼睛,没有撒谎。 戚昭之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谁。 “你能帮帮她么?”落到徐启手里,一定比他更痛苦。 “不可以。”戚昭之想也没想就拒绝,语气有些冷。自身也是这个境地,还有心思管别人! “起来吃点东西。”戚昭之好声好气的劝道,走近床边要拉他起来。以宁突然就来了脾气,滚到床里面,冲到:“说了不吃就不吃!” 回到锦墨园这方小天地,巨大的落差感在进门的一刻就袭上心头,好像有个笼子,把他关在里面了一样。很喜欢山岗上的清新,吹来的风都是自由的。 路上又碰到同类和徐启那个恶人,更加让他心里添堵。 戚昭之举在空中的手,差点就要落到他脸上。好不容易控制住,甩袖收回来,告诫自己不要冲动,不要和他生气。 看到戚昭之做出要打他的模样,以宁心里更加委屈,鼻子一酸差点就要哭了。 戚昭之最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心一软,气也消了大半,说道:“她是徐启的人,不是我说带走就可以带走的,你冲着我发脾气是个什么道理?”戚昭之尽量和颜悦色的跟他说。 “你们都不是好人!” 就你一个老好人!才见了人家两次,就想逞英雄,救美人于水火之中。戚昭之瞪着他腹诽。 “我知道你在心里说我傻。”以宁看戚昭之的脸色说。 “你哪里傻了?” “我……”以宁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看吧,你就这点傻。” “……” 闹过之后以宁肚子真饿了,自个儿厚着脸皮跑去厨房找吃的。戚昭之跟着他过去,倚在厨房门口等他吃完,才闲闲道:“你不是想见她么,我带你去。” 第四十五章 戚昭之带着以宁去的是徐启在临安开的新戏院。 戏院有三层,一楼是舞台,舞台下面是拥挤的人群,戚昭之看了一圈,带着以宁走上二楼。 下面的人发现了他们,发出一片议论声,戚昭之熟视无睹的走在回廊上,挑了一个雅间带着以宁坐下。 以宁看到满座的人都明里暗里的打量他,面上有些局促,好在戚昭之把门口的帘子放下,隔绝掉了所有目光。 台上正在表演,但雅间里的两人都没心思观看。以宁大概猜到徐启把人鱼当做工具让她上台赚钱,便安静的等着,竖起耳朵听台上的动静,但放在膝盖上不停搓着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焦急。 戚昭之把目光从他手上收回,在桌上的水果中挑了一个苹果递给他道:“别着急,最后才会轮到她出来。” 每隔七天,徐启就会放他的人鱼出来表演,吸引更多的人。戚昭之偶然想起,便带以宁过来看一看,免得他总是惦记。 以宁拿着苹果啃了一口,戚昭之看他呆呆傻傻的样子,玩笑道:“她又不是你家亲戚,你这样关心她做什么?” “她和我一样在这里没有亲人,我看到她就好像看到自己一样。” 他们都是被抓过来的,举目无亲,他的境遇比她好一点,关心照顾她一下也是应该的。这个以宁没办法跟戚昭之说。戚昭之肯定会嘲笑他自不量力。他在人类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戚昭之给的,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他,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被他掌握,自己做不了主。 “她合着徐启诓骗你,你也不介意么。”戚昭之眸光晦暗。 “她不会。”以宁很坚定的说,“肯定是徐启强迫她。” “我们才不会像你们人类一样勾心斗角。”以宁罕有的蹦出一个成语。 戚昭之听到那个勾心斗角,眼中闪过笑意,“叫你看出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嘛,都学会用勾心斗角了。” “本来就是!”以宁大声道,人类不禁迫害他们,还会互相残杀。 “是,我没有否认。”戚昭之道,“如果人类都像你一样头脑简单,都不要活了。” 以宁不说话了,默默地吃苹果,咔嚓咔嚓的咬着。 戚昭之道:“你逃避也无用,现实就是如此,你们若是聪明,还会落到人类手里么。” 以宁脸色变得难看,歌声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他只好把戚昭之的话放到脑后,专心的听她唱歌。 好一会儿,以宁才放下吃到一半的苹果,去掀垂下的帘子,舞台上的身影立刻映入眼帘。 紫色的纱裙,金色的头发垂到腰间,蓝色的大眼空洞无神,嘴唇麻木的动着,发出沙哑的声音,没有了生命的歌声,一点也不动听。 而台下的人却听得十分兴奋,他们感兴趣的不是歌声,而是唱歌的人鱼。 舞台后的人注意到楼上的以宁,转身走到里面看不到的黑暗中,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了一句,下人领命而去。徐启满意的笑笑,跻身到一楼拥挤的人群中,等着看表演。 以宁掀了帘子坐回戚昭之身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舞台。戚昭之知趣的不去打扰他,下面人头攒动,还是让他看见了走动在舞台下方的徐启。徐启恰好也转头向他这边望了一眼。 目光在空中交汇。戚昭之俊逸的眉头皱了皱,有不好的预感。 以宁一心专注在同类身上,看她向前走动了几步,挨着舞台边缘生怕她会跌下去,而台上的人却适时的停住脚步,好似知道再往前走就会踩空。 台下高亢的呼喊声不断,众多观众里,忽然跳出一个人,爬上舞台去牵她的手,台上的人鱼触电似的闪躲了一下,歌声也停止,脸上浮现害怕的神色。 男子却不放过她,执拗的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抚摸。这一举动惹来台下的观众一阵艳羡之声。 男子更加来劲,却迎来人鱼拼命似的反抗,眼前一片黑暗,完全不知道要往哪里闪躲。 以宁在楼上看到这一幕,说不出的苦涩在心底蔓延,小拳头我的紧紧地,手背上青筋一根一根的浮现。 人鱼跌下舞台,她仍旧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跌下来的疼痛。男子终于停手。 徐启走到人鱼面前,围在一起的人知道他是老板,纷纷给他腾出地儿。 “徐某TJ不当,打扰了各位的兴致,实在抱歉,今日大的表演就到这里,我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徐启在人群中大声说道。不少人听说表演结束便兴致缺缺的离开,二楼雅间里也陆续有人离开。还有一些则围在原地看热闹,徐启也没有遣散他们,只对赶过来的掌柜道:“把东西给我拿上来,爷今天就要好好教训她!客人是你的祖宗,他碰你一下怎么了,爷今天就教你这个道理!” 地上的人鱼一动不动,好像听不到徐启的话,已经麻木了。 以宁却不知道徐启要做什么,在楼上看着,替她担忧。戚昭之这时也走过来,与他并肩站着。 一支皮鞭递到徐启手里,徐启扬了扬,一鞭回了下去。 长鞭呼啸着划破空气,落到人鱼身上,响亮的一声惊得以宁身子一颤,再也不敢看下去。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个。”以宁别着头,目光始终不愿意落到楼下,也不愿意看戚昭之。只是身体会随着每一道鞭子的响声而微微发抖,好像那鞭子同时也打在了自己身上。 他还记得在浮渊岛,戚昭之和徐启就是一伙的。前一段时间他让戚昭之带他去看看唱歌的同类,戚昭之一口就拒绝了,今天突然说带他来,是特意安排了这么一出给他看么? 以宁不知道戚昭之早就因为他的事情跟徐启反目,只道他们俩联合演了这么一出,却又猜不出他们演这场的目的。 戚昭之眸色深沉,他也料不到徐启回来这招,而以宁似乎又误会他是故意带他来看这个场面的。 “我也没想到徐启会这样做。”戚昭之伸手要去碰以宁,以宁躲了一下,戚昭之却强硬的把他弄过来,“这是徐启闹出来的,和我没有关系。” “你不是只想见她一见么,现在见过了,我们回去。”戚昭之抓着他的手腕往外走,以宁站着不动。 徐启已经停下动作,吩咐人把一动不动的人鱼抬走,自己甩了鞭子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要救她。”以宁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分底气。他自己都在戚昭之手里,要救另外一个同样命运的人,谈何容易? 但是,如果让她待在徐启手里,她一定会死的。 “你自己都保不住,你要怎样救她。”戚昭之说的是实话,他可以纵容以宁,但是以宁不能因此而忘了自己的身份。 “什么意思?”以宁道。 “不要忘了你的处境和身份。”戚昭之说完,便不管以宁愿不愿意,强拖着他离开。 终于明白徐启在做什么打算了,戚昭之只想快点让以宁离开这里。 这确实是一个妙计,戚昭之都不得不拜服。利用了以宁对同类之间的这点心理,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看以宁固执的对他说‘要救她’时,戚昭之就知道,任何人都不能打消以宁心理的那个要救人的念头。 逃也似的出来,以宁一声不吭的跟着他走,一路上都想着自己的处境和身份。 和戚昭之关系逐渐好起来以后,以宁就时常忽略了这个问题。偶尔想起的时候会有一点难过,但戚昭之刚才亲口说出来,要他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以宁听了只觉得他在拿一把刀戳自己。 宋懿说,既然他喜欢你,你们两个就该是平等的了,别再让他骑到你头上! 可是,始终他们都不可能站在同一位置。戚昭之是高高在上的施与者,是强盗。而他就是他养的一只宠物而已,如果他不会说话不会思考,那就跟戚昭之养一条狗一条猫没多大区别。 “走快点,要下雨了。”戚昭之看他心不在焉,扯扯他的手臂催促。 以宁木然的抬头看一眼天上,果然大多大多的黑云往这边移动。 母亲说,雨水落到大海里和海水融成一体,等到出太阳的时候,太阳又会把海水晒干,干了的海水变成小小的颗粒,飘到很远的地方又变成云。 那么它们会不会是海上的水变成小颗粒飘过来的呢?以宁望着天空像。一滴雨水恰好打在脸上,真的下雨了。 戚昭之也感觉到雨落下来了,打在手背上,回头对以宁说:“再不走快点,我们就要变落汤鸡了。” “落汤鸡是什么?”以宁失神的问,他就要变落汤鸡。他想让雨水在自己身上淌过,他就可以尝尝味道,如果是咸咸的,那一定是海边飘过来的。 戚昭之哪来的时间跟他解释?雨滴越来越密,在空中织出一个大网,将人笼罩。戚昭之拉着以宁跑。 以宁边跑便抬头让与落到自己脸上,然后伸出舌头尝了尝,果然是咸咸的。 回到戚府,两人都湿透了,走回锦墨园,立刻吩咐两个丫头去打些热水来,要洗个热水澡才好。 戚昭之湿着一身,拿了一快干帕子,替以宁擦去脸上的水,看到他发红的眼眶,动作一滞,“你哭了?” 以宁任由戚昭之摆弄,听到他这个问题,也愣了愣,揉着自己的眼,说:“不知道。” 第四十六章 一个响亮的喷嚏从某人嘴里发出。 那次淋雨回来,以宁便感冒上了,喷嚏不停地打,鼻尖红红的,清浊的鼻涕流出来,又嘶溜一声被他吸回去。 戚昭之无意间看到这幕,眉梢不停的抖动,放下手里头的事,起身去找了一块帕子给他,“擦擦。” 以宁不愿意喝药,看到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黑色汁水就皱眉,戚昭之哄他喝了一口,当场就给吐了,还说,他不是人类,这种东西不能吃,会把他毒死!纯粹的借口!戚昭之沉着脸跟他说,为什么我们的饭菜你可以吃,糖你也可以吃,药就不能吃了么?以宁说,这个不能比,不吃饭他会饿死,他为了不被饿死才吃饭的。戚昭之哦道,以后你就吃饭罢,零食便不要吃了。以宁不说话了,戚昭之又把药递给他,他便紧紧抿着嘴巴。戚昭之拿他没辙,喝药之事便不了了之。 “劝你喝药你不喝,这样拖着舒服么?”好几天过去了,没有一点好转。 以宁拿着帕子擦掉鼻涕,耸耸鼻子道:“反正我是不会喝的。”鼻子尖通红,声音都走样了,还是坚持不喝药。 戚昭之站在他面前,看他通红的鼻子,那手指弹了一弹,道:“过几天感冒还不好,就由不得你了。”灌也要给你灌下去。 以宁摸着被弹的鼻尖,瞪了戚昭之眼道:“你不讲道理!” “跟你讲道理,就跟对牛弹琴一样。” “你骂我是牛,你才是牛呢!”以宁愤愤然的说,又打了一个喷嚏。 “只是比喻而已。你见过牛么,它们可比你听话勤快多了,把你比作牛,牛更委屈吧。”戚昭之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看到他气鼓鼓的脸颊,忍不住用手捏了一捏,馒头一样的软绵有弹性。 “你去找一头牛好了,别来找我!快让我回去罢!”以宁拍开戚昭之的手,大声说道。既然他没那么好,又圈着他干什么! “你人感冒了,精神劲儿倒没减。起来,今天去南记。”戚昭之喊他从凳子上起身,现在每天外出都要把以宁带着,留在府里让下人看着都不放心。一个不留神让他从府里溜去找那个同类。 “又要谈生意啊!”以宁跟着他走出房门,抱怨道。 “你待在锦墨园无聊,带你出去还不喜欢么。”戚昭之边走边回头看他。 以宁说:“不是不喜欢,只是每一次都是去看你们谈生意,没有意思。” “你可以认真听,学着点。”戚昭之等他走上前和自己并排。 “我不是做生意的,学着有什么用?”以宁说,主动把手让戚昭之牵着。 “不是让你学做生意,你就不能学着点人的聪明?”戚昭之斜眼看他。 以宁哼唧一声,把头转过去,看府里的假山。 戚府的大老板又带着他家的宠物上街了。临安的市民逐渐习惯,遇到这两人也只是瞟一眼就过去了,没有才见到时的惊奇。他们平民百姓的也不敢去打以宁的主意,顶多几个被他容貌吸引的公子哥儿在暗处露出垂涎的笑,却不敢下手。与戚府为敌,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南记是临安一个老字号,经营不下去,想要转手。戚昭之去的时候,孙悦和其他几个人已经到齐了,看到他还把以宁带了过来,南记老板忙着又加了一个座位。 他们谈他们的,以宁坐在一边研究哪种糖果好吃,戚昭之也只是坐在一边听,不怎么说话,偶尔插一句,总是戳中关键。 事情快到尾声,戚昭之侧头看一眼无所事事的以宁,扣扣桌子道:“我还有些急事,事情谈的差不多了,你们做主就是。”他对孙悦一行说。 带着以宁走出南记。南记在一个不怎么宽的小巷里,三四条小道穿梭在巷子深处,小巷两边摆的摊儿都只卖一些小物件,还几个卖蝈蝈的,用草编的小笼子把它们装起来,挂在架子上,蝈蝈们在里面发出叫声,给小巷添了不少热闹。 “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以宁睁开戚昭之的手,跑到那一串的小笼子边,抽出其中一个,拎道眼前打量。 戚昭之跟过来,跟过来,道:“蝈蝈,会唱歌呢。” 小贩看到以宁便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头,“小公子要买一个吧?” 以宁左手提着小笼子,右手伸出一根小指头往里面捣腾,恰好碰到里面的家伙,惹来一阵弹跳。 “公子,您小心点,别弄着它。”小贩担心以宁把蝈蝈弄死,可是,碍于他的身份,也不敢直说:你不买就放下,别弄坏了! 戚昭之看以宁对着那个笼子很是专心,便低头往腰间的钱袋里找铜板,交给小贩。回头一看,以宁已经不见了,地上躺着一个破了的草笼,里面的蝈蝈不见踪影。 “以宁!”才一眨眼的功夫,他跑哪儿去了?戚昭之大声的喊着。 视线扫过巷子周围的几条小道,好像有一道人影在拐弯出晃过,戚昭之赶忙钻进那条小道,跑到拐弯处,头砰的一下炸开了。 从来不知道临安深处又如此复杂的地方,错综复杂的小巷一条连着一条,他根本不知道以宁窜到了哪一处。