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亲王殿下 上——雪哉

作者:雪哉  录入:05-21

 文案:

 帝国历1138年,战争爆发。 帝国历1160年,已灭荆棘帝国亲王,王室最后的血脉,布瑞莱斯·布鲁死亡。 帝国历1128年,布瑞莱斯·布鲁重生回十六岁。 于是,一切都将改变…… 一个是曾经落尘的亲王殿下,一个是曾建立过一个国家的大帝。 是重生的亲王殿下征服未来式的大帝? 还是未来式的大帝征服重生的亲王殿下? 嗯,这是一个问题! 布瑞莱斯·布鲁说:我只想让帝国长存! 阿尔法·希克斯说:我只想要你! 内容标签: 强强 骑士与剑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布瑞莱斯·布鲁,阿尔法·希克斯 | 配角:埃尔德雷德,道格,琼,查尔斯 | 其它:重生,亲王,骑士 1、开端 布瑞莱斯·布鲁的意识缓缓恢复,他觉得有点惊讶,明明已经被敌人的刀捅进了胸膛,心脏碎裂的震颤还在脑海里回荡,但身体却没有丝毫痉挛痛苦,如今,他竟又醒了过来。 布瑞莱斯警惕地睁开双眼,他生活的地方是大陆最混乱、最可怕,也是最贫瘠的黑暗之渊,只要一瞬间的松懈,就可能陷入死地,既然他还没死,自然要继续活下去,摸爬滚打、千方百计地活下去! 因为他的命承载了太多的牺牲,早已不由他自己支配。 帝国历1140年,王都陷落,荆棘王朝覆灭,维多利亚·布鲁女王被叛军斩杀,布瑞莱斯·布鲁在王族护卫的保护下逃亡。 自那一刻起,作为王室亲王,女王唯一的亲弟弟,在布瑞莱斯的面前,世界只剩些赤裸裸的残酷现实。原本只是纨绔子弟的他成了大陆悬赏最高的逃犯,他被逼迫着迅速成长,被逼迫着学会生存,就像是春蚕破茧,鲜血淋漓。 他隐姓埋名,做过佣兵,也当过强盗,最后因身份败露,无奈躲入了大陆最著名的混乱之地——黑暗深渊,直到死亡。 ****** 布瑞莱斯再次睁开了双眼,随后眼前的纸醉金迷就令他陷入危险的眩晕。 好吧!原本他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令他麻木的神经再起波澜,除了从云端跌入地狱,这个世上还有更震撼的事吗? 但现在,他可以回答了。 原来比从云端跌落地狱更震撼的是……重新回到天堂! 上一刻,他还在黑暗之渊为了一顿饱餐而大打出手,以命相搏! 下一刻,他竟在华丽的城堡里举行宴会,眼前摆满了珍馐美味,香槟美酒,应有尽有! 身旁光亮的大理石墙壁上映出少年挺拔年轻的身姿,飞扬的及肩金发,挺直的鼻梁,紧抿着唇,深刻的轮廓下与稚嫩的身体极不匹配的深沉的血红色眼睛,布瑞莱斯捂着半边脸笑了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 从一无所有、沧桑悲愁的五十岁,到位高权重、纨绔飞扬的十六岁,这是多么令人惊叹的际遇啊! “布瑞莱斯,你没事吧?”耳边传来有些轻佻,却又难掩担忧的声音。 布瑞莱斯转开眼,周身冷冽暴虐的气势,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黑发紫瞳的俊美少年走了过来,他一身黑色燕尾服,及肩卷发,他的容貌虽不如布瑞莱斯华丽张扬,但俊朗中流露出的几分邪肆风流,却有着别样的魅力。此时,他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上还留着几抹红印,看来是刚摆脱了一个热情痴缠的贵族小姐。 “埃尔德雷德·蒙巴顿。”布瑞莱斯怀念地看着久违的好友,嘴里却不客气,仿佛不耐般地挑眉道,“你哪只眼看到我有事了?” 埃尔德雷德算得上是布瑞莱斯的青梅竹马,比他大三岁,是贵族圈里有名的花花公子,记忆里,他因惹怒了他的父亲,被逐出帝都,随后就被人在途中刺杀身亡,这可算是布瑞莱斯人生中几大憾事之一。 埃尔德雷德松了口气,不疑有他,随即调侃道:“布瑞莱斯,今天可是你的亲王授爵仪式,还是成年礼,长大成人的感觉怎么样?” 布瑞莱斯不由翻了个白眼,埃尔德雷德最喜欢撩拨他,即使事后会遭到严重的打击报复,也还是乐此不疲。 布瑞莱斯如此迅速地判断出他回到了十六岁,就是因为这场宴会的地点和装饰,蓝色和绿色的绫蔓布满会场,大理石和白玉的塔楼正是光华高贵的荆棘帝国王宫偏殿,即使他是帝国亲王也没有资格在此举办宴会,记忆中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那就是在他十六岁成年的亲王授爵之时,女王姐姐特发的恩诏。 埃尔德雷德显然不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他随意地揽上布瑞莱斯的肩头,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低声道:“布瑞莱斯,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美人,教教你成年的乐趣。” 布瑞莱斯学着十六岁时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神情,龇牙一笑,露出整齐的白森森的牙齿。 “埃尔德雷德·蒙巴顿!我好久没跟杰罗尼莫·蒙巴顿公爵叙旧了,唔,不如和他约在帝都最 近兴起的‘人间天堂’休闲所吧!顺便探讨一下子女的教育问题。” 埃尔德雷德这下可沉不住气了,只见他骤然变色,拉着布瑞莱斯走到角落,急声道:“我的亲王殿下,你怎么知道人间天堂是我的产业?您可千万别告诉我老爹,否则……”埃尔德雷德一下子苦了脸,那种场面,连想象都可怕得很。 布瑞莱斯得意地仰起头,埃尔德雷德的动作确实隐秘,但三年后人间天堂的规模快速扩大,从休闲所到酒店,到赌场,再到兵器贩卖各行各业铺陈得漫天盖地,这一点恐怕就连埃尔德雷德自己就始料未及,甚至措手不及,自然这件事情就瞒不住了。 埃尔德雷德的经商才能十分突出,但作为帝国三大公爵之一,也是战绩突出的第三军团元帅杰罗尼莫·蒙巴顿的继承人,这种才能就十分尴尬了。杰罗尼莫公爵一直希望儿子能够继承他在军队中的事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在得知埃尔德雷德酷爱经商之后,将埃尔德雷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并迅速将他的产业连根拔起,免得他被这些‘旁门左道’带上歪路,却没有想到从此以后,埃尔德雷德就开始醉生梦死地堕落起来。 此时,埃尔德雷德虽然有些放荡不羁,眼中却明亮飞扬,完全不像三年后的死气沉沉。 布瑞莱斯眸色暗了暗,勾起唇角:“你小子可是我的发小,我还不知道你那些想法?我去人间天堂转一圈就知道那些新鲜玩意儿是出自你的手。”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亲王殿下,您就大人有大量,别为难我一个小小的‘公爵继承人’了。”埃尔德雷德无奈地耷拉下脸,心中却泛起一丝感动,虽然往日他跟布瑞莱斯谈各种点子时,布瑞莱斯总是心不在焉,哈欠连天,但终究还是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了。 布瑞莱斯冷哼一声,摆了摆手,表示不再计较,随即告诫道:“你可要小心点,我发现了不要紧,但你的那个好哥哥可一直盯着你呢,叫他抓住把柄,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埃尔德雷德皱了皱眉,冷眼瞧向宴会中央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黑发青年,不屑道:“就凭他?不过是收服了几个小家族的子女,就敢这么张扬,果然是侍女的孩子,上不了台面。” 布瑞莱斯顺手在餐桌上取下一杯香槟,淡淡地道:“查尔斯·蒙巴顿表面上温文有礼,处事周到,可我看他是野心勃勃,心机深沉。一条毒蛇养在身边,若是不谨慎点,被咬上一口,可就致命啦!” 埃尔德雷德草草地应了,看样子并未太放在心上。布瑞莱斯心中一叹,心道,若不让他吃些苦头,是不会晓得查尔斯的危险性的,在当年埃尔德雷德堕落之后,查尔斯连施诡计终于让杰罗尼莫公爵彻底失望,夺去了埃尔德雷德继承人的位置,还将他赶出帝都。之后,杰罗尼莫公爵暴毙,埃尔德雷德被刺,查尔斯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爵位和元帅职务,趁着荆棘帝国与雄狮王国交战,帝都空虚,率军反叛攻下帝都,最终导致了荆棘帝国的灭亡。 而且……布瑞莱斯火红的眼睛仿佛燃烧起来,他永远记得,查尔斯作为叛军的首领,率领着叛军冲入王宫,他的姐姐,维多利亚女王正是被这个人砍下了头颅。 布瑞莱斯缓缓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香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暗道,“既然回到了十六岁,我决不会让过去的一切重演。弑君者,查尔德·蒙巴顿,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2、联姻 查尔斯的身边围绕着的确实多是新兴小家族的子女,像蒙巴顿这种传承了千年的老牌贵族家族并不放在眼里,但要命的是,查尔斯的交际范围并不局限于这种圈子,他的身份固然尴尬,但从某种角度来看,亦十分巧妙。 作为杰罗尼莫·蒙巴顿公爵的长子,他自然受到小家族的亲近讨好;而作为地位低微的侍女的儿子,他的继承权受到了严重的限制,大家族子女对他不屑,但却还是会应付交谈几句。他没有被两个圈子接纳,却也没有被双方完全排斥,这种诡异的平衡,若是时间一长,查尔斯的手腕再高明一些,声名功绩再卓越一些,就可以在其中左右逢源,双方获利,这种趋势,在如今便已经可见端倪。 但查尔斯到底还只是二十一岁的青年,血气方刚,过于急躁,这番作态难免落了形迹。真正的年轻人因阅历局限自然看不出来,但布瑞莱斯前半生经历了政局的翻天变化,后半生又在逃亡中历经人生百态,对查尔斯的动向和目的洞若观火。 胆敢在他的亲王授爵典礼和成年礼宴会上如此钻营算计,前世,他不屑与查尔斯计较,只看成一出有点意思的戏剧,如今,他可不会姑息养奸,眼睁睁地看着查尔斯发展壮大。 礼乐声从正殿传来,隔着厚重的金属大门传过来一言半语,足有十人高的重钢鎏金大门缓缓开启,就像两驾威武的战车相背而驰。司仪高声的呼喊和护卫的传声从门外回荡,就像滚滚而流的波涛浪潮,庄严而肃穆的气息霎时充盈在整个偏殿,正殿,还有王宫之中。 一队黑甲白披风的威武军士踏入偏殿,他们整齐划一的骑士礼正对着布瑞莱斯·布鲁的方向。 这一刻,即使布瑞莱斯身处最阴暗、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亲王授爵的仪式要开始了,布瑞莱斯。”埃尔德雷德的如紫水晶般的眼中荡漾着柔软的涟漪,他将左手握成拳头紧贴在右胸口,完美的45度的躬身礼。 布瑞莱斯整了一下领口,勾起傲慢的笑容,径直向大殿走去。 他今日穿着深蓝色的王室礼服,灿烂的及肩金发别在耳后,除了袖口和领口闪闪发光的紫荆花扣针,没有别的装饰,但典雅流畅的紧身礼服已经勾勒出他健美的身躯,并衬托出如天神宙斯一般华丽的相貌,行走之间的仪态和优雅更令人感受到王室独有的高贵气质。 在旁人看来,布瑞莱斯难得地没有用鼻孔看人,就连他唇角傲慢的笑容都仿佛多了几分谦逊庄重的味道,这让他原本就十分出色,世人难出其右的美貌明显加成。 走过不太长的拱形通道,布瑞莱斯就进入了宽阔的大殿,这个往常重臣议事的地方此时已经装裱一新,没有那些陈旧的令人压抑的红木柱和沉重的金黄色座椅,地上铺上了笔直的红地毯,柔软的呢绒仿佛春天初发的草地,大理石和汉白玉的地面和柱台都是他的姐姐根据他的喜好专门督造的,她甚至为了这场盛大的仪式停了重臣议会整整一个月,当然,在此之后,要将一切恢复原样,恐怕又要一个月的光景了。 他的姐姐,帝国女王维多利亚·布鲁正站在高台上,慈爱地微笑着。她穿着浅蓝色的轻纱长裙,浅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束在王冠里,她的面容与布瑞莱斯一样华丽,却不张扬,更多了一份睿智雍容。这个女人已经三十岁了,自从二十岁她继位以来,她只有对着布瑞莱斯这个她一手教养长大的弟弟才会露出如此温软的微笑。 对于一直独身的维多利亚·布鲁来说,布瑞莱斯不仅是她的弟弟,也是她的儿子,她的一切属于女性的特质和感情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的身上,所以,这个精明强干的女王才会让布瑞莱斯成为一个被宠坏的坏男孩。 如果不是十年后与雄狮王国来袭,查尔斯又率领第三军团反叛,帝国迅速土崩瓦解,布瑞莱斯恐怕会一生被维多利亚女王这样精心地保护着,宠爱着,直到天真地颐养天年吧。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如果’! 布瑞莱斯的眼神锋锐如刀,这一世,他不会再乖乖地呆在姐姐为他构筑的美梦和象牙塔之中,他不要再做一个挂名的亲王,实力、军队,还有他的亲人朋友,他一定要牢牢地将这些抓在手里,紧紧不放! 布瑞莱斯越过众多侍卫和贵族,在走上十几层高的台阶后止步,单膝而跪。他拔出腰间十字形的细长骑士剑,双手紧握,立于胸前,冰冷的锋刃映着他的半边脸孔,他的眼睛笔直地看向眼前的女王,诚挚地吐出宣誓的话语:“在诸神的见证下,我,布瑞莱斯·布鲁,以世人坚守的骑士道的准则和身体中流淌的高贵的蓝色血脉在此起誓。” 维多利亚女王明亮的眼睛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作为女王和姐姐敏锐的直觉,维多利亚觉得她的弟弟身上好像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但对于她而言,这并没有差别,只要这是她的弟弟就没有关系。 接过少年递上的长剑,轻轻地划破他身侧的空气,点在布瑞莱斯的肩上。 “布瑞莱斯·布鲁,你可愿守护布鲁家族的荣光?” “我愿意!” “布瑞莱斯·布鲁,你可愿忠诚于维多利亚女王?” “这是我的荣耀!” “布瑞莱斯·布鲁,你可愿为了荆棘帝国而奋斗终生?” “正是我灵魂的信仰和归宿!” 这是布瑞莱斯第二次接受授爵宣誓,但是,此刻他的心情却绝对不同以往,每一句话皆是有肺腑而发,这蒙上天恩赐的一生,他就是为了改变而来! 布瑞莱斯平静地听着司仪宣布仪式结束,维多利亚女王将亲王的冠冕戴在他的头上,他挽着女王的手走下高台,接受众臣的恭贺和礼赞。 “布瑞莱斯亲王殿下,您方才以骑士道的准则发誓,并佩戴了骑士的十字剑,老臣多年闭目塞听,竟未得知殿下成为骑士的消息,真是该死啊!”菲利普·奥古斯塔斯公爵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大殿内愉快的气氛霎时变得沉重起来。 贵族之间乃至整个大陆的民众之间,能力的评判标准通常从两方面着眼,第一是身份血脉,第二就是武学实力。 武学又有两个领域,分别分为肉体的力量和技巧,以及精神力的威压和活用。 菲利普·奥古斯塔斯公爵所说的骑士,就是普通人经过修炼在肉体和精神力两方面都突破了正常人的能力界限,所能获得的一种实力认可的称号。当然骑士又分为骑士、骑士官、骑士王、圣骑士等阶位,每个阶位又各分三个小节。 贵族之中攀比极其剧烈,常有一言不合,公开决斗的场面出现,是以,各家子弟皆从小接受锻炼,而军事世家更是如此,在战场之上,骑士往往是十人敌,百人敌,若是修炼到极致,骑士王的更是数万人敌的高手。 但即使如此,因为修炼艰苦,各人的资质也有不同,获得骑士称号其实是百中取一。 而多年来,而曾被称为‘最年轻的骑士’的卡尼·道尔,他成为骑士年纪也都有十八岁了。 所以,年青一代虽然没有成为骑士,但每个人手里都有骑士剑,并将骑士的准则倒背如流,希冀有朝一日能得偿所愿。大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想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 如今,菲利普·奥古斯塔斯公爵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有点找茬的嫌疑了。 布瑞莱斯记得前世,菲利普公爵此话一出,落了他的面子,任性自大的他立刻破口大骂、大发雷霆,将好好的一个授爵大典搞得乌烟瘴气,不欢而散,他自己也成了帝都人的笑话,自此与奥古斯塔斯家族势不两立,而这正是菲利普公爵所希望的。 一向谨慎和悦的菲利普公爵,之所以会冒然得罪圣宠正隆的布瑞莱斯亲王,却是因为,维多利亚女王正打算让布瑞莱斯与菲利普公爵的独生孙女儿琼·奥古斯塔斯联姻。 3、天才 菲利普·奥古斯塔斯不仅是奥古斯塔斯家族的公爵爵位的持有者,更是帝国宰相,在政界的威望和人脉皆令人侧目,他今年七十七岁,在武者平均年龄为两百多岁的时代,身为骑士官的他正是壮年,但相对于他一帆风顺的仕途,他的家庭生活可以说是波折重重。 菲利普生而丧母,15岁丧父,临危接过公爵的爵位,受了多少算计和苦累才走到现在,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十几岁时跟着别人跑了,至今不知去向;儿子和儿媳妇留下一个孙女就双双得病死了,如今偌大的奥古斯塔斯家族,这个传承了千年的大家族里只剩下他和孙女两个人,可谓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祖孙两人相依为命,不可分离。 维多利亚女王想打他孙女的主意,就像是在老虎的屁股上拔毛,他决计是不会答应的。 而维多利亚女王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奥古斯塔斯家族结构简单,菲利普又威望深厚,日后若是让别人娶了琼·奥古斯塔斯,那岂不是白得了菲利普的爵位和人脉,这种不确定因素一定要坚决地抹杀。正好布瑞莱斯与琼地位、身份,还有年龄相当,若是布瑞莱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奥古斯塔斯家族的助力十分巨大,即使只是一生当个闲散亲王,也拥有了一个足够强大的保护伞,一举两得。这样的买卖,维多利亚女王自然不遗余力地促成。 所以,当老成持重的菲利普说出这样一句挑衅味道十足的话时,维多利亚女王的脸已经铁青得像长满青苔的灰石板,她不禁闭上了眼睛,甚至想要捂住耳朵,她已经可以预想到布瑞莱斯的愤怒将会怎样剧烈地燃烧起来。 布瑞莱斯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围众人的脸色,菲利普公爵的志得意满,查尔德的幸灾乐祸,维多利亚女王的无奈和愤怒,埃尔德雷德的担忧和疑惑,其他人或是难以置信,或是若有所思,或是兴致勃勃……人生百态,尽现于此! 他清了清嗓子,做出傲慢的神态仰起头,骄傲地道:“那当然,不过,公爵大人你的眼力和耳力还是不错的,本亲王也不过刚刚突破到骑士而已。”明明是谦逊的话语,从布瑞莱斯的口中吐出就生生多出了无限的洋洋自得。 “这不可能!!!”一向老神在在的菲利普公爵平生第一次如此失态。 他的计划是完美的,正大光明的阳谋,紧紧地抓住了布瑞莱斯的心理,但是这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布瑞莱斯还没有成为骑士!这样才有把握让他在众人面前恼羞成怒,可他听到了什么?!布瑞莱斯突破了骑士!十六岁的骑士!! 菲利普并没有怀疑布瑞莱斯的话,即使这是那么不可思议,因为,布瑞莱斯的性格虽然恶劣,傲慢自大,任性暴躁,但却决不屑于说谎,而他此刻的洋洋自得更是铁证。 维多利亚女王也是这么想,她霎时笑得春光灿烂,拍着布瑞莱斯的手嗔道:“你这孩子,怎么没告诉姐姐?” 布瑞莱斯笑了笑,柔声道:“只是刚刚突破,还没去公证所去公开验证呢。原本想要拿到了骑士标章,再给姐姐惊喜,却没想到先被菲利普公爵大人给看穿了。”他向菲利普投以敬佩的眼神和笑意,菲利普公爵果断内伤了。 布瑞莱斯前世是在二十三岁成为骑士的,已经是帝都里难得的天才,在他刚回到十六岁的宴会时就马上调动体内的力量,惊喜地发现他的精神力仍然是前世的水准,甚至由骑士王突破到了圣骑士,理论上精神力向来与肉体能力成正比,但如今他的肉体承受能力有限,力量只被影响拔升到骑士的水准,身体技巧自然也施展不开,但骑士的阶位是跑不掉的,日后有精神力保驾护航,只要努力锻炼肉体,重新熟练战斗技巧,升级自然水到渠成,重回前世的实力指日可待。 “既然已经曝光了,不如就在此处公证如何,也好让各位大人做个见证。”维多利亚女王兴致勃勃地建议,她对于能让布瑞莱斯出风头的事情向来很热衷。 布瑞莱斯点点头,道:“我听姐姐的。” 维多利亚女王笑着指向她的宫廷护卫队,“哈维,就由你还测试亲王殿下的实力,小心谨慎,可别伤了亲王。” 哈维·伍德是个四十几岁的骑士官,上身是银色的锁子甲,披着白色披风,面容端正干净,身体壮硕有力,但在护卫队中却是以技巧见长。他平日里行止有度,行事也谨慎细致,很得女王赏识。 哈维·伍德站在布瑞莱斯面前,贵族们已经为他们让出了中央的空地,两人同时拔出长剑,立于胸前,彼此行礼。 布瑞莱斯首先持剑冲了出去,一跃而起,骑士的力量灌注在肩上,与哈维的长剑擦出一串火花,应对这样的力量对于哈维来说十分容易,他中气十足地陈述道:“力量优秀!” 布瑞莱斯嘴唇一翘,却未收剑,两剑相错,直至剑柄。他右脚点地身体一旋,趁势肘击而下,整个人都缩进哈维的怀里。 哈维明白这是技巧测试了,不能使用超过骑士的力量,果断弃剑后退,躲过肘击,同时左手两指并起,矮身点向布瑞莱斯腰间的旋转轴心,布瑞莱斯左手化拳为掌,急削而下。 两人左手过招,待布瑞莱斯转身相对,哈维已将长剑夺回了手里。 双剑相击,或点或击,或劈或斩,变招快捷,十分激烈,转眼之间布瑞莱斯已经抵挡了哈维几十招。 哈维猛一错步,回身撤剑,高声道:“技巧完美!” 这一番争斗,看得年轻的贵族子女目不转睛,大声叫好;就连久经战阵的大人物们也不由点头,布瑞莱斯的动作利落,变招灵巧,打得十分漂亮,甚至可以成称为标准骑士战技,这一刻,就连极端看不上布瑞莱斯的菲利普公爵都不得不承认,即使布瑞莱斯已经被女王殿下宠得 比十岁小孩还要幼稚无知,但他在战斗上的天赋和成就却已经超过了任何人。 接下来,在哈维骑士官的精神威压下,布瑞莱斯神色不变地支撑过十分钟,气定神闲的模样简直令人不知要羡慕还是嫉妒,简直是逆天了! 一个货真价实的十六岁骑士,而且,在各个方面,都明显胜出每个千辛万苦地通过骑士试炼的‘前辈们’千万倍。 杰罗尼莫·蒙巴顿公爵,不,这一刻称他为元帅更好,杰罗尼莫元帅已经两眼放光,他看着布瑞莱斯就像是一只饿了几个月的恶狼盯着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他口里恶狠狠地呢喃着:“真是个战斗天才!最好丢到战场上历练!该死的,我家的臭小子怎么就没这种天分?”天生的大嗓门让他的呢喃飞快地传遍了大殿。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埃尔德雷德·蒙巴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对自家老爹的咒骂一点压力也没有,只是兴奋地盘算着怎么让布瑞莱斯出点血,宰他一顿,唔,就在人间天堂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查尔德·蒙巴顿低着头,扭曲了脸,他看见原本对他殷勤的贵族子女都崇拜地注视着大殿的中央,他已经二十一岁了,原本已经有些松动的骑士瓶颈曾让他欣喜若狂,如今他已经可以预见,即使他能在一年内成为骑士,也绝不会引起他预想的效果。而这个‘天才’布瑞莱斯是他的弟弟埃尔德雷德的好友,这个认知更让他嫉妒得发狂。 菲利普动了动耳朵,看着走上前的维多利亚女王,他知道联姻已经在所难免。但是…… 菲利普看向就差流口水的老对头杰罗尼莫,咧了咧嘴,至少这个让杰罗尼莫眼馋的战斗种子就要落到他奥古斯塔斯家族的手里了。 4、初恋 维多利亚女王为布瑞莱斯佩戴上初级骑士徽章,随后就宣布了与奥古斯塔斯家族的联姻计划——布瑞莱斯亲王已与琼·奥古斯塔斯小姐缔结了婚约! 这一下,宴会又一次炸开了锅,这时候,一些明白人也晓得了菲利普方才出言的意图,但如今阴差阳错、木已成舟,就算是菲利普公爵这样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一些年轻的贵族女孩们则怏怏不乐,显而易见,方才布瑞莱斯的出众表现已经为他赢得了一批忠实粉丝。 奇异的是,此刻,狡猾的菲利普和无知的少女们脑海里竟回荡着同样的想法:结婚还有离婚呢,反正不过是婚约,只是未婚夫妻,他(她们)还有的是机会! 而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布瑞莱斯并没有大喊大叫,甚至他还对着菲利普浅浅地矜持地笑了几声,这让菲利普受宠若惊,维多利亚女王惊讶万分,杰罗尼莫元帅的脸则绿得像黄瓜一样,他恶狠狠地盯着埃尔德雷德,遗憾道:“埃尔啊!埃尔!你怎么就是个男孩子呢?” 埃尔德雷德抖了抖,看着痛心疾首的自家老爹,拍着胸口叹道:“还好,还好,我是个男人。否则,一定被无良老爹打包丢给布瑞莱斯那个小坏蛋了。” 埃尔德雷德自小与布瑞莱斯一起长大,最晓得这小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做朋友、做兄弟,偶尔受点压迫,那叫‘调剂生活’;但要是做情人、做夫妻,可就一辈子别想翻身了,那就叫‘前途无亮’了。所以,埃尔德雷德虽然一向没什么节操,可也从没敢打这位亲王殿下的主意。 维多利亚女王拉着布瑞莱斯与菲利普公爵走到一起叙话,笑道:“布瑞莱斯,琼小姐身体娇弱,向来在家中静养,你还未见过她吧!不如这几日去探访一下,未婚夫妻之间可要好好相处。” 菲利普无奈地垂头应和着。 布瑞莱斯微微一笑,斜眼白了一眼角落里嬉皮笑脸地听墙角的埃尔德雷德,温言道:“我见过琼小姐,和公爵大人一样的红发红瞳,她澄澈的眼睛就像是高山上倾泻的山泉,她的美貌只有美神可以媲美,她的善良只有大地之母能够相提并论。” 布瑞莱斯一连串干脆利落、华丽热情的赞颂让女王和公爵面面相觑。 角落里,埃尔德雷德低头皱着眉沉思,这段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十分熟悉。 “布瑞莱斯亲王殿下,请问,您是怎么跟老臣的小孙女相识的?我从未听琼提起过。”菲利普小心地探问着,他的手捂着胸口,担心承受不住可能的打击。 布瑞莱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接着道:“敢问琼小姐是不是养了一只叫‘阿布’的猫咪。” 菲利普的眼皮跳了一下,他抓紧了胸口的礼服,沉重地点点头。 角落里的埃尔德雷德终于想起了那句话的出处,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三年前,我养了一只叫‘阿布’的猫咪,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得不把它丢弃,我在它的脖子上挂著名字和饲养方法放在路边,希望能够有好心人将它收养,我躲在一旁,从早晨等到傍晚,从天黑等到天亮,无数人经过,却没一个人理它,明明阿布那么乖、那么可爱。”布瑞莱斯孩子气地描述着。 “然后,琼收养了它,殿下就认识了琼?”菲利普平板地问道,他现在真想立刻回到家把那只金毛红眼的狸猫狠狠地掐死。 布瑞莱斯摇了摇头,红着脸道:“琼小姐从马车上走下来,那温软的眼神和纯洁的气息一下子震住我了,我……我……不敢上去,怕吓跑了她,所以……”布瑞莱斯丧气道,“琼小姐还不认识我呢。” 维多利亚女王安心地点点头,望着仿佛坠入爱河的弟弟笑得慈祥。 菲利普木然了,他现在开始教导琼防色狼的三十九式还来得及吗?若是布瑞莱斯不同意这门亲事,他迟早能撺掇着布瑞莱斯把亲事推掉;但是……现在,他只能祈求上天,在他想出对策之前,宝贝孙女儿可千万别被这臭小子给骗走了。 在表明了心迹并约好拜访时间之后,布瑞莱斯难得有礼地告辞离去,留下姐姐和老狐狸继续打着机锋,他刚走了几步,就被赤红着眼睛的青梅竹马埃尔德雷德拉到了一旁。 埃尔德雷德已经全都想起来了,无论是那段华美的赞誉之语,还是那个少年少女和猫的故事,这一切明明是他——埃尔德雷德·蒙巴顿——的初恋情结。那只猫明明是他养的,金毛红眼,所以,他特意起了个相近的名字来戏弄布瑞莱斯,结果,小布布就被勒令丢到大街上了,然后,他邂逅了他的初恋,却连女孩的名字、身份一概不知,即使他找遍了整个帝都,都没有任何线索。 “那个女孩真的就是琼·奥古斯塔斯?”埃尔德雷德揪着布瑞莱斯的领口将他抵在墙壁上,对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少年疾声质问道。 布瑞莱斯微微一笑,双臂轻抬,瞬间两人的身体变了位置,布瑞莱斯将领口夺了过来,压着埃尔德雷德,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即使琼没有我订亲,你又能做什么呢?不说你们家族之间的积怨,你们的地位就让你们没有结合的可能。一个是政界魁首的孙女儿,一个是军界元帅的继承人,没有人敢把你们放在一块儿,那太危险。” 埃尔德雷德终于平静下来,垂头丧气,眼中暗沉没有一丝光彩,他用手盖住自己的眼帘,无奈地呻吟道:“哦!我的初恋……” 布瑞莱斯嗤笑几声,拍打着沮丧的好友的脸,笑道:“得了,只是订婚,离结婚还早了。而且,琼和我订婚,你岂不是更占便宜?” 埃尔德雷德迅速地用通红的眼睛紧盯着布瑞莱斯,“兄弟,你是说……” 布瑞莱斯勾起一个彼此都明白的坏笑:“阴奉阳违的把戏,咱们不是熟练的很嘛!还是说……那女人已经把你本就不多的脑浆全都榨干了?” “哦!布瑞莱斯,我爱你!”埃尔德雷德丝毫不在乎布瑞莱斯的毒舌,肉麻地将布瑞莱斯抱了个满怀,然后“啪”的一声,两人都听到身边传来清脆的酒杯破裂的声音。 杰罗尼莫元帅愣愣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到地上,而他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原来即使埃尔不是女孩,也是有用的。 虽然男女结合仍是婚姻的主流,但是帝国律法已经允许同性婚姻,所以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情也屡见不鲜,杰罗尼莫元帅对于自己的儿子和布瑞莱斯之间的暧昧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在一阵惊讶之后,就是狂喜。 在他看来,埃尔德雷德能够和布瑞莱斯更近一步是大大的好事,不仅有机会把这个军人天才给抢到他们第三军团里,巩固埃尔德雷德的地位;而且还可以狠狠地气气菲利普那个老小子。至于是否会后继无人的问题,杰罗尼莫元帅丝毫没有担心,不说埃尔德雷德如今的风流性子,也经常和女人调情,就说他自己,也不过五十三岁,还可以和夫人再生一个过继给儿子嘛。 这一瞬间,杰罗尼莫元帅已经打算好日后要把他们两个扔到第三军团里一起打拼、培养感情了。 整个亲王受封宴会一波三折,先是布瑞莱斯成为骑士的消息曝光,紧接着确定了王室和奥古斯塔斯家族的联姻,最后在宴会的后半段,大嗓门的杰罗尼莫元帅尽职地将自己儿子埃尔德雷德和布瑞莱斯的地下恋情宣传得人尽皆知。 埃尔德雷德一语成谶,他果然被他老爹打包丢给了布瑞莱斯那个小坏蛋。明明他都那么诚诚恳恳地解释了,那只是误会啊!!!埃尔德雷德欲哭无泪。 但杰罗尼莫亲眼见到埃尔德雷德红红的眼眶和真挚的‘表白’,早在心里下了结论,完全难以动摇了。 布瑞莱斯躺着中枪,只能苦笑:“恐怕明天整个帝都都会知道,布瑞莱斯亲王是个男女通吃的风流鬼了。” 5、宿敌 布瑞莱斯从王室马车上走下来时,亲王府邸前已经站满了整齐的卫士和侍女,一个雍容的中年美妇迎了上来,熟练地跟在布瑞莱斯的身后半步处,笑着恭喜道:“听说殿下在宴会上大放光彩,并获得了骑士徽章,十六岁的骑士,可是前所未有,属下真为殿下高兴。” “莎拉,这么晚了,何必还出来一趟?”对待从小照顾他的生活事务官莎拉·罗伊斯,布瑞莱斯的态度十分柔和。而且,莎拉也是当年为保护他逃亡而死的属下之一。 莎拉微微一笑,布瑞莱斯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她,但声音里已经流露了足够的关心,“这是属下的职责,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布瑞莱斯沉吟半晌,道:“三日后,我会去拜访未婚妻琼·奥古斯塔斯小姐,提前准备好礼物;还有把训练场整理好,现在我就要使用。” “现在?”莎拉有些惊讶,但却没有迟疑,马上就领了命离去。 布瑞莱斯仰卧在冰冷的训练场地上,训练场位于亲王府城堡的顶楼,镶嵌着贵重的重力石,和完备的各种训练器材,圆形屋顶使用的是珍稀的魔晶石材质,高强度,又不会阻挡视线。在外面看就是坚固的石壁,而在室内仰望却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上的繁星闪烁。 【十六岁,阿尔法·希克斯成为初级骑士,最年轻的初级骑士记录保持者。 二十岁,阿尔法·希克斯成为中级骑士,最年轻的中级骑士记录保持者。 二十五岁,阿尔法·希克斯成为高级骑士,最年轻的高级骑士记录保持者。 三十岁,阿尔法·希克斯成为骑士官,最年轻的骑士官记录保持者。 三十三岁,阿尔法·希克斯成为二级骑士官,最年轻的二级骑士官记录保持者。 三十九岁,阿尔法·希克斯成为三级骑士官,最年轻的三级骑士官记录保持者。 四十五岁,阿尔法·希克斯成为骑士王,最年轻的骑士王记录保持者。】 “十六岁的骑士,前所未有?”布瑞莱斯苦笑一声,他身上白色的训练衫已经被汗水浸透,金发打着绺儿黏在侧脸上,在十倍的重压环境下完成了极限的训练任务,布瑞莱斯心里的急迫感却丝毫没有减轻。“那人现在已经二十岁了,中级骑士阿尔法·希克斯!或者说是未来的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阿尔法大帝!” 不同于世人的张扬,阿尔法·希克斯在得势前一直十分低调,直到他接任了菲利普·奥古斯塔斯的公爵之位,人们才知道他惊人的才华。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是第二军团的元帅,又是帝国三大公爵之一,没有人再能撼动他的地位。 阿尔法的一生十分具有传奇性,他的父亲是盖瑞·希克斯,帝都的一个小贵族,与菲利普公爵的爱女爱丽丝·奥古斯塔斯相恋,私奔,之后一直躲在驻扎在北方边境的第二军团里,从小兵做起,而阿尔法的前二十年一直在军队里度过,在他二十岁时,盖瑞·希克斯官拜上将,终于有了足够的筹码让阿尔法回到帝都与菲利普公爵和解。 菲利普公爵与女儿分离多年,早就心生悔意,再看到女婿和外孙都如此优秀,自然就顺水推舟。但军政联姻委实太令人忌惮,就像如今埃尔德雷德如今只能在私下里追求琼一样,阿尔法的身份一直是隐秘的,直到雄狮王国与荆棘帝国战争,王室对各地的控制力和实力大减,阿尔法也在战争中显示了卓越的作战能力和领导能力,并在他的父亲的帮助下,成功夺得第二军团的掌控权,菲利普公爵趁势主动让位,让阿尔法公爵的声名和威势大噪,一时风头无俩。 而后,新上任的查尔德·蒙巴顿公爵带领着第三军团攻占了帝都,杀死了维多利亚女王,自立为皇。各地烽烟四起,群雄割据,阿尔法和查尔德就是当中最强劲的两股势力。 阿尔法与查尔德火拼多年,虽然最终打败了查尔德,并赶走了雄狮王国的侵略者,但荆棘王朝已经沉没在历史的浪潮里,阿尔法公爵成为了阿尔法大帝,新的王朝崛起了。那个时候,布瑞莱斯已经在黑暗之渊生活了五年,完全堕落成了一只野狗。 消息陆陆续续地从黑暗之渊外传来,布瑞莱斯也曾想过是否离开黑暗之渊,但一切早已时移势迁,即使阿尔法当初始终没有反心,但他已经是最后的胜利者,人民眼中完美的领导人。阿尔法帝国取代了荆棘王朝,布瑞莱斯却没有理由恨阿尔法,因为当初阿尔法虽然势大,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反叛;而且阿尔法杀死了查尔德,为他的姐姐报了仇,他甚至要感激他,但他不甘啊! 阿尔法是那么强大,那么有力量,他拥有世人所敬仰、所追求的一切东西,他做了所有布瑞莱斯应该做、渴望做却没有做的事情,那么,布瑞莱斯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布瑞莱斯常常如此质问着自己。 重生一回,难道还是要生活在阿尔法的光芒之下吗? 不!不!!不!!! 布瑞莱斯的内心在嘶吼着,他恨不得马上站起来,继续锻炼,赶快达到中级骑士的力量水准,这样他才有勇气理直气壮地站在那个人的面前。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强行超越极限是最愚蠢作法,那样只会拔苗助长,毁了根基。 布瑞莱斯闭上眼,努力地平心静气,但心情却激荡得仿佛急涛中的小舟,无力地左右摇摆着。 ——三天后,奥古斯塔斯家,阿尔法·希克斯就在那里!!! 现在的阿尔法·希克斯是什么样子?二十岁的阿尔法·希克斯! 可能布瑞莱斯在很早的时候就遇见过阿尔法·希克斯,在他的十六岁,阿尔法的二十岁,在菲利普公爵的府邸。 但那是他的人生巅峰,所以记忆中少年的模样早已模糊,或者说,即使是当时,他也没有记住过阿尔法的脸孔。那时候,阿尔法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平民,帝国最高贵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布瑞莱斯·布鲁没有任何义务去记住这样一个普通人,就算那人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吸引人的眼球,也一样! 现在,他只能想得起阿尔法三十岁的模样,那个时候,阿尔法·希克斯成为了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他站在帝都的白塔王宫中接受晋封,所有人都无法抵御他的强势和风采,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挫败的滋味,完完全全地被一个平民出身的男人给比了下去,他将其视为奇耻大辱! 如今,他仍能够记起阿尔法身上每一颗纽扣的颜色,甚至每一缕低垂的深蓝色发丝。 喉间发出低沉的嗤笑:瞧啊!布瑞莱斯·布鲁,你就是个胆小鬼!懦夫! 那个时候,阿尔法那么强大,你都敢和他正大光明地做对;如今他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你竟被吓成这个模样! 黑暗深渊的生活难道让你的心都变成野狗了吗?! 在灯火通明的训练室里,布瑞莱斯血色的眼睛透出嗜血的寒光。 ****** 清晨,莎拉推开金属的大门,看见一向养尊处优,只有铺上十几层最柔软的呢绒毯子才能安睡的布瑞莱斯亲王竟直挺挺地躺在训练场粗糙冰冷的地面上呼呼大睡,不由大吃一惊。 她十二分的责任感令她跑了过去,想要劝导布瑞莱斯回到房间休息。 但当她刚刚踏进训练场的场地,布瑞莱斯就飞快地窜了起来,一双如野兽般冰冷暴虐的眼睛映入莎拉的眼帘,短短的一刻,莎拉就觉得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窖,身边的空气都粘稠起来。 布瑞莱斯看清了来人,面上流露出几分恍然之色,刹那间,又变回了傲慢骄矜的贵族亲王。 “莎拉,有事吗?”布瑞莱斯懒懒地问。 “……殿下还是回房安歇吧。”莎拉低着头恭敬地道。 布瑞莱斯抬头用手掌挡住刺目的阳光,透过透明的墙壁,他看见太阳已经爬上了东边的山麓,帝都也笼罩在了晨光之中。 “不必安歇了。”布瑞莱斯洒然地转身,沉声道,“沐浴更衣!” 莎拉抬起头,布瑞莱斯身后明明披着阳光前行,但她却感受到一阵如针扎一般的寒意和压力,让她想起了每次觐见女王殿下时的压抑。 6、初见 亲王府,卧室。 两人高的巨大穿衣镜立在房中,一个俊美得不可思议的少年站在镜子前方,一件件华丽的衣服从衣柜里取出,然后被毫不吝惜地丢到另一旁的大床上。另一个活泼的少年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不停地说着什么。 “布瑞莱斯,这块‘火焰之心’项链你一定要亲手交到琼小姐的手里,还有那封信,信上可是写着我的心声啊!还有,还有……”埃尔德雷德在一旁手舞足蹈地喋喋不休。 “够了!埃尔,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十几遍了。”布瑞莱斯无奈地看着上蹿下跳的埃尔德雷德,厉声制止道。 埃尔德雷德就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水汪汪的紫眼睛可怜兮兮地瞪着布瑞莱斯,申诉道:“布瑞莱斯~~~,这可是初恋!初恋!”他拿起一件过时的紫色衬衫,举到布瑞莱斯面前,“你本身就够漂亮了,还是穿这件,朋友妻,不可欺啊!布瑞莱斯!” 布瑞莱斯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果断地将聒噪的好友一脚踢出房门,然后狠狠地锁上隔音的大门,他转回穿衣镜的面前。 他看着镜子里过于美丽的少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想要去见的可不是琼·奥古斯塔斯,而是阿尔法·希克斯! 他从不想在美丽方面胜过阿尔法,并不是他自恋,他的容貌属于极品的那一种,他以前五十多年从没见过比他现在更好看的的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已经让他厌倦。 他想要与阿尔法相较量的是气势,是神韵,是力量,而这份过火的美丽无疑已经成为了严重的障碍。布瑞莱斯将身上典雅的白色长袍解下,狠狠地丢到地上,他打开另一间衣柜,金光闪闪的华贵之气扑面而来。 既然没有办法将力量完全展现,他就将美丽贯彻到底!一定要煞到那个从北方边远来的乡巴佬!布瑞莱斯咬着牙下了决心。 ****** 阿尔法·希克斯身穿灰色衬衫,外面罩着黑色西服,支着修长的腿坐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即使椅子有靠背和扶手,但他并不需要这个。他的背脊挺得板直,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在他离开北方边关的军队时,他还是短发,如今深蓝色的波浪卷发已经垂到腰际,据说,帝都的男人都是以长发为美,所以他的表妹琼·奥古斯塔斯缠着他不允许他剪发。长发下包裹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并非是布瑞莱斯的华丽,而是一种属于男人的英伟和俊朗。但此刻,俊朗的眉心缓缓地蹙着,仿佛在沉思。 琼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就像他的母亲一样,他的母亲是边关最美丽的女人,琼也一定是帝都最璀璨的明珠。可是…… 阿尔法不由皱紧了眉头,三天前的晚上祖父回来大发雷霆,女王殿下竟然要将琼嫁给她的弟弟,帝国亲王。 阿尔法并不认为这是一门好亲事,他宁可让琼嫁给他在军队里的普通兄弟,他已经来到帝都三个月了,这些日子,他已经发觉所谓的贵族子弟都是些傲慢骄矜、浅薄无知的家伙,而作为金字塔顶端的王室亲王又该被娇惯成什么样子?他并不抱多大希望。 不过多少有些在意,毕竟这位亲王殿下和他一样,是在十六岁就成为骑士的‘天才’。 他是不是也留着长发呢?阿尔法突然不合时宜地想。 “亲王殿下的马车快到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从门外传来,阿尔法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他的房间在塔楼的高处,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庭园里的景色。 祖父特意嘱咐他呆在房间里不要出门,因为这位亲王殿下的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好,若是招惹了他,就是无穷的麻烦! 一辆金顶铜门的华丽马车正停在庭园正中央的竖立着大理石雕塑的喷泉前方,马车后面跟随着数十匹高头大马,披金挂银,还有马上矫健的卫士,闪亮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雪白的披风在行动中猎猎作响。他们训练有素地握紧缰绳,然后如仪仗队般整齐地下马疾行到马车前,排成队列。 马车大得不可思议,就像是一座移动的堡垒,马车的帘幕是用黄丝织成,做工极为精细。七八个美丽的白衣长裙的少女从马车中鱼贯而出,她们在庭园中铺上火红的地毯,当帘幕再次被拉起的时候,菲利普公爵刚好带着家人打开了大门。 当一只金色的脚踏上地毯,所有卫士、少女还有菲利普公爵身边的侍从都半跪下来,整个脸都紧贴上地面。 菲利普公爵也轻轻地弯腰,优雅地做了一个半躬礼。 这一连串庄重的仪式看得阿尔法眩晕不已,即使已经看惯了贵族的排场和豪奢,他也禁不住再次被震撼,阿尔法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聚精会神地关注着那个享受着如此崇高礼赞的少年。 眩晕,震撼,还有比这些更加强烈的惊愕。 不!根本没有必要刻意关注,只要这个身影出现,任何人都无法遮掩他的光彩。 那是一个异常壮丽的黄金色身影,他身披黄金色长袍,有着好似阳光一般闪耀的及肩金发,头上戴着黄金冠,手腕、脖颈还有足踝都套着金光闪闪的坠饰,而这一切逼人的装饰和周遭的排场,都在他那甚至能够令漫天日光都显得黯淡下去的,好似神一样光辉璀璨的容颜之下黯然失色。 当布瑞莱斯在众人俯首之中悠然行进时,莫名就让人觉得,他这种人天生就该受到这样的礼遇,在他面前,就连再普通不过的抬首,都成了一种莫大的罪过! 而就在这个时候,布瑞莱斯突然停了下来,犀利的目光直刺向塔楼高层的一面窗扇,两道视线紧紧地交缠到了一起。 阿尔法有些慌乱地从落地窗前退开,那双像血一样鲜红明亮的双眸中散发着浓浓的傲慢和锋锐的战意,让他想起了面对山林中野兽捕食时的战栗。 “帝都的贵族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伙,华丽的衣衫竟包裹着凶恶的野兽?”阿尔法疑惑着,这样的眼神他并不陌生,是军队中老兵们在箭雨戈林、尸山血海里淬炼出来的锋寒,不!似乎更加暴虐,更加锐利。 一抹深蓝在眼前闪过,如惊鸿般飞快地隐去,布瑞莱斯的心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亲王殿下在看什么?”菲利普公爵紧张地问道。 “那个男人……”布瑞莱斯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公爵大人手下真是人才济济。” “不过是个平民护卫,不值一提。” “平民?”布瑞莱斯挑挑眉,“或许吧!”言罢,不理会菲利普公爵微变的脸色,走进了大厅。 “琼小姐的身体可好?我带来了礼物,想要亲自送给她。”布瑞莱斯径直质问,在如今的帝国他本就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菲利普沉着脸,道:“琼先天体弱多病,精力不济,恐怕……” 布瑞莱斯摆摆手,不耐地道:“放心吧!公爵大人,我不会嫌弃琼小姐的。嗯……琼小姐的房间在哪里?哦~,在二楼啊!”布瑞莱斯看着从楼梯把手上一路滑行而下的小金毛,笑得灿烂。 “阿布……”穿着粉红色长裙的少女从楼梯口探出了头,小小的檀口情不自禁地张着,目瞪口呆。 小金毛熟练地顺着把手跳上布瑞莱斯的肩膀,巴掌大的身体迅速占领了布瑞莱斯头上的金色领地,就像是候鸟归巢。 红发红瞳,布瑞莱斯轻易地认出了琼·奥古斯塔斯的身份,嘴唇微微一翘:“琼小姐,初次见面,帝国亲王布瑞莱斯·布鲁向您问好。” 琼·奥古斯塔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提起裙角,羞涩地回礼。 “你好,阿布的主人。”她飞快地跑下楼,瞪着红红的眼睛,称赞道,“你真厉害,阿布可从来没像这样亲近人呢?” 阿布的主人?布瑞莱斯哑然失笑,虽然正牌主人是埃尔德雷德,但阿布常跟着他厚脸皮的主人到亲王府串门,与他也熟悉得很。 布瑞莱斯往上瞧瞧,这只小金毛就是因为这个坏习惯,才被自己赶出埃尔德雷德的家门,如今他的心态已经大有不同,自是不会像年轻时,那样斤斤计较。 而已经埋进他头发的小金毛好像也完全不知道记仇,还是一如既往地粘着自己,这算是‘屡教不改’吗? 7、诱拐 琼·奥古斯塔斯的长相并不像埃尔德雷德形容得那么夸张,也不像外界传闻得那么神秘,微卷的长发,大大的眼睛,十五岁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身材玲珑有致,娇小可爱,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简单说就是一个超级清纯可爱的萌妹子。 三年前埃尔遇见她的时候,也就是十二岁?所以说,埃尔德雷德到底是变态,还是萝莉控呢? “琼!你怎么下来了?你的身体……”菲利普公爵焦急地分开琼和布瑞莱斯。 “我知道!我知道!”琼笑嘻嘻地举手道,“在外人面前,琼是个快要死掉的病秧子!可是,阿布是我的朋友,布瑞莱斯是阿布的主人,也就是说,布瑞莱斯不是外人!所以,琼才跑出来的。”小女孩天真地罗列了一连串诡异的等式。 菲利普公爵涨红了脸,布瑞莱斯大笑,“没错,我又不是外人!我给琼小姐带了礼物,我们一起拆好吗?” 琼瞪大了眼,欢喜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朋友一起拆礼物?” “传说中?”布瑞莱斯愣了愣,随即点点头,信誓旦旦:“没错!”可怜的孩子,竟不解世事到这种程度!布瑞莱斯一边感叹,一边同情地看向菲利普公爵。琼竟然能天真地成长到现在,菲利普公爵真是强人啊! “好啊!好啊!大阿布,我们到房间里一起拆礼物!”琼拉着布瑞莱斯向楼上跑去。 “琼!”菲利普公爵顿足大叫。 “爷爷,爷爷,我跟朋友去玩,您别忘了帮我们准备蛋糕!对了!大阿布喜欢什么蛋糕?”琼顿住脚严肃地问道。 “嗯~,草莓城堡还有巧克力森林都不错,不过,还是蓝莓蛋糕甘涩的味道最棒了!最好再加上猕猴桃的果肉,或是可爱的圆樱桃。用透明的散光宝石杯碗装盘,可以折射出紫兰色的光芒,简直是视觉和味觉的最高享受。”两辈子都是甜食控的布瑞莱斯点头确认。 “太棒了!布布超级、超级、超级的厉害!”琼已经双眼放光,带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她使劲握着布瑞莱斯的手上下摇动着。 同样是被宠爱的孩子,天性中总带着些许相通的地方,只要布瑞莱斯收敛那恼人的傲慢,十分容易就能和琼·奥古斯塔斯打成一片。可即使如此,从阿布的主人到布瑞莱斯,再到大阿布,还有如今的布布,进展也未免太快了一点? 被琼再次拉着飞奔的布瑞莱斯认真地思考道:菲利普公爵把自己的孙女儿关在家里,果然是对的!这小白兔跳出去,岂不是会被大灰狼一口吃了? 布瑞莱斯走进琼的卧房,这是个十足的公主房,粉红的蕾丝,精致的花边,梦幻的大床,与其他女孩儿的房间最迥异的地方就是墙角巨大的衣柜,足足占了半个房间的面积。 