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王府大酒店。 时间虽然已经进入了秋天,但夏天好象还是耍赖的小孩一样迟迟不肯离去。更为过分的是变本加厉的扮起了秋老虎,热得人五心烦燥,除了有空调的地方,哪里也不想去。 时钟刚走过十二点,就算是在繁华的市中心,从酒店前台对面的橱窗望出去,街上往来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无精打采的坐在角落里打盹,忽地就听电梯到达的滴嘟声清脆的响起,有两位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拉着行李箱从里面出来,顿时让整个店堂活色生香起来。 昏昏欲睡的前台小姐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旁边同伴一推,低低的催促里是隐忍不住的兴奋,“快起来快起来,他们下来了下来了!” “在哪里在哪里?”旁边的女孩就是从那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却也迅速的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站起身子,一双眼睛亮亮的发着光。 “啊,看到了看到了。噢,好帅好帅哦。可这么热的天,他们要去哪里?” “废话,人家拖着行李,不是来退房的吗?” 啊呃? 在那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另一个机灵的已经堆出最甜美的笑容了,“二位先生好,是要退房吗?” “是。”说话的男子异常俊美,却面无表情,不过比起他身后那个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顿时就显得和蔼可亲了。 “你们的飞机不是在3点40吗?我们酒店离机场没那么远,不需要这么早走。” “我们还有事要办。”俊美男子满头黑线,他为什么要跟这样两个丫头片子解释? 可丫头片子的好意还不止这些,“这么热的天出门很辛苦哦,你们有没有叫车?需不需要我们帮忙联络?” “不必了。我们已经叫了。”俊美男人应付得有些不耐烦了,已经明显的皱起眉头。 前台小姐不甘心的示好,“那你们要不要带些土特产回去?机场没什么好买的,我们市 里真正的特产要到……” “谢谢,我们不需要,请尽快办理退房手续。”俊美男子似乎已经忍到极限了,话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终于,在他快要杀人的目光下,两位前台小姐终于收起恋恋不舍的心情,给他办理了退房手续。 当然,最后她们也没有忘记格外递上一张洒了香气的名片,“欢迎下次光临。” 俊美男子虽然黑着脸,但还是出于礼节的收了名片。冲那个在他身后的冰山男子扬了扬下巴,示意可以离开了。 目送他们出了酒店大门,两位前台小姐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这就走了,真是舍不得。” “嗳嗳,你看,他们是租了我们酒店的商务车耶,开车的好象是小丁,我给他发个短信,一会儿让他找机会偷拍两张做纪念。” “我也给他发,务必要让他完成任务!” 两个年轻的小女孩全都低下头发起了短信,浑然没有留意到大堂经理已经走过来巡视了。 在她们不远的地方,一直忠于值守站在门旁的帅气保安有些不忍看同事受罚,捂嘴咳嗽了两声。 可两个女孩却半点也没意识到,反而头也不抬的问,“小周你怎么咳嗽了?是不是空调吹多了?” 帅气的小周很无语的出声了,“吴经理好。” 啊啊!两位前台小姐瞬间变了脸色,本能的把手机往后一背,笔直的站在柜台面前,就见端庄大方的吴经理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她们。 虽然她的个子不高,虽然她是个女性,但此刻给两个小女孩的压迫力却丝毫不比一个一米八的大汉要弱,甚至,或者是同性的缘故,更让她们紧张。 “经理,对不起。”终于,有个女孩承担不了这样的压力,主动认错了,“我们不该上班时间玩手机。” 吴经理笑眯眯的问,“只是这样吗?” 哽了一哽,两个女孩挫败的低下头来,小声嗫嚅,“我们不应该在工作时间骚扰其他同事,让他去偷拍顾客照片。” 小周在一旁听得直抽嘴角,这俩丫头也太老实了些,吴经理刚刚过来,哪里知道她们在干什么好事? 吴经理想了想,很快的追问,“是1503的客人吧?” 两个女孩红着脸默认了。 吴经理却突然变得宽容起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两个女孩犹如绝处逢生,喜出望外的道,“经理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下次的。有下次,你就扣我们钱吧。” 吴经理一笑,转身继续巡视去了。可她的心里,却在哀叹,这1503的两位客人来了才几天?已经闹得整座酒店鸡犬不宁了。 企图偷拍的可不止前台这俩小丫头,后面的服务生为了抢着去他们房间打扫,居然都要请客收买人心了。 男颜祸水啊。 虽然已经过了青春冲动的年纪,但想想1503那两位帅哥,刚刚奔三的吴经理也承认自己有些动心。 不过摸摸自己手上的结婚戒指,她更加邪恶的祈祷,让那两位帅哥去男男爱吧。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的女人得到! 哼哼,姐可是腐女,还是资深腐女。 正在资深腐女吴经理遐想连翩时,突然手机响了。 一看来电,竟是儿子所在的幼儿园。 腐妈顿时收起那些花花心思,接了电话。 “你好,请问是赵子翔的妈妈吧?我是他的班主任林老师,赵子翔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牙齿,你快来看一下吧。我先给你家打电话,好象爷爷奶奶都没在,只好打给你了。” “哎呀,他们今天正好出去玩了,那我马上到。”吴经理吓了一跳,赶紧去找上头主管经理请假了。 主管经理很为难,“今天西餐厅的陈经理也请假了,他爸爸生病住院要开刀。我还想让你去顶他的班呢,你要再走了,那晚上酒店怎么忙得过来?” 吴经理应变能力很强,迅速拿出解决方案,“经理你看这样好不好?眼下店里不忙,先给我两个小时的假,我去接儿子看下医生,要是没什么大事我就把他带到酒店来,等他爸爸下班把他带回去,我晚上就可以顶陈经理的班了。要是有事,那就没办法了,我怎么也得坚持到爷爷奶奶回来,才能过来顶班。” 主管经理考虑了一下,她说的也是实情,工薪阶层都不容易,能通融就通融下吧,“那行,你快去快回。” 吴经理连制服也没时间换,收拾东西就打车走了。 前台小妹听说她家孩子出了事,还替她揪心不已,“真希望不要是大事。” 不过想想那两位帅哥,也很遗憾,“难得见两位帅哥,就这么走了,真遗憾。” 可她们哪里知道,两位帅哥就这么走了,心里更憋屈。 “白白跑过来一趟,什么生意也没谈成,天还热得要死,什么都在跟人作对!” 从一栋写字楼里出来,俊美男子立即不顾形象的脱下西装外套,扯开打得中规中矩的领带,忿忿怨念。 可即使这样粗鲁的行为,还是有不少路人围观。没办法,人生得好看不管做什么都好看。 他身后的冰山男子沉默的也脱下了外套,虽然行为比同伴显得文雅些,但看他脸上的冰霜,也可看出心情实在不怎么样。 “冰水。”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冰山男坐上了有冷气的商务车。 “尉迟临风,我是你的助理,不是你的下人!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我去买冰水?”俊美男子咬牙切齿,目测着在烈日炎炎下,一百米外马路对面的冷饮店,明显非常不愿意。 他们虽然有车,可这条路是单行线,车辆不允许掉头,除非有人步行过去,否则就喝不到冰水。 可冰山男扫了他一眼,“罗智贤,如果你把他和我儿子还给我,我给你做下人,去南极挖冰都可以!” 俊美男子瞪着他,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熊熊怒火,可到底还是理屈的转头,去了冷饮店。 冰山男微微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从证件下撕下来的小小登记照。看着那上面一脸严肃的男人,胸口泛起痛楚。 这是他唯一拥有的,属于那男人的印记了。早知道的话,当年怎么也应该跟他多拍几张合影。 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心烦意乱的把照片收起,心头掠过一阵阵和着委屈的酸楚。 男人究竟是有多狠心,连半点音信都不留下,就这么扔下他一走了之了。宝宝要是生下来,都有两岁半了吧?他长得会象谁?是象你还是象我? 越想心越痛了。 69. 当吴经理慌慌张张赶到幼稚园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儿子正委屈之极的坐在医务室里抽抽答答。虽然已经没有了眼泪,可那满面的泪痕却不是假的。再看他的小嘴上,已经磕破一个血口子,虽然血液已经凝固,可抹了药水之后,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旁边还有个小男孩别扭之极的被他扯着衣角,仔细看看,那小孩虽然个子比自己儿子还要小一点,但那张漂亮的小脸却是让人印象无比深刻。 “原来又是你!”吴经理顿时火了,爱子之情让她再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冲到漂亮小孩面前怒吼,“是不是你把我儿子推倒的?上回就是你推了班上的小朋友,这回还害我儿子受伤了。你家长呢?我要投诉,一定要投诉!” 哇!旁边的赵子翔看见妈妈来了,本已凝结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掉。指着小嘴上的伤口给妈妈看,道自己的委屈。 吴经理心疼得跟刀扎似的,恨不得能替儿子受罪,“翔翔不哭,妈妈来了,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就是这个臭小子欺负了你对不对?妈妈找园长,一定要把他赶走,替你出气!” “不……唔……”赵子翔焦急的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那哗啦啦的眼泪却阻止了他的发声。 那个被骂的小不点脸色更加别扭了,虽然年纪小,却毫不示弱的横着吴经理,那小嘴撅得简直可以挂油壶了。 “你还敢瞪人?欺负人还有道理了吗?你妈到底是怎么教的?我非找你家长评评理不可!” “等等,冷静!”陪在一旁的幼稚园医生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插嘴,“赵子翔的妈妈,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你们幼稚园也是太不负责了,我儿子交了钱到你们这里来是上学,可不是来挨打受气的!这件事你们一定要给我个说法,否则我就去起诉!” 医生解释不清楚,赶紧去把刚回班上照料的林老师叫来了。 看孩子家长这么大的火气,林老师赶紧解释,“子翔妈妈,你真别生气,今天的事不关江石的事。事实上,要不是江石及时拉了赵子翔一把,他今天就不只磕到嘴这么简单了。” 呃?吴经理诧异了,看一旁臭着脸的小不点,有些不相信,“这孩子老是闯祸,你们不会为了推卸责任,就串通一气吧?” 林老师苦笑,“我们幼儿园是装了监视系统的,您要不相信,咱们就去监控室吧。” 吴经理确实要去看看,可是当她看完监控录像后,无话可说了。 原来孩子们在幼稚园吃过午饭,老师带他们到休息室去午睡前,有段时间是给老师整理床铺,让小朋友自由玩耍的。 赵子翔调皮,趁老师没照看到的时候,偷跑到院子里的花坛里去挖泥巴,可出来的时候因为鞋子沾了泥,不小心滑了一跤,整个人对着旁边的花坛撞了过去。 要是当真磕上那用水泥砌成的花坛,搞不好都会头破血流了。 幸好江石看见了,及时冲出来拉了他一把,赵子翔才得以幸免,只是嘴唇给花坛边的花枝给挂了一下,出了点血。 开始看他血流满面的,小孩子又说不清楚,只知道号啕大哭,把林老师也吓坏了,立即给吴经理打了电话。后来经过医生仔细检查,发现并没有什么大事,连针都不用缝,只要好好休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看吴经理消了气,林老师才笑笑着跟她解释,“就因为江石那时拉了他一把,赵子翔可能是被惊着了,一直抓着他不肯放手,所以我才让江石在这里陪着他,没想到却让你误会了。” 吴经理再看一眼那冷着脸的小屁孩,有些脸红了,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人家骂了一顿,实在是太没修养了,可她也有不解,“这孩子怎么都跟我解释呢?要是我家孩子,早哭闹起来了。” 林老师也很无奈,“他就这脾气,别说是你了,一开始连我都误会了,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差点就要给他爸爸打电话了。后来是班上别的小朋友看到,在那里嚷,我才知道不关他的事。” 吴经理很不好意思的给那小不点道了个歉,“江石是吧?对不起啊,阿姨误会你了。” 小不点抬起头,冷冷扫了她一眼,转身想走了。别看这孩子小小年纪,这样盯人的眼神还挺让人头皮发麻的。 可赵子翔却从妈妈怀里挣扎下来,抓着他的衣摆不放他走,嘟着小嘴,怕痛的冲妈妈语焉不详的嚷,“客客,回去,客客!” 吴经理明白了,儿子是想感谢这个小朋友,要请他回去做客。她也有心补偿,蹲下来柔声道,“江石,你愿意跟阿姨去做客吗?阿姨带你去酒店好不好,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哟。” 小不点果断摇了摇头,表示没兴趣。依旧要走,可赵子翔又瘪着嘴要哭了。小不点扭头看他一眼,小眉毛紧紧皱着,吐出两个字,“麻烦!” 看他虽然是满脸不悦,但小脚丫却停了下来,衣摆也任由自己儿子拉着,揉成一团腌菜样也没吭声。吴经理实在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看江石这小大人的模样,她知道这孩子虽然性子冷了点,但却是个好心肠的孩子。 吴经理想了想,转头跟林老师商量,“子翔伤成这样,肯定得在家休息两天了。只是他眼下这么粘这孩子,让他们分开他肯定又要哭。你看能不能跟这孩子家里打个电话,因为我单位也还有事,让我先把他们带回酒店去。回头我让孩子爸爸把江石给他们家送回去,肯定不会出事的。” 林老师想想,觉得可行,就给江石爸爸打电话了。她先把情况一说,吴经理又接过电话,对那头的江石爸爸表示了歉意,并提出作客邀请。 电话那头的江石爸爸倒是出人意料的好说话,反而对吴经理表示了感谢,“我儿子脾气不太好,我一直想让他跟外界多些接触,如果你家孩子能陪他多玩会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酒店在哪儿,晚点我去接他。” “那可不行,一定得是我们送回去才行。到时让孩子爸爸请您吃个饭,表示下我们的谢意。” “真不用客气,你们到时把他送回来就行了。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不乖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两边家长又客套了一番,吴经理记下江家地址,又让江石来听电话,得他爸爸叮嘱几句,这就准备带两个孩子走了。 只是她实在好奇,悄悄问林老师,“我听电话里的江石爸爸是个挺和气的人,这孩子怎么一点不随他?” 林老师低声告诉她,“江石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可能在心理上还是有些影响。他来班上这么久,还没交到好朋友,不过这回看他和子翔倒是相处得不错,如果您愿意,让子翔跟江石做个好朋友,他爸爸肯定会很感谢你的。” 吴经理听了这样情况,心中不由得对那个不爱说话的小不点生出几分怜爱。决定了!一定要让儿子跟他做个好朋友。 再怎样性子别扭,这小不点不也是个小孩儿?有一个儿子的吴妈妈相信自己还是有不少招数能讨到小孩儿欢心的,就不信他不中招! 机场。 “你说什么?航班延误?这么好的天怎么就延误了?因为前方有雷暴?那什么时候能飞?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能不知道!” 罗智贤觉得自己快疯了。 自从三年前,因为一次大意失手,绑架了江意却让人意外逃脱之后,他就一天比一天接近崩溃的边缘。 好吧,是他自己答应在找回江意和他家宝宝之前,要做尉迟临风助理的,可他想做的是红门的助理,而不是什么狗屁建筑公司经理的助理好不好? 红门又没有把尉迟临风扫地出门,这小子凭什么以一句“无颜再接手红门事务”就退了个干干净净? 是,他这几年的生意是做得不错,还安置了大批红门富余人员。但谁会看见,他这个苦命的助理在后面流了多少汗?受了多少气? 他宁肯痛痛快快被人痛扁一顿,也不愿意成天低声下气的跟人推销那些无障碍房屋设施。虽然这些东西真的很好用,他也忍不住把自己家里布置了下,可他当个消费者就好,不用他来亲力亲为吧? 罗智贤做梦都想回到他的红门,继续叱吒风云,刀光剑影的黑帮生活。 尤其是眼下,大热的天,特意跑到这儿来,一桩生意没谈成就够倒霉的了,为什么连想走都走不成了? 看着机场怨声载道的乘客,身边的冰山男发出指令,“退票。” “退票?退了票去哪儿?” 冰山男用看弱智的表情看了他一眼,“你想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的话就请自便。” 他拖着行李箱扬长而去了,罗智贤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的背影,第N的N次方次想踹一脚过去,不过也N的N加次方加1的知道不行。 “退票!”火大的把机票拍在柜台上,罗智贤也不愿意在人头攒动的侯机大厅等候遥遥无期的天气变化,那还不如找间宾馆吹吹冷气来得自在。 但是,绝对不要是王府大酒店。他已经受够那里的花痴了! 可为什么,一走出机场的大门,又是那辆送他们来的商务车?连司机也没换过! 冰山男在车里不耐烦的瞪他一眼,“怎么还不上来?” 罗智贤一哽,反问,“为什么还要回去?” 冰山男的理由很简单,“刚打过这位师傅的电话,正好有存,你要想走出去拦车,再换一间宾馆也随你。” 看看外头火辣辣的太阳和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罗智贤无比憋屈,但还是在冰山男关上车门之前上来了。 70. “小烈烈,出来吃水果!”门外有人在嚷嚷,“多吃水果皮肤才漂亮,你不要成天对着电脑,会成黄脸婆的啦!” “我是公的,不会成婆。水果给我留着,一会儿来拿!”门里,有人正坐在电脑跟前聊得热火朝天,完全一副敷衍的口气,屁股根本没挪动半分。 门锁被轻易的扭开了,长得和电脑跟前那位妖孽十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捧着个果盘进来,好奇的打量,“你在忙什么?” “哎呀,爹地,你不要看啦!人家都这么大了,总得有点隐私吧?”妖孽慌慌张张站起身来,整个身子都挡在了电脑屏幕上。 “不看就不看,有什么了不起?”