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戚昭之凭直觉选了一条道,边走边喊以宁的名字。 以宁追着那只蝈蝈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直到蝈蝈跳进一堆草丛,再也找不着了,他才想起戚昭之没有跟过来!也有些慌了,对着空空荡荡的小巷喊了几声,不见答应,只好自己沿路返回去。 可是,往回走了几步,面前好几条岔道出现,完全把他搞糊涂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最后一咬牙,闭着眼睛选了一条往前走。 两人都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打转,谁也没有找到谁。 戚昭之走出小巷,急急忙忙赶回戚府,派了许多人出来,暗地里寻找,不敢惊动任何一个百姓,就怕有图谋者得知这个消息,也出来寻找。 以宁和戚昭之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戚昭之从小巷出来到了是临安的北街,而以宁却顺着小道钻到了另一条街上。 以宁不敢再大街上露面,没有戚昭之在一旁,心里就没底儿,忧心被人会把他抓走。藏在暗处伸长脖子看了看这条街道,似乎有点熟悉感,好像戚昭之带他来过。再往远一点看,以宁皱了皱眉,那座房子不就是徐启的戏院么?他印象很深。 那天在戏院里头发生的事情又在以宁脑中重演了一遍,他想起自己还说过,一定要把同类从徐启手里救出来! 以宁蠢蠢欲动,戚昭之看他看的紧,一直没有机会逃开他。今天如果幸运的话,他可以接近那座戏院打探打探。 戚昭之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和处境。 以宁至今还记着这句话,伤心过后,再也没有向戚昭之提出,要他救自己同类的事情。 他都那样说了,以宁就只好靠自己。 偷偷在人家晾衣服的竿子上扯了一块布料,从头到脚的罩住,低着头,只留出一对灵活的眼睛四处转着。 正准备溜过街道,身上的布料就被一个人扯住。 池安烈回了一趟京城,刚赶回临安不久,在街上晃荡着,却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在小巷里张望,想也没想就把他揪住了。 以宁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等着后面的人动作,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还没开始行动就被揪住了。 池安烈放开他,唰的打开折扇,轻摇着道:“想不到临安的秩序这样差,光天白日的让我逮着一只耗子。还不把你身上的破布扯了,等着大爷我亲自动手呢?” 耗子?以宁冒出一个问号,但双手仍死揪着布料,不可以松手,让他发现自己的模样的话,一定会惹来麻烦。 以宁摇了摇头,表示不行。 安驰烈已经走到他正面,用折扇挑着他的下巴,道:“抬起头来给大爷看看,敢偷东西胆子……”看到一双蔚蓝的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安驰烈讲话都磕巴。 “我没有偷东西。”以宁转头撇开他的扇子,安驰烈反应过来,又把他的脑袋用扇子挑回来,道:“你身上这块布不是偷的是哪来的?” “你怎么知道?”以宁睁大眼。 安驰烈轻嗤一声:“我自然是看到了。” “可是,我……” “你是把它送回去呢,还是让我把你送去衙门坐几天,看你偷东西脸不红心不跳的,是惯犯吧!” “我不能还回去。”以宁说。 “你还想让我动手呢。”安驰烈收了扇子插在腰间,腾出双手去扯他身上的布料。 以宁蹲在地上使劲护着道:“不要!求求你了!” “求我也没用!你这样藏着掖着,莫非还有更见不得人的事?” 布料被扯掉,以宁只好放弃,蹲着身体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头,装鸵鸟。 安驰烈也愣了,散在地上的金色头发,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空气凝固,以宁埋头不说话,要是戚昭之在就好了,他就不会被这个人欺负! 半晌,安驰烈拿着扇子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傻愣道:“宋懿说的那个家伙就是你吧?戚昭之呢?” 第四十七章 池安烈回临安时经过阡陌,顺道听宋懿讲了戚昭之的事情,这才隐约猜到眼前这个人,可能就是戚昭之手里的那条人鱼。 以宁的脑袋也不是每个时刻都迷糊,听到这人提起戚昭之,而且语气很是惊讶,并没有恶意。脑筋一转很快就明白了,这人和戚昭之认识,两人关系也许不错,说不定他可以帮自己呢。于是大大方方的抬起头,从地上站起来,蓝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安驰烈,说道:“我和他走散了。” 安驰烈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带着审视意味的打量了以宁一番,道:“既然是这样,我送你回去。” 自己率先走了几步,却不见以宁跟上来,安驰烈又折回原地,却见以宁一脸犹豫,吞吞吐吐的表情,偏头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我先不回去,住在你那里好不好?”以宁眨眼,期待的看着他。 安驰烈扑腾着折扇,语调一提:“这是为什么,他满大街的在找你呢!” 以宁不敢正视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到安驰烈手里的扇面上,道:“就是不想回去,我爱有事情要做,做完了再回去。”全完不担心戚昭之找不到他之后会很焦急。 安驰烈见他固执的小模样,考虑了一会儿,就答应了,“行,那我派人通知他,你在我家成么?省得他满地儿找你。” 以宁扯住他的衣袖直摇头,“请你不要告诉他。”在没有把同类救出来之前,他不想回到戚府。 安驰烈啧一声,问他为什么。以宁跟他回到安家大宅,才慢慢的把自己要救同类,而戚昭之不允许,还把他天天困在身边,让他没有一点接近同类的机会。 说完后,以宁才好奇的问:“你和戚昭之是什么关系?” 安驰烈目光悠远,斟酌良久才慢慢道出一个成语,狐朋狗友。 以宁似懂非懂,独自揣摩这个词语的意思之时,安驰烈说道:“不如我帮你一把,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他突然就对这件事情有了兴趣,趁着还有几天的逍遥日子,他就陪他玩玩。 安驰烈这话讲得太客气,以宁诚惶诚恐的坐在凳子上,比着手指道:“这个,我,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跟你说。” 此时的戚府可以说得上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几天过去了,以宁还是没有想到办法,却到了那条美人鱼上场表演的日子。以宁跟安驰烈提出过去看看,安驰烈欣然答应。 乔装一番,两人走进戏院,挤在一楼的人堆里等着美人鱼上场。这边戚昭之独自上了二楼雅间。 “那个人就是徐启,是个坏人。”以宁指着舞台前方的一个背影,小声的对安驰烈说。 以宁关注着徐启的动向,忽的,灵光一现,徐启在这儿,那么美人鱼呢? “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以宁对安驰烈说。 安驰烈点点头,玩味的看着他除了戏院,不知他要干什么? 以宁掩低头上的帽子走出去,在戏院门口转了几圈,最后钻进一条小巷,偷偷摸摸地绕去戏院的后边。 安驰烈走出人群,从左侧的楼梯上去,经过某处雅间时,被一个声音叫住。 “你什么时候来的临安?”戚昭之在这里见到他很是意外。 安驰烈理了理袍子,在戚昭之对面坐下,径自到了一壶酒,不紧不慢道:“来了有几日,本想去找你但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脚。”安驰烈目光在戚昭之身上逡巡,浅浅的酌了一口酒。 戚昭之脸色黑沉,眉头一直不曾舒展,熠熠生辉的黑眼光彩全无,眼眶处出现了浓浓的黑眼圈。估计这几天都没睡好。 安驰烈故意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戚昭之愣了一下,仰面靠着椅背,揉着眉心道:“最近碰到糟心事,别提了。” “还有心思来看戏?” “嗯。”戚昭之敷衍了事,不愿多说。 看他对以宁的事情守口如瓶,安驰烈也不多问,原本对他还有一点愧疚感,现在全消失了。如果他稍微提一提自家人鱼的事情,安驰烈一个心软说不定就全招了。 眼下他不说,那便是自讨苦吃。安驰烈轻松地换了个话题道:“知道我为什么回临安么?”一双眼凑过去神神秘秘地看着戚昭之。 “为何?” 安驰烈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道明黄卷轴,“你瞧瞧!” 戚昭之狐疑着拿过,打开瞧了一眼,眼中波光一动,嘴角往上勾了勾,露出一点笑意道:“你终是拗不过你家老头子。” 安驰烈把卷轴从他手里抢过来,在手里又一圈没一圈的转着,饶有兴趣的笑笑道:“眼下我倒觉得这是个好差事。” 安驰烈哗哒一声展开那把桃花扇。他这次回临安,是有目的的。柳敬泉做了好几年的知府,一颗心早就稳不住,想扑腾着往上飞。为了巴结恭亲王,还写了一封书信去王府,内容大概是王爷要寻的鲛珠有希望了,希望王爷给他时间,不久的将来,他将双手将鲛珠奉上。好在这封信被截住,并未落到亲王手里。 恰逢京都太子亲王两派斗得火热。太子得知这事,便让皇上下了一道旨,将柳敬泉明升暗降了,由他安驰烈来接管临安城。那所谓的有朝廷官员来临安巡视,也正是他打出的幌子。 从前不愿意做官,家里的老人总是念叨他,安驰烈只好四处游走很少回家,没想到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戚昭之讲了。 “你想开了就好。” 戚昭之给他一个赞赏的目光,举起手里的酒杯,安驰烈会意,立刻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两人碰了一下,相视而笑。 “你说,柳敬泉真的弄得到鲛珠么?”安驰烈佯装无意道。 戚昭之脸色变了变,好不容易露出的一点点笑意,霎时消失殆尽,声音的温度也下降许多:“不可能。” “我听说这里有个人鱼表演,特意过来瞧瞧,你也是?” “我是来这儿找人。”好几天还找不到以宁,戚昭之猜想他是有意躲着自己,担心他会被别人抓去,也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让他走丢了。 安驰烈目光放远,落到前方舞台上。心中开始琢磨,以宁还不出现,到底是干什么去了?隐隐有些担心起来。万一戚昭之的宝贝在他手上出了点事,他那什么还呐他! 片刻下来,安驰烈渐渐坐不住了,对戚昭之说:“我出去走走,这里头太闷。” 刚走出雅间,还没有踏上楼梯,只听得一阵骚乱从舞台后面传来,一股青烟从里面冒出,越来越浓,呛得人直咳嗽。 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声再喊,不好啦,着火了,快来救火!! 呼喊声不断,舞台上的戏子吓得捞着以上就往下跑,台下的观众也是跌跌撞撞的往外闯, 安驰烈被堵在上面一时下不去。趁乱看见徐启不顾火势,拼命的往弄舞台上闯,一众小厮跟着他,都往舞台后面而去。不断地呼喊人来灭火。 戚昭之听到动静忙赶出来,浓烟瞬间熏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沿着嘴直咳嗽。 “怎么回事?”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安驰烈,戚昭之走过去问。 安驰烈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先出去再说。” 两人随着人潮往门外挤,舞台上的布幔被火舌吞噬,从房顶垂落下来,发出烧焦的难闻气味。 观众逃出戏院,更大的场面把他们唬在原地,愣愣的瞧着。 戏院后面一片火海,顺着风势越涨越大,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人不由得往后退,纷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安驰烈想起以宁,脸色发白,眼神复杂的对戚昭之说:“跟你说件事,你,你别生气。” “嗯?”戚昭之看向他,不明所以。 “以宁刚才跟我在一起,后来他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你说什么?”戚昭之瞪大了眼。 “你再说一遍!”戚昭之猛然扑过去,揪着他的衣领,死死的盯着他。 安驰烈撇过头,甩开戚昭之的手,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眼看戚昭之又要过来凑他,安驰烈忙挡住他,吼道:“你激动什么,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在这里!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不一定!” 戚昭之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越怒,脸色越冷的跟冰渣渣似地。 “你先去我家等等,他没事的话,应该会回去我那。” 第四十八章 安池烈的大宅子里,以宁的房间中。 “你先坐坐,我去看看他有没有回来。”以宁安慰着坐在床边的女孩子。 女孩子听说他要离开,慌了,摸索着扯住他的衣袖,道:“别走。” 以宁为难着搔头,最终说,那好吧,我再陪你坐一会儿。 那边花厅里,安池烈急的跟个什么似的,在堂前走过过来走过去,直后悔惹了这个烂摊子。 戚昭之一只盯着门口,神情绷得紧紧地,黑色的眸子像是结了一层冰。 眼看着日薄西山,百鸟归林,还是没个动静,戚昭之搁在案上的手,隐隐的冒出青筋,紧抿着嘴不发一言,心底越来越凉,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无力填补。 “我叫谷雨,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说,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以宁。” “我记得你的声音,在天藻园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唱歌,我就记住了。”谷雨的声音很好听。 “啊,你想回去吗?我叫人送你回去。”以宁真诚的说。 “那你呢?” “我……不知道。”他要去找戚昭之,让戚昭之的大船把她送回去。 “我们一起!”谷雨脸上浮现笑容。 以宁结结巴巴的说:“不,不行的,他不会让我走。”是戚昭之就不会放他走。 谷雨有些失望,随即有打起精神道:“那我也不走了。” “你不走,徐启会找你的!”以宁急道。 说道徐启,谷雨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沉默起来。 “让我再想想办法。”以宁说道,眼下他要去找安池烈,也许他会有主意。