琼一把拉开衣柜,各式各样的衣服出现在布瑞莱斯的眼前。 “这是什么”布瑞莱斯一点也不客气地托开一把椅子坐在琼的对面。 “老师们教导我的新娘教程!礼仪、缝纫、烹饪、还有各种才艺,我最得意的就是缝纫,这些全都是我亲手做的。我的家庭教师说我的手灵巧而柔韧,可以做出最美丽的衣服。”琼得意地展示着。 “你每天就做这个?”布瑞莱斯皱了皱眉,这当然没什么不好,所有贵族女孩的日常生活都该这样做。但是前提是和平,在战争爆发之后,贵族男人们渴望的女人是能和他们一起战斗的女战士,至少要有一技之长,而不是拉出去炫耀的花瓶。 琼点了点头,道:“爷爷说,我以后会嫁给某个高贵优秀的贵族男人,然后接受他的保护和祝福,管理他的城堡,而我的孩子将来会成为高贵的骑士和公爵,或许还能当上元帅,而我现在要学习照顾他们。爷爷说你成为了我的未婚夫,以后我会管理你的城堡吗?” 女孩通常不会将这些话宣之于口,她们只在心里这样想着,但琼无疑还太过单纯,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些事情,只是单纯地就事论事。 “你想要管理我的城堡吗?一辈子守在那里面。”布瑞莱斯问道。 琼脸色一变,‘一辈子’无疑是一段太长的时间,年轻的心总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踌躇地道:“爷爷是这么说的。” “那你自己怎么想?”琼茫然地看向布瑞莱斯,布瑞莱斯循循善诱,“你想要这样的生活吗?” 他旁若无人的指向女孩衣柜里的衣服,道:“无论是多么精致的花边,还是多么繁复的图案,衣服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的华丽,而在于它对人的衬托。一件衣服穿在人的身上如果只能让他人看到衣服的美丽,那么,我就要叹息,令我怀疑人类是否为创物者的学徒所造之烂货,因为一件衣服都能轻易夺走人类的光彩?你甘心就像这些装在衣柜里的衣服一样,被拘束在城堡里,衬托你的强大的丈夫,或者被你无能的丈夫衬托?为什么要是你的丈夫,你的儿子,而不是你,拥有骑士,公爵或者元帅的荣光?” 琼的双手在胸前交握,胸口剧烈地起伏,全身的血液都在奔流,仿佛连呼吸的力量都被夺走,她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语,从没有想象过那样的生活。 布瑞莱斯将衣柜里的衣服拿起扔在地上,而琼却没有阻止这一切,看着往日的珍宝被丢弃一地,她竟感受到了一阵隐秘的快意,她红色的眼瞳熠熠发亮,仿佛燃烧了起来。 “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你的眼睛应该看到更浩瀚的天空,无论丑恶还是美好;你的耳朵应该聆听更多的声音,无论优美还是嘈杂;你的手——看看你的手吧!” 布瑞莱斯将自己的手放到琼的眼前,“不要再拿绣花针,不想看看它能创造出怎样的奇迹吗,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 琼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她将自己的手递交给布瑞莱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布瑞莱斯勾起了嘴角,他最明白这段话的威力,困守在一方小天地的少年少女的心中怎会没有梦想?而他要做的就是点燃这颗火种,令它燎原! 埃尔德雷德是他的挚友,也是他未来重要的助力,他的妻子怎么能是偏安一隅的普通少女?那不但会成为埃尔德雷德的弱点,也会成为他的弱点!而且,琼·奥古斯塔斯,菲利普公爵的孙女,阿尔法·希克斯的妹妹,这个身份,若是加入了他的阵营,也将大有可为之处。 让我看看吧!琼·奥古斯塔斯,前世默默无闻的你,今生是否能够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 等到满脸苦逼的菲利普公爵拿着被严格要求的蛋糕走进琼的卧房时,又是吃了一惊。 宽阔的房间里完全被充满,他简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地上丢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这些都是琼的宝贝,由她亲手缝制,仔细地描绘花边,谨慎地挑选丝线,而在这一刻,它们都被无情地委弃在地,然后被踩踏在布瑞莱斯下身的双脚之下。 布瑞莱斯脱下了他金黄色的靴子,还有宽大的长袍和披风,白色的衬衫领子半开,悠闲地坐在软皮沙发上,就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样,不但没有显出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很随意的拿起一瓶红酒打开倒入杯中,优雅地抿了一口。 菲利普公爵怒发冲冠,他认出桌子上和地面上散落的空酒瓶都是他的珍藏,该呆的位置应该是他房间里的壁橱。 “这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菲利普公爵上前几步,脚下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痛,他又问道:“琼,我的孙女儿,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布布,我又找到了几瓶酒,你看看喜不喜欢?”女孩欢快地跑了进来,越过她可怜的爷爷,将三瓶珍贵的白兰地奉献给了布瑞莱斯。 这一刻,菲利普公爵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布瑞莱斯没有在意琼搜刮来的珍贵藏品,他对酒没有多大的热爱,只是排遣寂寞的玩意儿,当初在黑暗深渊,就算是犹如糟糠的劣酒他也可以将它们当成琼浆,但能够让菲利普公爵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觉得他应该更热爱它一点儿。 他打开白兰地的瓶塞,将透明的液体倾倒至玻璃杯中,递到琼的眼前,微笑道:“现在,你该学会的是——看看自己喜不喜欢。” 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液体,咽了咽口水,猛地夺过来一饮而尽。 “不!琼!”菲利普公爵上前抱住突然软倒在地的孙女,苦大仇深地看向布瑞莱斯。 琼却满脸通红地推开菲利普,晃悠悠地趴上布瑞莱斯的膝,吃吃地笑着:“真刺激!我喜欢!” 但这样的刺激明显已经超出了琼的接受范围,很快她就沉沉地坠入梦乡。 8、往事 埃尔德雷德走进四壁仿佛真空的训练场,被狠狠地震撼到了,但还没等他发表感想,紧接着踉跄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哦!诸神在上!布瑞莱斯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快成为骑士了。”埃尔德雷德扶着腰艰难地站起身来,抱怨着,“你到底用了多少重力石?” 布瑞莱斯目不斜视,仍然挥汗如雨地奋斗在挥剑的训练上,淡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埃尔德雷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布瑞莱斯,眼睛发亮地询问道:“关于琼小姐的事情,她没有给我什么答复吗?” “你的脑子里除了女人,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布瑞莱斯讽刺道。 埃尔德雷德耸耸肩,叹道:“我能做什么?除了骑士修炼和军事教育,老爹不会允许我做任何事!” “那么,如果不做修炼和军事教育,你还想干嘛?人间天堂?还是女人?” 提起令埃尔德雷德得意的这两件事,他的神情还是恹恹的,“都有些腻了,人间天堂的管理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正考虑把它再做得大一点;至于女人,现在除了琼小姐,别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布瑞莱斯的手臂一停,看向百无聊赖的好友,疑惑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琼?在我看来,无论是长相,还是情趣,她可比不上你以前交往的女孩。” 提起琼,埃尔德雷德立刻变成青涩小少年,红着脸激动地反驳道:“布瑞莱斯,你不觉得女孩子撒娇扮痴的模样超级可爱的吗?我以前交往的女孩虽然容貌美艳,身段窈窕,可是,在可爱方面,绝对、绝对、绝对比不上琼小姐的,琼小姐的可爱是纯天然的,当初她抱起‘阿布’时,那神态、那眼神、那种毛绒绒的感觉,啊~~~~~简直可爱得不可救药!我交往的女孩子里没有一个能让我找到那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望着埃尔德雷德充满憧憬的粉红表情,布瑞莱斯不禁抽了抽嘴角,突然真相了,怪不得这些年埃尔德雷德换女人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到底是谁传言埃尔德雷德喜欢美艳的?他明明是控可爱小清新的! 布瑞莱斯插剑入鞘,看向埃尔德雷德各种向往的神情,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 埃尔德雷德不由抱着胸抖了抖,布瑞莱斯每次露出这种神情,总会有人倒霉,但愿这次的倒霉鬼不是自己。 布瑞莱斯丢下剑,拖着活蹦乱跳的埃尔德雷德的后衣领,走出训练室,他接过门外侍女的毛巾,抹着汗笑道:“我亲爱的埃尔,你很快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因为,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想不想和你的琼小姐约会?” 埃尔德雷德挣扎的动作一停,谄媚地问道:“我在聆听您的教诲,殿下。” “只有这个时候,你的嘴里才能吐出象牙。”布瑞莱斯恶意地对上埃尔德雷德的脸,“埃尔,没有你的陪伴,我该多么寂寞,在这一届圣·骑士学院招生之前,你也向着骑士的目标努力试试看吧!我知道你是不会‘重色轻友’的,不是吗?” 布瑞莱斯的意思非常明确,埃尔,你要是不努力,就别想见琼了。 埃尔德雷德抖得更厉害了,他绝不会把这个错认为‘恩典’!他已经可以想象日后的水深火热…… ****** 现在,琼喜欢阳台上坚硬的木座椅,远胜温暖舒适的梦幻羽床。躺在床上,四壁朝她压迫而来,沉重的天花板悬在头顶;躺在床上,卧室是她的牢房,公爵府是她的监狱。然而在窗外,她能感受到广大的世界呼唤着她。 虽然她能够行走,能够外出,但是,她只能‘看’!外面的一切热闹都与她没有关系,她要端坐在马车上,就像是没有双腿的残废,永远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以前她不明白,以为这一切是她的宿命,但前些天布瑞莱斯来过之后,他的话语就像是一把利剑划破了她的束缚,他的身影就像是一道阳光射入她死气沉沉的生活,虽然她的身体仍坐在这里,但她的心,她的精神已经自由,她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她想要什么?她要成为什么人?她想要怎样的人生?她不知所措!但至少布瑞莱斯已经让她知道,现在的人生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改变! 坐在这里,如果布瑞莱斯来了,她会第一眼看到他,他一定能给她指引!琼这样坚信着。 菲利普公爵就像一根朽木一样临窗呆立着,他只需往外一瞥就能看见下方由大理石制成的摆满盆栽的巨大阳台,他的孙女便端正地坐在那上面。阿尔法陪在他身边,但他看不明白菲利普公爵眼中的悲哀。 “阿尔法,你知道吗?我有一种感觉,以前我也有过这样的预感,那是你母亲爱丽丝离开我的时候。” 阿尔法沉默。 菲利普公爵也不需要阿尔法回答,他只是想要倾诉,“爱丽丝明艳聪慧,被称为烈焰玫瑰,帝都里许多年轻才俊的追求,她都不屑一顾。直到见到你的父亲盖瑞·希克斯,那时候,盖瑞并不十分出众,除了沉稳,值得称道的地方寥寥无几,但他却得到了爱丽丝的心。” 此时,阿尔法却开了口:“母亲说过,她选择父亲,并不为别的,就是想要真正地活一场。” 菲利普公爵转过头,面露惑色。 阿尔法解释道:“她不想走一条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路,人生要是那样,未免太无趣了些,但离开您,她也会害怕,父亲沉稳,却恰好是可以让她安心的优秀特质。” 菲利普公爵面色一变,又转回头看着琼,苦笑道:“如今,琼也是觉得无趣了吗?”他低声地笑了笑,沉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把琼困在家里,想着如果她不像你的母亲那样独立刚烈,就会沿着我安排好的路,平顺安康地一直走下去。我怎么舍得我一手娇宠的孩子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难道我错了吗?” 阿尔法没有办法回答,菲利普公爵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自然没有错;但他的母亲爱丽丝渴望自由的心情,自然也没有错。选择不同,便愈行愈远,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菲利普公爵并不知道,若不是出现了布瑞莱斯这个变数,他的计划会平稳地进行下去,而事到如今,琼的命运已经改变,未来开始扑朔迷离! 此时,坐在阳台的女孩突然站了起来,她走到扶栏前伸头看了片刻,然后麻利地提起长裙,飞奔而去。 与此同时,一辆华丽的马车进入庭园,冲着塔楼的大门缓缓地驶来。 阿尔法注目而视,道:“是那位亲王的车驾。” 菲利普公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琼跑下塔楼,俏丽的脸上染上一抹粉红,她笑着招手,一下子扑到刚刚下车的布瑞莱斯的怀里,就像是一幅圆满美丽的画卷。 菲利普公爵的面色暗沉,但还是没动。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琼就跟着布瑞莱斯上了马车,马夫调转马头,缓缓驶离庭园。 菲利普公爵摆摆手,吩咐两个卫士和侍女跟去,却没有阻止他们离开。 菲利普公爵仿佛有些疲惫,他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凝视着窗外,淡淡地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一直讨厌布瑞莱斯亲王,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一起出去。” 阿尔法点了点头,菲利普公爵将身体靠向椅背,闭目涩声道:“我快八十岁了,爱丽丝已经离开了我,我不想再失去琼。” 阿尔法张了张嘴,他想说,琼并不是母亲,布瑞莱斯亲王也不是父亲,这并不能同日而语。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正如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温顺柔和的琼会违背菲利普的意愿和布瑞莱斯亲王交好一样,他也不能断言,琼和布瑞莱斯亲王不会和他的父母一样相恋,相爱,乃至相守。 布瑞莱斯虽然有些讶异,那个可恶的倔老头为什么突然悄无声息,只派了几个下人跟来,但他也并不在意,就算菲利浦公爵阻止,他也能强行地带琼出去,既然菲利普公爵如此识相,也省得麻烦。 仿佛看出了布瑞莱斯的忧虑,琼乖巧地笑道:“我以往外出,爷爷从不会过问的。” 布瑞莱斯笑了笑,道:“但这次你是跟着我外出。” 琼皱了皱可爱的翘鼻,沮丧道:“是哦,爷爷好像不喜欢布布……” 布瑞莱斯手掌揉了揉琼的长发,安抚道:“不用担心,只要你喜欢我就行了,想知道今天带你去哪儿吗?” 琼飞快地转移了注意力,眼睛闪闪发光。 布瑞莱斯抽了抽嘴角,冷冷地吐出那个坑爹的名词:“人间天堂。” 9、矛盾 人间天堂不愧是帝都新兴的最佳高级休闲娱乐场所,装潢华美,品位高雅,尤其是壮观的门面设计,就连眼光被养的十分刁钻的布瑞莱斯都不得不称道一声。大贵族能从中看到高雅,小贵族能从中看到奢华,而进入大门后一视同仁的优雅服务态度更令人如沐春风,所以,帝都的大小贵族都喜欢到此消费,而一些富裕的平民也愿意攒上一年半载的钱来这里享受一回,如今,住在帝都若不知道人间天堂,只能说一句话,你太OUT了。 当然,布瑞莱斯从没有享受过所谓的一视同仁,他和琼走进会所,其他的客人都变成了陪衬,就像是他们的仆人,迎宾小姐殷勤地引路,路过的所有侍者的腰都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不明所以的小贵族和暴发户窃窃私语,然后马上被旁边的‘贵人’制止,那些往日趾高气昂‘贵人’神色中带着谦卑。直到布瑞莱斯走上高级VIP楼层,他们才敢出声,小心地打探着那位大人物的身份,抑或得意洋洋地炫耀布瑞莱斯的事迹。 琼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鲜嫩欲滴的红樱桃,她小声地惊叹,时而惊叹布瑞莱斯的影响力,时而惊叹会所中的新奇物件。 沿途有设立的赌桌牌具,有简单的骑士击剑道具,还有模拟战略游戏,还有如下午茶般安静典雅的餐厅,衣冠楚楚的舞会,孩子的神话乐园……每一个房间都是一个独立的娱乐方式,千奇百怪,走在中间的回旋式楼梯上,琼东张西望,在每个房间前都驻足片刻,但她表现得十分含蓄优雅,即使充满了好奇,但她的仪态仍然无可指摘,显示了优秀而严格的家教,这也是大贵族子女的含蓄和底蕴。 他们走到顶楼,那是一个一望平川的巨大空间,布瑞莱斯打发了侍女,领着琼前行。 “感想如何?” 琼激动地挽着布瑞莱斯的手臂,神色却又仿佛带着些许落寂,低声叹道:“世界真大。” 布瑞莱斯火红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琼的身影,他淡淡地道:“确实,世界很大,但这里只是帝都的一个短小的缩影,甚至是不完整的,完全不能代表整个世界,但你从这之中得出的结论却是正确的,也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真理。” 对于理解这些,琼还是有些吃力,但并不妨碍她坚信这结论,并把这些话记在心里,她总要一天会理解这些话,她坚信着这一点。 “我今天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埃尔德雷德·蒙巴顿。”布瑞莱斯说出了今天的目的之一。 “吓!”琼颤了颤,脸上带着些许犹疑,并不是因为‘蒙巴顿’这个与她的家族对立的家族的名称,而是因为那天布瑞莱斯十分随意地为埃尔德雷德 转交的礼物和私信。那封信与其说是‘私信’,倒不如成为‘情书’更恰当一些。 华美的辞藻和深情的告白固然让她脸红心跳,但其中真挚的情感和承诺更令她动容。埃尔德雷德没有丝毫隐瞒地交待了他以往的情史和荒唐,这并不影响她对他的观感,反而加重了她的敬意。 琼握紧了脖子上火红的火焰之心,那是埃尔德雷德随信送来的礼物,那美丽的色泽一下子俘虏了她,这几天她一直佩戴。她心慌意乱,宽领的连衣裙完全无法掩盖住项链,布瑞莱斯调侃地看着她,让她有一种被看穿了的羞躁感。 顶楼并非完全空荡,角落里有几个房间,而正中央则是一个半圆形的独立空间,四壁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陈列的各种仪器和训练器材。 这时,琼才注意到那里面有个人影,因为隔音,他们彼此并未察觉对方,走到近前,琼看清了那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柔顺的黑色长发扎在脑后,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却仍有着令人神迷的顺滑,他赤裸着双足,穿着一套白色的训练服,眼神专注,身体灵巧地避开从四壁袭来的圆球,木棍,石块等障碍物,手中的长剑挥舞着,迎击着每一次‘进攻’,上挑的眉眼少了轻浮,多了些刚毅,认真起来的男人向来最吸引人,琼注目看着,简直移不开眼睛。 布瑞莱斯勾起唇角,暗笑几声,埃尔德雷德出身军事世家,即使他不愿意,但也经受了严格的训练,身手力量皆在同龄普通贵族之上。布瑞莱斯伸手拉下墙壁上的开关,圆形的墙壁向上升起,各种器材向下陷落,几息之间,原地只剩下仰面朝天,平躺着的黑发少年。 埃尔德雷德剧烈地喘息着,好半天才缓过来,他站起身来,对着来人的方向怒目而视:“布瑞莱斯,你这个恶魔!竟然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我要跟你拼了!”他的声音在最后戛然而止,看着眼前俏丽可爱的少女和笑得幸灾乐祸的布瑞莱斯,完全呈现呆滞状态。 “布瑞莱斯,你这个混蛋啊!!!!”埃尔德雷德在心里怒骂,原本酸痛得难以动弹的身体瞬间发挥出难以想象的速度,冲着另个方向疾驰而去,在一面墙壁前消失了身影。 琼目瞪口呆,呆呆地看向布瑞莱斯,布瑞莱斯则在沉思着:“看埃尔的速度,训练量是再增加一倍,还是再增加一倍,还是再增加一倍呢?” 他悠然地打开另一扇门,引着琼入内,笑道:“埃尔去洗澡换衣服了,怎么样?他还看得过去吗?作为可爱的琼小姐的追求者,他已经在我的耳边念叨了无数遍——”他学着埃尔德雷德的咏叹调,“——哦!我的琼小姐!我的初恋!” 琼霎时进入了另一个房间,周围是十分温馨典雅的装置,墙壁上镶嵌着各种美丽的宝石,中央摆放着沙发,座椅,还有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放着鲜奶,蛋糕,牛肉还有各种水果。琼还没有适应突然变化的环境,就被布瑞莱斯促狭的问话激红了脸,她手足无措,直到布瑞莱斯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还是一付慌乱的模样。 布瑞莱斯低低地笑着,不再打趣可怜的女孩,转移了话题:“埃尔的潜力十分优秀,身体力量S级,精神力S级,这样的资质应该很快就能成为骑士。琼,你的潜力怎么样?” “潜力?”琼摇摇头,道,“我的课程里并没有骑士训练。” 布瑞莱斯已经从一旁的橱柜取出了两瓶酒,一瓶红酒,一瓶果酒,他可不想在埃尔进来之后,面对的是一个醉美人。 闻言他皱了皱眉,随即展眉笑道:“作为贵族淑女,或是贵妇人,实力确实并不重要。但若是想要在更广阔的天空中驰骋,没有骑士的实力可是十分棘手的。” 见琼满心紧张地抓紧了衣角,布瑞莱斯将果酒塞进琼的手掌,安抚道:“不必担心,你今年十四岁,现在开始努力,犹时未晚。” 手中果酒冰冷的触感,令琼的心思安定了些,又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成为骑士呢?” 布瑞莱斯轻笑道:“众所周知,根据身份,大陆上的人类可以分为‘贵族和平民’,也可以分为‘骑士和普通人’。贵族与平民相比,掌握更多的技术和知识是理所当然的;同样,骑士和普通人相比,也拥有着独特的能力和素质。比如,驯服魔兽,精神力塑造,魔力武器……如果你不是骑士,很可能会被很多拥有力量和精神力限制的领域拒之门外。当然,针对实力不济的贵族,也有相应的替代品,比如魔力水晶催动的动车,魔力水晶显像,精神力卷轴等等,但这些替代品十分昂贵,只有家底丰厚的贵族才能支付的起。” 琼浅啜着杯中的果酒,如海绵一样吸收着新鲜的知识。 一扇门自动打开,黑发紫瞳的少年又回复了以往的风流潇洒,他接口道:“没错,某些贵族的支出的大部分就是购买这些替代品。比如魔力武器,骑士只需要用自己的精神力补充保养即可,但普通人就必须不断更换魔力水晶,才能保持功效。这种财富的消耗可是触目惊心,此消彼长,骑士向来百里挑一,而且其产生的价值和财富更是难以估量,所以,世人才会对骑士倍加推崇。” 埃尔德雷德的思想灵活,眼光毒辣,是以,他才总是和高压严谨的军事化家族格格不入。 布瑞莱斯想得更深,叹道:“骑士的成功率是百里挑一,魔力水晶价格昂贵,而替代品只有贵族负担得起,如此下去,只会不断消耗贵族的财富,日后,骑士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日后会凌驾于贵族之上也未可知。” 他的神情有些严肃,当年帝国四分五裂,天下大乱。阿尔法的军队之所以能够在各国围追堵截的夹缝中生存以及脱颖而出,除了军队士兵的素质优秀,也是因为他的军队中没有贵族和骑士的矛盾,论功行赏,一视同仁。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埃尔德雷德显得有些惊讶,毕竟在他看来,布瑞莱斯一向看重贵族和平民的差异,如今竟能打破成见,而且这看问题的深度也令人咋舌。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万事不萦于心的亲王少年吗? 布瑞莱斯心下一凛,扬眉道:“还不是你整天在我面前炫耀,那些替代品十分暴利,就因为这个,人间天堂就多了十倍的利润。还有……”布瑞莱斯指向无辜的琼,笑道,“这块火焰之心就是你用人间天堂三年的利润,百万骑士金币,拍卖到的。” “百万骑士金币!?”琼惊讶地大叫起来。 埃尔德雷德干笑道:“这没什么的……” “怎么会?我有帮爷爷一起理账,奥古斯塔斯家族领地内一年的赋税才有百万骑士金币,这……这条项链……”琼捧着火焰之心,就像是捧着一枚炸弹一般小心翼翼。 “火焰之心是传说中已经灭绝的火龙的魔晶所制,虽然只是魔晶的很小的一个部分,但也有许多神奇的功效,百万骑士金币绝对物超所值,这还是别人看在埃尔的身份太高,不敢跟他争,才勉强弄到手的。”布瑞莱斯凉凉地爆料道。 埃尔德雷德欲哭无泪,他交的不是朋友,是祖宗!在贵族圈里,男人送女人的礼物价值太高,女方若是对男方没有好感,是绝不会收的。 这话一说,琼要是把礼物退回来了,他要到哪儿哭去啊? 10、误会 埃尔德雷德想象中的情景并未发生,琼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火焰之心’,真诚地向他表达了谢意和感激,然后,就转到了另一个话题:“埃尔哥哥这么年轻就能一个人开起这么棒的休闲所,还赚了这么多钱,真是太厉害了!” 埃尔德雷德呆呆地摆手,还是那句话:“这没什么的……” 霎时,琼的心里埃尔德雷德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噢!他可真谦虚! 布瑞莱斯在一旁憋笑,这哪里像阅尽花丛的风流少爷,完全地表现出了十九岁少年的青涩和稚嫩。他实在看不下去埃尔德雷德的笨拙,搂过他的脖子,在耳边低声提醒道:“琼可从没拆过朋友的礼物。” 只要不是面对琼,埃尔德雷德的脑子转得还是很快的,他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布瑞莱斯的意思:从没收到过朋友的礼物,怎么会知道送礼的意义?或许在琼心里,把礼物退回来,才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心情从大落,再到大起,埃尔德雷德狠狠地剜了布瑞莱斯一眼,他算是整明白了,遇上布瑞莱斯,他就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倒霉蛋。 话说,我是怎么和这种人成为好朋友的?难道我是受虐狂吗?口胡!埃尔德雷德深深地郁卒了。 琼歪着头看向说着悄悄话的男孩们,疑惑地问道:“琼说错什么了吗?埃尔哥哥好像很难过。” 布瑞莱斯已经不再寄望于埃尔德雷德号称舌灿莲花的口才,瞧他跟琼说的两句话‘这没什么的’,真让人沮丧,埃尔的舌头现在就像根木头。 布瑞莱斯坐到琼的身边,沉痛地道:“埃尔是‘人间天堂’的主人,这件事可要保密,不能说出去。” 琼瞪大了眼睛,振振有辞地道:“这可是荣耀!” “老爹绝不会这么想。”埃尔德雷德苦笑道,布瑞莱斯已经给他找好了借口和突破点,他要是还不争气,那就真是根木头了。 接下来埃尔德雷德的表现总算没有让布瑞莱斯失望,他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他被父亲压迫的种种事例,表达了单飞的渴望和先进的思想,简直让人闻着伤心、见者落泪,他的抑郁,他的渴望,他的茫然…… 这本就是他的心声,说着说着,埃尔德雷德早已忘了他原本的目的,将一切都像倒垃圾一样全部倒了出来。有心算无心,埃尔德雷德的苦闷正好引发了琼的共鸣,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一个哭另一个跟着哭,最后两个人一起说一起哭,布瑞莱斯倒成了配角。他倒是乐意当这样一个配角,在一旁自斟自饮。 等布瑞莱斯要送琼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难舍难分,虽然不是郎情妾意,却也建立了深刻的革命友谊。 埃尔德雷德站在马车前,依依不舍地说着话,一直叮嘱了几十遍注意安全,才把马车送走。正当他遥望着马车在夕阳下的剪影,感怀自己坚贞的友谊和进展顺利的爱情时,美丽的侍女走上前来转达了布瑞莱斯的留言:我亲爱的埃尔,明天的训练——加倍! 埃尔德雷德反射性地破口大骂,“没门!连窗户都没有!我明天绝不出门!” 侍女怯生生地又道:“亲王殿下还说,如果您不来训练,他就再也不带琼小姐出门了。” 埃尔德雷德黑着脸,在冷风中战栗良久,声音才从牙缝里挤出来,“布瑞莱斯!我要是再感激你,我就是个白痴啊!!!!!”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地回到岗位上,暗叹,这句话她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埃尔德雷德爵士,您就认命吧! ****** 琼过完了快活的一天,回到家时,已经夜幕低垂,她披着漫天的星辰走进大厅,她的爷爷还有哥哥正坐在椅子上,紧盯着她。 她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那种审视的目光让她觉得心中十分不舒服。 菲利普看着眼眶红红的孙女儿,叹了口气,他招招手:“过来坐,琼。” 琼慢慢地挪了过去,低着头坐到菲利普公爵的左边,阿尔法的对面。 “玩得开心么?”菲利普公爵柔声道。 琼小心地抬了抬头,确定爷爷没有真的生气之后,才笑着重重地点了头。 “你喜欢布瑞莱斯亲王吗?”菲利普公爵慎重地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琼的眼中满是笑意,再次重重地点头,仿佛尤觉得不够一般,她紧张地道:“布布是好人!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爷爷不要讨厌他, 好不好?”少女的世界里有好人、坏人、亲人、陌生人,布瑞莱斯已经在少女心中已经占据了一个顶峰。 菲利普公爵心里叹着气,他从没见过琼这样维护一个人,布瑞莱斯已经把琼的心牢牢地把握在手里,这场婚姻他除了同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决定了之后,菲利普公爵开始盘算起来,他了解布瑞莱斯的个性,虽然任性傲慢,但却没有歪心思,喜欢的人就是喜欢的人,讨厌的人就是讨厌的人,十分鲜明,也很持久,布瑞莱斯对琼的态度很好,这样简单的丈夫或许更加适合琼,菲利普公爵只能这样自我安慰着。 “罢了,罢了,”菲利普公爵无奈地揉着眉心,“反正有奥古斯塔斯家族,还有王室保驾护航,你们总能舒舒服服、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但想起他壁橱里的损失,菲利普公爵突然觉得有点累,有这样一个孙女婿,往后可要热闹啦! 琼的脸一红,自从认识布瑞莱斯之后,她对感情的话题稍微敏锐了一点,她想告诉爷爷,她很喜欢布布,但并不想管理他的城堡,他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如果这样说了,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布布了?……还有埃尔哥哥。 她深深地埋下了头,她是个坏孩子,她向最爱她的爷爷说了谎。 回忆过去,自从她懂事起她的生活就平淡得像一滩死水,她没有委屈,没有疑惑,因为她的生涯中没有让她选择的权利。所以她只能唯唯诺诺地走着爷爷为她安排的道路,甚至对于自己的未来和那名要称呼为丈夫的男子,都从未有过任何幻想。 但现在不同了,心从未跳动得如此激烈,想到自己的未来,她就会想起布瑞莱斯的自信和坚定,想到她的丈夫,她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埃尔哥哥措辞诚恳热烈的情书。如果再让她回到过去,她没有办法再那样平静,只是想想就让她心痛如绞,因为——领主的城堡之外,那才是世界! 琼深思不属地往房间走去,而当她打开房门时,阿尔法·希克斯,她的表哥,正等在那里。 琼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爷爷,“哥哥,找琼有事吗?”琼很喜欢这个哥哥,虽然不怎么理人,说话也不多,但是能让她有安心的感觉,就像爷爷一样。 “你喜欢布瑞莱斯亲王吗?”阿尔法问道。 琼眨着眼睛,怯怯地道:“爷爷刚才不是问过了吗?” 阿尔法看着琼,沉默半晌,然后说道:“我会帮你看着他。” “哈?”琼更加疑惑了。 “布瑞莱斯亲王今年成为了骑士,贵族子弟成为骑士之后,都会离开帝都去圣·骑士学院进修。” 琼跳了起来,“布布要离开了?!”看她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阿尔法起身拍了拍琼的肩膀,认真道:“只有四年,不用担心,我会看着他。” 琼哭笑不得,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好不好……但被阿尔法这样一打岔,琼不再觉得惊慌,她想着等到明天,她一定要去问问布布,布布一定会告诉她要怎样做! 阿尔法在心里点点头,看来琼确实是爱上布瑞莱斯亲王了,母亲说过,凡是陷入爱情的人,都害怕分离,但更害怕的是对方变心。 果然,在得知布瑞莱斯离开时,琼心慌意乱;而在他承诺看着布瑞莱斯时,琼就安心多了。阿尔法在心里下了结论。 11、交锋 从夏日炎炎到秋风飒飒,两个月已经过去,时间太短了,布瑞莱斯对于埃尔德雷德的训练计划到底还是失败了,他无奈地将埃尔德雷德和琼一起留在了帝都,彼此照应。骑士若是那么好突破,十六岁突破的阿尔法,就不会成为后世歌者口中吟诵的传奇诗篇,至于他自己,不过是机缘巧合的意外,即使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近乎狂妄的自信,但是,想起阿尔法他总会不自觉的心虚,即使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另一个坏消息是前弑君者,埃尔同父异母的哥哥查尔德·蒙巴顿突破了骑士,被杰罗尼莫·蒙巴顿元帅派去了第三军团。鞭长莫及,他对这一点无可奈何,查尔德的表面功夫向来做得不错,杰罗尼莫元帅一直对埃尔的性格苦恼,所以,想要提拔查尔德成为第三军团的上将,辅佐埃尔。这无疑是养肥了一头狼,最后只会被他回头一口吃了。 第三军团废了!这是布瑞莱斯得到消息时的反射性想法。 帝国共有五大集团军,第一军团守护帝都,第二军团镇守北疆,第三军团四处剿匪,第四军团南方防线,最五军团是民兵,安插在西部警戒。 荆棘帝国是大陆上最大的国家,北方濒临极寒之地,常有凶恶的外族侵扰,掠夺钱粮;东方环海;西方群山相隔,生活着隐居的神秘部族;而雄狮王国位于荆棘帝国的南方。一旦战争发起,第四军团首当其冲,第二军团守卫北部防线不可擅动,第五军团的民兵战斗力不足,若是第三军团指挥不动,能战斗的就只有第一军团的帝都军,帝都军一动,第三军团反叛直扑帝都,就是前世的结局。 即使有他保驾护航,埃尔德雷德也绝不是查尔斯的对手,并不是能力不足,而是埃尔德雷德志不在此,这一生,他从没有寄望于埃尔德雷德能得到第三军团,应该说,能保住埃尔的爵位和领地,让他走想走的路,这就是他对于这个前世生死相交的挚友的祝愿。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将第三军团就这么交给查尔德,嘿!不管什么时候,破坏总比掌控要容易得多,布瑞莱斯亲王任性起来可是相当难缠的! 布瑞莱斯勾起唇角,在去圣·骑士学院的马车上,他已经想好了四年后的毕业志愿——第三军团! 当查尔德发现他四年的心血毁之一旦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还会是那么虚假宽和的微笑吗? ****** 圣·骑士学院位于独立城,背靠群山,处于荆棘帝国和雄狮王国的交界之地,由教廷掌控,教廷在大陆上拥有崇高的威望,但也只是威望罢了,因为王权高于神权,独立城是教廷唯一掌控的实力。而为了表示对教廷信仰的尊重,独立城中由各国合资建设的圣·骑士学院,将会迎来来自大陆各地的英才,逐渐发展成为了精英的摇篮。 赶了一天的路,因为布瑞莱斯的命令,车队一路疾驰,到了傍晚,已经错过了投宿的城镇,在山林之中扎起了帐篷。 其实无论睡在哪儿,对于布瑞莱斯,并没有任何差别。他身边的护卫,属官还有侍女,都是维多利亚女王精选出的人才,处事妥帖,不会让他感受到一丝不适,还有后面整整几辆马车的行李,也足以应对一切状况。 但在舒适的帐篷里,布瑞莱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他披着红底银边的斗篷走了出去,满天繁星,还有冰凉的空气让他更加清醒,远远地,燃着篝火,一群佣兵围坐在火堆旁。然后,布瑞莱斯看到了令他失眠的深蓝色身影。 为了保证路途的方向,他的属下雇佣了熟悉路况的佣兵,而等他启程的时候,才发现这群佣兵里混进了一个熟悉的家伙——阿尔法·希克斯。 难道奥古斯塔斯家族要破产了吗?嫡系子孙都开始出来做佣兵了!布瑞莱斯抓狂地想着。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粗鲁豪放的声音,“他妈的,贵族老爷就是麻烦,明明接的是引路的任务,这速度,都赶上急行军了!” 布瑞莱斯回过神来,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营地边,离佣兵们的驻地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就是,你们看见了吗?他们骑的和拉车的都是速度最快的龙马,可以日行万里,咱们的那些魔兽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另一个佣兵夜不禁抱怨道。 “一匹龙马的市价可是几千骑士金币,真是财大气粗。” “要不,跟那些贵族们交涉交涉,在这样下去,咱们的队伍可就要累垮了。” 佣兵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布瑞莱斯拍了拍脑门,因为阿尔法的到来,他心慌意乱,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题,而那些属官知道他向来讨厌平民,大概以为他是故意给这些佣兵下马威吧!这时,布瑞莱斯才注意到阿尔法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 想起以前在宴会上的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的习惯性沉默,他果然是个寡言的人,布瑞莱斯暗暗确认。 “阿尔法小弟,你觉得呢?”最开始那个说话的大胡子佣兵大声地问道。 这个时候周围的佣兵一下子住了嘴,都眼巴巴地看着阿尔法。 阿尔法海蓝色的眼睛里倒影着火的红光,火光和阴影打在他英挺的面庞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沉稳得像一座大山,坚硬得像一块石头,他微微抬眼,半晌后淡淡地开口:“我去说。” 佣兵们一下子都喜笑颜开,“拜托你啦!阿尔法小弟!” “如果是阿尔法,一定没问题啦!” “是啊!是啊!总算安心了……” …… 可以看出阿尔法刚加入这伙佣兵不久,但竟已经有了如此的威信,布瑞莱斯垂眸,心中不禁有些佩服,阿尔法身上确实有一种令人信赖的力量和威严,而他本身也能够承担责任,人们自然愿意聚集在这种人身边。 布瑞莱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直到那群插科打诨的佣兵汉子都走进了帐篷,仍然没有离去。 “过来喝一杯吧,佣兵的麦酒和宫廷的红酒一定是不同的味道。”阿尔法的声音并不大,不远处的帐篷里还能听到佣兵大汉如雷的鼾声,布瑞莱斯却知道这话一定是对着他说的。 他走出掩盖着身影的树荫,举步向前,因起身仓促,没有穿鞋,但赤裸的双脚,即使走在粗糙的草地上,也如踏着呢绒红地毯一般优雅,即使是如佣兵一样粗鲁地盘腿而坐,也丝毫不令人感到违和。 阿尔法赞叹着,不同于他往日欣赏的热血义气的兄弟,这种如天神的造物一般神奇的美丽,又如生长在地狱里的罂粟花般的危险,竟也令他目眩神迷,这世上或许没有人能抵挡这个人的风采和魅力吧,阿尔法暗暗地想。 而这个美丽的少年是琼的未婚夫爱人,他的妹夫,阿尔法的向来坚硬刚毅的目光和神情柔软了些许,他觉得就像是多了个可爱的弟弟。 贵族盛酒的是镶金带玉的酒壶,金光闪闪,优雅高贵;佣兵们的酒壶只是用铁圈和木板做成的木桶,没有理会阿尔法递过来的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 酒杯,布瑞莱斯用竹制的柄勺打了勺酒,然后将足有五、六杯容量的酒水一饮而尽。只要是阿尔法的邀请,他就不可能拒绝,不是因为善意,只是觉得像是较量,不想不战而逃。 “真是口感差劲的劣酒,你竟拿它来邀请高贵的帝国亲王吗?平民!”虽然布瑞莱斯在饮酒后,毫不客气地表达了厌恶,但布瑞莱斯表现出来的豪爽和器量无疑令阿尔法十分赞赏。 “忍受一下吧,至少麦酒有着那些口感丝滑的美酒难比的烈性,喝下这个,从喉咙到脏器都会感受到如火般的燃烧,在四季严寒的北疆是最受欢迎 的饮品。”阿尔法罕见地多嘴道。 布瑞莱斯皱着眉继续舀着酒喝,嗤笑道:“那你就该呆在北疆,而不是到帝都来,菲利普公爵的府上可没有这种劣酒吧。平民!” 他认出我了!阿尔法身体一震,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对于自己身份的暴露,阿尔法没有丝毫慌乱。初见时短暂的眼神交错,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无论如何,让这位高傲的亲王记住自己,这无疑十分令人欣悦,甚至让他生出几分得到认同的喜悦感。 “怎么?你竟有可以逃脱本亲王的眼睛,这种不切实际的傲慢想法吗?平民!”布瑞莱斯挑眉道。 到底是谁傲慢啊!阿尔法无奈地挠了挠耳朵,道:“我的名字是阿尔法·希克斯,高贵的亲王殿下。” “这没有意义,平民!”布瑞莱斯仰起头,“在我询问你的名讳时,菲利普公爵已经明确回答——那只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平民而已!” 阿尔法觉得十分无奈,这位亲王殿下并不像他的祖父,菲利普公爵,提到的那样傲慢自大,难以相处,但‘难缠’这一点是毋庸置疑了。 “那么,高贵的亲王殿下为什么要纡尊降贵地与在下这一介平民共饮呢?”阿尔法反问道。 “看来你会错意了,平民。”布瑞莱斯站起身来,“我只是来聆听我的臣民的祷告,偶尔实现一下平民的愿望,可是王室贵族的乐趣。” 阿尔法摸着鼻子,目送傲慢的亲王少年离去,他忽然明白了祖父揉着眉心苦恼的原因,从某些方面来看,这位亲王殿下的确有着让人气得咬牙切齿的强大功力。 阿尔法凑近酒桶,想再舀一杯麦酒,却突然笑了出来,那柄竹制的酒勺已经不知去向。 而走进帐篷的布瑞莱斯则狠狠地用脚踩着无意识地带回来的酒勺,心中充满了恼羞成怒的挫败感。 12、印记 圣·骑士学院不愧是大陆上最享誉盛名的学校,它位于教廷掌管的独立城的右侧一百里左右,占地面积极广,几乎可以与独立城的繁华相媲美,即使称其为圣·骑士学院城,圣·骑士学院都市,也丝毫不显违和。 圣·骑士学院并非如它的名称一样只培养骑士人才,虽然主流是骑士教育,但其他培养方向也十分丰富,学院的课程包罗万象,对于在武技方面拥有天赋和才能的学生,自然传授骑士技;对于艺术才能突出的学生,传授音乐舞蹈等课程;对于军事才能突出的学生,传授战略谋划;对于政治才华显着的学生,传授厚黑学和交际……只要你有某方面才能,就可以在圣·骑士学院找到相应的学科,如果你有多方面才能,可以主修一科,并且免费旁听兼修其他学科。 当然学院每个学科的招生条件也十分严苛,就比如布瑞莱斯想要主修武技,那么他必须符合两个条件:1.十六岁~二十五岁。2.初级骑士。 如果他不符合这两个条件,想要入学,只有两个途径,第一是改修其他对武力要求低的政治、艺术等学科,当然这些学科也会有相应的招生要求;第二就是祭出帝国亲王的爵位,并缴纳高额的学费,才能进入学院,但这一种人,在学院里被称为庸才,从来都是被高高挂起。 布瑞莱斯前世虽然也符合入学要求,但他并不愿意离开帝都,于是就在维多利亚女王面前撒撒娇,之后仍继续在帝都里横行霸道,一直到大难临头。 埃尔德雷德倒是一直想要进入圣·骑士学院的商业科就读,但杰罗尼莫公爵无疑只会允许他读军事和武技,这两个学科都要求初级骑士的水平,所以,他现在只能继续呆在帝都,向着骑士奋进。 至于成为骑士之后,到了学院,天高皇帝远,杰罗尼莫公爵自然就管不到埃尔德雷德到底是主修哪个学科了。有布瑞莱斯在一旁打掩护,‘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成功率极为可观,埃尔德雷德的练武热情一路飞涨,而琼也希望能够见见世面,在十六岁成年之后,进入学院与布瑞莱斯、埃尔德雷德一起学习。 先行探路的布瑞莱斯来到庞大的学园都市前,想到帝都里的两个倒霉孩子,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帝国王室为圣·骑士学院的股东之一,布瑞莱斯作为帝国亲王自然享受着相应的特权,在提交了骑士勋章和身份年龄证明之后,他并不需要加入大门前长长的队伍,等待学院再一次的考核。浩浩荡荡的车队越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考生们,正大光明地进了学院大门。 车队以骄矜的姿态走进大门,一下子看热了排队的一群考生,这些考生中有平民也有贵族,除了像布瑞莱斯这样的王室成员,即使是缴纳重金的贵族子弟也不能如此张扬地省过考试,直接入学。 一时间,在校园门口就开始熙熙攘攘地喧闹起来,众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或是口出酸言、或是自作清高,但都知道了这一届的学生中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布瑞莱斯自然知道这样做太过张扬,但是,如今荆棘帝国并不像前世战争时期的分崩离析,仍然是大陆最有权势、最为强盛的国家。雄狮王国、北方外族联邦、南方的神秘部族,这些势力都不可小视,荆棘帝国必须表现出强硬的姿态,才能让他们都不敢轻忽,不敢轻易进犯,而这个汇集了大陆各地英才的圣·骑士学院也正是展现荆棘帝国年青一代实力的最佳舞台。享受着如此高端待遇的布瑞莱斯心中却沉甸甸的,站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个教训,他已用生命铭记! 布瑞莱斯在到达独立城时已经解除了对佣兵的雇佣,而阿尔法如今正是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队伍长龙中的一员。 站在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的人才之中,阿尔法英俊的相貌和凛然的气势仍使他鹤立鸡群一般地显眼。阿尔法身后是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壮汉, 身前则是一个不足一米的可爱的侏儒女孩,还好有阿尔法在中间缓冲,才没让这两个相差悬殊的考生更加显眼。 车队离开不久,一个驾着雪白龙马的银甲卫士又折返了回来,他的手里拿着的却不是刀剑,而是镶嵌着炫目宝石的酒具。 银甲卫士在阿尔法面前下马,左手持着的黄金瓶一打开,香醇而甘美的酒香就飘散在空气中,勾起周遭所有人肚子里的酒虫。 阿尔法疑惑地从银甲卫士手里接过金灿灿的酒器,听见对方一板一眼的声音:“荆棘帝国亲王殿下转达阁下——我有饮下平民之酒的器量,不知你可有品味宫廷之酒的格调?平民!” 听到后面千篇一律的结尾词,阿尔法上挑的剑眉不由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酒也好像变得烫手起来,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布瑞莱斯亲王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是挑衅?还是拉拢?还是纯粹的任性之举呢?但这样张扬,显然违背了他的本意。 马车中布瑞莱斯仿佛轻笑了一声,他了解阿尔法的想法,阿尔法不是想要低调吗?他就是要撕下他的假面,要知道与张扬的布瑞莱斯亲王相关的人或事,从来都跟‘低调’这个词无缘!无论他对阿尔法有多么的忌惮和不甘,在这个大陆的舞台,他们总该联合对外才好。 经过今天,只要今后阿尔法绽放出了光芒,人们一定会想起他是荆棘帝国的人!布瑞莱斯在阿尔法的身上留下了属于荆棘帝国的印记。 就算阿尔法仍秉承着低调的原则,也会有更多的人关注他,他又能装多久呢? ****** 龙马的速度很快,透过马车金色纱质帘幕,可以看见一群群三三两两的学子经过,还有针对没有魔兽坐骑的学生而设立的魔晶石动车来来往往。 校园里有树林,有湖泊,还有各种建筑风格的城堡、楼阁还有训练场地,马车飞快地穿越大道,奔向学院的西部。学院的西部有一座小小的建筑群,作为学院的公共宿舍楼,即使白日也有着淡淡的喧嚣之感。而西北角的一处独立的三层小楼前更是门庭若市。 布瑞莱斯很享受学院里喧嚣中带着些许宁静的氛围,但看着那栋小楼,脸上却挂上了薄怒。 小楼前停着一辆金边白底的华美马车,一群衣着统一的侍从正陆陆续续地往小楼里搬放行李,这竟也是一个提前入学的新生,但无论这个人又怎样高贵的地位,也不该抢占了他——荆棘帝国布瑞莱斯·布鲁亲王——的宿舍楼! 13、凤凰 “打……打……打起来啦!”狼狈的教导主任肯迪亚斯·菲普跑进了校长室,向着半秃顶的白胡子校长大人哭诉道。 圣·骑士学院的沙瓦克·洛林校长已经一百多岁了,除了后脑勺短小的毛刺,只剩下两缕长长的白发从耳朵上方垂到胸前,他缓缓地叹了口气,道:“是荆棘帝国的布瑞莱斯·布鲁亲王和雄狮王国的王储道格·罗伊斯王子吗?” 