身为爹地的长辈决定大度的大人不计小人过了,把果盘放下,还不忘拿两块最甜的西瓜心走。 “爹地,你又抢我的最爱!”妖孽顿时不干了,扑上来争夺。 “嘁,就两块西瓜,至于这么小气吗?”妖孽他爹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儿子忘了掩护的电脑屏幕上打转,嘴里还尽量拖延时间,“你都多大了,还不赶快去谈场恋爱,成天泡在电脑前干什么?真是白浪费我把你生得这么漂亮,早知道就生得丑一点算了。哎,那个终南山一姐是谁?” “哎呀,爹地,你肿么又偷看人家的电脑?”妖孽儿子嗷呜嗷呜两口就把老爹手上的西瓜干掉,拼命把他往外推。 “你别推了,我自己会走!”妖孽他爹很不高兴的拿出当爹的威严,在门口威胁,“慕容烈你听好了,你要是一年之内再不找个伴回来,我就安排你去配种!” 妖孽儿子探出头来,“能保证一见钟情么?亲~” “亲你个头!配种可不是相亲,管你愿不愿意,你老爹我看好了,你就得把人家娶进门,然后赶紧生两个孩子出来。” “爹地你要带吗?那我立即去找人来生。” “你想得美!休想破坏我和你老爸相亲相爱的二人世界,我是要两个孩子来折磨你。” “那不如爹地你亲自生吧,我包邮,寄给哥,给他家观观双双当玩具。” “胡说八道!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等到把你的婚事一办,找个人来管着你,我就可以和你老爸放心的去游山玩水了。” “爹地你不是这么绝情吧?” “你爹不是绝情,是决心已定。给小烈烈配个女王属性的好不好?嘿嘿……” 妖孽绝望的关了门,“他不是开玩笑,他真是不是开玩笑!” 迅速回到电脑跟前,叉一粒红提扔进嘴里,然后劈里啪啦开始敲字,“寿春啊,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要不你就可怜可怜我,替我生两个包子吧!保证品质优良,大杀四方。” “滚一边去。姐姐现在有人要了,要生包子也不是你的。对了,我刚才想了想,航班晚点的消息你就不要告诉江大哥了。如果这真是老天注定的缘份,让他们见上一面也好。” 妖孽顿时撇了撇嘴,“你们女人,就是心软!” “这不是心不心软的事。我是觉得吧,江大哥还是对那个家伙有感情的。要不,这三年他怎么一点恋情都不考虑?当初瞒着他把人送出来,虽然是江大哥自己的想法,但想想小石头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他爹,也怪可怜的。眼下都过去三年了,两个人肯定都有所改变,如果他们还想在一起,那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个机会呢?” “你怎么突然变得懂事起来?” “这是我亲耐滴教会我的,真的爱一个人,就应该为了对方去考虑,象你这样没有恋爱过的老头是不会明白的。” “谁是老头???????”妖孽喷出一口鲜红的果肉。 “别以为顶着一张娃娃脸就能卖萌。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再这样下去就没人要啦!拜拜,我要去跟亲耐滴约会了。反正我的意见已经说了,告不告诉江意随便你。” 看着对方迅速下线闪人,妖孽瞪着电脑半天回不过神来。 恋爱的人了不起么?他也要去恋爱!可有谁配得上他的如花美貌?妖孽纠结了。 一心想着终身大事的他,哪里还有空去管别人家的破镜子要不要复原? 王府大酒店。 “这就可以走了?” “是啊,先生您可以上去了。”前台小姐以无比灿烂的笑容看着罗智贤,明显的在以眼神欢送。 手里拿着房卡,罗智贤还有点不可置信。怎么他出去一趟回来,这里的前台小姐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以最快速度替他办好了开房手续不说,怎么还有一种急欲把他们打发离开的意思?难道是刚才的外出,让外面的高温破坏了自己俊美无比的脸? 就在罗智贤摸着下巴在这里纳闷的时候,身后的尉迟临风已经伸手拿起一张房卡,拖着行李箱去电梯门口了。 罗智贤只好跟上,就听身后的两位前台小姐立即小声谈判。 “刚才是你去的,现在轮到我了。” “那只能五分钟,你得立即回来换我。” “知道知道啦,这次我一定要让他对我笑!” “少吹啦!不过真是没见过那么帅的……只要他肯对我笑一次,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罗智贤纳闷的想,这是来了何方神圣?引得这帮女孩子这样疯狂? 电梯刚到楼层,就听楼层服务员也在那里窃窃私语,“怎么样?最新情况如何?还是不行?那好,我再让朋友找几个笑话,一会儿传简讯给你……哦,那好,我干脆直接下来吧,你们还在西餐厅?嗯嗯,一会儿见。” 进门之前,罗智贤实在忍不住了,跟旁边的冰山男搭话,“嗳,听到没?好象这酒店来了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呢,要不要下去看看?” “你想去就去,我没兴趣。”尉迟临风开门进了自己房间,啪地一声把门关了。 有什么了不起?哼!罗智贤进了房间,却按捺不住好奇心,脱下西装,快速冲了个凉,换了身轻便的装束就下楼去了西餐厅。 但餐厅里秩序井然,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现象。罗智贤观察了一下,就见有服务生带着隐晦的笑容,快步从员工工作室里出来,那目标人物应该就在这里。 罗智贤左右看了看地形,假装是在找洗手间,很快闪了过去。然后,在通过员工工作室门口,趁着有人进去时,往里匆匆扫了一眼。只可惜一堆服务生围成一个圈,除了听见有人在讲笑话的声音,什么都看不到。 “先生,洗手间是在那边。”好心的服务生看到左顾右盼的罗智贤,好心的提醒了一声。 罗智贤无法,只好走开了。心里却越发的好奇了,那些人围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人?躲在休息室里,应该不是客人吧? 从洗手间里打个转出来,他却意外看到尉迟临风那张冰山脸了。他也换了身衣服出来吃饭,眉宇间有些忧郁,看来心情不太好。 罗智贤想想又觉得有些同情,要不是自己当年多事,也许他和那男人就不会分开。就算分开,也赖不上自己。 不过想想那男人,确实也是个狠角色。虽然表面看起来文文弱弱,心肠硬起来可也真不含糊。 罗智贤突然有些同情尉迟临风了,走到他面前坐下,“点菜没有?” 尉迟临风抬头瞟他一眼,“点了两菜一汤,你想吃什么自己加。” 罗智贤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了两个菜,正想跟冰山男聊几句天,免得他七想八想,忽地见到一个典型的上班族男人大步匆匆赶了进来。 进门就问,“吴经理在哪儿?我是她老公。” 服务员笑了,“是赵哥吧?吴经理在里面呢,跟我来。” 时候不长,那姓赵的男人抱着个小孩出来了,旁边跟着位穿酒店制服女人,手里也牵着一个小孩。 赵姓男人手上的小男孩明显是他儿子,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小孩嘴唇涂了药水,显然受了点伤。 男人一面走,一面抱怨旁边的女人,“你也真是不懂事,人家帮了这么大忙,怎么连个饭也不请人吃?真要是儿子有个好歹,咱们可怎么办?你既带人家来了,就应该好好招呼,怎么只由着那帮小年轻逗人家孩子,弄到现在连饭也没吃?这一会儿饿着肚子,我怎么好意思给人送回去?” 女人低低解释,“不是这样啦。翔翔今天在幼儿园闹得没睡午觉,到这儿来就犯困了。我把他们带休息室睡了一觉。谁知睡得这么香,怎么也叫不醒。才刚起来没一会儿,孩子没胃口,那帮小年轻也是怕他们闷了,才来逗他们的。” “别说了!你快让厨房做几个菜来,赶紧喂两个孩子吃了饭,我好给人送回去。记得再打包两份点心,来份烤鸭和卤水拼盘,我一会儿给人家家长送去。今天只能这样了,等周末再好好谢谢人家吧。” 罗智贤听明白了,看样子这是两口子,老公正在埋怨老婆呢。看了看他们手里的小孩了,他又把目光转向那女人手里牵着的小孩。 可这一看之下,罗智贤愣住了。 “我们就坐大厅吧,省得那些小年轻又跟过来。来,小石头是不是,你喜欢吃什么,跟叔叔说,叔叔请!” 男人说着,把孩子带到罗智贤他们对面坐下了。他应该有些大男子主义,看人家小孩不说话,以为是怕生,自己很快做主了,“来一个蛋羹,一个胡萝卜炖牛肉,一个黄古鱼煮豆腐,再炒两个青菜就行,快去!” 男人吩咐完,女人立即去厨房了。这几个菜都是适合小孩子吃的,这人当爸爸还是当得挺有模有样的。 因为座位是横向的,罗智贤正好和那个叫小石头的孩子看了个脸对脸。他越看越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古怪,不由得在桌子底下踢了对面的尉迟临风一脚,“嗳,你看对面那个小孩。” 尉迟临风正低头用手机查阅邮件,听他这话往旁边看了一眼,可他的角度却看的是那个嘴唇磕破的小孩。心想一点小伤而已,这有什么奇怪的?白了罗智贤一眼,“无聊!” “不是让你看他,是让你看他对面的那个小孩。” “不看!”尉迟临风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他自己的儿子没找着,看别人的有什么用? “你看一眼嘛!”罗智贤想再劝劝,可服务生正好送菜来了。 尉迟临风更加不肯看了,端起碗就要开吃。 可冷不丁,一只小球从对面滚了出来,正好落到他们桌下,一个小不点快速跑了过来,蹲下身想去拣。 好灵敏的身手!虽然只是短短的距离,但尉迟临风却看出这孩子的反应非常敏捷,应该是块习武的好料子。 可他毕竟是太小了,就在即将抓着那只小球时,被罗智贤抢先一步抬脚踩住,逗那小孩,“想要吗?叫叔叔就还给你。” 还没有桌子高的小不点仰起小脸瞪视着他,虽然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尉迟临风却没来由的心中一动。 “无聊!”小不点奶声奶气的扔出两个字,头也不回的就跑回去了,那意思竟是不要了。 旁边有人看到,顿时红果果的看向罗智贤。罗智贤脸唰地一下红了。他自问坏事干过不少,可欺负如此年幼的小朋友却还是头一回。 在激起公愤前,赶紧弯腰捡了球往对面一抛,“小朋友,叔叔逗你玩的。” 小不点竟是脾气不小,接住小球后有样学样的向他一抛,“逗你玩!” 这话顿时激起笑声一片,罗智贤脸红得发烫了。 可那小不点毕竟人小,准头也失了点方向,那小球虽然是奔罗智贤去的,却有些偏了。尉迟临风探手一抓,将小球抓在手里,转过头来,认真打量起这个小孩。 71. 西餐厅的灯光设计得很舒适,整体的光不会太强,但每张桌子上方都加了一盏小灯,用最促进食欲的光色,也足够客人看清餐桌上的每一颗小小饭粒。 但是,这并不表示能够让人看清旁边的每一位食客。 如果是大人还好,如果桌边坐的是小朋友,而那个小朋友还故意把小脸藏起来,那让人怎么看? 尉迟临风盯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那个小不点回头看向自己,还低着头,把小脸藏在阴影里吃饭。 他可以确认了,这孩子发现了自己在看他,而他并不愿意被自己看到。 僵硬的转过脖子,尉迟临风看着对面的罪魁祸首。知道自己是被这不争气的家伙拖累了,可他能因此就把这个闯祸的家伙给赶走吗? 在成人的世界里,这肯定是不能的。如果真的那做了,别人又会觉得他很失礼了。所以虽然很想把埋头吃饭的罗智贤赶走,但尉迟临风也只好带着几分自己也说不清的懊恼,低头吃饭。 炖得酥烂的牛肉是他喜欢的,但胡萝卜是不要的。青椒土豆丝里的土豆是可以吃光的,但青椒却是没什么兴趣的。 尉迟临风吃饭一向如此,只挑自己喜欢的菜,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旁边有人开始说话。 “小石头,怎么把叔叔挑给你的胡萝卜都挑出来了?胡萝卜里面有很多的营养,尤其是胡萝卜素,可以在我们的体内转化成维他命A,对人的眼睛和皮肤都特别好。还有青椒,维C含量很高,这种是不辣的甜椒,你们这种正在长身体的小朋友,可要多吃一点。你看,翔翔也在吃,你也尝尝,好不好?” 尉迟临风听得直皱眉,看一眼自己面前的菜盘,下意识的又往旁边看去。 却见对面那个小不点的餐盘上,明显的泾渭分明。牛肉和土豆都拨到米饭旁边,正拿着小勺大口大口的香甜吃着,可盘子的另一边,却堆着刻意挑出来的青椒和胡萝卜。 呃……某人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吃饭的情形。 再看着那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多了几分同情,也多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意思。为什么一定要吃胡萝卜和青椒?他也不爱吃,也不一样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了? “小石头,叔叔不是故意要说你的,让你吃这些是为了你好。小朋友是不可以挑食的,要各种东西都吃才能健健康康的快快长大啊!” “算了,别说了。”吴经理看到丈夫说得江石什么都不吃了,不觉有些心疼。又给他挟了条黄古鱼和豆腐过来,细心的帮他把主刺剔掉,鱼肉放在米饭旁边,“小石头,快吃吧。” “你就是这么娇惯孩子,孩子跟着你什么也学不好。我说他不是为了他负责任吗?翔翔,你告诉小石头,胡萝卜和青椒好不好吃?” 赵子翔含着汤匙,仰起小脸看了爸爸一眼,又看了看对面的小同学,诚实的摇了摇头。 赵爸爸瞬间被打败了。 吴经理噗哧笑了出来,“你别为难孩子了,翔翔在家是被你说惯了,不喜欢吃也得吃,小石头在家肯定没被他爸爸这么要求过,你再逼他,他也不吃的。” 尉迟临风正想点头,却听那个小不点微微抬头,用小小的声音,软软的嘟囔,“爸爸……也要吃的。” 哈!这回轮到赵爸爸扬眉吐气了,“看!我就说,当爸爸的哪有这么惯着孩子的?肯定都是要他们吃的,只有你们当妈的,才总是不讲原则。” “没有。”小不点终于把小脸仰了起来,望着赵爸爸,用稚嫩的声音,认真的说,“没有妈妈。爸爸、小石头、西西是一家。” 呃……赵爸爸和吴经理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有些尴尬。 干咳了两声,赵爸爸也有些不忍心勉强对面的小不点吃自己不喜欢的菜了,想了想,他做了个解释,“那小石头今天就破例一回,吃自己喜欢的菜就好,但是回去了,却要听爸爸的话,吃胡萝卜和青椒,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江石歪着小脑袋,皱眉想了想,似乎觉得不错,点了点头,却又跟他们商量,“我先吃自己喜欢的,再吃不喜欢的,吃不下的给西西,好不好?” 赵子翔懵然问了句,“西西是谁?” “狗狗,西西可好呢,总是帮我吃不好吃的东西。” 听着小不点如实的回答,赵爸爸和吴经理都笑了。连尉迟临风在一旁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他都想过去抱一抱了。 只是看不清他的脸,真是着急。 似是听到他心声,又或许是感受到他太过热烈的视线,那小不点突然的把头转了过来。 在对上那张吃得满是油污的小脸时,尉迟临风心里咯!一下,似是有根弦突然断了。他也不知为什么,突然的就转过脸去,避开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童稚大眼。 而对面的小不点也几乎是同时把眼光掉开,可是忍不住,又转头再看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再次碰个正着,又同时心虚的把眼光挪开,感觉怪异的一大一小选择了做同样的动作来逃避——埋头吃饭。 半天没吭声的罗智贤此时开口了,“看见了吧?那孩子是不是长得有点象你?” “别胡说。”尉迟临风想都不想就矢口否认,可饭菜再吃在嘴里却怎么也没了滋味。 心绪莫名的就有些乱,乱得一贯冷静的他把筷子碗一放,丢一句“我先上去了!”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突然离开的背影,江石悄悄的抬起头来,瞄了瞄这个叔叔,小眉头不觉皱了起来。那感觉太过复杂,是小小年纪的他无法形容的,于是小家伙只是挠了挠头,就低头继续吃饭了。 只是他不知道,旁边那个逗他玩的坏叔叔拿出手机,把这一幕真实的记录了下来。 当赵爸爸把江石送回家的时候,得到了江意的热情款待。他已经准备好了水果和点心,招待他们父子到自己家里做客。 不需要更多的玩具,对于小朋友来说,只要有一条活泼可爱的大狗,就够他们乐呵的了。 赵爸爸看到收拾得清清爽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家,很是感慨的对江意表示了钦佩,“我们家四个老人轮流帮着我们带翔翔,我们还觉得手忙脚乱,您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还把家里打理得这么好,真是不容易。” 江意谦虚的笑了,“我做的还有很多不足,比如小石头的性格就是个很大的问题。对了,”他看一眼旁边玩得正欢的孩子们,低声问,“他今天吃饭是不是又挑食了?这孩子挑食的毛病很严重。” 赵爸爸哈哈笑了,“真是知子莫若父。不过你别怪我这人说话心直口快,说真的,你也该再找一个了吧?有个人替你分些担子,不是挺好的么?” 被人问起婚事,江意真有点尴尬。自己是个男人,却无法再去抱一个女人,这得怎么找? 不过这些年,邻居左右的大爷大妈们也没少提到这事,他也应付习惯了,“我成天宅在家里,工作又不稳定,再拖着小石头,既没有社交圈,又哪里好意思拖累人家?” “话可不是这么说。现在这年头,除了公职人员,哪有几个工作固定的?你这工作性质虽然得在家里,却是真正有文化的人,一般人我估计你还看不上。” 赵爸爸是个热心肠,沉吟一时道,“这样吧,这事儿我帮你张罗张罗去。你们是外地人,对本地不了解,但我们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别的没啥,就是人面广。发动我们的亲戚朋友,帮你留着心,要是有合适的,就给你介绍介绍。我跟你说,相亲还是挺靠谱的,我跟我老婆就是家里人介绍的。你有啥要求不?” 江意没想到他这么热心,弄得有些进退两难了,只好敷衍了句,“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人好,大家合得来就行。” “那行,这事儿我帮你留着心。”赵爸爸谈妥,看时间不长,带着恋恋不舍的儿子走了。 直到送他们上了车,江意才牵着自家小不点和大狗回家。路上,对自家的小不点提出表扬,“今天小石头表现很好哦,帮助了别的小朋友不说,还交到了朋友,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呢!” 江石仰着小脸,当即问他,“那有奖励吗?” 看着儿子亮闪闪的眼睛,江意猜到他想要什么了,却忍着笑问,“那你想要什么?” 小家伙毫不含糊的答,“我想跟爸爸一起睡!” 江意还是被这意料中的答案逗乐了,摸摸他的小脑袋,“可小石头长大了呀,自己睡才是小男子汉。” 小不点伸出一根小指头,用小狗般祈求的目光跟江意谈判,“那我就一晚上不做小男子汉好不好?就一晚上!” 江意皱着眉头假装很是苦恼,在儿子等得焦急万分时,他才百般不情愿的答应了,“那好吧,说好了,就一晚上哦。” 噢!噢!小不点顿时兴奋的大叫起来,那样的快乐,看得江意笑得无比满足。 