以宁走出房间,小心的把门带上,不让人发现里面的谷雨。 以宁经过花厅的时候,突然看到里面的人,不知所措的愣了。里面的人也看到他,一个松了口气,一个怒了。 “你干什么去了?!”戚昭之走到以宁面前,俯视以宁,眸中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气,天生一股压迫感,让人退避三舍。 以宁向后退了几步,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戚昭之,一定是安池烈告了状!以宁越过戚昭之的肩膀瞪了厅中的安池烈一眼。安池烈给他摊摊手一个无辜的眼神。 戚昭之看到了说:“你瞧哪儿呢?” 以宁努努嘴,“那天走散了,是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戚昭之哦道:“为何不要他送你回府,你不知道我在找你么?!”说到这个戚昭之就想揪着眼前这人一顿打,他几天没合眼,没日没夜的担心,他道倒在这边过的心安理得。 “我不喜欢你看我看得那样紧。” 戚昭之眯眼看着他,那眼神好像在说:等着吧,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 “走,跟我回去!” 以宁知道自己这回又惹着了戚昭之,看他布满怒气的眼神,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害怕。正气凛然的直视他道:“我还有话要跟安池烈说,你等等我。” 戚昭之脸色一黑,“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以宁咧嘴笑了一下,眨眼戚昭之就见他跑到安池烈身边去了。他比安池烈矮上一点,只好攀着他的肩膀,让他附耳过来,自己踮着脚尖小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安池烈神情激动的听完,压着声音惊道:“那把火是你放的?你也太胡闹了,会烧死人的。”这可不是小事! 以宁放开他,道:“也不全是我,那你还帮不帮我?” “不帮,你自己跟他说去罢。”安池烈道。让他照顾那条美人鱼,还要瞒着戚昭之,安池烈有了在戏院的教训,不敢再答应他。也不是怕了戚昭之,而是他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他却总帮着以宁瞒骗他,总归不好。 “何况,你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到时候徐启发现自己的人不见了,一定会满城搜索,戚昭之肯定察觉到是你。” “你趁早把那条美人鱼送回去!”安池烈忠告道。 “反正我就放在你这儿了,我回去跟戚昭之说,等他答应送她回大海的时候我就过来接。” “嘿,等等!”安池烈扯住以宁手臂,“让戚昭之答应,这还不容易么?我教你。” 戚昭之站在外头,见他们两人叽叽咕咕了很久,不耐烦的催促以宁快点。 以宁听了安池烈的主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到戚昭之面前,抬眼认真的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坦白:“安池烈说你当时也在戏院,戏院里的那把火是我烧的,我带着她逃出来了,她现在就在这里,你不是有船队么,能帮我送她回去吗?” 戚昭之听得有些糊涂,以宁的话信息量太大,他整理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头大了一圈,火气都绕没了,无奈道:“你先带她回戚府再说罢。” 以宁把谷雨带回去,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戚昭之就派人过来找以宁过去。 以宁吐吐舌头,心道戚昭之要找他算账了。做足了心理准备,当跨进戚昭之房里的时候,仍是有点紧张。 戚昭之半靠在竹榻上休息,一本书盖在脸上,听到动静,把书拿下来,冷声道:“我已经遣人去通知彭志远了,过些日子他就会回来,帮你送她回去。” 戚昭之也是想了很久才下的决定。之前昏天黑地的找了以宁好几天,却没想到他在安池烈家里,明知道自己在找他也不露个面,是存心让他不好过么。应该好好打他一顿的,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又下不去手。戚昭之还是头一回对着一个人产生这么无奈的心理,左右拿他不是办法。 好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以宁高兴道:“你说真的?” 戚昭之表情冷硬,他还有其他选择么。把那条人鱼留在府里,以宁和她又是同类,对待她自然要比对待人类更亲密一些。万一两人日久生情,他戚昭之不得不防着! “你都不发我脾气吗?”以宁做足了心理准备接受戚昭之的怒火,此刻面对和如此通情达理的戚昭之反而不适应起来。 戚昭之坐起来,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发脾气有用么,你一样不听。”说了多少次不要去找那个同类,他听了吗,非但不听,还把人弄了回来。 以宁听他这么一说,开心的笑了笑,扑上去道:“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戚昭之接住他,僵硬的脸终于有了一点松动,把他放到一边坐着,说道:“不答应的话会怎样?” 以宁偏头看他,微笑道:“我就每天和她混到一处,喂她东西,陪她玩,让你羡慕。”这是安池烈教他的方法。 “这么说,我该庆幸我答应了。”戚昭之嘴边噙着一点笑,眼中却露出几许担忧之色。徐启若追究其这件事,以宁是逃不过责任的。 “你救他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到呢?”戚昭之问他。若是没有还好办,有的话…… 以宁不知其中的严重,只道:“有的。” 这就麻烦了,戚昭之暗忖。他烧了他的戏院,抢了他的人,徐启怎么会放过他。 “你这几天就待在府里,最好安分点,嗯?”戚昭之把以宁拉过来,在他耳边嗅了嗅,闻到宠物身上熟悉的味道,一颗心终归踏实下来了。 “好啦!”以宁抵着戚昭之的头把他推开,“我去找谷雨说话。” “谷雨?那条美人鱼?” “是啊。”以宁迫不及待的挣开戚昭之。刚起身,又被戚昭之拉住,道:“这几天,你就没想我?” “……” “果然是这样么,你说我该怎么罚你。”戚昭之开始使坏。以宁脸一红,却不再推开他,由戚昭之吻自己,其实,他也很想他。 鉴于以宁不反抗,戚昭之便肆无忌惮了,灵舌长驱直入。吻毕,以宁的脸已经红成了大苹果,低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戚昭之满足后促狭的目光。 “我有想你的。”以宁低声说。 那天悄悄跑到戏院后面,把谷雨带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在后面追着他们跑,以宁拖着谷雨,跑不过他们,被围住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戚昭之了,还是厨房里的几个伙计,平时知道谷雨的处境,很是同情她,便帮了他们一把,以宁趁乱钻出来,跑到厨房,看到灶里正燃烧着的木柴,想也没想便抽出一根,对着纸糊的窗户扔去。 房子一着火,那些人都慌了。以宁这才有机会带着谷雨离开。 死里逃生的那一刻,他第一个想要去找的就是戚昭之,他拉着谷雨的手都在不停地发抖,只想见到戚昭之,好像见到他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我有想你的。”以宁喃喃道。慢慢地靠近戚昭之伸出手抱着他紧实的腰,不停的重复。那天的事情,一想起就心有余悸。 戚昭之微微笑了笑,抚着以宁的背。两人谁也不说话,享受着温馨的安静时刻。 》》》》》》》》》》》》》》》》》》》》》》》》》》》》》》》》》》》》》》》》》》》 “你摸摸,这是我养的小黄鸡。”以宁陪着谷雨在房间里玩耍。 谷雨没有见过小黄鸡,犹疑的伸出手,碰到小黄鸡的毛时,手上传来毛绒绒的触感,脸上露出一丝好奇,“它长什么样子呢?” 以宁拉过谷雨的一根手指,放到小黄鸡的嘴边,“这是嘴巴,尖尖的,有点硬,上面还有两个小孔,是鼻子……” “它长大了,还会生蛋,还会孵小鸡。” “以宁。”谷雨把小黄鸡放到腿上,小心的抚着它身上的毛。被弄坏的眼睛,永远没有焦距,看不到以宁在哪里,只能凭声音判断方向。 “啊,我在这里呢。” “我想知道你的样子。”谷雨嘴边露出一抹笑,大概是受徐启折磨所至,笑中总带着惆怅。 “我可以摸摸你吗?”谷雨缓慢的伸出手。以宁把脸凑到他面前,谷雨的手依次划过他的额头、眉毛、眼睛一直到嘴唇。反复好几次,才停下来,笑道:“我记住了。” 转眼到了彭志远来接谷雨走的日子,以宁让水言和小沐给她买了许多东西,让她在路上玩。 为了掩人耳目,深夜的时候才出发,以宁舍不得她这么快就走,硬是求戚昭之准他去码头送送谷雨。 戚昭之拗不过,答应了,和以宁一同前往。一直把谷雨送至大船上,谷雨捧起以宁的脸,寻着他的额头,轻轻印上一吻,一切尽在不言中。 哗哗的水声响起,翻出一片白浪,暮色苍茫,大船渐行渐远,隐没在黑暗中。 在码头伫立许久,戚昭之对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以宁说:“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马车在幽寂的路上行走,踩着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发出骨碌碌地响声。这响声,在空无一人的深夜,格外清晰。 戚昭之手里的粮食已经收购妥当,就等着运往章台。运送是最关键的一个步骤,收购粮食已是暗中进行,但也不排除会有人察觉,从而在运送途中围堵。 朝廷大概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让他亲自送一趟,将风险减到最低。偶尔停下手里的事物,就看到以宁窝在一边发呆,因为谷雨离开的事情,他一直消沉着,打不起精神。 戚昭之看着他,不觉担忧起他来。有些事情,还是让他明白的好。 “以宁。”戚昭之走至他身边,弯腰把他飘出去的魂儿唤回来。 以宁醒过神,问他有什么事。 戚昭之伸出手,以宁呆滞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给他牵着。两人走在戚府的小道上,戚昭之酝酿好了才说道:“你放走了徐启的人,又烧了他的戏院,你说他会放过你么。” “我没想那么多。”以宁低头踢着小石子,他只想趁机把谷雨救出来,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后果。 戚昭之松开他的手,音色低哑:“如果他告到官府,柳敬泉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付我们了,他会把你带走,关在牢里,你不怕么?” 以宁追着小石子的脚步倏的顿住,欢快的笑容僵在脸上,讷讷地望着戚昭之。来到陆地上多久了?见识过了人心的险恶,蓝色的大眼睛,却依旧如同被水洗过一样清明澄澈。 眸光盈盈,戚昭之看的心动,看的心疼。他可以放他走,和谷雨一样回到大海,远离这里的所有是非,但是他仍旧不肯放手,放开了,他就不再是戚昭之! 以宁也不说,说了会伤戚昭之的心,更会让自己难受。 “你没有办法吗?”以宁眼中的戚昭之很厉害,也有弱点,一个人若没有弱点就跟神一样了,太不真实。 可是,戚昭之也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以宁有些不敢想象。 戚昭之扶着额头,叹道:“以宁,我没有你眼中那样厉害。” “可是,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我该怎么办?以宁咬唇不敢说出下半句。 “不,不是没有办法,我担心你而已。”戚昭之脸色晦暗,他已经写信去京都,请沈穆帮忙了,再等三天,只要三天送信的人就可以回来。 他担心的是三天未到,柳敬泉就会找上门来把以宁带走。他一直对鲛珠感兴趣,伊宁落到他手里,不是任他宰割了么? “你不用担心我。”以宁拨拨戚昭之皱着的眉心,帮他弄平了,说如果自己真的被带走的话,一定会等戚昭之来救他的,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出什么事。 以宁突如其来的懂事,令戚昭之甚为感动。眉头舒展,玩心大起,捧着以宁肉肉的脸颊,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以宁眉毛一竖,嘴巴挤压的合不拢嘴,口齿不清道:“晃(放)开我。” 戚府大门口,管家看到一队官差往府里闯,赶忙去禀告戚昭之。 柳敬泉站在进了门的大厅里,脸上挂着春风得意的笑,这一笑枯树皮似的皱纹就挤满了额头。他带来的官差左右排列成两排,腰间佩着大刀,神情严肃。 徐启一瘸一拐的赶在后面,进了戚府,站在柳敬泉的身边。那场大火烧了他的戏院,砸了他一条腿,至于被拐跑的人鱼,他今天就要在这里讨回来。 他和柳敬泉各为所谋,柳敬泉要的是鲛珠,而他要的是人。帮助柳敬泉取得鲛珠,以宁就是他的了。这一点,他和柳敬泉已经达成了协议。 以宁和戚昭之听到管家的禀告,从书房里走出来,从书房到大厅的路不远,两人却走得极慢。 戚昭之仍旧牵着以宁的手,他的大掌完全可以把以宁的手裹在中间。 “害怕么?”戚昭之仰望天上飘过去的云朵,云朵遮住太阳,明亮的天空昏暗起来。 以宁偏下头,看戚昭之握着他的手,戚昭之握的力道很大,比往常大多了,好像这样用力握着他就不会离开一样。 “我不怕。”他真的不怕,心里异常的平静。 大厅就在前面,一排排的官差落入两人眼底,戚昭之顿了顿脚步,才下定决心似的带着以宁走进大厅。 大厅里柳敬泉喝着府里下人敬上的茶,悠哉悠哉的的扫了门口两人一眼。徐启看到以宁,指着他怒道:“就是他,烧了我的房子,抢了走了人。” 柳敬泉摆足了官架子,挑衅般的眼神,放下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道:“来人,将他带回去,三日之后公堂开审。”上来两个官差把以宁从戚昭之身边拉开。 “大人。”在柳敬泉经过门口时,戚昭之开口喊住他,道:“这三天,你不得对犯人动用私行,若是开审之日,他有个三长两短,大人脱不了责任。”怕的就是柳敬泉和徐启私下里对他怎样。 柳敬泉冷哼一声,抬头甩袖,吩咐官差们道:“走!” 一行人压着以宁离开,徐启走在后面,经过戚昭之,露出一个狐狸似的得逞的笑。 柳敬泉没有把以宁带回衙门关押,直接带回了自己府上。傻瓜才会听戚昭之的话,以宁落到他手里,还不随他怎么折腾?只要身上不留痕迹,他人如何看得出他动没动过私刑? 以宁被扔在一个小房子里,双手被麻绳困在背后,粗糙的摩擦着手腕上的皮肤,脚也被紧紧地绑着,坐在地上无法动弹。徐启走出去之前对柳敬泉献媚道:“大人,这家伙狡猾,得看紧了。” “他还能跑到哪里去?”柳敬泉自信道,命令官差把他看紧了,对徐启道:“取鲛珠你是行家,准备准备,咱们今天晚上就试试。” 第四十九章 戚昭之又去找了安池烈,安池烈拿着那卷明黄卷轴,甚是悠闲的赶到柳敬泉府邸。守门的小厮拦着不让进,安池烈悠悠道:“你在拦着我,你们大人的前途可就毁了。” 门仆狐疑的打量安池烈,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他一个小小的守门的如何当得起?