肯迪亚斯艰难地点点头,沙瓦克校长无奈地嘟囔道:“我就知道。自从道格王子看上了布瑞莱斯亲王的宿舍楼时,我就知道!这两个人的风评可都是混世魔王,又他妈的惹不起……哦!我不该讲粗话。”这位佣兵出身的校长大人暴躁了。 “校长,您别絮叨了,快,快想办法啊!”肯迪亚斯急躁地建议道。 “办法?办法?有办法我就不会躲在这儿了。”沙瓦克校长摸了摸秃了一半的头,愤愤道,“让他们打吧!打累了就散了,他们间的事情谁都没能力管。” 肯迪亚斯点点头,吞吞吐吐地道:“可是,道格王储威胁所有雄狮王国的贵族和平民学生一起参战,布瑞莱斯亲王也鼓动了荆棘帝国的学生。” 沙瓦克校长一下子站起身,风风火火地往外跑。 “校长?您不是说不能管吗?”肯迪亚斯追了出去。 沙瓦克冲着肯迪亚斯长着茂密发丝的头顶狠狠一拍,怒骂道:“不能管?不能管也得管!荆棘帝国还有雄狮王帝国,这可占了学校学生的大半哪!等他们闹累了,学校也都被拆了!” 肯迪亚斯唯唯诺诺,跟着有火没处发的校长大人一路闷头狂奔。 ****** 等校长和教导主任赶到宿舍区时,就看见以那套可爱的小楼为中心周围挤满了人,组成了一个守卫城堡,而楼外垒砌起一个简易的木质高台,一群军事学院的学生在高台上指挥若定,武技学院的学生拿着武器一次次地冲锋,医学院的学生在一旁为战斗勇士送上营养液缓解疲劳,艺术学院的学生在一旁有节奏地敲鼓呐喊鼓劲,机械学院的学生组建着简单的作战器械…… 得到消息飞快赶来的老师和从独立城赶来的护卫队们都围在外围面面相觑。 这时候,高台上走出了一个金发红袍的俊美少年,一声清脆的击锣声响起,楼外冲锋的队伍有序地停了下来。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战斗到了现在,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快快投降,缴出城堡,荆棘帝国大国风范,布瑞莱斯·布鲁亲王殿下心胸宽广,不会追究你们的无礼!”少年旁边的站着一个银发蓝瞳的妖艳青年,他昂首挺胸举着扩音器重复着劝降。 “狮子不会放过到手的猎物,雄狮王国一向以征服和铁血为国训,作为雄狮王国的王储,道格·罗伊斯王子殿下继承了狮子的血脉和豪迈,这座城堡就是道格殿下在圣·骑士学院的第一个战利品!”小楼三楼上众人簇拥着一个红发少年,他身边的灰发少年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勇而无谋,不明形势,只会自取灭亡!布瑞莱斯亲王殿下统御有方,荆棘帝国队伍分工有序,雄狮王国只是一盘散沙,胜利女神已经降临在我们的身边!” “这只是阴险卑鄙的诡计,即使身处绝境,雄狮王国的坚韧也不会失去光彩!” …… …… 两方激烈地打着口水仗,互不相让,楼下的两方士兵也一边休养生息,一边高声应和着,十分热闹。 围观的老师和卫士们都围在沙瓦克校长身边,沙瓦克校长仔细地瞧了瞧,问道:“我看喊话的那两个孩子很眼熟啊!” 肯迪亚斯常年做学生工作,迅速地给出了答案:“是上一届文学院辩论大赛的冠亚军,荆棘帝国那边的是坎蓝·奥斯顿,雄狮王国那边的是卡尔·休斯。不过,坎蓝·奥斯顿好像来自南部雪族,并非荆棘帝国的子民。” 沙瓦克校长眼睛圆瞪,道:“你不是说只有荆棘帝国和雄狮王国火拼吗?” 肯迪亚斯擦着汗,委屈道:“我离开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啊!” 周围的老师解着围,递出了几张传单。 沙瓦克校长接过来一看,一字字地念着:“招贤令! 鉴于雄狮王国的王储道格·罗伊斯蛮横霸道,抢占人宅的恶劣行径,每一个心中拥有正义的热血青年都应该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荆棘帝国王室亲王布瑞莱斯·布鲁在此号召,学院中所有精英学子加入到讨伐罪恶的队伍中来吧! 只要你有一技之长,我就会送你一个展示的舞台;只要你有野心,我就给你实现的捷径,还等什么,心动不如行动,赶快报名吧! 维护正义的道路上,吾愿与诸君共勉! ……这都是什么啊?” “由来自政法学院的荆棘帝国学生起草,布瑞莱斯亲王签发,现在全校的学生手里人手一份,所以,其他地方的学生也都加入进来了。”某个老师解释道。 沙瓦克校长觉得脑仁儿更疼了,虽然现场的情况并没有混乱得不可收拾,但事件的规模越来越大,也不是他所希望的。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岁数还不大,精神矍铄,但现在他认为自己已经老了,马上就退休还来得及吗? “怎么办哪!校长,要劝架的话,就得趁这时候,等口水仗打完一轮,他们就又要冲锋了。”另一个老师提醒道。 “劝架?”沙瓦克校长点点头,“文学院院长呢?莱亚,你以前是闻名大陆的歌者,嘴皮子利索,在哪儿呢!” 莱亚苦笑着钻了出来,推脱道:“怎么劝哪?亲王殿下调配有度,步步紧逼;王储殿下坚守壁垒,决不让步。两边都是硬茬,除非一方服软,否则就是个死局。” “政法学院院长休斯卡呢,你说,有什么法子让他们两个服软。”沙瓦克校长指挥道。 休斯卡推了推眼上的金丝眼镜,沉吟道:“两位殿下争夺的无非是那座小楼,我看布瑞莱斯殿下并不欲赶尽杀绝;道格殿下也只是面子上下不来,不肯认输。可以提出一个方案,让他们各退一步,共同居住。” 莱亚沉吟道:“这的确是个办法,道格王子处于劣势,我去说服他并不难。但,布瑞莱斯亲王占尽优势,只要继续‘战斗’下去,得到的可不只是一半居住权,而是整个小楼。从布瑞莱斯亲王对手下的调度和对局势的掌控,就能看出这位亲王的手腕和心思都很灵活,谈判失败的可能性更高。” 休斯卡皱着眉,沉吟不语。 肯迪亚斯探出头,吞吞吐吐地道:“我以前找学生谈话,学生不听话,我就找他朋友帮忙劝,这办法很好用。” 莱亚一拍大腿,笑道:“没错,理性走不通,就走感性路子,打亲情牌。” 休斯卡眉头舒展,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道:“那么,布瑞莱斯殿下在学院里可有交情不错的人?” 负责情报科的老师立刻接口道:“布瑞莱斯亲王的眼光很高,听说除了杰罗尼莫公爵的继承人埃尔德雷德·蒙巴顿,与其他人很少交往。学院里实在,实在……” “我想到了!”负责今年招生的老师突然大叫起来,“今天布瑞莱斯亲王经过大门时,曾赐给一个考生美酒,他们以前好像一起喝过酒。” 沙瓦克校长终于松了口气,下了决断:“莱亚,你去说服道格王储;休斯卡,你去寻找那名考生,布瑞莱斯亲王那边就交给你了。其他人做好准备,谈判成功之后,要有序疏散学生。” 各个老师领命离开,沙瓦克校长背着手看向在高处对峙的两位‘大人物’和初现规模的队形组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再拖着这把老骨头干几年吧!说不准,这学院里还能飞出个金凤凰!” 14、阴人 阿尔法·希克斯被分配到了双人宿舍,秉承着入学顺序的就近原则,他的室友是入学时排在他后面的那个超过两米的巨型大汉,自从他将布瑞莱斯送来的美酒与大汉分享之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大汉叫做巴克扎·克里冈,来自南方部族的巨人族,同样是武技学院的学生。阿尔法在入学测试中已经亲眼见证了这些部族的神奇之处,巴克扎拥有与他的体型和发达的肌肉相称的力量,在这一方面,初级骑士职称的他已经可以与中级骑士高阶相媲美,但代价是他的技巧有些笨拙。 而排在阿尔法前面的侏儒小姐是矮人族的小公主卡丽熙·莫尔蒙,她拥有着与她娇小身躯极不相称的豪迈酒量,黄金壶里至少一半的美酒是进了她的肚子,她报考的是锻造专业,矮人族的灵巧的双手和锻造工艺一向最为世人称道。 在开学之初,就能交到这样单纯而真诚的两个朋友,阿尔法十分满意,可惜之后的入学测试他没有机会观看,否则,可能还会发现一些有趣的新生。 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阿尔法不由头疼起来。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被带到布瑞莱斯面前的时候,布瑞莱斯抿唇一笑,立刻就同意了休斯卡的提议,他甚至连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 那一刻,阿尔法就有一种被坑的憋屈感,或者说是被逼上了贼船。 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日后这位全身充满了麻烦的亲王殿下一旦出现了什么问题,校方决不会对布瑞莱斯怎么样,而是会径直地来找他谈话了。 虽然布瑞莱斯确实是他的妹夫,但是他跟他真的不熟,是真的! 不过,经过那天那件事,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点怀疑,至于别人,自然更是不会相信了! 感谢巴克扎的迟钝和憨直!至少在宿舍里,他不用面对那些充满了好奇的目光和各种八卦的探问。阿尔法苦中作乐地想。 ****** 不同于阿尔法宿舍的安稳宁静,布瑞莱斯的宿舍无疑充满了剑拔弩张。在入住第一天就已经跟他的舍友进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全武行,自然不能对他们能够和平相处寄予丝毫希望。 原本可爱的小楼已经在那场冲锋中毁了大半,学院加紧时间整修,才恢复了原貌,当然在中央地带加上了一块厚重防板,将小楼分成了南北两侧,南面属于布瑞莱斯,北面属于道格,这块防板是用最为坚固的铁同木建成,但谁都没奢望它能阻挡住两人的怒火,只希望这面墙壁能够最大限度地避免他们的矛盾激化而已。 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当道格·罗伊斯走进他的卧室时,属于他的柔软天鹅绒大床上已经躺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金发红眼仿佛天使的少年慵懒地卧着,挂着戏谑的笑容。 哦!他就像是个恶魔!道格心里狠狠地诅咒着。“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的房间,你是怎么进来的。卫士!卫士!”道格像发狂的狮子一样大吼大叫。 布瑞莱斯像猫儿一样灵巧地跳下床,用恰如其分的贵族语调嘲弄着:“原来‘狮崽’道格王子只能在卫士的簇拥下才能找到勇气,或者说,你如此惧怕与我共处一室?” 道格十六岁,红发红瞳,只从颜色看就像是琼的兄弟,但他的头发可不像琼那样顺滑,虽然是短发,但也飞扬得到了嚣张的地步,他长得不算英俊,却也超出常人,尤其是他的神态和举止,能让人感受到蓬勃的朝气和活力,虽然稚嫩,却是个很有感染力的青年。 “可惜死得早。”布瑞莱斯审视过后,凉凉地感叹。 道格将接到命令而飞快赶到房间的卫士赶出门去,瞪着圆圆的眼睛大叫道:“我可不怕你!” “我调查过,咱们是圣·骑士学院这一届最年轻的学生,你成为骑士了吗?小弟弟?”布瑞莱斯坐上了一旁的沙发,他穿着简单的衬衫皮裤,就像在自家里闲庭漫步。 道格狠狠地瞪着布瑞莱斯,直到眼睛发酸,才愤愤地坐在布瑞莱斯对面,嘲笑道:“明知故问,难道你成了骑士?十六岁的骑士?哈哈!笑话!咱们彼此彼此,都是特权阶级。还有,都是十六岁,叫我道格王子殿下。” 布瑞莱斯耸耸肩,在道格身前摆上酒杯,“我说道格,你不在王都当你的王储,扔钱来这儿干嘛?” “是道格王子殿下!”道格强调道,他拿起布瑞莱斯为他倒的酒,仿佛得到了巨大的胜利一般志得意满地抿了一口,反问道,“父王逼我来的,你呢?” “姐姐替我办好了手续。”(在我同意的前提下。)布瑞莱斯淡淡地道,他说的可是实话。 道格同病相怜地觑了他一眼,布瑞莱斯接着问道:“雄狮王的身体怎么样?” 道格警惕地看了看布瑞莱斯,随后觉得这并没有必要隐瞒,便道:“好着呢!我走的时候,父王还带我去城郊打猎,猎到了三只野猪。” “打猎?这可是个危险的爱好。”布瑞莱斯垂眸道。 “有王室卫队护卫,那些野兽可近不了身,有什么危险的。胆小鬼。”道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胆小鬼?”布瑞莱斯没反驳,只是淡定地看着道格,道格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窜上来,让他全身发麻。就在道格想要跳起来大喊大叫时,布瑞莱斯移开了眼睛,轻笑道:“这只是谨慎罢了,不过,既然雄狮王身体康健,那我就放心了。” 道格疑惑地问道:“你放心什么?” “反正你还不是国王,以后欺负你,就不用担心你一下子调动百万大军来找我算账啊!”布瑞莱斯十分认真正直地讲道。 道格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青了又黑,五颜六色。 “哈哈哈哈哈……”布瑞莱斯看着道格就像霓虹灯一样变换个不停的脸色哈哈大笑。 可能是因为没有敢与他呛声的对手,很明显道格王子殿下的嘴皮子并不像普通贵族那么利索,布瑞莱斯站起身来,将手搭在道格的肩上,笑道:“好啦!好啦!玩笑到此为止,我今天过来,就是想交个朋友,前天看你排军布阵可比荆棘帝国王都的那些酒囊饭袋强多了。”这一点布瑞莱斯说得真心诚意,毕竟能在他的攻势下撑住那么久,即使他没有尽全力,但作为十六岁的少年的道格已经表现得足够出彩。 “哼!”道格可没察觉出布瑞莱斯一丝一毫交朋友的诚意,但说到他的得意之处,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毕竟眼前这个家伙可是能和他交手的对手。“我从小可就跟着父王在军中巡视,近年来,王城的守卫队就是由我统领的。” 布瑞莱斯顺应着表示惊叹,并引导着道格交流关于统战的技巧,再加上布瑞莱斯时不时提出些奇思妙想,让道格的谈兴大发,更加滔滔不绝。 道格在军事上很有天分,对于激发士气和排兵布阵都有独特的见解,也有独特的人格魅力,可以预见,他已经在雄狮王的引导下逐渐掌握了一部分力量,而雄狮王将他送入学院,就是想要让他征服雄狮王国年青一代的英才,建立属于自己的力量,逐渐完成王位的无缝接轨。 布瑞莱斯与这位王储一直谈到了夜半星明,仍然神采奕奕,他已经确定了一件事,道格如今虽然仍有些任性和幼稚,但已经有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统帅和一个合格的王者的潜质,更重要的是,道格不是一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家。道格若是做了国王,雄狮王国绝不会像前世那样踏上远征的道路,将整个大陆搅得天翻地覆。 那么,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位前途无量的王储殿下当年是怎样陨落,而让他志大才疏的王叔接手了王位呢? 15、立威 第二天,当道格王子殿下的属官进房服侍主人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王子殿下竟然和前几天一直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布瑞莱斯亲王勾肩搭背,秉烛夜谈。而且,那亲热的程度简直就像是亲兄弟一样。 布瑞莱斯见属官进门,仿佛才发现了时间一样,笑着起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天一夜,哎!真是和道格老弟相见恨晚哪!” 道格精神满满地点着头,不同于布瑞莱斯的骑士修为可以缓解疲劳,道格是真的觉得痛快,当即表示:“布瑞莱斯你真是我的知己啊!以前谁都不能跟我谈得这么投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布瑞莱斯挑起眉,露齿一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充满光辉的笑容让周围的属官感到头晕目眩,道格爽朗地拍着布瑞莱斯的肩背,大笑着。 与道格寒暄了几句,布瑞莱斯正大光明地在床后的墙壁上用力一推,就打开了一个两米高的门,他笑眯眯地挥手,“道格,有空过来玩!” 道格目瞪口呆,总算知道了布瑞莱斯是怎样越过层层岗哨悄无声息地进入他的卧室了,“这可是最坚固的铁同木啊!他到底怎么把它给凿穿的?”道格试探性地推了推那扇多出来的门,大门丝毫不动。 一旁精英的属官走上前检查,一番测试之后做出了判断:“这扇门的材质不是铁同木而是黄柚木,应该是这面墙施工时动的手脚,黄柚木与铁同木的质地相似,所以没有被检测出来。” 道格随意地点点头,笑着道:“看来这家伙是预谋已久啊!不过,我怎么推不动门呢?” 属官欲言又止,终于在道格不耐烦地催促中答道:“黄柚木不如铁同木坚硬,却有很强的密度,也就是说,很沉重。” 道格点着头,仍然听不明白。 “要想推动这扇门,起码要有初级骑士的力量才行。” “哦!初级骑士啊!原来如此……”道格握拳击掌,恍然大悟。“你说什么?初级骑士!!!” 属官无奈地点点头,“属下来打扰殿下,也是想要呈送您前几日要求的,对布瑞莱斯亲王的调查报告。” 道格迅速地一把抓过厚厚的调查报告书,在第一页上鲜明地标注着布瑞莱斯的实力水平——十六岁,初级骑士! “噢!滚出去,全都滚出去!”道格大骂着,他窜上床,用天鹅绒的柔软枕头蒙住了头,想到昨天自己肆无忌惮的狂言。 【明知故问,难道你成了骑士?十六岁的骑士?哈哈!笑话!咱们彼此彼此,都是特权阶级。】 “老子这次丢人丢大发了!” ****** 经过半个月的测试和整顿,终于到了圣·骑士学院的开学日,由于刚刚入学,处于初步适应期,所以即使是武技学院这种侧重于实践的专业,也得乖乖地坐在宽阔的教室里老老实实地学习理论知识。 武技学院一年级的教室是一个宽阔的圆形场地,由中间向四周呈环形层层叠高,整个场地足足能容纳几千人。中央讲台的四周伫立着六芒星形的六根柱台,每个柱台上都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紫色结晶,布瑞莱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顶级的显像水晶,过于巨大的教室,要想让每个学生都能看到老师的举动和讲解,这种仪器不可或缺。 这种大班授课只在开学的前两个月实行,在两月后会根据入学成绩再次分为小班授课。 布瑞莱斯坐在最前面一排,许是迫于他的威势,直至快上课了,他身旁这一圈的座位仍然空空荡荡,布瑞莱斯叹了口气,十分遗憾道格主修的是军事,如果能跟他一起上课,起码还有伴儿插科打诨。 阿尔法和巴克扎走进教室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布瑞莱斯笑得过分灿烂的脸孔,他高高地举起手,戏谑地叫道:“哟!来这里坐!平民!”然后,阿尔法就感觉到全教室的学生的目光全都投向了他,甚至还能听到浅浅的议论声。 “就是他么?布瑞莱斯亲王的朋友竟是个平民。” “长得很英俊嘛!不过不知道实力怎么样。” “他叫什么?好像是阿尔法·希克斯。” …… 被殃及池鱼的巨人巴克扎不明所以地挠着头,红着脸问道:“阿尔法,他们干啥这样瞅着咱们?” 不!他们是在瞅着我。阿尔法默念着,举步向布瑞莱斯指定的位置走去,如果他拒绝,谁知道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亲王殿下又会使出什么招儿来。 阿尔法坐在布瑞莱斯身旁,巴克扎则坐在最后排的位置,阿尔法虽然邀请巴克扎坐在前面,布瑞莱斯也表示认同,但这个憨厚的巨人却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俺个子高,坐在前面会挡住同学的视线。放心!俺眼睛不错,在后面坐就成。” 布瑞莱斯难得地赞赏道:“不愧是你交的朋友,有不错的素质嘛,平民。” 阿尔法沉默不语。 布瑞莱斯也不在意,他需要的本来就是阿尔法坐在他身边这个事实,和这个事实引发的联想。聊天解闷这种事情他更愿意和埃尔德雷德或是道格做,阿尔法·希克斯,从来不是他的朋友。 等布瑞莱斯的移开目光之后,阿尔法用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视悠闲地用手掌半支着头的美丽少年,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迷惑。 出乎所有学生预料的理论课教授踩着上课的时间点走进了教室,他拥有着可以吓哭最捣蛋的孩童的可怖脸孔,他的五官深邃,身材魁梧,理应是个十分英伟的男人,但他神情冷酷,横贯于整个面部的两条伤疤破坏了一切,一条从两耳间穿过,将他挺直的鼻子削成两半,另一条竖直着,从高高的额头经过右眼一直划到下巴,真让人不可思议,他的右眼竟然没瞎。 他虽然并不老,五十几岁,但头发却没剩几根,只在双耳上面冒出几撮,头顶上可以清晰地看见被烧伤的痕迹。他硬皮衣外罩上红色的布衫,虽式样平凡,却历尽沧桑,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在他右肩之后,可以见到一把保养得很好的皮革剑柄,因为这柄巨剑太长,没法佩在腰间。 这副可怕的模样若是出现在实践课上还情有可原,不,即使是那样,他的丑陋也足够让任何人厌恶,如今这样一个男人出现在这里,教室里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布瑞莱斯面色凝重,他的眼睛一直跟着这个男人前进,没有一秒钟离开,一个名字在他的心中呼之欲出,这个名字在贵族之中可能只是一个谈资,但在佣兵之中,却有着如神一般的地位,十年后,当他做佣兵时,时常能听到歌者传诵关于这个人的传奇事迹。 男人在教室的中央站定,一股澎湃的气势和压力骤然降临,几千学生的脸上同时显现着难看的铁青色,布瑞莱斯圣骑士等级的精神力终于发挥了作用,他并没有被这股威压影响,但即使如此,他也不禁咋舌,因为他已经感应到无论是座位的远近高低,每个人承受的压力几乎相同,这是何等精准的控制力。 这一刻,布瑞莱斯已经确定了眼前男人的身份,佣兵界的神话,泰塔! 传说中泰塔在五十岁时完成了佣兵工会编号最高的水晶级任务之后,就注销了佣兵身份,原来竟加入了圣·骑士学院。 在几千人的人潮中,布瑞莱斯面不改色并不显眼,但是,不幸的是,他坐在第一排,而且就呆在泰塔的眼皮底下。 每年总有几个人天赋异禀,泰塔随意地扫视着整个教室,看谁的脸色好,就再加点精神力压过去,开学第一堂课总要把这些小子给震住了,以后才好管教,同时他也暗下记住这几个‘优等生’的面孔,之后分小班也能挑到好苗子。 泰塔层层扫视,从最高处到最低处,在即将收尾的时刻,却遇到了大麻烦。 16、对峙 第一排有两个学生,观其抗压能力,其中一个至少有中级骑士的水平,再看这个学生坚毅的神情和年轻的年龄,泰塔不由在心里点头。但当他看到另一个金发血瞳的少年,泰塔不由皱起了眉头。 泰塔本来是专门带精英毕业生的,但沙瓦克校长那个老狐狸却把他丢到一年级。再加上开学前那场轰轰烈烈的闹剧,他自然知道问题八成是出在那位高贵的大人物,布瑞莱斯·布鲁亲王,的身上。 在进门的第一刻起,他就找到了这个麻烦精的位置,如此堂而皇之地独占了一整排的座椅,还有布鲁王室享誉大陆的金发血瞳,号称光华之子的美貌,绝对足够吸引人眼球。 之前他还对这位亲王殿下的履历表示怀疑,十六岁的骑士确实骇人听闻,但此刻他终于证实了这个结论。 在足以压倒中级骑士的威压之下,布瑞莱斯的脸上没有丝毫勉强之色,如雪绸般白皙的面上只呈现着仿佛兴奋的晕红,与他的眼神交错,泰塔感受到明显的杀意,暴虐,还有快要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战意。泰塔有一种错觉,如果再继续下去,这个少年绝对不会在意明显的实力差距,冲上来跟自己拼命。 这是个危险的战斗疯子!泰塔收回了视线和威压。 布瑞莱斯在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他没办法准确地把握受压制的程度,只能另辟蹊径,用战意来掩饰,他打赌泰塔不会让他毁了自己的第一堂课,所幸他赌赢了,泰塔果然没有深究。 泰塔站在讲台上环视一周,黑色的眼神比刀剑更锋利,能分离所有人的肌肉和血骨,他冷冷地开口:“你们到这儿来,是要学习精深的武技。要达到最高的巅峰,必须拥有完美的体魄,坚强的毅力,复杂的技巧。我将会教导你们怎样在比武中获胜,怎样在战场上活命,甚至如何战胜死神!” 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经过最初的震慑,泰塔的话无疑拥有了神奇的说服力,那丑陋的伤疤也成为了强大的象征。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贵族,有平民,有天才,有庸才,但是——如果你们以为这些身份在我的面前会有作用,那就大错特错!这里是圣·骑士学院,大陆最高端的殿堂,我不介意让少数‘蠢蛋傻瓜’来领教我的手段。”泰塔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没人怀疑他的认真。 不少学生将视线偏移到布瑞莱斯的身上,这段针对性极强的威胁很容易让人想歪。布瑞莱斯可是在场中地位身份最为特殊的一个。 泰塔逼视着布瑞莱斯,惊讶地发现那双血红色眸子已经褪去了战意,幽深得如隧道,仿佛能看穿一切。 他心中一凛,会咬人的野兽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这只野兽拥有理性,并将野性收放自如。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沙瓦克校长会调他来教导,这个少年太优秀,也太危险。 泰塔用点名的方式完成了这堂课,几千个人的名字从他的舌尖一一吐出,让每个人都有种被盯上的危机感。 泰塔最后点出了布瑞莱斯·布鲁的名字,下课的铃声叮当作响,布瑞莱斯施施然地起身站立,“作为导师,您一定已经了解了我们的实力,那么,不知您的阶位,能否领会这份殊荣?您一定不会介意向我们展示您的强大,不是吗?” 泰塔冷笑道:“你认为我不配教导你?” 布瑞莱斯却没有硬顶,只是勾起嘴角,微微笑道:“只是想要验证我的猜测,骑士王冕下!” “骑士王!?”此话一出,整个教室都炸开了锅,要知道大陆上除了贵族平民的等级划分,骑士等级也是决定个人身价的重要标准,虽然骑士数量不少,但能修炼到骑士王的绝对是凤毛麟角。以骑士王的实力甚至可以翻手决定一个小国家的兴亡,是各方势力哄抢的顶级人才,就比如荆棘王国的杰罗尼莫·蒙巴顿公爵,之所以在公爵的爵位和领地之外还能兼任第三军团的元帅职务,就是因为他是荆棘帝国最前途无量的骑士王。 “有趣!”泰塔饶有兴趣地看着布瑞莱斯,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布瑞莱斯轻轻一笑,“我的好友是荆棘帝国,骑士王,杰罗尼莫·蒙巴顿公爵的第一继承人,骑士王的精神力总跟他人有所不同。” 泰塔的瞳孔一缩,叹道:“敏锐的感知力,布瑞莱斯·布鲁,那么,我的实力可令你满意?”这一刻原本还对泰塔的训话心有不服的人,全都果断掐灭了心里的小火苗,崇拜而敬畏地看着泰塔。 布瑞莱斯恭敬地一礼,认真道:“能得到骑士王冕下的教导,就算是被教训,亦不失仪。” 泰塔结束了课程,缓缓地走出教室,但心中却不如上课前轻松,这节课他虽切实地确立了他的威仪,但与布瑞莱斯·布鲁的交锋,他却输了。 “这个狡猾的坏小子!”泰塔的嘴角勾起弧度。虽然表示了对他的恭敬,但也挑明了他骑士王的身份,这番表现可称得上是不卑不亢了,如此,他这一节课的对布瑞莱斯的压制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而且经此一役,其他人再对布瑞莱斯挑衅的时候,可要好好地掂量掂量,就连骑士王都敢对峙的人,怎么会好惹? 阿尔法复杂地看着身旁少年从容的表演,心中五味杂陈,这个少年比他预想的要优秀得多。他往常暗自对少年的傲慢带有偏见的不认同,也是那么的可笑。布瑞莱斯不同于某些贵族的装腔作势,他确实有傲慢的的资本,在这种压制之下还能淡然承受,果断反击。即使自己在军队中再生活几十年,也学不会这样的机巧应变。 阿尔法突然明白了祖父菲利普公爵坚持要安排他进入圣·骑士学院的用意。恐怕正是发觉了他对贵族的不屑和对家族淡薄的归属感,才想要让他开拓眼界和见识,来改变他的偏见吧。那么,这个敏锐的亲王少年是不是也正是看出了他隐藏在恭谨假面之下的不屑,才总是拿他戏谑玩笑? 【我有饮下平民之酒的器量,不知你可有品味宫廷之酒的格调?平民!】 阿尔法猛然想起布瑞莱斯赐酒时的话语,原来铸就两人之间高墙和阻碍的一直是他的狭隘吗? 布瑞莱斯可不知道阿尔法的一番纯属多余的反思,要知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出的那句话竟然这么有深意,只能说,人的脑补是强大的。而此时,门前一群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来人,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 布瑞莱斯的属官飞快地随侍到他的身边,与那群人紧张地对峙着。 飞扬的红发映入布瑞莱斯的眼帘,周围的学生都谨慎地后退着,不明所以的人也马上被身旁的朋友警告,这两位可是针锋相对的混世魔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这些小虾米更要躲得远远地,嗡嗡声霎时布满了整个教室。 “哎呀!哎呀!不经意就闲逛到这里啦!布瑞莱斯。”红发少年挠着头如阳光般灿烂地笑着。 少年身后红衣高领的精英属官满头黑线,扯谎扯得如此有水平,还如此理直气壮。他们的王储殿下,也算是拥有着非凡的才能吧? “军事学院的教学楼可不在这里,而且,你现在也应该刚下课吧!道格王子殿下!”布瑞莱斯口吻平静清淡,随意地往外走去。 荆棘帝国白衣蓝领的属官急忙跟进,毕竟,他们可还不知道他们的亲王殿下和雄狮王国的王储殿下的秉烛之交,道格的到来已经被他们所有人视为了挑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两支队伍的碰撞。 17、雪耻 “不要计较这些多余的事情啦!布瑞莱斯。我们学院的教授是个头晕眼花的无聊老学究,半节课下来一半学生睡着了,另一半嘛,喏,就像我这样逃课啦!”道格如他的头发一样灿烂飞扬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他郁闷地抱怨着。随即,冲着布瑞莱斯胸口重重一擂,搭着布瑞莱斯的肩膀,豪爽道:“走!下午没课,咱们去喝酒,我请客。我打听到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酒馆哟!” 布瑞莱斯面对着道格生动的挤眉弄眼,感到些许无奈,道:“若是酒不够好,我可是会生气的。” “放心,放心!我可是特意买来品尝过的,绝对能把你喝趴下!”道格拍着胸膛得意道,但飞快地得意的神情就僵在了脸上,嘴里低声嘟囔着,“糟糕!不小心全都说出来了。” 布瑞莱斯脸上的神情更无奈了,道格爽朗跳脱的性格虽然很容易让人滋生好感,但更多时候是让人感到无力。 “好吧!好吧!既然王储殿下已经投下了战帖,我荆棘帝国王室亲王,布瑞莱斯·布鲁,绝不会逃避挑战的。提前说好,想把我喝趴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做好心理准备吧!” 道格眼睛发亮地点着头,当然,他眼睛里再明白不过的想法,已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了——我明白你是在逞强的,看你的外表,完全不是会拼酒的样子嘛!我理解你,非常理解,真的! 同时,道格心里回忆起开学前的‘小楼战役’,还有几天前的‘骑士之殇’,狠狠地握拳,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欧也! 看着这两位几天前还喊打喊杀的大人物,就像是好兄弟一样勾肩搭背地离去,所有围观者都目瞪口呆,简直怀疑是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但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幻觉,也不可能同时光顾几千个骑士。他们只得无奈地承认,大贵族们的交情和想法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平民(普通贵族)可以理解和望其项背的。 布瑞莱斯的属官全在原地怔忪了片刻,但跟随这位任性的亲王多年,他们已经磨练出了如钢铁一般坚强的意志和反应力,不断默念着:‘在布瑞莱斯亲王殿下身上发生一切不正常的事情都是正常的’这句至理名言迅速地跟了上去。引得道格的属官竞争意识大盛,均暗下决心,一定要比荆棘帝国的这帮家伙修炼得更加强大才行! 高朝已经过去,剩下的学生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一边讨论着,一边走出教室。巨人巴克扎庞大的身躯好不容易从最后挤到前排,却看见他的好兄弟还怔怔地看着门口发呆。 巴克扎自以为是地安慰道:“阿尔法,你不用担心,我看那个道格王子不像坏人,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 阿尔法无意识地点点头,收拾起桌上上课完全没有用到的书本,与巴克扎并肩向外走去。他的嘴角带着微微的苦意,朋友?现在才发现,他和布瑞莱斯之间的关系可够不上这个神圣的字眼。只能说是……熟悉的陌生人吧! “阿尔法,等会儿,你要去哪儿呢?”巴克扎随意地问着。 “学生会。”阿尔法想起前几天学生会前辈对他提出的邀请,坚定地回答道。 他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失误自怨自艾,他只会努力去修正它,改变它。 ****** ‘金樽酒吧’的主人是个风韵犹存的四十岁女人,叫做骆琳,她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所以比普通女人更加泼辣风流些。她有个愿望,就是每天赚来的金币能堆满整个酒樽,这无疑是件困难的事,但并不妨碍她梦想,就像最初这所酒吧只是招待赌徒醉汉,现在已经可以让王室贵族驻足,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布瑞莱斯亲王和道格王子无疑是骆琳招待的最尊贵的客人,她几乎可以想象,等这两位超级贵族喝完酒,将会有多少贵族慕名而来,长着翅膀的金币就要飞到她的酒樽里啦!她甚至让她刚刚成年的美丽女儿珊妮在两人身边随侍,珊妮芳龄十六,眉目精致,她的母亲将她保护得很好,眼中还带着纯洁的懵懂,是个小家碧玉的女子。 两人坐在豪华宽大的包间里,沉重的酒坛已经从桌上摆到桌下,堆得满满当当。 道格恶狠狠地盯着满地的酒坛,还有对面姿态十分优雅,笑容十分矜持,丝毫面不改色的可恶家伙,将头重重地砸在面前坚硬的酒桌上,沮丧地大叫着:“不比了!不比了!要是连喝酒都输给你了,那我还怎么活啊!” 布瑞莱斯得意地扬头,他自然知道就算连喝酒都输给自己,以道格的达观很快就会重新振奋起来,再接再厉的。即使如此,他仍是免不了要得意一番的。 “王子殿下和亲王殿下都很厉害呢!这么多年,我可从没见过有人,这么能喝酒。”老板娘的女儿珊妮崇拜地赞叹着,她坐在道格的旁边,为他斟酒。 道格瞬间满血复活,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珊妮,噙着泪花握着她的手大力摇晃:“太感动了!太感动了!果然本王子还是很厉害的,对吧!对吧!只是对面的家伙很变态,这完全都是他的错!” 珊妮愣愣地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布瑞莱斯亲王身旁满当当的属官,咬着牙赞同地点点头。 看到少女视死如归般壮烈的神情,布瑞莱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哎呀!看来今天我是输给你啦!道格!” 道格迟钝地望向布瑞莱斯,布瑞莱斯努努嘴,微笑道:“可爱的珊妮小姐,明显更加青睐道格王储殿下呢!” 道格低头看向红苹果一般的羞涩的女孩子,手忙脚乱地松开手,挠着头傻笑。 珊妮低着头,扭着袖口,低低地解释:“我……我没有非分的想法,那个……两位殿下都带着属官,刚才珊妮进来服侍很尴尬,王……王子殿下让珊妮倒酒,珊妮很高兴。珊妮,珊妮去帮两位殿下拿酒……”无措的少女慌张地夺门而出。 少女的解释虽然颠三倒四,但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意思,布瑞莱斯用埃尔德雷德式的咏叹调赞叹道:“雄壮凶狠的狮子却拥有着如此柔软的心肠,道格,你真是个温柔细腻、怜香惜玉的好人呐!” 道格红着脸吼道:“我这是王者的胸怀!对待绵羊一般可爱脆弱的子民要好好地保护,然后……” “然后一口吃掉!”布瑞莱斯坏心眼地笑着接口。 “哦!对,一口吃掉……什么跟什么嘛!我才不会吃掉她呢!”道格恼羞成怒地大叫。 珊妮提着两坛酒回来,不明所以地看着滚成一团的两位殿下,只听见声音从被石化的道格掐着脖子的布瑞莱斯亲王口中吐出:“可爱的小珊妮,道格王子想要吃新鲜的小羊羔!” 珊妮认真地点头,“我这就去厨房吩咐。” 珊妮在关上房门的瞬间,仿佛听见了道格王子的怒吼——布瑞莱斯·布鲁,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当然,面对着已经是初级骑士的布瑞莱斯,道格的愿望是难以实现了,鼻青脸肿的道格撕咬着香喷喷的烤羊腿,就像是在啃着布瑞莱斯的肉,他第一百零三十七遍发誓——一定要好好练武,等他成了初级骑士后,一定要好好地把布瑞拉斯揍一顿!但道格完全没有设想过,当他成了初级骑士,说不准布瑞莱斯已经成为中级骑士了,到时候啊!他照样打不过。不过这个问题,还是等到王子殿下突破了初级骑士之后再说吧! 现在道格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另一个方面,他掰着手指计算,“我刚才发的誓是第一百零三十七遍,还是一百零三十八遍呢?真是好烦恼,完全记不起来了。” 18、挑战 事实证明,无论是多么有威信的教授也没办法让枯燥的理论课变得有趣起来,从泰塔的第二节课开始,睡着的学生就呈直线上升的趋势,当然因为‘骑士王’的威严,他们至少没有逃课。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你自己受苦,而是你在受苦,旁人却在享乐。一想到道格或许纠集了一大帮酒友在金樽酒吧逍遥快活,布瑞莱斯就觉得双手搔痒,恨不得冲进酒吧,将道格再揍一顿。 布瑞莱斯现在坐在首席的位置上,阿尔法一直自觉地呆在他的身边,布瑞莱斯有时候会想,这是否符合阿尔法本身的意愿?因为除了第一天,阿尔法表现得十分顺从,眼中也不再带着抗拒,虽然他还是沉默寡言。如果阿尔法的嘴巴翕动的频率能增加一倍,他或许就能发现什么,布瑞莱斯有时百无聊赖地想着。这也是他忌惮阿尔法的原因,在阿尔法面无表情时,他从来没办法从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今天所有的学生都目光炯炯,努力地忍受着那些理论的纠缠,说不定,下一刻,泰塔就会停止这愚蠢透顶的说教,讲出实践课的事情。没错,经过了一个月的摧残,终于熬到了最后一节理论课,真是可喜可贺。 可能感受到了大家森森的希望,泰塔狰狞地笑了起来,“理论课到此结束,接下来我安排一下分班的事宜。” 哦!他笑得就像是天使!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泰塔的第一堂课以点名开始,最后一节课也以点名结束,当全体学生被分为整整二十个班级,被一个个老师分别领走之后,最后在泰格可怕的微笑下,幸存下来的十名学生弹冠相庆,欢呼起来。很明显,他们将会成为‘骑士王’泰塔的学生,换句话说,他们是最优秀的。 布瑞莱斯歪头看向唇角难得流露出几分激动的青年,嘻嘻一笑,伸出手去,“以后四年多多指教了,同学。” 阿尔法受宠若惊,从平民到同学,这是多么难得的跨越啊!严肃的脸上漾起浅浅的微笑,就像是黑暗的天幕下的满天星辉,“彼此彼此。” 布瑞莱斯挑挑眉,不得不承认一向面部表情缺失的阿尔法笑起来绝对足够吸引人,尤其还带着他艳羡的英气。 泰塔收敛了笑容,用冷冰冰的语调打断了所有人的欢喜:“两千五百六十人中我留下了你们,你们的修为可能不是最高的,成绩可能不是最好的,但是却是最有潜质的。接下来的四年里,我不会对你们客气,任何让我失望的人,我都会毫不客气地踢出这个班级!明白了吗?” “明白!”十人都用最诚挚的态度大声大吼道。 能得到骑士王的教导,可是求都求不到好事,他们怎么会轻易放过? 泰塔看着眼前十个年轻的面孔满意地点点头,视线从一张张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布瑞莱斯的脸上,他沉默了半晌,道:“布瑞莱斯,你是荆棘帝国的王室亲王,又是十六岁的骑士,堪称妖孽的资质,只要你愿意,可以能够得到荆棘帝国内任何一位骑士王的教导。” “我会服从您的教导,您或许不是我唯一的选择,却是最好的选择。”布瑞莱斯上前一步,剔透的眼瞳变得暗红,仿佛压抑着什么。 布瑞莱斯的战斗风格是在拼杀中形成,宫廷中骑士王的底子多是死板端正的,泰塔是佣兵界的神话,泰塔的战技就威力而言,不输于其他骑士王,而风格与他更是契合,机会就在眼前,他怎么会轻易错过? 泰塔眼神变得幽深,他紧盯着布瑞莱斯反问道,“既然你说我是最适合你的老师,那么你就自信你也是适合我的学生?” 布瑞莱斯想起前世在佣兵界和黑暗深渊摸爬滚打的日子,傲然一笑,“若是我能证明又怎样?” “那么,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又有何妨?”泰塔答言道。 其他几人的眼神霎时变了,泰塔说的是‘徒弟’而不是‘学生’,‘学生’只是授业解惑,‘徒弟’却是战技传承,决不可同日而语。 泰塔转眼看向几个眼红的学生,道:“你们都可以来试试,至少这些年来,迎来送往的这么多所谓‘精英学子’,我可一个也没看上。” 即使泰塔的话说的决绝,即使他们要争夺的是至高无上的骑士王的传承战技,即使还有一个十六岁就突破骑士的鬼才对手,但这样的机会众人又怎么舍得放弃?布瑞莱斯更不可能放弃,他前世虽然已经修炼到骑士王的阶位,但却始终逊于同阶位骑士王,究其根本,就是因为他没有高深的传承战技。 当泰塔领着众人来到训练场时,身后的十个人眼中都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 武技学院每个班级都有专属的训练场地,而泰塔所带的班级虽然人数最少,但所占据的训练场却是最大也是最坚固的。 泰塔将一块紫晶石安放在大门之上,然后,大门就打开了。训练场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澄净的雪白石板,但光滑的质地和坚硬的特性又让人明白这种材质的难得。放眼望去,足有一片草原的大小,仿佛望不到边际。 泰塔走到场地中央,高声道:“现在我会演示出我独门战技‘血煞’中最基础的一部分,然后,你们逐一演示给我看,记住,只有一遍!” 泰塔缓缓地将手放到了身后巨剑的剑柄之上,而在他拔出剑的那一霎,凶悍气息便是自他体内毫不掩饰的渗透而出,一股让布瑞莱斯等人微微色变的压迫气势,笼罩着整片训练场,让得人有种犹如被森林中野兽盯住了一般的不舒服感觉。明明泰塔只是盯着眼前虚无的空间,但几人却都有种气机完全被锁定的束缚感。 雪白的锋刃一点点从背后向前,划上一个半弧笔直地指向前方,在移动的过程中,巨剑的周身充盈起血红晶莹的光点,最后仿佛一层铠甲附着在剑身之上。布瑞莱斯深知这是在骑士王阶层才能凝结的‘剑身武装’,可以令武器的杀伤力提升百倍,这就是骑士王与骑士官之间,差距悬殊,极难突破的原因之一。而以前世布瑞莱斯骑士王的实力,凝结剑身武装至少要半刻时间,绝对做不到泰塔如今的举重若轻。这一刻,布瑞莱斯才窥见到骑士王有没有战技传承,竟有这么巨大的差距。 不同于其他人眼界和实力上的限制,布瑞莱斯的精神力因缘际会地突破圣骑士阶位,前世又曾修炼到骑士王的水平,自然在在场众人之中,对泰塔实力体会最为深刻。 泰塔的身体并没有移动,不,应该说全身都没有动作,只是手腕的关节处,飞快地转动着,手中的长剑也激起如瀑布击石般凌乱的剑花,光华闪动,一秒时间他已经刺出了十剑,可以看得出这十剑是他已经放到了最慢的速度,布瑞莱斯甚至没有运用精神力,就已经将十剑看得清楚。 这十剑分别刺向了颈、喉、心、肺、脑、下脐、以及四肢的手筋和脚筋,窥一斑而知全豹,用剑时手腕发力,全身气力无一丝一毫浪费;下手狠辣,直击命门。从此处看,就知道这套战技纯粹是为了杀人而创设的。十分符合布瑞莱斯的战斗风格,黑暗深渊本就是个人杀人的地方,最原始的法则就是以最小的力量杀死最多的人,一击毙命!决容不得半分犹疑! 迅如雷霆,一击必杀! 这一刻,布瑞莱斯完全沉浸在了前世冰冷无波的心境之中。 泰塔的剑术一气呵成,当他将剑插回剑鞘之中时,才过了不到半分钟。 泰塔转过身来,淡淡地问道:“我问你们,我刚才挥了几剑?” “十剑!”十人异口同声地答道,他们能被泰塔选中成为他的学生,自然都是天赋异禀之徒,这第一个问题没有一人答错或是迟疑。 泰塔再问他们出手的位置,也完全难不倒他们。 此时几人的眼中都闪着光亮,不仅是因为回答对了问题,更因为泰塔的高超技艺令他们充满了向往。 但当他们拿起了骑士剑,才发现即使他们细长的剑身比巨剑更容易操控,但这些动作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完成的。 不说对人体要害位置的精确把握,就说全身不动、手腕发力这种高难度动作就让几人伤透了脑筋,一个个学生上去试验,最终都含恨而归,绝望来得如此之快。 转眼间,尚未拔剑的就只剩下阿尔法和布瑞莱斯两个人了。 19、改变 阿尔法看了一眼仿佛闭目养神的布瑞莱斯,走上前去。 他拔出剑,竟双手握住了剑柄,颈、喉、心、肺、脑、下脐、以及四肢的手筋和脚筋,指向了相同的致命要害,但却并非肃立不动。阿尔法全身都旋转了起来,他的手腕灵巧地转动,每转换一步,就挥一剑,但却不像泰塔那般尖锐的杀意,而是充满了凌厉和气势的斩杀。 一转眼的功夫,阿尔法已经错开十步,手腕转动十下,通过全身的旋转带动手腕的活动,无疑比泰塔的技巧容易得多,但阿尔法却改动了泰塔的剑路,让它变成了另一堆东西。 泰塔虎着脸问道:“你改变了我的剑法?” 阿尔法沉着地应对:“老师的剑法并不适合我,我能做到的只是将您的技巧选择性地融合到我的武技中。” 泰塔眯着眼严肃地审视着阿尔法,阿尔法面不改色,笔直而坚定地站在那里。良久,泰塔仰天大笑起来,“好!好!好!原本我以为布瑞莱斯是这一届最有潜力的学生,如今看来你的才华并不逊于他。不仅能果断放弃诱惑,理性决断,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组合出一套剑技,又是一个天才!” 泰塔笑了一会儿,随即长叹一声,惋惜道:“可惜!可惜!你的剑路大开大阖,气势凛然!是套路明确的斩杀!我的战技却是更注重技巧和诡奇,到底是道不同,否则,我真想把你这小子抢到我的门下啊!好小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场下的失败者艳羡地看着阿尔法,虽然泰塔言下之意并不会收他做弟子,但这一番赞美,已经让阿尔法与他们拉开了巨大的差距,而且,不得不承认,阿尔法的剑法、力量和天分确实在他们之上! 阿尔法仍然面无表情,淡定地道:“成功就是成功,失败就是失败,无所谓现在未来;而且,在布瑞莱斯同学尚未动手之前,就判定我们的优劣,您太武断了。或许……我不如他。” 泰塔愣眼地看着毫不领情的青年下场的背影,无奈地想:“这年头,天才都这么有个性吗?不过,”泰塔看向最后一个少年,摩挲着下巴,“或许是天才间的引力,阿尔法还真护着这位王室亲王嘛!” 布瑞莱斯心中五味杂陈,他被前世一直憧憬、嫉恨的男人给维护了,而且阿尔法竟说‘我不如他!’,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滑稽的笑话,但布瑞莱斯却笑不出来。 当泰塔的眼神扫过来时,布瑞莱斯只得将心中复杂的情绪抛开,凝神静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训练场中央的美丽少年,都在心中猜度着布瑞莱斯能不能符合要求,创造奇迹? 布瑞莱斯缓缓地抽出长剑,自腰间由下而上移动着指向前方。布瑞莱斯还没有动作,泰塔的眼神就已经凝重起来,其他人并不明白,但他却在骑士剑移动的轨迹中感受到了一股和谐的韵律,泰塔惊讶地发现,这竟是骑士王才能领悟的剑身武装的韵律,虽然布瑞莱斯的力量并不足以凝结剑身武装,但是他的感悟已经到了。这小子的领悟力到底有多么惊人! 阿尔法目光沉沉,他虽然还并不理解剑身武装,但从泰塔的神情和布瑞莱斯的动作中,他已经感受到这个他忽视的拔剑动作之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玄妙,他握紧了拳头,紧盯着布瑞莱斯的剑,一向在武技方面自信的阿尔法心中充满了不甘。 即使在应变机巧方面落了下风,但阿尔法却从不认为自己比布瑞莱斯逊色,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制!他竟被这个少年完全地压制住了。与浓浓的不甘交杂着,同时涌上心头的还有另一种情感,让他全身的血液全部奔涌起来,阿尔法竟然诡异地兴奋了起来,这是一种与自己夺魁还要快乐的复杂情感,有什么在心中酝酿、发酵起来。 这种紧张的压力、失败的不甘、战胜的渴望……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体会到了? ****** 不同于阿尔法心中的波涛汹涌,布瑞莱斯的心神皆定,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前世习剑的日子一样,他的眼神一厉,十道闪亮的剑花由他的手腕发力绽放开来,十道剑光前后有序,却又后发先至,当他收剑入鞘之时,这十道剑光同时落到实处,就好像是同时挥出的一样。 布瑞莱斯的速度竟比泰塔展示的还要迅速几分,布瑞莱斯望向腰间,心中微叹,黑暗深渊中的战斗有一个原则,就是‘三快’,打得快,抢得快,跑得快。这使得他一向自负于自己的速度,但如今的身体,虽然他从不懈怠于锻炼,但终究还是比不上前世的百分之一,怎么说呢!就像是原本驾驶的是日行万里的龙马,陡然变成了慢悠悠的猪猡兽一般的感觉。 要是让在场惊叹连连的几人知道布瑞莱斯的想法,恐怕会一口血喷出,五体投地。布瑞莱斯现在可不是前世五十六岁历经沧桑的老人,而仅仅是个初出茅庐的十六岁小鬼,要是真能立刻达到那种水平,一定会被各种羡慕嫉妒恨的骑士们反攻倒算的吧! 泰塔回想他有这样的速度是在什么时候,二十五岁还是三十岁?他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人体的要害又是在什么时候,三十岁还是四十岁?泰塔看了布瑞莱斯很久很久,终于吐出了一个词:“怪物!” 布瑞莱斯挑挑眉,严肃地高声道:“报告老师,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实际上,我的属性都是人类!” 