在这一刻,他衷心感谢那个年轻男人。虽然让自己经历了怀胎的痛苦和生产的苦楚,但他依然衷心的感谢他,给了他这么一个与他血脉相连,又聪明可爱的孩子。 虽然小石头的有些坏脾气,乃至挑剔的胃口都象极了年轻男人,但江意知道,儿子也同时遗传到了自己温和包容的一面。 今天交到第一个朋友就是个开始,将来,他的儿子肯定比那个懒惰又无趣的家伙强得多! 江意心里怀着满满的自信,抱着洗白白,香喷喷的儿子一起钻被窝了。 此时,在王府大酒店,有个客人早早的上了床,却依旧瞪着天花板,心乱如麻。 一张小孩子的面孔在他眼前不停的打着转,怎么也赶不走。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72. 窗帘拉开了,顿时有五光十色透进来。再把窗户也推开,任清爽的晚风吹进来。白天里的燥热终于退却,显出秋天应有的模样。 一大杯冰水咕嘟咕嘟下肚,似乎才勉强平息了一些心头的焦燥。可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纷纷扰扰理不清思绪。 伸手拿起一只小球,尉迟临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鬼使神差的把这样东西带回来。 这是一只绿色的小球,有点象是网球,但弹力没那么好。仔细看看,这球已经玩得很脏了,表面上覆盖着的那层绒布明显有磨损的痕迹。好似,还有些不明牙印? 尉迟临风把小球拿在手里掂了掂,想起那小不点说起他家的西西,顿时略带嫌弃的把小球放下了。 可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忍不住又拿了起来。虽然这是给狗玩的,毕竟也是那个小家伙喜欢的玩具对不对?既然小不点可以拿,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拿? 尉迟临风觉得自己恐怕是忆子成狂了,所以现在一看到小孩子就格外心软。但他几乎每天走在大街上都能遇到小朋友,可为什么从来没有这样牵肠挂肚的心情? 或许是这孩子刚好跟自己失踪的宝宝差不多大的缘故吧?也有可能是这孩子刚好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尉迟临风这一刻刚刚为自己找到借口,可下一秒就被自己无情的推翻了。 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喜欢上别人家的小孩?要是让他自己的宝宝知道,那该多伤心? 再一次把小球放回桌上,尉迟临风强迫自己不许再去想那个小不点了。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无比的想念那个小家伙的脸。 好想摸一摸。 哪怕是满脸油污时的模样,他也控制不住的想伸手去摸摸那张小脸,抱抱那个软软的小身子。哪怕他会把自己的衣服蹭脏,尉迟临风也觉得自己是完全不会嫌弃的。 只要让他抱一抱,摸一摸就好。 十指插入发间,尉迟临风觉得自己快得精神病了。 再次打开钱包,抽出江意那张小小的登记照,年轻男人不知自己该恨他,还是该狠狠恨他。 他怎么能就这么扔下自己一走了之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会有多担心? 最初,在得知江意失踪时,尉迟临风以为他是被人绑架了,几乎跟疯了一般,不眠不休的到处找他。 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仍是没有半点音讯时,尉迟临风才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不是别人绑架了他,而是他抛弃了自己。 恼火的把照片当成飞刀,狠狠的往外一弹,好象要把这个可恶的男人从自己脑海中清除一般。可照片飞行的方向却不是窗户,而是墙,这就注定了这张照片迟早还是会回到尉迟临风的钱包里,继续日夜折磨他。 年轻男人再一次在心底狠狠发誓,只要让他找到人,他一定会打折他的手脚,拿铁链把他拴在自己身边,让他这辈子再也离不开自己! 咚咚,有人敲门。 可尉迟临风完全不想搭理,管他是谁,现在都不能阻止他在脑子里将某人按住打屁股的刑罚。 可是,门开了。当然不是用的房卡。 刚刚将细铁丝贴身藏起的罗智贤进门就感受到无比阴森的低气压,“你最好有个适当的理由,否则我会把你从楼上扔出去!” “干嘛火气这么大?”罗智贤习惯性的白了他一眼,大模大样的在他的床边坐下,“我弄到点好东西,有没有兴趣?” “起来!”尉迟临风说着话,一把飞镖就扔了出去。他讨厌别人碰他的床,哪怕是宾馆的床,除了那个男人,谁都不行。 唔……或许那个小不点可以例外? 罗智贤闪身从床上起来了,恼火的望着狠狠钉上床板的飞镖,“到底是同门兄弟,你要不要下手这么狠的?” “废话少说,我心情不好。”尉迟临风沉着脸转过头去,看都懒得看他。 罗智贤大大的嘁了一声,“瞧你这样儿,跟那小屁孩有什么区别?” “你在说谁?”尉迟临风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顿时炸了毛。 可罗智贤不用说话,只调出一段手机视频就让他成功的消了气。 视频里,有个小不点皱眉疑惑的回头看着,然后低下头,苦大仇深的吃着青椒和胡萝卜。那小脸,说不出的可爱。 尉迟临风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手指已经触上了手机的显示屏。 罗智贤倒是很大方的把手机整个递上,“这孩子是不是越看越象你?不信你去照照镜子,连这副爱理不理的表情都一样。” “他只是不喜欢吃青椒和胡萝卜而已。”尉迟临风拿着手机,难得好脾气的低低解释起来。看着小不点吃得那么勉强,他的心口,竟有些微微的疼。 罗智贤看他一脸沉溺的表情,忽地凑到他跟前,“知道吗?这时候如果有杀手在附近,已经干掉你两三回了。” 尉迟临风终于警觉的抬起头来,“你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给我看这段视频吧?说,查到了什么。” 罗智贤挑眉一笑,“你让我坐床上,我就告诉你。” 尉迟临风冷冷扫他一眼,“你要是想被我上,躺下都可以。” 罗智贤悻悻磨着牙,到底不敢再拂他的逆鳞了,“告诉你吧,这孩子姓江。” 什么?尉迟临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墨黑的眼睛如刀锋般犀利,“你再说一遍!” 罗智贤收起玩笑之色,认真告诉他,“这孩子姓江,单名一个石字。我刚才特意在下面一直守到那位西餐厅的吴经理下班,向她亲口证实的。” 尉迟临风一把提进他的衣领,几乎是用吼的在问,“那他爸爸是谁?” “你放开我!”罗智贤挣扎了几下,眼见尉迟临风没有半点放开自己的意思,只好半捂着耳朵告诉他,“我不过扯着想跟那孩子道歉的理由,才跟那女人聊了几句,除了问到他的名字和他多大了,怎么好去打听人家爸爸妈妈是谁?不过我却问到那女人的孩子和这孩子都在上同一家幼稚园。” “哪间幼稚园?”尉迟临风吼得罗智贤耳膜都疼了。 “你别激动,就是知道,也得明天早上去那里等不是吗?” “我问你在哪里!”年轻男人在咆哮了。 “听说那幼稚园叫什么七色鹿,在……” 罗智贤的话音未落,尉迟临风已经扔下他,抓起钱包就冲了出去。 “喂,你还穿着睡衣!” 尉迟临风已经顾不得了,就这么穿着背心短裤,趿着双酒店里的拖鞋,跟阵风似的就冲了出去。 上街打的,报上幼稚园的名字,二十分钟后,年轻男人已经站在了七色鹿幼稚园的门口。 都这么晚了,幼稚园肯定早就关门了,但操场和教学楼里亮着的几盏小夜灯却显示出这里夜里也是有人看守的。 “我去后门盯着。”不知何时,默默赶上的罗智贤站在了尉迟临风身后,指着三层高的教学楼道,“教室上面应该有园长办公室,电脑里面肯定有学生名单。” 尉迟临风没有废话,避过大门处的监控头,从一侧的围墙外翻了进去,然后从楼道外的窗户里爬进了教学楼。 罗智贤叹了口气,“等到明天早上不行吗?就为了干这点破事,还得大半夜的来做贼,我这是倒了什么霉?” 可他虽然嘟囔着,却迅速绕去了后门,看到那个监控室的保安正在电脑旁聊得起劲儿,就蹲在外头陪着他了。 突然草丛中一只蚊子飞过来,叮上了罗智贤俊美的腿。罗智贤怕打出声音,只挥手把它赶开,可更多的蚊子闻到人味,飞过来了。 罗智贤咬牙切齿的开始以无形的掌风与有形的蚊子做斗争。 尉迟临风潜进了园长办公室,打开了桌上的电脑。 开机密码难不倒他,打个越洋电话过去,也不管对方是几点,正在干什么,立马把专业人才叫来帮忙了。 十分钟后,密码解锁,电脑入侵成功。又十分钟,找到学生名单,再度破译码。 最后一步的查找工作,尉迟临风没让人帮忙,他要自己亲手动手。 可手却不由自主的发抖了,在输入查找命令后,尉迟临风甚至不敢看那屏幕。 他转过脸去,心头如一百面巨鼓同时被擂响。 那孩子姓江,他会是江意和自己的宝宝吗?如果不是的话,那该怎么办?如果是的话,他又该怎么办? 尉迟临风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手心竟是沁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怎么也擦不干。 突然,手机一响,收到罗智贤的短讯,“动作快点!” 应该是保安到点,要上来巡查了。尉迟临风没办法等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他强迫自己扭过头去,就见电脑早已定格在了某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小半个巴掌大的登记照。 小家伙没有笑,板着小脸瞪着镜头。可尉迟临风却看出来了,他不是不高兴,而是在害羞。 旁边显示着他的名字,出生年月日,血型和身高体重等基本资料。 孩子叫江石,他的出生日期跟自己宝宝的预产期差不多,血型也和自己完全一样。 咽了咽口水,滋润下莫名干燥的喉咙,尉迟临风按捺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僵着手滚动了鼠标。 资料下方,填写着孩子父母姓名的一栏里,清晰的跳出两个字——江意。 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可怜的年轻男人跟雷劈了似的,有好几秒钟的时间都不能动弹。要是让罗智贤知道,肯定会取笑他,被杀十七八次都足够了吧? 直到听到保安逼近的清晰脚步声,尉迟临风才猛地回过神来。迅速清除电脑记录的指令,悄然从窗户跃出了。 夜风在他四周安静的盘旋,却令得年轻男人越发兴奋的想大叫!可他知道不能,他不是怕惊动了保安,他是怕惊动了那个已经逃跑了三年的男人。 尉迟临风,你不能冲动!年轻男人拼命劝自己忍住这份激动的心情。 他得好好想一个万全之策,把那个男人抓到,打造一副全世界最保险的锁链,把他牢牢的拷住,让他今生今世再也无法逃离! 还有他的儿子,是叫小石头对吗?也该回家了。真想抱一抱他,亲一亲他啊,孩子都快三岁了,他还从来没有抱过亲过。 而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得向那个狠心的男人讨回来! 江意,你给我等着。 ——上部·完—— 下部: 1. “the other day(前几天) I met a bear(我遇到一头熊) A great bear(一头大熊) away out there(远远的在那边) he looked at me(它打量着我) I looked at him(我打量着它) And then he said, “Why don‘t you run? I see you ain’t Got any gun!” (他说你为什么不跑?我看见你没有枪) And so I ran Away from there (于是我远远的跑开了 ) But right behind Me was that bear(可是熊就在我后面) In front of me There was a tree(在我前面 有一棵树 ) So I jumped Up to a branch (于是我跳上树枝) that‘s all there is(就是这样了) there ain‘t no more(再也不会了) until I met that bear once more(直到我再次遇到那只熊)“ 早上七点半,欢快的歌声就在小屋里流淌,男人清晰的吐词发声和幼童语焉不详的咿咿呀呀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却是无比的美妙与和谐。就是不时冒出来几声狗吠,也令人心情愉悦。 凌晨下了一场大雨,令气温瞬间低了十度不止,外面的天空阴沉沈的,路上还积着水,看着就让人心烦。可这些都阻止不了小屋里的父子俩对生活的热情,唱着歌儿穿上厚实保暖的秋衣,江意把儿子抱下了小床。 喂他喝了杯温开水后,江石很自觉的拿个小板凳,踩上马桶放下自己专用的小马桶盖坐了上去,拉粑粑。 江意去厨房看早点,自从小家伙开始吃饭,他的饮食也跟健康了许多。每天晚上都会根据季节与天气的不同熬上一锅香甜软糯的五谷杂粮粥,设定好时间,早上起来时父子俩一人一碗,再配上自己做的馒头包子,或者是面包蛋糕什么的,就是非常丰富而有营养的早餐了。 大狗西西的肚子也饿了,闻到厨房的香气,忍不住凑过来蹭蹭。因为有个擅长厨艺的主人,它基本不吃狗粮,一日三餐都得现做。 江意拿脚把它往外拨了拨,“西西别闹,等一会儿就好。去看看小石头,问他拉得怎么样了。” 大狗伸长脖子,看自己专用的小锅已经架上了炉子,流口水的伸出大舌头舔舔嘴,甩着尾巴跑洗手间去了。 “西西不乖,不能吵爸爸。”江石坐在马桶上,一面憋着小脸使劲拉臭臭,一面还不忘伸出小手指指点点的训大狗。 大狗讨好的上前蹭蹭小主人,也不嫌臭的就在他旁边转悠,可是忽地,它嗅到点陌生的味道,顿时警觉的汪汪叫了起来。 江石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眼尖的瞥见自家洗手间的窗户上好象有人! “爸爸快来,有人偷看我拉粑粑!”小不点吓了一跳,顿时从马桶蹦到小板凳上,再从小板凳蹦下地,这样连蹦两级的跳下来,连屁股也来不及擦,就这么踢踏踢踏拖着褪到膝盖的裤子往客厅里跑。 江意把炉子上的火调小,赶紧迎了出来,把儿子离自己半尺远的抱起,皱着眉头道,“你跑出来干什么?真臭!” “可是,可是有人看我!”小不点委屈了,难道比起臭臭,自己的小屁股被人偷看了不是更重要的事情吗? 把儿子又放回马桶上,江意站窗户那儿左右看看,“哪里有人嘛?就是小偷也不会这个时间出来吧?肯定是你眼花了。” “那……那西西也叫了!”小不点立即传证人上堂。 大狗认真叫了两声,表示它也看到了,只可惜江意听不懂这样高难度的语言,“行啦行啦,可能是隔壁邻居探个头出来就被你们看到了。没事的,你快拉。” 江意又回去忙活他的早饭了,小不点很郁卒的坐在马桶上托着小下巴,他明明看见的,那个偷看他的坏蛋到底藏在哪儿了? 大狗也在严肃的思考着,可惜很快它就被主人煮好的狗粮转移了注意力,江石也给爸爸收拾干净,坐到了餐桌旁。 等吃完早饭,江意给儿子洗了把脸,又漱了口,看看外面的天气,拿出柜子里儿童霜。 “不要!”小不点顿时别扭的转过关去,两只小手还死死的捂着脸,象是看到了洪水猛兽。 可江意却不顾他嗷嗷叫着反对,强硬的把他拖到怀里,硬是在他的小脸抹上了一层油,“小孩子的皮肤最嫩,要是吹坏了,弄成个丑八怪怎么办?” “那爸爸也要!”小不点心理不平衡的也抠了一坨要往江意脸上抹,小心眼里半点也不明白,这香喷喷的玩意儿不是女孩用的吗?为什么他也要用? “好吧好吧,你也给爸爸抹。”每次给儿子抹霜,江意都得丧权辱国的同时也抹一脸油,还得是儿子专用的,以示父子同甘共苦的决心。 一家三口都吃饱了,也收拾妥当了,这就该出门了。 江意一般是在送儿子上学时,顺便也把狗带出去蹓了。所以看主人从门背后的架子上取下自己的牵引带,西西就知道是要带自己出门了,立即很勤快的去厨房把购物用的小拖车给半叼半拖了出来。 “西西可真聪明。”江意笑着拍拍大狗的头,小不点见状,大眼睛眨巴两下,立即去鞋柜把江意的鞋拿了出来,还加了一把雨伞,然后同样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江意哈哈大笑,“小石头也很聪明,不过今天下雨了,爸爸可不能穿这双皮鞋,去把那双运动鞋拿给爸爸好吗?” 小不点立即转身照办,然后如愿得到爸爸的一个吻。小不点顿时幸福了。 大狗咧嘴傻笑着,凑过去拱拱小主人的手。 江意懂它的意思,“西西,今天外头下雨,就不玩球了。” 可小不点却突然想起件事来,摊着两只小手如实交待,“球球,没有了。是我丢过去的,可是叔叔没还给我。” “是昨天吃饭的叔叔吗?” 小不点点了点头,江意以为是给赵子翔的爸爸或是在酒店玩丢的,不甚在意的道,“那爸爸回来会再买一个,不过小石头,爸爸是不是教过你,玩具要好好保管?你把球球弄丢了,那就罚你晚上回来背两首新诗好不好?你要是背会了,爸爸就给你玩,你要是背不会,就不能玩。同不同意?” 小不点露出为难之色,但还是很讲道理的点了点头。 江意满意的牵着儿子,带上狗,拖着购物车,边出门边问家里的两个小成员,“今天变冷了,晚上炖大骨头汤好不好?你们想喝吗?” “想!” “汪!” 两个小成员表示都很爱喝汤啃骨头,江意笑着,锁门走了。 一个年轻男人从窗户里爬了进来,墨黑的眼眸盯着那扇门,里面布满了红血丝。 只穿了背心与大短裤的他和这寒冷的天气半点也不搭调,尤其脚上还趿着双拖鞋,拖鞋上还印有王府大酒店的字样,更是显出几分突兀。 年轻男人身上单薄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打湿了,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墨黑的头发也紧贴着头皮,还在往下滴着水。就算年轻,但男人身上也是青白一片,显然冻得不轻。 可与他冰凉又狼狈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是,男人浑身上下似乎都燃着一团火,尤其是那双眼睛,灼热的快要把这房间里的一草一木都要点燃了。 那是一种奇异的,充满了妒忌的眼神。 是的!他连这些不动的东西都在妒忌,妒忌它们竟然有幸陪了他们三年,得到了他们的注视抚摸,经历了无数自己未曾经历过的好时光。难道他不该妒忌吗? 2. “是这里吧?”罗智贤站在一户居民楼前,正自言自语的按下门铃,忽地后面过来一位老伯,“小伙子,你找谁?” 罗智贤吓了一跳,就见那老伯瞄一眼电子门铃上他刚刚按下的门牌号码,目露怀疑之色,顿时按了取消键,开始扯谎,“我是来找同学的,可是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大伯,你知道住在这里402的住户,是姓许的吗?” “不是!你上别地方去找吧,别在这里瞎转悠了。”大伯断然拒绝,冷着脸盯着罗智贤的表情就象看着小偷。 罗智贤无法,在大伯杀伤力堪比激光的注视下,只好灰溜溜的夹着大包撤了。 出了小区,才敢跟藏在楼上的某人打电话,“楼下有情况,我暂时上不来,你再等会儿。” 电话那头传出来的声音无比阴寒,象是有点感冒了,“谁叫你走楼梯了,爬墙你不会吗?” 罗智贤听得嘴角直抽抽,光天化日之下让他爬墙?这万一给人抓到,可不就更加坐实了小偷的罪名?要是当真去偷点什么也就算了,问题是他现在根本不是去偷东西,而是要去给那个半夜淋着雨还硬要趴人家窗户上的变态男人送衣服。 这要给人抓着,他亏不亏的? 