不管真假,还是去通报了再说。 柳敬泉听了,暗喜,还道是自己寄往京都的信件被恭亲王收到,这会派人来了。忙对门仆道:“快请他进来!” 柳敬泉神色异常激动,满泛红光,门仆想着大概那人说的话是真的,老爷要升迁了。不敢耽误,小跑着把安池烈请进来,一边道歉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云云。 柳敬泉上下大打理好衣冠,领着一众仆人在侯在大厅里迎接安池烈,脸上堆着笑,尽是讨好的站在大厅门口,看着安池烈走过来,“大人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安池烈也乐的装笑脸,拱了拱的手,道:“不敢当,还要恭喜柳大人。” 柳敬泉笑开了花,这两日真是好事不断,刚把人鱼弄到手,京城的官员又带来喜事,柳敬泉请安池烈坐下,吩咐下人上茶,心中急切的想知道是个什么好消息,面上却不敢漏出来,问道:“大人在朝廷任何官职?下官如何称呼?” “鄙人姓安,蒙朝廷赏识,赏了一个知府。” 柳敬泉纳闷了,安池烈这才拿出那一道旨意,打开来递给他看。柳敬泉满心欢喜的接过来一看,脸色一僵再僵,刹那间变得灰白。 “在下还得称您一声大人。”安池烈瞧着柳敬泉反复变化的脸色,实在有趣。临安是一个县城,几个县城组成一个州,如今把他调去知州手下当幕僚官职是升了,却无一点实权。 “柳大人何时准备何时上任?” 柳敬泉还没有从巨大的落差中缓过神,面色难看之极,像是垂死挣扎的鱼。 “手头上的案子还未了结,过几天罢。”声音霎时苍老了许多。 “什么案子还的您亲自了结?交给在下就是。”安池烈说起话来着浓重的江湖气。 柳敬泉委婉的拒绝了,还说安大人若是没地方住,可先搬来这里。柳敬泉的府邸本就连着衙门,等他一走,这座房子就是安池烈的了。 安池烈爽快的答应道:“多谢大人,在下的马车就停在外头,这把东西搬进来。” 徐启在幕后把厅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等柳敬泉送走安池烈,他便从幕后走出,道:“大人,这是如何是好?” 柳敬泉唉了一声,“照旧。”现在他还是这里的主人,以宁的事仍是他做主。没有心思和徐启唠嗑,举举手让他先离开。 徐启退下,绕道走进以宁的房间,示意守门的两个仆人把门打开。仆人认得徐启,知道他是柳敬泉身边的人物,没有多说,利索的替他开了门。 以宁靠着桌脚打瞌睡,头歪着垂到了一边,开门的声音把他吵醒,刺眼的光线照进来,他把头地低下,眯着眼,等适应了光线,才转过来看,是徐启! 徐启掩了门,拖着尚未痊愈的右腿,走到以宁身边蹲下。以宁缩着腿,往后退了退,小猫一样警惕的盯着他。 徐启望着近在眼前的以宁,露出垂涎的笑,目光好像一片片刀刃,恨不得划破以宁的衣服,让他赤条条的呈现在自己面前,粗糙的手指触到上以宁的脖子,渴望得到更多似地来回抚摸。早在天藻园,他就想要这个小家伙了。瞧,他闪躲的样子多可爱,像极了一只喵咪。徐启抿出一个笑,眼睛乐的眯成一条之直线,手沿着脖子探进他的衣物,凝脂一般的皮肤,比起雌性人鱼,以宁身上多了一股坚韧的的弹性,让徐启更加享受,索性闭着眼,一路往下探索。碰到他左边的红点,用指尖按着,不断地揉捻,感受着那一点慢慢变化的过程。 以宁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除了戚昭之之外他不愿意让别人碰,不停地往后躲,后背抵到桌角,再也退不了,咬牙忍着屈辱。徐启这个混蛋,他一定不会有好报的。被他按着玩的地方很疼,以宁直皱眉,“疼。” 徐启哈哈的笑起来。 安池烈指挥下人搬运行李,经过门口,看到守门的两个仆人,又听到里面的笑声,多了一个心眼儿问道:“这里面是谁呢?” 守门的下人看到安池烈身后跟着几个府上的同伴,料他来历不浅,不敢得罪,低眉垂眼的回答道:“是柳大人带回的犯人。” “哦?带我瞧上一眼。” 守门的人为难了,道:“柳大人吩咐,没有他的允许……” “柳大人?以后我才是你们大人!”安池烈大声吓唬他们。趁着他们愣神的片刻,一脚踹开门。 砰的摔门声把里里外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安池烈从容的走进去,道:“这位又是谁?”他看着徐启。 徐启放开以宁,扶着桌子站起来, 安池烈扫了以宁一眼,又看看徐启,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就是那个戏院的老板?我前些日子还去看戏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启干这种事情被人撞破,一脸尴尬。心知安池烈是来这里上任的,不能得罪,愣笑着,点头哈腰的出去了。 以宁坐在地上,胸前的衣服微微敞着,安池烈过去给他整理好,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别担心。 徐启心有不甘的走出房间,没多久就见自己府上的人找来了,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徐启听后脸色大变,跟柳敬泉说了一声,匆匆回了家。从浮渊岛运送过来的一批水产被检查出问题,扣押在码头,他不得不赶过去处理。 柳敬泉一只把自己关在房间。直到第二天一早,听人来报:“大人,戚府来人,说是探望,可是……”人根本就不在牢里。柳敬泉做了许多年的知府,一心想从这个位子跳出去,昨天终于如愿以偿,却还不如不跳。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无力的摆摆手,“把人带过去,让他见吧。”他老了,有些事情也该看破,该放下了。一个晚上想通了很多事情,柳敬泉走出房间,阳光和煦,染上了他两鬓丝丝缕缕的白发。 他决定亲自把以宁带过去,走到以宁的房间,把人都挥退。 以宁正躺在地上睡觉,感冒才好这样很容易再次着凉,他睡得很沉,完全感觉不到有人走进来,蹲在他面前,撩开他散落下来的头发,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柳敬泉解开以宁手上的麻绳,白皙的皮肤上一圈勒出的红印,又解开他的双脚,拍着他的肩膀,“醒醒!” “唔。”以宁嘤咛一声,睁开眼,短暂的迷茫之后,他想起自己不在戚府,眼前这个人是柳敬泉。 柳敬泉把他带到牢房,告诉他戚昭之会来看他,以宁睡眼惺忪的等啊等,戚昭之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 戚昭之快步走来,拿着以宁就是一番打量,看到他手腕上一溜儿红,心疼的抚上去。又确定他其他地方没受伤才放心。一晚上呼吸都是吊着的,生怕他受刑。 以宁的瞌睡虫马上跑了,脑袋清明,呵呵的跟戚昭之说,一天没见他,好像隔了很久似的。 戚昭之眉眼一笑,告诉他一句俗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以宁扑过去巴着戚昭之,在他肩膀上蹭个不停,灵敏的鼻子闻到旁边传来的香味,道:“你带什么来了?” “你先放开我,我去拿来。” 以宁放开戚昭之,戚昭之把带来的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到牢房中的破桌上。扯下一只鸡腿给他。 以宁啃着鸡腿,抱怨道:“昨天他们都忘记给我饭吃了。”饿了他一天。 戚昭之看他饿坏的样儿,又是一阵心疼。整了整筷子,夹了用葱花炒的蛋,递到以宁嘴边。以宁闻着挺香,咽下嘴里的食物,张开嘴,让戚昭之把菜放到他嘴里。 “安池烈呢,他没照顾你?” “他露了一下面就不见了。” 戚昭之这些朋友一个个的都这么不靠谱。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之前特意拜托安池烈来这边多照顾以宁一些。没想到居然连饭都不给他送一个。 “昨天徐启那个坏蛋他摸我这里,是安池烈帮我赶走他的。”以宁按着胸口说,“我身上都起了好多小疙瘩。” 戚昭之动作一僵,脸色黑了黑,他的宠物又被人染指了。危险的眯了眯眼,对以宁道:“还有呢?” 以宁摇头,嘴巴撑得鼓鼓的。 戚昭之心下冷哼,徐启,这笔账他总会讨回来的。 以宁吃完东西,抹了嘴巴道:“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如何,想我来看你?”戚昭之把徐启抛到一边,扯了扯嘴角。 “下次我想吃小鸡炖蘑菇还要小沐做的点心还有……”以宁扳着手指头,数的很忘情。 戚昭之顿生无力感。收拾好东西告诉以宁明天来看他。 以宁恋恋不舍的望着他离开,等到他的身影一点都看不到了,才躺倒草席上,摸着小肚子打起了饱嗝。 晚上,狱中燃起一盏小油灯,一只蟋蟀从角落里跑出来,跳到破旧的木桌上,被睡不着觉的以宁逮个正着,把它罩在手里,捏着玩。 戚府,灯火通明,戚昭之提前一天收到回信,在灯下展开,冷峻的侧脸渐渐柔和起来。拿起信封里的物件,等天一亮就去接他出来。 ******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戚昭之找到柳敬泉,把沈穆寄来的信物给他一看。柳敬泉在怎么老眼昏花,也认得上面的标记,是大宋皇族中人才有的饰物。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把它双手奉还给戚昭之,暗自抹了一把汗。好险,亏得昨日徐启有急事,没有对以宁怎样,否则此刻后悔都来不及了。 “这件事情柳大人还要追究么?”戚昭之收起信物,语气如常。 柳敬泉呵呵笑道不敢,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马上派人把以宁放出来,也不用审了,直接给戚昭之带回去。他也可以踏踏实实地离开临安,把事务交接给安池烈,去异地上任。 以宁手掌心里的蟋蟀趁他睡着,悄悄的从指缝里蹦出去,逃走了。 他的手掌心空空如也,以宁醒来后为此沮丧了一下,想到戚昭之今天又会来看他,不免满怀期待的等待起来。 狱卒送来早餐,是两个白白的馒头,以宁挑了一个一点一点的啃。 反观其他犯人的狼吞虎咽,好像几年没吃过东西一般,抢着就往嘴里塞。昨天没有注意到,此时看着他们衣衫褴缕,面黄肌瘦,顿生同情。 以宁看了看他们,又看看自己剩下的一个馒头,想了一想,拿起馒头犹豫着递了出去,手刚伸过木栏,那边的人就跟疯了似的跑过来强。 以宁没见过这等阵势,吓得赶紧丢了,把手缩回来。馒头滚落在地,看着几个犯人争相去抢,从未见过有人为了食物连命都不要了似的疯抢,以宁惊讶的张大了嘴。 戚昭之进来,就看到他这幅傻相。柳敬泉赶在他前面让狱卒把牢门打开。以宁听到锁链碰撞地声音,往那边一看,惊喜的跑过去,双手抓着栏杆,脑袋往外面挤,喊道:“戚昭之,戚昭之!” 戚昭之生怕他把脑袋卡里面,把他推开了些,道:“出来,回去了。” 牢门大开,以宁咦了声,从门里钻出来。 两天没有梳洗,以宁走在戚昭之后边,身上隐约散发出淡淡的汗味,他自己抬起手臂闻了闻,嫌弃的皱眉。小跑两步,追上戚昭之道:“你闻闻,臭不臭。” 他凑着脖子给戚昭之闻,要他证实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气味。五月中旬的太阳,足以让人出上一身汗,以宁待在大牢,空气不好,不通风,又闷热,环境脏兮兮地,沾上一点气味也没啥好奇怪的。 估计他是闻着那味把自己给难受到了,也要戚昭之来试试。 戚昭之不上他的当,闻也不闻,抿嘴笑道:“臭死了。” “你都没闻怎么知道!”以宁不满地撅嘴。 戚昭之戏谑道:“不用闻,它自个能飘到我鼻子里来。” “我才不信。”以宁硬是凑上去,粘着戚昭之,一定要让他也闻一闻才罢休。 吵闹着回到戚府,戚昭之立马就剥光他的衣服,把他扔到大木桶里。去接以宁之前就吩咐两人丫头把水备好,等以宁回来让把牢里的一身晦气洗掉。 水温正好,以宁在里面搓着手臂,水言把他要换的衣服拿过来,道:“快点洗,洗完了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以宁好奇心被她勾起,“现在就要看。”他索性趴在木桶边缘等着。 水言嘿嘿一笑,跑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颗椭圆的蛋,水言把蛋给他,告诉他是小黄鸡生的,院子的草丛里还有好几颗。 “太好了。”以宁把鸡蛋放到水里抛来抛去,小黄鸡是他在浮渊岛捡的,一直跟着他。 戚昭之离开了一会儿,就听到以宁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走进去问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水言默默地退出去,以宁举着鸡蛋跟戚昭之炫耀,说他的小黄鸡会生蛋了。 这有什么?戚昭之拿起干毛巾让以宁出来。给他擦干净身上的水,把衣服展开替他穿上。 整理好了,以宁便迫不及待的跑到院里,在墙跟的草丛中找到了剩下的三个。宝贝似的收起来,放到房间供着。 戚昭之对他这般行为不予置评,就当没看见。小沐经常出入这里,看到那几颗蛋一直摆着,提醒以宁道这种天气放久了会坏掉,会臭的。 以宁对着几颗蛋再三纠结,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兜着那五颗蛋,颠颠地跑去了厨房。央着厨房的师傅教他如何拿鸡蛋做菜。 师傅教了他一个最简单的,拿上一颗蛋放到开水中煮,煮上片刻就熟了。 “还有四个呢。”以宁说,“我要做荷包蛋。”他吃过,所以记得。 做菜的师傅只好给他示范一遍。接下来,以宁把剩下的四个都做成了荷包蛋,临走前送了一个给教他的师傅,自己拿盘子装下剩下的三个,手上还握着用开水煮熟的。回了锦墨园。 没有看到戚昭之,他便找来水言和小沐一人分给她们一个,看着她们吃完才,跃跃欲试的问道:“怎么样?” 水言点点头,问他把蛋都吃了不心疼吗? 以宁晃着脑袋说,不心疼。不吃会坏掉,那时才扔了才心疼呢。 你自己怎么不吃呢。小沐说。 我吃这个。以宁把一个煮鸡蛋放到她们面前。还剩一个荷包蛋留给戚昭之。等戚昭之回来,他就拿着那只荷包蛋去找他了。 戚昭之审视着碗里的蛋,卖相自然没有,不过没烧糊,给他面子吃了一口,口感还不错,只是,戚昭之挑出一片碎蛋壳放在旁边,如果没有这个瑕疵的话会更好。难为了厨房里添柴火的下人,就以宁这等筷子都不会拿的人,煎出的荷包蛋居然能吃,戚昭之私下以为这算是那个添柴火的人的功劳,他们把火候控制的出神入化。 等到以宁的小黄鸡又生了许多蛋,已经到了六月,蝉鸣渐响,天气逾热,以宁懒得出门窝在屋里抱着冰块消暑,汗却还是一层层的掉。到了晚上,他才会搬条小凳子去院子里坐,看满天的星星,还有萤火虫。 院子的李树结了圆溜溜的小果子,青的红的,一簇簇垂在树枝上,熟透了就会掉下来,以宁晚上坐在树下还被它们砸到过。 戚昭之这一段时间很忙,白天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但每天睡觉的时候他都会跟以宁说一些白天办的事情。所以以宁知道他在对付徐启,在收购粮食,七月份的时候他们要把粮食送去章台。 以宁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多粮食。 戚昭之就告诉他,外面要打仗了,士兵们要吃饭,不能没有粮食。 听到打仗,以宁明白那是要死很多人,流很多血的事。眸光流转像天上的银河,担忧的问戚昭之他也要去打仗么? 戚昭之说他不会去打仗,运送完粮食就带他去京都。京都是他长大的地方。