泰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他归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布瑞莱斯说自己是他最好的选择,以布瑞莱斯的速度,以及他出剑角度和落点的狠辣老练来看,若是不走这种杀戮的路子,才是大大的屈才。 不过,真是让人好奇,作为一个亲王贵族,一直处于帝国金字塔的顶端,怎么会有仿佛久经战斗的老辣?只能这样解释了,这孩子是个天生的杀手,这种战斗素养是与生俱来的! 泰塔已经无力吐槽布瑞莱斯的天资,布瑞莱斯不是天才,是妖孽! 如此妖孽的资质,泰塔还能说什么?只能说,现在谁要是想要跟他抢徒弟,他就跟谁拼命!他看着布瑞莱斯行走间高傲的姿态,突然觉得以后的日子,他一定是痛并快乐着。 而其他几个学生都充满向往,崇拜地看着布瑞莱斯,当一个人的资质超出常人,可能会带来羡慕嫉妒恨;而当这个人的资质远超于常人,人们反而会恢复平常心,单纯地感叹几声,尤其是在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也同样高不可攀的情况下。 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阿尔法,布瑞莱斯走向队伍时,抬眼就对上两道火热的视线,视线里燃烧的坚毅和火热战意简直要灼伤他的眼睛,他敏锐地察觉到,他和阿尔法之间的关系,仿佛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什么未知的改变! 20、从前 帝国历一千三十八年,布瑞莱斯·布鲁二十六岁,阿尔法·希克斯三十岁。 三月,荆棘帝国与雄狮王国前线激战数月,北方边境外族亦时常侵扰,两面夹击,北部边防第二军团统帅安道尔·尼斯礼战亡,阿尔法·希克斯上将临危受命,代理元帅职务,痛击北方外族,大获全胜,解除帝国围困之局,功不可没,特擢升为第二军团元帅。 四月末,菲利普·奥古斯塔斯公爵声称身体不适,传爵位于外孙阿尔法·希克斯,阿尔法改姓,成为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 五月,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入帝都接受封爵,当是时,帝都万人空巷,掷果盈车,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风头无俩。 ****** 布瑞莱斯·布鲁亲王自十六岁受封之后,无丝毫建树,于帝都之内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 至于所谓的战争,布瑞莱斯更是没有概念,即使前线血流成河,各地烽烟四起,那又怎么样?死去的不过是些不相干的人,和卑贱无比的平民罢了! 帝都依然繁华如锦,女王姐姐依然坚强地端坐在铁王座之上,而他,布瑞莱斯·布鲁亲王,依然风光无限,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战争这玩意儿,布瑞莱斯一点儿也不在乎。 ****** 帝都王宫的白塔银光闪闪,直入云霄,在夜晚的黑幕下,耀眼的灯火从塔尖放射出来,格外璀璨明亮。 今日是帝国新贵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的授爵仪式,为表彰他的功勋,维多利亚女王特许在王宫白塔之中举行宴会,而能够享有如此殊荣的,除了那位被女王殿下宠坏的布瑞莱斯亲王殿下,阿尔法尚属第一人。 在众人的欣羡之中,阿尔法并不知道他的这份殊荣,让尊贵任性的布瑞莱斯亲王殿下十分恼火。 布瑞莱斯端坐在偏厅的宴会座位上,懒懒地听着大殿里传来的礼乐之声,他从没有在这种仪式中感受到庄重和威严,但这种隆重的仪式属于别人时,他还是会觉得愤怒,就像是自己拥有一个玩具,虽然平时不太喜欢,也从不耍玩,但也决不愿意让给别人。 阿尔法就是那个染指自己荣耀的人! 女王姐姐担心他会闹事,严禁他进入正厅,那他就在偏厅等,等授爵结束,他们迟早会来到这里。 一群满面荣光的贵族们从门口涌进偏厅,布瑞莱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听着他们溢美的华辞和满心的憧憬,面色如墨。 这个时候,宴会的主角姗姗来迟,深蓝色的长发如海洋一般伸展,雪白的披风斜挂在肩头的铁项圈上,笔挺的军装勾勒出他健美傲岸的身躯,而那双凛然冰冷的海色眼瞳中仿佛蕴含着风暴。如果说布瑞莱斯是美神的宠儿,那么阿尔法就是战神的爱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与美的结合。 布瑞莱斯的脸色更加阴沉,不仅因为阿尔法将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吸引去大半,更为了阿尔法眼中仿佛目中无人一般的波澜不惊。 “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总是呆在北疆那种穷乡僻壤,帝都的繁华和王宫的巍峨可令你大开眼界?”布瑞莱斯端着酒悠然走到阿尔法的身前,讥讽道。 “帝都固然美丽,边关亦不失雄浑,不过您可能不会理解,毕竟……亲王殿下从没有离开过帝都,不是吗?”阿尔法淡淡地回答,口吻平稳,但却成功地勾起布瑞莱斯的怒火。 “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布瑞莱斯·布鲁向你挑战!”白色的手套落在了阿尔法的脚下,布瑞莱斯的眼中燃起了鲜红的火焰,就像是这世上最美丽的血尾石。 但面对着如此美景,阿尔法丝毫无动于衷,他唯一的回答是腰间的剑! 布瑞莱斯迎来的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惨败。 布瑞莱斯原本就没有打算战胜阿尔法,他虽然傲慢自大,但也不是傻子,他们之间相差四岁,而且阿尔法还经历过战场的厮杀。但这又怎么样?难道阿尔法敢真的伤到他吗?就算他输了,也没什么丢人,而且还可以给阿尔法安上一个故意伤害王室亲王的罪名。 想要赢很难,但想要在决斗中受点伤,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但原来有时候,就连这么简单的事,也有可能变得难如登天。 这场决斗,阿尔法出了一招。将剑缓缓地抵在布瑞莱斯的颈前,布瑞莱斯能感受到脖子上的战栗和冰寒,但阿尔法身上令人窒息的杀气和震人心魄的压力,让他连移动都做不到,更何谈出手?整个身体就像是握在对方手中的傀儡,连受伤都成了奢望。 “阿尔法公爵竟然已经是骑士官了!这可打破历史记录了。” “阿尔法公爵的气势真是可怕,离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一阵阵寒意啊!” “是啊!怪不得亲王殿下被吓得连动都没法动了。” “最后还是被拖下决斗场的,是脚软了吧!” …… “可恶!!!”仿佛能听见周边压低声线的窃窃私语,布瑞莱斯坐在椅子上,痛恨地大叫着。 这场宴会,他完全成为了阿尔法的垫脚石,阿尔法登上了神坛,而他则开始掉进地狱。 那双海蓝色眼睛就像是一面不透光的镜子,里面倒映出了一切,却独独没有布瑞莱斯的身影。 比彻头彻尾的失败更让布瑞莱斯愤怒的是,他清醒地认识到——阿尔法根本就无视了他,完全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这是布瑞莱斯首次遇到挫折,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挫折。直到他在黑暗深渊的街道上被人捅穿心脏,他的心中仍然记得那双眼睛,那种眼神——甚至连蔑视都觉得多余的冰冷眼神! 那个眼神将他,即使日后坠入黑暗深渊都咬着牙坚持的王族的骄傲,击得粉碎! 阿尔法第二天就离开了帝都,他声称北方防线离不开他的领导,又回到了北疆。 或许在阿尔法心中,这次帝都之行,只是接受爵位的例行公事;但对于布瑞莱斯来说,却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布瑞莱斯品尝到失败和屈辱的味道之后,帝国历一千三十九年,布瑞莱斯二十七岁,帝都陷入了战乱的烽火之中。 21、初夜 穿过熟悉的梦境,布瑞莱斯从熟睡中醒来。 所见以及所体验的都是遥远昔日的情景,但他并不觉得奇怪,自从从阿尔法的眼中看到那火热的战意之后,他的脑海中一直闪回着与阿尔法唯一一次记忆深刻的会面的情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那双海蓝色的眼瞳之中终于映出了他的身影,而且是那样火热地注视着他…… 改变了!这一刻,布瑞莱斯深刻地体会到了今生命运轨迹的错位,没有什么比这个令他震撼,令他欣喜,但同样也令他心慌意乱。——为了那愈加扑朔迷离,看不清辨不明的‘未来’! “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意识朦胧的布瑞莱斯环顾周围。 他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房外还能听到轻微的嘈杂之声,窗户上冻着细小的冰凌,冬夜的寒冷已经悄悄渗入了圣·骑士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捂着隐隐作痛的头,整理一下混乱的记忆。 昨天,为庆祝理论课的结束,道格邀请他来‘金樽酒吧’喝酒,短短的一个月里道格已经交到许多酒友,有来自雄狮王国的,有来自北部外族的,也有来自南部神秘部族的,甚至是跟他打过擂台的荆棘帝国学生也不例外。 布瑞莱斯不得不惊叹道格的亲和力,的确,以道格的性格,只要他看得顺眼,也就无所谓家国种族,可以对任何人言笑晏晏,很难有人拒绝他的示好。而布瑞莱斯的到来,更令那些有些战战兢兢的荆棘帝国学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来道格王子和布瑞莱斯亲王和好的消息果然是正确的,而且能和高贵的王室蓝色血脉共饮,足以令所有人兴奋。 荆棘帝国王室作为统治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千年的家族,在大陆上的威望和神秘甚至可以与作为精神象征的教廷教皇相媲美。 在流传甚广的歌谣中,最常传诵的一段话就是—— 【荆棘之中开出的紫荆花,流淌着神秘的蓝色血液。 布鲁王室的后人,生而高贵,站在众生之巅。 金发血眼,如神一般的美丽。 强悍,杰出,塾智而且聪慧。 天才的集合,正是属于荆棘王族的荣光。】 如果说道格的王道是宽广的心胸和豪迈的气概,那么,布鲁家族的统治就是依靠着崇高的威望和生而为王、高人一等的自负。 道格·罗伊斯令人喜爱,布瑞莱斯·布鲁则令人憧憬。所以在道格被灌了一肚子酒时,再看见超然物外、被众人恭恭敬敬地供着的布瑞莱斯果断眼红了。为了展现布鲁家族的器量,布瑞莱斯当然不会拒绝与道格同甘苦、共患难,这次有了在一旁起哄的酒友,两人被灌得头重脚轻、晕晕陶陶也是极为理所当然的。 “啊!喝得有点高了!”布瑞莱斯揉着脑袋起身下床,“喝完竟就在酒吧里过夜了,真是……” ‘咚’的一声,布瑞莱斯被绊倒在地,他看向毫无形象地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的某个红发男孩,抽搐着嘴角一脚踢了过去。 “好痛痛痛痛痛痛!!!”道格捂着撞在床角上的腰大叫,飞快地跳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等看清凶手的面孔后,才放松地抱怨道,“布瑞莱斯,你谋杀呀!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这句话有我来说才对!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布瑞莱斯不甘示弱地高声道。 “真小气,平时你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嘛!”道格嘟囔着,最后无奈地解释道,“那群臭小子一个房间也没给我留,要我去珊妮的房里过夜,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反正你的房间大,我就上你来啰!” 布瑞莱斯皱了皱眉,回忆着点头道:“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道格立刻可怜地点头,但布瑞莱斯显然并不想这么放过他,“听说,前几天道格王子可是当众宣布珊妮是你的女人,怎么现在倒怂了?” 道格尴尬地摆手,勾住布瑞莱斯的肩膀,神秘地低声道:“还不是因为一些贵族想要拍卖珊妮的初夜权,我只是为了给珊妮解围而已。” “初夜权?”布瑞莱斯会意地点点头,“普通平民在这种地方做生意过活,没有靠山和背景,这种事情也是迟早的事。听说珊妮的母亲骆琳有时也会接客。” “老实说,禁欲的节操早在千年前教廷败落时就被丢弃了,现在人们的贞操观念又不强。可总觉得珊妮这样的女孩,要是那样,有点可惜啊。”道格点点头,发表出自己的见解。 “那你就收了她,反正作为未来的国王,多几个情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布瑞莱斯整理着仪容,满不在乎地建议道。 看见道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布瑞莱斯略带几分好奇,问道:“你怎么就这么抵触,对珊妮就真没一点好感?” “我是很喜欢珊妮啦!可是不是情人的那种喜欢。而且,就像是你说的,珊妮就像是小羊羔,有那个狮子会喜欢羊羔呢?”道格认真地道。 布瑞莱斯更添了几分兴味,想起以往几位雄狮王,娶的都是众所周知的烈性女子,不禁又继续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伴侣?” 说到这个,道格眼睛发光,大力地挥挥拳,憧憬地道:“当然是像母后一样,上得了战场,出得了厅堂,美丽干练,兼有爽朗有力。狮子的妻子必须和丈夫一样坚韧,齐心协力一同战斗!” 布瑞莱斯若有所思,窥一斑而知全豹,从伴侣的选择上,就可以看出历代雄狮王的心性和器量。 他想起前世雄狮王国的军队进行远征时,即使由一个志大才疏、愚蠢无比的帝王带领,在大战略上频频出错,但仍是在战争中顽强地坚持了十多年,才退回本国休养生息,应该与前几任雄狮王的积累和对人民的引导有很大的关系。 荆棘帝国的旁边憩息着一只凶猛的狮子,布瑞莱斯的身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是朋友,那么就是最强大的盟友;如果是敌人,那么就是最危险的仇敌。 布瑞莱斯对着道格笑了,笑得十分灿烂:“真想看看你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那么,我就期待你册封雄狮王王后的典礼啰!” 道格挠着头大笑:“当然,当然,我一定会邀请你的。你可是我的好兄弟!” 布瑞莱斯笑着点头,默默地在心中加上了另一半话:所以,你一定要当上雄狮王,我可爱的兄弟!如此,即使会与你交手,荆棘帝国面对的也是一头理智的狮子,而不是肆意破坏的狂兽。 布瑞莱斯和道格简单地整理好仪容,便走出房间,道格笑嘻嘻地跟守在门前的属官打招呼,看起来已经混得很熟,布瑞莱斯冷眼瞧着,虽然知道属官是因为自己和道格的亲近,才放下心防交好。但是,晚上就这样大咧咧地把道格放进自己的房间,也未免太不负责任吧! 昨晚其他人喝的酒可远不如布瑞莱斯和道格,所以,起得很早,已经在酒吧的大厅里心神愉悦地享用早餐了。 看见道格竟从布瑞莱斯的房里出来,都不由目瞪口呆。大多数人的眼神都变得有点奇怪,毕竟布瑞莱斯的容貌太容易让人想歪,再想起这两人先前诡异的和好速度,这其中不会有奸情吧? 道格看到大厅中央被单独留出来的桌子和丰盛的菜肴,原本打算好好地跟这群家伙算账的心思,早就被丢到九霄云外了,“哈哈!算你们还有良心,给我和布瑞莱斯留了早餐。” 他丝毫忘记了以前这些家伙从不会留下来等他醒来,更从不会给他准备一个馒头,如果他再敏锐一点,就会发现桌上的菜肴全是传说中布瑞莱斯喜爱的菜品,所以说,其实有时候大大咧咧、头脑简单其实也是很有好处的,至少不会被气得吐血。 这差别待遇太坑爹了,有木有? 布瑞莱斯扫了一眼餐桌,就明白了些什么,面上当即露出显而易见的满意神色,然后就能察觉到大厅中的其他人的情绪都高了一层。 这时,道格已经冲到了餐桌前面,热泪盈眶,太感动了,这些可都是顶级珍稀精细的菜肴啊!这可是友情的象征啊!好满足,好感动! 布瑞莱斯无奈地抚额,“这家伙是笨蛋吗?明明某些见解和洞察力比鹰枭还要敏锐,但在更多地方,这家伙果然是少根筋吧!” “哎哟!”道格突然捂着腰叫了起来。 “怎么了?”布瑞莱斯问道。 “疼死了,全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腰。”道格捂着方才被床角撞到的地方,小心地伸展身体,方才跑得太急,牵动了‘伤口’。他愤愤地抱怨着,“布瑞莱斯你可要负责任。” 布瑞莱斯翻了个白眼,在地板上睡了一宿,要是舒服了才是怪事;至于撞上床角,那只能说意外,可完全怪不到他身上。 道格哀怨地看着无情地无视他、径直开始用餐的布瑞莱斯,郁郁地泄了气。而后,他立刻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布瑞莱斯和道格的声音并不大,却已经足够让在场的任何人都听清楚。 误会的种子就此播下,然后开始生根发芽,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充满同情的眼神纷纷落在道格身上。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道格竟是呆在下面的那个。 22、交恶 班级内的十名学生,被分成五组,两人对练,彼此切磋进步。泰塔不愧是名动一时的佣兵骑士王,见多识广,在明晓十个学生的剑路之后,每个人都能得到他精准的延伸性引导和教育。 即使布瑞莱斯是泰塔的弟子,但在学院的这段时间,他从泰塔身上所能获得的进境,与其他学子并无不同;泰塔传承的战技只有等到他突破骑士官之后,才能显示出强大的威力。 所以,布瑞莱斯从没有认为得到泰塔的传承,就是领先阿尔法一步。在他看来,以菲利普公爵的势力和人脉,阿尔法突破骑士官之后的导师,也极有可能是一位与阿尔法剑路相通的骑士王。初级骑士和中级骑士的差距仍然鲜明,他绝不能因此而懈怠。 布瑞莱斯与阿尔法分到了一组,按泰塔的话来说,你们两个跟其他人对练,那不是打击人吗?虽然,布瑞莱斯对阿尔法的感情太过复杂,不愿与他接近,但是,按事实而言,阿尔法确实是他在班内的最佳搭档。之后,两人的相处还算融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阿尔法对他的态度好像有点讨好。 布瑞莱斯狠狠地摇了摇头,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他不是最明白阿尔法的骄傲吗?当年阿尔法在宴会上的目中无人,他又不是没看见!而且,阿尔法已经连续三天拒绝了他的对练邀请,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是他想多了……布瑞莱斯拿起剑继续练习。 完成训练,从训练场出来的布瑞莱斯汗流浃背,豪华的马车正停在路边,属官恭敬地打开车门,马车缓缓地行驶起来。 在校园里行驶自然不必如赶路时那般匆忙,布瑞莱斯也喜欢从金纱帘幕向外扫视路边的景色,一队队穿着黑纹白底制服的队列从车窗前一闪而过。 布瑞莱斯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学生会的监察部今天怎么会出动?” “今天教廷上层来学院检查,恐怕会有一番大整顿了。”属官恭敬地答道。 布瑞莱斯点点头,圣·骑士学院虽然是由各国合资建成,但监管方却是教廷。在圣·骑士学院,教廷的实力也达到了顶点。每隔一段时间,教廷就会排遣监察队进入学院巡查,确保教廷的权威,并选拔优秀人才为教廷所用。 所以,虽然多年来,教廷的整体军事实力不显,但单兵能力绝对优于任何国家,若是用作刺杀、侦察等工作,绝对无人可挡。这也是各国承认教廷独立的根本原因,若是惹急了他,一剑睥睨,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太过得不偿失。 布瑞莱斯没有再说什么,阳光被金色的布帘染上金黄,照在斜倚在座驾上的美丽身影上,这张迎着日光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严肃神情:“教廷的到来,或许会改变不少事情……” 正应了布瑞莱斯的话语,道格是第一个被打破生活规律、并深受其害的人,很快他就以‘聚众酗酒’的罪名押到学生会的监察部了。 还没关够一天就‘出狱’的道格,刚得自由就跑到布瑞莱斯的训练场,元气满满地建议:“布瑞莱斯,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去玩?” “教廷监察期间,你还是收敛点好,聚众斗酒,呼朋引伴,可都违反了教廷设立的校规。”布瑞莱斯一边热身一边教育着。 “好了,布瑞莱斯,我可都在监察队里踩过点了,凭咱们的身份关不了多久。”说到这里,道格猛然提起精神来,“说起来,还多亏你的那个好朋友,要不是他帮忙,恐怕我还得再被关一阵子!不过,学生会向来是教廷的后备军,你那朋友在里面不会有事吧?” “朋友?”布瑞莱斯疑惑地转过头。“我怎么不知道我竟在学生会有个朋友。” “就是那个高高的,长相比我稍微差一点的蓝发小子。”道格得意地比划着。 “蓝发?”布瑞莱斯歪歪头,恍然大悟,“阿尔法·希克斯?” 自从分组之后,布瑞莱斯虽然对阿尔法的观感更加复杂,但两人的关系却不复往日的僵硬,若说是‘朋友’也算适当,所以,在得知阿尔法多日来的‘失踪’不是特意躲着自己,布瑞莱斯竟不由感觉到些许开心。 道格点头:“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我看他还被洗脑,特意来提醒你来着。” “洗脑?”布瑞莱斯大笑起来,他抽出腰间的剑挥舞着,自信地讲道,“放心吧!他是那种意志坚定,傲气而傲骨兼具的男人,教廷那套卑躬屈膝的把戏可骗不了他。” “哦?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算是白跑一趟了。”道格耸肩摊手道。 得知阿尔法身处学生会之后,一道灵光突然光顾了布瑞莱斯,他笑得温柔,“我这里有个有趣的点子,既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违法乱纪’行为,还能给教廷下绊子。” 道格眼睛发亮地凑上前来,布瑞莱斯邪笑一声,附耳低语。 几句话过后,道格的沮丧之色便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 ****** 帝国历1129年3月21日,道格王储被监察部收监五天,监察部部员阿尔法·希克斯曾与其密谈,透露道格被抓是因布瑞莱斯亲王告密。 3月26日,道格刑满释放,直奔布瑞莱斯亲王的训练场,爆发激烈争吵,不欢而散。 当日晚间,布瑞莱斯亲王约见阿尔法·希克斯,阿尔法透露道格轻信谣言,对布瑞莱斯亲王不满已久,甚至口出狂言。第二日,布瑞莱斯宣布与道格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3月28日,荆棘帝国的布瑞莱斯亲王和雄狮王国的道格王子当街斗殴,大打出手,甚至牵连了隶属两国的所有学生,造成了大规模的械斗,最终,两人被学生会监察部收监。 教廷检查员卡特加红衣主教端坐在学生会肃穆的大厅内,望着两个针锋相对的‘犯人’厉声道:“依仗权势,呼朋引伴,当街斗殴!严重破坏了学院秩序,判处监禁半月,两位殿下,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卡特加主教五十三岁,但丰神矍铄,看起来只有四十几岁,他的面容端方严谨,给人一种十分正直可信的印象,但他的精彩演说却并没有被眼前的两人看在眼里。 布瑞莱斯和道格两人并排坐着,但两人脑袋的角度却形成完美的180度角,一个朝南,一个朝北。 听到判决,两人齐声哼了一声,同时转头,‘噼里啪啦’一阵火星四溅。 布瑞莱斯首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主教大人恐怕是误会了,我和道格王子可是再好不过的朋友了。” 卡特加主教抽着嘴角,厉声道:“不要狡辩了,你们若是朋友,怎么会聚众械斗!” “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无法用普通方式表达,只有战争才能表现我们之间的‘激情’!” “没错,这正是我们表达‘深情厚谊’的方式!” 布瑞莱斯和道格义正言辞地申诉,紧接着两人对视,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即使如此,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学院的治安,必须遭到严惩!”卡特加严厉的拍案而起。 “是!在主教大人真诚庄严的感召下,本亲王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罪大恶极,我一定会认真服役,努力反省,争取早日得到光明神的垂怜和指引,回归主的怀抱。”布瑞莱斯站起身来十分诚挚地深刻反省。 卡特加愣在原地,搞不明白一向对教廷严防死守的王室中,怎么出了个神教信徒,难道真的是被他的信仰给感染了? “所以……请把我和道格关在一起吧!我一定会用我的信仰,来引导仍处于混沌之中的‘好兄弟’!”布瑞莱斯紧盯着卡特加,真诚地请求着。 “放屁!布瑞莱斯你这个虚伪的家伙,根本不安好心!”道格跳起来破口大骂。 布瑞莱斯龇牙一笑,杀气腾腾地挑衅道:“道格小弟,你该不会是害怕了本亲王,以为只要离开我的攻击范围,你就安全了?” “你才害怕!你全家都害怕!雄狮绝不会害怕路上的荆棘,我绝不会认输!”道格大吼着,然后他凝视着卡特加主教倔强道,“主教大人,请您允许,我要和布瑞莱斯一个禁闭室。” “道格王子殿下,你确定?”卡特加主教迟疑地再次确认,这个时候,他已经明了了布瑞莱斯的意图,布瑞莱斯口中所谓的信仰,绝不会比蝉翼薄的纸张坚固半分。 布瑞莱斯已经成为骑士的消息,早就摆上教廷情报处的桌案,而且最近他还被以‘凶残’着称的泰塔收为弟子。只在军事指挥方面崭露头角的道格,在布瑞莱斯面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将这两人关在一处,无异于将道格往饿狼的嘴里抛啊! “我确定!”道格紧抿着唇,坚持道。 卡特加沉痛地摇摇头,无奈地高声道:“好吧!把两位殿下关到一号禁闭室,好好伺候。” “是!”门外的两个卫士恭敬地应道。 布瑞莱斯趾高气扬地率先走出审判室,道格紧随其后,仔细看,他的双腿还有点打颤,但他的神情依旧坚定倔强。 等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直到听不见为止,审判室猛然爆发出一阵惊雷般的大笑。 卡特加主教早就丢掉了那副悲天悯人的假面具,笑得酣畅淋漓,在他看来,没有比布瑞莱斯亲王和道格王子交恶更好的消息了。 教廷本就是夹在各国之间的夹缝里生存,国家之间有冲突,教廷才能置身其中,左右逢源,获得发展。 荆棘帝国和雄狮王国是大陆最大的两个国家,布瑞莱斯亲王和道格王储又是两国王室的重要成员,影响力深远。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差,对教廷就越有利。 卡特加主教已经可以想象等他将这个消息传回教廷,教皇一定会欣喜地给予他丰厚的奖励,因为他们的交恶可是他一手促成的! “挑拨布瑞莱斯亲王与道格王子的关系,阿尔法·希克斯,这次你可是居功至伟,以后有没有兴趣加入教廷?”卡特加主教放下手中的档案,对着踏步而入的英俊青年慈祥地微笑着。 阿尔法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喜色,更加恭谨地答道:“多谢主教大人提拔。” 卡特加主教眯起眼睛审视着面无表情的青年,看起来正直,心地却难以想象地卑劣啊!明明他和这两人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和布瑞莱斯亲王是同学好友,但他出卖起他们来,毫不手软。 卡特加回想起三天前阿尔法·希克斯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当时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却没想到这个和布瑞莱斯有点交情的普通平民,竟真能挑拨起两人的关系! 如今,能让这两人对彼此恨得如此咬牙切齿,阿尔法也算是个人才! 23、幕后 “请出示令牌!”一号禁闭室的大门前站着两个白袍银甲的教廷护卫。 阿尔法将系在腰间的令牌取下,抛了过去,两个忠诚敬业的护卫这才缓缓地打开房门。 阿尔法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教廷的卫士简直就像是机器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们明明都已经认识他了,却还是一板一眼,只认牌,不认人。要是日后教皇忘带了他的身份证明‘光明权杖’,会不会被他忠实的手下拒之门外呢? 大门缓缓地拉开,几百平米的禁闭室显现在三人面前,满地玻璃渣子、花瓶碎片,桌子、椅子、画像、雕塑……屋子里所有有形的、可以被移动的物品都已经被面目全非地随意丢弃在室内的任意角落,而唯二幸存的恐怕只有位于禁闭室中央,一坐一卧的两位高贵的王室贵族殿下了。 布瑞莱斯亲王殿下一向注重仪表和贵族风范,但现在的他就像一个流氓,双臂的袖子上下不一地撸起,领口的纽扣半开,脱下的华丽的外衣搭在肩上,身上雪白的衬衣上还残留着脏污的爪印和脚印,整齐的及肩短发微微凌乱,他正一手拄着额头,一手压着‘椅子’,摆起了思想者的POSE! 道格王子殿下一向豪爽不羁,但现在的他未免豪爽得出了头,不羁得过了火,直接一头栽进‘狼狈凄惨’的境界里,一去不回头了。除了成为布瑞莱斯亲王的‘椅子’这一悲惨现实之外,道格那张肿得像猪头的脸蛋,也令人不由为他鞠一把辛酸泪啊! 阿尔法看到这一场景,不由抚额长叹,他知道他还是来晚了。 门外两个仿佛机器人般的守卫不由面面相觑,虽然前一阵子能听见两位殿下在禁闭室里‘噼里啪啦’的打骂声,却没想到战斗这么激烈,看到如台风过境一般的残留战场和道格王子的凄惨之状,两人都不由打了个哆嗦,他们已经开始在心中仔细思考,该如何完成卡特加主教下达的指令——撰写《一号禁闭室观察报告书》! 当大门紧闭之后,阿尔法沉默地走上前去。 “你怎么来了?卡特加主教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布瑞莱斯起身问道。 阿尔法沉稳地点头示意,低声道:“不必担心,他完全没有怀疑。” 布瑞莱斯露出安心的微笑,道格扶着腰站起来,扑哧扑哧地笑道:“那就好,为了将他骗倒,我可是挨了布瑞莱斯一顿胖揍!” 布瑞莱斯的笑容一僵,单手捂面,沉痛地哭诉道:“道格,肉体的伤痛怎么比得上精神的创伤,这都是为了取信于人,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啊!我的兄弟!” 道格立刻感动地握住布瑞莱斯的另一只手,感动地道:“好兄弟!” 两人抱头痛哭。 阿尔法无奈地举举手,示意自己的存在,这两个家伙还真是旁若无人得厉害。 “看来我带来的东西是多余了。” 随着阿尔法的话语,一件件精巧的化妆道具被他从怀里取出,道格目瞪口呆,欲哭无泪;布瑞莱斯抬头望天,一脸无辜。 “你怎么不早点来!?”道格抓着阿尔法的袖子哭诉。 “布瑞莱斯吩咐过,要等你们演过一场戏之后送来,免得露出马脚。”阿尔法老实地道。 道格果断地将化妆盒子揣进怀里,转过身去,如冲锋一般奔向已经躲得远远的布瑞莱斯,大吼着:“布瑞莱斯,我跟你拼了!!!” “混蛋!竟敢算计我!还我命来!” “你这是自作自受!” “去死吧!” “看清事实吧!我们之间的差距是‘秒杀’!” “我是不会认输的……” …… 阿尔法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两位贵族老爷,忽然觉得有点羡慕,布瑞莱斯从没有在他面前如此放浪形骸。 等阿尔法离开之后,一号禁闭室的两名守卫清晰地听见禁闭室中的传来新的嘶吼声,更加激烈的战争再次打响。 “嗯!这个也一定要写到报告中去!”两名守卫这样想着。 这场闹剧持续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两位殿下就其被忠心的属下保送出来。 但当一号禁闭室的大门打开,走出来的只剩下一人。 倒在血泊中的道格王子殿下,全身布满了狰狞的伤口,但即使如此,他仍顽强地保留着残余的意识,对布瑞莱斯亲王的暴行进行着最为严厉的控诉: “布瑞莱斯,你这个小人,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是日,道格王子殿下入住圣·骑士学院校医院,接受治疗。 布瑞莱斯亲王于‘金樽酒吧’彻夜狂欢。 阿尔法·希克斯被任命为学生会监察部副部长,以及教廷直属监察员。 ****** 独立城教廷圣殿,头戴金顶皇冠、手持光明权杖的教皇大人端坐在高台上,凝神细听着卡特加红衣主教的汇报,他已经一百七十三岁,但看起来却像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有着十分安然慈和的魅力。看到这等返老还童的姿态,便能推断出教皇大人的实力已经超过世俗中骑士,骑士官,骑士王;达到了三者之上的圣域‘圣骑士’的实力。 也因此,圣域教皇与雄狮王国太上皇‘雷奥哈德’、荆棘帝国剑圣‘欧亚’并称为大陆天位高手,立于众生之巅。实力达到这种地步,世俗上的事情已经很难动摇他们的心智,‘雄狮王雷奥哈德’和‘剑圣欧亚’早已经退居幕后,更多的是作为王国的一种象征和威势而存在,但圣域教皇却不同,他一直站在台前,掌管着教廷的权柄。 “教皇大人,属下已经确定布瑞莱斯亲王和道格王储之间交恶。”卡特加红衣主教详细地描述了两人在学院中的表现,特别是被学生会收监处罚时彼此攻击的情节,更是一字不漏的复述,最后以这句论断作为结语。 教皇左手轻轻地敲打着御座的扶手,对卡特加红衣主教信誓旦旦的判断不置可否,反倒是对卡特加主教所言的‘挑拨离间者’大感兴趣:“阿尔法·希克斯?卡特加主教,你与阿尔法·希克斯相处过,你对此人的投诚有什么看法?” 教皇对于任何事情都很少立刻发表意见,总是先要求下属充分发挥,再加以引导。这些年来,卡特加已经有所领悟,教皇大人是在着意教导他们,如果得到教皇大人的认可,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更有可能的是,教皇大人正在培养继承人! 对待教皇状似随意的询问,卡特加主教不敢怠慢,沉吟片刻,才认真道:“阿尔法毫不犹疑地将布瑞莱斯亲王和道格王储的争斗当做进身之阶,属下认为从这一点上看,此人为人自私卑劣,极不可信。但是,他挑拨离间的手段确实起效,有一定的能力。属下以为,此人可用却不可大用。” “属下认为卡特加主教的看点有所疏漏。”一个红衣教士背着光走入圣殿,此人入内,守卫并没有通传,但教皇却没有一丝恼怒之色。 卡特加主教也觉得理所当然,“约瑟夫红衣主教,你怎么来了?” 约瑟夫·伯翰兼任情报局长、教廷卫士长、红衣主教,在教廷内的地位超然。 他是个十分俊朗的年轻人,灰发灰眼,身材魁梧,但眉宇之间的冷漠,给他添了些许阴冷肃杀的感觉。红衣主教的袍子被他改作了披风,红衣下是一身精巧的厚重银甲,背上背着一柄厚重的大剑,能够佩剑入圣殿,至今只有约瑟夫获得了这个殊荣。 约瑟夫走上前去,在卡特加身边向教皇跪拜行礼,“属下奉教皇命令调查阿尔法·希克斯的情报,略有所得,特来禀告。” 24、萌芽 “阿尔法·希克斯,父,盖瑞·希克斯,母,爱丽丝·奥古斯塔斯。 生长于荆棘帝国北境第二军团,战功卓绝,两年前荣升中尉。 后只身前往帝都,于奥古斯塔斯公爵府邸居住数月,并加入布瑞莱斯亲王雇佣的佣兵团,来到圣·骑士学院。 随后,骑士王泰塔收布瑞莱斯亲王为徒时,曾盛赞阿尔法的天资,明言阿尔法与布瑞莱斯亲王的资质不相上下,只因剑道不合,才未得传承。” 约瑟夫一板一眼地汇报,没有掺杂一丝个人看法。 卡特加主教早已习以为常,约瑟夫是一个狂信徒,只听命于教皇,为人孤僻冷漠,但身手出色,一直接受教皇教导,33岁竟达到骑士王的实力,堪称‘鬼才’,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定会在大陆上引起轩然大波。在卡特加看来,约瑟夫是新一代最有机会问鼎‘天位’圣骑士的骑士王。 若是其他红衣主教对他的意见提出异议,他可能会反驳两句,但约瑟夫这样讲,卡特加没有任何意见。 约瑟夫是教皇的剑,虽然位高权重,但他‘狂信徒’的身份注定与教皇之位无缘,换言之,约瑟夫是每个想要上位的红衣主教都想拉拢的重要人物。 听过约瑟夫的汇报,卡特加主教立刻谦恭地请罪,“属下也曾调查过阿尔法的身份,却只得到‘普通平民’的结果,实在是处事不周。” 教皇摆摆手,淡淡道:“肯定是奥古斯塔斯公爵动了手脚,抹去了阿尔法·希克斯之前的经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约瑟夫手下的‘鹰眼’那般出色的情报探查能力。” “是!谢教皇大人明鉴!”卡特加恭敬应道,随即分析道,“既然阿尔法不是普通平民,在荆棘帝国有如此地位,天资有如此出色,那他为什么还要投靠教廷呢?” “可还有其他相关情报?”教皇又问道。 约瑟夫点头:“另外有一些小道消息,属下认为有些价值,仔细探查,已证明情形属实。” 约瑟夫对情报的敏感度极高,擅长剥茧抽丝,无论是多么荒唐,多么细微的消息都不会放过。因此,能被约瑟夫特意提起的‘小道消息’,就算是十分无聊,也有八、九分的真实度,不容忽视! “哦?”教皇慈祥的脸上显现出几分兴味,“说下去。” “布瑞莱斯亲王与奥古斯塔斯公爵的孙女,也就是阿尔法的表妹琼·奥古斯塔斯定有婚约,琼小姐对布瑞莱斯亲王极为痴迷,但布瑞莱斯亲王虽然对未婚妻表示了相应的好感,但总是若即若离。而且,阿尔法与其表妹的感情很好。” 卡特加主教疑惑地问:“那么,阿尔法对布瑞莱斯亲王不满是因为这门亲事?” 约瑟夫摇摇头,继续道:“据调查,阿尔法与布瑞莱斯亲王关系良好,并无不满之意。” 卡特加主教思索片刻,沉吟道:“不是布瑞莱斯亲王的原因,难道与道格王储有什么关系?” 约瑟夫赞赏地点点头,道:“我还截获两则消息,第一,布瑞莱斯亲王在与琼·奥古斯塔斯小姐交往时,还与一名男性贵族埃尔德雷德·蒙巴顿有暧昧关系;第二,曾有近百人在酒吧中目击布瑞莱斯亲王与道格王子共度一夜,行止亲近。” 卡特加主教听到这里,虽然面色古怪,却带有几分恍然之感,“原来如此,想必是阿尔法对布瑞莱斯的风流不满,才想尽办法拆散他们,为他的表妹铺路。如此看来,阿尔法加入学生会,并非是想投诚,只是想借助学生会的实力。那么,我们可以放心利用阿尔法,让他成为横亘在布瑞莱斯和道格之间的障碍,加深他们的矛盾。” 教皇轻轻地叹了口气,出声道:“卡特加主教,你说的对,但并不全面。” 卡特加闻言一惊,皱起了眉头。 教皇接着道:“阿尔法挑拨布瑞莱斯和道格的目的已经清晰,这说明他可信,我们可以与他达成合作。但不应该仅仅局限在短期合作上,而应该想得更深远些。菲利普·奥古斯塔斯公爵为什么要特意伪造阿尔法的身份来历,还送他到大陆顶尖的圣·骑士学院进修?一个普通贵族可不需要太多的才能。” 卡特加恍然大悟,道:“教皇大人英明!菲利普公爵此举是在为阿尔法铺路,阿尔法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准,不,一定会继承奥古斯塔斯家族的公爵之位。” 教皇点点头,道:“从泰塔的赞誉之中可以看出,阿尔法武技才能极为出色,而且在军队中长大,军事才能更不必赘言。他日后无论能爬到什么位置,都不奇怪。‘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趁他还未发达前,结下善缘,日后,他将成为我们埋在荆棘帝国的一枚重要钉子。” “我明白了,教皇大人。”卡特加心领神会,“阿尔法·希克斯当学生会监察部副部长太过屈才,应该是部长,不!学生会会长他都当得。” 教皇欣慰地笑道:“循序渐进,莫要露了形迹才好。” 卡特加主教肃然应诺。 而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约瑟夫主教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庆幸之色。 布瑞莱斯绝不会知道他本人的几条不实的桃色消息,竟让教廷包括老奸巨猾的教皇在内的所有人的思维,在真相的前面拐了个弯,向着错误的方向越跑越远。 ****** 自从阿尔法当上了监察队副队长,又迅速地升为部长之后,布瑞莱斯和道格的日子更加快活,哪怕他们天天醉生梦死、逃课打诨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古往今来,执法者腐败无能,罪犯手段高明,这些都还有救,最令人无可奈何的就是,执法者和罪犯联合犯案,这是谁都没法整治的。 当然,礼尚往来,在阿尔法为他们遮掩的同时,他们也要定期地演上一场轰轰烈烈的火拼、决斗的大戏。然后再在他们的专属‘一号禁闭室’里打上一架,关上一天。 循环往复,倒是认识、交好了不少被他们逼迫来打群架的‘战友’,‘荆棘队’和‘狮子队’应运而生;而且所谓的火拼决斗也越来越向正规化靠拢,花样百出,大大训练了这一届学生的各种应变能力和战斗素养。 无论是哪个时代,在年轻人中,都是这种桀骜不驯的坏男孩比较吃香,而作为勇敢违反校规校纪的模范坏学生,布瑞莱斯和道格各自拥有了数量可观的亲卫队。 当然作为每天穿着笔直制服、维护正义的执法者阿尔法,他端正英俊的行止样貌,正气凛然的姿态品行,同样也吸引了一批品行端正的好学生,学生会监察部的报名人数激增。 当然,这些被阿尔法人格魅力吸引的少男少女们,可不再是教廷的走狗和预备役,而是在阿尔法的经营统领下,成为他个人的势力,潜移默化之下,监察部已经是他的一家天下。 就这样,在教廷因错误决策而放松监控的一年里,圣·骑士学院慢慢地崛起了三股隐秘势力,并开始初具模型,迅速地发展起来! 25、开窍 ‘无尽林海’是学院之南的一块天然屏障,大陆上种种神秘的部族,譬如,巨人族、矮人族、雪族、精灵族……皆隐居于这林海之中。古往今来,无数奇人异士皆欲入内一探究竟,但屡屡碰壁,更令‘无尽林海’之名享誉大陆。 深入‘无尽林海’自然危机重重,须有大修为。但若只在外围盘桓,却是一处对年轻人极佳的训练场地。 此时天已入秋,丛林之中落叶纷纷,脚步踏出,便能听见枯黄落叶发出的‘沙沙’之音。于林中一角,可见两个身影在林间飞速穿梭,就像两股疾风,倏忽而来,倏忽而去,足尖轻点地上落叶,却未发出一点声响。待两人掠过,只让人觉得做了一场幻梦,花了眼睛。 阿尔法停住脚步,严肃认真地扫视四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转头对跟在身后的布瑞莱斯道:“不能再向前走了,前面三十里就是六阶魔兽的领地。” “那么,这里就是五阶魔兽的栖息地啰?”布瑞莱斯随意地扫视着,但他的身体却像弓一般紧绷着。 阿尔法皱了皱眉,叹道:“第一学年的结业测试只要求一组捉一只三~四阶的魔兽交差,五阶魔兽是不是太勉强了?” 布瑞莱斯不置可否,道:“咱们两个可是武技班最负盛名的‘天才’,怎么能跟常人一样?以我的速度,你的力量,拿下一只五阶魔兽还是很有可能的,既然已经来了,难道你还想退回去不成?” 阿尔法无奈地点点头,这一年的相处,他已经能把握一些布瑞莱斯的性格,布瑞莱斯虽然表现得任性傲慢,但做事一直很有分寸,不会过度。正如布瑞莱斯所言,捕杀五阶魔兽虽然棘手,但确有可为之处。 太阳缓缓西沉,暮色初显,两人一路狂奔,跑了几百里路,此时当然不会脑残地去和五阶魔兽单挑。在仔细查探之后,两人找到一处谷地,生起篝火,再撒上一些驱兽的药物,自行休养生息。 布瑞莱斯靠在石壁上陷入浅眠,阿尔法守前半夜,虽然只是在无尽林海的外围,但也需要严密地警惕,尤其是在遍布五阶魔兽的领域里,凝神以对时尚且危险,更不用说是在睡眠中了。 阿尔法仔细端详着布瑞莱斯略显稚嫩的睡颜,有点怔忪,布瑞莱斯的美貌无可置疑,但当与他相处之后,往往心神会为其气势所夺,反而忽视了这令人心动的美貌。 回想起来,他最开始记住的是布瑞莱斯眼神中如剑一般的锋利,紧接着是高高在上的傲慢,然后是随机应变的灵巧,还有出谋划策的机智,统领手下的威严……如今如果有人问他,布瑞莱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必然无法说出。 这个时候,布瑞莱斯如此安然地睡着,才让人惊觉原来这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与他本身的稚嫩相比,布瑞莱斯的行止心智显得太过成熟了,虽然偶尔会流露出些许少年的意气,但却让人看不出真假,仿佛太过刻意了些。 “琼真是好福气啊!”阿尔法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样的丈夫一定会很好地保护自己的妻子吧?如此出色的少年…… 阿尔法的思考戛然而止,布瑞莱斯警惕地睁开眼睛,手掌按上了剑柄。 陡然降临的威压让两人凝神以待,黑暗中一个庞大的身影缓缓向他们逼近,走到近前,阿尔法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疾风狼!!!” 布瑞莱斯则皱紧了眉头:“八阶魔兽!?怎么会在这里?” 疾风狼通体雪白,身高两丈,一双碧目闪着幽幽的绿光,这是两人决计无法抗衡的魔兽,但两人却纹丝不动,甚至连转身逃窜都不敢。 疾风狼名为‘疾风’,便是取自其‘动如疾风’的速度,若是正面迎击或许还有一丝机会,但要是转身逃跑,只能是一个死字。 阿尔法和布瑞莱斯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了决意,他们正要动作,却听见眼前的疾风狼竟口吐人言:“两个小子,把身上的财物留下来,老子就饶你们一命。” 霎时,两人的神色都变得古怪异常,这还是一只疾风狼吗?疾风狼虽是八阶魔兽,但口吐人言起码是九阶魔兽的本领,而且疾风狼什么时候变得和龙族一样贪财了? 一只在五阶魔兽领域内打劫人类的变异疾风狼? “你们两个臭小子眉来眼去地干什么?快把老子要的东西交出来!否则,一口吃了你们!”疾风狼露出一个狰狞的神情,涎水顺着牙齿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阿尔法的手无奈地探进了口袋,虽知道这只疾风狼有古怪,但这沉重的威压却是做不得假,若真能用身上的财物换得一命,实在是赚了。 但他的手刚伸出,就被布瑞莱斯抓住了手腕,阿尔法抬头望去,只见布瑞莱斯对他慎重地摇了摇头,然后布瑞莱斯竟毫无惧色地向着疾风狼行去。 “小子,你想干什么?”疾风狼全身弓起一个危险的弧度,眼中泛着杀气。 布瑞莱斯却微微轻笑,傲慢地抬起头:“我是一国亲王,身份尊贵,就身上这些轻微财物,怎能抵得上我性命的万一?而且,你若是只要这些东西,就放我们离去,你不觉得丢脸,我却觉得失了颜面,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疾风狼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但身体却放松了些,眼前的人类是个傻子吗?不关心自己的性命,反而对赎金的数量耿耿于怀。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给我更多的金币吗?”疾风狼冷冷地质问。 布瑞莱斯鄙视地看了一眼疾风狼,抬步继续道:“本亲王的高贵之处怎么能用金币来衡量,我这里有更有价值的东西,只有这东西才能与我堪堪相配。” 疾风狼的眼中充斥着贪婪之色,甚至着急地向前走了好几步。 “小子,你怎么不说啦?更有价值的东西在哪儿?” 布瑞莱斯勾起嘴角,却不答话,只是身体霎时在原地消失。 这时,布瑞莱斯与疾风狼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十步。疾风狼还未反应过来,一道残影闪过,就发现它的脖子上窜起冲天血柱,天旋地转,最后一点意识里,它看见了那个人类嗜血的狞笑,他手中细长的锋刃上滴着鲜红的血液,在天边月的印衬下,仿佛连月亮都闪着红光…… 阿尔法怔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步步惊险,但他从布瑞拉斯的暗示中,默契地不插手,可是疾风狼怎么会这么容易杀?这也实在太顺利了吧?就算是实施暗算,疾风狼的速度和防御力决不会这么简单,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但在惊诧这些的同时,阿尔法心口突然猛烈地撞击起来,并非是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亦非是无所作为的无奈。 在那惊险的一瞬,锋寒的剑光裹挟着沁人骨髓的杀意,阿尔法看着布瑞莱斯的脸,朦胧中仿佛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月光下手起刀落、充满了狰狞残酷的染血战士,另一个则是在他守护下,有着安然柔软睡颜的稚嫩少年…… 这一刻,一种熟悉的波动从心口涌出,就像是他在战场上拼杀时感受到的快感,阿尔法端正严谨的修养之下,隐藏着疯狂的因子,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怎么可能是端正君子?但他此刻渴望的却不是杀戮,本能中想要掠夺些什么,但那东西就像是隐藏在迷雾中,看不清,寻不到,让他迷惑不安。 “这只疾风狼是个冒牌货。”布瑞拉斯用雪白的绸布擦净血迹,收剑入鞘,解释道。他将阿尔法的反常,归结于自己‘成功斩杀疾风狼’的行动上。 阿尔法一愣,从怔忪中清醒过来,从小便被父母耳提面命的冷静理性,终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这是一项极为优秀的特质,只有保持理智,才能正确顺利地前进,但若一直被理智所控,就会很容易忽视一些与理智双轨而行的‘感情’这一事物,如此看来,便说不清‘理性’到底是好是坏了。 在阿尔法的视线里,被斩首的‘疾风狼’身上腾起一阵烟雾,巨大的身躯突然缩水,变成一只野兔大小的白狐狸。 “这是幻狐,极为稀少的五阶魔兽,擅长模拟和幻化,本身的实力并没什么大不了,只是狡猾多端,速度又快,更通晓人言,极难捕捉。以前曾在帝都见过,方才见‘疾风狼’十分古怪,果然让我猜对了。”布瑞莱斯解释道。 阿尔法轻呼了一口气,不禁道:“若是你猜错了呢?岂不是杀身之祸,太不谨慎了。” 布瑞莱斯展眉一笑:“你担心我?” 布瑞莱斯正蹲在幻狐的尸体前,挖取魔核,浅色的衣襟上沾染上些许血迹,宛如绽开于清寒的红梅,映衬着他血一般的眸子,有一种圣洁和残酷交杂的美感,嘴角的笑意似是调侃,似是温柔,阿尔法突然觉得有些赧然,不由垂下头去。 