可拒绝是不行的,从昨晚陪那变态男人潜进幼稚园,在草丛里赶蚊子开始,罗智贤就知道这男人已经进入半疯癫状态了,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有不努力的盟友。 怎么办呢?说来说去,他们父子分离三年,自己多少也有点责任,所以罗智贤咬着牙,豁出去了。 拿出做特工的专业水准,到小区附近的商场蹓躂一圈,换了身装备,然后摆脱小区保安、监控头、以及大爷大妈等等视线的干扰,选择一个合适的角度,开始爬墙。 幸好清晨下了场大雨,气温骤降不说,地上也湿漉漉的一直没干,所以没什么人带小孩子出来玩,倒是给罗智贤的行动提供了不少便利。 五分钟后,历经千辛万苦的罗智贤终于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成功的爬进402了。 大汗淋漓的他没得到一点安慰,反而挨了顿臭骂,“慢吞吞的,真不知你回了红门还能干什么!” 内伤啊!罗智贤觉得自己快吐血了,算了,他也不说了。餐桌上摆着什么?看起来好象很好吃的样子。 可是这点子小小的要求也被人打断了,尉迟临风揪着他的衣袖,“别碰这屋里的任何东西,我去冲个凉,换了衣服就走。” 罗智贤恼火的往客厅铺设的儿童游乐区上一坐,“我坐这儿行了吧?” 冰山男似乎很勉强才同意了,可也交待了句,“不许碰我儿子的玩具。” 罗智贤气结,还他儿子?你儿子都不知道有你这个老子,显摆什么? 尉迟临风就是要显摆,一句我儿子说出口,心头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就算是吃不到江意亲手煲的粥,就算是吃不到江意亲手做的点心,就算要他饿着肚子站在这里,他也是无比愉悦的。 到没有浴缸的小浴室里洗澡,看见旁边放有小鸭子的大澡盆,那肯定是他儿子用的。想也不想的尉迟临风忍不住拿过来接了点热水往自己身上冲,感觉就象是和儿子洗澡一样。 旁边仅有的一大瓶儿童沐浴露肯定也是江意和他儿子用过的,此刻抹在身上,也是说不出的享受。 冲了个澡,尉迟临风还特意在马桶上蹲了一会儿,想着早上看见他儿子跟只笨拙的小青蛙似的跳下来,光着小屁屁去找他爸爸报信,尉迟临风就觉得自己儿子说不出可爱。 而且,尉迟临风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的儿子怎么能这么机灵的发现自己呢? 年轻男人完全抹煞了大狗的功劳,坚定不移的把功劳全部归于自己儿子了。 嘿嘿,他的儿子。那个叫小石头的他的儿子。 “差不多该走了吧?你不会晕在里面了吧?”罗智贤在外面听着卫生间里没了水声,却半天不见人出来,大煞风景的出来打断了尉迟临风的甜蜜遐想。 冰山男重又堆起一脸的冰霜,恋恋不舍的从马桶上起身,开门了。将换下来湿衣服往罗智贤面前一扔,“把水擦干。” 他做事很细心,不想留下痕迹让那对父子警觉。 “可……为什么是我?”罗智贤指着自己鼻子,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就是个助理,也不必做擦地这种事吧? 可冰山男瞥他一眼,拿起自己的手机甩他一个酷酷的背影,“我得安排下工作,你不希望接下来过劳死吧?” 罗智贤再度悲愤了。 这家伙摆明就要撂挑子休假了,他接下来一定会过劳死的!就算他嘴上说要安排工作,那最多只是多安排几个倒霉的兄弟来陪他而已。可是,多一个兄弟他就多点希望生还的不是吗? 所以罗智贤就算是咬着牙切着齿,也还是拿起了某人的湿衣服,把它当成某人一样拧得干得不能再干,然后——擦地。 送儿子上了幼稚园,江意买完菜回到家,放下东西,就带西西去洗手间洗脚。 没办法,地上全是水,狗在外头跑一圈,四条腿上全是泥,不洗干净会把全家都弄脏的,尤其小石头还喜欢抱着它一起滚。 可大狗一进浴室就皱眉东嗅嗅西嗅嗅,还汪汪叫了几声。 “怎么啦,西西?”江意拿出狗狗专用鸭子澡盆里放温水,不解的问。 可惜大狗不会说话,它虽然嗅到了生人的气息,却没办法清晰的表达给主人。尤其那个生人还用了它的澡盆,真是可恶啊! 给四条狗腿洗干净了,又把它身上的毛发擦擦,拿风筒吹干,西西舒服的抖抖身上的毛,抖擞精神的到家中各个角落去巡查了。 敢趁它不在,跑它家里来做坏事,要是给它抓到,一定不会轻饶! 虽然自家大狗今天的表现有些奇怪,但江意也没多想,以为是狗狗的领地意识发作了,任由它自己去折腾了。只交待两条,“不许乱咬东西,乱藏东西。”就去收拾菜了。 把新鲜的猪大骨煮去血水加些玉竹沙参之类的药材放瓦罐里慢慢熬着,又把蘑菇豆腐青菜等食材准备好。 吃饭的时候添些汤出来,把菜往里一涮,蘸酱料吃就很美味了。 江意还有工作要做,哪里能成天四五个菜的烧?有时能偷懒,他也想偷点小懒。小石头虽然挑食,但比他那个爹还是好说话多了。 要是面对尉迟临风,江意可不敢这么马虎,但是自家儿子只要哄哄亲亲就会很乖。脸上微微笑着,江意都感慨,自己现在真是有子万事足。 虽然夜里有时也会觉得寂寞,但只要看到儿子粉嫩可爱的小脸,他就什么都不想了。 都过了这么几年,那个男人应该早就把自己忘了吧? 江意这么想着,胸口却觉得有点微微的失落,想想当初在一起,好歹应该拍张合影的,弄得现在连个做纪念的东西都没有。 呃……应该也不能说没纪念吧?那男人给的纪念品可是每天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晃悠呢,就是想忘记他的脸似乎都做不到。 江意不觉停下菜刀,带着甜蜜叹了口气。他不是不愿意自己儿子长得帅,可小石头也太象他那个爹了好不好?无论是鼻子眉毛还有眼睛,几乎都跟那家伙一模一样,唯一一点象江意的,就是嘴唇。 用不着回忆,江意就清楚的记得,尉迟临风的唇线分明而略显刚硬,不象自己的唇,比较厚而粉润,说来小家伙也真是精,自己五官之中唯一算是好看的地方就给他遗传了去。 真是半点也不吃亏! 江意想着又笑了,眼里的温柔足以将人溺毙。可他哪里知道,此刻有人正虎视眈眈的瞧着他的宝贝儿子呢? 3. 江石发现有人在看他了。 是那个拿了他球球的家伙,正站在走廊的窗户外,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那样露骨的目光,小不点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象是他家大狗西西看见肉骨头似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上上下下舔一遍,然后吃进肚子里去。 哼!他是那么容易被人吃掉的吗?小石头凶巴巴的转过头来,瞪着那个不怀好意看着自己的家伙。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揍你哦! 可那个家伙还是一副流口水的傻样,盯着自己不放。甚至在看见自己看向他的,目光更加热切了,好象自己身上的肉肉又凭空多出两斤。 小不点生气了,高高举起了小胳膊。 正在上课的老师没办法不看到,诧异的问,“江石,有事?” “报告老师,外面有个人一直在看我。”江石很想亲自出去踢他两脚,把他赶走,但是爸爸教过,上课的时候想说话就必须先举手,才能向老师汇报,否则自己又会害爸爸挨老师的骂,小不点不想害爸爸挨骂,所以努力的学这里的规矩。 老师一转头,看见那个没有半点畏罪潜逃意识的犯罪嫌疑人了,看看这张脸,唔……很帅,但是,不太熟。女老师警惕了,走出去问,“先生,请问您找谁?” 尉迟临风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那小不点身上收回来,转向这位女老师,这是儿子的老师,他得客气点。 “我是来跟你们学校谈合作项目的。” 虽然某人自以为已经很客气了,但老师还是给冻得起了身鸡皮疙瘩,不过看在帅哥的份上,就算了吧。 “如果您是要谈什么合作项目,麻烦去那边楼上找园长好吗?” 男人淡定的回答,“已经有人过去了,我是想来实地考察一下。” 来这里考察个毛啊?女老师心里在吐槽,嘴上却客气的道,“可您在这里,会影响我们上课的。” “你们接着上你们的,我不会出声。”冰山男继续把目光转过去,肆无忌惮的落到某个小不点身上,完全拿老师的话当耳旁风了。 女老师很无语,她该拿这种人怎么办? “江石,他长得好象你。”教室里,有个机灵的小姑娘看出点关键问题来了,果断指着窗外那个帅气的叔叔,奶声奶气的问,“他是你爸爸吗?” 门口那位大叔顿时眼睛亮了。好眼光,有前途! “才不是!”江石莫名的愤怒了,怎么能把他心爱的爸爸跟这个怪人搞错?“我爸爸比他好看!他那么丑,才不是我爸爸!” 喀啦啦,有人的心瞬间碎了一地。还酸溜溜的,象是打翻了一瓶子醋。他有那么丑吗? 只见小不点横眉怒目的瞪着自己,大声告诉小伙伴们,“他拿了我的球球,还没还给我!” “吾衣刊滔勒特。(我也看到了的。)”伤了嘴唇的赵子翔,语焉不详的站出来作证了。 哦——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鄙夷之声,二三十个小朋友全都坐不住了,争先恐后把小脑袋探了过来。 那个胆大的小姑娘冲到门口,伶牙俐齿的问,“叔叔,你为什么要拿江石的球球?你是大人,大人不可以拿小朋友的东西。你快还给他!” 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有点裂开的迹象了,被二三十双纯真的眼睛同仇敌忾的盯着,某人只觉兜里的那个小球似是着了火一般的烫。 要还回去吗?他有点舍不得,这也不是理想的还球状况。不还吗?好象有点众怒难犯了。尤其怒的是一堆小人,就更不好对付了。 怎么办?某人纠结了。 “你们都跑出来干什么?快回去。”女老师急了,象母鸡赶小鸡似的把孩子往里赶,却恰好解了尉迟临风的围。 还是老师好。某人正在心里默念着,女老师转过身,有点生气的教训起他来,“先生,你也看到了,你确实影响到我们上课了。如果你不走的话,那么我只好关门关窗帘了,可让孩子们在这样不通风的环境里上课好吗?” 冰山男默默的看了小石头一眼,突然从兜里拿出那只小球,“如果你想要的话,下课来找我。” 他把小球往前一抛,突然一个后空翻,将小球高高踢起,在一众小朋友的惊呼声中,又踩着教室外面的墙壁一跃而起,以极精彩极潇洒的姿势把小球重新收归手中,望着小石头挑一挑眉,“如果你来的话,我不仅还球给你,还教你很多玩球的方法。” 冰山叔叔很无良的甩下一个巨大的诱惑,酷酷的转身走了。 哇哇!屋里的小不点们都激动了,一个二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管熟不熟,都来找那个目瞪口呆的小冰山。 “江石江石,你下课带我去嘛,我把我的玩具分给你!” “我把我的零食分给你!” 叭嗒!那个胆大伶俐的小姑娘甚至直接冲上来,亲了他的小脸一口,“我做你的女朋友,你带我去吧!” “那我也亲你一下,我做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被人非礼的小石头总算回过神来,面对一帮前赴后继还想来亲自己的小家伙们,赶紧伸出两只小爪子,把自己的小脸蛋护住,急得直嚷嚷,“不许亲!不许亲!这是我爸爸才能亲的!” 身后赵子翔在拉扯着他的衣襟,“吾们是号盆友,泥以厅要带吾去!(我们是好朋友,你一定要带我去!)” …… 女老师红果果的瞪着这帮学生,难道大家眼里都没有我吗?老师叉腰发威了,“都回到座位上去!安静!” 啪啪,用力将大门拍了两声,总算勉强镇住这帮小猴子们了。老师真心觉得,幼稚园老师这个活,可真是不容易。 园长办公室里,罗智贤唾沫横飞的总算讲解完了,可园长阿姨却有些不可置信,“你们的产品这么好,为什么要免费提供给我们学校?试用完了,会不会有什么后期费用?” 这样天下掉馅饼的事情,十之八九都是诈骗,她可不要相信。 “如果说到后期费用的话,当然也是有一些的,但绝对不会太高,只是少许的维护费用。至于说到我们为什么这么优惠,那是因为我们的产品想在本地打开市场,所以想借你们幼稚园做个样板,以后还请行个方便,方便的时候能带客户进来参观就好。”尉迟临风大步进来坐下,严肃认真的样子反而让园长相信了。 就说没那么便宜的好事,看吧,原来是想借她们学校做宣传。不过,如果真的能得到免费的无障碍设施,她倒当真想考虑一下。 就在昨天,小班有个孩子不就意外伤到嘴唇了吗?虽说没什么大事,但事后听说,也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孩子总是活泼而好动的,大部分的危险虽然幼稚园里已经做了防范,但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如果能得到这样一支专业团队的支持,那确实是对孩子们负责的好事情。 所以园长撇下感觉没那么靠谱的罗智贤,跟明显一看就是领导的尉迟临风认真商谈起来。 俊美男子心中暗自撇嘴,这块冰山,为了他儿子,可真是什么话都能说,什么事都能做。算了,反正是他出钱,自己就不管了。 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去逗逗那个小冰山?罗智贤心里坏水一冒,偷偷溜了。 4. 虽然今天下了雨,还降了温,但小朋友却不能关在室内,小家伙们就跟小花小草一样,总得经历些风雨,才能出茁壮成长。 幼稚园的小操场是专门设计过的,就是下了雨地也会很快的排干积水,再加上老师们已经提前打扫过了,所以只要不下雨,出来活动完全没有问题。 罗智贤躲在游乐屋的大象滑滑梯旁边,从一堆一堆的小萝卜头中寻找着那个小冰山。要发现目标人物并不难,因为今天的江石特别受人欢迎,起码有七八个孩子围着他,唧唧呱呱的不知在扯什么,其中以那个昨天豁了嘴的孩子扯得最为起劲。 只是那个小冰山看起来颇为不爽,好象不太愿意搭理这么些人,只是酷酷的忍耐了下来。 很快,老师放起音乐,整好队形,带孩子们开始做糙了。那曲子听着有点耳熟,似乎自己小时候也听过。但罗智贤却相信,自己小时候肯定没这么笨拙。瞧这些小萝卜头,一个两个多傻?不过,似乎也蛮可爱的。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上笑了。 一共放了五首曲子,做了半小时的操,老师给孩子们分派了玩具,让他们自由活动了。 小萝卜头们顿时凑成一拨一拨的,有跳操的,有丢沙包的,也有象小冰山那样,拿了个鸡毛键子在一边踢的。 把握住机会,罗智贤凑了过去,长腿一伸,就把那只小小的键子劫了过来。 还没等他出言调戏,旁边就有小朋友围过来打抱不平,“老师,有人抢江石的键子!” “嘘——嘘!”罗智贤没料到会遇到这情况,顿时就急了,拼命示意孩子们噤声,“我不是来抢键子的,我是来跟你们一起玩的。” 一起玩?小朋友们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个小萝卜头很好奇的问,“叔叔,你都这么大了,还要上幼儿园吗?” 罗智贤脸上堆出的笑顿时僵在那儿了,小冰山忿忿然走上前,趁他不备,一把将自己的键子抢回,斜睨着他冷冷道,“我爸爸说,如果不好好学习,就会一直在幼儿园毕不了业!” 哦!旁边的小朋友们一副了然的表情,看得罗智贤瞬间风中凌乱了。他……他幼儿园毕不了业? “都这么老了还毕不了业,真可怜。”有个小胖子好心的把自己的键子递上去,“那你玩我的吧,不过你一会儿要还给我。” 罗智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同——情——了——吗? 看他僵在那里不动,小胖子又把自己放在他手里的键子收了回来,“你是不是不会踢?那我教你。你看,就是这样的。” 小胖子很愿意为人师表,拿起键子一扔,然后伸出小胖腿一踢,键子给踢飞了,他吭哧吭哧跑过去拣起来,又回到罗智贤面前,把键子递给他,“你也试试,就是这样的。” 罗智贤嘴角直抽抽,那俊美的脸庞也变得异常怪异。 旁边还有个小家伙在火上浇油,“他连幼儿园也毕不了业,肯定连键子也不会踢。江石,你是班上踢得最好的,你踢给他看。” 小冰山小小的下巴一扬,藐视的看了眼前的罗智贤一眼。小男子汉的雄性激素瞬间发酵,把手里的键子一扔,勾起小短腿踢了起来。 “一、二、三、四、五!你好棒哦!”一旁的小朋友们大声数着,为了连续五个没有掉下来的键子连连鼓掌,一双双带着崇拜的小眼神看着心目中的小英雄。 而那个小冰山看着罗智贤,小下巴扬得更高了。分明只有那么点高的小家伙,竟象是生生压着罗智贤一头,就跟他爹一样,说不出的让人气闷。 孰可忍,孰不可忍! 罗智贤二话不说,拿着小胖子还没收回的键子,踢了起来。 “咦,原来他也会键子?”小胖子第一个发现了,而且很快就瞪圆了眼睛数过了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后面怎么数?” 小朋友们不会数了,而有个会数的小冰山却咬着嘴唇,恼火的不吭声。 很快,罗智贤腿脚一变,换成左脚继续踢。左脚踢一阵,又换成膝盖踢,反脚踢,背后踢,甚至空翻踢。 随着他越踢越久,小朋友们只剩下哇——哇的惊叹声,一个个眼睛睁得跟小灯泡似的,看着罗智贤的眼光里充满了崇拜之意,还有谁会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放在那个刚才的小英雄身上? 唯有一位,唯一的一位。 尉迟临风和园长相谈甚欢,两人在办公室里定下合作意向,就出来实地考察了。这回可是真正的实地考查,不过尉迟临风一看到他儿子,那考查的方向立即就转移了。 “这是怎么了?”蹲下来看着儿子不悦的小脸,尉迟临风本能的就心头一紧。他家小石头明显在生气,那是谁惹他不高兴了? 小不点看他一眼,忽地把自己的键子递过来,“你会踢球,那会踢键子吗?你要是踢得比他还多还好看,我就把球球送给你!” 某人想都没想顿时就答应了,方才碎了一地的心,却因为儿子这一句话,象是插上翅膀飞在云层里一般,美得都快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这可是儿子第一次拜托他做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尉迟临风也认了,更何况只是踢键子? 眼神凌厉往场中被一众小朋友簇拥并崇拜着的家伙扫了一眼,“小石头是不是不喜欢看到那个人?” 嗯!小不点爱憎分明的用力点头,“他讨厌!” 尉迟临风深有同感,当年要不是这个混蛋,他何至于骨肉分离这么多年?现在居然还来惹他儿子生气,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园长,”尉迟临风直起身来,礼貌的跟她打了个招呼,“里面踢键子那位是我的员工,现在我去和他切磋一下,您就当看看热闹好吧。” 什么?园长阿姨莫名其妙,这眼下的员工也太新鲜了吧?来她们幼稚园还踢键子给小朋友看?当领导的还要跟员工切磋?难道这也是他们公司文化的一种?那可得好好看看,看看这些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可尉迟临风一出手,就把园长吓着了。原以为他说的切磋只是闹着玩的,没想到竟是这么厉害的拳脚功夫。 一个闪身,把罗智贤格开,尉迟临风抓着在他身周上下飞舞的键子往儿子面前就是一扔,“接着!” 不用他提醒,江小石已经伸出小手,把键子捧了个满怀。哈哈!没了可以显摆的工具,看那个家伙还怎么得瑟。 罗智贤正踢在兴头上,猝不及防被人打断,一看是那冰山男,他问也不问就明白了,“你儿子也太小眼了,自己没本事就找老子帮忙,这么做不太厚道吧?” 尉迟临风横他一眼,“你跟我儿子一辈吗?有本事就跟我比,欺负我儿子算怎么回事?” 罗智贤火了,“你别太过分啊!” 冰山男挑一挑眉,“我知道你一直想跟我好好较量一番,不如就现在,怎么样?我把这只键子抛出去,谁在落地前最终抢到就算谁赢,怎样?” “好!”