还有宋懿,安池烈,清秋,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以宁听了很是向往,吵闹着找戚昭之跟他说说那里都有什么好玩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戚昭之便告诉他,那里有庄严威武皇宫,城墙比临安厚了一倍,还有高耸如云的佛塔,每天清晨它的钟声会传遍每家每户…… 以宁数着日子,盼望着戚昭之早日带他去。戚昭之说他太心急,还是好好的待在府里看星星吧,等七月一来,自然会带他去。 以宁又从他口里得知徐启的事,听到徐启的名字他已经不害怕了,戚昭之说徐启从浮渊岛运来的货出事了,赔了许多钱,但是戏院被毁,也没有美人鱼替他招揽生意,赔了钱便什么都不剩了,反而欠下了债,要变卖掉其他店铺来充钱。连浮渊岛也回不去,落得个流落异乡街头的命。 以宁总是安静的听戚昭之说,天气热的他打不起精神,到了中午就犯困。只有晚上才活跃一点,但晚上戚昭之要休息,白天在外面累了一天,以宁也不好打扰他。经常是戚昭之说着说着便睡着了,他就偷偷从里面爬出来,去院子里吹风。偶尔戚昭之醒来看不到身边的人,第一次还惊诧于以宁起的早,谁知一出门却发现他在院子里睡着了。到后来戚昭之便习以如常,只是早上多了一个任务,要把睡着的以宁搬回房里。看着以宁在他手臂间睡得平稳,像只小动物一样温顺,戚昭之眼中不觉多了一份淡淡的宠溺。 没有波澜的日子如流水一样过去,悄无声息。以宁的六月总是离不开锦墨园的院子,冰块,戚昭之的故事还有冰镇西瓜。当然,最后一个才是关键。 这起源于某一天戚昭之从外面带回一个小西瓜,拿去冰了之后,切为两半给以宁解暑。以宁把半只冰凉的西瓜捧在怀里,用勺子舀着吃,又甜又凉,于是每天都要。吃完了把肚子撑得饱饱的把一天的饭量都减了,几天下来便瘦了不少。戚昭之说,再不好好吃饭就要断了他的西瓜,以宁顶嘴说,我吃西瓜就能吃饱不要吃饭。戚昭之说,你都瘦的跟黄瓜一般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后来虽然没有断他的西瓜,但是戚昭之每次都给他一整个的,不让人帮他切开,就让他抱着冰西瓜,到晚上吃了饭了,才给他弄开。白天以宁就抱着那个只能看不能吃的西瓜干瞪眼,无比怨念。水言和小沐看着他那可怜样儿,掩嘴偷笑。 六月末,戚昭之开始筹备运粮的事,事关重大,途中不乏有风险,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 等到七月以宁来问他什么时候启程之际,他才刚刚想好方案,对以宁说,快了。 第五十章 出门的那日,是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喜庆日子。戚府的管家领着一众小的在门口送行,戚昭之手里提着大包裹,以宁肩上挎着他的小包裹。挥手告别了众人,爬上停在门外的马车,车夫马鞭一扬,载着两人往临安码头驶去。 两岸青山,流水东去,热闹的码头停靠着几艘大船,桅杆高耸,下面的水手哗哗的升起船帆,随时准备起航。 戚昭之此行为了以防途中万一,带足了人手,船扬帆起航,两人安顿好船上的房间,走到船头,回过头去看渐渐远离的临安码头。 直到它消失在视野,戚昭之才收回眺望的目光,对欢呼地以宁道,”进去吧。”拂拂袖回到船中。 以宁小跑两步跟上,抬着头说:“我游的比你的船还快。” 戚昭之幽幽看他一眼,叫他别吹牛。 虽是炎炎夏日,船在湖上行走,两岸又有高山遮挡阳光,除了中午一段时间待在房间里不能出来外,其余时候走去船头吹吹风是十分舒服的。不似在戚府,每天都需抱着冰块解热。 以宁怕热,爱出汗,身子却冰冰凉凉的,令戚昭之深感诧异,向以宁问起这是什么原因时,以宁困惑的想了半天,给他一个答案说,大概是吃多了西瓜。 戚昭之对他的谬论选择性的无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圈着他,感觉就像圈着一个水袋,可以降温,手感也舒服。 好几次想对以宁做点什么,都被他挥舞着手脚推开。理由是千篇一律的怕疼。久而久之以宁只要见他有不寻常的动作,就警惕起来,拿眼神瞪他,戚昭之看了这眼神,更觉有猫爪儿在心上挠,奈何曾经答应过以宁没有他的同意,不会勉强他。如今真想让那话见鬼去!所有思绪化作一声悠长的呼吸,戚昭之还是规规矩矩的把以宁当水袋用,他不想到最后连水袋都没了,得不偿失。 “啊!我们上岸了!”以宁欢呼着跑在前面,这是起航以来停靠地第一个站点。他们首先便找了个酒楼打尖,以宁嚷着这个要吃那个也要吃。 戚昭之对小二说了几个菜,外带一壶酒,随以宁在一边闹。 以宁熟能生巧,把小勺子用的行云流水,能自己添菜不用戚昭之拿筷子给他夹了。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自己在陆地上学会了很多东西,看到了很多新奇的事物。等他回到大海就可以跟同伴们炫耀,一定会惹来他们的羡慕。不过,被人欺负的那一段黑暗历史,他才不会讲出来,也不会忘记,这是他心里的一到疤,一碰,随时都会流血,所以,要藏好了,不能被人发现,也不让自记去碰它,这样才能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戚昭之坐在对面,看以宁脸上的神色反复变化,时喜时忧,不由出声提醒他,当心把饭粒塞到鼻孔去。 以宁眼光一闪,望着他叹了一声气,两条眉毛也跟着耷拉下来。 ”好好的吃饭,叹什么气?”戚昭之拿起杯子倒了一杯酒,酒香四溢。 以宁吸着鼻子嗅了嗅,戚昭之把酒递给他,“要喝么?” 以宁摇摇头,埋首吃自己的饭。 从酒楼出来又去了一些人多的地儿。戚昭之这回上岸主要是打听消息。以宁就似个尾巴一样跟着他,寸步不离。听到他们说什么王爷已经带兵逃到了端城,聚兵攻打京都等等。他听不太明白,回到船上后问戚昭之,戚昭之看着他,眼神深邃,不乏担忧的说,战争开始了,又是一段腥风血雨,民不聊生的日子。 这样的生活暂时还没有和他们沾上边。以宁在船上依旧吃好喝好,被养的白白嫩嫩的,太阳都没能把他晒黑。船上的日子有点闷,除了在船头吹吹风,就无事可干。以宁偷偷溜到水手们住的地方去过,从门缝里看到他们大声的吆喝,划拳喝酒,场面特别热闹。想推门进屋玩,又有点胆怯,跟做贼似的在门外徘徊了好几次,最后总是默默地离开,回到自己房间唉声叹气。 戚昭之察觉他的古怪,暗中跟踪了他一天,终于了解了其中原委,尤其是看到以宁在门口犹豫,那种渴望的不得了却又不敢破门而入的纠结脸,就暗自好笑。 第二天,水手们闲着的时候,竟把小赌场搬到了宽敞的甲板上,一张长桌,几条凳子,两大坛子酒,十来个人围着。 以宁还想跑去水手们住的房间,出来却看到甲板上的一幕,吃惊的咦了一声,就凑过去。往里面挤一下就抬眼看一下水手们的脸色,看大家没怎么注意他,仍旧关注着桌上的赌注,以宁就放心的往里钻了。瞥到板凳上还能坐下一个人,以宁便悄悄地坐下,双手巴在桌子边缘,伸着脖子看桌上的牌,安静的不打扰他们。 “小兄弟要不要玩一把?”其中有人问他。 以宁摇脑袋,他没有银子也不会喝酒。那人又劝说了几句,以宁依旧摇头,于是大家便不再管他。这群人在一起有很多话题,甲板上时不时会传出哄笑,以宁看着他们笑,有时觉得他们笑的莫名其妙,眼中便充满困惑的打量他们,此刻就会有人哈哈笑着跟他解释,说小兄弟你年轻,还不懂。有时听到他们说一些小段子,被逗的忍俊不禁。 他们最常谈起的事就是女人,以宁对男女之事模模糊糊,水手们都是些中年男人,说起来也没有顾忌,有些地方露骨的很。偶尔还会以一个前辈的眼光饶有意味的看向以宁,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小媳妇。 以宁说没有,他们就打趣他说让戚昭之帮他找一个。 有什么好处呢?以宁问他们。 水手们相觑一笑,大声说,媳妇儿可以陪他睡觉,跟他生小宝宝。 以宁恍然哦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地去找了戚昭之。戚昭之眼神古怪的望着他说,你哪儿学来的这些? 以宁老实巴交的把水手们供出来,后来甲板上就在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水手们集体被调去了另一艘大船上。 而此刻戚昭之却没有流露一点情绪,好整以暇地对以宁说:”不是有我陪你睡觉么?” 以宁抬起眼皮瞥他,”你又不会生宝宝。” 戚昭之被他含点小幽怨的表情逗乐了,说你是我养的,就别想着娶媳妇了! 可是我喜欢小宝宝。以宁说。 戚昭之把他弄过来做到自己腿上,贴着他的脸颊嗯道:“到了京都我可以送你很多小黄鸡宝宝。”嘴角忍不住上扬。 ”那好。”以宁歪头亲了戚昭之一下,反正媳妇儿也不是很重要。 戚昭之很受用,抓着他厮磨了会儿,说,还有五天就到章台,交接了粮食,他们就可以去京城了。 此时已是七月半,他们在水上行了半个月。而战争才开了个头,不知要打到哪年哪日。 有一回傍晚,以宁跑去船头玩,见到前方漂来许多模糊的东西,很好奇,等它们随着流水快漂到船下时,便把身子探出去瞧个仔细。 那是从上游漂来的一具具尸体,被水泡的雍肿,失去了本来面目,伤口的皮肉向外翻出,可以看到里面发白的骨头,有的头埋在水中,有的仰面朝天,死不瞑目的眼,传达着阴森森的恐怖气息,再加上腐败发臭的恶心气味,惨不忍睹。 以宁惊恐的愣在原地,双腿发软,腹中的食物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戚昭之发现他的时候,尸体已经漂远,河面上平静的没有一丝异常。以宁还愣在船头,眼睛瞪的圆圆的,出神地望着前方,好像看到了什么万分可怖的东西。脚下一滩污渍,是他呕吐出来的东西。 以宁,以宁!戚昭之喊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急切地摇晃着他的双臂,以宁,醒醒! 以宁被晃的晕晕的,渐渐有了一点反应,缓慢地回过神,抱着戚昭之不语。 戚昭之感到腰间的手臂把他箍的紧紧的,像是要把他勒断。于是反抱着安抚他,去找了船上随行的大夫。 大夫把了脉,说是惊吓过度,开了一点安神的药。戚昭之把药煎好,拿去给他喝,以宁精神恍惚的偿了一口,又吐了,对戚昭之说,我不喝。 戚昭之盯着他,自己含一大口在嘴里,不由分说的凑过去,撬开以宁牙齿,强硬的灌了进去,以宁呛的直咳嗽戚昭之也不放过他,一碗药见底,他喝了一半以宁喝了一半。在外不比戚府,戚昭之不容许他任性。 喝了药,哄着他闭上眼睛睡觉。戚昭之这才抽出时间去打听是怎么一回事。找来船上的人一问,有看见的人说大概是因为河面飘过的那批浮尸把人吓着了。 以宁一觉醒来,看见戚昭之在自己身边躺着,心中安稳,钻到他胳膊里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尸体漂下来? 戚昭之跟他解释,这是打仗死去的人,他们是被敌方抛下河的。 以宁说真可怕。 受了这次惊吓,他在房中待了两天,戚昭之也是心有余悸,当以宁又恢复活力,重新跑去外面时,他总是陪着他一起。 还有一天就可以赶到章台,但,这天晚上晚上却出了一点小麻烦。 他们被迎面而来的船只拦截了。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带了弓箭手和火把。将他的三艘大船逼得无法前进。 以宁站在戚昭之身边问,他们是来抢粮食的吗? 戚昭之夸他聪明。眼睛盯着前方,倒映出火把的影子,嘴边勾出莫测的笑。他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以宁熟悉他这个笑,是打坏主意的前奏。戚昭之看起来胸有成竹,但以宁还是忍不住说,如果粮食被抢去怎么办? 戚昭之说,这是数万将士的命,被抢了,就以死谢罪吧。把以宁唬的一愣一愣的。 戚昭之呵呵笑,你真信? 敢情他骗人呢!以宁把眼睁大,气鼓鼓的看他。 戚昭之的神情在火光中变得严肃,拉上以宁到船舱暂避,上百支箭雨点一样砸到船上,中间和后面的船只,受的影响不大,打头的船却顷刻间变成了刺猬,船员皆躲在舱中,等对方上了他们的船便一拥而上,短兵相接。 以宁听到外面兵器碰撞地声音,安静的随戚昭之躲在暗处。 船上的人边打边退,人手不足,实力差距太大。抵抗不了多久就被对方闯进舱中。 戚昭之对以宁说了一句,”别出来!”自己却站了起来,不知去了哪里,好一会儿才回来,与对方的头儿对峙。 以宁缩在角落里,听到他们争吵了几句,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遍架在了戚昭之脖子处。 戚昭之伸出两根指头抵着刀锋,神色自若的要推开。那人却不移动半分,反而逼的更紧了。 以宁倒吸一口冷气,控制不住的想要跑出去,戚昭之却好像察觉他的意图一般,眸子往他所在的角落幽幽扫了一下。以宁碰到他的眼光,悻悻地收回脚,老老实实,提心吊胆的蹲着。 第五十一章 有一点戚昭之没有骗以宁,这批粮食若出意外,他绝对是要负起责任的。 陆川崎受命来这里拦截戚昭之的船队,他说他只要里面的粮食,把粮食给他,他放这里所有人一命。 刀架在他脖子上,戚昭之冷眼旁观,看着陆川崎的人打开暗门,走到船舱下面的地下室,那里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你们是恭亲王的部下?戚昭之开口。 是。陆川崎干净利落地回答。 而后整艘大船都沉默下来,只听见兵器撬开木板的声音,响声过后,就是蹬蹬蹬的急促脚步声,一个士兵从船舱下面跑上来,脸色难看,”大人,下面没有粮食!” 陆川崎手一抖,戚昭之脖子上立刻浸出血丝。以宁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出声,戚昭之的眼神总是若有似无的往他这边斜,以宁知道他在担心自己。 可是,眼下戚昭之的小命才最悬! “粮食在哪儿?”陆川崎厉声道。戚昭之却不吃他这一套,再一次推开他架在自己颈上的刀,目光如炬,直视着他道:“我们谈谈。” 陆川崎这次没有阻止他,缓缓地放下了刀,戚昭之举举手让水手们退下。陆川崎不想失了风度,便也让自己的人出去。 船舱里跳跃着昏暗的烛火,戚昭之不知从哪儿取来一壶酒,两个杯子,满上一杯递给陆川崎,漫不经心的提起,“陆将军,不觉得委屈么?” 陆川崎举着酒杯的手臂一僵,看着戚昭之的目光变的探究,“你认得我。” 戚昭之抿嘴浅笑一下,道:“我在京都长大,从小就听说过将军的事迹。” 陆川崎是大宋不可多得的将才,西南外寇长期骚扰大宋边境,有一年入侵到大宋西关附近,民众不堪其扰,天子遂派陆川崎远征,仅一月的时间便将他们赶出了大宋疆土,又奋起直追将对方困于凤凰山脉,半月不得出来,后来不得不派人举着白旗出来求和,誓不在骚扰大宋边境。困扰了数年的边境问题因此解决。 “王爷让将军来对付我等,不是大材小用是什么?”戚昭之说。 提起往事,陆川崎不堪回首,仰头一口喝尽杯中烈酒,道:”你说这些无用,只告诉我粮食在哪儿?” 戚昭之轻旋手中酒杯,敛眸道:“不瞒您说,粮食早以到了章台,我这三艘船上装的是石头,还有……”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着精锐的光,嘴边清晰的吐出两字,”火药。” 陆川崎猛的拍桌子站起来,可是已经迟了,一声爆炸,河面刹那间被火光照亮,升腾的水柱,无数片被炸的粉碎的木板,在空中燃烧,落入河中熄灭。远看,像极了一场绚丽的烟火。浓烟在河面升腾,随风在河上蔓延,渐渐地消失殆尽。 陆川崎双眼通红,冒着怒火,啪的抓起手边的兵器,指向戚昭之。外面的士兵唰唰唰的涌进来,把戚昭之包围,锋利的刀剑皆指向他一人,只要陆川崎一声令下,他的身体就成了马蜂窝。 