分明激赏着布瑞莱斯的果敢,却又会产生渴望守护的焦虑。对弱者的保护,可以定位于责任感和怜惜;那么对这样一个强者,却渴望护于羽翼之下的冲动,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分明是一种比怜惜更深沉的情感,正悄无声息地从他的心口溢出。 一颗火红的透明晶体从幻狐的脑袋里撬出来,布瑞莱斯满意地笑道:“这次测试出乎意料地顺利啊!” 这场交锋看似惊险,其实布瑞莱斯心中早有定数,‘疾风狼’确实古怪,但若是只凭猜测,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用性命去赌,他这样做,是有着确切的证据,但这证据却不能和阿尔法言说。 幻狐的幻化和模拟固然天衣无缝,但有一点它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模拟的,那就是精神力! 它放出的威压对付修为低下,甚至同等修为的人类都没有破绽,但精神力修为高超的人,却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这股威压的外强中干。 以幻狐的狡猾一定是评估过他们的修为,才设下骗局,若不是他有高人一等的精神力,兴许真的被这狡猾的狐狸给打劫了。 26、诱惑 天空阴沉,雨点如盆,一场不在意料之中的骤雨紧锣密鼓地击打而来,盛夏虽过,但空气中的暑气尚未消散,这一场雨,虽是下得急,却也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爽之气。不过,在着急赶路的人们眼里,不管这雨水多么可爱,却也是不讨喜的。 “真是见鬼!明明前两天还是万里无云,怎么就突然下起雨来?”布瑞莱斯抹着满脸的雨水忿忿地抱怨着。 机缘巧合地完成了期末测试的任务,两人第二天清晨就踏上了归途,但却在三阶魔兽的领域内,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雨阻住了去路。两人占了一个山洞,而山洞里原来的主人则成了他们的午餐,面对四、五级魔兽两人或许还有些忌惮,至于三阶魔兽,还不是手到擒来! 阿尔法劈了几棵树,削去湿树皮,终于点起火来,阿尔法抬头一看,布瑞莱斯已经自觉地脱了衣服,一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不着寸缕。 “你,你,你……”阿尔法盯着布瑞莱斯说不出话来,眉宇之间挂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和无奈,最后只得急忙地埋下头去。 布瑞莱斯毫不介怀地撇撇嘴,道:“穿着湿衣服,湿耷耷的,难受死了,你要不要也脱了?” 阿尔法低着头摇得像拨浪鼓,身体灵活地躲过了布瑞莱斯伸过来的手,低头认真地摆弄火堆。 往常在军中,弟兄们时常在一起练功、洗澡,他对男人的躯体实在是十分熟悉了,但是,这些情形却很难和布瑞莱斯联系在一起,布瑞莱斯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怎么看怎么别扭,要是连他也脱了衣服,就更不对劲了。 布瑞莱斯不由在心里嗤笑:这家伙还出乎意料地纯情啊! 当年,因为他这副过火的相貌在逃亡中可受了不少侮辱和苦楚,直到自己狠心划烂了脸,才少了这些麻烦,因此,他对那些男人的银邪眼神可敏感得很,也厌恶至极。不过,阿尔法这副就像是见着了洪水猛兽的拘谨样儿,也着实让他不爽。 布瑞莱斯眼神一暗,凑了过去:“都是男人,你躲什么躲?” 冰凉如玉的手臂环上阿尔法的臂弯,阿尔法的身体不由一僵,纤长的手指似缓实疾地探上阿尔法的胸口,缓缓滑过,似是带过一条条电流,阿尔法愣愣地呆坐着,紧绷着身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布瑞莱斯的动作虽然隐约暧昧,可他脸上的神情却阴沉得很,仿佛外面压抑着的天色。 “布瑞莱斯在生气?他为什么生气?”阿尔法混沌的脑海里,更加不知所措。 手指已经摸上了阿尔法的领口,轻揉慢捻,一粒圆形的纽扣就在布瑞莱斯的手中绽开。 阿尔法一直穿着监察部那身挺拔笔直的贴身制服,一颗颗纽扣迸开,白底黑纹的制服下是紧身的黑色背心,便勾勒出他健壮的胸膛和六块仿若雕塑的腹肌,配上阿尔法严谨端正的面容,这一切都是令人欣赏的,但落在布瑞莱斯的眼中,却让他显得更加阴郁了。 在这一刻,布瑞莱斯只想抚上那张面无表情的假面,然后狠狠撕扯开来,看看是不是内里一如外表这样淡漠平静,或是看看他的脸上显出惊慌、愤怒、快乐,亦或是痛苦的神情时,那般,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山洞外的雨声重重地击打着,一声惊雷,随即闪电便将山洞映得雪亮,雨仿佛又下得更大了些。 “穿着湿衣服,可是会感冒的。”布瑞莱斯幽深的眼光霎时变得空洞,浅浅的声音缓缓传进阿尔法的耳中。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带着毫无波动的淡漠,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但这一刻,两人都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一般,并未觉察。 湿哒哒的制服被布瑞莱斯扯离阿尔法的身体,然后甩上方才搭起的简易木架。布瑞莱斯转身站起,迎着泛着光亮的洞口,向外走去。 “你……你要去哪里?”阿尔法站起,下意识地疾声问道,随后他又强自镇定地压低声音,“外面还下着雨。” “赶了一天的路,借雨水沐浴也不错。”布瑞莱斯丢下话,漫步进入雨帘,就像是平日里要穿衣睡觉一般的自然。 阿尔法靠着岩壁一寸寸坐下,手掌贴在胸口,陡然变得剧烈的心跳和炙热的身体让他再一次露出清晰的挣扎之色,在眼睛的深处有什么正奔涌着、叫嚣着。 ****** 冰凉的雨水击打在布瑞莱斯火热的身体上,让他的眼神由冰冷渐渐变得迷蒙,清澈透明的水流顺着健硕的雪色肌肤缓缓流淌而下,在雨幕中升腾起一片浅淡的雾气。 在黑暗深渊,水源是极其稀缺的资源,别说沐浴,就是饮水都稀缺得厉害。每次下雨,就是黑暗深渊所有人的节日,那一刻,所有纷乱、仇怨还有杀戮,都会暂停,每个人都拿出瓶瓶罐罐,接收上天的恩泽。 原是觉得心思浮动,出洞静心,此时想起那段时日他在雨中的情景,不由眉目稍和,无意间现出一丝浅淡温缓之色,心中积存的压抑和郁气渐渐消逝。 布瑞莱斯拍打几下脸颊,想起方才状似调戏的举止,他不禁遮住双眼,呻吟了一声,叹道:“真是的,每次和他相处总会失态,甚至做出令自己都惊讶的事情。还好被这雷电惊醒,在关键时刻收了手,否则……!”布瑞莱斯抿了抿唇,终是静默不语。 当布瑞莱斯回到山洞的时候,阿尔法仍穿着那半干不湿的黑色背心和白色长裤,窝在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捅着火堆。见布瑞莱斯进洞,他飞快地抬头,又飞快地垂下,在火光的掩映下,脸上一抹并不显眼的慌张蔓延开来。 布瑞莱斯不禁抽抽嘴角,这种情状,为什么会让他想起富家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诡异场景啊?!阿尔法的表现,让一向厚脸皮的布瑞莱斯都莫名地有了一种羞躁的感觉。 刚才,布瑞莱斯随手把阿尔法的上衣制服挂在了木架的中央处,那儿离火堆最近,外套已经差不多干了,布瑞莱斯试了试手感,就将衣服取下,披在肩头。阿尔法再看去,倒宁可让布瑞莱斯像原来一样不穿衣服。 布瑞莱斯的个头已属高挑,但毕竟尚未完全长开,阿尔法仍是比他高出一头,再加上少年的身姿比较纤细,监察制服套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松,衣服的下摆垂在大腿根,纤长的双腿交叠,前面露出一双精巧的玉足,盘坐在暗黑的石地上,更显得晶莹可爱。 布瑞莱斯只将纽扣扣到中间,可以清晰地看清振翅欲飞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春光乍泄,如果说全裸的身体就像是一具精美的艺术品,那么这种遮掩的半露就宛如魔鬼的诱惑,竟比完全的袒露更引人入胜。 再向上看,紧抿的唇,高挺的鼻,金纱绸缎般的发丝顺服地下垂着,偶尔滴下雨珠,没入衣领,消隐不见。金发下闪烁着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火焰,映着燃烧的火光更显冽艳,但却丝毫掩不下其中的锋利和危险。 在这个人的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陪衬,躯干笔直坚韧,又带着若隐若现的诱惑;姿态高贵优雅,又暗含不显狼狈的凌乱,汇聚在一起,就像是一团明媚而不刺目的火焰,将诱惑美艳和坚强有力完美地结合起来,自然而然就扰乱了观者的心跳,让人移不开目光。 下一刻,清朗的血眸就正面地扑捉到深蓝眼瞳的沉迷之色,被那般灼热地凝视着,布瑞莱斯要是没有察觉到,可就对不起他多年逃亡打拼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了。 而在察觉的同时,布瑞莱斯也懊恼地发现了阿尔法反常的源头,他竟犯了这种常识性的失误。 曾处庙堂之高,也历经江湖之远,布瑞莱斯的经验可算是丰富了——在做亲王时,身边绝不缺少想要攀高枝的莺莺燕燕,虽然他对情人的要求极高,很少碰这些女人,但有花花公子埃尔德雷德在侧,耳濡目染,相关的技巧却都是熟悉的;等混迹于市井之际,接触的就更多了,下层人对性更加放纵,有的为了发泄,有的为了享乐,有的为了利用,有的为了交易……各种调情性交更是常事。 苍天可鉴,最开始他的确有看阿尔法出糗的意思,但那也只是气恼阿尔法的回避,他向来见不得阿尔法对他视而不见;而淋雨回来,他早已心平气和,再没和阿尔法较劲的想法了,没见他连衣服都套上去了吗? 可是,他竟在无意中摆出了一个更加有诱惑力的姿态,而且,效果……看阿尔法那略显压抑的沉迷之色,就知道他弄巧成拙了。 在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阿尔法已经清醒了,然后几乎在同一时刻,两人的视线相错而过。 等阿尔法再次回过头来,布瑞莱斯身上的制服扣子已经扣到了最顶上,他脸上的尴尬之色不禁更浓,努力地集中精神,专心致志倒弄着火堆,再不敢抬头。 这世间诸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纵使风过无声,雁过无痕,但他们总是真实存在的。而某些东西,越是想要忽视,想要忘记,就越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27、风起 一场秋雨一场寒,自那日雨后,天气便渐渐清爽起来,今年的学院生活也接近尾声,如今,在学院各处都充斥着对年终测试的庆幸,抑或是沮丧的议论;还有一些学生已经开始打理着归乡回家的事宜。 为了照顾各地学子的需要,圣·骑士学院的假期有三个月之久,道格已经早早地被他父亲接走,据说要去军中历练,这家伙还带走了在学院里死忠于他的‘狮子队’的骨干,想来是可以好好地大干一场。 布瑞莱斯此刻也搭上马车,向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几月前,布瑞莱斯已经向帝都传去消息,弄到了一份第三军团的实习通行证。第三军团负责维护各地治安,机动能力很强,要不是每年黑龙山剿匪的惯例,他想找寻可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黑龙山位于菲利普·奥古斯塔斯公爵的领地边缘,因与杰罗尼莫元帅交恶,再加上,盗匪中确有能人,每年第三军团剿匪的效率皆不高。 每到秋收之际,黑龙山附近的粮食和税收都少得可怜,对于菲利普公爵而言,多一块地少一块地,没什么干系,但对于黑龙山附近的百姓而言,却是苦不堪言。 每年秋天,黑龙山的匪类就会下山烧杀抢掠,然后,第三军团就会开过来剿匪,粮草自然由当地供应,这一来二去,等秋天过去,人人家中余粮皆所剩无几,在冬天饿死、冻死之人不计其数,但即使如此,百姓仍是感激第三军团的,因为若没有这支队伍,或许他们在秋天就会被那些劫匪杀光抢光。 在距黑龙山百里开外,布瑞莱斯就能感觉到繁华与贫瘠的鲜明对比,虽然不至于像黑暗深渊那样赤地千里、臭气熏天,但来往行人的稀疏和骨瘦如柴的贫苦,已显而易见。 在阡陌纵横的泥泞土地上,豪华富丽的车队驶过,极为突兀显眼,在黑龙山外三十里处,就见一队干练彪悍的黑甲骑兵迎风而来。 这队骑兵约有百人,领头的是一个黑甲白羽的小将,其他人则是黑甲蓝羽,百人在车队前百步处勒马,只剩下领头的小将策马迎来,口里呼喊着:“恭迎亲王殿下亲临!” 马车里传来不急不缓的答话:“有劳将军远迎,还请入内叙话。” “遵命!” 黑甲小将拱拱手,利落地拍马而下,上了马车。余下的百名兵士飞快地护卫在车队四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第三军团驻地行去。 黑甲小将刚上马车,就极为恭谨地低头行礼,但在他跪倒的那一刹那,一道寒光从他的手中挥出,直冲着闲散随意倚靠着的布瑞莱斯而去。 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小将手中的匕首遭遇了一股锋利的阻击之力,紧接着持匕首的手腕就被人掌控在手中,还没撑过两招,就已经被缴了械,两手压在背上,脸朝下俯卧在地,眼前人的速度他竟半点也跟不上。 遭遇这等性质恶劣的刺杀,布瑞莱斯却仍悠闲地轻笑着,甚至放开了钳制的手。 “埃尔,一年不见,你还是一点也没长进啊!” 黑甲小将身体一僵,随即将遮住大半面貌的头盔摘下扔到一边,竖起大拇指,龇牙咧嘴道:“布瑞莱斯,我算是服了,你小子怎么认出我的?我都在军队里呆了半年了,变得如此威武干练,英姿飒爽,连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你竟然能一眼瞧出来。” 埃尔德雷德大咧咧地坐下来,面色忿忿,对自己失败的恶作剧表示默哀。 “威武干练?英姿飒爽?”布瑞莱斯嫌弃地将埃尔德雷德从头看到脚,撇嘴淘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这副样子,顶多是从蚯蚓进化成了蛇,再怎么看,都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 其实埃尔德雷德没那么差劲,但和阿尔法、道格这些在军队里练出来的家伙比,从帝都脂粉堆里出来的埃尔德雷德,到底带着些许‘半路出家’的劣等感。 作为布瑞莱斯认定的好友和同伙,布瑞莱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毒舌了。 埃尔德雷德翻了个白眼,自从亲王授爵仪式之后,布瑞莱斯就像是开窍了一般,不仅自己脱胎换骨,连带着对他的要求也与时俱进。往常这些教训的话,他也从老爹那儿都听过几百遍了,但从青梅竹马的布瑞莱斯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好了,好了,本少爷好歹也是为了陪你,才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服兵役,你怎么也得犒赏犒赏我吧?”埃尔德雷德腆着脸笑道。 布瑞莱斯冷哼一声,道:“陪我?曾经为了约会放我几百次鸽子的埃尔德雷德爵士,竟然会转了性子,抛下心爱的琼小姐,来陪我服兵役?!我真是受宠若惊!……说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儿的?” 埃尔德雷德丝毫不脸红地解释道:“这次可不是托词,老爹一听你要来第三军团,就立刻把我给塞了进来。” 布瑞莱斯看着埃尔德雷德苦哈哈的神情,不由一怔,抽着嘴角:“杰罗尼莫公爵还没放弃把咱们凑成对的打算?” “不但没放弃,反而更加热衷了。”埃尔德雷德无奈地往车壁上一靠,叹道,“老爹好像把我‘发愤图强’的原因全都归结在你身上,他本就对我的‘不上进’无可奈何,现在有了这一线希望,当然更不愿放手了。” 布瑞莱斯也颇为苦恼地叹息,如今埃尔和琼之间的关系不能曝光,无论如何,他都要背上这个黑锅,不由感叹:“我倒只能成了你和琼之间的挡箭牌。” 埃尔德雷德也知道布瑞莱斯的牺牲,难得有良心地说了几句没营养的感谢话,随后,就应了布瑞莱斯的要求,谈起第三军团内部的现况。 ****** 帝国各军团虽职责不同,有所差异,但在整体的框架设置上却有异曲同工之处。 第三军团元帅之下,分别有三名上将,各自主管一部分军队。 而现在埃尔德雷德所在的部队,却是这三支队伍之外,是直属于杰罗尼莫元帅的亲卫队,这支队伍在数量上不足千人,但个个都是精英,向来由元帅直接统领,这一次,为了埃尔德雷德的历练,杰罗尼莫元帅竟派出了这支队伍,当真是用心良苦。 “黑龙山是个硬点子,牵制了军团三分之一的军力,如今在山下驻扎的是丹尼斯上将的队伍,丹尼斯上将稳重敦厚,最擅防守,每次那些盗匪下山全都无功而返!”埃尔德雷德兴奋地比划着。 “你不是最讨厌行军打仗这玩意儿吗?怎么还如此兴致勃勃?”布瑞莱斯浅笑着调侃。 埃尔德雷德摊摊手,道:“我只是不喜欢兵法策略这些枯燥的玩意儿,至于打仗拼杀,想来每一个心有热血的男人都不会讨厌。” 布瑞莱斯笑意更深了些,又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的那个哥哥,查尔德在哪位上将手下学习?” 提起查尔德,埃尔德雷德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半弯起腰,将手肘抵在马车中间摆着美酒点心的小几上撑着头,紧抿起唇,低垂的深紫色眼瞳中闪着阴郁的光。 这是一种拒绝的姿态,布瑞莱斯这样理解。 马车上静得出奇,轻微的马匹的嘶叫声和马蹄声在他们身边回荡,仿佛紧锣密鼓,不仅急促,而且嘈杂。 28、怀疑 这样一动不动地过了几分钟后,埃尔德雷德终于直起身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布瑞莱斯的眼角微抬,审视着埃尔德雷德的神态,他从没见过埃尔露出这样的神情。往常提到查尔德,埃尔总是高傲而鄙薄,讥嘲而不屑,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视,而这一刻,布瑞莱斯从埃尔的眼中看到了慎重和愤怒。 埃尔德雷德沉声道:“查尔德在这里,就在丹尼斯上将的手下,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你终于开始正视这个对手了吗,埃尔德雷德?布瑞莱斯心底默念着。 布瑞莱斯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道:“看你的脸色,是在他手下吃了亏?……唔,让我猜猜,他是给你下了绊子,还是狠狠地压过了你的风头?” 埃尔德雷德抬头凝视着布瑞莱斯,声音中带着阴森森的冷意:“我刚来第三军团时,军队里就流传起关于我在帝都的纨绔和荒唐事迹——虽然我从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不屑于否认我的作为,可是,‘不愿计较’和‘不能计较’是两回事,看来我是表现得太过绵软无用了,竟让人兴起对付我的念头!” 布瑞莱斯眯了眯眼,问道:“你确定了是查尔德下的手?” 埃尔德雷德吐出一口浊气,将小几上的酒水一饮而尽,略微缓了缓情绪:“如果只是在士兵当中造谣诬蔑,那么谣言的真实性并不重要;可传播谣言的家伙要的是在上层军官将领当中打击我的名誉。那么,时间、地点、事件必须说得有模有样,听起来才能像这么回事——但那些消息可不是普通人所能知晓的。” 布瑞莱斯皱起眉:“查尔德一向谨小慎微,怎么会留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埃尔德雷德沉声道:“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布瑞莱斯,你可知道‘灯下黑’的道理,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越安全。” “没错,凡是能爬到上层军官的地位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些花花肠子,查尔德越是可疑,就越不可疑!可是……”布瑞莱斯似笑非笑地转言道,“埃尔,除了这个,他究竟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让你这‘万事不萦于心’的惫懒性子,气到这种地步?” 埃尔德雷德的脸色一僵,片刻后,向后一卧,怒色褪去,显得整张脸苍白得透明,他的神色间竟掺杂着些许伤感,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低低地传出:“布瑞莱斯,果然瞒不过你,我怀疑,查尔德,我那位‘正直忠诚’的哥哥,查尔德·蒙巴顿,不太对劲。” 埃尔德雷德看了看仍老神在在的布瑞莱斯苦笑:“这些日子,丹尼斯上将以守为主,只偶尔会派人进攻,匪军极善攻伐,每每铩羽而归,只有查尔德所部连战连胜;别人与他不熟,只道他以前是韬光养晦,但我与他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岂会不知他的本事?他虽在人际交往上有才华,但军事上却未有超出常人的才能……他若是与敌军之间有什么协议,对于军人来说,是最为卑劣的行径。我虽不喜查尔德,却也不愿他做出这等事来。” 吐出这句话,埃尔德雷德的神色更加复杂,却隐隐有些轻松之感,大抵被怀折磨太久,倾诉出来反倒舒服了许多。 埃尔德雷德虽然不喜军事,但在杰罗尼莫元帅的熏陶下,基本的伦理观与军人无异,所以,才对查尔德的作为如此灰心丧气。 若是别人听了这句话,一定会认为埃尔德雷德妒贤嫉能,刻意抹黑查尔德,或是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布瑞莱斯却不这样认为,他从没有怀疑过埃尔德雷德的洞察力,在他重生回来之后,所有人都没发现他的改变,除了埃尔德雷德。虽然没有明言,但他可以清晰地体会到,埃尔对他的交往态度堪称迅速的调整和适应。 而且,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了解查尔德的卑劣,若是评判查尔德前世的行径,就算叛乱可以用‘野心’来圆话,但弑父、弑君,这样的举动,已经足以被称为丧心病狂!如今只是一个‘通敌’,又怎么会让布瑞莱斯惊讶?! 布瑞莱斯却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道:“我信你,万事皆有理,有果必有因。既然查尔德能屡次获得与能力不相符的功绩,那么,这其中肯定有阴私和秘密,倒是有点意思。”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埃尔德雷德抬眼看向布瑞莱斯,“蒙巴顿的荣光由蒙巴顿来扞卫,同样,蒙巴顿凡人耻辱也只有蒙巴顿才能洗刷。” 布瑞莱斯怔了怔,随后开怀大笑,他轻抿手中香醇的红酒,血腥的眸子里闪著名为‘兴味’的光芒:“埃尔德雷德,查尔德竟让你愤怒到这种地步了吗;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怒火能支撑你能走到什么程度呢?” 布瑞莱斯敢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埃尔德雷德这个家伙了。 埃尔德雷德是个天才。布瑞莱斯从前世结交他时,就已经这样认定,否则,在那么多的贵族子弟中,他也不会单单容许埃尔德雷德,在他面前言笑无忌地打趣放肆。 经过一次重生,他更能丰满地刻画出这个人的性格:埃尔德雷德虽然是个天才,但也是个自私任性的懒蛋。 前世,埃尔德雷德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明白,但却放任自己走向失败和死亡:他有成百上千的方法绝地反击,但却百无聊赖地引颈受戮;他虽然聪明、机敏,若是他肯振作,几十个查尔德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但他却吝惜付出这一点点努力。所以,说他是个自私任性的懒蛋,绝不为过。 布瑞莱斯庆幸他遇见的是尚未‘厌世’的埃尔德雷德,他之前不遗余力地撮合琼和埃尔德雷德,就是想要抓住埃尔德雷德的心,将他如今明快爽朗的状态继续维持下去。 或许在查尔德眼中,埃尔德雷德只是个顽劣无能的纨绔子弟,但他却不知道埃尔德雷德早就发现他的野心,只是懒得与他过招。 查尔德,你最大的败笔,就是急躁,现在出手可是最差的时机! 为你默哀,我亲爱的敌人!你唤醒了一条正在冬眠的剧毒眼镜蛇! ****** 这是个极为贫瘠的村落,但在这个区域,这已经是最大最富裕的地方。 布瑞莱斯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在他的记忆中,比这里更恶劣的地方不知凡几,逃亡的时候,越是混乱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毒虫猛兽都比人类安全,这是他的认知。 这里贫穷却不危险,有人烟却不繁杂,他心里甚至是满意的。布瑞莱斯若是想亲自收拾查尔德,一定不会多此一举地给他增加筹码。这一刻,他才相信布瑞莱斯是真的不会插手他和查尔德之间的纠葛。 但这只是他个人的看法,从者、属官,还有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列队欢迎的军官们,都带着小心翼翼的面具,生怕惹怒了他,或许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布瑞莱斯训斥、责难的准备,毕竟谁都不会天真地以为,养尊处优的王室亲王会满意他们这里简单得堪称简陋的招待。 布瑞莱斯刚走下马车,片刻后,就见一名满身戎装的英武将军迎上前来施半跪礼。 “丹尼斯·安德森,第三军团上将,向您致敬,亲王殿下。” 与稳重善守的行事风格相称,看起来四十余岁的丹尼斯上将,有着极为端正严整的宽额朗目,而他宽厚的肩背和高大的身材,又给人一种如山般敦实的安全感。更加可贵的是,这种稳重之下,并没有不通世事的木讷,布瑞莱斯几乎在观察他的第一眼时,就从心中升起淡淡的好感。 “请起,丹尼斯上将,本亲王在军团中的实习还要多多仰赖将军,还望将军不吝指教。”布瑞莱斯扶起丹尼斯,一举一动不失优雅也不显骄矜,并未显出什么不满,让周围的一干人松了口气。 丹尼斯上将也略带些许诧异,甚至更加紧张了些。他曾到过帝都,对这位天之骄子的事迹略有耳闻,布瑞莱斯过于反常的和悦,并不能让他完全安下心来。他略显惶恐地道:“下官才疏学浅,殿下实在是言重了。” 布瑞莱斯的手掌敏锐地感觉到丹尼斯身上的紧绷,他了然地笑了笑,又道:“丹尼斯上将不必客气,一路上埃尔可一直在宣扬将军的丰功伟绩,您一定是一位能力卓越的守将。” 丹尼斯上将愣了愣,连忙又道出几句自谦之言。但言谈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轻松和自得,而当他看向布瑞莱斯身后的埃尔德雷德时,神色更是不由和软亲近了许多。 布瑞莱斯向身旁的埃尔德雷德眨眨眼,埃尔德雷德立刻回以状似亲密的假笑,多年的默契,埃尔德雷德自是明白布瑞莱斯在给他拉好感,但正是这难得的‘好心’之举,才让埃尔德雷德放下心来。 布瑞莱斯若是想亲自收拾查尔德,一定不会多此一举地给他增加筹码。这一刻,他才相信布瑞莱斯是真的不会插手他和查尔德之间的纠葛。 29、相思 布瑞莱斯所在的山区正是秋高气爽,丰裕的秋收之际,虽然仍有人祸,自然之时却是清朗明快。但北地却已被早冬侵袭,下了几场寒雪,令本就严寒的地方变得更加难熬,驻守在此地的兵士,生活也是愈加艰苦。 大片的雪花飘然而落,却不像南方那般遇热即融,只会飞快地结成冰,倍添严寒刺骨。每当此时,巡逻探查的斥侯总是最难干的差事。 在一片冰天雪地里,隐约可见三粒黑点,佩戴着黑衣盔甲的三人驱马奔驰,进了北境城墙外的一处森林。 已是傍晚,在这银装素裹的林地里,却有一种黑压压的观感。 “巡视地点只剩下最后一个村子了,”眼看周围的树林逐渐阴暗,老安迪不禁感叹道,“马上就能回营地了。” “冰雪吓到你了吗?”安德鲁嘲讽道,“胆小鬼。” 老安迪没有中激将法,他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几年的斥侯,早已不像安德鲁这种新兵蛋子,充满了雄心壮志、建功立业的想法。 “到了晚上,天黑路滑,即使没遇见敌军,也是极为危险的。”老安迪坚持道,“我们的动作最好放快些。” 安德鲁还想说什么,却被前方的中尉打断:“安德鲁,安迪说的是经验之谈,北境的冬天可比战场的敌人更加可怕,尤其是夜晚。” “我知道了,阿尔法大哥。”阿尔法在有些心高气傲的安德鲁面前,还是很有威信的,他抿抿唇,不甘不愿地服了软。 老安迪也松了口气,安德鲁是第二军团德雷元帅的儿子,若是一意孤行地逞威风,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好在这次领队的是阿尔法·希克斯中尉。 老安迪虽然是老资历的士兵,比年轻人多了许多油滑和钻营,但却是真心佩服阿尔法一家的。 不说盖瑞·希克斯上将本领高强、赏罚分明,爱丽丝夫人英姿飒爽,不让须眉;单单眼前这年轻的阿尔法,也不能将他与寻常贵族子弟同日而语。这个从幼年就跟着军队训练的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位优秀的士兵,无论是本领、经验,还是品格都是令人高看一等的,是个值得信任和依赖的将领。 想来元帅也是这样认为的吧,否则也不会将安德鲁少爷派到这种地方,大概是想让阿尔法大人教导安德鲁少爷吧。 安德鲁仿佛不屑于老安迪一起说话,拍马追上阿尔法,闲聊道:“阿尔法大哥,听说你去圣·骑士学院学习了,如何?那儿到底怎么样?” 阿尔法坚定的眼神直视前方,他沉声道:“那里很好,繁华热闹,也有很多……厉害的人。” “就算那些人再怎么厉害,也一定比不上阿尔法大哥的。父亲大人一直称赞阿尔法大哥的资质……”安德鲁棕色的眼睛亮得发光,有些得意地低声道:“我可是知道大哥你的秘密呢。” “秘密?”阿尔法向来坚如磐石的手骤然颤了颤,握紧了缰绳。 安德鲁仿佛不经意地瞧了瞧引路的老安迪,低声笑道:“我刚刚突破骑士,父亲大人才允许我加入正规军;可大哥你可是早在四年前就进了正规军,那时你才十六岁吧?而且这次回来,我已经打听到,你突破成高级骑士了。” 阿尔法紧握的手慢慢松了些,片刻后,他答道:“也不是什么大秘密,不过是比别人早些突破骑士,而且也不是没有那样的例子。” 安德鲁从小就佩服能跟着军队训练的阿尔法,此时便嗤笑道:“大哥是说帝都那位高贵的大人物——布瑞莱斯·布鲁亲王殿下?在那种地方的贵族,都是老爷性子,哪里比得上咱们。” 布瑞莱斯十六岁突破骑士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维多利亚女王十分高调地宣扬得全世界都是,偏远如北境,也传得沸沸扬扬。 从旁人口里听到布瑞莱斯的事情,阿尔法心中五味杂陈,他的祖父菲利普公爵原本想让他留在帝都,但却被他断然拒绝。 自那日山洞中尴尬的相处之后,他心中已然明了那不仅仅是一时为美色所迷,他的心智怎会如此脆弱? ——只是因为动了心,动了心,才会迷惑;动了心,才会沉迷。 他只想着要逃开布瑞莱斯的身边,至少此时,他不想与布瑞莱斯相见。 他并不知布瑞莱斯去了第三军团,也不晓得他这番动作更像是落荒而逃。 寒冬将至,父亲、母亲还有北境的高级军官都退驻在此处往南百里处的一座小城中,但他却执意到了最北、最冷的防线处服役,这个时节就算是北部的异族也不会轻启战端,在此处没有什么价值,不过是受苦罢了,但他仍是义无返顾地来了。 在这最恶劣的地方,做着最苦的差事,似是自罚。 安德鲁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阿尔法却有些神游天外,对一切置若罔闻。 “胆敢肖想本亲王,真是大胆啊,平民!”少年华丽而傲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风雪交加的凛冽声中格外清晰。心下一颤,阿尔法握紧了拳头,即使知道多半是幻想,但眼睛仍是不由自主地四下搜寻了起来。 “阿尔法大人?有什么情况吗?”老安迪紧张地握紧了腰间的剑。 阿尔法搜寻无果,垂目苦笑地摇头:“没什么。” 安德鲁鄙视地瞧了眼老安迪,耸肩道:“大惊小怪,风吹草动就如此紧张,果然是个胆小鬼。” 老安迪压抑着怒气,转过头继续赶路,元帅的儿子他是惹不起的,这种时候,也只能任人数落。不过,他眼角的余光扫过若有所失的阿尔法中尉,不由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阿尔法大人今日有些魂不守舍,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阿尔法的眼睛仍正视着前方,海蓝色的眼瞳透过树干、枝桠的阴影,不知看向何方。 越是想要忘记,想要斩断,越是有许多画面挣脱理智的束缚,纷至沓来。压抑许久的相思便如潮水冲击堤坝一般,只要有一个缺口,便会汹涌而出,不留半分余地,半分生机。 璀璨的漫天星辉之下,比星月更加璀璨的华美容颜,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却毫不犹豫地饮下佣兵桶中的麦酒,澄澈的酒浆顺着下巴,染湿衣襟,一派高贵大气。 理所当然地端坐于数千人前,用调侃的笑意、轻佻的指令轻易打破自己的低调,狡猾而莫测。 两军对垒,三军掠阵,指挥若定,神采飞扬,落落大方。 无忧安睡的稚嫩,一剑染血的张扬…… 本是最普通,最寻常的过往,此时想起来,都带上了虚幻绮丽的味道,让人面红心跳。 想着,想着,不由就想起了那日山洞中,冽艳的火光下,披着他外衣的颀长而纤细的身体,匀称白皙的肌理…… 那一刻,他心中竟隐隐有些后悔和遗憾,那之前,布瑞莱斯裸身之时,他为什么没有多瞧两眼;有时在梦中竟也有时候,他会欺身而上,将那件外衣撕个粉碎,然后,然后,…… “是谁!谁在那里?出来!!”只听一声大喝在耳边炸响。 仿佛醍醐灌顶,回神过来的阿尔法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他竟就这样陷入如此下作的臆想之中,全然未顾及周围的环境和安危。 但当他抬眼凝神去看来人之时,一抹灿烂的金色霎时映入眼底,在理智回归的前一刻,一声低叹已然出了口:“布瑞莱斯……” 这一声,便是被他自己听见,都为夹杂于其中的温柔和渴望心惊肉跳。 30、彼此 “布瑞莱斯……” 话语刚出口,就被掩埋在了飒飒的风雪中,除了阿尔法,谁也没有注意到。当然更没人发现阿尔法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阿尔法的目光流连在来人如金长发上,轻叹一声,他阻下了老安迪的剑,道:“梅丽尔,你怎么在此地。” 来人是个高挑美丽的年轻女孩儿,金发金瞳,及腰长发束在脑后,一身兽皮,背着弓箭,行走间带着一股清新自然的爽利劲儿。梅丽尔眯起眼睛,灿烂一笑,便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十分讨喜。 “阿尔法大哥,你认识这个女人?”安德鲁瞪着眼问道。 虽是问着阿尔法,但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瞧着梅丽尔,他虽见过许多漂亮女人,爽利的女人在北境最是寻常,但她们却没这女人身上的野性,到底是逊了一筹。 阿尔法点点头,介绍道:“她是梅丽尔·肯特,北境有名的佣兵,以前我巡视时,她正在做任务,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佣兵?”安德鲁皱了皱眉。 “阿尔法,这小子是个贵族吧。”梅丽尔扫了眼安德鲁,大笑道,“瞧他那嫌弃样儿,哈哈。” 贵族对佣兵的看法向来不好,佣兵多是些无礼、粗鲁的代名词,多是敬而远之的。 见安德鲁吃瘪,阿尔法便打了圆场,“梅丽尔,你手里拿着的可是雪狐?” 梅丽尔自是明白阿尔法的心思,也不想撕破脸,便提起手中的兽笼,顺着说道:“哈哈,好眼力,为了这只雪狐我可在这儿蹲了许久,果真是狐,就是狡诈。” 见梅丽尔苦哈哈的鬼脸,阿尔法忍俊不禁道:“但到底还不是落到了你的手里,可见你是更聪明的。” 梅丽尔龇牙一笑,点着头,表示深以为然。 “在此处碰见了也巧,省得我再去寻你。”梅丽尔一转话题,走到阿尔法的马前。 梅丽尔仰着头,一双野性的金瞳熠熠生辉,但阿尔法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凝到了她的金发上,此时才发现,梅丽尔的发质当真是极像布瑞莱斯的。 “我做任务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些关于异族的消息,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她走上前去,扯起马缰翻身就上了马,坐到了阿尔法身前,道:“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带我一程,边走边说?” 阿尔法沉默了片刻,梅丽尔正坐在他身前,如此行为算是失礼的,但梅丽尔的神情坦荡,可见其磊落,他要是推脱,反而显得矫情了。 而且,阿尔法缓缓垂首,就能看见一片璀璨的金发,他暗了暗眼神,叹了声:“好。” 只是因为这几分的相像,就足够让他完全拒绝不了…… ****** 第三军团,丹尼斯所部,大营。 丹尼斯上将正在与科雷亚上尉讨论战事。 “科雷亚,你对埃尔德雷德的进言有何看法。”威严低沉的声音在主帐响起,丹尼斯上将转头看向下首的心腹将领,突然转换话题。 科雷亚身材矮小,但眉目间却带着几分精明和通透,听到丹尼斯上将的问题,他挑挑眉,道:“将军是说,埃尔德雷德三日前在高级将领会议上的密告?” 丹尼斯上将点点头,叹道:“埃尔德雷德密告查尔德有通敌之嫌,虽只是猜测,也没什么证据,但……” “但是,马上就要与匪军进行一场大战,这场战役将军已经谋划许久,不容疏忽。”科雷亚接口道。 丹尼斯上将无奈地点头,问道:“科雷亚,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单凭一面之词,就疏远下属,实在太过儿戏。” 科雷亚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当做不知道,仍像以往一般待查尔德,将他调入近前,就近看管,也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科雷亚离开大营,丹尼斯上将沉思片刻,向门外护卫命令道:“叫查尔德上士过来。” 丹尼斯上将拿起桌上的资料,上面写着斥侯传回的情报。 “黑龙山内乱,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使是埃尔德雷德危言耸听,污蔑查尔德,我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长官,查尔德上士求见。”一声干脆利落的报告声从帐外传来。 “进!” “是,长官!”查尔德一身笔挺军装,严肃地敬过礼才问道,“长官,唤属下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丹尼斯心中刚起了怀疑,但见到查尔德如此端正的军姿,又觉得是多疑了。查尔德在他帐下已有一年,他自认了解他的秉性,虽然有些急功近利,但哪个少年不想建功立业,有上进心是好的。而且,他平时交往和做事也都是十分稳妥认真的,不该会做出‘通敌’这样的错事。 “查尔德,这次斥侯带回来的消息,你怎么看?”丹尼斯试探地问道。 “这……”查尔德面露难色,推脱道,“长官,以属下的职衔,没资格讨论这些。” “不必太拘谨,只是谈谈你的看法,采不采纳,这是我的事情了。”丹尼斯上将慈祥地道,“尽管说吧,查尔德。元帅将你和埃尔德雷德送来,可不是为了当兵,而是为了锻炼、接班的。” 查尔德沉吟了片刻,便利落地开了口:“既然长官您如此垂爱,属下便说几句粗陋之见,还望长官斧正。” “黑龙山上有两位当家,西里尔尚智,科林尚武。两人亲如兄弟,精诚合作,才将黑龙山发展起来,成为我军大敌,多次围剿皆无功而返。虽然我军并未倾巢而出、尽力而为,但即使如此,能坚持这么多年,皆是这两位的功劳。”查尔德说起黑龙山为患的历史来。 丹尼斯点点头,道:“黑龙山初为患时,是夏佐上将带兵来讨,夏佐上将极擅攻伐,但却在正面交锋中输给了科林,退兵时又中了西里尔的圈套,重伤频死,损失惨重,这才换了我来讨伐,不过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查尔德接道:“虽然斥侯探得西里尔和科林两人交恶,科林引兵而出,要另立门户。但属下认为,我军不可贸然出击,若是消息不可靠,恐怕有诈;不过,若这消息属实,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便要早下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丹尼斯上将无奈地摇摇头:“好小子,你一个人就把所有的可能都说完了。” 查尔德温和地笑道:“长官本就说过,决断采纳是您的责任,属下怎敢越俎代庖?” “好了,好了,狡猾的小子。”丹尼斯上将随意地挥挥手,笑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我再斟酌一番。” 查尔德挂着笑容、温和有礼地离开营帐,丹尼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融,变得心事重重起来。 查尔德的表现无可指摘,分析也确实到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倾向,但是,向来急功近利的查尔德,为何偏偏在此事上不偏不倚,表现得不甚在意,这本身就很有问题。 “要是夏佐在这儿就好了……果然,主动出击什么的,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啊!” 丹尼斯上将怅然地靠上椅背,觉得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的,剪不断,理还乱。过了片刻,丹尼斯上将的面上渐渐浮上坚毅之色。 “消息是我安插在匪军中的心腹传出,可信度很高;至于查尔德,只要将他带在身边,想来也泄漏不了消息……夏佐,这一次我一定会给你报仇!” 而另一边,查尔德刚回到他的营帐,就沉下脸色,丹尼斯上将今日对他的态度,实在太温和了。 难道,他露出了什么破绽? 31、阴谋 “丹尼斯上将出发了?!” 晨光初显,屋内还有些许阴暗,但当传令兵带来这个消息,埃尔德雷德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向丹尼斯上将称病,未从军出征,可如今看哪有半分病态,满满的跃跃欲试,简直要从他的眼中溢出来。 “哈哈,好!集结亲卫兵,我们也该出发了!” 亲卫兵是他的父亲杰罗尼莫元帅的手下,即使是丹尼斯上将也无权调动,这正是埃尔德雷德的底牌。 他将右手握拳在胸前重重一顿,兴奋地笑道,“怎么能让查尔德那家伙一直出风头!” “干劲十足嘛!埃尔。”布瑞莱斯披着一身火红色甲胄走进帐营,坏心地调侃着,“杰罗尼莫元帅看到,会感动得哭的。” “哪有像你这样给人泼冷水的,你难道不知道,每次听到老爹的名字,我都有种逃跑的冲动。而且,这次的计划还不是多亏你的指点?不出我们所料,丹尼斯上将果然还是出兵了,谋划良久,即使有隐患未除,也不可能轻言放弃,只不知道结果如何?” “就算丹尼斯胜了,也不影响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布瑞莱斯抱胸斜倚在门柱上,淡然道:“按情报说的,科林与西格尔交恶,科林引兵出山寨,另立门户。西格尔狡诈,山寨又有地利,所以,丹尼斯上将才选择前去伏击科林。如今我们去攻山寨,若情报没有问题,那么咱们就是锦上添花;若是……有问题,那么我们的功劳可就是雪中送炭了。” 埃尔德雷德佩戴着黑色甲胄,咧咧嘴:“布瑞莱斯你还真是傲慢啊!山寨里可有那个绝顶聪明的西格尔坐镇,你就这么自信?我现在心里还没底呢……” 布瑞莱斯斜斜地挑挑眉,勾起嘴角:“怎么?害怕了?” 埃尔德雷德一噎,最终耸耸肩道:“打仗就像赌博,若不敢下注,就永远也没有赢的机会。” “哦?那么,你是打算下注了?”布瑞莱斯笑道。“我们可没有任何证据,能说这个情报是假的。” “当然。”埃尔德雷德戴上头盔,沉沉的声音从甲胄下传出,“但情报若是真的,查尔德怎么可能如此无动于衷;而且,若没有一场大败,查尔德纵使连战连胜,也不是什么大功劳,我就不信他的胃口这么小!”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布瑞莱斯撩起门帘侧着头道,“即使西格尔聪明绝顶,我也相信,你能打败他!你也该认真一些了。” “啊!”埃尔德雷德望着阳光下,灿烂得与光融为一体的好友,轻笑着回应,“那么,丹尼斯上将那边,就拜托你了。” “放心,”门帘垂下,布瑞莱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会带个活的回来。” “一如既往地别扭啊!”埃尔德雷德低声嘀咕,随后伸展了一下身体,紫罗兰般的眼睛深处渗着刀锋般的寒意,“西格尔吗?真是遗憾,斗智的话,我可不准备输给任何人啊……” ****** 老安迪领着几人穿越浓密树丛,爬过低缓斜坡,朝着山脊走去,防线附近的村落都是极其隐秘的,这样才能在异族入侵时,获得一线生机。 梅丽尔已经将她获得的消息交代了清楚。 三人的面色都严肃起来,阿尔法一脸思量的表情。一阵冷风飒飒响过林间,他的披风在背后抖了一下,仿佛有了生命。 “你确定看见了异族与教廷的人混在了一起?”阿尔法正色道。 “没错,无论是从装扮,还是那清澄的斗气来看,那些人确实是教廷的苦修士无疑。而且,为首的那人,其他人称他为红衣主教!”说到此处,梅丽尔不由心有余悸地抓紧胸口的衣衫,“那真是个可怕的家伙,我当时为了抓捕雪狐,隐蔽得很好,但当他的眼风扫过来,我简直心惊肉跳,总觉得他已经发现了我。” “真是麻烦了,”阿尔法低声道,“教廷与异族,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丛林幽暗,阿尔法猛得勒紧了马匹,望着远方的火光,目光惊怒。 “是村子的方向。”老安迪惊叫道。 几人对视一眼,连忙赶了过去,此地离村子已经不远了,片刻后,被烈焰包围的村落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残垣断壁,还有各种残肢断臂,火红的烈焰虽然张牙舞爪着,却掩不去村子完全的死寂。 安德鲁奔跑到近前,右拳捶地,全是愤恨之色。老安迪警惕地环视四周,声音中带着轻微的颤抖:“我们还是快点回营地吧,向长官汇报。” 安德鲁满目赤红,上前提起老安迪的衣领,大声地教训着。 阿尔法面沉如水,梅丽尔则皱起眉头,低声思索道:“难道是那些家伙干的?” 阿尔法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大剑,剑上裹挟着强烈的劲风,原本嚣张的烈焰霎时被劲风吹得干干净净,烧得漆黑残败的村子出现在几人眼前。 “这……这难道是剑身武装?”梅丽尔紧盯着阿尔法手中被劲风包裹着的剑,惊叫道,“你突破骑士官了?” 安德鲁和老安迪也都惊诧地看了过来,安德鲁咋咋呼呼地叫道:“二十岁的骑士官?天啊!阿尔法大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阿尔法却摇了摇头,剑上的劲风骤然消散,一丝鲜红从唇角溢出,他迅速地低声吩咐:“这附近有人监视,你们先走,把消息传回去。” 梅丽尔低呼一声:“那你呢?阿尔法?” “我断后,他们若以为我是骑士官,必然不会轻举妄动,我只要在那个红衣主教回来之前离开,应该能拖些时间。”阿尔法认真地看向梅丽尔,“梅丽尔,你对这一带最熟,安德鲁和安迪就拜托给你了。” 安德鲁摇着头坚持道:“阿尔法大哥,要走一起走!” 阿尔法面上刚浮现出几分无奈,就听梅丽尔一声冷哼,“现在可不是你任性耍脾气的时候,贵族少爷,想要活命的话,就跟我走!不要在这里拖人后腿!” 安德鲁刚想反驳,就被阿尔法严厉的眼神制止,他咬咬牙,翻身上马:“阿尔法大哥,你……你……” “放心。”阿尔法温和地点点头,认真道,“我不会有事。” 梅丽尔挑挑眉,有些意外,这个贵族少爷倒是有些决断,虽然稚嫩了些,但还是蛮有可塑性的。 思绪一闪而过,梅丽尔转头看向面容坚毅的阿尔法,脸上现出几分挣扎之意。 “阿尔法!” 一声低喝传来,阿尔法一转头就见如球般大小的笼筐迎面而来,他有些迷惑地看向梅丽尔。 只见梅丽尔飞快地窜上安德鲁的马,抵制住安德鲁脸红的惊叫声,一脸不情愿地侧头道:“要是遇到危险,可以和这只雪狐定契约,虽然战斗是没什么实力啦,但要是逃命,应该还能帮上你的忙……果然不该管这些麻烦事,真是赔大了,喂!阿尔法,别忘了回来给我报酬,我一定要狠狠宰你一顿。” 伴着梅丽尔恶狠狠的威胁,三人骑马飞奔而去。 阿尔法弯弯嘴角,眯起双眼,耳边捕捉到三声破空之声,树叶哗哗作响,“三个高级骑士吗?以梅丽尔的狡猾,逃跑应该没问题……” “这里还剩下五人,三个高级骑士,两个中级骑士吗?”阿尔法闭目苦笑。 布瑞莱斯曾显示过出色的感应能力,并凝结过剑身武装的雏形。因此,一年来阿尔法也刻意锻炼提升这两方面的能力,原本只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此刻,他却要凭这些能力活命。 ——布瑞莱斯,也算是你救了我一命。 ——布瑞莱斯,到处都有你的影子,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下你? 阿尔法举步走入村子,教廷和异族这样大费周章地毁灭一个小村子,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32、追杀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冰寒,隐约预示着寒冬将至。 但今日的清晨比往日相比,显得更冷一些,为数万人的残兵在丛林里急速穿行,丹尼斯上将卧在布瑞莱斯的马上。 虽然意识清醒,但脸上已显出疲惫和苍白,他胸前的铠甲全被洞穿,变成碎片,露出被染红的白色绷带,胸前被剑开了一个大洞,若不是布瑞莱斯及时出手相救,那一剑会将他的心脏捅穿,再没有活命的道理。 “殿下,”布瑞莱斯的贴身属官从队伍后方打马上前,“殿下,行军过快,又有一些士兵掉队了。” “多少人?”布瑞莱斯淡淡地问道。 “约三百人。”属官尽职地报告道,神色间流露出一丝不忍。 “杀!” “……是!殿下!”属官沉默片刻,传令而去。 “亲王殿下!”丹尼斯脸上满是怒火,“他们都是帝国的军人!” “如果科林的兵追上来,那么,一万人谁都活不了。”布瑞莱斯冷淡地道,“掉队的士兵,即使我不动手,等待他们的也只有两个结局——死和降!”