罗智贤眼睛一亮,一口答应。尉迟临风将手中键子往空中一抛,两人拳拳到肉的动起手来。 因为他们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旁边无人听见,是以都不知怎么好好的就打了起来。不过这打得还真好看,只苦了那一只小小的键子在半空中不住上下翻飞,没有半刻消停。 而地下除了小朋友们,连园长和老师们都看得呆了。这两人的水平都很可以啊,完全不是那些跑江湖的花架子,就跟动作电影里那些打斗一样精彩。 好多动作快得他们根本就看不清,可惜在一片眼花缭乱中,战斗已经结束了。 就见两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对峙着,而罗智贤的指间还挟着几根彩色的鸡毛。 小冰山失望的重重叹了口气,却听大冰山跟对面的男人说,“你输了。” 他缓缓的展开手心,那里正握着键子的基座。 罗智贤铁青着脸把手中的鸡毛扔下,忿忿扭头走了。 喔!喔喔!兴奋的小不点顿时扑上去,抱着尉迟临风,仰望着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崇拜,“叔叔你好棒!” 尉迟临风累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就为了得这一句表扬,都拼上老命了,养儿不易啊! 可是看着儿子黑黑的眼睛里那亮晶晶的兴奋与欢喜,就是再让尉迟临风拼一场,他也是甘之如怡。 只是头怎么有点发晕?肯定是用力过猛吧?尉迟临风很想抱抱儿子,亲亲儿子,却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止不住的发黑。 糟糕,这是要晕!可尉迟临风就是感受到了,却无法阻止身体的抗议,心里虽然清楚,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 这悲催的!好不容易有个抱抱亲亲的机会,身体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怒! 5. 千万别压着儿子! 这是尉迟临风晕倒前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而众人就见他身子晃了几晃,却是极力避开了面前的江石,往旁边栽倒下去。 耳边响起一片惊呼,等到尉迟临风再醒过来时,人已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他动了!医生伯伯,你看他的眼睛动了!”童稚的呼唤,象是一剂清凉油,将尉迟临风唤醒。 睁开眼睛,就见一张小脸正趴在床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时,尉迟临风的心立即就安定了。可是很快,他就看到小不点脸上的泪痕,不觉又心疼了。 “小石头,你怎么哭了?”他想伸手摸摸那个小家伙,却发现自己的手虚弱得完全没有力气。 “别急着起来,慢慢来。”旁边有个大夫模样的中年男子略带指责的道,“你感冒了怎么还能做剧烈运动呢?万一感冒病毒侵入心脏,引起急性心肌炎,那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小不点跪坐在床头,缩成一团,老老实实的低头认错,“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叫叔叔去打架的。” “不关你的事。”尉迟临风可舍不得让他的宝贝难过,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安慰安慰他。 床尾却有人把床头摇起来了,凉凉的道,“是不关你的事,是有人嫌自己命太长,打算试试在鬼门关闯荡的滋味。” 怎么是罗智贤?不过想想尉迟临风也就释然了。他和罗智贤都留了名片给园长,他一出事,园长当然要打电话给这个唯一的同事。 看他身上汗迹未干,尉迟临风就知道自己不会晕过去太久,抬眼一看墙上的时针,果然不到半小时。嘴唇上人中的部位很疼,应该是被医生掐醒的。 看他一醒过来,便眼明心清,医生知他没什么大碍了,递上一瓶葡萄糖水,“先喝点,补充点水分。虽然你年轻身体好,但一会儿还是去医院找大夫做个详细检查吧,小毛病也不能忽视。” 园长也在这里陪着,看尉迟临风没事了,便道,“江石,叔叔已经没事了,你是不是应该回去上课了?尉迟先生,我让保安去帮你叫辆出租车,你还是去趟医院吧。” 尉迟临风没表态,罗智贤已经替他答应了。 “叔叔你在门口等等我!”江石跟尉迟临风交待一声,抓着床头栏杆吱溜一下爬下去,咚咚咚的跑了,时间不长又咚咚咚的跑到幼稚园门口,将一只奶油白的卡通水壶递给他,很认真的交待,“爸爸说,生病的人要多喝水。我早上喝了一半,刚才让老师给我又灌满了,给你喝吧。你蹲下来。” 被他扯拉着腿脚,尉迟临风配合的蹲下,小家伙嘟起粉嫩嫩的小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爸爸说,亲亲病就会好了。我亲了你,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喔。” 尉迟临风心头一荡,儿子那软软的小嘴亲上额头的感觉已经让他全身跟充满了电一样舒泰,更别提这些关心的话语,更是让他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伸手把那软软的小身子紧紧搂进怀里,男人把头搁在小家伙的肩头,深深嗅一口他身上混着奶气和汗味的体味,眼睛不受控制的湿润了。 他的小石头,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他,自己是他爸爸呢? “你行了吧?”到医院检查没有大事,开了几盒药出来之后,罗智贤看尉迟临风还是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带了几分不屑道,“想相认就直接找上门去说啊,难道江意还拦得住你?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 冰山男睨了他一眼,把公文包里的文件往他面前一丢,“去,把这些事搞定。” 罗智贤翻开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你……你太过分了吧?凭什么把所有事情都丢给我?你现在能找到儿子,我也算是帮了不少忙吧,凭什么还拿我当长工?” 尉迟临风面无表情的一一反驳,“首先,我不是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你,幼稚园的案子我会亲自负责到底。其次,我儿子现在还没认祖归宗,你的职责就一日未了。” 罗智贤气得七窍生烟,“那你的意思是说,要是你家江意不跟你和好如初,我还得跟你卖命?” 冰山男理直气壮的奚落着他,“就你那点子工夫,连江意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绑架不了,你说你回到红门还能干什么?” 罗智贤快吐血了,这是他平生最大恨事。为什么总要被这死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他的自尊心啊! 尉迟临风完全不理,转身回宾馆了。他确实觉得有点头晕,也有点累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然后开动脑筋,把那对父子给抓回来。 小石头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这孩子虽然象他,却也遗传了江意的善良。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那能不能以此为突破口呢? 尉迟临风宝贝似的捧着儿子那只奶油色的水壶,无良的开始琢磨要怎么对这个小不点使出各种阴谋阳谋。 下午闹钟一响,江意立即放下工作,准时去幼稚园接儿子放学了。 令江意惊喜的是,今天小家伙不仅没有让他挨批评,还有好几个小朋友都主动跟儿子再见,只是自家儿子还是有点别扭,不是那么热情,但也对向自己示好的小同学们一一做出了回应,看来儿子的人际交往虽然艰难,但终于开始起步了。 “小石头今天表现很好哦,不过明天也要和小朋友们好好交朋友,知不知道?” 小不点一听见赞赏顿时又两眼放光的问,“那我表现好了,晚上可不可以和爸爸一起睡?” 江意笑着刮下他的小鼻子,“你昨天都跟爸爸睡了,今天不行哦。要是天天跟爸爸睡,小男子汉就长不大了。” 小不点很郁闷的埋下小脑袋,嘟起小嘴被爸爸拖着往家走。 江意见状又回头鼓励了句,“要是江小石乖乖做回小男子汉,周末又天晴的话,爸爸带你和西西一起去爬山好不好?” “好耶!”小不点立即兴奋起来,江意宠溺的笑着,可心里却有些为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哀叹。 不是江意身体不好,而是他天生在运动机能方面的天赋就很寻常,但儿子却活泼好动,精力无穷,特别喜欢爬山游泳这些剧烈运动,小时候在社区公园里看见人家打拳练剑的,他更是看得眼都不眨,还学得有模有样。 好多人不止一次提出想收江石为徒,但江意从前看惯了孩子他爹的拳脚功夫,一般般的水平还真入不了他的眼。出于一种微妙的惜售心理,他也舍不得给儿子随随便便找个师父就打发了,而是一心想给他寻个真正的名师。 不过有时想想,江意也知道,让他自己去寻找好老师的成功率实在是太低了。要是孩子他爹在,多好? 打住! 把脑子里不经意又冒出来的苗头迅速拍熄,江意拿钥匙开了门,“小石头先喝碗汤,和西西玩会儿,爸爸再给你做饭好不好?” “好!”小不点用力点头,表明自己很乖。 江意欣慰的摸摸他柔软的头发,儿子的独立性真的是很好。虽然年纪还小,但他已经很习惯父子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了,知道爸爸虽然每天都在家,但为了赚钱养活自己,是要工作的。而在爸爸工作的时候,他不可以捣乱,也不可以粘着爸爸,除非是要上厕所或者干什么,否则绝对不会来打扰江意。 给儿子和大狗各盛了碗熬得奶白的汤,各自发了块骨头和煲汤的玉米,任他们俩一个趴茶几,一个趴地下吃吃喝喝,江意打算把儿子的书包收拾好就去工作了。 可是他忽地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一想,想起来了,“小石头,你的水壶呢?是拉在幼稚园了吗?” 小不点仰起小脸,顿时想起来了,“水壶给叔叔了。那个叔叔还拿了我的球球,他说要还给我的,还要教我很厉害的会飞的功夫!” 江意心头猛地一跳,“你把话说清楚,是什么叔叔?” 小不点为难的抓了抓头,费力的组织着形容词,“就是那个拿走了球球的叔叔,他打架好厉害,把那个会踢键子的叔叔都打败了。嗯……我们班上的娇娇还说他长得象我。” 是他吗?真的是是他吗? 江意一颗心止不住的往下沈去,脚软得象煮熟的面条,摇摇晃晃扑到儿子跟前,“你仔细说,那个人到底什么样?他怎么会到你们学校去?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小不点被爸爸失态的样子吓了一跳,正想好好讲解一番那个叔叔的事情,就听到门铃响了。 大狗西西抽抽鼻子,突然警惕的冲到门边狂吠。它闻到那个贼的味道了!这家伙居然还敢来?那就让他尝尝狗牙的厉害。 嗷唔! 江意听不懂狗语,但此刻却和西西一样,感受到了同一个的气息。他一把抱紧儿子,死死的盯着那扇门,奇异的第六感告诉他,是那个人来了,真的是他来了! 6. 尉迟临风站在江家门前,心跳有瞬间的不受控制。不过他很快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又按了一次门铃。 吃了药,在酒店好好睡了一觉,清醒过来之后,他只觉得整个人又恢复了原本的神清气爽。不过那时,尉迟临风也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出现恐怕是瞒不过江意了。 小石头回家肯定会跟爸爸说起在幼稚园发生的事情,以江意的聪明,不难猜出他的到来。与其等着江意再一次收拾包袱带着儿子仓皇而逃,不如早点堵上门,防患于未然。 更何况,儿子的小水壶还在自己手上,如果不还回去,儿子明天要怎么喝水?给自己找了个恰如其分的理由之后,尉迟临风就果断的决定上门去堵人了。 可为什么家里没人开门?明明听见狗狗在叫。 尉迟临风一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习惯的手一抖,袖子里就滑出一把小刀。功夫练到家的人往往都有一双巧手,一般般的锁根本就防不住他们。 可是在把刀捅进钥匙孔之前,尉迟临风犹豫了一下,又把刀收了回去。三年的时光,到底是打磨了他的脾气,尤其想想那人曾有过的逃跑前科,他皱眉又按了一次门铃。 “江意,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了,开门!” 默默数着狗吠,尉迟临风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个数,如果狗叫到三十声,江意还不开门,那他就要破门而入了。 “爸爸,是那个叔叔的声音。”江石机灵的在门后听出来了,小手指着大门,纳闷的问江意,“叔叔是坏人吗?不能开吗?” 江意咽了咽唾沫,回过点神来了。可身子仍在发抖,根本站不起来。 看他这么害怕,江石顿时生出小男子汉的保护欲,“爸爸不要怕,如果他是坏人,我们就打电话叫警察叔叔。我去打!” “不!”江意把儿子拉住,再给自己鼓了把劲,用干涩的不象话的嗓子抖着道,“小石头,去开门吧,那不是——坏人。” 小孩子始终的好奇的,听见爸爸这么说了,顿时就咚咚快步往大门跑去,踮起脚尖拉开了门锁。 尉迟临风在外头就见门开了一条两寸来宽的缝,却看不见人,正奇怪着,底下有个稚嫩的小声音在问,“你来干什么?” 虽然这个叔叔今天帮他打了一架,但在小不点的心里,爸爸无疑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而这个叔叔让爸爸害怕了,那小不点对他的好感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尉迟临风没想到是儿子来开的门,看小不点警惕的样子,倒是觉得挺可爱,“叔叔来还水壶呀。” 小不点从门缝里伸出小手,“那你把水壶给我,不用谢。” 尉迟临风囧了,小家伙是在提醒他还没有道谢吗? “呃……谢谢小石头今天借我的水壶。嗯,能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为什么要请你进去?”小石头偏着脑袋,觉得这个叔叔有点不那么不讨人喜欢了,“我爸爸不喜欢你,你把水壶还我就走吧。” 某人的脸顿时黑了,“你爸爸呢,叫他出来!” “我爸爸不想见你,他很忙的,他要工作。”小石头很聪明的给江意找了个理直气壮的借口,并且把小腿一抬,回身叫了声,“西西。” 一只狗头顿时从小不点的跨下钻了出来,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瞪着冰山男,还呲出犬牙冲他汪汪叫了两声。 小不点夸张的对着自家的狗狗皱起小眉头,然后仰起小脸半是好心半是威胁告诉尉迟临风,“我家西西很凶的,你要进来它会咬你的,你快点把水壶还给我,拜拜。” 小不点说着,还对门缝外的他摆了摆小手。 某人的脸快绿了,这么快就要跟他再见了?他怎么就那么不受待见? “江意!”从牙缝里硬生生的挤出两个字,冰山男觉得自己即将火山喷发了。 只开了一条缝的门,突然全部打开了。脸色苍白的男人站在突然光亮起来的门口,有点象教堂里安放在大玻璃窗前的圣像,受苦受难的圣像。 看着三年不见的脸,某人心里的火突然一下子就全都熄灭了,柔柔的泛起他也不明所以的涟漪。 “请……请进来吧。小石头快让开,西西别叫了。”江意弯着腰,手忙脚乱的把孩子和大狗牵开,又去给年轻男人找拖鞋,就是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冰山男臭着脸进来了。 小石头和西西以惊人相似的表情,在一旁好奇打量。为什么这个叔叔一来就把爸爸吓成这样?爸爸还让他进屋? “你还是喝茶吗?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将就一下行不行?”江意慌慌张张要去找茶叶罐的时候,冰山男指着茶几上没喝完的汤吩咐,“就要这个。” 他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里的香气了,那样熟悉的味道,顿时勾起了体内本能的欲望。想吃的欲望。 江意怔了怔,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啊?那……那晚上就不够了啊!” 年轻男人的食量他是相当了解的,他要是也动起筷子,那他和儿子一晚上的口粮喂他一个就没了,自己不吃倒没什么,可儿子怎么办?小孩子可经不起饿。 墨黑的眼眸又有怒火在跳动了,“连狗都有得吃,我就没有吗?” 江意哽了哽,二话不说的进厨房添了一大碗汤摆在他面前,很自觉的去拿钱包,“你坐一会儿,我去买菜。” 尉迟临风瞟了眼儿子,江意顿时会意的回身交待,“小石头,你陪叔叔在家坐一会儿,爸爸下去买点菜,很快回来。” 小不点红果果的看一眼某人碗里堆出来的骨头和玉米,问,“叔叔是来作客的吗?” 江意偷瞧一眼冰山男,不太敢吱声,只含糊嗯了一声应付着。 可小不点当即又问,“既然叔叔是来做客的,他为什么没有带礼物?爸爸赚钱养小石头和西西已经很辛苦了,再养不活别人了。” 汪!西西也红果果的瞪了那只大汤碗一眼,以吠叫表示赞同。 呃……某人的耳尖有点可疑的红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好象真的从来没有给江意带过什么礼物,两人在一起后,也只是把卡交给江意,他想要什么就去买什么,除了还帐单,自己什么都没有过问。 就算当年知道江意有宝宝那会子,给他买营养品或者是衣服什么的,也是直接买了就放家里,也不用特意向江意说明,他就会拿着用。 怎么这个小不点却如此的计较? 把钱包掏出来,往小气儿子面前一递,“拿去!来得太急了,没时间准备礼物,想要什么让你爸爸买。” 小不点被他身上隐隐散发的怒气吓到,探询的看了爸爸一眼,可江意却望着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上前去把钱包拿过来。 不是江意买不起菜,而是他太了解尉迟临风的脾气了,如果这时候不拿他的钱去买菜,他反而会认真生气。 “把你自己的卡收好,别再丢三拉四的。小石头,过来喝你的汤,让你爸爸快去快回。”黑着脸训完话,冰山男低头喝汤。 江意打开钱包,看见里面自己的那张小像还有从前的旧卡,心头一时百感交集,莫名的眼睛里竟然涌上一股热流。 微咳了一声,把那股子热意咽下去,江意拍拍儿子的头,抚慰了他一下,才走出家门。 傍晚,雨后的黄昏透着暧昧不清的光亮,仿佛是黎明前的景象,可毕竟黄昏就是黄昏,接下来一定会伴随着黑夜的来临。这是自然规律,也是天地注定的轮回。 就象是——命运。 江意重重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象是潜逃多年又被抓获的罪犯,在如释重负的同时,也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了。 