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钟情——卷卡

作者:卷卡  录入:05-15

 文案:

 钟悦本以为温似玉会这样宠他一辈子,可也不过是他以为 那人终于选择离开,钟悦才顿悟自己不该再逃避 等他终于寻到了那人 才发现,晚了…… 文艺版写的我浑身发麻,还是抽风版比较适合我 钟悦说:来,小爷带你回家,让你做大房 温似玉说:不,我早已断了念,你回去罢 花慕说:叫我女王大人 张湮说:似玉,好兄弟,我给你出气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悦,温似玉┃配角:花慕,张湮┃其它:埃…… 第一章 钟悦兴冲冲的跑进来的时候,温似玉正在对账,一笔一笔对的极认真,微微侧着头看着账本,正襟危坐,一手执笔,笔锋在账本上行云流水,表情沉静。 钟悦顿住脚步,扶着门框视线在温似玉周围转了转稍稍安静了下,便又迈开腿跑到桌边伏在案上,一句话也不说,死死盯着温似玉,温似玉手下不停,翻过一页才勾起嘴角问道,“怎么了?”声音温雅带着些微的笑意。 钟悦正了正脸色,严肃的说,“似玉。这次你一定一定要帮我!” 温似玉又翻过一页,继续写写画画,仍是没转过头,只是嘴角的笑意越发深重,“可是又惹了什么麻烦?老爷莫不是骂了你了?” “不是!”对这带着些微挖苦的话,钟悦反常的没有炸毛,而是义正言辞的表示否定,温似玉奇怪的微微看了一眼钟悦,钟悦扭过脸,避开温似玉的视线,脸上窜上抹绯红,咳了一声,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梦中情人了!” 温似玉的笔顿在半空中,蘸饱了墨的笔因为长时间没有落笔,墨渐渐凝聚,终于滴落在纸上,然后快速的晕染开来,温似玉看着那块墨迹越染越开,醒悟似的连忙将笔放在笔案上,然后翻过脏污了的那一页,才终于表情平淡的重新看向钟悦,钟悦早就恢复了正常的脸色,奇怪的看着温似玉有点慌忙的举动。 温似玉扯起嘴角,玩味的笑了笑,“若我没记错,这大约是你第七次和我说你找到你的梦中情人了。” 钟悦有点恼羞成怒,拍了温似玉一下,“这次真的不一样。这次是真的。你说吧,你帮不帮我?” 温似玉轻轻笑出声,无奈的撇撇嘴,“好吧好吧。不过想要我帮你你总要告诉我你那梦中情人是何方神圣对吧?” 对方回答的毫不犹豫,“是花慕。” 温似玉怔了怔,“当今状元?” “恩恩!昨日周向那群人拉着我去参加了什么以诗会友,然后我就遇见他了,真真是如花娇艳惹人爱慕,人如其名啊。”说罢一副向往的神情看着远方,然后刷的转头认真地哀求的眼神湿润的看着温似玉,“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温似玉叹了口气,扶额,“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 钟悦知道这是温似玉答应他了,嘿嘿笑着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温似玉,一只手揉着温似玉的头发,“小温子,若此事成功,小爷必定重重有赏!”尾音拉得长长的,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温似玉拉下钟悦在自己头上作怪的手,无奈的笑,“是是是,钟大少爷希望小人怎么帮你呢?” “不知道。” “……” “你知道的啦,花慕和以前的那些人不一样,不是我用钱用势就会和我在一起的,我怕太鲁莽会吓到他。” “所以……” “所以你的任务就是和多找机会让我和他相处,嗯,还有要经常在他面前说说我的好话什么的,你知道的,我名声有点不好啦,嘿嘿,你人际关系这么好,这么聪明,勾搭花慕什么的完全小意思的对吧?对吧?” “怎么说你才好……我会尽量帮你的……”温似玉按了按额角,到底还是选择了妥协。 唉,谁叫他向来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任性的人。 “哟呼~嘿嘿,温似玉,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钟悦捶了温似玉肩膀一拳,蹦蹦跳跳出了房,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回身,巴住门探出半个身子,食指竖在唇前,温似玉听到响动,抬眼便看到他这幅滑稽的样子,只能无奈的又放下刚刚拿到手的笔,“又怎么了……” “别告诉老头子!要不然他又要说什么还是女人比较好唠叨什么子不孝啊无后为大啊了!耳朵听的都生老茧了真是的!” “知道了知道了……” “嘿嘿” 钟悦站起身和着小曲,脚步轻快,脑海里满满是昨日见到的那个人的明艳不可方物的脸,嘿嘿,终于终于找到了,和自己一直憧憬的那个人完全一模一样的人。 “哎呀,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真让人心情愉快啊~”钟悦两只手撑在脑后望天,感叹了一声,走远了。 府里正在打扫的仆人在钟大少爷经过后默默的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让人心情感觉万分压抑的天空,无语凝噎。 温似玉从钟悦走后便又翻开账本看了起来,但若细心看便会发现那账本隔了许久也未翻过一页。 温似玉怔怔看着之前落下的那块黑色污渍,过了许久才挫败的捂住眼睛,自嘲的笑了笑, “呵……果然是个麻烦。”偏偏自己还甩不掉也不想甩掉这个麻烦,甚至是甘之如饴的。 这样的自己才真真是个麻烦吧…… 温似玉撕下那张被弄脏的纸,团成一团握在手里,轻轻扔出窗外。 他的心意就和这团墨渍一样,多余,沉默,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掩藏,扔掉。 第二章 “似玉……”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正在商铺里和伙计交代相关事宜的温似玉闻声抬头向门口看过去,这一看却差点震惊的心脏都要跳出来,往日活蹦乱跳精力十足的家伙如今却满脸淤青嘴角渗血的瘫软在门边,见他看过来,还勉强扯起了一抹难看的笑,大概牵动了嘴角的伤口,那难看的笑随即僵在脸上。 温似玉连忙去扶钟悦一边让伙计去请大夫,倒是钟悦微微摆摆手,示意不用请大夫,靠在温似玉身上在他耳边轻轻的道, “带我去后堂,帮我擦下药,疼死我了。” 口中的热气掠过温似玉的耳朵,温似玉搀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7又恢复正常,对呆楞在一边的伙计大概交代了下,便扶着钟悦去了后堂。 温似玉熟门熟路的从柜子里拿出药膏,这个少爷从小就惩凶好斗,常常带着一身伤回来,又不敢让老爷知道,便都是自己来善后,这药膏都已经是种类齐全了。 温似玉沾了药膏抹上钟悦淤青的眼角,沉默而轻柔。 温似玉从来不问钟悦这些伤到底从哪来,只是沉默着给他擦伤口,通常是钟悦憋不住就把事情原委全盘拖出。 这次也一样,钟悦睁着眼目光越过温似玉看着他身后的木窗,目光专注,好像那木窗突然重新发芽开花了。 “我被老头子打了。”他静静的说。 “嗯” 温似玉淡淡应了一声又剜了点药膏在指尖,模样轻柔,力道却突然加重,摁的钟悦嘶嘶倒吸口气。 “因为我和老头子说我喜欢男人。”钟悦还是看着那个木窗,好像那木窗已经开始花落结果了。 温似玉终于不在气定神闲,手边的药膏的小盒被他打翻在桌子上,擦药的手也放了下来。 心神不定之下,竟有一丝喜悦涌了上来,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自己的那难以启齿的感情,是不是,就能,也许就能……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出手的啦。” 钟悦似乎终于对那扇窗失去兴趣,转而艰难的扯动嘴角看着已经失神的温似玉, 温似玉只觉得那丝喜悦被迅速淹没,眼前有点发黑。 他扶起倒了的药瓶,扳正钟悦的脸,重又开始抹药。 钟悦开始笑,渐渐笑出声来,笑的越来越大声,笑的浑身发抖,笑出了眼泪。 温似玉见药擦不了,索性放下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看着笑声渐渐转为哭声的某人。 钟悦把脸埋在手肘处,小声的抽泣, “老头子明明打的是我自己却哭成那样……” 他又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温似玉, “我是个不孝子对吧?” “嗯。” “……你可真诚实。” “嗯。” “不过这才像个纨绔子弟呢,嘿嘿。” “嗯。” “我喜欢男人你以后是不是就嫌弃我唾弃我了?” “嗯。” “喂!”钟悦斜过眼瞪他,他的眼角已经肿了起来,眼睛都快看不见,这个瞪人的表情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反倒很有喜感。 “噗……”温似玉一手捂嘴,结果还是没忍住笑出来了。 “喂喂!”钟悦的头发已经炸起来了,温似玉顺毛,温柔的摸了摸钟悦的头顶, “钟悦不管怎样对我来说都只是钟悦。” 钟悦挥开温似玉的手, “喂喂,我上次看到你也是这么摸如花的。” “如花?” “伙计小六的狗。”钟悦郁闷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 “喂!你刚说的是真的吧?” “嗯。” 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紧的让人窒息,温似玉还没反应过来,钟悦就已经退开了, “告诉你温似玉!小爷我听到你的话甚感欣慰!所以给你个男人的拥抱!” “是吗?”温似玉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 钟悦轻轻捶了他一下, “嘿!别想多!我说了不会对你出手的!再说了,如果我要喜欢你这么多年早就喜欢了怎么会等到现在!我喜欢的人呢一定会长的很漂亮有着高傲的性格,这样的人才会让我心跳!这样征服起来才有趣!” “……原来是这样。”温似玉低着头轻轻应到,钟悦看不见他的表情。 “似玉!为了兄弟的幸福你可一定要两肋插刀啊!”钟悦站起来两手撑在温似玉的肩膀上镇重道。 温似玉抬头表情温和,一如既往的嘴角挂着笑容,抹去钟悦眼角的残留的泪水, “自然,我可不想再看到你哭了!实在是……太丑了。” 钟悦被眼角那抹温暖暖的一时说不出话,然后眼泪哗哗的止不住的往下流。 温似玉手忙脚乱的擦眼泪,无奈道,“怎的越说哭的越厉害了……” 钟悦的眼睛红的不像样,瞪着温似玉, “你把药膏抹我眼里去了……” “……” “公子?醒醒……在榻上睡会着凉的……对了,张大人在前厅等着你呢……” 胳膊被人轻轻推着,温似玉悠悠醒来,原来是想在窗边的小榻上稍微歇息下不想竟睡着了,还梦见了五年前的事儿,阳光亮亮的刺进眼里,温似玉伸手盖住眼睛,懒懒的应,“嗯,让他在前面等着,我等会便去。” “哦……”伙计小六应了一声,便准备离开,到了门边的时候,温似玉突然叫住他, “小六。” “哎,公子有什么事吩咐?” “如花还在么?” “哦,公子是说我养的那条狗吧,早没了,有一天晚上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了。少爷还伤心好一会呢,说如花的名字还是他起的,又说那狗的性子温顺和某人很像才起的这名字,嘿,也不知谁这么倒霉和个狗名字差不多……” 温似玉翘了翘嘴角,“也罢,你出去罢,我等会便起来。” “哎,好类,公子可要快点,那张大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知道了。快去吧。” 待到小六走远,温似玉才放下手来,小六没读过书,自然不知道如花似玉这个词,钟悦那家伙变着向的欺负自己呢,他呵一声笑出来,如花似玉,如花似玉,那人就喜欢这如花似玉的相貌,自己占了这似玉的名字,偏偏名不副实,只得了这中庸相貌,他有时候都怨起自己的爹娘来,怎的把自己生的这样普通,若是长得真应了那名字,那人想必也不会说出什么不会对自己出手这类的话了。 可这样怨过了以后又想笑,即便他当真生了那样的面貌,那人估计也不会回头看自己一眼,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勉强不来。怨起自己的爹娘未免太过可笑。 他也不知喜欢了那人多长时间,爹原本是老爷家的商铺里的掌柜,运货的时候遇见山贼,死在了那座山里,娘听见爹的死讯,本来身体便不好,这下积郁成疾,不久便也去了,留下自己这个刚满八岁的孩子,老爷夫人认自己为义子,待自己和小少爷一样好。 他原是不喜欢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的,可是,爹娘葬礼那天他因为爹娘去世而伤心害怕躲在假山的小山洞的时候,倒是这个小少爷找到了自己拉着自己去了厨房,偷偷拿了许多点心给自己吃。 那晚点心的味道小少爷说过的话自己早忘了,唯一忘不了的便是那幽幽月光下依然显得很灿烂的笑脸,还有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等他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不能从那人身上移开。 那人一直胆大妄为,任性不已,十五岁那年他便和老爷坦白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事,老爷夫人虽然气的不行,但是少爷是家里的独子,又是老来得子,也不舍得苛责太多,见挽回不了,就随他去了。 这么多年,那人身边来来回回不少人,都是如他所说的长得很漂亮性格高傲,自己开始的时候还会心痛难受,渐渐地明了自己是真的没机会了,也就断了那份心思。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开,可这次看这人与以往不同的热切态度,才发现自己还是会难受。 他转头看向窗外,阳光刺眼,刺得他几欲落下泪来。 第三章 “喂,温大公子,让客人等可不是个好习惯。” 温似玉闻声看向门边,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的俊美男人倚在门边,嘴角勾着调侃的笑容。温似玉从榻上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从容的走到桌边坐下,“有什么关系,你可从来没有乖乖等过。” “喂喂,瞧你这样不急不慢的,我若真是在前厅乖乖等你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辰。”男人边说便进了屋子,一个纵身坐在桌子上,自动自发的拿过砚台开始磨墨,温似玉提起笔蘸了点墨,继续今早未完成的工作,两人的动作熟稔自然,仿佛已做过了无数遍,这也是事实,这个男人大概便是他除了钟悦外唯一的可以真正交心的好友了。 两人十年前相识,张湮那时候还只是个被养在深院的有钱人家的孩子,第一次独自一人偷偷上街,便被诬赖成小偷,路过的温似玉见那孩子辩解不成,急的满脸通红,都快哭了出来,忍不住上去帮他解了围,指出真正的小偷是谁。 