戚昭之仍旧从容的坐在那里,松开手上旋转的酒杯,将手伸向右边宽大的衣袖,众人皆看他耍什么花样,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手,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就在戚昭之手要出来之际,一个重物狠狠扑了过来,用双臂护着他,带着哭腔喊道:“你们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关键时刻,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物弄的有些傻眼。 “你们不能杀他。”以宁罩在戚昭之身上,回过头敌视着众士兵。 戚昭之一愣,眼中柔光流转,把以宁的头扳过来看着自己,手指轻轻的抚上他的两颊,像在抚摸天底下最珍贵易碎的瓷器,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爱意。带着心底的感动低低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就为了以宁这一举动,他不会让自己出事,更不会让他出事。 陆川崎缓神之际,戚昭之以拿出袖袋中的物件,是沈穆上次寄回给他的饰物和一封书信。信中沈穆言辞肯切的邀请陆川崎回到朝廷,对于他跟随恭亲王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并承认是自己一时糊涂错怪了陆川崎,让他受了委屈。 “太子如此赏识将军,将军有何打算?” 陆川崎拿着饰物和书信看了又看,沧桑的老手微微的颤栗。 “这只船正前往京城,将军不介意的话,可以同行。就当为戚某之前的无礼陪不是,路上定然照顾好将军。” 陆川崎长叹一声,站起来抬头对着天上闭了闭眼,张来嘴还未发声,眼前一黑,竟倒了下去。士兵们立刻慌了手脚,戚昭之在一边道:“你们将军太过劳累,情绪一激动难免撑不住,你们扶他下去休息,房间已经打理妥当。”戚昭之摸着以宁的头,嘴边慢慢扯出一丝微笑。 旁人都散去,只留他们二人在这里。 戚昭之无言的拿额头蹭着以宁的脑袋,不再逗他打趣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却好似有东西梗在喉间,发不出声音,也不知从何说起。那一瞬间不感动是假的,第一次有人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明明那个人比他还弱,胆子又小,曾经穿鞋的时候连左右脚都分不清的傻瓜,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出来护着他替他求饶。 “以宁。”戚昭之低喃着他的名字。 以宁闷闷地应了一声。 “你想回去么?” “锦墨园吗?不是说要去京都嘛,去完京都再回去。” “不是锦墨园,是大海。”戚昭之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大海啊~以宁趴在他胸膛点头:“想。” “看完京都,我……送你回去。” “……”以宁错愕的抬起了头,戚昭之对上他的视线重复道:“我可以送你回去。” 自始至终他是最自私的那一个,以宁都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不满足?还有什么不能替他做的呢? 以宁默默地垂下细密纤长的眼睫,眨了眨眼。 “怎么了?”戚昭之问他。 以宁小声咕哝:“回去我会想你的。” 戚昭之闭眼叹息一声:“我也会。”想你。 漫长的黑夜过去,太阳从东边山头升起。以宁起得早,走到外面看到昨晚拿刀指戚昭之脖子的人,在船头做些很形象的姿势。 ”你在干什么?”以宁走上前,头顶上冒出问号。 陆川崎呵呵笑着告诉他,打太极,强身健体。 以宁看着有趣,跑到他旁边,卷上衣袖,摆起架势,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陆川崎注意到他的异于常人的外貌,啧啧称奇,回忆昨晚他冲出来护着戚昭之的愤慨样儿,便问他是戚昭之的什么人。 以宁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喜欢的。他是他喜欢的人。 回答的时候没有跟上陆川崎的动作,手忙脚乱了一下。 蹩手蹩脚的模样,令陆川崎哈哈大笑,大喊一声,”看好了,这叫野马分鬃。” ”白鹤亮翅。” ”……” 以宁跟他打完一套拳法,眼看着出来了的太阳,躲到了厚厚的云层中。 ”今天要下雨了。”陆川崎说着,回到船舱,却见戚昭之坐在里面,等他进来,便开口道:“将军拿定主意了?” 陆川崎这辈子上的当加起来还没昨天一个晚上多。见了戚昭之没有好脸色道:扔下一句,你都替老夫打算好了,老夫还有什么主意!拂袖而去。 戚昭之勾唇,陆川崎语气虽然不好,却是答应了。 以宁在后面咂咂舌头,对戚昭之做了一个怪表情,说:”你把他惹生气了。” 戚昭之似笑非笑的望他,突然就后悔昨天说送他回去的事了。于是抱着一点希望,跟他开玩笑说,既然你回去会想我,不如别回去了。 “你答应送我回去的!”以宁以为他反悔,不愿意送他回去。吼了他一声,气呼呼的走了。坐在外面自个儿生了会气,等到中午,戚昭之过来喊他吃饭,他又乖乖地吃饭去了。闷声吃完,便回去房中午睡。戚昭之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以宁躺到床上,他也跟着躺下。以宁翻个身背对着,戚昭之便自言自语的说,我说着玩,答应送你回去就不会反悔。 以宁面对墙壁瘪瘪嘴,等戚昭之说送他小鸡宝宝带回去时,他翻过神来,认真科普了一下戚昭之说,小鸡在水里会淹死的! 戚昭之撑着脑袋,黑瞳一闪,冷不防伸手去挠他的咯吱窝,以宁咯咯地笑,戚昭之索性把他困到身下,左边碰一下右边碰一下,以宁躲不过,抱着双臂打滚,乱蹬着双脚踹他,一边喊一边笑,哈哈……坏蛋……快走开……哈哈…… 以宁心里只想哭,可嘴边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等戚昭之收手,他笑的脸都僵了,直喘粗气。 以宁给了他一拳,对戚昭之来说不痛不痒,裹着他的小拳头道:“我们把船让给陆将军,上岸一路玩去京都怎样?”这样可以拖延些日子,不用那么快分开。 以宁说,好。又说,他今天教我打拳了。 “表演一个瞧瞧。” “只会一点点。”他躺着,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然后收拢,双手做圆圈状,偏头对戚昭之讲,这叫抱西瓜。陆川崎为了方便他记住而教他的。 戚昭之侧过身子,撑头望着他,嘴边噙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说:“还有呢?” “说了只会一点儿!”他就记住这一招。 不日,在两人决定上岸,开始准备行李之际,陆川崎听说了,对戚昭之说了一句,现在外头兵荒马乱,动乱不安,百姓为了避难,大波大波的往南移动,不如老老实实带他坐船前往京都,免得走散了没处寻。 戚昭之仔细一琢磨,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况且以宁的外貌容易引人注目,不由看向以宁,问他的意愿。 以宁面露失落,却还是把收拾好了的行李一件件拿出来,答案不言而喻。戚昭之请陆川崎进来,向他打听了一些战况。 陆川崎说现在王爷和朝廷各据一方,僵持不下,王爷调动了他在西域的军队,大军势如破竹,从西南往东北方向一路攻打过来,将南边数十座城池收归麾下。照这个情况再过月余便可渡过漠河,直逼京城。而朝廷一直在和王爷带领的部队对峙,对西域这只军队,似乎没有太多抵挡的余力,从各地调来的军队大部分还未赶到,兵力单薄,但只要朝廷的兵力赶在王爷西域大军到来之前收拢,那么王爷便只能困守端城,垂死挣扎了。 所以,兵贵神速,要下就要看哪一方的援军先到。 “不知阡陌城,太子派了何人在守?有多少兵力?” “宋懿,兵力我是不知的。将军觉得那里是关键?” 陆川崎点头,神色复杂凝重。同在朝廷当过官,听到宋懿,他对他的印象仅限于他喜欢逛小馆楼,不由得皱起了眉。阡陌是西域大军横渡漠河的必经之地,一旦失守,大军便可乘流而上,届时势必难以阻挡。 第五十二章 古朴厚重的城墙染上余晖,高耸的白塔屹立在山顶,夕阳在他背后落下,沉入山底。战争还没有打到这里,一砖一瓦完好无损,只是城中安静了许多,人们脸上都透着严肃和担忧,说不定哪一天王爷的军队就会将这里包围。这座沉淀了大宋百年沧桑的城更显肃穆庄严了。 一行人到达京都,陆川崎匆匆告别两人,奔向皇宫,战事紧急,他要去请求圣上,允许他带兵赶往阡陌阻止进攻的西域军队。 戚昭之多年没有回京,这次来一是带以宁玩,二是去找沈穆。战事一起,消耗的物资就像源源不断的水,戚昭之除了提供这一批粮食之外还派人筹备了一些药材衣物,给战区送去银两,招兵买马。当年和沈穆合作,有他做后台,生意顺畅无比,从不会遭到地方官商的为难。因此越做越大,积累的财富堆积的像小山一样。眼下是沈穆需要他出力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吝啬,大笔大笔的钱财支援,缓解了军中压力。 库中的银子哗哗的流走,他不在乎这些钱财,唯一担心的是,钱太多了,反而招来祸端。通过这场战事,沈穆大概可以知道他手里有多少财富,树大自然招风。何况当年沈穆一方跟他合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于恭亲王对抗时,有一份财力的支持。恭亲王一倒,世间太平,他手里还握着大宋半个经济命脉,不等于找死么。戚昭之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要去找沈穆。 他在京城有一座老宅子,雇了一辆马车,坐上去,以宁问:“我们去哪里?”心里小小的激动。 戚昭之装有心事,神色略显疲倦,仰躺在车厢里随着马车颠簸,道:“去了就知。” 大宋的皇宫建在高处,下面垫着数百上千级的台阶,威严的俯视着脚下的臣民。大概是被它恢宏雄伟的气势所震摄,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尽然有序,从容不迫。 以宁掀开车帘瞄上一眼,就被正前方立在高台,屋檐飞翘的皇宫建筑吸引了眼球。和大海一样深邃神秘,充满力量的存在,让他打心底发出共鸣,不禁‘哇——’的一声,发自心底的赞叹。 马车拐进进左边的屋巷,在一个门户前停下。 “到了,快下来。”戚昭之出来付了车钱,以宁还坐在里面,忘了下来。听戚昭之提醒,才跳下马车。 一座老旧的宅子落到眼里,外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前两根大梁柱撑着,朱红的门漆褪了色,两扇大门紧闭着,中间一对狮首衔着铜环。宅子没有临安的戚府大,但透着一点古老幽旷味道。 戚昭之叩着那对铜环,门马上就开了,一个老者从里面出来,低头就问:“谁啊?” “侯伯,我回来了。”戚昭之微笑着提醒老管家。 老管家抬起头,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一番,神情既喜且悲,“是少爷啊,这么多年。我这把老骨头都认不出您了。” “怎么府里没有其他人了么,劳您开门?” 侯伯道:“还有几个丫头小厮,其他的都辞了,府里也没有事做,我整天呀就坐在这门口。”戚昭之在的时候有几十来个下人,后来他离开京城,屋子没有了主人,便用不了那么多,遣散了一半。 戚昭之寒暄两句,随管家走进去,走了几步,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以宁还站在原地没有跟上,难怪觉得少了点东西。 “发什么愣。”戚昭之折回去敲了他一下。 以宁乍然回神,摸着被敲的头跟上他,大眼睛淘气的左看右看,却没找不到其他人影,道:“这里没人住啊?”冷清得很,七月的热天,走到这里面,顿生凉意。 戚昭之拿眼风扫他一眼,给他们开门的不是人么? 以宁瞬间领悟,知道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吐吐舌头解释道:“我是说这么大的宅子,没几个人住。” 戚昭之搭着他的肩膀,以宁的脑袋刚刚在他下巴处,比他矮了许多。余光瞟到他的吐舌头的动作,笑了笑,道:“你尽关心一些没用的。” 戚昭之带他走到自己的房间,侯伯说两人舟车劳顿,他去教人准备准备,做上一桌饭送来。 房间一直有人打扫,以宁环视一圈,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墙上挂的那把弓箭,能让他研究一会儿。 戚昭之打算在京城逗留半个月,等到八月份天气不再那么热,就送以宁回去。在此之前他会把他和沈穆之间的交易处理好,免得有后顾之忧。 清早,把以宁托给侯伯照顾,戚昭之就去出去找人给宫里的沈穆送了个信,看他何时腾得出时间,出来与他见上一面。 得到的回信却是沈穆邀他去太子府一趟。 戚昭之无法,便随使者一同进了宫,走到太子殿,使者退下,他独自迈了进去。 沈穆拨弄着棋子,坐在一边等他,见他进来,喜道:“我们是有多久没见过了?”走下去重重的拍了戚昭之一下。 戚昭之笑道:“是有好些年了。” “坐。”沈穆坐回原地,挥退屋子里的所有人。 戚昭之理理袍子,随意坐在一边,道:“我有事情跟你谈。” “你先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沈穆拿起案上的茶递给戚昭之,道:“我也有事跟你说。” 戚昭之接过茶,愣了一下,旋即道:“何事?” “陆将军找了我,他回朝廷这事,得谢你。”沈穆说。 戚昭之不知道陆川崎和沈穆之前有什么矛盾,也不愿打听,看着杯中沉淀的茶叶,说:“你要说的不是这个罢?” 沈穆朗声一笑,停下来道:“眼下的形势你也明白,皇叔据守端成,与朝廷对峙。西域的军队又不断攻克南方城池一路北上,我担心援军未到,他们就会率先杀到京城。” “然后?” “皇叔有一个缺点——”说到此处,沈穆话锋一转道:“你知道他为何要寻鲛珠么?” 戚昭之眼眸闪了闪,心中生出些许不妙之感,道:“不知。” “皇叔这一生,就娶了一位妃子,视如己命,而去年,他的妻子便换上了一种怪病,眼下就吊着一口气。他寻鲛珠也是听说鲛珠有起死回生之效,想用它来治好妻子的病。”沈穆说话时眼睛不离戚昭之。 他之前截获临安知府柳敬泉写给恭亲王的信,信上就提到了鲛珠。不过那时他关注的不是鲛珠,而是柳敬泉要送鲛珠讨好恭亲王,说明柳敬泉当时已是向着他皇叔。所以,以防后患,他便派了安池烈去临安,给了他一道圣旨,让他去接替柳敬泉的位子。那封书信也被他扣下了,恭亲王对此事一点也不知道。 后来戚昭之又写信给他,让他救一个人,他便送去了信物。出于好奇,顺便叫人打听了一下那人是谁。却得知是戚昭之手里养的一条人鱼。 这时,他便猜到,柳敬泉信中提到的鲛珠大概和那条人鱼有关。 戚昭之默然不语,沈穆继续说下去道:“皇叔的缺点,便是太过深情。” “你想用鲛珠,和他谈判。”戚昭之面无表情的说。 “是。” 戚昭之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可是你没有鲛珠。” “你不打算帮我这一回?”沈穆反笑着问他。 “他是我的人,我不同意。”戚昭之心中冷笑,你沈穆薄情,放着乔清秋在临安六年不闻不问。他恭亲王深情,是他的结发妻子如己命。可他戚昭之,何以要牺牲自己的宠物,去成全别人? 他对以宁说过,不会打他眼泪的主意,会好好保护他。是以,他不能答应沈穆的要求。 沈穆眸光沉静的注视着戚昭之,嗓音中天生的威严:“我已经派人去谈了。” 