7. 江石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大狗在小主人身边,也瞪着对面的男人。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饭已经吃完了,这人为什么还不走? 江意洗了碗,收拾干净厨房出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副诡异的情形。尉迟临风瞪着电视,旁边的一人一狗瞪着他。 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出来打破僵局,“小石头,爸爸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得先把儿子哄睡了,才有机会和那男人谈话。 可江石不乐意,指着墙上的钟道,“睡觉的时间还没到。” 假装看电视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那你在这里玩,我和你爸爸有事情要谈。” 看他径直往里屋走,小不点着急的冲上去拦着,“这是我爸爸的房间,你不能进去!” 江家没有留宿外人的习惯,小小的两居室,一间是江意的,一间是江石的。江意的房间那是小不点心目中的圣地,除了自己和西西,谁也不许进。 看小人儿张牙舞爪,手脚并用跟只小蜘蛛似的趴着门框不让自己进去,墨黑眼眸再度幽暗下来,扭头看江意。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江意也有些囧,上前给儿子做思想工作,“小石头,叔叔和爸爸有点事要谈,你不让我们进去,难道去你的房间谈?” 小不点疑惑的看着爸爸,“你们就在外面谈,为什么要进去?” 咳咳,看旁边越发幽暗的眼神,江意赶紧继续努力,“因为我们要谈的是大人的话题,小孩子不能听。” 小不点的表情瞬间有点受伤,不过他不会怪他亲爱的爸爸,只会怪那个带来麻烦的外人。红果果的横了尉迟临风一眼,想了想,给出解决方案,“那我在房间里不出来,你们就在外面谈。” 江意尴尬的瞟一眼尉迟临风,他已经尽力了。儿子的警惕性实在是太高了,没办法忽悠啊。 墨黑眼眸里有火花闪了闪,最终却还是灭了下去,指了指旁边的儿童房,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你先进去,我们没叫你,不许出来偷看。” 小不点皱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子才勉强点了点头,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却又回头,很不放心的看尉迟临风一眼,拍拍大狗,“西西,你跟爸爸在外面。”似是怕尉迟临风不同意,急忙还补充了一句,“西西不会说话,它可以听你们说话。” 这小子!尉迟临风吸一口凉气,压抑着心头的憋屈,伸出长腿把狗往里一拨,“它跟你在里面作伴,我不会把你爸爸吃掉的!” 啪嗒,年轻男人果断伸手关了门,把儿子和大狗统统关在里面了。然后俐落的从袖中抖出一把小刀,插进房门上的钥匙孔,回手抓着江意就往他房间里推,“进去!” 他!他居然骗小孩儿?江意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可还没等他指责大的,就见那个小的已经在房间里带着泣音叫嚷起来,“爸爸爸爸,这门怎么打不开了?” 呃……江意无语。 果然是父子,原来儿子也没想着老老实实的呆着,才进去就想偷溜出来了。 一个不察,他发现身边男人的墨黑眼眸里竟似掠过一丝小小的快意,对那被关在房间里的小不点说,“叔叔说话算话,谈完话就放你爸爸出来,你也要象个男子汉一样,说好了不出来就不许出来!” 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不要!”里面的小不点果断的决定不当男子汉了,“我是小朋友,我要爸爸!你是坏人,放我出来!” “小朋友也不能不讲道理。” 眼见年轻男人有发怒的迹象,江意急忙出来劝解,“小石头不怕,爸爸没事,就跟叔叔说会子话,马上就放你出来。” 嘤嘤,小不点故意把哭声放大,小爪子把门挠得沙沙作响,“那爸爸就在门口说,别走开!” “爸爸不走,爸爸就在门口,小石头乖,在里面跟西西呆一会儿,很快就好。” 江意哄好儿子,反而焦急的催促起尉迟临风来,“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墨黑眼眸闪一闪,忽地将他往隔壁房间一推,将他抵上门上,提起他的衣领,再也无须掩饰浑身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低了声音紧盯着他的眼睛,“你一走就是三年,什么音信也没有。眼下还要我快说,你让我怎么说?” 江意给他的样子吓着了,自悔失言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进去,可想着儿子,他还是保持了冷静,以极快的语速道,“当年一走了之是我不对,但小石头还小,你别吓着他?” “我吓着他?”尉迟临风的嗓门不觉提高了两度,忿然道,“你真以为他这么容易就被吓着了?分明是在假哭,博人同情!” “可他毕竟小嘛!你没当过爸爸,不明白……”完了,一看男人瞪得更凶的眼神,江意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你没有照顾过他……” 好象也不能这么说,男人不是不想照顾他,是被自己偷偷把儿子带走了。江意还想解释,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最后只能看着男人的眼睛,轻轻的诚恳的说了句,“对不起。” 当年离开,他虽然也有自己的不得已,但对于孩子的另一个爸爸来说,的确不公平。尉迟临风或许没那么温柔,可他当年对江意的照顾是真的,对孩子的在意也是真的。可自己问也不问就剥夺了他做父亲的权利,这一点上,确实是江意对不起他。 修长的指插进了他的发间,强迫他抬起头来,江意看着墨黑的眼睛,那里有委屈,有责怪,有愤怒,却也有挥之不去的情意。 是的,江意不会看错。如果不是有情,男人不会把他的小像随身携带,不会把从前给他的卡也一直放在钱包里。 心头一软,江意看着他几年不见,略添风霜的眼,有抑制不住的柔情从心底慢慢溢出来,低低的问,“你这些年,还好吗?” 墨黑的眼沈了沈,忽地在眼前消失不见,而唇上一热,尝到了睽违已久的味道。 心尖一颤,有看不见的电流同时在两人体内窜过制造出阵阵战栗。 江意有些慌了,想拉开些距离,但他忘了自己身后是门板,根本无路可退。 而他离开的嘴唇只停留了不过一瞬,就狂热的追逐上来,有如海面上瞬间掀起的十级风暴,一下就把江意给吞噬了进去。 耳朵里的鼓膜嗡嗡作响,除了剧烈的呼吸,连眼镜被粗鲁扔在地上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浑身上下象是骤然笼罩进了一片火场,把他的衣服裤子一下子全都烧没了。 直到背上一凉,接触到柔软干爽的床单时,江意才醒过神来,自己怎么全身赤裸的被扔上床了? “不……不行。”儿子就在隔壁,怎么能做这种事? 可尉迟临风不管,正对着他就压了下来,那顶着江意柔软小腹的坚硬,无声的诉说着他的急切和欲望。 “真的不行,小石头……”江意无力的推拒着,可在尉迟临风握着他也挺立起来的欲望时,说不出话来了。 三年了,一直没尝过性爱滋味的身体是无法抗拒这样的美味的。江意急促的喘息着,心内天人交战,一个声音想顺从理智,一个声音想顺从欲望。 “爸爸!”℉ёì℉аη тχт稚嫩的呼唤迫使江意倒向理智的那一边,“真的不行,小石头在家。” “让他等着!”年轻男人伸手大力揉搓着他的臀部,难以忍耐的炽热已经抵上了他的后庭,焦燥的在那里顶弄,可惜三年没有被滋润过的地方紧窒非常,可不似从前想做就做,“有什么东西没有?” 江意知道他问的是润滑剂,可他又不打算跟人上床,准备这些东西干什么?“没……没有,你……求你别弄了。” 他粗喘着抓紧了身下的床单,身体的激动超出自己的预料,光是被尉迟临风这样在外面顶弄,就让他有想释放的冲动了。 可尉迟临风不肯放过他,“随便什么都好,快点让我进去!” 感受着他渐渐粗暴起来的动作,江意清晰的知道对方也同样的激动。这浑蛋难道三年都没做过?怎么弄得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 “霜……儿子用的霜……在洗手间……”断断续续的刚交待完,年轻男人就飞奔而出了,可在另一间房,陡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哇!那不再是假装,而是真正的号啕大哭。 江意一个激灵翻身爬起,迅速抓起床头的睡袍套上,可另一个男人比他动作更快的已经冲过去抽出小刀,打开房门,抱起了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小不点。 “你哭什么?爸爸又不是不见了,你等一下不行吗?” “呜呜,我不要你,不要你!”小不点在他怀里拼命踢打着,象是被恶魔劫持一般,完全不要他抱,只拼命叫着,“爸爸,爸爸……” “爸爸在这,在这儿!”江意手忙脚乱的扑腾出来,把儿子抱进怀里,匆忙瞟一眼男人,就见他手里抓着儿童霜,但腰间已经围了条毛巾挡住了关键部位。 还好能遮羞,江意心头刚转过这么个念头,就听男人惊呼起来,“你干什么?” 是家里的大狗西西不满的咬着江意的毛巾往下拽,哎哟,江意顿时会意了,“你快放手,那是它的毛巾!” 年轻男人那张脸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青中泛黑,黑中透青。 江意果断低头哄儿子,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8. 混乱过后,江家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仅仅只是表面现象,就连家中年纪最小的大狗西西也看出不对劲,蹲在主人脚边,怎么也不肯离去。 于是,在江家卧室,就出现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 男人抱着小不点坐在床边,脚边蹲着大狗。对面书桌的椅子上,坐着年轻男人,两臂交叉抱于胸前,瞪着男人怀里同样瞪着他的小不点,摆出一副对峙的嘴脸。 江意抬头,小心瞄瞄对面的年轻男人。他已经去洗了个澡,换上了江意的睡衣。虽然小了点,但总比光着膀子强。 看他脸上神色,估计洗澡时也一并解决了个人问题,原本的情欲之色已经退去,但仍是臭着一张脸,表明他很不爽,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江意没有活得不耐烦,也知道自己的武力值极其低下,在此人面前完全不堪一击,所以男人不动,他也不敢送这位尊神出去。 只是老这么坐着,实在是让人压力太大了,况且他怀里还抱着儿子,时间长了,也是很累的。 轻微的挪了挪屁股,江意决定无视对面那位,低声跟怀里的小不点商量,“小石头,爸爸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小石头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但已经不哭了,只是很不高兴的指着对面那个把他弄哭的坏人,嘟着小嘴告诉爸爸,“他还没有走。” 江意脸色一变,这傻小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我不走了。”尉迟临风居高临下的望着儿子,紧紧抿着的嘴角显出他的愤怒。 在幼稚园的时候,这小子不还为自己哭吗?怎么一进到他的家门,就各种不乐意了? 年轻男人没意识到儿子极强的领地意识遗传于谁,却是跟如此热切盼着他离开的小不点赌起气来,这么想要他走,那他还偏不走了! 反正,他今天来时,也没打算离开。 可小不点听他这话,当即炸毛了,从爸爸怀里挺直小腰板坐起来,攥着小拳头奶声奶气的怒吼,“不许你留在我家!你不是我家的人,回你自己家去!” 年轻男人冷笑,唇抿得更紧,“连你都是我的。我要呆在哪里,还要你管吗?” 小不点气得脸都红了,“我才不是你的,我是爸爸的!你又不是我爸爸的儿子,凭什么留在我家?西西,咬他!” 本性纯良的大狗汪汪叫着,装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作势要往前扑,却被年轻男人一个冷酷眼神就给秒杀了,只敢对着他大吼,却不敢上前。 小不点气极的转头寻找同盟,“爸爸,你叫西西咬他。他不是我们家的人,你叫他走!” 江意很头疼。 看着这样两张相似的脸吵得不可开交,他只觉得基因果然是件无比麻烦的东西,尤其是在遗传之后,更加充分体现出同性相斥的自然定律,哪怕是在至亲父子之间。 “小石头,叔叔其实……他也是小石头的亲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和我们分开了,咱们就让他留下来好不好?” 江意费力的解释着,那祈求的眼神让年轻男人不作声了,可是小不点却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瘪着小嘴道委屈,“可他欺负我,他还把我关起来,还抢了我的球球。” “还你!”墨黑眼眸闪了闪,果断扔出一只小球。想想实在心中不忿,又给自己辩白,“这球是我抢的吗?明明是你自己扔来的。再说,我有关你吗?是你自己答应不出来的,又反悔。” 小不点接住小球又对他砸去,怒目而视,“可你也没有在客厅说话,你到爸爸房间来了!” “够了!”江意忍无可忍,抱着儿子腾地站了起来,“你们两个都消停点,要是再吵就到隔壁吵去!小石头,说好了叔叔留下来就是留下来了,洗澡!” 一大一小震惊的望着他,同时闭嘴了。 挟着小不点,把他扔进洗手间,江意转头拿了衣服,又到隔壁儿童房拿出一只大浴盆,和洗手间里一模一样的浴盆。 年轻男人心头一跳,阴森森的问,“怎么有两个?” 江意刚才那一吼的气势还没消散,气壮山河的告诉他,“打特价时就这一款了,儿子一个,狗一个,怕弄混就分开放了。” 白皙的脸庞又有点泛绿的倾向,不过江意只顾埋头干活,没空理会。 洗手间的门关了,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年轻男人盯着那只蹲守在门口的大狗,只觉得浑身发痒,很想再洗个澡。 这只臭狗! 呜——汪,大狗察觉到他并非善意的眼神,顿时警惕了,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呲出尖锐的犬牙。 哼哼,别以为我不咬你就好欺负,我只是不想咬你而已。 真的吗?一瞬间,尉迟临风读懂了狗的眼神。生了一晚上的闷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发泄,尤其是害他用错了澡盆,拿错了毛巾! 于是就见他抬手一抖,顿时白光一闪,吓得西西脖子上的毛都炸开了,猛地往旁边一跳,就见一把飞刀直直钉在了浴室门上。 汪汪汪汪,良家大狗吓着了,连叫声都变了调,赶紧伸爪挠门。主人,快开门!外面这人太可怕了,我也要躲进去。 “西西别叫,你不用洗澡。小石头你把眼睛闭上,别乱动。一会儿水流到眼睛里,你又要哭。”江意正把儿子横抱在膝上洗头发,哪里还有空去理狗?再说,他也没想到,尉迟临风居然会出手恐吓一条狗呀。 年轻男人见此,颇有几分得意,带了几分阴森森的笑容,过来收刀。 呜呜,可怜的西西无法申辩,只好躲到旁边,让开了洗手间的门。 可那坏人还在指间飞快的玩着那把刀,指着它一字一句的告诫,“记着,以后这个家里谁是老大!” 太可怕了,西西哧溜钻进沙发底下,满心恐惧,主人怎么把这么可怕的人放进家来了?大不了我以后把澡盆和毛巾都让给你了,这总行了吧? 成功吓退狗狗的男人很得意,以胜利者的姿态在这个小小的家里展开第一次正式巡视。 咳咳,厨房不是他擅长的领地,就不用去了,至于客厅,刚才吃饭时已经看过,也没什么可看的。 年轻男人真正有兴趣的是那间儿童房,长腿一伸,把半掩的房门拨开,大摇大摆的进来了。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小不点很让人闹心,所以才更要进来好好了解了解。 不大的一间房,布置却很温馨。 米白和粉绿粉黄相间的儿童床边有可以升起来的护栏,小孩子晚上独自睡觉也不用担心会滚下来了,旁边还有配套的儿童书桌和衣柜,这三样算是这个家里最好的家具了。 尉迟临风调查过,这房子是租来的,所以墙面什么的不可能进行大的改动,只能选择一些好看的家具,增加一点气氛。看得出来,江意已经很用心,也尽力了。 不过年轻男人看着家里的寒酸样,又有点生气,他为什么要逃?如果留在自己身边,又何必要那么辛苦的以写稿维生? 看看墙角那只不大的收纳箱,已经装满了儿子所有的玩具,都不是贵重东西,但还算精致。除了益智的棋类和积木,还有一般小男孩都喜欢的枪和小车。 另一个箱子里放的全是书,大多是有图的故事书和识字卡片。随意拿起一本瞄瞄,都已经磨得很旧了,上面还有可疑的小牙印。起初尉迟临风以为又是狗咬的,可仔细一看却又不象,那是儿子长牙时用来磨牙的吗? 心头掠过一抹温柔,正想把书放回去,却看到箱子下面压着一个熟悉的名字。疑惑的抽出来一看,却真的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科幻探险小说家的作品。 墨黑眼眸里顿时焕发出一丝神采,还记得三年那个作家才写到第九集,现在拿到他手里的却是第十七集。 再往下找找,又翻出了十四集。心念一动,他正想去隔壁找找是不是有全套作品,却见江意已经抱着洗完澡的儿子出来了。 赶紧把书一丢,快步走到客厅假装打电话。 却听那洗白白的小不点压低了声音在他身后说话,“爸爸,我晚上跟你睡,我来保护你。” 哼,想黏人就直说,找什么借口!墨黑眼眸一沈,悄悄往回一瞥,却见那香喷喷的小东西还勾着他爸的脖子在撒娇,那副小样儿让人看着忍不住就想——咬一口! 不过男孩子却是不能惯的。年轻男人开始动脑筋,要怎么把儿子弄回他自己的房间。 9. 尉迟临风今晚摆明是要留宿的,那怎么睡就成了个大问题。低头看看跟小考拉似的紧扒自己不放的儿子一眼,江意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在年轻男人背后问,“那你愿意让叔叔睡你的床吗?” 这话问的是儿子,却是说给年轻男人听的。要是小不点爽快答应,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只可惜小不点却有点不情愿,那张小床是为了跟他分床,爸爸特意带他自己去选的,他可舍不得让给一个外人。 小家伙想想,一本正经找了个借口,“我的床是小朋友睡的,大人不能睡。” 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道理?墨黑眼眸沈了沈,倒要看江意怎么应付。 可江意好象习惯了儿子的奇思异想,驾轻就熟的反问,“那小石头说,应该让叔叔睡在那儿呀?家里只有两张床,你不让叔叔睡你的小床,那要不你跟他睡大床,爸爸去睡小床好不好?” 呃……年轻男人忍不住悄悄又回头瞟那个小不点一眼,那个红扑扑的小肉团,如果搂在怀里,感觉应该很不错吧? 可小肉团很不给面子的使劲摇头,“不要!他——嗯,叫他睡沙发,西西也经常在那里睡觉的。” 