被救了的张湮俨然把与他同龄的温似玉看成了神,天天缠在温似玉身边要和他做朋友,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交情过十年的好友。 温似玉想到这不由抬头看了看身边低眉顺眼专心磨墨的人,当年那个小脸憋的通红,因为误会而快哭出来的人也已经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甚至还不依靠父亲的势力便在朝中谋得个尚书职位的人了。 “你今个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张湮停止磨墨,走到一边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撇了撇嘴, “瞧你这无情的口气,啊难道我想和我兄弟联络联络感情还得得找个正儿八经的事儿为借口才成么?你什么时候待我能像待你那义弟一样,我便谢天谢地咯。” 温似玉叹了口气放下笔,“好吧好吧,张大人,你想怎样和小人我联络感情,小人自知有罪,一定舍命陪张大人。” “陪我喝酒去。”像是早就等着温似玉这句话似的,张湮跳起来拉着温似玉就向门外走去。 “唉……你明知我不胜酒力。”话虽这样说,温似玉也没有挣脱张湮的手,只是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有什么关系,那个谁谁不说过么,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唉……” 张湮轻车熟路的拉着温似玉来到“船上酒家”,在他们一直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船上酒家”靠着京城里最美的柳叶河,店里的酒又香又醇,所以生意一直不错,也是张湮最爱来的地方,当然他每次来总是要拉着温似玉的,店里的伙计见他们常来,加上两人一个是尚书,一个是京城里最大商铺的掌柜,也对他们格外关照,靠窗临河的那个位置总是为他们留着。这次见他们又来了,也不用两人吩咐,便准备好了两人常喝的酒,加几个下酒小菜。 两人喝了好一会酒, 温似玉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问, “你可认识花慕?” “认识啊,都是朝中同僚,那人又是新晋的状元郎,想不认识也难。”张湮不同于温似玉喝酒那般斯文,早已好几杯酒下了肚。 “他为人怎样?” “为人?嗯,据说是挺有才能的,很多大臣都很看好他,就是为人似乎有点清高,挺傲气的样子。” “是吗?” “怎的,你家那个小义弟看上他了?”张湮其实也不怎么能喝酒,但又偏偏喜欢喝,也没个节制,平常的时候温似玉还会带着阻止一下,但今天他心里有事,没顾得上照顾他,这时张湮脸已经开始泛红了,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温似玉喜欢钟悦那家伙的事,没瞒着他,但他平常清醒的时候也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他知道,这人是温似玉心上的一道伤,提一次,温似玉便得痛一次。 但这会儿,头脑发热他也顾不上许多,这话自己顺着喉咙就跑出来了,他还知道看温似玉的脸色,温似玉并无多大反应,还能笑着问他, “你怎的知道?” 这一没顾忌,也敢说了, “我怎的知道?你那义弟不一直好这一口么?长的漂亮,个性清高什么的……” “嗯……你知道的倒是清楚,既如此,什么时候把花慕请到你府里吃个饭吧,把钟悦也请去,让他们认识认识。”温似玉顺手倒了整整一杯酒下肚。 张湮已经喝的有点神志不清,听闻这句话,怒瞪着温似玉, “又是那个小兔崽子拜托你的吧!我不干!要请他自己请去!” 温似玉又笑,“张湮,算我拜托你。”他眼神诚恳声音温软,看的张湮不由的败下阵来,只能妥协,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还不成么。你就知道我对你没辙!你说你何苦,明明喜欢人家又不说,还给别人做嫁衣裳,那钟悦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是真的喝醉了,趴在桌上,表情一时换一个,嘴里咕哝个不停,看的温似玉想笑又笑不出来。 “明知道自己不能喝,还一个劲的猛灌。”温似玉这样说着,自己倒也是一杯酒接着一杯的下肚。 今日心绪繁杂,扰的他难受,也想好好喝点酒来放纵下,怎知这酒似乎越喝越清醒。 连酒都和他作对。 温似玉端着酒杯自嘲的笑了下。 “你那义弟啊!我第一眼见他就讨厌他,我也不知怎的,大概八字不和,如今看来我果然没讨厌错人,他就是个人渣。” 温似玉见他喝醉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是醉的厉害了,便招来伙计,给了银两让他去张府找人过来接张湮,伙计应了声是赶紧去了。 不一会张府的人便来了,张湮被人背在背上也还在不停的说, “我好兄弟,我都舍不得欺负,就想对他好,个挨千刀的钟悦,天天把我好兄弟的心当垃圾在脚底下一遍一遍的踩,呃……似玉,咱再喝,不醉不归。” “是是是。不醉不归,不醉不归。”温似玉这样说着,把他往马车里一推,放下车帘,和来接的人交代了几句,就又回了酒馆。 这一口一口慢慢喝,等终于想起来该回的时候,温似玉这才发现已经是很晚了。 站起来脚一软,又坐回椅子里,温似玉按了按太阳穴,他向来克制,即使酒量其实很好但他在外面也从来不会喝多,看来今天确实是心绪不宁,才会不知不觉就喝了这么多。 他撑起身子,歪歪斜斜的走了出去,终于晃到了陆府门口,门口站着的小厮赶忙过去扶他回了他的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闻着身上一阵比一阵浓的酒气,交待小厮给自己准备了洗澡水问了一下今天铺子里的事儿就又躺下了。 酒劲终于上来,他脑袋有些迷糊,小厮弄好洗澡水和他说话的声音就像隔了层东西样的听不清楚,似乎听到了钟悦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等人出去了就脱了衣服进了浴桶里泡着。 水一直漫到了胸口,他舒服的长长呼出一口气,趴在桶边睡了过去。 第四章 “似玉似玉!小慕的事怎么样了?是好消息吧?”人未至声先到,听闻温似玉终于回来了,钟悦估摸着他大概已经洗完澡了,便立即兴冲冲的赶了过来。 “碰”温似玉的房门被钟悦大力推开,可房里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钟悦奇怪的凑了凑鼻子,这时屏风后突然传来轻轻的水声,钟悦听见了微微想了一下,接着贼贼的笑了一声,蹑手蹑脚的向屏风后走去,准备好好吓吓平时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总是一张八风不动的笑脸的温似玉。 他躲在屏风后,突然跳出去, “嘿!打!”声音戛然而止,在看见眼前的景象的时候,喉咙突然干渴的发不出声音,钟悦呆呆的……无意识的……把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劫……”接着便是像个树桩一样杵在原地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木桶里的某个男人,鼻子痒痒的,似乎有股热量将要喷薄而出。 温似玉在门被大力推开时已被吵醒,不过大概是迟来的醉酒反应,对什么东西的反应似乎都慢了半拍,他的下巴放在交叠的双手上趴在桶边,听见钟悦的声音微微侧过头,眼神没有焦点的左右转了转,最后终于确定了焦点,定定看着钟悦的方向,凤眼狭长,眼波流转,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泡澡时间泡长了的缘故,眼里似蒙着一层雾气,脸上的红晕因洗澡水凉了而褪去一些,转而变成浅浅的粉红,在两颊上氤氲一片,映着那斜斜睨着自己的眼神,原本无甚出彩只能称得上是清静淡雅的脸平的透出股让人脸红心跳的媚来。 钟悦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他好像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每个角落回响,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热血上涌,好像要从脸上化为热气喷出来,他以为自己的脸一定很烫,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奇异的没有什么热度, “一定是我的手太烫了。”他想。 温似玉见呆站在一边的男人一直没有反应,疑惑的偏了偏头, “嗯?” 轻的听不见声音的疑问,慵懒而魅惑,钟悦突然想起某年春天在河堤上睡着了落在自己脸上的柳絮,轻的抓不住,偏偏又挠的他心痒痒,手上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上面,他低头一看,脆弱的鼻子里的血管终于经受不住刺激,爆发了。 钟悦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飘着三个字,“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水凉了,温似玉从桶里站起身,哗啦一声的水声传进钟悦的耳朵里,他浑身一僵,迅速背过身,不敢再看,急步向门外走去,结果临走的那一刹那到底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呆呆站在木桶里茫然的似乎不知道要干什么的温似玉,他立刻就后悔了…… 被润湿的黑发紧紧贴在白皙的后背上,蜿蜒柔软,水珠汇聚顺着背部的优美线条向下流去,流过紧致的腰,流过挺翘的臀部,又落回桶里。 钟悦几乎是逃了出去,狠狠地带上了温似玉的房门。 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自己,钟悦在自己的府里跑的像在逃命,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靠着门缓缓滑下,抹了一把流的越发欢畅的鼻血,看着自己满手血红,不禁闭了闭眼, “开什么玩笑……” 第二天清晨钟悦苦笑着掀开被子,苦逼的自己洗床单,这么多年来最香艳的一场春梦,对象是他的好兄弟。 “真的是……开什么玩笑……” 温似玉早上起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睡在床上却什么也没穿,不禁苦恼的捶了捶头,他这么多年少有失态的时候,想来这次的事的确对他影响太大了。 他洗漱完毕,将自己收拾了个干净才去了钟府的前厅,钟老爷钟夫人坐在桌边,钟悦没说话见温似玉来了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死气沉沉的坐在一边。 “似玉来啦,快坐下吃吧,听说你昨晚很晚才回来啊,又醉成那模样,多吃点才好,醉酒伤身。”钟老爷招呼温似玉坐下,一番嘘寒问暖。 温似玉笑应着拉开钟悦旁边的椅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自己坐下来的瞬间钟悦向旁边让了让,但愿是自己的错觉,他这样想着,却还是主动与钟悦拉开了些距离。 整个早膳,钟悦未与温似玉说过一句话。 钟悦吃的很快,然后迅速的离了席。 “不孝子,你去哪里?”钟老爷叫住向门外走去的钟悦,钟悦脚步不停向后挥了挥手, “去玩喽~” “哼!不务正业,将来我死了把所有家业都给似玉,他可比你有用多了。” “随你啦~老头子。” “哼!不孝子!” 温似玉放下碗筷,也向门外走去,“我吃好了,老爷夫人慢吃。” “诶?可是你还没吃完……”钟夫人探头看了看温似玉的碗里,惊讶的问道, “嗯,我已经饱了。我去铺子里看看。” “诶?”想继续问下去可人已经走了,只能作罢。 温似玉出了府紧赶慢赶追上钟悦, “钟悦!” 钟悦的背一僵,转过身,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有什么事?” 温似玉笑,攀住钟悦的肩膀,“花慕的事儿啊~昨日某人可是说我办好了大大有赏呢……今晚张湮会请花慕去他府上做客,你同我一齐去。” 钟悦听闻美人的事儿有了着落,一时之下也忘了昨晚的那些尴尬,挣开温似玉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两只眼惊喜的睁大, “真哒?!真哒?!嘿嘿,我就知道拜托你准没错!”说完给温似玉抛了个媚眼, “小爷的媚眼,给你的奖赏~我去买件新衣服,可不能唐突了佳人嘿嘿~” “……你确定这是奖赏不是惩罚?” “去……小爷的媚眼一般人可看不到的!走了,哼~” 温似玉看着某人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表情渐渐沉凝下来,没错,钟悦确实是在躲着自己,他搭上钟悦肩膀时感受到的僵硬是骗不过人的,昨晚醉酒后的事自己基本上没什么映像,不过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了钟悦,难道他没看错?钟悦真的来过自己的房间,而自己又做了什么让人为难的事? 温似玉揉了揉仍在作痛的脑袋, “完全想不起来……也罢,他若是不想靠自己太近,自己便如了他的愿便好。” 温似玉看着钟悦消失的方向喃喃道,表情越发苦楚。 伤心的温似玉自然不知道跑开的钟悦在某个街角抚着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不停的喘气,表情惊慌,就像某个秘密即将被发现了一样的失措。 第五章 “公子,那家伙又来了。”侍童书墨站在小凉亭边上撅着嘴,凉亭里的花慕合上正在看的书,忽略书墨哀怨的脸,“让他进来。” “是……公子……”书墨垮了肩膀,拖着步子向大门走去,那个男人真是不讨喜,公子明明不喜外出,也不会看脸色,每天都来缠着公子说什么外出散心啦增长见闻啦体察民情啦,啊,若不是这个男人背后有张尚书做后盾,公子才懒得理他。 “阿慕……”钟悦站在亭外趴在凉亭的栏杆上涎着一张脸,笑的贱兮兮的,花慕不禁抬手用书遮了遮脸 。 “钟少爷,自问在下和你的关系尚未好到你可以唤我阿慕。” “有什么关系么……我喜欢你呀。” “钟少爷,你在见到我第一面的时候便对我说了这句话,虽然这么说有点唐突,但是想必寻遍这整个京城,最最不值钱的便是钟大少爷你的这句我喜欢你了。”花慕慢条斯理的瞥了钟悦一眼,缓缓道, “干得好少爷!”静默的立在一旁的书墨暗暗叫了一声好。 “这已经不是有点唐突了吧,阿慕说话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钟悦两手撑住脸,装作委屈的模样撅撅嘴。 “花慕的性格向来不讨喜,钟少爷若是不喜欢,尽可回去。”书墨在一旁赞同的狠点头。 “哎呀,怎么会呢,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性子么,多特别多有个性多万中无一……嘿嘿” “……钟少爷今日来找我又有何事?” “我们出去玩吧~你瞧今天天气多好,阳光普照,晴空万里,彩虹漫天……” 花慕抬眼望了望天,虽说是阳光普照,但那云多的想忽略也难,看来钟大少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上了一层楼。 “大大前天去游湖,大前天去踏青,前天去赏花,昨天体察民情,今日钟大少爷又要带我去哪?” “爬山!你瞧今日天高云淡,气候舒适,正是爬山的好天气啊……” “……”书墨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钟少爷……”花慕忽然淡淡的唤了一声钟悦, “哎!”花慕少有的这么温柔的唤他,钟悦激动的若是有尾巴这时候大概已经晃个不停了。 “若是不嫌弃的话,我认识一个大夫,专治眼疾,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花慕最擅长的就是用真诚认真的表情行挖苦之实。 花慕将书递给书墨, “书墨,将书送回书房” “是,公子。” 花慕嘱咐完见书墨走远了,双手背在身后向前厅走去,走了一段见身后没动静,不由的转身,却见平常机灵无比的某个男人如今却和个傻子一样呆站在那,两眼看着自己这个方向茫茫然。 “你不是说要去爬山的么?”花慕皱眉问。 “诶?哦哦哦……”那个呆子终于反应过来,咧着嘴笑的比遮在云后的太阳还要灿烂,灿烂的花慕想遮住眼睛。 那人疾走了几步,“啊”的一声喊出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接着就伸手往怀里探去,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小纸包来,然后又小跑着递到了花慕面前,花慕皱着眉看着那个可疑的小纸包,没接, “是什么?” “啊……”钟悦摸了摸后脑勺,“是桂花糖,昨天逛街啊不是体察民情的时候,我见你瞄了它好几次,今天就顺手买来了。” 他一脸平淡自然的表情,完全没有一丝一毫邀功自得的感觉,让人不由得相信他真的只是顺手买来的。 花慕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由的一暖,他从小就性子凉薄,鲜有人愿意靠近他,主动靠近的也大多有所图,像钟悦这样只是简单地自然的关心反而让他感到真真切切温暖。 “你送给一个男人一包糖?”花慕接过糖,玩味的勾起嘴角, “啊?我倒没想到,你不要的话我便带回去好了。”钟悦恍然大悟的摸摸头,说话间便伸手去拿糖,花慕手向后一扬,避开钟悦伸过来的手, “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钟少爷的爹娘难道没教过你这个道理?”花慕见钟悦呆呆的样子,终于展颜笑起来,钟悦很少见花慕笑,很多时候花慕的笑不是嘲讽便是冷笑,着实让人欣赏不来,如今露出的这个真心的笑容,很难让钟悦不看呆。 美好的东西总是一瞬即逝,花慕很快就敛了笑容,又恢复成平常的冷淡模样,钟悦失望的撇了撇嘴。 花慕转身背对钟悦,勾起嘴角,轻轻地比了个嘴型,“呆子” 钟悦在他身后抚着躁动尚未平息的胸口,安心的吐了口气,“看嘛,自己果然还是喜欢花慕的,那晚是个男人见到那种场景大概都会心潮澎湃吧,不管怎么说,温似玉都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么。” 离温似玉醉酒的那天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天,钟悦天天和花慕腻在一起加上温似玉不知怎的突然开始忙了起来,基本上晚上都是住在商铺后面的小屋里,这二十天几乎都没怎么遇见他,钟悦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暗自庆幸着不用经常和温似玉见面,省了不少尴尬。 但他有时候在某个酒楼里看见他和别人喝着酒谈笑风生,总会觉得有些愤愤不平,到头来烦恼的只有自己一个,没了自己,他过的依然这么快活。 第六章 雁栖山是京城北边的一座山,因为春天有大量大雁来栖而闻名,除去游人如织的春天,现下正值夏天,天气炎热,除了要上山砍柴打猎的人,几乎没有人会选在这个天气来爬山。 所以现在三人躲在行人搭建的简陋小棚子里歇息,书墨撅着嘴蹲在一旁生闷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他就知道跟着男人在一起准没好事,这么热的天也就这个傻缺要来爬山,公子还跟在他后面一起胡闹。 花慕站在棚子边上看天,没理在一旁嘻嘻讪笑的钟悦。 天上的云迅速聚集,云层越来越厚,太阳被遮在云后几乎看不见踪影。空气透着股水汽的味道,闷得难受。 “书墨,看这这天气大概是要下雨,方才走的匆忙没带伞,你下山去马车里把伞拿来。” “嘿嘿,其实雨后山色空蒙也很好看的。”钟悦腆着脸自我安慰。 花慕侧过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钟悦噤声。 “啊?可是公子你?”书墨下意识的朝钟悦的方向瞥了瞥,让这个居心叵测的人和公子在这个荒郊野外两个人独处,他可不放心。 天边一声闷响,打雷了,钟悦一缩肩膀,抖了一下,脸色有点发青。 花慕冲书墨安抚一笑,“快去罢,我没事的。” 雷声隆隆,书墨前脚刚走后脚就下起了雨,开始的时候还淅淅沥沥的,渐渐地越下越大,雨滴打在手臂上都有些疼。 身后一直很安静,站在棚子边看雨的花慕奇怪的挑了挑眉, “钟少爷突然安静下来可真叫人不习惯……你怎么了?”回转身发现那个男人缩在角落里双手环抱着自己,脸色惨白中透着点青,似乎还有点瑟瑟发抖,男人听见花慕的问话,抬起埋在手臂里的头, “没事儿……老毛病了嘿……”天边突然一个炸雷,钟悦的尾音明显的颤了一下。 雨下的太大,花慕的衣角湿了一片,他向里走了走,“老毛病?你怕打雷?” 钟悦下意识的想反驳,怕打雷对一个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抬头见花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气场突然弱下来,只好虚虚的的”嗯”了一声。 小棚子里一阵静默,只剩下在风雨中饱受摧残的小棚子吱呀吱呀的呻吟, “噗”一声忍不住笑而发出的声音在这个小棚子里显得非常非常明显, “喂!”钟悦瞪着花慕,花慕一手掩嘴,笑的直打跌,见钟悦羞窘的脸憋的都有点红,才收敛了些, “抱歉……” 钟悦嘟嘴,心道你边笑边说抱歉我真的连一点诚意都没看出来,平常总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嘲笑起人来倒是不遗余力,哼。 钟悦靠在角落里,突然觉得小棚子晃了一下,他惊疑的将手放在支撑小棚子的木桩上,花慕见他动作奇怪, “怎么了……” 棚子又晃了一下,钟悦的表情沉了下来,花慕看得满头雾水,“到底怎么了?” 这时候棚子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发出可怕的吱呀声,这下连花慕都能看出棚子的变化,这棚子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可现在外面风雨交加,又找不到避雨的地方。 在花慕还在想对策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推力,把他推出了棚子跌坐在地上,他刚刚跌出来身后的棚子便碰的一声终于支持不住的塌了,几根木棍弹到花慕得背上,生疼。 但花慕没时间去看自己的背上是否受伤,他立即转身,那个男人还在小棚子里呢。 呆呆的看着那堆瘫倒的各式各样的木头,以及下半身被压在木头下不得动弹的某个男人,花慕喉咙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哽的难受,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直到钟悦唤了他一声, “阿慕,来帮我一下。我腿被压住了。” 大雨顺着脸颊向下流,明明是夏天,花慕却感到一阵一阵透心的凉,衣角的泥泞化成污水滴在地面的水洼里,他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跑到钟悦边上徒手开始搬那些散落下来压在钟悦身上的东西,木刺插进手里,花慕奇怪的没感到疼,完全是机械的动作着。 棚子的最主要的最重的房椽压在了钟悦腿上,再加上一些别的木料,花慕花了好些时间才终于搬开了压在钟悦腿上的那根木椽, 钟悦看似娇生惯养,但出奇的能忍痛,在搬动的过程中难免要磕磕碰碰,但钟悦竟然没有一声呼痛,两人都默契的沉默着。 花慕终于把钟悦从那堆废墟中扒了出来,两人坐在废墟边的泥泞里喘着粗气。 钟悦动了动腿,没断,虽然被压在棚子下面但也不由得庆幸这个棚子是木制的,没那么重,但也够呛,腿上被砸了大大小小几个伤口,血和着雨水不停地往下流,花慕沉默着撕下自己里衣给他包扎, 雨依然像瓢泼一样,打在脸上,钟悦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突然想笑,然后也就真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钟悦笑的很大声,像是在庆祝自己死里逃生一样,嘴张的很大,雨水灌进嘴里,呛得他直咳嗽,但他还是笑。花慕垂着头沉默着,血水顺着指尖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晕在水里。 花慕听见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的沙哑,就像很久很久都没说过话了的人, “你……是呆子么?” 雨声太大,花慕说的声音又低,钟悦没能听清,他把耳朵靠近花慕,大声的问,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花慕一把推开钟悦,站起身,冲坐在地上疑惑的望着他的钟悦大声的吼, “你是呆子还是傻子?!你爹娘难道没教过你遇到危险先保全自己比较重要?我难道自己不会跑吗?需要你来推我?你是想要我心里愧疚然后就会喜欢你是不是?你觉得受伤很好玩是不是?你不知道会有人担心你吗?”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话已经完全不受他大脑的控制,他看着钟悦腿上那缓缓流下的鲜血就觉得刺眼,有一股怒气在自己的胸口来回冲撞,叫嚣着要发泄出来,他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现在这样失控的自己,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他不再说话,喘着气平复自己内心的躁动与怒气。 钟悦见他终于不再发怒,扯开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拉住花慕的手,同样撕下自己的衣服给他包扎, “阿慕,疼,真的,我的腿可真疼。” 花慕只觉得满心满眼的怒气像从来没有过一样突然消失,因着这个男人撒娇般的示弱语气,以及给他温柔包扎的手。 花慕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背起钟悦向山下走去。 钟悦放心的闭上眼,将头靠在花慕的肩膀上,昏睡了过去。 花慕小心翼翼的将钟悦向上托了托,视野里模糊一片,背负着个男人的重量,有点吃力。 但他此刻是如此清醒,清醒的意识到,在这场与钟悦的角力里,不论是在哪一个方面,他都输得一败涂地。 第七章 街上的人都说,钟家的大少爷英雄救美结果轰轰烈烈的生了一场大病,已经在家整整昏睡了三天了。 钟悦轻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呆呆的看着床顶上的雕花。 “你醒了……”花慕见钟悦醒了走到床边扶钟悦坐起身,钟悦睡了三天刚醒来头脑还有些不清醒, “我这是在哪呢?” “你自己的房间。” “我们都已经下山了啊。” “嗯。” “我们是怎么下来的?” “我背你下来的,然后温公子把你接回家的。” “我好像睡了很久。” “嗯,你回来就发烧了,睡了整整三天。” “你的手呢?” “已经好了。” “你怎么在这?” “报恩。” “哦。” 俩人语速都很慢,就像两个老人在聊天,花慕极有耐心,他问一句他回一句倒也不觉得无聊。 钟悦缓缓的扫视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垂下眼。 “你在找什么?”花慕问他 钟悦摇摇头,“没什么。” 不在,他不在,他以为自己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会是似玉,自己九岁那年常常生病,每次醒来自己都能看到似玉守在自己身边,似玉见自己醒了,就会端给自己一碗酒酿丸子,他好像总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所以酒酿丸子总是热的,所以他以为这次也会一样,可原来不过是他以为,虽然喜欢的人就守在身边,他依然觉得心底有些空落落的难受,这种感觉大概就称之为,失落。 “你一醒来我就让书墨去通知钟老爷和钟夫人了,你别急。”花慕以为钟悦在找的是他爹娘,却怕丢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嗯。” 钟老爷急匆匆的赶到钟悦的房间门口,又突然在快到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平了平气息,方才慢慢踱着步子进了房里。 钟夫人见子心切,顾不了犯别扭的钟老爷,早就跑到儿子床边看他是否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花慕站起身退到门外,轻轻掩上门,给一家三口相处的空间。 钟夫人摸着自家儿子的脸,还未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瘦了……” 钟老爷站在一旁,明明担心,却别扭的不肯表现出来。 “不孝子,你看让你娘担心的,为了个男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哼。” 钟悦搂着钟夫人安慰的说着我没事,听见钟老爷的话也没有生气,反倒是了然的冲他笑了笑,像是再说,“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钟老爷胡子一翘,哼的一声别过眼,嘴角却弯了起来,偷偷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似玉怎么不在?”对着自己的爹娘,钟悦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钟夫人用丝巾擦了擦眼泪, “我们让他休息去了,那孩子守了你整整三天,好久没睡了,我怕你还没醒他又撑不住倒了下去,就让他回房了。” “哦。”