戚昭之神情冷峻,轻轻地晃着茶杯将里面的水打了一个转,“他怎么说?” “皇叔答应了。” “你的给他条件呢?” “只要他退兵,回京城请罪,我可以给他鲛珠。但是他和他的妻子必须离开京城,手上的兵权也必须彻底归还朝廷。” “你哪来的鲛珠?”戚昭之仍是这一句话,面上波澜不惊。像极了暴风雨来前的宁静,但随时会翻起涛然骇浪。 沈穆却狡猾的避开这个话题,沉重道:“一场战争,死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若是能轻松解决,不是很好么?” “……” “我不会伤他性命,不过取他一滴眼泪而已。用一颗眼泪,换我大宋数百甚至数千人的命。” “若是战争一直持续下去,不管谁输谁赢,受难的还是百姓。”百姓是大宋国之根本,根基一动,人心不稳,国危矣。 戚昭之无话可说,沈穆搬出来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沈穆叹息道。 第五十三章 “哎呦,小祖宗,您慢点哟!” 以宁正追着一只跑出笼子的鸟儿跑,想要把它抓回去。侯伯很称职,一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跑,叫他慢点。 他闲来无事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养了几只画眉和鹦鹉,才一个晌午,就飞跑了两只。眼下以宁追的是第三只。 画眉鸟飞上房梁,停到上面左右张望。以宁跑过去,仰头看着它,无计可施。 侯伯气喘吁吁的撑着廊柱,总算是停下来了。在他看来,少爷带回来的这个小公子也太忒顽皮了。跟他说不能把鸟儿放在手里玩,他愣是不听。 以宁抬的脖子都酸了,吓唬了几声,那只画眉鸟仍然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小眼睛看着下面的以宁,好像在说,你来抓我啊来啊。以宁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跑开了。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结果愣头愣脑的撞上了从宫中回来的戚昭之。 戚昭之在宫中和沈穆闹得不愉快,这么一撞,也没看清是谁,开口就骂道:“赶着投胎?!没教你们规矩么!” 以宁低头忙不迭地道歉,忽听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不由惊喜的抬头:“戚昭之!你回来啦。” 戚昭之也是一愣,而后才皱着眉头看到那张脸,颜色缓和道:“你跑什么呢。” “我要去搬梯子。”他指着花草堆里的木梯说。 侯伯这时赶了上来,喘气道:“小祖宗,跑了就算了,你千万别搬梯子,摔到了可怎么好哟。” “看你把侯伯折腾成什么样了?”戚昭之口中责备,宠溺的挠了挠他的耳垂。又对侯伯说:“您下去休息吧,他交给我就好。” 侯伯看戚昭之回来就放心了,走开去整理被以宁撞倒的花草坛子,心疼的不得了。 戚昭之把他拎会房间,关上门,顿时看到他安安静静的样子,动作缓了一缓,想起沈穆跟他说的那些话,心情沉重,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宁。索性绕过他,揉着额角躺倒在床上,仰面闭上眼睛整理思绪。 用一滴眼泪去换大宋数百数千人的命。 这一句话总是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沈穆是将来的一国之主,这样的考虑也不是没有的道理的,即便牺牲以宁,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命怎么抵得上数千人的命? 可是,以宁对他戚昭之来说却不一样!无论如何,他不会拿他去和沈穆交易。 打定主意,戚昭之一身轻松,忽听得外面几声怪叫。 “戚昭之,傻瓜!戚昭之,傻瓜!” 他还没反应过来,以宁脸色一白,马上跑出去,把停在窗台的鹦鹉赶走。 “你教的?”戚昭之闻声走出来,倚在门边挡住以宁。 “它自己学会的。” “它倒是聪明。”没人教学得会么? “嘿嘿。” “我们出去走走。”看他一个人甚是无聊的样子,戚昭之提议。 “好啊!” 戚昭之带他上了一座鼓楼,站在上面,居高临下,整个京城的景色皆收揽在眼底。 以宁惊呼一声,眉飞色舞,表情生动不已。戚昭之看着他欢呼的样儿,眼中化开淡淡的笑意。 这一天以宁很高兴,戚昭之带他去了很多地方,吃了许多点心。经过一个泥人摊的时候,拖着戚昭之给他买一个,师傅问他要个什么样的,以宁就指着戚昭之说,这样的。师傅笑了笑,低头干起活来,片刻,便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彩人递给以宁。 “真的很像呢!”说着,以宁小脸上犹豫一番,又让师傅照着他的样儿画了一个。他把自己那个留给戚昭之,说:“等我回去了,你就可以看着它。” 戚昭之捏着以宁给他的小泥人,一双大眼睛蓝蓝的带着笑意,似乎有生命一般,炯炯有神。 把小泥人揣到兜里。戚昭之微微笑着,心想,不过让你回去探个亲,还真当放你走了? 回到宅子,以宁找侯伯要了一根彩绳,把酷似戚昭之的小泥人挂在颈上,跑去戚昭之面前晃荡。脸上的得以劲儿,令戚昭之噗嗤一声笑出来,瞧着他脖子上拴着的小泥人,莫名喜感。有人把这个挂脖子上的吗! 戚昭之不打算理会宫里的沈穆,在沈穆三番四次派人来问他的时候,根据打听来的消息,戚昭之算了算日子,王爷西域的军队,过个两三天,也是时候赶到阡陌了。 于是,戚昭之让使者带话给沈穆道:“再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沈穆听了拍案而起,当下出宫来找他了。喝了侯伯给他沏的查,沈穆问:“他们何时回来?” 侯伯说:“少爷这几天一直早出晚归,不知带着那小公子去哪儿玩了。” 沈穆冷哼一声,继续等。 夕阳西下,白鸟归林。戚昭之带着宠物溜达完毕,悠闲地回到府里。 沈穆的一张脸黑成了锅底。 以宁举着糖葫芦,看到陌生的面孔,咦了一下,望向戚昭之,眼神在问:他是谁? 戚昭之用眼神跟他交流:找你麻烦的。 眉来眼去的动作落到沈穆眼中,掩嘴咳了一声,提醒他们还有个外人在。 “不是说给我三天时间思考么?”戚昭之走过去。以宁尾巴一样着,一双眼睛却总往沈穆身上瞄。 沈穆也看着他,以宁把一个糖葫芦塞到嘴里,偏过头去。 沈穆这才移开视线,对戚昭之道:“不能再拖了。” 戚昭之坐下,以宁移到他旁边站着。 “你如何能肯定,恭亲王拿到鲛珠就会实现他的承诺?”戚昭之毫不避讳以宁在场,直接提到鲛珠二字。 以宁不淡定了,糖葫芦卡住喉咙,憋的他通红,戚昭之替他顺了顺,略带责备的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皇叔为了他的妻子,什么都会做!”沈穆脸色始终不好看。 戚昭之扯出一个冷笑,“为了他的妻子,就要伤害我的人?” 沈穆感到万分无力,“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妻子,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你怎么就不想想?” “那是你的事,你可以自己去找鲛珠,世上又不止我手里这一条人鱼,你别在以宁身上打主意。” 以宁感动的喂了戚昭之一颗糖葫芦。 “你!”沈穆气的颤抖!瞧瞧,这算什么朋友! “如果,你可以很快打赢这场战呢?”戚昭之慢条斯理的说。沈穆最担心的还是自己斗不过他的皇叔罢! “什么意思?” “你等等吧,三天之后。” “三天后,如果事情没有转机,你当如何?” “不可能。” “你!” 戚昭之把沈穆堵得无话可说。 第五十四章 沈穆拂袖而去。 以宁见他走远,才问戚昭之,“他要鲛珠干什么?”嘴边还粘着一点糖葫芦渣。 戚昭之给他抹掉嘴边那一点残渣,示意他坐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给他说清楚。以宁听到他拒绝了沈穆的要求维护自己时,很是感动,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不过,”戚昭之不解的是,“为什么你们把眼泪看的那么重要?” 以宁沉吟道:“我也不清楚,只听长辈说眼泪是大海的神灵给我们的礼物,如果被人类得到,会有诅咒的。”每一条小人鱼出生,都会从上一辈中受到这样的教育。世间万物皆有他们自己的定数,如果鲛珠有起死回生之效,被人类得到的话,很多生命都会乱套。这罪过,最终将会落到他们人鱼一族的身上,所以,他们才不肯给人类鲛珠,一直固守着自己的原则。 他们谈话的空档,沈穆回到太子府,立马带了一队兵折回戚昭之住的宅子,将里面的人团团围住。 “你这是何意?”戚昭之走出来。 沈穆脸色依旧不好,低沉道:“我可以等三天,但三天之后若是没有转机,我便顾不得了。带走!”一挥手,后面的侍从,立刻要过来绑人。 以宁有些傻眼,往戚昭之身后躲。 戚昭之挡在他面前,看着沈穆的目光也变得凌厉,“我怎样相信你这几天不会对他做什么?” “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还信不过我?”沈穆双手负载背后,不悦道。 “正是因为太了解你,才不放心。”沈穆看起来正人君子,心眼儿却多。把宋懿调去阡陌,怕他不安分,便把宋司留在太子府,说是替宋懿照顾他,实际上是抓主了宋懿的把柄,让他有个分寸。 他们从小玩到大的这一堆人,都吃过沈穆的亏。戚昭之如何都不能大意。 “我和他一同去你府上等着。”戚昭之目光漆黑。 “也好。”沈穆轻笑一下,“但是,你要知道,皇叔的军队已经到了阡陌,按照他们的速度,三天之后就可以渡过漠河,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虽然宋懿和陆川崎都驻守在阡陌,但是沈穆心里没有一点底儿,西域的那支军队一路闯过来,攻城掠地,速度之快,战术之精,令人闻风丧胆。途中有守城的官员,甚至不敢与之对抗,弃城而逃。 也正是忌惮他皇叔的这支军队,沈穆才想到要用鲛珠,去与他谈条件。这样既可以使战争很快平息下来,也可以使他处于不败之地。他相信以他皇叔对妻子的深情,绝对不会食言的。 却没想到,戚昭之这里又有一道坎,让他难以跨过去。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维护那条人鱼,但是,他愿意给他三天时间,三天一过,局势仍旧没有变化的话,他会带着以宁去和皇叔交易。 “到时我便把他交给你,随你处置。”戚昭之说。归根结底沈穆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他怕斗不过自己的皇叔,毕竟恭亲王老辣,经历的战事比沈穆多,更沉得住气。 沈穆倒也乐意,把人带回太子府,也没有亏待。偶尔还会找戚昭之喝茶下棋,说一说刚收到的战报。 以宁时常被他们的关系弄得一头雾水,前一天沈穆带兵来绑人,两个人争锋相对,各不相让。眼下又可以坐在一起心平气静的下棋。人类间关系之复杂,实在令他费解。 “还有一天的时间。”沈穆落下一个黑子,提醒戚昭之。 戚昭之眼看着棋盘,道:“以宁,你来跟他下。” 别人跟你说话你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左顾而言他哦!以宁腹诽一下戚昭之,放下手里的西瓜,走过来盯着那盘黑白交错的棋盘道:“我又不会。” “你拿着白子,想办法把他的黑子全部困住就好。”戚昭之随意解释。 听起来很容易啊!以宁在戚昭之身边坐下,跃跃欲试的捡起一颗子,落在棋盘上。 沈穆捏起一颗子要落下,刚到半空,发现以宁不等他落子,抢在他前面,动作飞快的又往棋盘上放了一颗白棋,堵住了他的一条活路,将他的黑子困死一片。 沈穆抬眼白戚昭之:“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戚昭之忍笑,搭着以宁的肩膀把他扳过来亲了一口,直夸他做的好。 沈穆再一次拂袖而去。 这天晚上,陆川崎赶到阡陌,他得到情报,西域的军队天一亮就会到达阡陌,他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命令军队在城外扎营,他骑马飞奔进城中找宋懿。 刚进城,却听得几个守城的官兵说,他们宋大人不在城中。 陆川崎问:“他去哪儿了?”迫在眉睫的时刻,他不是最应该守在这里吗?! “小的不知。大人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好像很忙碌,我们也不敢过问。” 宋懿此时正带着一队兵马埋伏在山头,根据上次与戚昭之讨论的方案,这短时间他暗地里迁走了附近所有的居民,派上一小队兵马,不分日夜的把那座山头掏空在地下埋上了炸药。 只要西域大军从这里经过,他手里的信号弹一放,对面的人就会点燃引药,山头被炸开,漠河的水大波涌进,冲毁经过的军队。 陆川崎赶回营地,脸上的愠怒让靠近他的士兵退避三舍,宋懿的疏忽职守让他很生气!陆川崎压下怒火,招来副将和几个下属,一起讨论作战之事。 暮色浓重,西域的军队宛如一条巨龙,铁蹄阵阵,每一步都整齐有序,随着他们向前移动的步伐,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这一夜,宋懿坐在马背,山顶上的风吹的他衣袂翻飞。密切注视着那条火龙的动向,算准他经过这里的时间,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沉静,年轻的俊脸变得严肃,没有嬉笑,全神贯注的望着前方,渐渐地握紧了手中的信号弹。 陆川崎和众将领围在地图两边,冷静专注的讨论第二天的作战方案,一个将军的风度,在这时体现的淋漓尽致。帐外的士兵挺直腰杆,守着帐口,不让任何人来打扰。 太子殿中一声叹息,宋懿睁眼等着天亮,天一亮,西域的进队将要突破阡陌,横渡漠河。而他朝廷的援军最快也要五天才能赶到。戚昭之说的转机到底是什么?他何以这么有把握!后天,如果局势依旧,他便顾不他的阻挠了,必须要带着以宁去端城与他皇叔交易。 以宁睡不着觉,把玩脖子上挂着的小泥人。戚昭之带他玩了京城很多地方,还说等出了宫就可以送他回去。而他这些天光顾着玩顾着高兴,把回家的事情望的一干二净,今天戚昭之突然跟他说,一出宫他们就可以往大海出发,这个消息太突然,始料未及之下,以宁便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数出宫的日子,明天,后天……如无意外,后天他们就出去了。 戚昭之坐在桌边,忽然见他伴着手指在数,问道:“在数什么?” “好快啊,后天就可以回去了。”以宁放下手,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那留你多住几天?”戚昭之轻松道。 “不要。”留在陆地上半年,他都快晒干了。尤其是现在,天气热得很,好久都没有下雨了。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躺在床上,还嫌热的撩起来,露出肚皮。戚昭之见状,去开了窗,让风吹进来,顿时舒服许多。困意袭来,以宁渐渐撑不住睡了过去。 戚昭之走到床头把以宁掀起的衣物拉下来,夜深温度会降低,这样很容易着凉。站在床头确定他睡熟了,推开门走出去。 不想才走出几步,就在一座凉亭遇到了同僚。 沈穆见到他,脸上略过一丝惊讶,旋即恢复道:“睡不着?” 戚昭之走过去,径自坐下来,看着桌上的酒壶,道:“一个人喝什么闷酒。”随手拿过一个酒杯,给自己斟上。 沈穆叹一声,“皇叔的军队渡过漠河,我方的胜算就小了,能不担心么?” 