墨黑眼眸沈得更厉害了,难道他就只能跟他家的狗一样待遇吗? 江意很是为难,“那样……不大好吧?沙发太小了,叔叔比西西大得多,肯定睡得不舒服。小石头听话,让叔叔睡小床,你跟爸爸一起睡,爸爸讲你最喜欢听的故事好不好?” 重重的叹息一声,小不点很勉强的同意了。 可年轻男人不乐意了,竟然敢嫌弃他?那他也不客气了!假装收了电话转过身来,“大人睡大床,小孩睡小床。” “我不!”好不容易给江意安抚下来的小不点顿时又炸毛了,从白白的大毛巾里拱出泡得红扑扑的小胸脯,气愤的挥舞着小拳头,向入侵者宣告,“爸爸是我的,只能跟我睡!” “别乱动,小心着凉。”江意赶紧拿毛巾又把儿子包裹起来。算了算了,他也不想站在这里扯皮拉筋了,抱着儿子回了自己房间,把小东西塞进被子里,眼看他泡澡出的汗已经快干了,才解开毛巾,给他换上印着小狗图案的睡衣。 拿毛巾给他擦干头发,江意自己要去洗澡了,“小石头在这里呆一会儿,不要下床知不知道。” “你去吧。”尉迟临风跟进来了,斜睨着床上的小家伙,意思就要接管这小不点了。 “我不——”小不点骤然要和这样一个陌生人面对面,本能的恐惧起来,一个翻身从被子里爬出来,就想尾随爸爸而去。 “进去。”尉迟临风老实不客气的抓着小不点上床了,惹得小家伙顿时哇哇大叫。 江意懒得理这对父子了,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交待儿子一句别害怕,叔叔不是坏人,他得做个勇敢的小男子汉就去洗澡了。再纠缠下去,恐怕今天一晚上也扯不清楚。 感觉被抛弃的小石头瘪着嘴又想哭了,可那个坏叔叔却讥笑着他,“真没用,动不动就要哭,跟女孩子一样。你其实是个女孩子,对吧?” 轰!小不点火了,“我不是女孩子,我是男子汉!” “那男子汉有随随便便掉眼泪的吗?”尉迟临风不加掩饰的冷哼一声,“我敢打赌,如果我现在上床来,你一定会怕得哭起来,对不对,胆小鬼?” “我才不是胆小鬼,我才不哭!”小不点不知道自己中计了,红果果的瞪着那个入侵者。 入侵者心里却乐开了花,板着一张臭脸掀开被子上来了,“那就试试看罗。” 愤怒的小石头没有哭,只是充满警惕的盯着这个人,“你就在那个边边,不许过来。” 小家伙挥手在大床上跟切蛋糕似的比划了一下,分割地盘,想想觉得吃亏,又往前比划了一下,“这是爸爸的。” 好吧,尉迟临风觉得自己是大人,当然不会跟个小孩子争。 大喇喇的在床边躺下,被江意独有的气息包围,年轻男人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舒畅开来。当然,旁边多出来的那一股子小孩子独有的奶腥味,也是很好闻的。 安静了一时,小石头见这个入侵者闭上眼睛似乎在睡觉,觉得无趣的小不点放松了警惕,转而去抓床头柜上的书来看。 听见咿咿哦哦的小声音响起,尉迟临风这才偷偷睁开眼,往旁边一瞟,就见小不点正趴在枕头上有模有样的假装看书,还给自己讲故事呢。 在床上只穿了条小内内,那两团粉红嫩滑的小屁股高高撅着,看着就让人想捏一把。尉迟临风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唔,手感真不错。假装无事人一般的年轻男人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羞愧,反而很有点占了小便宜之后的沾沾自喜。 “你干什么?”小不点生气了,刚刚明明有人揪了他的小屁屁,他知道的。 尉迟临风装傻,只睨了他一眼。 “你摸我屁股了。”小石头义正辞严的指出他的罪行,可对方的无赖出乎小人儿的想象。 “你有证据吗?”抬眼瞟了他一眼,尉迟临风越来越觉得逗弄这只小肉团是件很有趣的事。 小不点生气了,两下子从自己的领地爬过来,举起小拳头打这个坏人。 可坏人之所以被称为坏人,总是有他们很坏很坏的地方。就好象这个人,明明是他先欺负自己,却又不让自己打到。 小石头生气了,更加迅速的扑过去报仇。 尉迟临风一路躲闪腾挪,就在小不点的手边,却偏偏让他连自己半片衣角也碰不到。追逐了几下,小不点怒了,把被子一掀,从床上站起来追打这个坏人。 墨黑眼眸里掠过一抹笑意,也不说话,继续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就在这张只有一米五的宽的床上,开始他的第一场,咳咳,亲子游戏。 江意还在里面洗澡,突然听到儿子在外头嗷嗷叫的声音。这是在干嘛?心头先是一紧,随即又放松下来。 再怎么说,尉迟临风也是他亲爹,难道还能欺负了他不成?江意放松下来,继续洗澡。可越听儿子的动静越大,就象是给惹毛了的声音。毕竟是儿子,江意不淡定了,迅速把自己洗干净,套了衣服出来。 可刚拉开浴室的门,却听房间里传来重重的咕嘟一声,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就见儿子被子和尉迟临风滚成一团掉到了地上。 江意倒吸了口凉气,“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石头还没回过神来,懵然抬头看他一眼,再低头瞅瞅垫在自己身下的尉迟临风,忽地高高举起小拳头,咚咚在他胸口砸了两下。 然后跟完成什么重大任务一样,兴奋得嘎嘎大笑着,半点也不停留,光着小脚丫就跑到江意脚边,躲在他的身后。 江意一把将小不点拎了起来,“地上凉不知道吗?这样疯,感冒了怎么办?” 生气的把小石头又扔回床上,把被子捡起抖抖盖他身上,横一眼跟着爬起来的男人,“你还小吗?怎么这么跟他疯?你摸他背上,全是汗,这个澡白洗了!” 呃……刚才还疯得热闹的两个人都不吭声了。对视一眼,彼此很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 江意忿忿然又拿出一套干净内衣,给小石头换下那套汗湿的睡衣,把小家伙按在床上,搂在怀里,“睡觉!” 小不点乖巧的立即闭上眼睛,尉迟临风也不等人召唤,迅速关灯,跟着爬了上去。 江意察觉到背后钻进来一个人,本来想说让他去小床上睡的,可想想儿子,怕他又闹起来,也就不吭声了。 原想等着把儿子哄睡着再跟那男人说说,却没想到忙碌的一天的人都很累了,一旦闭上眼睛,很快都睡着了。 这全家会面的第一个夜晚,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开始,又平淡无奇的结束了。 直到天亮,才从平淡无奇又投入新一轮的轰轰烈烈里。 10. 尉迟临风这一夜睡得很好,好得连江意起床都没察觉。小石头这一夜睡得也很好,好得又没有察觉到勤劳的爸爸比他早起。直到某人一直把他往里揣啊揣的,小不点就被折腾醒了。 肉乎乎的小爪子揉揉眼睛,却还不愿意睁开。再抽抽鼻子,旁边那人的味道咋跟爸爸不一样呢?小不点不满意了,扭动着软软的小身子,哼哼唧唧叫唤起来。 这独特的讯号江意一听就懂,不顾满脸的洁面泡泡,立即冲冲手,抹把眼睛就从洗手间里快步跑出来,看一眼旁边那个还在睡的年轻男人,放低了声音,“小石头醒啦,爸爸在哦,来,跟爸爸走。” 把儿子从被窝里挖出,抱着仍不肯睁眼的小不点到洗手间里,就这么端着他对着马桶熟练的吹起了口哨。 很听指挥的小水柱立即放了出来,尿完的小家伙舒服的靠在爸爸的胳膊上,明显还要赖一会儿,江意给他的小裤衩提上,又放回了被子里。 “小石头乖,再睡一会儿,爸爸去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嗯嗯。小不点很愉悦的答应着,窝在舒服的被窝里,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虽然不知看了多少回,但江意还是如初次相见般爱怜的摸摸儿子的小脸,去洗脸干活了。他一早起来才发现一个要命的事情,昨晚给尉迟临风那一通折腾,他忘了煮粥了! 没粥早上吃什么? 虽然冰箱里还冻着几只包子,但这些哪里够吃?更何况小孩子的肠胃弱,早上要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才舒服。 幸好家里有面包机,所以江意赶紧配了面粉和水进去,让机器和面,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过来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剩菜,不够就配点蕃茄鸡蛋,一会儿煮一锅面条,再把剩下的几只包子蒸上,就够吃了。 西西听着面包机的动静,早就钻出来了。它知道主人经常会用那个东东做好吃的面条还有面包,都是它喜欢吃的。所以它一直很乖巧的守在这里,至于有那个入侵者味道的大房,它还有点心理阴影,就不去凑热闹了。 小石头回到床上又迷糊了一阵子,突然觉得自己又开始被人当成包子往怀里揣,这是谁呀,这么讨厌! 小家伙不客气的踹了一脚过去,好象踢到他肚子了,被踹的年轻男人闷哼了一声。听声音,这不是爸爸。可不是爸爸的人怎么会在自己家床上? 强烈的地盘意识让小家伙终于晃晃悠悠清醒过来了,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小不点生气了,“谁让你睡我家床的?下去!” 小人儿不高兴的把男人往床下推,可他真重啊,推也推不动,反而给这男人长手一伸,又把自己捞到怀里捂上了,“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 唔,唔唔!我又不是枕头,不陪睡啦!被闷进被子里的小不点奋力挣扎着,他已经醒啦,他要做勤劳的好孩子,才不要跟这头大懒猪一样睡懒觉。 尉迟临风脑子还迷糊着,只觉得自己怀里象是抱着一只不住扑腾的顽皮小猫,“乖乖,别闹了,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你要睡觉自己睡去,我才不要做懒虫。小不点好不容易才从大得不象话的被子里钻出小脑袋,果断求援,“爸爸!” 嗯。尉迟临风听见了,理所当然的答应了一声。 可另一个父亲也从厨房快步过来,看儿子都这么闹了,尉迟临风还窝在床上懒洋洋不想动弹的模样,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以他对年轻男人的了解,尉迟临风虽然早上也有些贪睡,但绝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尉迟临风眼也不抬,跟梦游似的答,“好象有点感冒,我昨天还买了药来的。” “那你的药呢?”江意可清楚的记得,他昨天自来了家,什么药也没吃过。 “不知道。”尉迟临风咕哝答着,还伸手想把那只小猫抱回去,肉肉的嫩嫩的,抱起来可真舒服啊。 江意闻言却大惊失色,“你感冒了怎么不早说?还跟我们挤一张床,万一传染给小石头怎么办?哎呀呀,真是的!” 他一面抱怨着,一面快速给儿子穿上衣服,给他灌一大杯温开水,让他自己上马桶拉臭臭时,又去药箱里找药了。 虽然还没有症状,但先喝包板蓝根预防下吧。不仅是儿子,连他也要喝。江意带孩子这几年,最怕的事情就是孩子生病了。 小孩遭罪不说,大人也跟着折腾。小石头虽然很争气,长这么大也没病过几回,但每一回有点不舒服,父子俩都要生生掉下几斤肉去。 既然找药,想想顺便替尉迟临风也找了感冒药出来,然后在准备面条时,也特别给其中的某一碗多加了不少料。 尉迟临风一人睡在在大床上,反而睡不踏实了,左边摸摸,空荡荡的,右边摸摸,冷冰冰的。再静下心来想想,他不是一家团圆吗?怎么还孤家寡人一个? 墨黑眼眸费力撑了撑,终于睁开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景致,却有令人安心的味道将他包围。 闭上眼再想一想,尉迟临风彻底清醒了,起来了。 可一起来,就给人好一通数落。 “……自己感冒也不知道吃药,成心传染给我们吗?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点不知道注意?BALABALA……” 尉迟临风低头刷牙洗脸,没空回嘴,他从来不是多话的人,可印象中,没见着江意这么唠叨过自己呀?再想想昨天,江意那两次吼,墨黑眼眸倏然眯起,象是被冒犯威严的兽。 昨天他收拾了那条大狗,接下来,就应该收拾这一大一小了吧?得让他们知道一家之主是谁才行。 可是刚从洗手间出来,尉迟临风就看见桌上摆好面条了。 就算没吃,可看着那红红绿绿的颜色,就让人食指大动。好吧,看在吃的份上,他就姑息饶过这一回吧。 可他刚坐下,江意就板着脸把药和温水递上,“先吃药。” 墨黑眼眸沈了沈,这……这样的服务态度也是不错的,再说他也是关心自己,不能发火。顺从接了药吃下,再吃一口面条汤,唔——真TMD的难吃! “我知道你不爱吃这种口味,可你感冒了,这胡辣汤对你有好处,吃了发一身汗就舒服了。你要是不好,就别上家里来了,传染给我倒没什么,但要是传染给小石头,你知道有多少麻烦吗?”江意理直气壮的话,让尉迟临风把想吐的面汤又生生咽了回去。 苦着脸看对面的两只碗,墨黑眼眸闪了闪,不敢说话了。江意和儿子的面汤都是用昨天的剩菜剩汤煮的杂烩汤,就他这一碗,是用新鲜蕃茄和青菜现煮的,他要是再不吃,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不过尉迟临风真心不爱吃这种口味的面汤,左右看了看,自以为聪明的出了个主意,“你们都吃剩的,我吃新鲜的不好吧,小石头,要不要你也尝尝这个?” 上阵父子兵,你老子受难,你也来分一点吧。 可小不点抓着一只包子啃得正欢,对他的提案连连摇头,那样避之唯恐不及的小眼神让尉迟临风瞬间黑了脸。臭小子,一点良心都没有,也不想想老子感冒是为了谁? 墨黑眼眸再四下瞟瞟,猛然瞧见大狗西西在餐桌底下对着一大盆面条吃得正欢。吸溜一根,吸溜又是一根。尉迟临风动心了,小不点不是说大狗会吃他剩下的东西吗?那吃自己剩下的,也是一样的吧? “西西不能吃辣的。”他正转着念头,对面的小不点急匆匆吞下一口包子,一脸严肃的告诉他,“狗狗不能吃人吃的东西,所以叔叔你要自己吃完,不能浪费哦。” 江意满意的点头,“小石头说得很对,狗要是乱吃人的东西,会生病的。你就吃吧,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挑食?也给小石头做个榜样。这胡辣汤我自己尝了,味道其实还可以的。” 前面是对小不点的表扬,后面的话当然是对尉迟临风说的。 墨黑眼眸沈了沈,低头吃面了,可他总觉得对面那个小不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是在嘲笑自己。 哼,小鬼头,只许你偷偷把自己不喜欢的食物拿去喂狗,就不许我喂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走着瞧! 小石头得意的在凳子上扭动着小屁股示威,瞧就瞧,谁怕谁啊? 小鬼头总算是摸出点门道来了,只要在爸爸跟前,欺负欺负这个叔叔也是不要紧的。嘿嘿,那他迟早会想出办法,把这个外来的叔叔赶出家门去! 那他又可以独霸爸爸,再加上西西,天下就太平啦。 11. 江石小朋友最近有点烦。 就象眼下,全班的小朋友都在院子里开心的自由活动,唯独他,托着肉墩墩的小下巴,独自坐在一块大积木上——沉思。 自诩身为他的好朋友,赵子翔颇为义气的跑过来了,“江石,你在干什么?” 江石皱眉睨了他一眼,老气横秋的道,“别烦我。” “你不高兴吗?”赵子翔很没眼力劲儿的在他旁边坐下了,“你为什么不高兴?” 江石板着小脸,横了他一眼。可想想西西不会说话,也许能找这个家伙商量商量?于是他道起了苦水,“我家最近来了个人,爸爸说是亲戚,可是他住在我家不走了,讨厌!” 赵子翔抓抓头,想了想才把他的话理解并消化掉,“我家也有亲戚,上回我姑姑家的姐姐也来我家住,她拿了我的玩具,我不给,妈妈还打我了。” 提到玩具,江石顿时苦大仇深起来,“那个坏人也抢我的玩具,他都那么老了,还抢小朋友的东西,我也不给他,不过我爸爸没有打我。不过,我抢不赢他。” 最后一句,小不点尤其咬牙切齿。 赵子翔顿时同情起来,“那你真可怜。他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那个人好赖皮的,他不肯走。”江石灰心丧气的垂下小小的脑袋。 赵子翔陪着他叹了口气,突然又振作精神,抬起小手摸摸他的头,“你别难过了。这样的,我帮你叫他走好不好?” 呃?江石转头看他,就见对面这个相貌平凡的小家伙拿出一个小玩具摆在两人中间,“这个就是你亲戚,我帮你说他哈。” 赵子翔很认真的指着这个小玩具说,“你快走吧,这是江石的家,你不能呆在这里。” 还以为他多厉害呢,原来是假的!江石泄气的耸拉下小肩膀,忽地,他的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讨厌身影,抬起头来确认之后,“嗳,那个人就在那里,你去帮我说吧。” 他一面说一面就抓起赵子翔的胳膊飞奔而去,在一个高大男人面前站定,往上一指,“就是他!” 江石不觉得怎样,可赵子翔却累得跟小狗似的呼呼喘气,这也太快了,完全不是他的速度嘛。 “小石头,你怎么了,有事吗?”男人低头,紧张的看着江石。 赵子翔正好仰着小脑袋往上看,咦?这叔叔他认识,是那个很会打架,最近又经常在幼稚园里晃来晃去的家伙。 虽然长得有点冷,但赵子翔觉得自己既然身为江石的好朋友,就要替他出头,于是很仗义的对那个冰山叔叔说,“你不要做江石的亲戚好不好?别住在他家了,你回你自己家去。妈妈说,老呆在别人家是会被那个……讨厌的。” 冰山叔叔脸上表情没怎么变,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搞错了,小朋友,江石的家就是我的家。我去他家,就是回自己家。” “才不是!”赵子翔还没反应过来,江石已经气得小脸都红了,坚决否认,“我家只有我和西西和爸爸!” 冰山叔叔的表情有点裂开的迹象,不过还是好脾气的解释着,“小石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在你出生以前,就和你爸爸住在一起了。只是中间分开了一段,现在我只是回家而已。” “你骗人!”江石坚决不相信,“我一生下来就跟我爸爸在一起了,你是后来才冒出来的。” 赵子翔用小脑袋想想,忽地明白过来,“江石,我家爷爷奶奶也是在我出生前就跟我爸爸住在一起的,妈妈是跟我外公外婆一起住。后来爸爸妈妈住在一起,这才有了我。” 他仰起小脸,天真无邪的问,“那你其实是江石的爷爷吧?” 冰山叔叔的脸彻底裂开了,赵子翔可以看到,他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跳出来。赵子翔有点害怕,小身子往后缩了缩,“嗯……难道我弄错了,你其实是他外公?” 冰山叔叔的脸黑了,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走了。赵子翔糊涂了,那他到底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 “笨哪!”江石生气的拍了他的头一记,“爷爷和外公的头发都是白的,他是黑的。” “啊!”赵子翔大叫一声,“那我知道了,他一定是你叔叔,就是你爸爸的兄弟!那也是一家人,你不能赶他走。” 什么?江石明显被打击到了,一副忧郁的表情,“真的不能吗?” 赵子翔努力想了想,“除非……我告诉你。” 他趴在江石的耳朵上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江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么回事!小不点严肃的点点头,他知道怎么办了。 