钟悦淡淡的应了声。 钟老爷钟夫人陪了一会,就走了,花慕待了一会就让他再休息一会儿,也回去了。 钟悦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发呆,最后想了想还是推开被子,披了件衣服向温似玉的房间走过去。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似玉的气息,钟悦使劲捶了一下房门。 他已经多久没见过他了?已经多久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自从他开始躲着他以后,他几乎都没有回府了,他们之间什么时侯已经这么生疏了? 钟家商铺的后厅—— 温似玉靠在塌上,看着窗外, 耳边又响起夫人让他去休息时说的那句话, “你快去歇着吧,这几天累坏了吧,这儿有花大人照看着呢,你放心吧。” 钟悦已经有了花慕,所以已经不需要自己了么? “碰!”房门被猛的推开。 温似玉一惊坐起身看向门口,钟悦气势汹汹的夸进房里,恶狠狠的看着坐在塌上惊疑不定的温似玉, 温似玉微笑起来, “你已经醒啦。” “你为什么不回府里?!” “我有工作还没完成,在这比较方便。” “你为什么在我醒来的时候不来看我?!” “夫人叫我回去休息,何况花公子不是守在你身边了吗?我觉得你醒来看见他应该会更开心。” “你有没有把陆府当做你的家?!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兄弟?到底是工作比较重要?!还是我比较重要?!” 钟悦完全没有察觉到现在自己质问的语气是多么像一个指责自己丈夫多日不回家独守空闺的怨妇。 温似玉从塌上起身,走到钟悦身边, “走吧。” “去哪?!”钟悦的语气依然很冲。 温似玉已经越过钟悦出了门,闻言转身绽开一个温暖的笑, “回家,钟府,我们家。” 钟悦呆了呆,也不知是因为那笑容还是那句话。 “哦……哦……” 温似玉又向前面走, “等一下!”钟悦喊住他。 “怎么了?” 钟悦低下头,全然没了刚才气势凌人的模样,咕哝着说: “刚才走太快,我腿疼。” “……” 钟少爷最后是被温似玉背回家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从前的样子,那些隔阂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也许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两人默契的都选择了忽略。 人们总是擅长自欺欺人,钟悦忽略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温似玉忽略自己的真正欲求。 第八章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钟府有个温公子,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把钟府名下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生意兴隆,业绩蒸蒸日上,长的虽不如钟大少爷出众,但颇有魏晋之风,为人又温柔优雅,也不知吸引了多少思春少女的心。 如今这温公子早已到了适婚年龄,说媒说亲的人几乎快把门槛踏破了,可这温公子偏偏不论那女子如何美丽,温柔,或有财有势,都一一婉拒了,一时间京城里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可最近以前油盐不进的温公子竟然不再拒绝前来说媒的媒人,反而把那些经过精心挑选的肖像画都留了下来然后挑选其中的少女见面,那些心碎了的少女们听闻这个消息又把心缝缝补补修了个完整挑选了自己最美的画,娉了最好的媒人,只希望有一天能得到温公子的垂青。 钟悦对温似玉突然对相亲事业的热衷并未发表置评,只是往状元府跑的越发的勤了。 大概是那次钟悦的“英雄救美”,书墨对钟悦的态度突然好了不少,再也没给过他白眼,再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总是好茶好水的侍候着,一时间让钟悦非常受宠若惊,让钟悦受宠若惊的还有花慕,虽说还是冷嘲热讽的模样,但是从来没有拒绝过钟悦的要求了,甚至是相当配合了。 今天花慕依然相当配合,应了钟悦的要求,去同福小栈喝酒。 这几天钟悦突然迷上去各式各样的客栈喝酒聊天,这些客栈或大或小,或有名或破落,总之无甚相同之处,嗯,要说的话,其实也有一个共同点…… 花慕端起酒杯看了看对面心不在焉玩着面前酒杯眼神四处乱飘的男人,嘴角在酒杯的遮掩下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虽然他的视线看似没规律,但若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大部分视线是落在对面那栋酒楼的窗口处的, 花慕抬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个共同点就是—— 无论钟悦选择了哪个酒楼,从他选择的位置看过去总能看见同一个人,温似玉。 钟悦恨恨的用牙齿磨着手里的酒杯,眼睛斜斜的瞪着对面酒楼里那一队郎有才女有貌惹人羡的男女。 “好小子,又换了个女人,笑的那么温柔干什么?!你很开心是吧?!还给她倒茶,她是没有手还是手断了?!我说你怎么长这么大从来不近女色呢,原来是想来把大的是吧?还有那个女人,你脸红什么?!啊啊!平地上你也能摔跤!那个姓温的什么时候手脚这么快了?!还不从他怀里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矜持啊啊啊啊!” 钟悦咬着酒杯泄愤的不亦乐乎,殊不知对面的花慕的脸色越来越沉凝,最后终于一个起身站起来,他身下的椅子因为身体的动作向后滑去,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难听的声音,钟悦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身体向后仰,抬头不解的望着对面脸色黑沉的花慕, “怎么了?” “我不想再陪着你胡闹了。”花慕的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起伏,好像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花慕的表情也渐渐恢复正常的冷淡模样。 钟悦疑惑的歪头,眼睛的余光瞄到那对男女已经离开,表情变得有些焦急。 “你知道自己看着你口中所谓的好兄弟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么?”花慕冷冷的看着他,手指直直指着楼下的温似玉,居高临下,眼神犀利,他的话他的眼神都让钟悦感到不安,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看穿了,他忽的起身,背对着花慕迅速向雅间的门口走去, “我们快回去罢!” 花慕看着钟悦惊慌的背影,冷笑道, “你怕了所以要逃吗?” 钟悦的手已经扶在门的把手上,他依然背对着花慕,头深深地埋着,“别说了……” 他说,声音有点发颤 “为什么不能说?你知道你看着温似玉的眼神是什么吗?你不知道吧,你刚刚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个妒夫,占有欲,气愤,欲望,伤心,嫉妒,哈,我从来不知道对待一个兄弟会有这么多感情。你真可悲,你对那么多人都毫无顾忌的说了喜欢,可是你偏偏不能对真正喜欢的人说出我喜欢你。”花慕的声音温柔而残忍,怜悯般的语调让钟悦浑身发冷。 “别说了……”钟悦声音颤抖,透着股哀求。 花慕有点不忍心,逼着一个一直逃避的人突然面对自己一直刻意忽略的事实的确有点残忍,但他必须这么做。 “我偏偏要说,温似玉,他会找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平稳幸福的过一辈子,而你,就会抱着这对兄弟的龌龊思想看着他和别人幸福,他现在宠着你,可他有一天会把这对你的疼宠全给了另外一个人,甚至更宠她!他……” “所以说!你别说了!”钟悦突然嘶吼着打断花慕的话,转身双眼发红的狠狠瞪着他,即便在这样箭弩拔张的气氛里,花慕也依然表情冷清,仿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诉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花慕走到钟悦的身边,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望进他的心里,他突然笑了起来,从未有过的温柔, “我喜欢你。” 他注意到钟悦的瞳孔倏地放大,然后表情从愤怒渐渐转为失措,仿佛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突然而来的告白。 “我喜欢你”他又说了一遍,勾起嘴角有些恶意的笑起来, “这不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么?现在你赢了,你不开心么?所以是选择那个正在相亲的男人还是选择喜欢你的我,你不是小孩子了,相信你知道该怎么选择,对不对?” 钟悦向后退了几步,背撞上木门,硌的他有点疼,他迅速的打开门飞快的跑出了这间让他心慌意乱的屋子。 花慕一个人在屋子里站了许久,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褪去,转而变得深沉,他知道自己骗了钟悦,还把他骗的很惨,但是是钟悦擅自做主来招惹了他,那么他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他很少有什么想要的,但换言之,当无所求的人突然有了欲求,那他便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执念而不择手段,包括牺牲别人。 所以,温似玉,对不起了。 第九章 已近子时,府里的下人来到温似玉的房间告诉他,钟少爷仍然没回来,他去了状元府问过了,钟少爷今天早早便和状元爷分开了,似乎是起了什么争执,钟少爷从客栈里出来的时候表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温似玉闻言点了点头, “你下去罢。” 下人行了个礼退下了,温似玉坐回椅子上,略微想了想,便悄悄出了府,钟悦虽然任性,但是从未这么晚还没回来过,再加上刚才下人所说的话,让他有点担心。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少有行人,温似玉直直的往柳叶河的方向赶过去。 钟悦从小时候开始一伤心难过有了心事就喜欢躲在柳叶河边的桥洞里,现下联系他白天的情况,估计是两人之间出了什笑着么问题,毕竟情人之间的小争执是不可避免的,温似玉苦笑着想。 他能看出来花慕看钟悦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神温柔宠溺,充满男人特有的占有欲,就和当初自己看钟悦的眼神是一样的。 自己是真的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钟悦双手环膝,怔怔的望着河面,他现在已经平静下来,花慕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字字清楚明白,让他想装作听不见也难,他苦笑一声,他现下甚至是有点恨着花慕的,就让他一直这样逃避现实不好吗?非要逼他认清楚干什么呢?如果一直不明白也许他就可以这样看着似玉结婚生子,幸福安稳的生活,自己也可以和自己一直憧憬的那个人迷迷糊糊幸福的生活了。自己也可以在似玉还未有伴侣之前再安心的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的疼宠了。 他其实知道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对温似玉日益加剧的占有欲,日益急切的寻找自己一直所向往的那类人,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想明白,他害怕他的心意被发现,就连兄弟都做不了。 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了彻底失去温似玉的痛苦。 如果只是这样自欺欺人,他们就能这样毫无芥蒂的一起生活,他愿意就这么一直糊涂下去的。 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眼前出现一双鞋,他抬头去看, 温似玉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来, “回去罢,老爷夫人该担心了。” 钟悦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眶一热,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温似玉蹲下身来,好笑的抹去他的眼泪,“怎的和个小孩一样,受了委屈就哭成这个样子。” 钟悦拿起温似玉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瞪着亮晶晶的眼, “我伤心不行么!” 温似玉侧过头清清浅浅的望着他,眸子里映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柳叶河,一阵风吹过,钟悦看见温似玉眼里的那条柳叶河泛起层层水光,刹那间,钟悦觉得这满世的温柔都在这双眼里了。 温似玉不知道钟悦看他看的呆了,见他呆呆傻傻的模样,只当他还没从情绪里缓过来,就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走了。” “等一下。” “怎么了?” “蹲久了,我腿软。” “唉……上来吧,我背你。” 钟悦趴在温似玉的背上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桥洞里?” 温似玉笑着回他, “你还能去哪?” “哼……”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走了一段路,钟悦突然将下巴重重的磕在温似玉的肩膀上, “似玉……” “嗯?” “你别再见那些了姑娘好不好?等……等花慕喜欢上我了……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你再去好不好。” 说谎,他在说谎,他只是想再独占温似玉的温柔多一段时间。 