戚昭之轻轻勾了一下嘴角,道:“你信不过宋懿,也得相信陆川崎。” “陆将军……确实,有他在至少可以拖住西域军队,争取些时日。”沈穆把视线落在远处的黑暗中,放空。“我已经宽限了你三日,不能再拖了。” 戚昭之举着酒杯,浅尝了一口酒,“我知道,过了明天再说吧。” “你真的那么有把握?”沈穆把目光转向他。 戚昭之避开他的目光,不答。转移话题道:“乔清秋回来找过你了?” “受伤的那段日子来看过几回,后来就不曾来过。”沈穆情绪低落。 “你该给她一个交代。”戚昭之想起乔清秋跟在他身边的六年,一个女子还有多少个六年给她耗? “陆将军的儿子就不错,战事一定,我便给他们安排婚事。” “为什么?”戚昭之诧异。旁人都清楚他们两个人心里互相记挂着对方。 沈穆的心思深沉的像一个无底洞,掩饰掉脸上的情绪,淡淡道:“我不可能只娶她一个,也不愿意她将来生活在后宫那种勾心斗角地方。” 就算乔清秋不介意他将来会有很多女人,他也不会娶她。 “我和你不一样。”沈穆说,戚昭之喜欢以宁,就要把他困在身边,即使很清楚以宁的身份和容貌会招来很多人的觊觎,给以宁带来危险,戚昭之也还是固执己见,不愿放他回大海还他一个安稳的生存空间。 可是他不一样,他不会把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放在危险的地方,乔清秋离开京城的六年,他反而能安下心来,让她待在临安,有戚昭之的照顾,比待在京城好多了,这样就不怕她被人利用,卷入风波之中。 他肩上的责任和权力,让他得到许多也失去了一些东西。而他必须学会抉择,每走一步都深思熟虑,不能肆意妄为,所以他从小就羡慕宋懿的随性率直。 往后,他能给乔清秋的就是一个安定的生活,不再有战争侵扰的和平家园。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饮酒。 天刚亮,厚重的城门打开,一封捷报快马加鞭,交到沈穆手里。 后来,据宋懿的描述,那一晚可谓惊心动魄,一声炸响,漠河的水猛兽一般扑向经过的军队,刹那间冲回了西域铁骑。马匹被冲走,火把熄灭,西域来的战士们以宁完全不听指挥,抛盔弃甲,在水中挥舞着手臂,拼命往山上爬,只求活命。 水声滔天,那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在这里犹如蝼蚁一般毫无反抗力。 山上宋懿布置的人马已经搭好了弓箭,对准那些狼狈的往上爬的人,只等他一个命令,便可将那些毫无战斗能力的人射杀。 宋懿扬着嘴角,威武的下达了他今晚的第一条命令——降者不杀! 第五十五章 阡陌一战,恭亲王主力折损的一干二净,朝廷的援军也在几日后赶往端城,一举攻破了王爷的防守。 局势大定,陆川崎白走了一趟,班师回朝。宋懿处理了战后的事,紧随其后赶往京城,去找他家那个呆子宋司,顺便邀功。想着宋司在京城等他,宋懿乐的嘴都合不拢,迫不及待! 一辆马车缓缓地往南行驶。经过一个小镇停下来休息。 七月末,正是夏季最热的几天,过了这几日天气渐渐转凉。 “我们在这里歇一晚,这样闷的天,怕是有一场大雨,等雨过了再走。” 进了一座客栈,掌柜的立刻上了一壶凉茶。以宁顾着擦鼻尖上的汗珠,对戚昭之的话并无异议。 “喝茶解解渴。”戚昭之倒了一杯茶给他。 以宁确实有些渴,两口喝完,放下杯子道:“我们要有多久才可以回去?”自从出了宫,戚昭之说送他回去,他的心情就格外的迫切起来,真想一个晚上就飞回去。 可是戚昭之却不理解他急切的心情,一路上慢慢悠悠,走走停停,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到达他的故乡。 “半个月。” 以宁肩膀垮了一垮,软软的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 做出这幅表情干什么!又不是不送他回去。戚昭之略微不满,敲敲他的头道:“起来吃点东西。”客栈里小二把菜送上来又退了出去。 戚昭之往他完里添了一筷子菜。 “我要吃肉!”重新振作起来,把戚昭之给他夹的蔬菜一一挑走。 晚上,小镇果然下起了大雨,暴雨倾盆,房间里闷热的暑意被驱散,渐渐转凉。小沟里的水不一会儿就聚成了小溪,流向远方。 房间里静静的,仿佛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 “戚昭之,你睡着了吗?” 以宁躺倒床上,忽而想起戚昭之今天吃饭时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到现在也没有说话。 “没有。”翻个身,把以宁当抱枕一般圈在手臂里。 “我回去之后会想你的。” “好。” “……”戚昭之的声音很低落,以宁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他。可是自己很久没有见到母亲大人了,真的很想回大海看看啊。 “过年的时候我去大海接你回来如何?”戚昭之跟他商量。 以宁犹豫,抓着脖子上的泥娃娃玩弄。 戚昭之再接再厉的诱惑他,“到时候街上会有很多好吃的,很热闹。” “……”有点心动。其实,回家什么的也不是很重要。 “小孩子可以放烟花,可漂亮了。” “……”咬着手指头纠结着要不要答应。 “玩腻了,你随时都可以回家。” “……好。”其实,他也舍不得戚昭之。 “到临安我们就换大船,让彭志远送你回去。” “啊?你不去吗?”以宁有点失望。 “嗯,我会去接你。” “那什么时候才过年呀!”有点生气,戚昭之居然不送他! “现在是七月,再过一百天怎么样?一百天之后去接你。”欺负以宁不懂人类的许多规则,戚昭之胡乱说道。 一百天啊~~好久~~~以宁默默地扳手指,点头:“好。” “一百天后记得在那块石头上等我,不然找不到你。” “好。”很乖很听话。 第二天清晨,大雨已经停了,被雨洗过的天空格外清新,两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 第五十六章 临安某茶馆,三五个人聚在一桌。 “哎,你还记得当初王爷出万金买鲛珠的事吗?” 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邻桌人的注意。大宋内乱刚刚平定,一切与恭亲王有关的事情,在这个时候都格外引人关注。 “记得,怎么不记得。” “那布告贴的满城都是,都过去了的事了,怎么提起这个?” “我有一个兄弟从京城回来,听说王爷找鲛珠是为了治他妻子的病,不过……”这人悄悄凑到同伴耳边,三五人围成一个小圈,竖直了耳朵听他讲,旁边的人也暗暗伸长脖子,搞什么神秘兮兮的。 “没用!” “什么意思?” “快说。” 旁人好奇的围观。 这人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左右偷听的人。索性站起来,左脚搭在凳上,摆起了说书的架势。 “据说‘鲛人之泪,落地成珠’,这句话不假,但是后那句‘起死回生’就纯属狗屁!” 此话逸出,小茶馆里一片喧然。 “你们别不信,且听我慢慢说。”这人喝了一口茶,说:“众所周知,王爷与王妃鹣鲽情深,是我们大宋的模范夫妻。但是,王妃前些年得了怪病,身体一直不好,王爷找这鲛珠就是为了给王妃治病。” “这里又不得不说一下,咱们临安戚老板家的那个小宝贝,小道消息传闻,戚老板与朝廷有勾结。内乱期间王爷死守端城与太子相持不下,太子便威胁戚老板,抢了他的宝贝,各种手段之下终于取得了鲛珠,拿去端城与王爷做交换,用鲛珠换王爷归顺。王爷当时答应的很爽快,说,只要治好了他的妻子,什么都好说。” “但是!” 众人听得入神,屏气凝神的等着他的但是。 “但是,这鲛珠非但没救回王妃的命,反而在服下它的第二天要了王妃的命。王爷一怒之下,便调动了西域的军队,誓要踏平京城,为妻子报仇。” “不过!” 众人吸气,难道还有后续?! “不过,咱们朝廷人才辈出!谁也想不到阡陌一个小小的城守,一夜之间就摆平了王爷的西域大军,取得了转折性的胜利!” 说到这里,众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澎湃之情,对那个城守予以膜拜! “这事是真的吗?”有人怀疑。 “话说,戚老板家那个小宝贝都不见了呀?” “啊!对的,最近戚老板总是独来独往,面色沉郁,都不见他笑的。” “一定是出事了吧!” “诶~~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小家伙。” “这么说那话纯属骗人咯?鲛珠根本就没用嘛!还有那么多人去抢。” “不一定哦~~” “那么,你见过有人死了又活,长生不老的吗?” “这倒没有。”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 戚昭之约了朋友在茶馆会面,一走进来只觉里面热闹的厉害,再往里面走一点,众人都发现了他。于是,纷纷停下嘴边的话,慢慢安静下来,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搞的戚昭之莫名其妙! 天气转凉,关于鲛珠的传说渐渐被打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戚昭之手里的生意恢复平稳,他每天的生活就是约几个朋友喝酒聊天,数着日子去接某人回来。没有小宠物在身边的日子,安静了很多,还真是不习惯! 这天一如既往的和几个生意朋友出去喝酒应酬,喝到一半的时候,其中一个掏出几张红色请柬说是十一月底成亲,倒是希望各位前去捧个场。 众人拿了请帖,恭喜了几句,又问新娘是哪家闺秀,期间有几个已经成家的,便拿各种婚后的事情打趣他,说说笑笑间,话题忽然就转到了戚昭之身上。 他是无疑是这群人中最出众的,但是至今也没有娶妻。众人便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可以给他介绍。 戚昭之淡笑着推脱,说,不急。 众人心知肚明,理解他还没有忘记那个已经不在身边了的小宝贝,便也不在劝说,只在心里惋惜和同情一番。 他们听说了茶馆里传出来的流言,以为戚昭之身边的宠物死掉了。 因此戚昭之这个云淡风轻般的笑,落在众人眼里,却成了一个无奈苦涩的笑。 戚昭之目光向来敏锐,不是没有察觉他们眼中的情绪,但也懒得解释了。那些流言他也知道,不知是那个天才编出来的,简直胡说八道!不过,却也误打误撞,替他解决掉了一个麻烦,鲛珠的传说一旦打破,那么以宁回到他身边就安全了,不会再有人觊觎鲛珠,打他的主意。 想到这里,戚昭之垂下眼睫,微微笑起来。还有半个月就一百天,不知道以宁会不会食言呢? 眨眼到了十月。 戚昭之正打理东西准备出发,提前去东南海域的那块礁石边接某人回来,却接到了宋懿从京城寄来的一封信,第二天便去衙门找了安池烈一同赶往京城。 乔清秋嫁人,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不去不行。安池烈还像模像样的准备了一份厚礼。 去接以宁的事情便交给了经常出海的彭志远。 戚昭之本打算在京城逗留几天就回临安,但是,有宋懿在,他的计划似乎总是被打乱。 “难得大家聚一块,多待几天再走又不会死人!”宋懿看着戚昭之直翻白眼,“家里没小媳妇,你急个啥啊!” 宋懿这话却说错了! 戚府此时正有个比小媳妇还重要的家伙,每天都在不停地抱怨,一双大眼睛委屈的很。 戚昭之不送他回去就算了,还不来接他!居然让那个胡子大叔来!他最怕他了好不好!还有啊,他回戚府三天了,戚昭之呢?!人影都没有,早知道就不那么早来了!!真是好生气!! 加上路上耽误的时间,戚昭之回到临安时已经下起了第一场小雪。 于是,当他们见面的时候,雪花窸窸窣窣的下,某人撑着下巴坐在窗前发呆,突然一道黑色身影掠过视线,以宁定睛一瞧,嘴巴扁了又扁,瞪着眼睛,无限怨念~~~~~ 这个小表情逗的戚昭之一笑,旋即进了屋子,弹去身上的雪花,是怪他没有去接他嘛? 怨念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还笑!他都要哭了! “唔,还是这样瘦。”戚昭之心情愉快地过去捏捏他气鼓鼓地脸蛋。 以宁重重的哼一声,盘腿坐在窗边的坑上,小手握成了拳头。哼! 戚昭之的目光轻轻扫过他的手,心下觉得有趣,脸上却立刻摆出既惊且悔又害怕的样子,搂着他亲了又亲,嘴里说着道歉讨饶的话。以宁终究不为所动,戚昭之眼睛一眨,忽然喊了他一声小宝贝,成功把某人给惹脸红了。 “你都没有想我。”以宁愤愤的说。 “谁说的,打他!我每天都想你,你看。”戚昭之把以宁送他的那个小泥人给他看,哄他,“我把这个带在身边。” “哼!”轻哼一声,告诫自己不要太喜形于色。 “你的呢?拿来我瞧瞧!”戚昭之发现他脖子上空空的。 “……” “肚子饿不饿?带你去吃东西。” “不饿,才吃完。” “那陪我去好了,走。”赶着回来,一路上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两人走在街上,又引起了一股小小的轰动。 见鬼!戚老板身边那个是人是鬼?!一个个从他们周围经过的,目光都离不开以宁。 “他们怎么这样看我?”好奇怪的眼神。 “别理他们。” 戚昭之在一边吃饭,以宁就跟他讲回去之后的事情。 神情落寞。 他并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回到那片海域的时候,海底清清冷冷,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也许是自己当时在那一片海域被人类捕捉,意味着那里已经不安全,所以,所有的族人都搬走了。 他一个人在海底等啊等,期望有人会回来看一眼,可是,一直都没有等到。被抛弃了啊,他伤心的想。可是他不能责怪他们,自己半年不回来,他们肯定以为他死在了人类手里。 自那之后,以宁每天晚上都冒出海面,蹲在礁石上等戚昭之来接他。每过一天他就在礁石上刻下一个印记,越接近一百天,他的心就越慌,如果,戚昭之也不来接他,他要一个人住在这里嘛? 是以,见到那艘大帆船之际,他开心的想哭。虽然来接他的人不是戚昭之让他有一点点介意,但是,他会派人来,就说明他还记得自己呢! 戚昭之听他说完,心情蓦地沉重起来,没想到他回去的境况是这般凄凉。看到他瘦削的小身板,决定以后一定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不让他受委屈。 “以宁。”晚上,戚昭之抱着以宁,心疼的不得了。 “啊?” “明天有个朋友成亲,我们一起去。” “好啊。” “我把生意都交给别人,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以宁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嗯了一声。戚昭之忍了一忍,终于忍不住翻身把他置于自己身下,吻了吻他漂亮的锁骨和脖子,有些沙哑的嗓音问:“可以吗?” 以宁伸手搂上他的脖子,虽然有些紧张,但也算是默认了。 衣物一件件脱落,屋外的雪静静的下,一室旖旎。 翌日,是一个晴天,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戚昭之微扬着嘴角,揣着红色请柬走在前面,以宁一袭蓝裳跟在后边,踩着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浅。 日后,不论哪里,有戚昭之的地方,就有那道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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