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何必杀了他们?死在同袍的手中……” “可以激发士气,他们的头颅,可以激发剩下的士兵的潜能,等消息传开,不会再有掉队的士兵!”布瑞莱斯冷酷地宣判。 丹尼斯上将无言以对,若不是他的决策失误,他们何至于到达这种境地?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布瑞莱斯统兵的才能,陷入那种包围圈中,他原以为会全军覆没,尤其是在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查尔德向他挥剑的那一刻,他已然明了,他太过自负了,查尔德竟当真是埃尔德雷德所说的那种卑劣的家伙。 若不是布瑞莱斯亲王率领百余亲卫在包围圈外划出了一道口子,又以令人惊叹的速度从查尔顿的剑下救下了他,否则,群龙无首,恐怕真的要全军覆灭了。 不,或许会有一些士兵幸存,他死后查尔德一定会夺权,将他的死嫁祸给那些匪军,然后他就是新的统帅,查尔德与匪军或许有什么约定,查尔德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临阵脱逃者,杀! 不遵号领者,杀! 动作迟缓者,杀! 惊慌失措者,杀! ……” 丹尼斯还记得布瑞莱斯杀进包围圈时,厉声颁布的法令,那等兵败如山倒的混乱场面,就连他都压制不住士兵的哗变和退缩,布瑞莱斯亲王迅速而狠戾的手段,虽然让数万兵士损失了将近一半,但却有效地获得了士兵的畏服,重新取得了军队的掌控权。 随后,在绝境中,布瑞莱斯亲王立刻果决地带兵入林,虽然山路崎岖,密林难辨。但却真正保存了军队的有生力量,若是换了他,即使没有受伤,恐怕也无法如此冷静得将近冷酷地完成这些任务,也决计保留不下这么多的士兵。 而且…… 丹尼斯侧过头看向后方的士兵,精神面貌完全不同以往,显现着与这位亲王殿下一样的凌厉,仿佛正在与死神搏斗一般,凶狠而决绝。 他从未想象过,他麾下的士兵竟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难道这就是统帅的实力差别吗?毫无疑问,即使严苛的命令不近人情,但布瑞莱斯·布鲁亲王确实有一种独特的领导魅力,可以激发所属士兵的潜力和血性。 丹尼斯垂头苦笑,这场战役,他早已失去了置喙的资格。 即使知道前路艰难,但竟连他自己都已经从心底相信,眼前这个尚显稚嫩的少年,帝国亲王布瑞莱斯·布鲁殿下,将会带他们取得那一线生机! ****** 夜幕低垂,布瑞莱斯带领着残兵在科林封锁的林区已经转了三天三夜,在敌人熟悉的战场进行着逃亡,他不敢有一丝懈怠,他已经与埃尔德雷德约好,他会尽力将这些士兵活着带回去,那么,他就一定要履行他的承诺。 既然不愿意像野狗一样生活,那么,就作为人活下去,忠义、信诺、尊严、骄傲……这些已经破碎、已经丢弃的东西,——再一次将它们捡起来,并且贯彻始终。 这一世,他不愿再龟缩在后方等待着,若是再次堕落,他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远处的天空猛然放射出璀璨的焰火,如一颗颗流星,划过黑暗的夜空。 “得手了!” 布瑞莱斯的赤红甲胄有些破碎,身上也开了口子,分不清是红色的战甲,还是狰狞的血迹,但他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刻都要畅快轻松,周身的疲惫和紧张霎时被一股热血冲得无影无踪。 “传令!”一声清脆高昂的声音在寂静沉闷的林间响起。 传令兵急速上前,只见到布瑞莱斯亲王殿下比任何时刻都要意气风发,精致的脸上甚至覆上了淡淡的明快的笑意,他扬起右手,又伸出食指向着来的方向轻轻一压,淡淡地道:“原路返回,全军出击!” “什么?” 听到布瑞莱斯的命令,周围所有人皆大惊失色。 传令兵甚至像化石一般呆滞着,全不见往日的令出必行。 “亲王殿下,我军军势已疲,而且逃窜数月,与匪军对上,恐怕……” 沉默了几日的丹尼斯上将终是不禁开口劝谏起来,若不是布瑞莱斯几日内展示的出色才能,恐怕丹尼斯上将早就破口大骂,甚至将他当成疯子一般对待了。 但可惜他的好意和诚意并没有传达到布瑞莱斯那里,布瑞莱斯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担心,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科林当这丧家之犬了。” “还不去传令!”布瑞莱斯冷眼瞧着传令兵,举目望向远方天幕,笑道,“告诉这群臭小子,把吃奶的力气都给老子用出来,战败的耻辱,可是需要用敌人的鲜血来洗刷的!” 片刻之后,阵中号角陡变,由悠远绵长转而变得高亢激昂起来,霎那之间,近万将士便犹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调转方向汹涌而进。 没有犹豫,没有恐惧,所有兵士都在第一时间里红了眼,就像出笼的野兽,渗着阴寒嗜血的锋芒。 “怎么会?这么扯的命令,为什么他们一点犹疑都没有?就算是圣人也绝不可能克服对死亡的恐惧啊!”丹尼斯上将震撼地看着仿佛发疯了一般的士兵,嘴唇颤抖地蠕动着。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遵从我的命令,他们会面对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布瑞莱斯的许多命令是在之前就交代下去的,丹尼斯上将并不知晓。 短短的三天时间,极限的逃亡途中,布瑞莱斯对任何未达到他要求和命令的士兵,加注了极为残酷的刑罚,鞭打、驱赶、被奔马拖拽……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如今这些士兵积攒下的满腹怨气,急需要一个靶子,让他们宣泄。 布瑞莱斯勾起嘴角,他看向摇摇欲坠的丹尼斯,冷声道,“在这种绝境,我只能让这些士兵变成野兽,因为……只有野兽才能活下来!” 是的,他不像阿尔法,阿尔法拥有令人信服的实力和性格,有以身作则,总是让人充满了希望,从而得到尊敬和忠诚。 而他习惯的战斗是如野兽厮杀般残酷的战斗,他只会让士兵恐惧他、畏惧他,从死亡中汲取勇气…… 即使比不上阿尔法的能力,他也不认为这一条路是错误的。 ——如果只是从胜负成败的角度来看的话。 ——而他现在渴求的不正是这赤裸裸的成败现实吗? 以这种陷入迷茫的矛盾心态,布瑞莱斯开始了他重生后第一场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战斗。 这一刻,甚至认定自己走上的是一条‘过分追求胜利’的歧途的布瑞莱斯,并不知晓这场战役,在百年之后,甚至在更久远的未来,被定为标准教材,出现在了各学院军校的课堂上,备受赞誉。 而多年后,亲历此战的丹尼斯上将在回忆起那场战斗时,只发出了一声感叹。 ——那天的月亮是红色的! 33、碰撞 今日的天气是极好的,即使在严寒的北地,空气中虽然仍飘散着刺骨的寒意,但当明朗的日光照在身上,便会觉得温暖,连心情也被渲染得明快起来。 但在如此令人心悦的阳光下,大地上却仍在日复一日地上演着仿佛陈腔滥调一般阴暗残酷的戏码。 一处山坳的村镇,正遍布着鲜血和哀嚎,一小股异族的敌军正在此地肆意劫掠,将村镇人们的血汗作为他们赖以度过寒冬的薪资。 此时不远处行来了一队装备精良的军队,为首的将领已经能够看到村子正遭受的悲惨命运。 “可恶,又是那群天杀的异族混蛋!”其中为首的一个俊朗青年握着拳咒骂道,“盖瑞上将大人,请允许我——安德鲁·库克——带一队士兵迎战!我保证决不会拖延进军的速度!” 因为天气放晴,沉寂已久的异族又卷土重来,这些日子,边关的村镇时常遭遇劫掠,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景了。 盖瑞上将是个高大宽厚的中年男子,黑色甲胄的覆盖住他健硕的身躯,头盔下的容颜端正严肃,极有威势。 “不必。”盖瑞上将沉声应道。 “盖瑞上将大人!”安德鲁再一次恳求道,“大人,同样是被异族毁灭的村子,或许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这种理由,别说是盖瑞上将了,就连说这话的安德鲁都觉得不能信服,当日他与阿尔法遇险的村子有教廷插手,处处显着诡异;而这个村子只是简单的被异族抢掠,一目了然,两者并没有任何关系。 安德鲁在梅丽尔的保护下回到了军营,之后,阿尔法也回到了营地,虽然身受重伤,但到底性命无忧,他们将信息传到了高层,又派出了几波斥侯,他们却没有阿尔法的幸运,全都有去无回…… 安德鲁是元帅的独子,阿尔法的身份也是贵重,再加上有教廷插手,自然关系重大。这种种因素叠加起来,德雷元帅终是同意了在边境增加布防的申请,派阿尔法的父亲——盖瑞上将带兵前往当地驻扎探查。 安德鲁一边恳求着,一边向盖瑞上将身边的阿尔法使眼色,但阿尔法几日来一直心神恍惚,此刻也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安德鲁的求助。 但盖瑞上将却开了口:“救助平民是我们军人的义务,若为了进军而至他们于不顾,那就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军人的资格。” “那为什么……”安德鲁呐呐的询问戛然而止,他看向如闪电般迅速杀入村子的黑甲骑兵,讶然道,“那是……帝国军?!”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属下,但从装甲和队形来看,确实是帝国的军队无疑。”盖瑞上将仍然面色如常,显然早就已经发现这支队伍。 他拔出腰间大剑,高声道,“走吧,我们也一起过去,既然是帝国的同袍,也该过去打声招呼——用我们手中的剑! 可不要输给他们哟!小子们!” 在充满鼓动性的号召下,沾染了北方爽直的粗鲁士兵们,飞快地燃起了斗志,争先恐后地跟随着盖瑞上将飞奔而去。 但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当他们真正站到村子前时,面前所有的一切,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群什么样的家伙? 这哪里像是作战,简直是在拼命,那股狠厉的势头绝对是锐不可挡,甚至是神魔辟易的! 异族生于北地,天生就练就一身精钢铁骨,剽悍体壮,往常要三四个帝国军才能制住一个异族士兵,但此刻却是两三个异族才能拖住一个帝国军,情况完全倒转了过来。 这些帝国军就像是一群疯子,一切都能当作武器,大刀、长枪、利剑甚至石头、棍棒……就算是徒手厮杀,以伤换伤,也没有一个人后退半步。 盖瑞上将带领着军队从出发到到达村子,不过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但这场遭遇战竟然已经到了尾声。 即使是尾声,也足以让他们这些自以为英勇的北地帝国军们震撼而羞愧。 与这些人相比,他们在战场上的奋勇厮杀,就仿佛是一个笑话。 “我们投降!” “是的,投降!” “不要再打了,我不要再打了……” “……” 直面这队帝国军的异族更是吓破了胆,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大声疾呼。 就像是瘟疫一般,这种恐慌和呼喊迅速地在战场上蔓延开来。 兵败如山倒! 丧失了斗志的几百异族俘虏被粗暴地驱赶到了村子中央的广场上,北地军呆呆地停在村子的前面,仿佛舞台上被忽视的配角,滑稽得可笑。 “阁下可是第二军团的统帅?”终于有一个军官从驱赶俘虏的队伍里走出,来到了盖瑞等人的面前。 到底见过世面,盖瑞将震撼压到心底,上前回应:“我是第二军团上将盖瑞·希克斯!不知各位隶属于哪一军团?北地的军团可没有你们这般战士。” “我们以前隶属于第三军团,但如今……”那名军官微微一笑,并未对盖瑞的上将头衔表示任何应有的敬畏,他傲然道,“我们只是属于布瑞莱斯亲王殿下的鹰犬!现在,正是跟随殿下才来到此地。” “布瑞莱斯亲王?!”盖瑞上将不禁讶然道,“亲王殿下怎么会来北地!?” “殿下的想法,我们怎么可能看得透。”军官对自己的不知情表现得理直气壮,又道,“上将大人请等一下,等我们处理好战役的收尾工作,就带大人去拜见亲王殿下。” “盖瑞大人!”声音在盖瑞上将身后响起。 安德鲁板着脸插言道:“大人,高贵的亲王殿下怎么可能在冬天来到这穷乡僻壤?而且,那种人的手下怎么会是这种样子!?我看这群人的来路十分可疑!” 话音未落,‘唰’的一声,对面的军官已经拔剑! 安德鲁针锋相对,也拔出剑与之对垒,愤然道:“在长官的面前,不可私自拔剑!这样的军纪,第三军团的士兵难道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收回你的话!”军官脸上的那种骄傲和漫不经心已经消隐不见,突然变得疯狂又血腥,杀气逼人。虽然只是一个人,但面对着前方成千上万的军队,没有丝毫怯懦退缩。 他倔强地坚持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亲王殿下岂容你这等人置喙!!!” 这一刻,方才还义正辞严的安德鲁,脚步竟不自觉地一点点后挪,这种摄人的气势令他心惊胆颤! 紧张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一触即发。 “住手!” “住手!” 两个声音在这一刻重叠。 阿尔法飞快地闪身到安德鲁的身前,抵住军官逼人的杀气。 “哼,”军官赤红的眼睛逼视着面不改色的阿尔法,冷笑道,“这一个,还有点意思。” 安德鲁还想反驳,但他的手已经颤抖得连剑都拿不稳,根本说不出任何有气势的话语。 “科林,你又惹事了?” 而另一个开口的人这样无奈地抱怨着,这人并不属于那支嗜血的轻骑兵,他从村外赶来,在高大的士兵中显得有些瘦弱,又带着与众不同的儒雅。 “西格尔,你怎么来了?”军官收敛了些杀气,皱眉问道。 “以你的战绩记录而言,这次袭击用的时间太长了,殿下可等得不耐烦了。”西格尔微微笑道,又将目光放到对面陌生的军队上。 方才面对盖瑞元帅尚且随意而散漫的军官,此刻却显出些许紧张之色。 “我有按你说的,友善待人。”他抿抿唇,咬牙道,“是他们先说殿下的坏话的,真的!” ****** 这两人正是黑龙山的匪首,科林和西格尔! 当日埃尔德雷德破了黑龙山大寨,布瑞莱斯亦大败科林。虽然丹尼斯上将的帝国军损失惨重,但黑龙山的匪乱业已平息,功过相抵,丹尼斯上将虽然沮丧低沉了一阵子,但终究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但当他重新检阅他的士兵时,才发现他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为了补充帝国军的损失,丹尼斯上将将匪军俘虏充入军队。而不知何时,他手下的士兵竟已与这些‘新兵’形成水火之势,每日流血私斗屡禁不止。 而被招安的两个匪首,更是刺儿头,作为他们曾经的手下败将,丹尼斯上将在他们面前没有一点儿威严。 除了布瑞莱斯和埃尔德雷德,他们看不起任何人。 此时,丹尼斯上将心中后悔啊!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为了图方便,直接接受这些刺儿头,但作为统帅,又不能出尔反尔,简直让他愁白了头发。 所以,当布瑞莱斯表示可以帮他解决这群家伙时,丹尼斯元帅简直都要向他三拜九叩,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 科林三四句话将之前的事情复述给西格尔,便离开去督促手下加快速度。 科林得罪人,西格尔安抚慰问、收拾烂摊子。这样的模式已经渗透在他们的生活相处中,形成根深蒂固的习惯。 但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顺利,西格尔还没有开口,方才那个阻挡科林杀气的青年已经站了出来。 “父亲。”阿尔法转头看向盖瑞上将,认真道,“我与布瑞莱斯有同窗之谊,无论真假,我去一探便知,实在不必为无端的猜测引起争端。” “阿尔法大哥……”安德鲁在一旁低声叫道。 阿尔法转过身,冷峻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安德鲁,为了统帅的尊严而抗争是合理的,但不能无理取闹,这样只会更加丢脸!” 西格尔略显惊异地看向阿尔法,就连盖瑞上将都因科林的怠慢而默许安德鲁的挑衅,而这个男人却如此认真地提出告诫,心思澄明如许,令人欣赏。 两方原本僵硬的关系在阿尔法的调停下,霎时变得明朗起来。 望着在前方引路的科林和西格尔,阿尔法心中发出低低的感叹:“他的属下果然也如他本人一般,傲慢得让人咬牙切齿啊!” 明明是希望躲开布瑞莱斯才逃到北地来,但这一刻,阿尔法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抗拒,只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是如此思念他啊!布瑞莱斯! 他已然中了名为爱情的毒,纵使知道继续下去,将会痛不欲生,亦不舍把它从心中拔除,任它汲取吞噬着自己的血肉而枝繁叶茂。 34、坦白 不知走了多久,分明是极近的距离,但阿尔法却觉得宛若长途行军,每一寸肌肉、每一个部位,都因跋涉而变得紧张而疼痛。 一路掠过矮树蔓丛、缓坡荒原,直到被一条凝着薄冰的小河挡住了去路。 马车停在小河旁边,身着制服的属官和卫士,仍与阿尔法初见布瑞莱斯时一般潇洒优雅。 阿尔法环视一周,轻易地寻到了那个异常绚烂的身影。 无论在怎样的场合,布瑞莱斯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可以让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他的陪衬。 布瑞莱斯正端坐在河边的巨石之上,不知在垂头思索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便缓缓地转过身来,冷淡的神情在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显出了微微的惊讶,随即便被释然所替代。 “没想到这么快遇见,不过,已入北方的地界,这也是早晚的事。”布瑞莱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站起身来。 此时,阿尔法也正抬起头来,环目四顾,目光终是在布瑞莱斯身上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布瑞莱斯不由恍惚,深蓝的眸中带着墨色,清澄若镜而又热烈如火,直刺他的心底,竟莫名地想起了那日山洞中的情景。那时,守在火边的阿尔法仿佛也是这般神色,只是如今却似被压抑住了一般,看起来沉寂,却是更加深沉了。 来不及细思,阿尔法已经来到近前,一件披风从天而降,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其中。 “正是冬寒之时,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便是阳光璀璨温和,反而更应该注意些才是。”显着焦虑的担忧声音在耳边响起。 暖意透过披风绵绵地传递过来,布瑞莱斯的眼睛略略睁大了稍许,显出几分迷茫,反射性地答道:“以你我的修为,这等寒气又何必在意。” 话出了口,布瑞莱斯才觉出诡异出来,他与阿尔法何时如此亲近了?这种话题分明只有在他与女王姐姐相处时才会涉及。 春寒料峭,冬寒刺骨,河边本就是冷的,布瑞莱斯在外坐了许久,自然手脚冰凉,阿尔法触上去更觉得仿佛冷到了心里去,抓着布瑞莱斯的手就向马车的方向行去。 “放开!”布瑞莱斯甩开阿尔法的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这样亲近认真地对待,他却从心中生出慌乱无措的感觉,嗓音也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尖酸刻薄地说,“监察部长,这里不是圣·骑士学院,你凭什么管我;而且,我着不着凉,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这话说出来,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过分了,心中不由有些悔意,但即使如此,覆水难收,却也拉不下脸来道歉。 阿尔法张了张嘴,浮现出几分隐忍和受伤之色,他多想不管不顾地告诉布瑞莱斯——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才想要关心你;所以,才想要保护你;所以,才想…… “因为我……”阿尔法猛然抬起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因为我是……” “算了!”布瑞莱斯已经转过身去,朝马车踏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催促的声音带着几分羞恼,“你还不跟过来!” 阿尔法受宠若惊,连忙欣喜地赶上去,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小心地打量着布瑞莱斯显得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若是往常冷静时,阿尔法定能看出布瑞莱斯的别扭来,但此刻,理智早就离他而去,只看布瑞莱斯显出一分厌烦,就六神无主,哪还辨得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那些一直随侍布瑞莱斯亲王的属官倒是一派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模样。在圣·骑士学院他们早习惯了布瑞莱斯亲王与阿尔法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 明面上水火不容,暗地里两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是以,无论是争吵还是亲近,都不是他们能去掺和的。 但科林却是不一样,他可不晓得布瑞莱斯与阿尔法之间的纠葛,只觉得这一幕十分碍眼。 科林本就是个武痴,在统兵打仗上也有天分,早年曾学过一些兵法,后来落草为寇,实战上更是打败了第三军团的名将。虽然西格尔的出谋划策不容忽视,但他本身的本事也是值得肯定的。 有才华、有能力的人自然带着点傲气,这个道理不仅适用于文人,也适用于武将。在遇到布瑞莱斯之前这小子向来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领兵未尝一败的孔雀状,引得西格尔都时常忍不住削他一顿。 遇见布瑞莱斯算是科林人生的转折点,第一次失败,而且还是在我众敌寡的绝对优势下,就算当时他急着驰援大寨,士气不足。但能在三天之内将一群绵羊变成恶狼的统帅,简直让他敬若神明。 后来加入了第三军团,科林终于见到了那名厉害的统帅,虽然出乎意料地不是他想象中的三头六臂、青脸獠牙,但却从另一个方面满足了科林的想象。 这家伙果然是与常人不同的,你见过长得这么漂亮、气势这么锋利的人类吗? 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再见识过布瑞莱斯的练兵,虽然残酷,但却轻易地勾起了科林的热血。 啊!多么残酷、多么有效,科林迅速地爱上了这种行军方式,并将开发了这种战法的布瑞莱斯捧上神坛,如神一般地膜拜着。 在他的眼里,布瑞莱斯总是冷淡的,骨子里也浸透着冰冷的寒意,无论是生活还是决策,总是优雅的、有力的、冷酷的,仿佛任何事都不会放在眼里,任何事都可以轻易解决。 但这个时候,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竟做出种种无礼的举动,还让他的神产生波动,简直让他怒火中烧。 这一刻科林已经决定要讨厌这小子了。 以后,绝对、绝对、绝对要抵制这小子出现在亲王殿下的面前! 西格尔在旁边无奈地看着科林浑身冒火的样子,突然感到有些惆怅。 科林一直热衷于练功、练兵、作战,这没什么不好,还可以说是热爱事业的好男人;自己在旁辅助,可以说是如鱼得水,相得益彰。可现在,自己家的男人整天跟在亲王殿下身后,一副狂信徒的样子,就算他承认这位殿下确实比查尔德·蒙巴顿有效忠的价值,但也不代表要把科林让出去啊! 只因占山为王并不是长久之策,所以,他和科林才选中了查尔德这个有野心、也有身份的贵族子弟做交易,毕竟高等贵族看不上他们,低等贵族也没这个胆量,如今查尔德被亲王殿下俘虏,并遣送回帝都,虽然保住了命,但日后定然会被拘束起来,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除了跟着亲王殿下,他们是没有其他路走的,也算是个好出路。 但看科林如今的样子,西格尔还是不禁内流满面。 他可是在从成年就开始等着科林开窍,准备拐了抱回家去暖被窝的。不过是这样简单的要求,怎么会越来越难实现呢? ****** 不提外面或愤怒、或沧桑的两人,柔软而舒适的马车中,气氛显得尴尬而僵硬。 突然变身闷葫芦的阿尔法就不必说了,布瑞莱斯因方才的重话,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刚才想说什么?”布瑞莱斯隔了半天又提起话头,当时打断了阿尔法,此时突然提起来,显得十分突兀,但他实在想不起什么好话题。“因为是……?” 想来阿尔法想说的大概是‘因为是朋友’‘因为是同学’这一类拉近关系的话,正好可以缓解他们间的僵硬。布瑞莱斯这样解释着自己的用意。但当他看向阿尔法,却突然隐隐地期待起来……难道他还想要得到这之外的什么答案吗? “因为……” “嗯?”布瑞莱斯的神情变得温和。 “因为是……琼的哥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没有了方才的激愤,阿尔法再也说不出原本想说的话来,他从未想到,一向果决的自己竟会如此无用。 慌乱中找借口时,只想将自己定位与布瑞莱斯最亲近的位置上,同学?朋友?亲人?恋人? 退而求其次的结果,就是让‘琼的哥哥’这句话脱口而出。 话刚出口,阿尔法就觉得心中一阵尖锐的刺痛,虽然是信手拈来的借口,却让他触摸到了绝望的现实,是啊!琼的哥哥,他怎么忘记了琼?那个依赖而爱戴自己的妹妹! 她与布瑞莱斯才是接受众人祝福的真正的眷侣。 他本来不是做好觉悟了吗? 他要守护着布瑞莱斯,只要看着这个少年幸福就好。 可他差点毁了这一切,险些将自己晦暗的心思脱口而出,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若是当真那样做了,这些脆弱而珍贵的情思,岂不是只有化作飞灰、遭人践踏这一条路?! “琼的哥哥?”布瑞莱斯重复着,露出惊讶的神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阿尔法竟将这个秘密这样直接地告诉了他。难道他不晓得,王室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对奥古斯塔斯家族忌惮万分,而阿尔法更是首当其冲,定会受到严重的打压。 阿尔法则以为布瑞莱斯在表示质疑,他低声地解释道:“我的母亲是菲利普公爵的女儿——爱丽丝·奥古斯塔斯,琼是我的表妹。” 布瑞莱斯沉默片刻,神情复杂:“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有些事情可是见不得光的。” 布瑞莱斯传达的意思,阿尔法再清楚不过,他抿了抿唇,垂目道:“我相信你。” ——而且,就算是你告诉了女王殿下……我亦不过一句‘承担’而已。 “相信我?”布瑞莱斯在感动奔涌出来之前,率先感觉到滑稽。 “你凭什么相信我?就凭我是……我是琼的未婚夫?嗯?”布瑞拉斯站起身来,“愚蠢,愚不可及!我若是告诉了姐姐,你可知等待你的是什么?” 阿尔法眼神清亮的看向布瑞拉斯,只这一眼,就让布瑞拉斯爆发的情绪冷却下来,他无端地读懂了阿尔法眼神中的回答——真诚和无悔。 布瑞拉斯无力地坐了回去,低低地斥骂:“愚蠢!” “我不会告密的,你这种家伙,若是这么没落下去,才叫暴殄天物。”布瑞拉斯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单手负面,眼前便成了一片恒久的黑暗。 只因为是——琼的哥哥吗?怎么说呢?突然觉得有点不甘心啊! 35、质问 黄昏时分,布瑞莱斯的车队赶到了那个被洗劫的村落,因为与第二军团相遇的因缘,两支队伍的行程都发生了改变,双方都打算在此处过夜。 士兵们看守着异族的俘虏,与第二军团的队伍对峙着。 此时,盖瑞上将得到阿尔法的消息,终是不情不愿地来到了车驾前,对亲王殿下表达了应有的敬意和服从。 就像丹尼斯上将一样,这种实力派的军人,最厌烦接待大贵族。因为贵族的特权和骄矜总是与军纪严明的军队格格不入。不同的是,盖瑞上将的厌烦是行之于外的冷淡,而丹尼斯上将却将其掩盖在恭谦的面具之下。 两人的实力和品行并没有什么差异,但布瑞莱斯却没有对盖瑞上将表示回礼。 “盖瑞·希克斯上将。”布瑞莱斯慢条斯理地越过半跪在地的男人,淡淡地道,“真为你的礼仪老师难过,连表情都不会掩饰了吗?狂徒!” “你的种种作为,是想向本亲王示威,还是对布鲁王族挑衅?” 这话却是重了,盖瑞的做法只是想要避开与布瑞莱斯见面而已。但这个罪名若是落实,盖瑞的仕途定会一落千丈,往深处说,就算是被灭口也有可能。 荆棘帝国王权至上,布鲁家族端坐在铁王座上长达千年,早已有了神一般的权威。 “在下不敢。”只是一瞬间,盖瑞觉得他面对的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而是远超于自己的强者,汗流浃背。 “这只是第一次,看在我的未婚妻——琼·奥古斯塔斯的面子上,我不会追究。” 布瑞莱斯清晰地瞧见盖瑞眼中闪现的惊讶和绝望,接着道,“你该庆幸你的儿子——阿尔法是琼小姐喜爱的‘护卫哥哥’,我可不想让我的未婚妻难过。” 布瑞莱斯冲着一旁站着的阿尔法扯了扯嘴角,仿佛在说我们扯平了。 阿尔法苦笑一声,连忙扶住起身时站立不稳的父亲,布瑞莱斯还真是狠啊! 以这种‘欲加之罪’,要想扳倒一个上将,虽然可行,但却也十分麻烦,他可不信布瑞莱斯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尤其是后面还提到琼,分明是在恐吓父亲! 【因为我是琼的哥哥!】 【看在我的未婚妻琼·奥古斯塔斯的面子上……】 布瑞莱斯啊!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你是在对我那时的答案表达不满!? 阿尔法望着布瑞莱斯孤傲的背影默念着。 回想起来,从来都是如此,他请布瑞莱斯喝酒,布瑞莱斯立刻回敬;他帮布瑞莱斯和道格保密,布瑞莱斯便助他当上监察部长;练习喂招时,他每出一剑,布瑞莱斯必然要找回场子才肯罢休;便是这种温情的对待,他也要立刻回报回来。 陌生人尚且会感激地接受馈赠或帮助,但布瑞莱斯却不愿欠他任何东西;反而在与他这种反击、针锋相对之时,才会显露出那种真正畅快的欣悦。 看!多么有趣——刚决定了要守护,才发现‘守护’这种东西,一直被此人视若敝履! ****** 夜幕低垂,月朗星稀。 虽然布瑞莱斯更喜欢满天星屑的天河,但此时又不必实施暗杀,还是有澄明的月光比较合时宜。 不同于驻扎在村外的第二军团兵,这些半路出家的土匪,休息时可是散漫而疯狂的。 布瑞莱斯治军严苛无情,简直时刻挑战着人类的极限,只是靠厮杀纾解压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一旦下达了解散的命令,布瑞莱斯对他们的约束是十分宽松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在集合时,必须保持充足的体力和精力。 这时,驻扎在村子的这群家伙,简直称得上是群魔乱舞。 不知从哪户人家拉来了女人,也不知从哪里强行征收了粮食酒肉,一边玩笑着,一边随手拉过来几个俘虏各种虐杀来取乐。 这幅景象实在不怎么好看,在外面的第二军团士兵更是怒火中烧,他们简直是帝国军的耻辱,不配拥有军人的荣誉。 但想起这支队伍的顶头上司,又只能将愤怒憋回心里去,就连盖瑞上将都无可奈何,他们强出头,完全无济于事! 科林也在这些人中玩得开心,布瑞莱斯独身坐在一旁,自斟自饮,淡淡地笑着,仿佛享受其中,又像是在追思着什么。 西格尔寻到空隙跑过来敬酒,道:“今日他们闹得比往常厉害多了,难得殿下如此宽容。” “话中有话啊!西格尔。”布瑞莱斯接过酒一饮而尽。 “殿下的想法,属下怎敢随意忖度。”西格尔谦虚地笑道。 “若是你猜不到,那么,这儿就没人能看清楚了。”布瑞莱斯轻笑道,“你是来向我抱怨?我是故意的,引起第二军团士兵的怒火,让你们水火不容。得罪的人越多,你们就越离不开我,整个帝国,也就我能护得住你们。” 许是有点醉了,布瑞莱斯难得地坦白。 西格尔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并不认为这是坏事。我们这群人本就无处可去,如果这样能让殿下相信我们的忠诚,再好不过。毕竟,跟着殿下,可比外面那群大头兵轻松快活得多。” 这个向来儒雅的男人,显出不同往日的豪爽,他笑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殿下不必对我们客气。” “客气?”布瑞莱斯撇撇嘴,“你以为我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女人吗?纵使是感叹几声,但该做的时候我又何曾迟疑过?” 西格尔笑而不答,只与布瑞莱斯碰了碰酒杯,便又被科林拉回去拼酒。 “啊!西格尔,你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和殿下喝酒。” “我狡不狡猾,你不是早知道吗?有本事你也去敬酒啊!” “……啊!!!西格尔!我要把你喝趴下!” “呿,恼羞成怒的没用鬼!” 远处传来西格尔和科林充满活力的争吵声,布瑞莱斯不由会心一笑,啊!就是这种氛围了,当年当佣兵时,都是这样热闹的。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不怕被人误认为失踪吗?” 布瑞莱斯斜眼看向不远的阴影处,那地方是极隐蔽的,正处于人视觉的盲点。 阿尔法一惊,这样热闹的场面,布瑞莱斯竟仍能发现他的隐藏,这样的警觉性令他敬佩的同时,也微微心疼,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训练,才会有这样敏锐的警觉,付出和得到向来成比例。 “既然过来了,就来喝一杯吧!”布瑞莱斯摆起酒具,邀请道,“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清楚。” “什么事?”阿尔法有些疑惑地坐下。 “阿尔法,你是不是喜欢我?”布瑞莱斯突然认真地问道。 “咳咳……”阿尔法一口酒哽在喉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然后就剧烈地呛咳起来。 他抬头看去,那双血红色的眼瞳正专注地望着他,幽深而锐利,仿佛透过他的血肉肌骨,直直地戳进心里去。 36、觉悟 “原来是这样啊!”布瑞莱斯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着。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布瑞莱斯又显出几分困惑,手指轻轻地敲打着酒杯,喃喃道,“美貌?实力?地位?性格?” 就像是研究一个难解的命题一般,布瑞莱斯认真谨慎地思索着,向阿尔法投以疑惑的目光。 阿尔法怔怔地看着布瑞莱斯,布瑞莱斯骤然点出他的心思让他心惊胆颤,但布瑞莱斯平静而认真的态度却让他奇异地镇定下来;而且,阿尔法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反驳的时机,就算是嘴硬不承认,彼此之间也定是心知肚明。 所有的秘密都被揭开,反而觉得坦然。 “你知道了?”是问句,但也是承认。 阿尔法的神情淡定,声音也十分平稳,可握着酒杯的手掌却已经因用力过度而变得煞白。 布瑞莱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却也可以窥见阿尔法心中的紧张。 起初,心思从未向这个方面想过,毕竟前世留下的第一印象太过深刻,纵使今生成了朋友,但心底仍如梗着什么,没办法完全敞开心扉。 但阿尔法掩饰的行为实在是极为拙劣的,想来也是,阿尔法这般冷静自持的家伙,可能从来没有动心过吧!虽然时常顶着个死人脸,但情意却十分自然地流露在外。 即使如此,当时,他却是没有丝毫察觉的,直到之后细细想来,才寻到几许端倪,可见与阿尔法相处之时,他大多也是缺少冷静的。 “哎呀!哎呀!真是难办啊!”布瑞莱斯轻抿着凛冽的酒浆,垂目凉凉地感叹。 “说起来还真是卑劣,喜欢上妹妹的未婚夫,还打着琼的旗号靠近。”仿佛自嘲一般,阿尔法将略显苦涩的酒水一饮而尽,“抱着的这样心思的我,可否让你厌恶呢?布瑞莱斯!” “厌恶?”布瑞莱斯挑眉,如实答道,“并没有必要厌恶,仰慕本亲王的人很多,被本亲王的魅力所迷,岂非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确实如此,仰慕你的人很多,并不多我一个,也不少我一个,你确实没有必要关心在意。”阿尔法苦笑一声,沉声道。 “你不一样,阿尔法。”布瑞莱斯收敛了笑意,显得郑重。 阿尔法的神情里不自知地带了几分期待,就算不敢有奢求,但他的心底,仍是存着万分之一的渴望,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上我,但是,你对我的爱慕让我感到……耻辱!” 阿尔法的脸色霎时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就像化石一般变得僵直而死板,‘痛苦’并没有锈刻在他的脸上,但已然在他的姿态中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阿尔法的痛苦,布瑞莱斯无论如何是不会看不到的,但他可能把一切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话语上,无暇留意阿尔法的表情;也可能他已然留意,但却并不关心。 布瑞莱斯不等阿尔法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月下那双血眸格外瑰丽,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你对我的爱慕到底算什么呢?是渴望我的身体?亦或是满足你的保护欲?阿尔法,你这样小心翼翼地示弱讨好,是在贬低你自己,还是在侮辱我?我布瑞莱斯可不是锁在深闺的娇弱女子!” 说到最后,声音陡然高亢尖利起来,夹杂着浓郁的怒火,竟险些难以自制!他愤然转身,竟是要甩袖离去。 刚迈出两步,手腕却被死死扣住。 阿尔法紧紧地抓着布瑞莱斯,他虽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但却本能地不愿布瑞莱斯离去,只觉得若当真让布瑞莱斯离开,两人之间定然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我从未将你视为娇弱女子!”阿尔法分辩道。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从最初相遇,你何时不是将我当做弱者对待?” 怒火燃烧过,布瑞莱斯反而觉得意兴阑珊。起初只是觉得好奇和疑惑,才借着酒劲向阿尔法询问;但得到了确切的答复,却又觉得委屈,这世间任何人看轻他、容让他,他都可以忍受,但惟独阿尔法不可以。 对于这个男人,他有过嫉妒、有过愤恨,但更多的是不甘。重来一世,固然一直为帝国的未来辗转反侧、费心算计,但心中何尝不想一偿夙愿,追赶上这个男人的脚步,甚至超越他! 可是,自从相遇开始,每一次冲突、每一次挑衅、每一次激怒,阿尔法都沉默以对,就像是对待一个未长大的缠着他要糖果的孩童,一个无理取闹的任性晚辈。 他进一步,他便退两步;他进两步,他便退四步。始终保持着遥远的距离,仿佛傲慢,仿佛不屑,让他的胜利变得滑稽可笑。 “不管是因为你是琼的哥哥也好,还是因为喜欢我的缘故,你从没看得起我。” 听布瑞莱斯口气淡淡地回了这么两句,其中蕴含的酸涩和苍凉让阿尔法越发心惊,他虽一直没期望得到布瑞莱斯的回应,但却一直对自己对布瑞莱斯的忍让和关照自得,可如今看来,这些竟全部变成伤人的利刃,心惊之余悔恨更甚。 “布瑞莱斯,若是我之前的态度伤了你,我向你道歉。”阿尔法十分真诚地讲道。 布瑞莱斯只觉得心灰意懒,阿尔法的话虽让他抬了抬眼皮,眼神却仍是无动于衷地空茫着。 “但有一句话,我却必须要说!因为琼的原因,以及我后来对你的……某些情感,我一直克制自己,对你处处退让,但我却从未认为你是弱者!”阿尔法走到布瑞莱斯的身前,直视着那双漠然冰冷的血眸,将自己的心事坦荡无伪地一件件讲述出来。 初见时布瑞莱斯那道凶悍而锋利的眼神,共饮麦酒时令人欣赏的豪迈和大气,与泰塔针锋相对时挥洒自如的潇洒,演练战技时逆天的感知和领悟力,与道格对峙时调兵遣将的灵活和巧妙…… 抛弃了矫饰和掩藏,四目相对,布瑞莱斯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阿尔法的袒露和诚意,这双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海洋的浩瀚和明朗,能让人迷失其中。 那席卷四肢和心脏的低沉和灰心随着一句句剖白缓缓褪去,在这寒风中,竟觉得丝丝暖意正随着被阿尔法紧握的手腕绵绵地传递过来,灰心、丧气、恼怒、怨愤这些负面情绪都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从心里感到熨帖。 “我一直将你视为强劲的对手,也正是因此,我才会爱上你!就算你日后会与琼成婚,我也想要表达出这份心情——并不是单纯的欲望或是冲动,我是真心珍视、爱重你,布瑞莱斯。” 阿尔法俊朗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微红,正是这一番剖析,阿尔法才意识到,原来他对布瑞莱斯的动心竟然如此早,如此自然,连带着他的表白也能够十分顺畅、没有负担地说出。这一刻阿尔法终于摆脱了责任、亲情、现实种种阻碍他的因素,单纯地出于本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表现得无比坦然。 他此时的心态正符合一句老话——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对阿尔法而言,亦不求曾经拥有,只求他的心意能够完整真诚地传达给对方,便再也没有遗憾。 布瑞莱斯沉默良久,愤怒和丧气接连消逝后,布瑞莱斯才真正感受到被表白的羞涩和无措,而且,站在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阿尔法·希克斯。 这样优秀出色的一个人,如此强大,如此才华……他太知道阿尔法的能力,这是个可以担负起一个王朝的男人。而如今,这个男人对着他说着喜欢——真诚、执着,甚至无所求地将真心碰到他的面前,布瑞莱斯心头不禁漾起淡淡的自豪和骄傲。 许是月色太过美好,又或者是方才的酒水后劲太足,面对着阿尔法那张俊美而深情的脸,布瑞莱斯忽然笑道:“阿尔法,今天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呢?” “啊?”阿尔法茫然地应了一声,这句话中仿佛隐藏着什么艰涩难懂的意味,让他一时无法完全领会,紧接着他的全身就仿佛被蒸熟了的螃蟹,泛起了鲜明的粉红。 布瑞莱斯原本打算说的是——要不要一起留下喝酒呢? 那一刻的气氛太美好,他想要将阿尔法当做自己人,又无法轻易回复阿尔法的感情,便想着顾左右而言他,扯开话题,把阿尔法介绍给这群新到手的手下,而喝酒打架更向来是男人联络感情的最佳方式。 但也许是被阿尔法盯得有些紧张,脱口而出的话,少了几个字,分明升起了丝丝缕缕绮丽暧昧的味道来,让人脸红心跳。 ****** 两人这一番辩白并没有惊动旁人,众人也只是远远地看到两人拉扯着说了几句话,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气氛如何?但既然能在一起喝酒,应该便不必担心了。 科林在一旁看了,却是激愤,口里不停地叫骂着:“又是这小子,他是怎么混进来了,这可是咱们的地盘,我去把他赶出去。” 但西格尔怎么会让科林如愿,好不容易能有个人和亲王殿下说上话,若是被科林破坏了,不说殿下会不会迁怒,就算是不在意,他也不愿让科林总缠着别人。招呼了周围的亲信,将科林绊住,再转头过去,已经不见了布瑞莱斯和阿尔法的身影。 37、同行 乍暖还寒,早间的日光显得清冷,虽是明亮,却着实没什么暖意。 嘹亮的军号在村子内外回荡,周围是一片荒野,因而声音可以传得很远,莫名增添了几分庄重和雄浑。 安德鲁从睡梦中醒来,对面的床铺空空如也,纹丝未动,显示着它的主人彻夜未归的现实。 “难道阿尔法大哥出了什么事?”安德鲁一边嘟囔着,一边迅速地套上衣服,疾步走出帐篷。 他与阿尔法同住一个帐篷,最知道阿尔法的作息极其规律,就像是清教徒恪守教条戒律,昨夜入寝时,阿尔法没有回来,虽让他惊讶,也只以为阿尔法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但彻夜未归,性质就有些不同了。 安德鲁走出帐篷,四处张望一番,虽没有找到阿尔法的身影,但看到大营一切井井有条,就不由安心下来,好笑地想着:“在这千军万马之中,阿尔法大哥又能出什么事?” 直到队伍集结完毕,安德鲁才发现奇怪之处,不由靠向盖瑞上将,低声问道:“大人,您瞧见阿尔法大哥了吗?往常集合,他向来都是第一个到的。” 却未想到盖瑞上将也一脸讶然道:“你不知道?”显然,盖瑞上将也是一肚子惊疑。 “这小子到哪儿去了?”盖瑞上将喃喃自语,“以这小子的本事,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定然来得及报告示警,难道……” 他将目光投向村子里,嘹亮的军号再一次响起,悉悉索索,那位亲王殿下的队伍也开始迅速地集结起来。 在自家军营搜索无果之后,为了自己的儿子,盖瑞上将惦着脸来求见亲王殿下,他的神情恭谦,经过昨日的会面,身经百战的盖瑞对这位天之骄子竟生出了几分畏怯之意。 若是再被抓住尾巴,别说是打探阿尔法的消息,就连他自身都难保。 得知他的来意,时常作为润滑剂的西格尔立刻就朗笑道:“不必担心,盖瑞上将,阿尔法君昨夜尚在与亲王殿下共饮,许是酒醉就在此地歇下了呢!我这便去通报,定不叫大人失望!哈哈哈。” 盖瑞上将勉强地笑笑,心里暗道一声果然,但忧思之情却有增无减,虽知自己的儿子向来处事稳妥,但布瑞莱斯亲王的心性却是不定,若是惹恼了他,将阿尔法扣押,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西格尔带着盖瑞上将到了布瑞莱斯的车驾前,强征民宿对这群没有节操的兵痞子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更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但布瑞莱斯显然看不上那些粗劣的建筑做工,还好他的马车面积够大,也足够舒适,便在马车上将就着过夜。 西格尔刚刚说明来意,马车的门帘就一下被撩开。 见布瑞莱斯跳下马车,盖瑞上将立刻走上前来,躬身一礼,然后谨慎地问道:“听闻犬子昨日与殿下宴饮,想来殿下兴许会知晓他的去处,冒昧来访,还望殿下恕罪。” 布瑞莱斯轻扬眉梢,盖瑞上将能说出这番话来,俨然是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定位,这份心性,也怪不得能从普通士兵一路升到上将的位置! 这样想着,布瑞莱斯轻轻挑起一个和悦的笑容,道:“盖瑞上将客气了,好友重逢,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时纵情,便留下了您的爱子,是本亲王的失礼。” 布瑞莱斯的态度转变显然比盖瑞上将的转变更令人惊诧。 此话一出,原本时刻打算着救场的西格尔也不禁流露出几分讶然,盖瑞上将更是受宠若惊,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布瑞莱斯的下一句话就将他再度震得险些魂飞魄散。 “昨日我与阿尔法畅谈,听闻最北防线‘塞尔尼亚要塞’处有险情,近日更有各种异常,上将大人这才带兵前去驰援,以保家国,怜君奔波,实是劳苦功高。”布瑞莱斯的眼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含笑道,“恰逢此事,望君允许吾等同行,共襄盛举,以传一段千古佳话。” 布瑞莱斯用客套无趣的贵族外交辞藻提出要求,盖瑞上将许久未接触这种文辞游戏,张了张嘴,好没来得及思索出进退得宜的答语,布瑞莱斯已接过话端。 他断然道:“盖瑞上将乃高义之辈,定会理解吾等诚心。布瑞莱斯·布鲁便擅作推论,君不吐反对之语,便是已应诺吾之所求,于此处定约,望君莫失莫忘。” 盖瑞上将苦了脸,这等情境哪里是他没有意见,分明是根本不能有意见才是! 但饶是如此憋屈,他还是要打肿脸充胖子,甚至要带着笑不失礼地恭维一番,列数‘亲王殿下屈尊同行,这是我们的荣幸’之类的客套话,做着这种交谈,简直让盖瑞的胃都拧到了一起,难受得厉害。 “父亲,让您担心了。” 阿尔法沉稳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刚下马车就见布瑞莱斯与他的父亲在一起聊得起劲,但当盖瑞上将听到他的呼唤,转过头来直面自己时,他又因父亲满脸的苦逼纠结了,这等苦逼的表情还尽力拉起一个笑容,到底有多么惊悚啊! 但看布瑞莱斯的样子,又分明自得其乐,仿佛十分欣赏的样子,阿尔法眉间的褶皱缓缓聚拢起来。 ——话说,布瑞莱斯的审美观不会有问题吧? 阿尔法极为严肃地想着。 阿尔法的声音传来,对盖瑞上将来说,简直仿佛天籁,就像满心期待着下课的学生听到叮咚作响的铃声。 阿尔法找到了,自然就有理由告辞了。虽然已经注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摆脱布瑞莱斯亲王殿下,但能避一时、是一时!他倒宁愿像昨日那般被疾言令色地训斥,如今这样在言辞上打机锋,可比在战场上厮杀上三天三夜还要痛苦难耐。 因父亲的神情而产生的脱轨之念,只在一瞬间便烟消云散,阿尔法再思索片刻,便明晓如今的情况。 这位任性的殿下,定是已经向父亲提出了随行的要求,如此,父亲露出这般夸张的神情,也是在情理之中。 ****** 回忆昨晚的情景纵使有尴尬、有无奈,也有争吵,但细细想来仍是让人不由会心一笑。 那时布瑞莱斯忽然笑道:“阿尔法,今天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呢?” 