温似玉静默了一阵,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好。” 钟悦本来一直紧绷着身体等他的回复,听到他的答案才放松的摊在温似玉的背上,放松的呼了长长一口气。 很久很久以后,钟悦窝在温似玉的怀里问他为什么当时答应的那么干脆, 温似玉吻了吻他的嘴角告诉他,是老爷认为他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应该找个妻子了,他之所以会答应,也不过是应付下而已,他原本就没有娶亲的打算,毕竟心里住着个顽固不肯走的家伙,不能祸害了那些姑娘。 钟悦顿时呆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晚过后,温似玉把所有的女孩画像全都锁了起来,钟悦依然去状元府,只不过远没有以前那么勤了。 钟悦和花慕还像以前一样相处,两人都闭口不提那天的事,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钟悦还会来这,就表示钟悦已经做出了选择。 钟悦时常在温似玉的面前提起花慕,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说花慕是怎样的牙尖嘴利,说自己是如何的喜欢着他。 于是钟府的大家都发现以前总是温柔笑着的温公子,现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他们越来越频繁的看见他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忧郁苦楚的表情。 还有几天就是温公子的生辰,大家琢磨着要给温公子一个难忘的生日,好让以前的温暖笑容重新回到温公子的脸上。 第十章 温似玉的生辰庆祝会在他的要求下尽量的简化了,除了府里的人,基本上没人知道今天是温似玉的生辰。 大家早早起了床,打扫的打扫,布置的布置,厨房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府里的人上至管家下至火夫,几乎都受过温似玉的照顾,所以干起事来也格外起劲。 一时间府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温似玉似乎被这热闹气氛所感染,笑的格外暖人,仿佛放下了什么重大的担子,大家松了口气,顿时觉得累点也值得。 钟悦几天前就缠着温似玉问他生辰礼物想要什么,温似玉总是笑着说自己没什么想要的,大家能记着他的生辰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钟悦没办法,在街上四处瞎转悠,转焦了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店铺,终于看中了一个芙蓉扣,玉白芙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所制,温润如水,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衬的上这芙蓉玉扣了。 很快夜幕低垂,所有都已准备妥当 大厨做了满满几大桌的菜,完全可以媲美满汉全席了,钟老爷特意下了命令,让全府的人都来参加这次聚会,每个人都轮流向温似玉祝福,祝他生日快乐,温似玉收礼物收到手都有点软,钟老爷最实惠,直接给温似玉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看得钟悦直呼老爷子偏心,他生辰的时候老头子包的红包可比这个小多了,钟夫人亲手缝制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给他,直到所有人都送完了礼物,酒席已经开始,钟悦方才拉着温似玉走到一边,将那枚没经过任何包装的芙蓉扣放在温似玉的手心里,然后借着月色的掩映,给了他一个拥抱,两人紧紧地拥抱,钟悦在温似玉耳边温柔的说,“生辰快乐”。只有在这个温似玉看不见他的表情的角度,他才敢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表情温柔而深情。 温似玉被钟悦推开,钟悦向他眨眨眼睛,嘿嘿笑了两声,向人群跑去。 几个桌子完全被坐满了,大家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人声鼎沸。 温似玉站在树的阴影里深深的看着这些人,仿佛要把这一幕刻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紧紧地攥住手里的芙蓉扣,雕刻的芙蓉花瓣在手心里映下一道一道深刻的印记,他怔怔的吟道, “纽结丁香,掩过芙蓉扣……” 有人发现寿星呆呆站在一棵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站起身大声的招呼他,接着便有人提议大家一起向今天的寿星大人一起向他祝福,然后所有人都站起身向温似玉举杯,钟悦甚至站到了板凳上,冲着不远处的温似玉大声的快乐的喊着, “生辰快乐!!乐!乐!乐!”各种各样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有的人喊慢了,竟造成了貌似回音的效果,大家静默了一会又不约而同的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之大,都有一种即将震破屋顶的错觉。 温似玉震撼的站在原地,眼睛微微发热,终于他也跟着大声笑起来, 笑的太大声,他的嗓子都有些火烧的疼痛感,他望着那群兀自笑的开心的众人,喃喃的自言自语, “这真是……最好的礼物了……” 这次宴会最后在笑声中完美结束,大家晚上闹得太疯,结果第二天钟府里的人都有些萎靡不振,钟悦裹着薄被不想起床,结果侍童书墨一大早便来到钟府,把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说是自家公子有请。 钟悦随便打理了下自己,就不情不愿的跟在书墨身后出了门,经过花园的时候,温似玉坐在小凉亭里看书,钟悦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继续向前走,却不想温似玉叫住了他,他回转身, “怎么了?” 温似玉站起身走到亭边扶着栏杆, 深深的望着他, “再见。”他说, “哈?”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似玉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和他说过再见,而且他的表情让他有些不安,他还想再问,书墨不耐烦的喊他, “快点吧,公子等着你呢。” “哦哦,就来。”钟悦又看了温似玉一眼,急忙跟着书墨走了。 温似玉站在亭子里,看着钟悦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一个转角,才收回视线,直直的出了亭子。 书房的门被推开,钟老爷坐在桌子后看温似玉走进来,叹了口气, “你最终还是要离开么?” “嗯。” “我原本以为经过昨晚,你就不会再想离开了,也罢也罢,想走便走吧……至于商铺,我自有办法……” 温似玉忽然一掀袍角,重重的跪在地上,镇重的说, “钟老爷,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似玉永世不忘,也谢谢老爷体谅似玉这次的任性,将来您若是有需要似玉的地方,似玉不论多远也一定会赶回来帮助您的。” 钟老爷忽而表情疲惫的重重向后靠在椅背上,“报答什么的我不需要,这么多年,我是把你当做亲生儿子来看待的,你若真的想报答,便叫我一声爹吧。” 温似玉震惊的抬头,见钟老爷表情认真,顿时红了眼眶,郑重其事的叫了一声,“爹。” 钟老爷也红了眼眶,期期艾艾的应了一声,“哎” 温似玉起身一步一步的向门口走去,“你真的不让他们知道么?不需要他们为你践行么?” 温似玉顿住脚步,“若让他们知道,我会走不了的,况且……”他脑海里浮现昨晚钟府的人一起向自己祝福的画面, “我已经得到最好的践行了。” “若是想家了,就回来吧。” “好。” 这一天,温似玉生辰的第二天,他什么也没带,悄悄的离开了这座城。 而钟悦仍被蒙在鼓里…… 第十一章 花慕见到钟悦的第一眼就对他说,“陪我去爬山。” 钟悦虽然被花慕弄得一头雾水,但也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就答应了。 他们去了雁栖山,钟悦站在山脚下就开始冒冷汗,“为什么爬这座山啊?”他经过那次事件,可算是对这座山产生了巨大的阴影了。 花慕站在他前面,听到他的问话,微微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害怕?”钟悦被那一眼看得顿时觉得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一股凉意袭来,他挺了挺胸脯,强作镇定,“哈!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担心你会有阴影而已。”说完两步并作一步,就向山上跑去。 跑了没几步,花慕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说,“放心吧,今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真真是爬山的好天气,绝对,不会下雨的。” 钟悦一个踉跄,表情哀怨,“那天在客栈里说喜欢自己的人其实不是他吧,有人会这样不停的挖苦自己喜欢的对象么?” 花慕向前走了几步,越过钟悦,清清淡淡的给了钟悦最后一击,“即便下雨,书墨也带着伞呢,别怕。” 钟悦哑口无言,表情越发的哀怨,拖着步子跟上前面的两人。 那个坍塌的棚子的地方,已经被重新建起一座结实的小亭子,刚刚建成的模样,钟悦跑过去抚摸着亭子的栏杆, “这是哪个好心人干的啊……全京城的人都会感谢他的……” 书墨正在亭子里铺上垫布,拿出点心一类的放在上面,闻言不由得狠狠鄙视了他一眼,“你连这都不知道,这座亭子是公子命人建造的!” “哈?真的啊?”后一句是对花慕说的,花慕在布上坐了下来,伸手拈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嗯。” 钟悦也跟着坐下来,满脸好奇的问花慕,“诶?为什么?我记得你不喜欢爬山来着,准确的说,你似乎都不喜欢出门吧。” “因为你。” 钟悦诧异的指着自己,“我?”他接着贱兮兮的笑起来,“啊……我知道了,因为小爷我在这英勇的救了你所以你建个亭子留作纪念是不是?是不是?”虽然是问句,但是钟悦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分明在说,“看吧,你喜欢小爷已经喜欢的无可救药了吧。” “不是。”花慕回答他,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犹豫的样子。 钟悦身子一歪,“诶?” “公子是担心又有些像某些人一样的笨蛋被小木棚压在下面导致整整昏迷三天不能下床啦!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么……” 书墨在一旁大声的抢过话头,回答了某人的疑问。花慕没反驳。钟悦识相的没有继续问那个某些人到底是谁,闷头吃着点心。 “阿慕,为什么今天来爬山啊?天气这么热。”钟悦满嘴都是点心碎渣,随着问话甚至有些碎屑喷到了花慕面前,花慕倒是没嫌弃他。反而递给他一杯茶,钟悦感激的接过一饮而尽。 花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起身走出亭子,抬头望向远方,“原来我们已经出来这么长时间了。” 钟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太阳已经向西边沉去,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了。他吃着点心口齿不清,“可不是,我们爬山爬了好长时间呢。” 花慕没搭理他,低低的说,“那么,他应该已经走了吧。”钟悦没听清,问他说什么。 他却像没听见钟悦的问话一样,突然说了一句和钟悦的问话完全不相干的话,“前天,你那好兄弟来找我。” “咳咳咳咳……”钟悦正在喝茶,听见花慕的话,顿时被呛得撕心裂肺的咳起来。 他也顾不得难受,一咕噜爬起来,紧张的问,“似玉?他找你干什么?你没有对她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花慕转身,嘴角上扬到一个嘲讽的弧度,“我可从没见你这么紧张过我,放心吧,我没有把你对你兄弟的那些个心思告诉他。” 钟悦舒心的松了口气,花慕接着说,“那天他和我说了你的很多事,他告诉我,你之所以会怕打雷,是因为你九岁那年被人掳去用来勒索你爹娘,他们把你装在一个麻袋里,暗无天日,那时候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雨,雷打个不停,救你回来以后,你从此落下了怕打雷的病。” 花慕没理睬钟悦变换个不停的脸色,像叙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缓缓道来, “他告诉我你自从被救回来之后,整整一年都在不停的生病,身子很弱,他告诉我,你十五岁那年就大胆的告诉你爹你只喜欢男人,被你爹好好打了一顿,你曾经喜欢过六个男人,都是和我同一个类型,他还让我放心,说你待我是最特别的,让我好好照顾你,在打雷的时候陪着你,病了的话,就在你醒来的时候给你一碗酒酿丸子,你会很满足,你最喜欢青色,讨厌黑色,喜欢吃肉,讨厌青菜,让我一定要记得督促你多吃蔬菜,你每天喊你的爹老头子,实际上,你因为自己喜欢男人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也很在乎他……” 花慕陆陆续续说了一大堆话,全是温似玉交代的与钟悦有关的事,钟悦回想起早上温似玉不同于以往的话和表情,内心突然恐慌与不安起来,花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温公子还说了,让我务必在今天把你拖住,不然,他走不了。现在看来,我好像已经完成任务了?” 钟悦觉得好像有一道炸雷在他的头上炸开,他颤抖着声音,“走不了……是……什么意思?” 花慕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温柔的说,“走不了的意思就是,你的好兄弟,温似玉,现在,已经,不在这座城里了,已经,离开你了。” 钟悦突然想起那年被掳走装在麻袋里暗无天日的无助的感觉,他忘了推开温似玉,茫然的看着一个方向,“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对了,看你这么伤心,再告诉你个好消息吧,那天在客栈,其实我是骗你的,你的好兄弟,温似玉,他爱你,比你喜欢他不知道深多少,可是你却告诉他,你喜欢我,呵……” 钟悦突然无比凶狠的一拳砸在花慕的脸上,怒吼着揪住他的衣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书墨想上前拉开钟悦,被花慕用眼神制止,只能在一旁恶狠狠地瞪着钟悦。 花慕用舌尖顶了顶被打伤的脸颊,无比嘲讽的笑起来,“呵,为什么?因为你不顾我的意愿把我拉进你们之间,是你撩拨的我对你动了心,是你在我喜欢上你之后告诉我你喜欢的是你的兄弟。钟悦我告诉你,这是代价,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舒心。” 钟悦怒极反而冷静下来,松开了手,怔怔的跌坐在地,“都是我的错。” “对,这一切都是你自作孽,是你亲手伤了你喜欢的人,把他推开,都只是你的错。” 钟悦好像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的爬起来,向山下跑去,花慕没有阻止他,可那人跑了几步突然停下,背对着花慕唤他, “阿慕。” 无论是怎样的痛苦,被钟悦伤了心,那天在山上遇到的灾难,受了伤,花慕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披着冷漠坚强的外衣,可当他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突然想起这人灿烂着笑脸耍赖似的喊他的模样,突然间所有的防备都被卸下,怔怔的落下一滴泪来。 “对不起。” 钟悦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花慕看着那人的背影,眼里再没流出第二滴泪来,他自嘲的想, “也许,我没自己所想的那么在乎钟悦,看,他也不过只值自己的一滴泪而已。” 书墨扶起钟悦一走便疲惫的瘫坐在地的花慕,幽幽叹了口气,“公子,你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书墨,有些人,你是留不住的,无论如何也留不住的。” “书墨,以后都不要再来这座山了。”花慕站起身,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泪痕也已经被擦去,仿佛还是那个没有遇见钟悦之前的高傲冷清的花慕。 “好。” “回去罢。” “好。” 花慕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无名的亭子,其实钟悦说的没错,这座亭子确实是一个纪念,可从今天以后,就只会是座亭子而已。 他又一次输了个彻底,而这次,是输给了温似玉。 第十二章 钟悦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风声呼呼的从耳边刮过,耳朵好像聋了一样,外界的那些声音都被阻隔在外,但奇异的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急促的心跳声,他甚至感觉不到累。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看见了钟府熟悉的大门,方才停下脚步,这时他才觉得累,两只腿酸软的直发抖,他一把揪住向他跑来的钟府里的下人,“似玉呢?” 下人大概被钟悦吓着了,缓了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回答他, “回……回少爷……小的不知。” 本也没期望这人会知道,钟悦松开那人的领子便急匆匆的向温似玉的房间跑去。 “似玉!”伴随着呼喊,房门被钟悦狠狠推开,他站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喘气,眼睛同时把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动,还是以前的模样,甚至连桌上的茶壶里还有今早新添的茶,到处都没有他已经离开的迹象。 钟悦侥幸的想,“也许这只是一个玩笑。” 他忽然看见桌上方方正正的摆着一张纸,于是缓缓的走过去。 在离桌子还有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钟悦停下来。 不用走近他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那熟悉的笔记,让他想错认都没有机会。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现在,现在他可以确定了,似玉他,是真的走了。 钟悦把自己在房间里锁了整整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在钟老爷忍不住要叫人来撬开房门的时候,他自己主动开了门。 府里的人以为他因为温公子的离开而伤心黯然,以为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必定是形销骨立,邋遢不堪的。 可是钟悦看起来很正常,精神饱满,连头发都被好好打理过了,他开门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有吃的么,我饿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钟悦竟是在房里整整睡了两天,甚至都没醒来过。 醒来后的钟悦好像完全忘了温似玉已经离开,每天勤快的往温似玉原来的商铺里跑。 离温似玉离开已经是第五天,钟悦坐在温似玉常坐的椅子上,细细翻看着以往的账本,像温似玉往常一样提笔,悬空着细细的沿着他的笔记的一笔一画的描过去。 桌上被轻轻放下一杯热茶,伙计小六对着他笑的傻乎乎的, “少爷你又来啦,喝茶,刚泡的。” “嗯。” “少爷,你怎么总看是看账本啊,温公子对的帐,肯定没差错。” “是么……” “可不是么,公子真的很能干,别的掌柜谈不定的事只要温公子出马指定能成,而且温公子待人又好。” “少爷,你说公子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小六我对公子也是很好的啊!” “公子走了也不和我们说声,以后还不知道回来个什么样的掌柜,啊,我可真想公子啊。” “对了,少爷你一定是最想公子的了,毕竟公子待你是最好最认真的了,当初公子你从山上下来昏迷不醒的时候,公子可吓坏了,连生意都不谈就赶回去类,而且公子说你醒来了肯定想吃酒酿丸子,所以公子守着你的时候床边一定要放一碗酒酿丸子,冷了就倒掉,换份热的,谁知道少爷你整整睡了三天,也不知道倒了多少份,看的我心疼死……诶??!!少爷!你怎么哭了?!怎么了?!是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么?少爷?” 小六在一旁手忙脚乱,又是递帕子又是安慰他,钟悦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眼泪就像失了控的洪水,大颗大颗的溅落在账本上。 原来,原来是这样,酒酿丸子其实一直备着,只是似玉以为他不需要了就扔了而已…… 似玉一直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对待自己,看着自己身边来来回回那么多人却一个也不是他,自己甚至让他帮忙追求自己看上的人,他又是怎样笑着答应帮助自己的呢,又是怎样终于被自己伤透了心才一个人偷偷离开,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离开前还拜托花慕照顾自己…… 逃避,逃避,逃避!一开始逃避心动的现实,逃避花慕的心意,如今连似玉已经离开他,他也在逃避,他在房里整整睡了两天,做了个很长的梦,全是似玉和他,他当时想就这样一梦不醒下去多好,就不用起来面对似玉已经不在的事实了。 知道似玉离那张纸条的时候也没哭,醒来后他还是没哭,他认为自己是没有资格哭的。 可是现在…… 钟悦一下站起来,拿过一旁被吓到小六手里的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冲小六灿烂一笑奔了出去, “少爷?”小六仍然没反应过来,少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又笑的? 钟悦奔跑着,和那天一样的快速,可是和那天的心情却截然不同, “不能再胆小逃避了!畏畏缩缩的实在是太不像小爷我了!温似玉,你给我好好的等着,小爷我一定要找到你,不论用什么方式,都要让你回心转意,把你带回来!然后让你亲口对我说出你的愿望!而不是写在那张破纸上!” 今生所愿,唯卿而已。 第十三章 青衣小镇,地处南方边陲,气候潮湿温暖,常年小雨绵绵,总是烟雨蒙蒙的模样,温似玉第一次见到它就爱上了这个像躲在面纱后的娇羞少女一样的小镇,然后他便住了下来,他用自己带出来的积蓄开了个小私塾,做了个教书先生,收了十几个上不起那些正规私塾的穷人家的孩子,天天教那些孩子读书认字,虽然没多少收入,但这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清静,只是仍是时不时的会想起钟悦,不过那是自然的,毕竟自己执着那个人那么多年。 温似玉放下手里的学生交上来的作业,走到床边看外面清朗的天,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水的气息,已经过去六个月了啊,温似玉微微叹息着想。 “先生!先生!”声音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一个小女孩扶着门框,探头怯生生的看他,小脸红彤彤的, “先生,外面有个人说要找你。” 温似玉走过去抱起小女孩,“是吗?那妞妞带我去吧。”妞妞环住温似玉的脖子,一只小胖手直指微微开着一条缝的私塾大门,“那个人在那等先生呢。” 木门被缓缓推开,站在门前的男人原来正因为寒冷跺着脚哈着气取暖,听到声响赶忙转过身,灿烂的笑着望向站在门后的男人, “哟,好久不见。” 四周的一切像潮水一般向后迅速退去,耳朵里嗡嗡的响,那句好久不见被放慢了无数倍,模模糊糊的听不清, 恍如隔世。 “好久不见……钟悦。”温似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钟悦突然露出个调皮的笑容,向他眨眨眼,“找到你了~” 温似玉坐在房内看那个男人捧着茶杯在手心里滚来滚去取暖的时候,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你,怎么来了这里?”他问 钟悦顿了一下放下茶杯,径直走到温似玉面前蹲下来,两手搭在他的膝盖上面,抬头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温似玉,透出股委屈的意味来,温似玉的身体不自觉的向后仰了仰。 “似玉,你知道我多少岁了么?” “诶?”温似玉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今年都二十了,不,都快二十一了,还没找到媳妇,老头子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念叨,可烦死我了……” “……” “所以我来带我媳妇回家了~”钟悦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把抓住温似玉的手,紧紧捏在手里,满足的像只抓到鱼的猫。 “你,这是什么意思?”温似玉看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艰难的开口问, “意思就是,我可稀罕你了,所以想让你做我媳妇,然后带你回家。” 钟悦期待的瞅着温似玉等他的回答,温似玉叹了口气, “其实你不用勉强自己的,我知你只是怜悯我而已……唔……” 剩下的话被钟悦扑上来的唇堵住,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钟悦的唇舌纠缠拖进了情欲的漩涡。 屋里安静的只剩下俩人急促的喘息以及唾液交换湿濡暧昧的声音。 钟悦毕竟游走于花丛这么多年,熟练的技巧很快就让温似玉连开始的时候还保有的一丝理智也不翼而飞。 直到那人带着凉意的手探进温似玉的衣内碰到他的皮肤,他才恍然惊醒,将跨坐在自己身上的钟悦推了开去,钟悦一个没防备,被推的跌坐在地上, 钟悦倒是没多大反应,反而是轻笑着两手撑在身后仰头眯着眼看他,“小爷我可不会对我怜悯的人这么做。” 说罢竟饕足的伸出艳红舌尖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唇角 温似玉被他那煽情的模样看的身体一热,不自在的撇过眼,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等到体内翻涌的欲望终于平静,温似玉缓缓开口, “你回去罢。” “不要。” 那人回答的斩钉截铁,温似玉不由回转头,那人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已变得异常坚定,看的温似玉一呆,反而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钟悦从地上站起身,表情严肃而认真, “我可以回去,但前提是带着你一起。”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甚至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我知道自己伤了你,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就和我回去,但是我会赔偿,用我剩下的所有时间来偿还。” “我总是胆小害怕,怕让你知道我的真正心意就会连兄弟都做不成,当我看见你留下的那个纸条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高兴原来你也喜欢我,伤心你已经走了。” “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拒绝我。” 温似玉不明白,钟悦明明是居高临下的看他,却偏偏给他一种低声下气哀求着他的感觉,他低下头。 钟悦看不清他的表情,心里越发的惴惴不安, “这些话,你若是早些说出来,该有多好。” 温似玉抬起头浅浅的笑起来,“真的,现在听见这些话,我很开心,只是,我已经没那种执着想要得到的心情了。” “等等……”钟悦试图阻止什么,他知道,他不会想听到温似玉接下去的话,可温似玉仿佛没听见, “其实我刚开始瞒着所有人离开,是带着带着点侥幸的,我想也许你会来找我,我在这小镇里,开始时大概是在无意识的等着你的,第一个月,你没来,第二个月,你仍然没来,渐渐的” “等等……” “渐渐的,我明白,我只是在妄想,然后,这份执念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现在,它没了,消失了,而你,来晚了。” 