听到这话,他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呢。 并不是不渴望,布瑞莱斯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极为勾人的,就像是神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又被魔鬼赋予了魔力和妖魅,美得让人充满犯罪的欲望。 若是平时,布瑞莱斯正襟危坐,周身的张扬和傲慢会掩盖他与生俱来的魅力。但若是浅笑低吟,这份美感便会发挥到极致,更何况他还对布瑞莱斯抱持着那样的心思。 那样的邀请简直是犯规啊!赤果果的诱惑啊!有木有? 幸好布瑞莱斯及时改了话头,正色道:“看你们行军的方向,是要去极北防线的,那里难道出了什么变故?我们这些人初来乍到,也不晓得情况,秉烛夜谈可好?” 若是布瑞莱斯没有说出这些话,他会做出怎样的回应呢? 阿尔法日后每每思及此,总不由苦笑一声,或许当真就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了吧! 那时,心中思绪万端,但两人之后在马车上的畅谈,却又让阿尔法将这些杂乱的心思瞬间抛开,只觉得这样相处仿佛更合他的心意。 布瑞莱斯当时挑起这个话头,应该只是随口拿出来解围的借口,但显然布瑞莱斯对此事亦有过思索和考量的,否则,也不会偏偏就拿出它来谈论。 阿尔法在北地长大,前阵子还在极北防线处驻守过,说起那里的情况来,并不怯场,一草一木都清楚得很,布瑞莱斯问什么,他都能立刻回答上来,并加上补充和注解。 而当他介绍完之后,两人讨论之时,阿尔法才真正认真起来,布瑞莱斯虽从未到过北地,但对布防的宏观把握却十分精准,对极北防线‘塞尔尼亚要塞’的重要性更评判得一针见血。 他犹记得布瑞莱斯那时指点江山般的飞扬神采。 ——塞尔尼亚要塞位于极北,异族往来频繁,更是异族进入帝国内地的重要关卡之一,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但第二军团在当地的驻军却是极少,使异族出入如入无人之境。 究其根本,异族多重骑兵,被称为马背上的幽灵,机动能力极强,擅长奔袭。每次异族入侵,此要塞定然首当其冲,吸引大批敌军兵力,又因地形无险可守,守军时常疲于奔命,反而难有战果,久而久之,此地便成为一处被半废弃的灰色地带。 佣兵、盗匪、守军、异族……都可以在当地出现。 说到此处,布瑞莱斯长身而起,唇边一点明亮的笑容显得意气风发,朗声道:“但我却认为你们第二军团的人全是傻子,纵使挡不住异族的进入,但等他们劫掠之后归国时,岂不是最好的机会?这些家伙那时定然志得意满、战力疲敝,又有繁重的辎重,定能斩获众多。” 眼神一点点亮起,阿尔法倾身向前,海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的身影,越发显得清晰明朗起来。 38、默契 若说布瑞莱斯对帝国哪一处的军队最为了解,非北地的第二军团莫属。 前世,布瑞莱斯对军政之事全不在意,更不要奢望他能记得当时帝国发生的军政大事。但只有一处是例外,他对北地战局和第二军团的布防诸事都做过功课,甚至动用特权特意调出过第二军团历年的档案来细细研读,做过深入剖析。 他那样做,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想要找到当时的阿尔法·奥古斯塔斯公爵(元帅)的弱点,在那场令他倍感屈辱的一边倒的决斗后,布瑞莱斯对阿尔法的执着超出了任何事物,只要能找到能打压阿尔法的方法,别说是去研究这些他不感兴趣的典籍资料,就算是让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但越是深入了解阿尔法的情报,就越是心惊,更是沮丧,这个人仿佛没有任何弱点一般,冷静、明智、顽强,在第二军团的历次战役中稳扎稳打,一步步的前行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和能力,从统领百人队,到千人队,甚至统领整个第二军团,都可以明智地判断战机,做出最为恰当的选择。 在沉稳明智之外,阿尔法亦不失机巧奇谋,而在这些为数不少的奇袭战役中,最令人称道的便是发生于极北防线‘塞尔尼亚要塞’的——口袋之战,这场战役的具体情形在此暂且不予赘述,但因此布瑞莱斯对此要塞的重要性有了十分深刻的认识。 从那场奇袭战中,便可以看出阿尔法对极北防线‘塞尔尼亚要塞’的重要性有着极为深刻的认识,但为何这个要塞会被闲置数年之久,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许多将领军官都做过推测,但却始终没有得到明确准确的答案。 因此,在想要建立并安置自己的武装队伍时,布瑞莱斯首先便想起了这一处地方,这才千里迢迢地赶到北地来。 ****** 听了布瑞莱斯的分析,阿尔法只觉得眼前一亮,他虽早在驻守和行军之时,就已发觉塞尔尼亚要塞的潜力,却仍停留在表面上,只晓得此地重要,却没有深究其重要性的起因,以及如何利用这个要塞,布瑞莱斯的字字句句,就仿佛是敲打在他的心上,将眼前的迷雾用利剑破开,露出一条康庄大道。 心中分明激情涌动,眼中满是跃跃欲试,但阿尔法却刻意地摇了摇头,道:“你说的确实有理,但这又谈何容易?且不说无故调整编制,增加塞尔尼亚要塞的守军,各部将领定会有微词反抗;就是当真能协调各部人心,哪里来这么多人手?又哪里来合适的将领?更何况……” 仿佛想到了什么,阿尔法叹了口气,带着几许无奈,接着道:“更何况第二军团元帅——德雷·库克,是个极为正直的将领,以堂堂正正的姿态作战是这位元帅的信条,这种趁火打劫的战法……” 阿尔法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布瑞莱斯心中略带几分恍然,怪不得前世阿尔法之前一直没有利用塞尔尼亚要塞,直到德雷元帅战死,阿尔法得到了领导权,才在那儿打了漂亮的一仗!过宝山而不得其路,想来阿尔法当时该是十分抑郁的吧!想到这里,布瑞莱斯心中就不由带了几分笑意。 “但如今,这个问题显然不必操心了。”阿尔法看向布瑞莱斯,烛光下他的神情显得安然而宁和。 “哦?何出此言?”布瑞莱斯下意识地问道。 阿尔法淡笑道:“殿下看得如此清楚,难道会放过这个机缘?你带着这群凶兽来到北地,总不是来观光旅行,耀武扬威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朗声大笑,闻弦歌而知雅意,所谓知音亦莫过于此。 布瑞莱斯眼中闪着快意的光,胸怀大畅,剥去了那一层浮光掠影般的克制和隐忍,流露出本我的阿尔法·希克斯出乎意料地合他胃口,这一刻,阿尔法的形象与他印象中那个可恶又强势的男人终于重合在一起,这才是他想要面对的阿尔法!想要挑战、想要超越的‘敌人’! 不过,也有微妙的差别,让布瑞莱斯无法真正厌恶现在的阿尔法,没有了前世这种可恼的冰冷、漠然、压迫感,还有那种令人追赶不及的绝望,这个阿尔法固然比常人聪慧、沉稳,但却不会让人讨厌,感觉可以触碰到,有一种真实感。 而且,不必明言,便可以轻易理解他的意图和想法,岂非是出乎意料的合拍!? 而阿尔法又何尝不是感慨良多,他之前虽知道布瑞莱斯的优秀,却一直觉得身处于两个世界。即使皆在武技与智谋上有追求,有攀比,但一个身处庙堂之高,一个位于江湖之远——帝都与北地,他们扎根不同,归路定然不会相交,到底不是一路人。 恍然回首,却发现之前的想法实在太过偏执,即便是殊途,为何不能同归?两个世界产生了交集,只那一瞬便可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便如金风玉露! 与这种默契与交流相比,爱情反而变得狭隘、微不足道起来。 ****** 阿尔法是从布瑞莱斯的马车里出来的,这一点让处于庆幸状态中的盖瑞上将的热情迅速消退了下去。他不由瞪圆了眼睛,嘴唇也张开成滑稽的形状。 虽然仍如常地与布瑞莱斯告别,但始终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阿尔法与布瑞莱斯。 若是在一天前,盖瑞表现出这样的情态,阿尔法或许会举止失措,但如今却是坦然磊落,反倒让盖瑞上将率先移开目光。 布瑞莱斯自然知道盖瑞上将的疑虑,以他表现出的傲慢,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会与人分享卧房,而这件事确实发生了,那么,盖瑞上将若是不谨慎思考他与阿尔法之间的关系,那才有负他的智慧。 不论盖瑞上将心中到底转着怎样的猜测,与布瑞莱斯都没有关系,因为这种事情,若是解释,那么,真实反而会变成掩饰与借口。 在回营的路上,盖瑞上将突然开口叫道:“阿尔法……” “是的,父亲。”阿尔法目不斜视,声音仍如以往一般沉稳有力。 过了片刻,难以措辞一般,盖瑞上将再一次叫了声:“阿尔法。”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阿尔法顿住脚步,转身看向父亲,以一种仿佛山岳般沉定的目光,肃然而郑重。 “什么?” “父亲是想问我与布瑞莱斯亲王的关系吧?” “……是的。”挑明之后,说话反而更顺畅了,盖瑞上将侃侃而谈,“虽然殿下曾讲过因你是琼侄女的护卫,才对你另眼相待。可我看你们之间的牵绊恐怕不仅如此吧!” 阿尔法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父亲可知昨夜我与布瑞莱斯做了些什么? ——我们一直在谈论塞尔尼亚要塞。正如您所知,布瑞莱斯的队伍是从第三军团带过来的,并没有编制,所以如何安置这些部队就成了问题。” “难道他看中了塞尔尼亚要塞?”盖瑞上将严肃起来,思索了一番,随即舒展开眉梢,“原来如此,那倒是个好去处。” 若是对于其他队伍驻守塞尔尼亚要塞,实在是个苦差事,但想想这支队伍战斗时的锋芒,反而觉得意外地适合他们。 盖瑞上将朗笑道:“怪不得留了你整晚,难得遇见了熟人,那位殿下是想在你口里掏出点什么吧!”盖瑞上将自以为看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来由,安下心来。 “不过,在这之前,是我去找布瑞莱斯的。” “嗯?”盖瑞上将脸上犹带着笑意。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我对他告白了,说……我爱他!” 阿尔法看着父亲僵硬呆滞的神情,笑了笑,然后听见他气急败坏地大吼。 “你疯了!!!”盖瑞上将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的儿子,“圣神啊!他是琼的丈夫!……” 他不断地诅咒着,却在一个瞬间停了下来,“那位殿下没有生气?难道……” 盖瑞想起了一些传言,在布瑞莱斯成为琼的未婚夫时,无论是出于亲情还是利益,他都尽力地了解了一些关于布瑞莱斯的消息。据说这位亲王虽然对琼宠爱,但也有些情人,其中一个正是蒙巴顿家的男孩。 “你答应做他的情人了吗?” 盖瑞上将觉得天仿佛阴沉下来,袭来的风几乎要将他卷进去,撕个粉碎,他最引以为豪的儿子啊!竟会屈身去恳求一个男人的宠爱! 阿尔法扯了扯嘴角,沉声笑道:“不必担忧,我的父亲,布瑞莱斯并没有回应我的爱情。至于我为什么还能与他心平气和地相处,那是因为我们之间不仅仅有爱情。” 阿尔法心中感到一丝安慰,是的,正如他关注布瑞莱斯一样,布瑞莱斯对他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否则,布瑞莱斯怎会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对他是否退让? 这并不是爱情,但却比爱情更深邃。 “这就够了。”阿尔法喃喃道,脸上绽开释然的笑意,他再次重复,“这就够了!” 盖瑞目送他离开,清晨朦胧易碎的美所带来的好心境随之消逝。该死的!他愤愤不平地想,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因果?兄妹俩爱上了一个男人,而其中一个竟是他心爱的儿子。 但愿这段脱轨的错误因缘,尽快被时间掩埋! 阿尔法只是被诱惑了,只是没有和女人交往过罢了! 盖瑞上将这样自我安慰着,他想道:“回去之后,一定要让爱丽丝留意一下与阿尔法适合的女孩……就算是他真的喜欢男孩,也不能是布瑞莱斯亲王!这会毁了他的!” 盖瑞上将这样断言着。 39、动心 不愧是极北防线,恶名昭彰的苦地,几日来温和的天气和阳光丝毫没有眷顾这里,布瑞莱斯带来的士兵有一半因为水土不服而产生了轻微的病症,不过这些家伙的身体底子都是好的,养上一段日子,适应了酷寒,就差不多可以再站起来耀武扬威了。 布瑞莱斯负手闲散地在大街上漫步,科林和西格尔正忙着整顿安置队伍,就像他颁布下去的命令一样,马上就要扎根于此地,至少在几年内是不会转移的,要做的准备无疑还有很多。 一边走一边随意四下打量,身边十几个便服属官前前后后环绕拱卫。 罩着比自己身体宽松得多的黑色斗篷,布瑞莱斯俊美得令人侧目的容颜,完全被遮掩在黑毡帽投下的阴影之下。 这样的阵仗虽然仍引人注目,但可以想象若是拿下毡帽,定会引起更多的围观。 塞尔尼亚位于极北之地,如今看起来荒凉冷落,但在古时此地亦有过一段辉煌的岁月。 城中直冲云霄的古塔便是那时的遗迹,虽然城壁斑驳,年久失修,但城市的防御措施和周详的恢弘格局仍能让人眼前一亮,点头赞叹。 不过…… 布瑞莱斯绕开一道污水的细流,跨过不知第几个动物发臭的尸体,深深感受到,这里的城市维护实在是不怎么样。 “这里就是城里最大的酒馆。”属官迟疑地汇报。 站在酒店门口,就能感受到酒气和男人的汗臭,伴着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就连布瑞莱斯的属官都不禁皱了皱眉。 撩开门帘,布瑞莱斯神色淡漠,仪态举止丝毫不乱,不像是走进一个下九流汇集一堂的混乱酒馆,而是在王宫舞会中漫步。 “找一个单间,价格不论,但要干净整洁。”布瑞莱斯走到柜台前,淡淡地吩咐道。 酒保连忙殷勤地引路伺候,酒馆里往日总是汇集了三教九流的人,他自然是有眼色的,这位客人虽然没露面目,但举止行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身后那几个护卫训练有素,定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 客间里,桌上琳琅满目,全是令人胃口大开的菜肴,但却没人动上一口,酒馆里的单间是隔音的,但在座的人都是有本领的,一层隔音板并不能阻挡他们的听觉。 在出门之前,布瑞莱斯已经吩咐过,此次外出重在体察民情,收集情报,初来乍到,若是还搞不清情况,定会吃大亏。 一行人围桌而坐,个个都是神情严肃,耳朵仔细分辨着,意图在大堂中混杂的笑闹声中,整理出有用的信息。 布瑞莱斯也闭上眼睛,一股精神力发散开来,酒馆里有不少单间,单间与单间之间有双重关卡,探查却是有些难度的,需要他亲自动手。 随后,各种细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在他的脑海中勾勒组构,形成生动形象的图影。 交杯、畅饮、拍案而起、高谈阔论…… 一边抽取这些话语中的各种信息,一边推测这些人的身份,布瑞莱斯神色安详,仿若闭目养神一般,但大脑却维持着飞速的运转。 静坐了半天,几个修为高深的属官眉目间都流露出几分疲态,布瑞莱斯若有所觉,刚打算结束这场行动,却在此时,一个熟悉的音线鼓嚣着刺进他的耳膜。 ****** “让你久等了。”阿尔法推门进入一个单间,有礼地客套道。 “你可真难请,”清脆热情的声音响起,屋内艳丽明媚的女子站起,抱怨道,“还要我亲自去跟你父亲报备,才能见你一面,你可是想要赖账吗?” 阿尔法苦笑一声,无奈道:“父亲最近管得严,还请你多担待。至于赖账,谁又敢跟北地最精明的女人赖账?光利息就能把人拖死了。” 女子朗笑一声:“你直说就好了,本小姐贪财,可也取之有道。送你的那只雪狐是为了救命,又不是买卖,就不算利息,你给市价就行。” 女子笑眯眯地伸出五根手指。 原来她正是那日对阿尔法等人示警、并护送安德鲁和安迪回营地的佣兵——梅丽尔,倒真是如她当日所言,始终没有忘记向阿尔法讨要报酬。 阿尔法倒吸一口气,这价格还真是黑,已是雪狐市价的五倍了,他就知道这女人不会被轻易打发。 从口袋里拿出五个布囊,哗啦啦一阵碰击声,梅丽尔霎时充满陶醉地扑了上去,抱着钱袋如餍足的猫般笑得一脸幸福。 办完了‘正事’,梅丽尔才有心与阿尔法闲聊两句,不由就说起了那日被毁村庄的惨状,又问他如何脱身,有何线索。 梅丽尔是此事的当事人,阿尔法自然不会隐瞒,便细述当日情况,但言谈间却带出几分隐秘的质疑,“那日你们走后,我进了村庄探查,发现那些死者身上的伤口确实都是教廷的手法。后来,与隐匿之人交手,招式武艺也似是教廷中的狂信徒,出手干净利落,悍不畏死。若不是有你抓的白狐引路,我恐怕就回不来了。” 梅丽尔没有听出阿尔法话中隐含的怀疑,只是爽朗地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本小姐可向来是最重义气的,不过,事情总算明确了,教廷和异族有勾结,这可不是小事情!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阿尔法笑着道了谢,没有再说什么,在他看来,这件事中还有蹊跷。在圣·骑士学院,他曾与教廷中人打过交道,深知教廷骑士皆是一板一眼,只会听命行事。 但那日的隐匿者虽然行事身手极像教廷中人,但到底多了些灵活,少了些无畏,反而让阿尔法产生了怀疑。但到底只是猜测,没有确切证据,他自然不可能这样孟浪随便地讲出来。 ****** 布瑞莱斯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双目,雪白如玉的脸上浮现起一抹恼怒的红晕。 到达塞尔尼亚要塞之后,他原打算仰赖阿尔法帮忙,但阿尔法一直没有在他面前露面,他这才无奈亲自出马探听消息。 但阿尔法却在此地与一名女子相谈甚欢,再想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布瑞莱斯心中不由泛起一股酸涩。 他曾向阿尔法询问过北地的变故,阿尔法只是谈道,边境村落受不明人士袭击,多拨斥侯失踪,却从未提及教廷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亏他还说……他爱我。”布瑞莱斯低声咕哝着,极力掩下眼中的阴翳。 这一刻,对于阿尔法的隐瞒,布瑞莱斯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愤怒和不甘,却是一种委屈。 ——为什么去找这个女人,却对他避而不见?(那是因为他老爹管制……) ——为什么阿尔法要跟那个女人畅谈,却对他隐瞒。?(那是因为他心中还有怀疑……) ——亏他还说……他爱我!!!(呃,这个应该不用说什么了……) 属官们见布瑞莱斯陡然站起身来,都惊讶地看着他。 布瑞莱斯抿抿唇,冷淡地吩咐:“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将今天的收获整理出来,上交给西格尔。” “是!殿下!” 布瑞莱斯淡定地披上斗篷,竭力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方才在想些什么? 他竟因阿尔法与一个陌生女子相处产生了嫉恨,他怎会如此心浮气躁? 难道真的动了心? 当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跳出,布瑞莱斯的身体陡然颤了一颤,指甲紧紧地扣在肉里,但这样的刺痛却无法让他平静一丝一毫。 他迈着不疾不缓的步子走过回廊,但在将要经过阿尔法所在单间时,顿住了脚步。 一男一女如一对璧人一般从房间里走出,男子沉稳俊朗,女子热烈艳丽,只一个照面,布瑞莱斯心中的鼓噪就变得更加剧烈起来。 ****** “真是扫兴,不过这么一会儿,你就要告辞。”梅丽尔皱着鼻子愤愤地讲。 “下次再给你赔罪。”阿尔法无奈地笑笑,眼中浮现起一抹温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想去见一个人。” “打着我的幌子……”梅丽尔试探地调侃道,“去见你的心上人?” 阿尔法怔了怔,“这么明显?” “真好奇。”看见阿尔法不经意中流露的柔情,梅丽尔虽有猜测,但得到证实,还是显出几分讶色,“竟有人能让你这木头开窍?看来你的心上人不符合盖瑞上将的心意啊!瞧他把你管得这么紧。” 被戳中痛处,阿尔法微微苦笑,他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这么强势,连门都不让他出了,早知道就不向他坦白了。 阿尔法难得孩子气地想道。 “好了,好了,我就不送你了,屋里的大餐我还没吃完呢!”站在门口,梅丽尔挥挥手,仿佛不耐烦地驱赶着。 “失礼了,梅丽尔。”阿尔法歉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许是因为心有牵挂,阿尔法快速地走下楼梯,并没有关注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远去。 不晓得因由,在阿尔法走出房间之时,布瑞莱斯竟反射性地带人躲了起来。 待阿尔法走出视线,布瑞莱斯才从转角中走出,他望向重新紧闭的房门,目光沉沉。 “梅丽尔!?” 布瑞莱斯一字字地念出这个名字,一段陈年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40、亲吻 “盯着这个女人。”布瑞莱斯阴沉地吩咐道,纯黑的斗篷在风中张扬起一道圆滑的弧线,向着阿尔法离开的方向飞快地追去。 属官们面面相觑,虽是疑惑亲王殿下为什么会去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但仍是迅速地分成两组,一组留下监视,另一组则护卫着布瑞莱斯离去。 这短短的几分钟,布瑞莱斯的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般飞快地起起落落。 听到梅丽尔所谓心上人的调侃,布瑞莱斯就已经明白两人之间光风霁月,更没有什么暧昧。 其实,再冷静些想想,阿尔法的做法也情有可原。这种机密之事,若是没有得到确认,就随意传播,他反而会瞧不上这种孟浪随便。至于这个女人,许是因参与其中,阿尔法才多说了两句,实在没什么值得气愤的。 但布瑞莱斯心中的烦躁却有增无减,对阿尔法的恼怒刚刚消减,另一股气愤就飞快地升腾起来,而对象正是他自己。 真是令人恼怒啊! 如此容易被动摇的自己。 竟然因无聊的情感而丧失了引以为豪的冷静自持,布瑞莱斯反思着——阿尔法对他的影响仿佛太大了些。 但是,当阿尔法叫出梅丽尔的名字时,布瑞莱斯刚刚升起的疏远的想法就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梅丽尔,这个名字在十年后如雷贯耳! 就算布瑞莱斯当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沉醉在帝都的酒醉金迷之中,却也听过她的名号。她正是与狮心王、维多利亚女王齐名的异族之王——梅丽尔女王! 如今应该叫她梅丽尔公主吧! 对这位异族公主的出现,布瑞莱斯并不感到奇怪,只是有点惊讶,原来她与阿尔法这么早就相识了吗? 他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梅丽尔这个名字,在他查阅阿尔法元帅资料时,曾数次被提及。 而战后,两人之间的各种爱恨纠葛的秘话也在大陆上流传甚广。 在歌者口中,异族第一名将、第一女王梅丽尔·高尔德是异族王室罕见的聪明人,而不是脑袋都被肌肉塞满了的笨蛋。 她是在临危受命的情况下接任王位的,当年,阿尔法元帅将异族联军打得大败,北境之王重伤。梅丽尔正在帝国内游学,得到传讯,火速回国接任王位,从此第二军团与异族一直是针锋对峙的僵持之态。 直到几年后,查尔德·蒙巴顿趁着阿尔法与梅丽尔对峙,精英王室军与狮心王国火拼,趁火打劫,窃取了王位。 查尔德的才能并不算惊采绝艳,但却能结束一个王朝,只能说是恰逢其会。无论与那一支军队作战,等待着查尔德的只能是失败,但正是战争和对峙,才造成了这个荒诞的结局。 阿尔法为讨伐叛军,与异族联盟。第二军团与异族联军所向披靡,最终杀死了查尔德,驱逐了狮心王国,而阿尔法与梅丽尔联姻,共治天下。 这场婚姻曾被评价为政治婚姻,但不知是谁,挖出了梅丽尔在帝国游学中曾与阿尔法相识,并且交情甚笃,自此各种版本的‘阿尔法大帝与梅丽尔女王的艳情史’‘相爱相杀三十六计’‘历史的真相’等等传言和话本,一发不可收拾。 布瑞莱斯脑海里思绪如潮水般奔涌,这个人女人就是梅丽尔·高尔德吗? 听过两人的交谈,布瑞莱斯自然知道是梅丽尔告知阿尔法教廷的插手,但是,在他的印象里,阿尔法称帝后将教廷的光明神奉为圣神,设为国教,而这正是异族与阿尔法联盟时所提出的条件之一。 如此看来,异族与教廷的交易是一直顺利的,那么,梅丽尔又为什么要将这种消息透露给敌人? 思绪杂乱,布瑞莱斯竭力冷静下来思考,但心中的忧患和急切却让他始终理不清头绪。 风扬起他的斗篷,兜帽下露出气急败坏的容颜,布瑞莱斯并不知道,他的表情带着深深的恐慌。 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了。 这样的恐慌让他的血眸变得更加深沉,想要抓住什么,用所有的决意! ****** 阿尔法沉稳地坐在客厅,只是目光时常会向门口张望,这扇薄薄的挡住所有视线的大门,下一刻是不是就会被那个人推开? 再一次听到声响,再一次将目光投去,但门扇轻轻摇动,只是被风刮得吱嘎作响。 阿尔法摇摇头,再反射地拿起水杯时,又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片,已经见底,不由苦笑一声,却是没有唤人来添水。 驻地里的士兵都显得匆忙,虽说是来找布瑞莱斯的,但也只是将他丢在这里,告知了布瑞莱斯外出的消息,让他在这里等待。 手中的水杯方才还冒着热气,入手时有着温馨的暖意,但此时却冷得像冰。 心里忽然就想得多了起来——布瑞莱斯真的出去了吗?还是只是跟他怄气,气自己多日未拜访,对他怠慢了?如果是这样,多等一阵子也是应该的,不过,见面的时候,可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布瑞莱斯虽然有些地方带着些执拗任性,但却是明理的,也不会记仇。 可是……阿尔法将杯子放在桌上,再一次向门口看去。 可是,布瑞莱斯若真的出去了,这么大的风雪,也许就在外面过夜了。 方才还在庆幸自己赶在风雪前来到了布瑞莱斯的府邸,现在又开始恼恨塞尔尼亚要塞变幻无常的天气了。 呜呼呼——! 门外的风声就像是鬼哭狼嚎,夹杂着雪花汇成一道冰墙,让阿尔法的心情也差了起来,他暗叹着:北地的风雪最厉害,塞尔尼亚要塞的天气更是难缠,罢了,布瑞莱斯若真的在外面,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这样的风雪,就算是以他的父亲骑士官的实力,也会被弄得十分狼狈。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门砰得一声被冲开,一阵冰寒从门外汹涌着奔袭而入,阿尔法不由打了个冷战。 紧接着冰冷的寒潮,就被重新紧闭的大门阻挡在门外,黑色的身影站在门前,就像一道幽灵。虽然看不清面目,但那种被对方锁定的感觉,仿佛他就是对方捕杀的猎物,令人遍体生寒。 身上肌肉紧绷,也不知道是因为骤然降临的严寒,还是眼前这人兜帽下的眼神。 兜帽随即被打下,伴着簌簌抖落的雪花,映衬着那双泛着火光的眼睛更加鲜亮。 “布瑞莱斯?”阿尔法惊讶地站起身来,看布瑞莱斯周身的寒气和狼狈,竟是真的出去了。 神情随即变得担忧,他急忙上前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大的风雪。” “阿尔法·希克斯。” 布瑞莱斯开了口,声音喑哑认真。 阿尔法的脚步顿了顿,布瑞莱斯的态度不对劲,被那双锋利的眼睛凝视着,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冰冻得无法流动,也仿佛马上就要沸腾起来,冲破身体的桎梏,燃烧殆尽。 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被一团烈焰包围着,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感觉,这一瞬,他的呼吸都仿佛停止。 因奔跑和激动,布瑞莱斯在叫出阿尔法的名字之后,就开始激烈地喘息着。 口鼻呼出的热气升腾着,汇成一层轻薄的白纱,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比往常更加朦胧而神秘。 他一步步地向前走去,走向顿在原地的阿尔法,一步,两步,三步,房间忽然变得空旷而安静。 甚至,在布瑞莱斯每一次落步时,脚步声都能在房间中轻轻回响。 布瑞莱斯突然笑起来,想起自己的决定,他是紧张的,但看到阿尔法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的备战感觉,仍然觉得好笑,然后,紧张就像是雪崩一样快速而脆弱地瓦解了。 他不会让阿尔法有离开的机会,哪怕这只是一个可能性,他却赌不起。 无论是用什么,他都要保证阿尔法对帝国的忠诚!保证阿尔法站在他的身边! 哪怕那个筹码是他自己! 做出这个决定,布瑞莱斯心中却丝毫没有自我牺牲的屈辱,抑或是殉道的平静;仿佛舒了一口气,心中却仿佛期待更多一些。 ——他好像对与阿尔法成为情人,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抵触。 阿尔法的脸上下意识地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后,就只剩下震撼。 布瑞莱斯欺身而上,柔软的触感带着冰冷的寒意印上了他的唇,脖颈被冰冷的双臂勾着向下,微微俯首,可以清晰地看见布瑞莱斯的精致的五官和深邃的红瞳,这一刻所有感官敏感到了极点。 少年正处于最精致美丽的年华,比他矮半个头,交颈而过,才发现他们的身高是多么契合,只要微微低首就可以亲吻到,以最舒适的姿态。 原本只是唇与唇的简单相贴,然后布瑞莱斯的舌尖开始轻轻地舔舐着阿尔法的唇角,情色十足地渐渐温存深入,原本带着冰冷的吐息渐渐变得火热。 布瑞莱斯的洁癖罕见地没有发作,阿尔法的气息出乎意料地干净,让他喜欢。 这样也很好,布瑞莱斯的目光变得朦胧,然后缓缓阖上双目。 男人本就是十分容易产生欲望的生物,更何况对布瑞莱斯,更是阿尔法一直痴恋的心上人。 如果说,美人的诱惑还可以用理智压制,但是,没有男人能拒绝心上人的亲近。 因为一旦没有停止,就容易被带动,然后就会沉迷…… 这种缓慢侵入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心中鼓噪着焦躁,却又想慢慢品味,感官全部集中到了嘴唇接触的地方,不知从什么时候,阿尔法已经循着下方的凉意吮吻起来,原只是细细啃噬唇瓣,柔软酥麻的触感从唇上渗入四肢百骸,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下一刻已经抬起双手抱住布瑞莱斯,低下头去吻得更深。 唇舌交缠,拥抱抚摸,一切都走向失控的边缘…… 41、缠绵 在冬日寂静无人的大厅里,两人在忘情地接吻。 微冷的空气都染上了火热的气息,只尽情地沉醉在这感官的刺激中,仿佛只要唇与唇相贴,舌与舌交缠,就可以忽视掉其他所有的事情,就这样到天长地久。 良久,唇分。 布瑞莱斯埋在阿尔法的颈间喘息着,就好像要喘不过气来一样,那样激烈地交吻,彼此争夺着领地,就像是永远无法餍足的兽,肆无忌惮地宣示着自己的领地,占领着对方的领土。 比打架还激烈畅快! 阿尔法的身上有一股清新的皂角味,干净清新,让人感到安稳。 布瑞莱斯不由抬起头,看向阿尔法混杂着满足、渴望而又显得挣扎的面孔,微微勾起嘴角。 阿尔法从没有想过会和布瑞莱斯接吻,即使亲吻带来的渴望以他自己都恐慌的速度飞速膨胀起来,但布瑞莱斯这样做的原因却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阿尔法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喑哑,性感,充斥着浓浓的欲望,就像是身下已经觉得疼痛的部位,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我对你动心了,阿尔法。”布瑞莱斯仰着头,赤红的眸子还闪着些许水光,令阿尔法的呼吸又是一顿,随即便听布瑞莱斯沉声道,“你多日没来拜访,我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或是有什么因由,但却发觉……我是思念你的,我从没有思念过我的兄弟。我仔细想过,如果说要与你过一辈子的话,对我而言,既是期待,也是甘愿的,我们……在一起吧!” 是的!无论是能力、地位,还是对未来的影响力,阿尔法能成为他的伴侣,无疑比琼强上百倍,而且……我动心了! 身体的反应让他没有任何借口,阿尔法对他拥有吸引力,他可以确认这一点。 在接吻的时候,心中的悸动并不只是欲望所能够触动的。 “虽然,我的感情并不纯粹,但是我也是喜欢你的,和你在一起后,我就不会背叛你。” 布瑞莱斯在心中默念着,想着这些,他觉得自己的负罪感已经减轻到几乎消失的境地,他的神情更加真诚,眼神更加明亮。 ——就好像自己是真的经过重重思想斗争,才决定出于爱情的原因,决定要接受阿尔法的爱情。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真相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布瑞莱斯心里知道,‘我动心了’这种说辞并不是什么完美的借口,换句话说,甚至是更凸显了他的卑劣和自私。 布瑞莱斯本身就不是重欲的人,前世也曾有过几次露水姻缘,虽然情事确实带来的一些享受,但因为对象的无趣,不是阿谀奉承,就是花痴迷恋,反倒助长了他对情事的厌恶;而日后,在逃亡之中,男女对自己的欲望更让他恶心,况且处于那种危险当中,每日担惊受怕,比起发泄欲望他还是选择克制来得方便。 他本质来讲是个没有节操的家伙,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挑剔,才显得洁身自好,与阿尔法在一起,他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但阿尔法付出的却是真心。 即使现在他用极为严肃——自己本心里却觉得滑稽——的言辞对阿尔法要求:“我们在一起吧!”,但归根结底,布瑞莱斯只是想要利用自己的感情和地位将阿尔法打上帝国的烙印,保证阿尔法不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罢了。 阿尔法显然并不知道布瑞莱斯心中的百转千回,只是目瞪口呆:“动……动心?” 他重复着这个令他欣喜若狂的字眼,仿佛仍处在梦中,但怀中柔软而坚韧的触感,唇齿间火热激烈的吐息,怎么可能是贫瘠单薄的梦境所能描绘出来的呢? “可是,你不是喜欢琼吗?”阿尔法尽力把持住心里的底线,认真问道,随后,仿佛破釜沉舟一般,“我不会做你的情人的。” “哈哈哈……”布瑞莱斯被阿尔法的反应逗笑了,“你以为我要你和琼‘共事一夫’吗?嗯?” 布瑞莱斯用仿佛带着勾子的尾音调侃着,他用双手摆正阿尔法的脸,认真道:“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亲吻的人,既然认定了你,我就不会再亲吻旁人。” 阿尔法觉得荒诞,但在那双透彻得如红宝石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坚定和决意,布瑞莱斯并不是随便说说,他是认真的! “至于琼,我一直把她当做可爱的小妹妹,如果没有遇到你,或许我会把她娶回去宠着,但现在……我不想放开你。阿尔法。” 回应布瑞莱斯的再一次如狂风暴雨般的激吻,没有了顾忌,就像是脱缰的野兽,明明是亲吻,却比撕咬更加狠戾疼痛,这个男人竟有如此压抑吗?布瑞莱斯已经尝到血液的铁锈味道……真是让人兴奋啊!布瑞莱斯的眼中闪着疯狂。 阿尔法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不,或许他已经疯了,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加令人欣喜若狂的?这是他从自己的妹妹手里夺走的男人,但这样深重的负罪感却远远比不上他此刻心中的喜悦。 布瑞莱斯说——我对你动了心。 布瑞莱斯说——在一起吧! 布瑞莱斯说——我不想放开你…… 他该下地狱吧?但即使如此,也不想放开怀里这个人。 被解开枷锁的感情,就像是失去了堤坝的怒涛洪水一般,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美好而优秀的少年,竟然是他的了吗? 分明这样渴望着,也同样这样深深地恐慌着,只想狠狠地将这个少年拆吃入腹,才能深切地感受到——少年已经属于他的这个事实! 两人像两只野兽一样激烈地彼此撕咬着,但在某一个时刻,却同时顿了一顿,火热的体温迅速地攀升起来,直散播到四肢百骸,让原本杂乱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了几分。 阿尔法僵在原地,微微分离了些许,低头看下同样起了反应的布瑞莱斯,尽力平复住欲望,但下一刻他就不禁想要再次拥抱住布瑞莱斯,亲吻他,抚摸他,进入他! 上扬的颈线,朦胧的血瞳,被血液染得鲜红的嘴唇,这个向来高傲矜持的少年正毫无防备地搂着他的腰背,神情中带着渴求和微微不满。 少年轻轻勾起一抹艳丽而邪魅的笑容,再一次将阿尔法拉了回去,身体紧密地贴合,被扯得杂乱的衣衫完全阻挡不了彼此身体之间的火热,浸透过去。 “今天……要不要留下来?嗯?” 充满了邀请和诱惑的音线,让本就暧昧十足的话语更显得勾人。 这句话显然和之前在村子里露营时的话语意义不同,今天,他若是留下来,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布瑞莱斯的双腿抬起,就像是两条藤蔓紧紧地交缠着,阿尔法咽了咽了口水,猛地将少年抱了起来,“卧室在哪里?” 布瑞莱斯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边指着路,双手一边在阿尔法的身上动作,顺着上衣下摆缓缓地探进去,在阿尔法的腰间打着圈,摩挲着,捏揉着。 打开门,风雪随即就扑到两人的身上,但这惊人的寒冷,却让两人同时感到几分舒适。 “至少应该能坚持到卧室。”阿尔法咬着牙,忍受着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坏少年,咬牙切齿地想着。 ****** 塞尔尼亚要塞的酒馆里,梅丽尔终于将满桌子菜收拾干净,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单间的门就被粗暴地推开,她看向不请自入的黑衣人,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装傻地笑道:“阿弟,你怎么来了?哈哈哈……” 她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瞥窗外的暴风雪,心里暗暗叫苦:完了,完了,债主上门了,该死的天气,连逃跑都跑不了,早知道就不该出门! 阿尔法那小子还不知道在哪个美人那儿风流快活呢,我却要被这个铁块纠缠…… 梅丽尔公主理所当然地迁怒了。 怎么可以这样不公平?嗯!等到暴风雪过后,去跟盖瑞上将好好谈谈吧!阿尔法,但愿你那个时候已经回家了,否则……! 现实没有让梅丽尔沉浸在幻想中太久,下一刻,梅丽尔便被黑衣人的声音惊醒。 “梅丽尔,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你要背弃你的族人吗?”黑衣下传来极为稚嫩的男子声音,但声音裹挟的杀气却凛冽如刀。 “好了,好了,阿弟,我会解释的!不用这样霸气外露吧!” 起身将房门关上,梅丽尔无奈地对男子告饶着。 两人站在一起,才让人发现这个黑衣人的身材竟出乎意料地矮小,只有一米五左右,但他周身的气势却让旁人常常忽视这一点。 在身材高挑美丽的梅丽尔身边,人们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这个身材虽然矮小,但气势却凌然凛冽的黑衣人。 两人坐下之后,梅丽尔为黑衣人解下斗篷,便露出一张可怖的鬼脸面具,梅丽尔刚伸出手去,便被黑衣人打落。 “阿弟。”梅丽尔叹道,“不要总带着面具,时间长了,会长在脸上的。” “若当真如此,也是一件幸事。”黑衣人口气中遗落出几分寂寥,却不似方才那般尖锐了。 “你的解释呢?”黑衣人继而冷漠地追问道,“我知道你向来聪慧,这次怎么做出这样的傻事?因为泄密的事,教廷那边可一直在向父王追究,还好你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否则,这次的联盟可就危险了。” 梅丽尔微微勾起嘴角,自信而笃定地道:“放心吧!就算是我的身份暴露,教廷也不会中止合作的,而我这样做,只是想让咱们的联盟更加稳固而 42、交融 北地的冰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这种暴风雪,就像是阵雨一般,倏忽而来,倏忽而去,风刮到傍晚,就已经失去了力量,只安静地飘着雪花。 一个美丽的女人走进了防卫森严的上将府邸,求见盖瑞上将,然后府内的护卫兵便听见盖瑞上将的怒吼声,响彻天地。 盖瑞上将甚至牵出了他那匹向来珍视的千里驹,向府外奔驰而去! 飞扬的雪花很快填满了马蹄才踏出的坑洞,只留下隐约的踪迹指示着盖瑞上将的方向。 那个美丽的女人挂着兴味的笑,循着浅浅的马蹄印前行,隐约间她的呢喃随即被吹散在风中。“真是好奇啊!阿尔法的心上人!” 梅丽尔果然兑现了她的承诺,借着‘担心阿尔法君因暴风雪未归’前来探访,不就是告诉盖瑞上将阿尔法借着这个当口儿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吗? ****** 阿尔法和布瑞莱斯尤不知他们将会面对什么,只是在巨大的床上翻滚着。 你一拳,我一脚,从东翻滚到西,再从西翻滚到东,也就两人的动作高明,才没翻到床下去。 刚到卧室时,阿尔法就被那张大得吓人的床吸引住视线,以前他若是见了,定然会咕哝几声腐败铺张,但今天这床真是太特么的顺眼了!刚被冷风吹得冰凉的身体,又变得火热起来。 布瑞莱斯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狂暴的力量扔到床上,还没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眼中完整的天花板就被一张脸给覆盖,虽然这张脸英俊迷人,但突如其来,还是有那么点吓人的,更何况这家伙的眼神还那么带有侵略性,突然心里就不舒服了。 布瑞莱斯猛地爆起,双手一绞,翻身而上,就把阿尔法掀翻到床上,两人顷刻间就换了个位置。 阿尔法挑了挑眉,总算冷静了些,就看见布瑞莱斯压在他身上笑得灿烂。 “你想留下来我是十分欢迎的,不过,这上下的问题,咱们是不是还得商量一下。” 阿尔法被布瑞莱斯撩拨得到了极限,倒也强硬了起来,不言不语,只将膝部向上一顶,趁着布瑞莱斯匆忙的时机,再次翻身而上。 但阿尔法的上风也没占多久,很快他就发现,近身格斗他是吃亏的,每次他刚出招,布瑞莱斯就后发先至,战斗经验简直熟练得令人发指,但每次到关键时又悄不声儿地软下去,就像是在撩拨人似的。 结果,就是憋得受不了的阿尔法一脸大义凛然地停下动作,闭着眼睛道:“不用你让我,我打不过你……你来!” 布瑞莱斯听见阿尔法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一愣,心虚地移开视线,他可真没让阿尔法,他的技巧是熟练,不过身体的素质和反应跟不上,而且因为前世的阴影,跟阿尔法动手,自己总有点怵他,更是发挥不好,再打几下,他就打算认输,顺着台阶下去,让阿尔法上了。 虽然从表面上看,是他吃亏,但毕竟是自己算计了阿尔法,如果再…… 布瑞莱斯不禁抚额长叹,他还真是下不了手。 “还是你来吧!”布瑞莱斯咬着牙把好不容易争过来的主动权移交过去。 就听见一声裂帛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身下某个混蛋撕碎,丢到一边。 “你……” “嗯?”阿尔法头也不抬地低低应和一声,飞快地去解布瑞莱斯的裤带,紧接着胸前就传来一阵麻痒,手掌顺着下颚,向下在结实的胸前摩挲着,亲吻飞快地落了下来,在布瑞莱斯的身上留下点点桃痕。 布瑞莱斯抽抽嘴角,轻轻地喘息着,索性不再理他,闭上双目任他施为。 不管是怎样的男人,在这种时候都猴急得厉害。 手下的紧致细密的肌理让阿尔法简直叹出声来,唇角却是渐渐上移,在布瑞莱斯的喉结出细细啃咬,布瑞莱斯的五指不禁扣紧了阿尔法的肩头,隐隐带出些推拒之意,低低的喘息从他的口中泄出。 此时,阿尔法的另一只手顺着膝盖在布瑞莱斯修长的大腿向上逡巡,让布瑞莱斯不由紧绷起身子,下一刻,半闭的双眸就陡然睁大。 男人的手陡然握住了他身上最为脆弱无助的所在,那地方被他人触碰掌握着,布瑞莱斯整个人有种漂浮的失重感,往常慢条斯理的傲慢声音,发出粘腻难耐语调的呻吟。阿尔法的喘息也不禁急促起来,这一刻布瑞莱斯仿若白瓷的身体美到了极致,修长,流畅,伸展;如神明般姣好的面容上,混杂着隐忍和银靡,汇成一派最自然的妩媚和妖娆,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美景,简直要了他的命。 自小在军中长大,成年时父母也为他安排过相关的教导,自然知晓了军中士兵为排解欲望,时常会结成暂时的伴侣,也无意间撞破过几次,谈不上厌恶,也不甚喜欢,只觉得男人之间做那档子事实在是奇怪的。 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也会因这样的事情如痴如狂。 这个人,身份高贵,傲慢睥睨;这个人天资卓绝,气势凌人;这个人……是他爱恋的人啊!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竟在他的身下敞开躯体,任凭自己施为,心底乍然涌起一股酸涩满足,手下的动作不由加重,亲吻演变成急切的撕咬啃噬,就像是要咬破身下人的肌肉,血管,把一切都吞噬下去一般。 “你好美……布瑞莱斯。”低暗的喘息伴着话语从喉间急促地溢出,阿尔法终于再难压抑住这已不能完全分得清究竟是快感还是痛苦的感受,伸手一把抓住身下人坚韧而纤细的腰脊,身体紧密地贴合到了极致。 布瑞莱斯的身体猛地抻到极限,下腹某处因被侵入带来的剧痛让他全身僵住,想要放松却不得其法,他激烈地挣扎起来,却让阿尔法全身颤抖,往某处埋得更加深入。 阿尔法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脱下了衣服,两人全身赤裸地交缠着。 “你……哈……嗯啊……” 该死!阿尔法你……你到底会不会啊,没有润滑,没有扩张,老子的身体可是第一次,竟然就这么进去了,你是想要痛死我吗?!!! 布瑞莱斯不禁想要破口大骂,却被某人激烈的唇舌交缠压抑在喉间,泄露出几声令人血脉喷张的呻吟。 激烈地冲击将布瑞莱斯冲得东倒西歪,只得环住阿尔法的脖颈,脑袋里一阵阵眩晕,可恶!平时引以为豪的身体素质此刻却成了累赘,都这样了还没有失去意识,真是酷刑!寻摸着阿尔法的肩背凶狠地一口咬上去,铁锈的味道霎时布满口腔,当即听到一声闷哼,身下的动作竟更加激烈了,布瑞莱斯松开口,又找到一处啃了上去。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 雪光顺着透明的窗户洒在大床上激烈交缠的两人,比月光还要明亮,却又兼具着月光的清冷朦胧,比所有的装饰都还要自然美丽。 在彼此的眼中,染上了欲望的两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狂乱,都要妩媚,都要迷人……就像是最强力的春药,让人欲罢不能。 布瑞莱斯在朦胧中,也不得不承认在那激烈得想要让人晕过去的疼痛之后,这样猛烈的冲击,更能勾起他的欲望,但他那里一定受伤了,摩擦之间有什么流了出来,有了血液的润滑,他也能感受到一些快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因剧烈的运动而汇集的汗水在阿尔法的身上流淌着,显得他偏暗的肤色更加健硕,从小锻炼的肌体有着流畅而和谐的线条,布瑞莱斯眯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的意识里,只想到——明天,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阿尔法一顿! 在阿尔法学会……之前,他决不再让这家伙上他的床! 当然,布瑞莱斯绝对没有想到明天他始终都没从床上下去,甚至在不短的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办法离开床,这就是后话了。 ****** 盖瑞上将风雪兼程,飞快地跑到布瑞莱斯亲王的驻地,但在大门处却被敬业的守军给拦住了,他不禁想要破口大骂:“为什么军队要有‘夜间除紧急军情不可开营门’这种乱七八糟的规定啊!而且,你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杂牌军以前不是对军令不屑一顾吗?怎么今天就成了恪守圭臬的硬骨头了?” 盖瑞上将在寒冷的雪地里,一直冻了半宿,也没想出什么章程,只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听说那位亲王殿下可没什么节操啊,阿尔法你又这样上赶着倒贴,要是……要是…… 该死!不能再等了!等这次带阿尔法回去之后,一定要立刻给他相亲!就比如……今天那个女孩就不错。 盖瑞上将在这边胡思乱想,却不知,若是来的是旁人,守军也就放人进去了,但偏偏今天是西格尔守夜,而来的人又是盖瑞。西格尔可一直记得自家的科林可曾因‘不遵军队规章制度’而被这位的手下挤兑,表面上他是不会撕破脸的,但暗地里,得罪他的亲爱的的罪可是很重的,西格尔下绊子下得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至于会不会因他的阻拦而耽误什么大事,西格尔一点也不担心,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再加上听说阿尔法来拜访的消息,西格尔大体可以摸出来盖瑞上将的来意了。 八成又是担心阿尔法留宿时,会惹怒亲王殿下吧? 这老头真是杞人忧天,就连他都能看出来,殿下和阿尔法的关系是不错的,盖瑞上将的担心根本完全没有必要嘛。人老了就是没用,西格尔摸摸自己年轻的脸蛋得意地感叹,不就是初见时被亲王殿下恐吓了一下么,就把殿下看作洪水猛兽,本将军见到殿下的时候可还是俘虏呢! 殊不知,在第二天在将盖瑞上将放进来之后,西格尔曾不止一次地后悔这时早率赌气的决定,也终于明白了盖瑞上将为什么会这么担忧…… ——只是,他们担心的焦点可能有些偏差。 