温似玉的语气平淡,表情沉静甚至是浅笑着的, 有些事你憋在心里说不出来,那是因为你放不下,当你能平静的说出来,这只说明,你已经放下了。 钟悦怔怔的退了几步,就算这样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么…… 他突然想起什么,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个精致的小锦囊来,像攥着救命稻草,他把他递给温似玉,然后期待的看着他, 温似玉在拆开锦囊看到里面东西的一刹那呆了呆,钟悦燃起一丝希望,轻轻吟道, “今生所愿,唯卿而已。” 温似玉的表情柔和下来,钟悦有一刻以为自己是成功了的,他那天晚上终于还是回到温似玉的房间,将那张纸条细细的收好,贴身妥善安放,常常拿出来看看,就会觉得心平静下来。 谁知温似玉抽出纸条,走到书案边提起笔,再纸上写了什么,钟悦疑惑的跟过去看, 霎时间,连那微薄的希望也被扑灭, 今生两字被墨迹划去,旁边重新写了两个字,曾经。 曾经所愿,唯卿而已。 钟悦呆呆的看着那纸条,没说话。 他突然激动起来,“你说你不喜欢我,可我刚刚吻你的时候你明明很有感觉!” 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是不必要的挣扎了, “唉……钟悦,以前你和我说你喜欢的那六个人,你真的喜欢他们吗?”温似玉无奈的看着他, “不,我不喜欢。” “可你依然能抱他们。” 钟悦突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明白这是温似玉的强词夺理,可偏偏找不出反驳的话。 “钟悦,你回去罢。”温似玉又说。 “不晚。”钟悦轻轻的说,没理会温似玉的话。 “嗯?”温似玉没听清 钟悦大声的一字一句的, “我说,不晚!我才不会因为你这几句话就放弃,要不然我的喜欢也太不值钱了!” 他一把拿过放在案上的笔,抽过一张纸,刷刷写了几个字, 写完了,他撂下笔,斜着眼趾高气昂的看了温似玉一眼,像一阵风似的走了。 温似玉无奈的笑了笑,拿起那张纸,放进桌子里的抽屉里, 抽屉合上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那张纸条, “今生所愿,唯卿而已。” 第十四章 钟悦说到做到,当天晚上就买下了温似玉私塾旁边的房子,也住了下来,他每天都早早的起来,坐在私塾门口,等到温似玉开始上课了,他也不害羞,挤在一群小毛孩中间,也不顾那些小孩一个接一个丢过来的白眼,听课听的津津有味。 钟悦最擅长的就是死皮赖脸,温似玉从小到大就对这样的他没辙,苦笑之余也只能随他去了。 钟悦不会做饭,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偷偷扒在温似玉家窗外,直勾勾的盯着他桌上的饭菜一动不动,说是偷偷,但那眼神热烈的让人想忽视也难,温似玉甚至有一种能听到他吞口水声音的错觉,开始的时候还能狠下心去不理他,奈何看他饿着肚子没精打采的模样心里着实不好受,一次中午一个冲动便开口让他进来吃饭,然后就演变成他每天不论早中晚都来蹭饭的状况。 就像现在这样,温似玉无奈的看着对面的男人狼吞虎咽的吃着饭,一边吃一边还不忘伸出大拇指夸他的饭做的好吃,连嘴边沾了一粒饭粒也不自知, “嘴角沾到饭粒了。” 温似玉极其自然的伸手过去想拿下那粒饭粒,这个动作他以前做过无数次,钟悦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温似玉一惊,手伸了一半,像被针刺到了一样迅速的收了回来,什么时候钟悦这个家伙已经如此自然的侵入自己的生活了? 钟悦眼里的神采随着他手收回去的动作迅速黯淡下来, 气氛有些尴尬,温似玉站起身,“我去看下菜好了没。“ 钟悦看着温似玉的背影,拿下嘴角上的饭粒,然后盯着手上那颗他偷偷沾上嘴角的饭粒切了一声,“都快成功的说。”说完恶狠狠的把饭粒塞进嘴里。 第二天早上,下课休息,一群小孩围在钟悦身边吵吵嚷嚷, 阿牛最不喜欢他,他知道这个人不怀好意想把他们的先生带走,所以见到他总是翻着白眼瞪着他, “你呆在我们一群小孩子中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钟悦抱起一边的妞妞,“没有啊,很有意思。” 妞妞红了脸,这个大哥哥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比先生还好看的多。 阿牛见钟悦搂着妞妞,脸色登时黑的和锅底一个色,阴沉沉的问钟悦“你喜欢我们家先生对吧?” “嗯,可喜欢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抱着妞妞,见色起意,移情别恋?” “噗……谁教你的?” “我娘说我爹的,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快放下妞妞啦!” 钟悦在阿牛恶狠狠地目光中放下妞妞,妞妞红着脸瞪了阿牛一眼,“你讨厌”然后迈着八字步跑远了。 阿牛一愣,连忙追过去,“妞妞!” 阿牛显然是这群小孩中的孩子王,阿牛一跑,其他的孩子也跟着跑了,钟悦哭笑不得的看着那群小屁孩,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啊…… 温似玉捧着个用布包裹好的方方正正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放到他的怀里,钟悦惊喜的睁大眼, “给我的?”他这样问着手下却一下不停的把包裹给拆开了,等到打开的时候,他的表情由雀跃不已慢慢沉下来,“这是什么?” 温似玉咳了一声,“你总是来我这吃不怎么方便,我把你的份做好了,你带回去吧。” 钟悦一言不发将食盒重新细细包好,“似玉,你若是嫌麻烦便直说好了,不用这样的。”钟悦把食盒又塞回他怀里,起身离开了私塾。 从头到尾没抬头看温似玉一眼,温似玉搂紧怀里的食盒,饭菜是刚做的,热乎乎的暖着手,他有点后悔,但是转念一想, “算了,这样也好。” 钟悦回了自己的屋子,刚刚关上门就倚着门滑坐下来,他的腿大张着,用最舒服的姿态仰望天空, “明明做好了准备,真的被这样对待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沮丧啊……” 晚上的时候,温似玉一个人坐在饭桌上吃着饭,可是总会下意识的看原来钟悦总会坐的位子,当他发现自己又一次看向那个方向,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与其这样一直想着担心着那个人有没有吃饱,还不如把他喊来一起,自己也不至于这么不习惯。 他刚刚走到大门处,门就被大力的推开了,他一个怔愣,看着门外那个黑漆漆的人,迟疑了一下问, “钟悦?” 那人听见他的问话,突然嘴一咧,露出一嘴在黑脸对比下无比洁白的牙齿,哀嚎着扑进温似玉的怀里, “似玉……厨房被我烧了……” “诶?” ****** “你想学做菜结果把厨房给烧了?”温似玉无奈的问,钟悦已经打理干净,只是额前的头发也被烧得卷卷的,还透出一股焦糊味,现在吞着菜,听见他的问话,还不忘委屈的嗯一声。 “你今后还是来我这吃吧。”温似玉淡淡的说,钟悦埋着脸吃饭,闷闷的嗯了一声,只是嘴角的笑是怎么也抑制不住。 作战成功!他就知道对温似玉来说,苦肉计他最没辙,唉,我可怜的头发,你还是死得其所的。 第十五章 时值三月,草长莺飞,大地回春,不知不觉中钟悦在这个镇也呆了将近一个月了,带回似玉的计划停滞不前,虽说温似玉在他的死皮赖脸外加苦肉计下已经不再那么抗拒他的靠近,但是,钟悦苦下脸, 温似玉虽然仍然待他很好,但是好像是完全是出于道义的感觉,他和自己亲近,却保持着距离,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条件的宠着自己,现在也是这样不咸不淡的相处着,温似玉一点被打动的迹象都没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他要何时才能带回去啊。 钟悦将头蒙在被子里大吼大叫着发泄自己的苦闷,突然一声雷鸣,钟悦身体一僵。 不是吧?!不是吧?! 他连忙下了床将头探出门外,一滴雨正正好落在他的鼻尖,天边忽的闪过一道闪电,闪电的亮光照的钟悦脸惨白惨白,大雨随后而来,一声闷响,钟悦身体一僵,连忙将头收了回来,几步窜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尾裹了个严实。 温似玉睡在床上听见雷声的时候便暗道了一声不好,往常打雷的时候他都会陪着钟悦,现在他一人在那屋子里不知道怕成什么样。 他掀了被子下了床坐在床边穿鞋子,却在穿第二只鞋的时候突然犹豫了起来,如今他和钟悦的关系…… 突然轰隆一声炸雷,声音之大像是要把天也给劈开一样,把正在沉思的温似玉也给震得一惊,他一咬牙,迅速穿上另一只鞋,撑了把伞就出了门。 雨下的太大,到处都是稀里哗啦的水声再加上轰隆的雷声,敲门声都被盖住了,温似玉见门敲了半天也没反应,越发焦急起来,索性扔了伞,这雨下的,伞撑了和没撑没什么区别。 温似玉一脚踹开了钟悦家的大门,急匆匆的冲进了钟悦的房间。 房里黑漆漆的没点灯,什么也看不清,温似玉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唤了两声钟悦,没人应答。 他急了,想摸到桌子边点灯,往前走了几步却被一个软呼呼的东西绊倒在地,他立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急忙点了灯。 屋里亮了起来,转身就看见钟悦裹着个被子就露出个头,坐在门口不远处,眼神呆呆的看着门口。 温似玉跪坐在钟悦面前,担心的拍拍他的脸, “钟悦,钟悦。” 喊了好几声,钟悦似是终于有所知觉,眼睛迟缓的转动了一下,眼神在温似玉的脸上慢慢聚焦,钟悦眨了眨眼, “似玉……” “嗯,我在。” 钟悦的嘴角迅速耷拉下来,一副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迅速的扑进温似玉的怀里紧紧的搂住温似玉的腰。 他扑的有些猛,温似玉身体向后倾,调整了下姿势才伸出手环抱住钟悦, “似玉……似玉……似玉……” 钟悦埋在他怀里唤着他的名,环着他的手的力道就紧一分,温似玉被他搂的都有些发痛,却只能温柔的拍拍钟悦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怎的坐在门口?” 钟悦从他怀里抬起头,嗅了嗅鼻子, “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你已经……”不要我了。 钟悦后面四个字像是含在嘴里说的,模糊不清,但是温似玉奇怪自己竟然听明白了。 他身体一僵,醒觉现在俩人的姿势太过暧昧,缓缓松开环着钟悦的手,钟悦察觉到了, 这时天边给面子的轰隆一声,钟悦立刻抓住机会啊呜一声扑进了温似玉的怀里,温似玉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在自己脖颈处像只猫似的蹭来蹭去的钟悦,他怎么忘了,这人最擅长的就是耍赖皮呢。 钟悦满足的蹭阿蹭,突然觉得有个硬硬的东西在温似玉的脖子处硌着自己,他伸手过去摸了摸,然后探进衣领想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温似玉发现他的动作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钟悦楞楞的盯着安静躺在手心里的东西, 是他送给温似玉的生辰礼物,那个芙蓉扣。 原本应该是缝在袖口的芙蓉扣却被温似玉穿了一条红线挂在了脖子上,原本那些有棱有角的花瓣已经很圆滑了,能看出是有人常常抚摸所致,玉色因佩戴越发温润。 钟悦颤了嗓音,“似玉……” 温似玉向后一仰,芙蓉扣从钟悦的手里滑落,他站起身背对着钟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我回去了。” 钟悦突然大笑起来,简直像喘不过气来一般,温似玉惊的脚步停住,静默着不说话, 窗外雷声依然不停,可钟悦就像听不到了一般, “我一直以为我胆小,可如今你也要逃么?” 温似玉没有回答他。 “你说你已经断了念头,可是你为什么还这么担心我,啊,你肯定会说,我们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担心我是正常的,好,那么我问你,这个芙蓉扣你怎么解释?!你明明就喜欢我!” 温似玉身子一颤,轻轻的说, “不。” “你还要狡……” “我爱着你。”温似玉转身打断钟悦的话,钟悦惊喜的睁大了眼,可温似玉接着淡淡的说, “可我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什么?”也许是他没听清,钟悦想 “我不想成为第二个花慕,与其和你在一起看你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不如让你得不到能记着我。”温似玉这样回答他。 “原来你只是不信我?”过了一会儿,钟悦颤抖着声音问他, “是。”回答他的是毫不犹豫的肯定,钟悦微微闭上眼,像是在努力消化这突来的发现,温似玉仍然沉默着。 俩人突然像陌生人一样对面无言。 钟悦像是累极了,“似玉,你回去罢。” 温似玉踌躇片刻,选择转身离开,钟悦又唤他 “似玉,我明日就走。” 温似玉脚步一顿又接着向前走,“好。” 温似玉快走出大门的时候,听见身后悠悠传来一句温柔到让人心碎的表白,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他的心狠狠一颤,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潮涌动,不能转身,他提醒着自己。 他终于还是狠下心,一步跨出大门,然后低垂着眼转身合上了门。 第十六章 大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才停了下来。 温似玉一早就起了床,洗漱完了就什么事也不做,走到自家的大门口,倚着大门坐下来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没多长时间,他听见木门缓缓开阖的声音,然后是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自己的房门前徘徊许久,又抚着门小声的说了一通话,那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无论是那人在自己的门前徘徊,还是他离开,温似玉的表情都没有什么波动,接着他缓缓起身回了屋子里。 温似玉坐在椅子上像往常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今天要教给孩子们的内容,正好瞥见钟悦那晚愤愤写下的纸条,字迹张扬的就如同那人一模一样,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牵起一抹浅笑。 “砰砰砰”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街头卖菜张大叔焦急的声音,“先生!快开门!出事了!” 温似玉连忙起身开了门,“怎么了?” 张大叔缓了口气,“那个城里来的小子为了救妞妞掉河里去了!你快去……诶诶我话还没说完呢……”张大叔话还没说完,眼前就没了温似玉的人影,张大叔捶了捶腰, “唉……现在的孩子性子怎么都这么急呀……” 温似玉跑到河堤的时候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他突然害怕的停住脚步,如果钟悦真的……不,这一定也是他的苦肉计……他不是已经这样对自己使苦肉计很多次了么,这一次也一定是,他还是没事的。 有人在人群里发现温似玉就在不远处,连忙招呼他过来,人群也自动自发的让开一条路。 心神俱裂,有一种灵魂被硬生生剥离自己身体的剧烈痛楚,痛的的几乎站不直身子,之前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全部被粉碎,他透过人群让出来的空隙看见那个人湿漉漉的躺在河堤上,一个蓝色的包裹散落在身边,头发湿湿的紧贴地面,衣服也被弄得脏兮兮的,怎么可以这样,那个人向来爱整洁,怎么可以就让他睡在地上。 他一步一步的艰难行进,直到终于来到那人身边,他终于看清了钟悦的脸,神情安静,脸色惨白,头发里甚至还沾着水草。 一个人正蹲在钟悦旁边照顾他,妞妞也在钟悦身边,被她娘亲抱在怀里,一只小手紧紧捏着钟悦的一个手指,脸上泪痕未干,几人见温似玉来了默默的退开来,一个大婶在温似玉身后絮絮叨叨的说话, “昨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这清水河上的桥都被水给淹了,早上那群小孩子打打闹闹的,结果妞妞就掉河里去了,你说这小伙子也不知从哪窜出来的,一个猛子就扎下去了,把妞妞给救上来了,自己到被水给冲走了,这小伙子可真好啊,先生真是交上好朋友了,我原先还以为城里的那些个人都是市侩的家伙呢……” 温似玉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跪在那人身边,小心翼翼的把他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轻轻把头发里的那根水草给挑了出来,然后把他的乱了的发轻轻顺了顺,将自己的脸贴在钟悦的冰凉的脸上,温柔低语,“我们回家。” “好。”怀里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应和。 温似玉身体一震,连忙去看怀里的人,那人正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自己呢! 钟悦虚弱的咳了两声,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又重复了一遍,“好。” 温似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没事?” 张大叔这时已经赶了过来,拨开人群走到两人面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温先生啊,我原来以为你是个稳重的人啊,怎的和毛头小子一样毛毛躁躁的啊,我话还没说完你就跑了,唉,我说这小伙子已经没事了,就是呛了几口水啊,这小伙子也是,毛毛躁躁的做什么,桥边那么多人,妞妞又掉在岸边,伸手捞一把就上来了,就你急吼吼的往水里跳,害的几个大小伙子还得大冷天的往水里跳去救你……” 温似玉原是被那消息吓得丢了魂,现在镇定了才发现了很多没注意到的事,比如说,周围的人一点也不焦急,连妞妞都没哭喊,张大叔也是一点也不急的样子,甚至钟悦一直是平稳呼吸着的。 这时听了张大叔的训话,才觉得自己真是关心则乱,不禁微微红了脸,衣角被人拽了拽,他顺着力道低头去看,钟悦已经恢复了不少,促狭的笑着看他,还比着口型,“毛头小子。” 温似玉轻飘飘的瞪了他一眼,将他背到身上,又给他披上自己的衣服,这大冷天的,衣服全湿了,若是不快点回去,肯定得生病。 张大叔训了话,心里舒坦不少,又见周围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这出闹剧,瞪大了眼,“都散了,散了,还看什么呀……” 张大叔在镇子里还是很有分量的,这话一出来,人群也就慢慢的散了。 温似玉背着钟悦走到张大叔面前道谢,张大叔摆了摆手,“谢谢就不用类,你以后稳重点就行了。”钟悦趴在温似玉背上见温似玉像个小孩一样被训,扑哧一声笑出来,张大叔立刻牛眼一瞪,“你笑什么呀,还有你,今天要不是人多,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钟悦登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哦。 张大叔满意的转身走远,边走还不忘摇头叹气,“唉,现在的小伙子啊……” 温似玉笑了笑背着钟悦往回走,钟悦趴在他肩膀上咬他耳朵,“喂,似玉小伙子,你说要带我回家是不是真的啊?我和你说你可别耍赖啊,这小镇里的人可都听到了,你要是反悔,我就和他们说你始乱终弃。” 温似玉哭笑不得的扭头看他,“你这始乱终弃是和谁学的……” “嘿,阿牛说的,喂,别转移话题,你到底带不带我回去啊?” “钟悦小伙子,你都这么威胁我了,我敢不带你回家么。”温似玉无奈的说,钟悦兴奋地扭起来,啊的大叫一声,然后紧紧搂住温似玉的脖子,啵的一声在温似玉脸上映了个响亮的吻! 温似玉稳住身子,“喂喂,别乱动,掉下去了。” 钟悦嘿嘿笑了两声,“还好你答应了,不然我可就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温似玉勾起嘴角,“哦?是么,我今早可是听到某人在我家门前说什么自己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要先躲个几天,让我着急后悔一下再回来。”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明明已经起那么早了!” “我就在门后。” “你你你!” “我怎么了?” “你奸诈!” “哦?我怎的不觉得,比起总用苦肉计的某人来说,我可是好多了,连刚才都不忘用一下你的苦肉计,钟大少爷真是将苦肉计练得炉火纯青啊。” “嘿嘿……原来你知道啊……不过刚才我可没用苦肉计,我是真的疼死了,现在讲话胸口还疼呢……”钟悦委屈的蹭了蹭温似玉。 温似玉心疼的皱眉,他当然知道,不过他倒宁愿那是钟悦使的苦肉计,这样他也就不至于现在皱着脸喊疼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都没说话,仿佛都在享受这亲近的时光,眼见着快到私塾了,钟悦突然认真的在温似玉耳边说, “似玉。” “嗯?” “我知道以前我很花心,见一个爱一个,现在就让你相信我有点难,但我想说,似玉,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嗯,至于哪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但我就是知道,你不一样,所以,你现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我是真的真的只钟情于你一人的!” 温似玉沉默了很久,钟悦急得头都开始冒汗了,他才低低的回复他, “好。” 完结章 镇里的人总是热情淳朴的,听闻先生要走了,一个个都来送行,嘘寒问暖的嘘寒问暖,感谢的感谢,也有一声不吭的往马车里塞东西的,大多是自家酿的酒,做的咸肉一类的。 两人被围在众人中间笑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直到上车的时候,嘴角都有些发僵。 钟悦扒在马车门口对离他们越来越远的人群大力的挥手再见,直到再也看不到,才缩回车厢里,看着温似玉贱兮兮的笑起来,温似玉被他笑的后背一阵发麻,不由得向后靠了靠,钟悦突然一个猛扑,拥着温似玉,一张嘴就在他脸上这里亲一下那里亲一下,亲一下就无比幸福的喊一声“媳妇”,温似玉被他亲的发痒,呵呵笑了起来,一个顺手推了钟悦一把,谁知钟悦一个没防备,头重重的磕在车厢壁上。 温似玉紧张的想看看他伤到了没,谁知钟悦就和傻了一样,只顾傻笑,也不知道呼痛,将脸埋在温似玉胸前来回的蹭, “嘿嘿,媳妇,我跟你说,刚才临走的时候,阿牛那小子把我拉过去,你猜他和我说什么?” 温似玉环住他的肩膀,以防他犯傻再撞上了,一边还要应付他傻乎乎的提问,“说什么?” “他说作为我救了妞妞的回报,他就把你交给我了,啊哈哈哈哈,那个傻小子……” “……”也不知谁现在更像个傻小子 “媳妇?” “嗯?” “你稀罕我不?” “嗯。” “嘿嘿,嘿嘿。嘿嘿。” “……” “媳妇。” “嗯。” “嘿嘿。” “媳妇。” “……” “嘿嘿。” “……” “媳妇” 小马车里不时传来傻笑声,向远方驶去。 ****** 回到钟府后,温似玉这才知道他离开后的那六个月里发生了什么,钟悦和钟老爷坦白了自己对温似玉的心意,钟老爷知道后竟很平静,钟悦紧接着就说要去找温似玉,可钟老爷说,他想走也可以,但代价是接手温似玉的工作,而且,若是想和温似玉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就一定要做好这个工作,别再像以前一样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省得别人说钟府的少爷没用竟然去傍男人,钟悦一口答应了,然后开始刻苦学习他以前从没接触过的那些事,再加上再找温似玉方面受到了些阻挠,不知不觉就耽误了六个月。 对于这些事钟悦从未和他提起,他回来了也是钟夫人告诉他的,钟悦在一旁嘿嘿的笑,有点不好意思,钟夫人走后,温似玉给了他一个深吻作为他努力的奖励,只把钟悦高兴地飘飘忽忽的。 第二天温似玉又坐回了商铺里的那张椅子,没坐一会小六就跑来说张大人在前厅候着呢,温似玉笑着说随它去,小六挠挠头走了。 果然不一会熟悉的调侃声就响了起来,“喂,我说似玉,你这可是抱得美人归就忘了我这个功臣啊,哎呀,我这心一揪一揪的疼啊,果然是嫁出去的兄弟泼出去的水啊……” 温似玉笑骂,“去!” 张湮又坐上桌子上,低头看温似玉,笑得暧昧,“你家那口子呢?” “嗯,大概还在睡着呢。” 张湮笑的一脸银荡,“也是哦,毕竟憋了那么多年么~” 温似玉斜斜瞪了他一眼,张湮笑了笑,“还是这样的你看着舒服些,那时候,我看你笑就心里难受,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勉强。” 温似玉暖暖的笑了笑, ”不说这个,我可是完美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有什么奖励不?“ “为何那么迟才告诉他?”温似玉问他, “谁叫他等了那么久才来找我问你的消息!我是在帮你出气呢!而且,也不知他哪来的时间,每天都来我府里跟在我后面要你的地址,不给他进府,他竟然赖在门口不走,还自带酒水,在我门口吃了起来!”至今想起来张湮还是有些气愤难平,那段时间他的面子里子算是都丢完了。 温似玉想着那场面,低着头笑的肩膀直哆嗦,也是,那个人赖皮功夫一直无人能比。 “哎!我说似玉,我可听说了,在那个小镇子里你把他折磨的不轻啊,你这么算计他真的好么?” “这是没办法的事。”温似玉伸手抚着挂在勃颈处的那枚芙蓉扣,微笑,谁叫那人胆小的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意,要狠狠刺激下才行,他可不是傻子,那人虽然聪明又游走花丛这么多年,其实在感情方面却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那人的眼神不知何时开始躲闪着自己,听闻自己相亲的消息时眼里的嫉妒可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的,其实他自己原来对钟悦对他的感情也不是很确定,直到那晚因缘巧合之下他见到那人唤着自己的名字在房间里高朝,高朝之后却一脸苦恼的表情,他便确定了钟悦其实是喜欢着他的,却又不敢说出来,然后这个计划便逐渐成型。 他离开之前特意去找了花慕,他明白那人高傲的性子眼里容不得一滴沙,刻意说了那番话,那人果然听了他的话,受了刺激,然后放开了钟悦。他又在自己的房间特地留下了那张表白心意的纸条让钟悦看见, 他找到定居的地方之后立即把自己的地址告知了张湮,并嘱咐他若是钟悦来找他,稍微难为他下便可告诉他。 他知道那人爱逃避的性子,却不知他竟让自己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好在计划按他的步骤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除了最后钟悦落进了河里,让自己的计划提前了一点结束。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计划还是很完美的。 他勾起嘴角微微浅笑,张湮看他笑得温柔不知怎的觉得背部有点发凉,他又问,“既然钟悦已经去找你了,不已经如了你的意了么,你干嘛还要折磨他那么久?” 温似玉笑得越发温柔,“那是惩罚,谁叫他竟那么晚才来找我,况且,得来不易才知道珍惜,从小到大那个人想得到的无论是物还是人总是能轻易得到,所以不懂得珍惜,总是那么花心,我所给他的刁难,漠视,都只是为了让他更加珍惜我,从此只钟情我一人而已。” 张湮看他笑着说自己是如何算计自己的心上人,那股凉意越发明显,突然庆幸自己没惹了温似玉反而成了他的朋友,否则大概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钟家商铺的掌柜果然不是白当的么……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没去找你,你还要等他么?” “不,我不会再等他。”温似玉突然定定看着张湮说,眼神极认真,张湮知道,他是认真的,正不知道要怎么说,那人却突然笑得春暖花开, “但事实是,我赢了。” “……” 张湮走后,温似玉坐上窗边的小榻,看向窗外,窗外的太阳一如他离开的那天一般刺眼,然后他眯着眼笑起来, 这是一场赌博,赌徒只他一人,而他用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如今,他赌赢了。 那个人从此只属于他一人,只钟情他一人,自己再也不用无望的等待。 门被推开,钟悦一身青色华袍,恰如芝兰玉树立于门外,好看的似一幅画。 那人笑嘻嘻的唤他,“似玉,回家了。” 他起身, “好。” 正文完
推书 20234-05-15 :兄弟鬼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