43、决心 晨光初显,大门终于如盖瑞上将所愿,缓缓打开,露出西格尔温润而伪善的笑脸。 盖瑞上将不耐地听着西格尔客套的虚词,一同走进军营,他只希望他们的速度能更加快一点。 西格尔好笑地睨着盖瑞上将发青的脸颊,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气得,抑或是两者兼具?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令他欣悦舒畅。 等一下说给科林听,科林一定会开心的,这样想着,西格尔待客的笑容更加真诚了。 布瑞莱斯卧房的门是紧闭着的,高大沉重,显示着古朴的气息,让人感受到庄重和威严,这里曾是古时遗留下来的建筑,虽然古朴但却另有一番韵味。 作为帝国亲王,盖瑞上将自然将塞尔尼亚要塞最为庄重的建筑让给布瑞莱斯作居所,以前也来过这里,轻车熟路,看到大门的雕刻,盖瑞上将已经开始用焦急的眼神向西格尔示意。 西格尔抿唇掩下一丝笑意,抬起手,还没有碰触到门板,吱嘎一声,门已经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门前看到人,一时惊怔在原地。 “西格尔君……父亲……”阿尔法张张嘴,呐呐地开口道。 “……亲王殿下!!!”西格尔瞪着眼睛,简直难以相信眼前的情景,脸上混合了不可思议和愤怒惊慌,显得狰狞,话的尾声甚至带着撕裂的破音,“阿尔法·希克斯!你对亲王殿下做了什么!?枉费亲王殿下那么看重你!!” 虽然这样问着,但西格尔和盖瑞已经可以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尔法身上的衣服杂乱褶皱,嘴唇红肿着,颈项处遍布着染着血迹的撕咬伤口,而他的怀里紧抱着金发的少年。 身体被雪白的床单裹住,只留下头部和一双赤裸精致的玉足露在外面,华奢的金发散乱地铺散下来,半遮着苍白的容颜,如蒲扇般的长睫毛紧紧贴合,即使没有了意识,眉官仍紧紧锁着,仿佛在忍耐着什么苦楚一般,而最显眼的便是那凝固着血迹的艳丽红唇,在透明的肤色掩衬下,脆弱而可怜,就像是被弄坏的玻璃娃娃。 面对着西格尔的质问,阿尔法狼狈地扭过头去,抿着嘴唇,低声道:“西格尔君,能不能帮布瑞莱斯找个医师,他……他烧得厉害。” 西格尔上前两步,仔细端详布瑞莱斯的面庞,没有不正常的红晕,而是仿佛虚无的苍白,但触摸上去却像火燎一般烫伤了他的手指。 “阿尔法·希克斯!” 伴着如熔岩喷发的怒火,寒光闪烁,别在西格尔腰间的剑划过一道璀璨的流光,隔着冰寒的剑锋,两人的目光激烈地对峙着。 西格尔的眼睑因愤怒而剧烈地抖动着,凶恶和杀气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显现在这个温文的男人身上,相信每个质疑他强盗身份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会再怀疑,这个男人身上确实掩藏着暴虐的野性。 西格尔的双手微微颤抖,在阿尔法以为滞留在他胸前的剑尖,会刺破他的胸膛之时,剑锋却陡然入鞘。 阿尔法怔忪地看着西格尔的转过去的侧影,只听一声压抑的低吼从西格尔的喉间溢出:“畜生!” 西格尔转过身向外走去,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中残留下他恶狠狠的威胁。 “把殿下带回房内,我去找医师,这之前……你给我好好照顾亲王殿下!” 阿尔法沉默片刻,转身走入房内。 盖瑞上将仍带着恍惚的神色,反射性地跟了进去,走进室内,就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房间里尚未消散的味道已然显示了最有力的证据,宣告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内,阿尔法温柔小心地将布瑞莱斯安放到床上。内衫,衬裤,外衣,散落了一地,有的甚至被扯成碎片,床单和被褥上沾染着鲜红和乳白的痕迹,阳光打在布瑞莱斯的金发上,绽放着令人驰迷而不安的光芒。 仿佛觉得拘束难过,布瑞莱斯无意识地挣扎了几下,纤细的手臂从雪白的床单中伸出,垂在床边,上面遍布着艳红的伤痕和淤青,在苍白的肤色上触目惊心。 “阿尔法,你,你,这真是你做的吗?”盖瑞上将艰难地开口,“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阿尔法又戴上了面无表情的面具,显得冰冷无波。 听到盖瑞上将夹杂着恐慌的询问,他微微抬了抬眼皮,随后又将目光倾注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阿尔法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盖瑞上将,他走上前去揪起阿尔法的领口,阿尔法的身上还残留着情事过后的麝香,让盖瑞上将有些尴尬,但口气却更加强硬:“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和你母亲对你的教导,骑士的神圣守则,你难道都已经忘记了吗?你怎么可以强迫……强迫……亲王殿下,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阿尔法看着父亲与自己相似的蓝色眼瞳因怒火而变得深沉,嘴角不由挂起一抹苦笑,他明白父亲是误会了,但即使是你情我愿,自己的行为也堪称一种罪孽。 等回过神来,布瑞莱斯已经被他弄成现在这副样子,丝毫不知道节制,任凭自己的本能发泄着欲望和渴望,真是太过卑劣了。 这样的自己,怎么有资格得到布瑞莱斯的爱呢? 如今蓦然回首,一直以来,是他总在向布瑞莱斯索取,总以为自己付出了许多,但比起布瑞莱斯的付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初见时,他就隐瞒着自己的身份,心思不纯地与布瑞莱斯交往,而布瑞莱斯却是认真地一点点接受他。 与一个平民的友谊,对于贵族而言,通常会成为笑话,但布瑞莱斯却没有任何犹豫,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真诚无伪,明确地表达着——你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面对着自己的欺骗,自己的妄念,布瑞莱斯总是通透的,不会掩藏,不会迟疑,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一目了然,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份纯粹的心意是多么可贵! 面对自己仿佛侮辱般的关怀退让,布瑞莱斯何尝不是一直在忍受包容? 面对自己的妄念,即使前路艰辛,会受人诟病,但布瑞莱斯依然坚定地接受。 面对自己的欲望,布瑞莱斯选择了退让接受,心甘情愿地任他施为。 面对自己的狂暴蹂躏,布瑞莱斯却一直没有阻止,没有说出一句拒绝。 …… 布瑞莱斯,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啊! 生来就是站在众生之巅的高位上,他可以俯视任何人,他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资格!但却因为自己而被拉下神坛,变成现在这般狼狈的摸样。 心疼、敬重、感动,还有对自我深深的悔恨,在阿尔法的心中混杂着,说不出什么滋味,但这一刻,他已然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他绝对、绝对不可能再放开布瑞莱斯了,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开!!! 阿尔法就这样向他的父亲表白着心声:“父亲,我爱布瑞莱斯!在我的生命终止之前,不,哪怕穷尽我的生命,我都绝对不会停止爱他,也绝对不会离开他!” 盖瑞上将想要训斥,想要怒骂,想要劝告,任何可以使用的手段都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但当他看见阿尔法看向布瑞莱斯的眼神时,他明白一切都只是徒劳的,眼神中流露的那份深沉,话语中夹杂着的那份决意,已经不能用一时冲动来衡量和定义,那是已经扎根在心中的感情,要想拔除,除非连着阿尔法的心脏一起撕裂! 盖瑞上将的双手从阿尔法的领口颓然垂下,他不禁苦笑起来,摇头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达成的目标,无论多难,多苦,都会持之以恒地完成它。所以,我一直以你为傲,无论是天资、智慧,还是毅力,你都比我,甚至比世上大多数人强得多。但感情却不一样,那是世上最诱人、也是最虚幻的东西,其中的甘甜令人执迷,但若是得不到,那份苦涩会化作毒蛇,吞噬掉你的一切。” 你已经感受到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了吗,阿尔法?所以才对亲王殿下做出这样无礼的侵犯吧! 盖瑞上将目光沉沉,看向阿尔法纹丝未动的面容,脸上布满苦涩的阴云,道:“算了,算了,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对亲王殿下做下这种事情,现在最应该想的应该是怎样保住你这条命吧!” 说到此处,盖瑞上将心中涌出一丝绝望,这样的罪过即使王室不会张扬,但作为罪魁祸首,就算是被处死也是不为过。方才西格尔的剑没有劈下去,并不意味着原谅,只是代表缓刑罢了。 ——因为阿尔法的罪只能由那位殿下来裁决! “他绝对不会处罚我!”阿尔法只是柔和地微笑,为布瑞莱斯拈了拈被角,就像是预言一般笃定地断言着,随即脸上挂起更深的伤痛,继续说道:“但恰恰也是因为他的宽容,我才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悲伤而悔恨就像是刀锋,在不断撕扯切割着——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灵魂。” 盖瑞上将张大了嘴,对阿尔法的话充满不解,阿尔法凭什么如此断定?又为什么如此难过? 他想道:在布瑞莱斯亲王和阿尔法之间,一定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的因缘,但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阿尔法再也不是北地桀骜不驯的雄鹰野兽,就像风筝一样,被看不见的线牢牢地拴住,而线头就握在床上那个仿佛要消散碎裂开来的脆弱少年的手里。 但又是怎样一种因缘,才能让那位亲王殿下做出宽恕的决定呢?——对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的阿尔法! 即使一向对阿尔法的信用有把握,盖瑞上将还是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 而且,这个让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也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了。 盖瑞上将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很多…… 44、惊闻 “喂!西格尔,你不要走这么快啊!你说亲王殿下生病了?也是因为水土不服吗?”班森医师被西格尔扯着走到门前,远远地就能听见他无奈的抱怨声。 “我说,我是殿下的专属医师,殿下的身体我是最清楚的,水土不服也好,哪怕是伤寒,暂时是出不了大事的,喂!西格尔,你给我慢一点啊!!!哈……哈……哈……” 阿尔法和盖瑞上将同时向门口看去,身着笔挺军装的西格尔将一位须发皆白的干瘦老者拖了进来,老者气喘吁吁,但精神却是矍铄的,这一点,从他现在跳着脚跟面无表情的西格尔据理力争的动作就可以看出。 “咦?”班森医师皱了皱鼻子,突然停下了抱怨,转头打量起室内的境况,“这种的味道是……” 下一刻,班森医师就明白一向温和的西格尔为什么摆出这样生人勿近的一副样子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班森提着药箱飞快地跑到布瑞莱斯身边。 他轻轻地掀开被角,紧接着就高声叫了出来。 “神啊!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对亲王殿下做出了这种事?” 班森一边熟练地打开药箱,从中抓出一叠纱布和绷带,一边大吼着:“去拿热水来,还有烈酒,殿下的伤口必须紧急处理,该死的,西格尔,你的动作怎么那么慢?还有,把火炉烧旺,殿下的身体现在受不得一点寒气。” 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方豪杰,但此刻都像乖宝宝一般按照班森的指示行动。 班森的瞳孔缩到了极致,看着布瑞莱斯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小心地用蘸水的毛巾仔细擦拭着,从布瑞莱斯年幼时起,班森就受命照顾布瑞莱斯,早已不只是主与仆、病人和医生的感情,自家孩子被折腾糟蹋成这样,布瑞莱斯每一下无意识地颤动都让他的满腔怒火。 阿尔法从侍从手里接过热水,倒进水盆,小心地端给班森。 “是你做的?狂徒!”班森恶狠狠地问道,从阿尔法眼下这副狼狈的样子,谁都能轻易确定罪魁祸首,“你怎么还敢站在这里?!” 阿尔法垂头不语,却没有后退一步,他自知此事是他理亏,而且,布瑞莱斯昏迷,最好的方法就是暂避锋芒,毕竟他若是再惹怒他们,定然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可是,他不想离开这里,离开布瑞莱斯的身边。 “医师,请让我留下来,等布瑞莱斯醒来,我会任他处置。” “哼!”班森医师扭头不再理会,他现在的精力还是放在殿下身上的。 西格尔生好炉火,走上前来问道:“班森医师,殿下的情况怎么样?” 霎时,室内几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认真听着班森的发言。 “怎么样?”班森冷笑一声,愤愤道,“糟透了!” 染血的毛巾在热水里浸泡,赤红的液体瞬间晕染开来,将透明的清水染成褐色。 班森咬着牙讲道:“殿下的下身血流不止,就算是床第之间十分激烈,也没有做成这个样子的,做出血来的更是少有……更何况……更何况殿下的身体尚是初次接触情事。” “初次!?”盖瑞上将不由叫了出来,然后面对班森的瞪视,渐渐消音,呐呐道,“我只是听说殿下向来是风流的,而……而且,殿下早已成年,应该接受过相应的教导了才是。” “听说?帝都里每天关于殿下的传言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全是真的,殿下岂不是会累死?你难道会比我这个一直服侍殿下的人清楚?”班森不屑地嗤笑一声,继续讲道,“在殿下成年礼之前,女王陛下为防止心思不纯的人带坏殿下,一向管制极严;成年礼时,陛下虽送了人来,却全被殿下赶了出去,殿下在这方面是有洁癖的,怎会让常人得到他的宠幸?又恰逢殿下与琼·奥古斯塔斯小姐联姻,女王陛下才没有强求。” 盖瑞上将羞愧地低下头去,原本对布瑞莱斯的偏见竟是如此离谱,又想起阿尔法曾谈及他与布瑞莱斯表白被拒之事,心中不由更是愧疚。 之前只以为布瑞莱斯风流没节操,阿尔法虽做出这等事,但心中未尝没有为他开脱的想法;但如今得知布瑞莱斯在这方面律己极严,阿尔法做的事就越发显得无法原谅了。 而且……盖瑞上将瞥了眼床上赤裸的身体,真是罪恶啊!身上的痕迹当真是惨不忍睹。 阿尔法心中不知是欣喜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他是布瑞莱斯的第一个男人,少年是完全属于他一个人的!这固然让他满足,但更让他愧疚,第一次便如此孟浪,布瑞莱斯该有多辛苦? 没有在意几人的心理活动,班森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转头向西格尔问道:“殿下最近的作息如何?每天什么时候休息?平时办公多少时间?还有武技练习,都是什么负荷?我虽是殿下的医师,但殿下向来不喜检查,除非生病,我是近不了殿下的身的。” “最近我一直在打理军队安居的事情,没有注意,况且之前我也不是在殿下身边随侍的……”西格尔沉吟片刻,又答道:“只是除了这次,每次来求见殿下时,无论是白日,还是半夜,殿下都是清醒的。” 之前没觉得不对劲,但此时回想起来,分明处处不对劲,哪有人会一直清醒着呢?难道,殿下一直没有休息? 想到此处,西格尔不禁又问道:“殿下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吗?” 班森白色的长眉皱到一起,简直能夹死一只苍蝇,他继续清理伤口,嘴里吩咐道:“你去问殿下的属官,殿下日常的作息到底如何,这样才好下判断。” 看到班森不同以往的郑重之色,西格尔怔了怔,下一刻,就如龙马般飞快地跑了出去。 ****** “十倍重力的武技练习,每天七八个小时;处理军队公务,每天三四个小时;出外勘察地形、打探消息,每天四五个小时;还有三四个小时在整理情报、看些兵书战略权谋的杂书!!!”班森的胡须抖动着,只看过一眼,就愤怒地将西格尔打探到的记录扔到地上,“他以为他是圣骑士吗?每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还经常只是趴在书桌上假寐片刻,怪不得他的身体完全超出了负荷!” 西格尔沉默地将情报记录捡了起来,沉声道:“我向属官们求证过,在圣·骑士学院期间,殿下的作息也是如此,虽没有军队的公务处理,但人际交往、组织活动、还有完成课程,生活更不规律。” 班森发过脾气,随后稍微冷静了些,却是再看不进去记录,只问道:“殿下的饮食呢?” “三餐时常忘记不吃,只是想起来才吃几口,还有,殿下每天都会喝掉至少十瓶高纯度白兰地,还有各种红酒若干。” “属官都是吃干饭的吗?就算是酒鬼也不会这样酗酒,他们就不会劝阻一下吗?” 西格尔叹道:“听他们讲,殿下若不喝酒,根本睡不着,躺下几分钟,就会全身冷汗地惊醒。” 班森呆了呆,皱眉叹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以前是每天睡半天、玩半天;现在又变成了工作狂,还是有什么心事?……不对,殿下的身边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怎么一过成年礼,就成这样了?” “殿下的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西格尔再次问道。 “哎!”班森面露愁容,“现在倒是没什么大事,虽然麻烦,但只要清理过身体,再吃几副退烧和消炎药,发发热,在床上好好休养一个月,就能撑过去。” “现在?殿下的身体难道还有问题?”西格尔担忧地问道。 “殿下如今身强体壮,正是年轻的时候,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也不会显出什么病症,但长期这样饮食不调,剧烈酗酒,还不知道调整作息,工作训练强度过大,过劳,简直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身体只会慢慢垮下去,殿下这样生活了一年多,身体就已经出现了暗伤,否则就算受到这样的对待,也不会发烧昏迷,病成这副样子。这次即使能应付过去,但日后若不好好保养,在这样下去,会消减寿数的。” “寿数!?”西格尔不由惊叫起来,任何事情一旦跟寿命扯上关系,就已经是十分严重了。 班森严肃地点头道:“如果殿下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不出二十年身体就会疾病缠身,而且,最多也活不过五十岁。” 大陆上的人寿命都是高的,其中以骑士为最,就算是普通骑士也能活到上百岁,而越往上修炼,寿数就越高,而传说中的圣骑士更是有千岁的寿命,‘五十岁’只能说是骑士人生中很小的一部分,正处于人生的壮年,在最灿烂的年华死去,岂不是最可悲的一件事? 这样的判决实在是十分残忍,阿尔法一直压抑着他的焦急,但此刻已经难以抑制,“五十岁!?怎么可能?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班森冷冷地瞥了阿尔法一眼,却还是答道:“殿下这样生活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如果殿下愿意调整作息,戒酒,还有减轻训练强度,早作调理,还是可以痊愈的,不过,殿下的性子,怕是听不进劝的。” 室内一片沉默,落针可闻,空气也仿佛凝滞了。 突然,床上传来一声轻响,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此刻午时刚过,与昨日阴沉的暴风雪不同,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布瑞莱斯的身上,睫毛微微颤动,霎时,细碎的光点洒落开来,下一刻,布瑞莱斯睁开双眼,露出一双还带着些许水汽和朦胧的血红色眼瞳。 布瑞莱斯仿佛还没有清醒过来,只是迷糊地向四周扫视,却在捕捉到那抹海蓝的那一刻,微微抬起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苍白得透明的肌肤上也染上动人的红晕,恰似雪地中盛放的繁花,美得惊心…… 45、执念 布瑞莱斯昏昏沉沉地睁开双目,其实早在阿尔法醒来将他用床单包裹住之时,他就已经恢复意识,只是身体酸软无力,疲惫不堪,就索性任凭阿尔法摆弄,反正他也不必担忧阿尔法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所以,之后盖瑞和西格尔对阿尔法的各种教训,他都听在耳里,心中未尝没有幸灾乐祸的。 不过,在听到阿尔法那么认真地陈述:【我爱布瑞莱斯!在我的生命终止之前,不,哪怕穷尽我的生命,我都绝对不会停止爱他,也绝对不会离开他!】 他的心中还是有触动的,阿尔法是个爱较真的家伙,就算这句话有愧疚什么的作催化剂,但既然说了出来,阿尔法就会贯彻到底,这一点,布瑞莱斯丝毫没有怀疑。 他成功地达成了他的目的,但心中却没有任何得逞的满足感,阿尔法的做法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无论是自己表白后的勾引,还是受伤后仍然持续的撩拨,从阿尔法笨拙的技巧就可以得知阿尔法在此事上的生疏,前世见识的手段多不胜数,他自然知道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让男人失去理智而沉迷下去。 那个时候他是可以喊停的,他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受伤,故意让他愧疚,故意让他承诺…… ——每一步都没有遗漏。 阿尔法觉得自己过分,其实,更过分的是他! 突然不想这样等下去,不想这样睡下去,至少不想让阿尔法承受这样的责难,这样的责难不该是那家伙承担的东西,尤其是因为他而承担! 尤其是听到阿尔法隐忍的询问,因为那五十岁的寿命而悲伤,为这种事情而困扰,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 “阿尔法!”布瑞莱斯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寻找到那抹海蓝,与盖尔上将的深蓝不同,阿尔法的发色和眸色偏淡,有种包容和温柔的感觉。 “布瑞莱斯,你醒了?!”阿尔法半跪在床边,他抓紧布瑞莱斯抬起的手,问道,“身体怎么样?” “别哭!”阿尔法一怔,布瑞莱斯歪过头淡淡地笑着,温暖地道,“你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不用担心,不要悲伤,我的身体没事的。” 布瑞莱斯的话语仿佛起了反作用,阿尔法的眼眶瞬间变红,却抑制住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声音中也带着哽咽:“不要对我这样温柔,布瑞莱斯,我宁愿看你傲慢任性的样子,如果那样的话,无论什么惩罚我都可以心甘情愿地承担下来。” “呵呵,你这家伙……”布瑞莱斯无奈地扯扯嘴角,“扶我起来吧,阿尔法。今天我的卧室可真是热闹。” 布瑞莱斯斜靠在阿尔法的怀里,眼神淡淡地扫视着房间内的其他几人,却不是与阿尔法交谈时的柔软眼神,就像是锋利的刀剑,即使布瑞莱斯仍软弱无力,苍白病态,但却让人觉得在面对一匹孤傲凶戾的独狼,让人从心头发凉。 “今天的事情,都忘掉吧!”布瑞莱斯冷淡地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是!” “……是!” 西格尔和班森医师反射性地半跪在地遵从律令,经过布瑞莱斯的TJ,他身边的人已经养成了令出必行的好习惯,而这正是他练兵的第一课! 从布瑞莱斯殿下的表现来看,他与阿尔法之间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殿下既然不想被提及,他们就会忘记,即使再不甘心,只要是殿下的选择,就一定有相应的道理,他们没理由有置喙!但是,如果阿尔法胆敢再伤害亲王殿下,他们却也不会罢休! 该处在什么位置上,西格尔和班森都是聪明人,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和认知。 “西格尔,军营里的公务一切如常,公文也不要间断地送来。班森,熬几副特效药,我要快速退烧,不必顾忌剂量,重在药效。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军营里还有不少因水土不服而生病的士兵,不要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布瑞莱斯懒懒地摆手示意。 “殿下,您的身体……还是让班森医师留下来为您上药吧!还有,班森医师刚才说……”西格尔终于忍不住抬头开口道。 “我听到了。”布瑞莱斯打断西格尔发言,“我的身体自己有数,不管被折腾到什么地步,只要,只要在五十岁之前成为圣骑士,成为了圣骑士,就可以脱胎换骨,一切都不再是问题!……至于药物,就留下来吧!我难道还缺擦药的人吗?” 盖瑞上将觉得就像是做梦,布瑞莱斯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五十岁之前成为圣骑士,这怎么可能?竟用所有的生命去赌那样虚幻的一个天位!这是一种怎样的傲慢,怎样的疯狂!? 而更疯狂的是——西格尔和班森竟然接受了这样的说法,那双眼睛中燃烧的火焰是那么热烈,那么虔诚,竟有人相信这样的说法?这又是怎样的信任,怎样的信仰!? 对西格尔而言,信仰是可以传染的。最初只是为了讨好科林,才对布瑞莱斯投效忠诚,但正如谎言在一千遍后就可以变成真实,在一群将布瑞莱斯当成神的士兵之中,西格尔自然会受到感染。布瑞莱斯有这样的魅力,让人追随,就像是狼王对于狼群的吸引力。 布瑞莱斯给了他们栖身之地,给了他们自由的身份,给了他们放肆的权力,给了他们战斗的荣誉……即使是他的缺点——酷烈的手段、严明的军纪、残忍的惩罚,但对男人来说,这样的缺点反而能彰显出强大、威严和力量! 布瑞莱斯从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这样的人!这样的首领!这样的主人!难道不值得追随?难道不值得去信仰? 所以,布瑞莱斯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目标,不仅是西格尔,布瑞莱斯麾下所有的士兵都会深信不疑! 布瑞莱斯亲王殿下!他一定做得到! ****** 西格尔和班森医师告退之后,就只剩下盖瑞上将尴尬地站在空旷的卧室里,不知所措。 “盖瑞上将,您前来拜访,是有何要事吗?”布瑞莱斯轻咳一声,开口道。 “我……我……听说殿下的军队要再此常驻,所以,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盖瑞上将吞吞吐吐地道,任谁都知道这是谎言托辞。 “盖瑞上将高义!本亲王初来乍到,对许多地方都不了解,有盖瑞上将帮忙,真是太好了。”布瑞莱斯笑眯眯地道。 “啊?……额,殿下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盖瑞上将勉强笑着。 “公事还是到此为止吧!”布瑞莱斯矜持地笑道,“我可以称呼盖瑞上将为叔叔吗?我们之间实在不需如此见外的,是不是?” 盖瑞上将的脸微微发青,他该怎么回答?对于这个将自己儿子带上弯路的少年,他心中是有怨的,这是每个父母的人之常情。但如今他已经隐约有些明白,阿尔法为什么会迷恋上布瑞莱斯?决非是简单地被美丽皮相所俘虏! 这一天,盖瑞对布瑞莱斯的印象一再被打破,甚至有种颠覆的感觉。 一个是空虚无聊、趾高气昂、风流成性的纨绔贵族。 一个是精明强干、认真努力、律己极严的完美王族。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果不其然,这样的少年,就算是自己的儿子也是比不上的;而且就算是受到那样粗暴的对待,在方才醒来时,仍然挂着那般温软真挚的微笑,那一幕,就算是被称为美神降世也不为过,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也难怪阿尔法会如此痴心迷恋。 隐约已经察觉到,或许,布瑞莱斯亲王已经接受了阿尔法的爱意,而且,也付出了相应的感情,本该是皆大欢喜的,阿尔法不仅保住了命,还得偿所愿。 可是,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这个少年太过优秀,才让他心惊得恐惧。 每次与布瑞莱斯交谈,就像是与虎谋皮,一切步调都被打乱,被布瑞莱斯牵引着前进,这样压抑的感觉,只有在他面对他的岳父——菲利普·奥古斯塔斯公爵时,才感受到过。 盖瑞总算明白之前自己为什么如此恐惧着这个少年,只因初见的那一瞬间,他就从布瑞莱斯身上看到了菲利普公爵的影子。 当年他与爱丽丝相爱的时候,就已经深刻地体会到菲利普公爵的手段,即使如今得到了那位公爵的承认,但心中的恐惧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布瑞莱斯与菲利普之间的相似,并不是性格、长相、语言这些形式可见的东西,也不仅仅是手段和压迫感的类同,而且他们骨子里夹杂的同一种味道,那是种可怕而冷酷的东西。 正如菲利普公爵虽然宠爱爱丽丝,但当爱丽丝触及他的底线,拒绝与当时的王子(如今女王的兄长)联姻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那个时候的菲利普公爵对家族地位和荣誉的维护和追求近乎偏执,直到现在,盖瑞都不知道菲利普公爵接受他,是因为对爱女的思念,还是因为他为奥古斯塔斯家族培养了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而布瑞莱斯的身上就有这种令人恐惧的偏执,在听到布瑞莱斯苛刻的作息时,盖瑞上将在产生惊讶和敬佩的情绪之前,难以名状的恐惧就已经抢先占据了他的心扉。 这种人决不会无缘无故地付出感情,所以,布瑞莱斯对阿尔法表现出的情感越是真挚,就越可怕! 菲利普公爵的执念,盖瑞还可以看清楚;但布瑞莱斯的执念,他却看不透。 布瑞莱斯已经贵为帝国亲王,还有什么值得他用燃烧生命这种极端的方式去夺取呢? 难道他还想当国王不成? 想到这里,盖瑞上将已然惊起一身冷汗。 46、温存 盖瑞上将最终打着哈哈,始终没有接受布瑞莱斯的亲近,随后就找了托词,告辞离去。 布瑞莱斯还是十分明理的,他认为盖瑞上将是被今天的事情打击到了,却未想到他的本质已经被这个他并没有太在意的人给看穿了! 爱丽丝·奥古斯塔斯曾经是多么灿烂厉害的女子,被称为帝都玫瑰,就算是为了逃离,又怎么会随意找一个男人? 正如阿尔法曾经说过的——他的母亲不愿做菲利普公爵的牵线木偶,想要自由,而盖瑞能让她安心。 为什么能让她安心?为什么能让她动心? 正是因为即使看穿了菲利普的本心,还是愿意与爱丽丝在一起,盖瑞知道爱丽丝渴望什么,恐惧什么,需要什么——这样的理解更近乎是一种睿智,这样的包容更近乎是一种勇敢。 阿尔法现在身上就拥有这种包容和眼光,只是受经验和见识所限,又有最迷惑人心的情感作祟,这种能力暂时并没有显现出来。 但盖瑞上将却已经放弃阻止阿尔法对布瑞莱斯的感情了,这一点从他只是匆匆告辞,却没有将阿尔法带走就可以看出来了。 知子莫若父,就像他自己义无反顾地爱上爱丽丝一样,阿尔法的感情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所能做的只有跟在他们后面,随时注意,保驾护航罢了。 只希望便如他与爱丽丝一般,阿尔法与布瑞莱斯可以有个好结果吧! 只是……对不起琼那孩子了。 ****** 夜晚,布瑞莱斯的书房里仍闪着灯光。 对与亲王殿下的属官而言,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情景,而如今让他们习惯的事情又多了一样。布瑞莱斯殿下身体微恙,殿下的好友阿尔法一直在旁帮忙,若不是如今事务繁杂,人手不足,恐怕就会有许多属官抱怨阿尔法抢了他们的工作了。 阿尔法侧目望向正襟危坐着的布瑞莱斯,灯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只觉得布瑞莱斯眼下的部位阴影又重了些,心中就不由滋生出几分心疼,手上的动作亦不由加快了些许。 两人做过亲密的事情,彼此也承认了情侣的关系,自然相处也变得亲近了许多。 各种事务,各种策略,就算是军队里的纠纷、打架,两人都可以说到一块去,并且还各有增益。阿尔法自小在军中长大,大到行军布阵,小到口角杂务都了如指掌;布瑞莱斯虽对军中事务了解不多,但多年摸爬滚打,见多识广,亦可举一反三。两人一同处理事务,基本上用不着讲完上半句,对方就能反应出下半句来,常常是说着说着就会相视一笑。虽然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总体上却是十分畅快的。 闲暇时候,阿尔法时常会看着布瑞莱斯发呆,而布瑞莱斯也有时会回以温柔的浅笑,或是亲近地浅吻,竟这样就觉得十分满足,十分平顺,没有什么波澜,岁月静好。 “该去休息了,布瑞莱斯。” 批完最后一叠公文,阿尔法甩了甩手,抬头提醒道。 “好,我马上就好。”布瑞莱斯收拾好桌案,轻笑道,“你每天这样催着我回房间休息,是不是很喜欢帮我沐浴呢?” 为调理布瑞莱斯的身体,班森特意配制了药浴的方子,不仅可以滋养身体,而且也省了在身上抹药的麻烦,阿尔法略懂些医理,服侍药浴的本事还是有的,所以,一直是由他经手。 阿尔法红了红脸,与那日的热情相比,阿尔法日常反而是羞涩的,便如这般调侃,向来是无言以对的;而布瑞莱斯却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有趣,时常肆无忌惮地说些调戏的话,来看阿尔法的反应。 “走了。”阿尔法生硬地将方才的问题掠过,转身便开了门走出去,但在布瑞莱斯走出去时,便站在了他的右方,风正是从右边刮过来的。 布瑞莱斯心头一暖,阿尔法的包容和温柔便如他的言语一般,都是无声的,恰恰体现在这些容易被忽视的细枝末节上,让人感到温暖。 那日盖瑞上将走后,布瑞莱斯原以为会被阿尔法说教,常人都该是会那样的,苦口婆心地劝告,严格地照顾管制,他已经找好了理由和说辞准备来说服阿尔法,却未想到这个男人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为他上药,在床边守候他休息。 布瑞莱斯愕然半晌,终是身体撑不住先投降,睡了过去。 但几日后,他却是明白了阿尔法并不是不在意,亦不是不痛心,阿尔法只是在用他可以接受的方法来达成他的目的。 阿尔法并没有自负地要求他停止这种极限的生活方式,而是默默地分担他的工作,参与他的生活,一点一滴的渗透,一点一滴地改变。 当他在书房第一次看到阿尔法的身影时,他就从阿尔法的眼中读到了他的想法——请带我上路,决不会成为你的阻碍,所以,在前进的途中,你可以停下来休息片刻,因为我会帮你走完下一段路程! 这样的方式,让布瑞莱斯感到舒适,就像是刺猬,如果你拿刀枪来攻击,只会竖起全身的刺;而若是温柔地陪伴,却愿意敞开肚皮,露出最柔软的地方。 回到卧房,属官已经将热水准备好,白玉的浴池上升腾着氤氲的雾气,阿尔法解下披风,挂在一边,撸起袖口,按部就班地将摆在一旁的药材一一列开,一份一份地扔进浴池。 等药材全部放完,布瑞莱斯已经脱下衣服,赤裸着走进浴室。 堂而皇之地在阿尔法面前走过,布瑞莱斯好笑地看着阿尔法的耳朵变得通红,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去。直到布瑞莱斯的身体完全浸泡在水面以下,阿尔法才转过头来。为他按摩擦背,以便更彻底地吸收药效。 泡在浴缸里,闻着草木的味道,布瑞莱斯不由笑道:“以前只泡过花瓣浴,如今却日日泡药浴,花瓣浴让人周身清香,却不知药浴又会残留什么味道?” 阿尔法沉默片刻,随后沉声道:“很好闻。” 布瑞莱斯挑挑眉,随即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你怎么不肯在床上睡?每天在床边打地铺,是诚心找不舒服吗?可别我的病刚好,你却又着凉了。” “……我不想伤了你,我怕忍不住。” 听了阿尔法的说法,布瑞莱斯不由哑然失笑。 往常看阿尔法服侍他沐浴时,虽然眼睛亮晶晶的,但更多的是欣赏和喜爱,少有欲望。便明白那次是他是借自己表白让阿尔法心情激荡,又用了刺激的手段才成功让阿尔法失控的,否则阿尔法也不会做出那般事来。所以,阿尔法如今这种担心,实在是十分没必要的。 “今天到床上来。”布瑞莱斯强硬地要求着,“要是还打地铺,我就……我就也到地上去睡。” 布瑞莱斯知道阿尔法绝对是不忍心的,便如此威胁道。 背后按压的手一顿,片刻又开始移动起来,只是方法力道略重了些,却也觉得舒服,布瑞莱斯哼哼唧唧了好半天,舒服地简直要睡过去了,这时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好,我去床上睡。” 布瑞莱斯肩膀抖了抖,埋在水里的嘴里吐出一串气泡。 这人,这人,怎么就如此可爱呢? 饶是中间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但布瑞莱斯还是在浴池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阿尔法心中不禁涌现出一份喜悦出来,这些药物中是加了助眠的成分的。但往日每次沐浴后,布瑞莱斯的意识都是清醒的,看不出什么困意,班森医师甚至都打算换个药方了。但今日却不知为何,布瑞莱斯竟睡着了,看来并不是没有作用的。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每日看着布瑞莱斯那样面无表情地灌酒,实在让人从心里发凉。 他不知道布瑞莱斯心中还有什么故事,但是只希望现在自己能让他好过些,哪怕只是一点点! 浴池里的水触手微温,阿尔法顿了顿,明白是不能再继续泡下去了,再看布瑞莱斯趴在浴缸旁,呼吸沉沉,看起来睡得还算安稳。 阿尔法弯腰,伸手一捞,双臂用力,便将布瑞莱斯横抱起来。 刚从水中出来,许是感受到几分寒冷,布瑞莱斯不由向阿尔法怀里靠了一靠,露出一丝满足安心的笑意,就像孩子蜷缩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 想到这个比喻,阿尔法又不禁失笑,他虽不是布瑞莱斯的妈妈,但布瑞莱斯此刻的睡颜确实是像个孩子的。 他疾步走出浴室,外面的空气却是更加冷上几分的,布瑞莱斯蜷缩的更紧了,还好外面早铺好了浴巾,阿尔法用浴巾将布瑞莱斯的身体裹住,再塞进厚重的被子里,下一刻,被子就鼓成一个小帐篷,布瑞莱斯的头和脚都缩在一起,就像是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不知怎的,偏偏让人觉得可爱可怜。 阿尔法看了一会儿,便想离开,却发现外袍的带子正抓在布瑞莱斯的手里,不由无奈地叹口气,“只希望你能睡个好觉。” 阿尔法脱下外袍,又将自己的被褥搬到床上来。 方才与布瑞莱斯约定要到床上睡觉,他若是不照办,明天布瑞莱斯或许就真的在地板上睡了,布瑞莱斯的热度已经消退,但有时还是会有点低烧的,若真的睡了地板,那可怎么得了? 没有动欲念,这样环抱着布瑞莱斯体温偏凉的身体,少年就这样安静沉稳地依靠着他,就好像补齐了心中缺失的一角。 阿尔法看向布瑞莱斯的睡颜,轻轻地开口:“我会变强的,所以……那个时候,你会依靠我吗?……我就当你答应了。” 闭目的阿尔法没有看见布瑞莱斯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一下,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47、黑沙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这样的规律实在是最自然的循环。 布瑞莱斯的属官是一群最会见风使舵、心思灵活的家伙,往常为了应对布瑞莱斯亲王各种出乎意料的指示,这样的锻炼下,他们每一个人的素质都是极为可观的,更有一些属官,在个别的方面有着尤为突出的才能。 便如布瑞莱斯派出监视梅丽尔的属官,就专事隐匿和刺探,但饶是这位属官见惯了风浪,回来报告时,却也是满头冷汗、形容狼狈的,据他本人本话的描述——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梅丽尔自然没有这个本事,即使在后世,梅丽尔也只是在军事和政治上颇受称道,而在武技上的才能却并不突出。 让这位属官吃亏的并不是梅丽尔,而是一个身披黑袍,鬼脸面具的少年。 布瑞莱斯安抚慰问了一番属下,便拿起监视报告来看,神情却是愈加严肃了,良久,他淡淡地将周围的属官侍从全部打发出去,心中暗中庆幸阿尔法今日被盖瑞上将召回打理行装,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他微微抬头向屋顶看去:“远来是客,何必藏头露尾?” 一团黑雾飘散下来,布瑞莱斯翘了翘嘴角,到底还是个少年,沉不住气,若是个老手,定然顾忌他的肆无忌惮而犹疑不定,当然,也不排除少年是认为整个塞尔尼亚要塞并没有能与他匹敌的人物。 布瑞莱斯方才用自己变态的精神力警戒时,就已经发现这个少年的实力竟达到了骑士王,但仔细探查,却也知道这变态的实力到底是缘于何处了,这个少年大概只剩下不到十年的寿命了,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掏空。 这是个人造的强者,或者说,人造的兵器。 “这样暴虐的气息,你是这一代的黑沙吗?” “你怎么会知道?”少年略带了几分惊讶,毕竟‘黑沙’是圣族(异族的自称)最隐秘的武器,就连圣族高层都少有知晓,而眼前这个荆棘帝国王族竟然能得知,岂不是泄了密?少年眼中流露出几分杀意,身上缠绕的黑雾更加活跃浓重了。 布瑞莱斯却面色不动,仍轻松地笑着,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杀气一样,淡淡的道:“黑沙,——由一名骑士王监护,将十名骑士官的力量同时灌注到十岁以下的男孩身体中。普通男孩经过这样的仪式,不同属性的力量在身体内横冲直撞,只会爆体而亡,但异族王室的身体天赋异禀,是唯一可以承受这种仪式的对象,但在几年之后,还是会碎裂成一堆沙子!!你就是用这种方式催生出来的骑士王吧?” “唔,梅丽尔叫你‘阿弟’,呵呵,异族正统公主殿下的弟弟!真没想到这一代黑沙竟然是正统异族王室啊!按照惯例,不是都是从王室旁系选择么?”布瑞莱斯笑得天真,接着恍然道,“难道是因为你的天资太差,所以被舍弃了!?一看你的身材,如此瘦小……” “杀了你!!!”一声大喝从少年口中吼出,那样残酷的杀意,真是令人惊讶啊! 布瑞莱斯却没有丝毫惊慌,最小的弧度,让人觉得布瑞莱斯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准骑士王,而只是一个顽皮的男孩子罢了。 ****** 塞尔尼亚要塞的佣兵工会里,梅丽尔收到了一副短柬——偶遇令弟,心甚悦之,邀其归去,望君莫忧! 与短柬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鬼脸面具,梅丽尔在看到短柬时,还满心犹疑,但当看到这面具时,就已全然相信了。 离开了这个面具,那个铁块般的怪物会发疯的吧!梅丽尔面上浮现复杂的神色。 是谁?以阿弟骑士王的实力,除了世上仅有的三位天位圣骑士,又有谁能如此轻易地将他俘虏? 教皇向来坐镇教廷,才能震慑肖小;雄狮皇排场宏大,每次出行都是惊天动地;荆棘帝国剑圣欧亚却是漂泊不定,但向来喜欢享受,只去繁华的都市! 而且,信息太少了! 掳走阿弟的人到底知不知道阿弟的身份?如果知道,那么为什么会掳走阿弟,却留下了她?如果不知道,那么又贪图什么呢?既然能掳走阿弟,肯定不会贪图阿弟的力量;而阿弟那被掏空的残破身体,又有什么值得‘心悦’的。 梅丽尔思索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已经赔进去了阿弟,自己却不能再身处危险当中,圣族正统的王族也只剩下她与阿弟两个人了。 “梅丽尔,你的姐姐,离开了。” 当梅丽尔出了城门,布瑞莱斯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的手,缓缓从一旁的街道里走出。 那是个极为精致的男孩,金发血瞳,脸上勾勒着对称的黑色图腾,在可爱精致之上更添了几分妖异和诡秘,此时他空洞的眼中仿佛闪着绝望的光,便有了一种残酷的美感。 “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坚持着‘黑沙’这个代号,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应该清楚,梅丽尔一旦回到你们圣族王宫,就会有下一代黑沙诞生!黑沙是秘密武器,这个位置是不可以空缺的,那个时候,‘黑沙’这个名号就不再属于你。” 男孩沉默不语,仿佛野兽一般的竖瞳正视着布瑞莱斯,“你想要做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 “成为我的弟弟吧!黑沙。”布瑞莱斯微笑道,“金发红瞳,如果不是成为黑沙的只可能是异族王室的血脉,否则,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荆棘王室的后人了。” “你的弟弟?”男孩显出疑惑的神色,“为什么?” “你可以站在阳光下,享受荣耀,享受光明,你会喜欢上这样的生活的。”布瑞莱斯牵着男孩向回走,“你真的没有名字吗?没有的话,我给你起一个吧!” 男孩怔怔地看着如阳光般灿烂耀眼的男人,这个男人正冲着他微笑:“你不怕我?” “我比你强,为什么要害怕你?”布瑞莱斯淡淡地道。 “你知道的,我是黑沙!我是武器!” 男孩抚上自己脸上的图腾,这是黑沙的标志,令人憎恶、令人恐惧的标志。 他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控制不住力量,曾经将周围的人全部用黑雾绞死,从此,他就知道他是兵器,会择人而噬!就算是现在,战斗中,也会不分敌我的杀戮,被人称为疯子、怪物! 冰冷的指尖触摸着男孩的脸颊,布瑞莱斯认真地道:“这样的纹身很美,为什么要遮蔽起来?既然你是武器的话,便为我所用!以我弟弟的身份!嗯~奥罗拉·布鲁。” “奥罗拉·布鲁?”男孩疑惑地重复着。 “好听吗?黎明的曙光,闪耀的希望,作为你今后的名字。”布瑞莱斯轻松地说道,陶醉道,“果然不愧是本亲王赐予的名字啊!” “喂!我还没有答应呢!不要擅自做决定!”奥罗拉瞪着眼叫道,“我可是圣族的……王子,谁需要你赐予名字啊!” “不要任性啦!奥罗拉!”布瑞莱斯状似无奈地眯眼轻笑,下一刻,微微张大的眼睛里流泻出一丝寒光,“哥哥要是生气了的话,可是会杀人的哟!” 对杀气十分敏感的奥罗拉颤了颤,隐隐发寒,即使只有一瞬,这个男人的杀气比他杀过的所有人都要酷烈可怕——他杀不了他! 所谓的‘会杀人哟!’,是认真的。 “好了,好了,奥罗拉就是太认真了,哥哥在开玩笑啦!”布瑞莱斯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轻声笑道,“哥哥可是很喜欢奥罗拉的!” 奥罗拉僵硬地被布瑞莱斯牵引着前进,布瑞莱斯的手指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腕,他不知道为什么布瑞莱斯会知道黑沙的弱点,而且竟能够突破他的精神力屏障,真是令人费解。 明明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中级骑士而已。 但他面对的那浩瀚如海般的精神力海洋,分明已经超越了骑士王,拥有着天位高手的精神力,这是不合理的!那么,这个男人又付出了什么?这个人也是怪物吗? 可这个男人为什么可以笑得如此灿烂美丽? ****** 自从那次阿尔法遇袭之后,塞尔尼亚要塞附近似乎出乎意料地平静,和平美好,天下大同,就连偶尔会来劫掠的异族都没有了影子。 盖瑞上将深感此次驻军,反倒全是在为了布瑞莱斯亲王带来的队伍奔波劳碌,为他人作嫁衣裳,甚至连儿子都赔了进去。现在他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只希望布瑞莱斯亲王和自家儿子早早地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打理好行装,盖瑞上将就送阿尔法去布瑞莱斯的车队,两人是约好同行的,倒省了他的许多准备。 远远看去,华丽威严的车队真是让人充满了让人仇富的落差感,但阿尔法显然没有任何感觉,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只是在得知布瑞莱斯外出时,表现出几分讶异:“马上就要出发了,布瑞莱斯怎么还出去?” “奥罗拉不舍得家乡,我带他去与家人拜别。”清亮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阿尔法转过头去,只见到布瑞莱斯带着笑意迎面走来,只是,他的手上牵着一个金发红瞳的男孩,好像十分宠爱珍视的样子。 注意到阿尔法的视线,布瑞莱斯将奥罗拉带到他面前,介绍道:“这是奥罗拉·布鲁,我新认的小弟弟,金发红瞳,说不准是那位长辈留下的血脉呢!我想带他离开,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阿尔法点点头,只是看向奥罗拉的眼神却有些深沉。 总觉得这个孩子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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