江意最近也有点烦。 当然,家里增加一口人的开销倒没什么,主要是因为这一口人带来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实在是太难处理了。 儿子天天问,“那个叔叔什么时候走?” 然后那人就天天催,“你什么时候把实话告诉他?” 其实实话他自己不是早说过吗?在他和小石头吵架的时候,江意亲耳听见,他多次虎着脸严正警告,“我是你爹,你这小子别太过分啊!” 可小石头却用看白痴的小眼光红果果的看着他,完全不理他那一茬。 烦! 将十指插进发间,江意真的很苦恼,难道要他跟儿子承认他是麻麻?哦,老天,杀了他吧。他是男人,怎么可能是麻麻?可又要怎么向儿子解释两个男人制造出他的事实? 江意快疯了。 嘀嘀,面前的电脑突然叫了起来,可江意也不想理。这些天他完全无心写稿,有编辑来催,一概借口家里有人生病。 咳咳,其实某人的小小感冒早就好了,也没有产生扩散效应。 可电脑还在不停的叫,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这是谁呀?江意终于不耐烦的抬头,却见电脑上某个联系人已经打出一大堆的话。 在看完之后,江意的脸色渐渐变了。 12. “爸爸,我们待会儿下去散步吧。”难得的,最不愿意出门交际的江小石童鞋,在晚饭时主动提出要下楼走走。 江意只觉得搞不好今晚上的月亮要从东边出来,趁着小不点没反悔,赶紧一口就答应下来。 而更让他跌破眼镜的还在后头,儿子居然看着餐桌对面的那人,跟自己咬耳朵,“叫他也一起去。” 小孩子的声音虽然软软的,小小的,但尉迟临风的耳力是何等惊人?顿时那嘴角就裂开了,本来只打算咬半块排骨的嘴,一下子把整块排骨都吞了进去。 江意看着有点揪心,他今天做的是孜然烤排骨,为了迎合小孩子喜欢用手抓着啃的喜好,特意剁得块头都比较大。就算成年人的嘴巴大,可这一口下去也得噎着吧? 不过尉迟临风是什么人?是自小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人,所谓精英,就是敢想常人所不能想,能做常人所不能做。 虽然一大块排骨塞在嘴里确实不方便吞咽,但他还是发挥超强的个人能力,就在嘴巴里把骨头上的肉啃下,然后噗地一声,吐出骨头。 厉害!江意心中暗暗佩服,告诉同样睁大眼睛,一脸惊叹的儿子,“如果叔叔有空,会一起去的。” 江石忽地慢慢皱起小眉头,张大小嘴也想把手中的排骨整个吞下去,可他刚有这个意思,就给江意抓着小胳膊,严厉制止了,“好好吃饭,不许乱学,万一戳到喉咙怎么办?” 想起这样做的后果,不由得瞪了对面男人一眼,原先那一点子钦佩荡然无存,眼神无声的指责着,身为家长,你是怎么做的榜样? 墨黑眼眸沈了沈,收起那一抹得意,又抓了一块排骨,打算这回做个好榜样。 可小不点见状,顿时也伸手抓了一块排骨放在自己的小碗里,明显一副怕吃亏的样子。 江意再看对面一眼,眉头皱得更深,“别老光顾着吃肉,也吃点青菜。” 江石一听,顿时狗腿的拍起马屁,把自己新抓来排骨递过去,甜甜的献媚,“爸爸吃。” 年轻男人抓着那根排骨,有点尴尬。红果果的瞟了儿子一眼,把排骨也放到江意碗里,勉为其难的将筷子伸向给排骨垫底的烤蘑菇。 江意绷着脸瞟他一眼,嘴角忍不住有往上弯的趋势,赶紧挟了一块烤胡萝卜塞自己嘴里掩饰,又挟一块到儿子嘴边,示意他吃。 虽然爸爸已经以身作则了,可小不点瞅瞅对面的叔叔,有点不情愿的低下小脑袋嘟囔,“他都没吃。” 江意又瞅过去,墨黑眼眸沈了沈,本来准备去挟烤土豆的筷子中途一转,落在了胡萝卜上,英勇无畏的落下去,然后在主人嘴前又停顿了一秒,才如壮士断臂般送了进去。 这下江意理直气壮了,“叔叔也吃了,小石头也要吃。” 小不点小肩膀一塌,似是颇为失望的看了对面那人一眼,这才苦着小脸张开小嘴把江意挟了多时的胡萝卜接过去。 看着身边的一大一小的吃相,江意嘴角微弯,又好气又好笑。 说来这对父子的喜好真是惊人的相似,但凡肉类上桌,两个人必定抢得一塌糊涂,但要是青菜萝卜,那就非得一个盯一个的去消灭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从尉迟临风来了家里,江小石吃饭的效率高多了,不仅是时间快,饭量也加了小半碗,而尉迟临风也结束了无人约束,随心所欲的幸福时代,不管自己愿不愿意,只要儿子指着他说事,他就得硬着头皮以身作则的去吃那些自己原本并不喜欢的青菜。 这也算是有竞争才有进步吧?江意坏心眼的想着。 尤其是在家务上,因为从前只有江意和儿子两个人,所以小石头会很懂事的在江意干活时来帮忙。 他做饭,儿子就剥豆,他洗碗,儿子就帮忙收拾。虽然小孩子能力有限,帮不了太大的忙,但江意有意识培养小石头勤劳的习惯,总是给他分配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就连大狗西西在这样的熏陶之下,也有样学样的知道睡前要把玩具都叼了收进玩具箱里。 这样一来,在这个人人勤劳的家里,什么都不干的尉迟临风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自从住下,看着那么个小不点都时常拿着一把比他小人儿还高的扫帚扫地,尉迟临风坐不住了。就算再讨厌,他也不得不参与到家务劳动中。 拖地,洗碗,擦桌子,收拾。 江意在增加多照顾一个人的麻烦的同时,确实也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只是,脸上的笑容还没浮现出来,心里又想起下午得到的那个消息,心中又是一沈,笑不出来了。 好好歹歹,一顿饭终于吃完了。等尉迟临风洗了碗,收拾了厨房,一家子下楼了。 左右邻居已经知道江家最近新来了“表弟”,见到这个冰山脸的年轻男人时也没什么异样。大伙儿只是团团围着江意,等他给孩子们讲故事。 不过今天江小石也决定发表一通高见,于是,在爸爸开口讲故事之前,他先站出来说话了。 邻居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很是惊讶,谁都知道江意人好,但他儿子却是出了名的小石头一块,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了,就是打个招呼都难。 那他今天要来讲什么? 江意带着点浅浅的骄傲介绍,“孩子上了幼儿园,现在学得懂事多了呢,今天还是他主动要下来的。” 年轻男人站在一旁,墨黑眼眸里闪了闪,调整得跟江意一模一样。 邻居大小朋友们一律很给面子的鼓掌欢迎,就见小不点站在场中,煞有其事的认真开口了,“嗯……你们能不能给我叔叔介绍个女朋友?让他结婚吧。” 人群静默了两秒,忽地爆发出如雷般的笑声。甚至有些老人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么点大的小屁孩居然知道为大人操心,这是怎样的境界和情操? 不好意思,小石头没他们想象中那么高瞻远瞩,人家这是听赵子翔小朋友说的,人一旦结了婚,就会搬出去住了,小石头想让那个叔叔离开,所以才着急给他介绍女朋友。据赵子翔观察,这种事得找爷爷奶奶说,效果比较好。 可江小石一想,他家没有爷爷奶奶,但楼下倒是挺多的,不如就找他们说说吧。于是,他想到了,也就做到了。 江意听了儿子的话,开始也笑,这个傻孩子,怎么会想到这里去?可笑过之后,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再细想儿子的深意,他不觉抬眼看向年轻男人,果然看到,那张脸已经毫无悬念的黑了。 那不是一般的黑,是黑如锅底的黑。江意知道不好,想出来解释两句,可尉迟临风动作比他更快,迈开长腿,两步走到小不点跟前,弯腰把他一把抱起,往肩头一拎,不管他愿不愿意,就扛着小家伙走了。 有些事,还是回家做比较好。 邻居们还在笑,“哟,怎么这么大人,还这么不好意思?” “想要介绍女朋友啊,没问题。说说你们家的条件,我帮你物色物色。” …… 江意僵着一张脸,赔笑着跟大伙儿敷衍几句,赶紧追着回去了。万一父子相残,那可就麻烦大了! 等他冲进家门,就见大战已经爆发,客厅里,一大两小怒目而视。 西西虽然有点怕那个会玩刀子的男人,但还是勇敢的守卫在小主人的身边,陪他同仇敌忾。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坐下,好好说话不行么?”江意企图息事宁人,让大家和平谈判。 可儿子不干,涨红了小脸,眼泪汪汪的扑过来告状,“爸爸,赶他走,他打我屁股!哇——” 告状之人中途被拦截下来了,年轻男人怒火熊熊,把儿子抓起,“你这小子怎么回事?都跟你说了,我是你爸,你怎么就是不听?还一天到晚想赶我走,江意,你跟他说清楚!” “坏人,坏人,你放开我!”小不点拼命踢打着,西西不敢咬人,却敢咬衣服,扯着尉迟临风的裤脚,拼命拖他后腿,给小主人帮忙。 这一屋子的人闹狗叫,吵得江意头都要炸了,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直恨不得自己晕过去才好。 可他到底不是那么脆弱的人,深吸一口气,说话了,“小石头,别哭,你听爸爸说。叔叔他,真的是你爸爸。” 小不点一愣,忽地扭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江意。 江意蹲下身子,没有回避的看着儿子纯真的眼睛,“爸爸从来没有骗过你,对不对?所以你相信爸爸,他真是你爸爸。” 小不点呆呆的怔了几秒,忽地放声大哭,挣开了已经放松力道的尉迟临风,扑进江意怀里,哭得伤心欲绝,哽咽难言,“我错了,爸爸……小石头乖,我听话,我也再不叫他走了,你别不要我,呜呜……” 看儿子哭得这么可怜,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几乎快背过气去,尉迟临风心头不忍,上前安慰,“小石头,爸爸没有不要你,他还是你爸爸,不过,也请你接受我好不好?” 小不点略略转过身来,哭得满脸泪花的直跺脚,好象身后站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几乎是拼尽小小人儿所有的勇气和力气吼叫,“你不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这才是我爸爸,不是你,不是你!” 墨黑眼眸里掠过一抹受伤的表情,江意抱起儿子,抱歉的看着他,正想说点什么,尉迟临风的手机响了。看着来电,年轻男人的面色凝重起来了。 13. 天早已经黑了,高楼大厦里透出来的万家灯火就显得格外温暖而明亮。 江意抱着儿子坐在柔软的沙发里,轻拍着他小小的背,吻吻他顶心被汗濡湿的碎发,问, “好了没?要不要喝水?” 小不点还有些一抽一答的,但已经不哭了,抬起小手擦擦犹带泪痕的小脸,点了点头。 “走罗,去喝水。”江意把儿子抱起,到厨房给他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别看他没哭,可哄了小不点这么久,喉咙早就干得冒烟了。 父子俩咕嘟咕嘟都灌下一大杯水后,精神都好了许多。又把儿子抱到洗手间去嘘嘘了一回,再把他带回沙发里坐下,江意要跟儿子讲道理了。 “小石头,你知不知道班上的小朋友,比如说赵子翔,是谁生出来的?” 小不点把小脸埋在他肩头,拒绝回答。 可江意硬把他扯下来,“小石头是个讲道理的孩子,你告诉爸爸。” 小不点作势欲哭,但江意板起了脸,“要是再哭就是不讲道理,爸爸就不喜欢你了。” 小不点撅着小嘴,哼唧着撒了一阵子娇,然后靠在他胸口,低着小脑袋开口了,“他爸爸,和……妈妈。” 小小的声音是哭过后的沙哑,江意心疼的摸摸儿子,“小石头很懂事,从来都没有问过爸爸,关于妈妈的事。可赵子翔是他爸爸和妈妈生的,爸爸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得出来小石头?” 小不点嘴巴快撅到天上去了,用力把他抱住,“你是我爸爸,不是他!” 江意轻轻笑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突然有了个最简单的答案,“我当然是你爸爸,可叔叔也是你爸爸。别人都是爸爸妈妈生的,可小石头是特别的孩子,所以你是两个爸爸生的。” 啊?小不点顿时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全心信赖的爸爸。 看他这傻乎乎的小样儿,江意忍不住亲了儿子额头一口,“爸爸没有骗你哟,你自己也应该看到了吧?你是不是长得很象叔叔?还有,你跟他一样挑食,你不吃胡萝卜,他也不吃,你不吃青椒,他也不吃,你们两个都喜欢抢排骨抢肉肉,对不对?” 小石头的眉头皱紧了,小嘴嘟嘟着找借口,“那他……他没有我乖!爸爸也说,说我长得象你的。” “那当然啊。”江意伸手点点儿子秀气的小嘴巴,“小石头这里可长得跟爸爸一模一样呢,不管小石头变成什么样,只要看到这张小嘴巴,爸爸就认得出小石头啦。” 小不点听到这话,顿时开心起来,嘟起小嘴,狠狠的亲了他一口,用甜得发嗲的声音自豪宣布,“我是爸爸的儿子!” 江意配合的来了一句,“我是小石头的爸爸。不过小石头呢,还有一个爸爸,就是那个叔叔,你要跟对爸爸一样对他哟。” 小不点从小鼻子里重重的长出一口气,虽然不象之前那么反感了,但还是不太乐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玩弄着江意胸前的钮扣,闷闷的道,“我只要一个爸爸就够了。” 江意呵呵笑了,被儿子如此珍惜的感觉让他有点小小的得意,心里很想把儿子独自霸占,但理智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但是小石头多一个爸爸,就会多一个人喜欢你啊。” 小不点突然仰头,兴奋的问,“爸爸,那我不要他喜欢,是不是就不用他做我爸爸了?” 江意愕然,“为什么?多一个人喜欢你有什么不好的?” 小不点严肃指出,“可他来了,爸爸就多一个人要管了,也会多一个人让你喜欢吧?那我不要他喜欢,爸爸也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呃……江意自觉老脸有些烧得慌,这小子,怎么会这么快就真相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尉迟临风那家伙也不在家,让他怎么应付? 江意头疼了,另一边,尉迟临风的日子也不好过。 给从前的手下大将逄燚一通电话叫出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自从三年前红门出事后,舅舅为了收拾烂摊子,给请到警察局喝咖啡,尉迟临风便没有资格再插手红门事务,而逄燚也给发配到非洲情况最为复杂的地方去卖命。三年中彼此虽然会有联络,却没时间见面,这次逄燚突然跑来,一定是出大事了。 开放式公园假山的雕塑边,逄燚一副流浪汉的打扮,邋里邋遢的坐在地上。可尉迟临风却一眼就判断出,这是一个绝佳的谈话位置。 背后不必担心有人偷袭,四周又没有可供隐蔽之处,视野又开阔,不管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都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可尉迟临风的心头却更沈了,能让逄燚这么小心谨慎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在逄燚身边坐下,便从他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和着药味,尉迟临风顿时警觉了,“你受伤了?” “我没事,不过挨了一枪。不过老大,这回真的是出大事了。”逄燚苦笑着,低声告诉他一个无比糟糕的事实,“有人从监狱里劫走了秦爷,然后我们在非洲的那个钻石矿就有人来打主意了,不过幸好那老家伙只是听说过有这么回事,并不知道具体地方在哪儿,兄弟们跟他们狠狠干了一仗,好歹没让他们找到。只是他们不甘心,还在大肆绑架帮里的头头们想要谈判,我是养伤被送出来了,陈叔和陈哥都惦记着你,让我来报个讯。” 尉迟临风心头一跳,神色凝重起来,“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实力?” 逄燚笑得更苦,“应该不是道上的兄弟,象是恐怖组织。” 尉迟临风一哽,要是这些人,还还当真麻烦了。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这事冼家怎么说?” 非洲的钻石矿是冼家帮忙打开的路子,他们也有不少的股份在里头,要是出事的话,冼家没理由不出手帮忙。 逄燚看了他一眼,犹豫着道,“那帮人已经绑架了寿春小姐的男朋友,眼下家里正闹得天翻地覆。” 尉迟临风明白了,虽然三年前,自己从寿春的订婚宴上逃脱,但这几年,为了配合寿春摆脱家族的纠缠,他还是时不时的在她身边出现,以男朋友的身份陪她演两出戏。 可眼下事情闹出来,寿春肯定是要保护自己的正牌男友,但对于冼家来说,却不会为了个外人,尤其是他们多半并不认可的外人白白牺牲他们的利益。 看来,冼家那帮老狐狸们肯定是想让红门先去火拼,到时候再看情况出手。 尉迟临风想了想,问,“那我舅舅是个什么意思?” 逄燚的眼神闪了闪,“老叔的意思是让你立即回帮里帮忙,等立了功就没有人再追究从前的事了。” 尉迟临风却看了他一眼,“舅舅真是这么个意思?” 逄燚急切起来,“你就是不回帮里,眼下留在外面也很危险,你一个人势单力薄,怎么防得住那么多人?” “说得也是。”忽地,冰冷的刀刃贴上逄燚颈部的大动脉,“说,你为什么背叛红门?” 逄燚脸色变了,“老大……” 墨黑眼眸如万年冰山般冷静,“如果红门真的这么危险,舅舅根本不会让我回去。就是要通知,也一定会亲自跟我打电话,而不是让你来传话。我一个人在外面是不安全,但相对来说,想找到我的机会也小得多。除非,有人带路。” 逄燚脸色惨白,咬着牙道,“老大,你恨我吧,可我真的没办法。桑德拉给他们抓了,他们威胁我说,如果我不来,就要她做军妓。可是她,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都两个多月了……不过老大,我从来没想过出卖你!” 他转过头来,眼中是深深的歉意,“我只是告诉他们,你很在乎江意。” 墨黑眸子一凝,几乎快结冰了。 可逄燚犹未察觉,不解又怨忿的道,“他离开你这几年,你找他找得快疯了,可他呢?他都跟人有小孩了,你还管他做什么?” “你混蛋!我的事什么时候要你乱插手?”尉迟临风扬手,重重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眼中快要喷出火来,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他身边的那个,是我的亲生儿子!” 14. 小石头今天哭得累了,在江意跟他讲完道理时,就已经困得直揉眼睛,把他往热水盆子里一泡,还没等开始洗,小不点就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江意宠溺又无奈的暗叹了口气,跟小时候一样,一个人抱着小不点,动作轻柔的给他又洗头又洗澡,等把他收拾干净放进床里,江意也累得不轻。可他却不能想睡就睡,快速洗个澡出来,他又坐到了电脑前。 趁尉迟临风还没回来,他得赶紧找下慕容烈。 今天下午他突然收到寿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说联络不到慕容烈,让他帮忙找找人看,并且格外提醒他不要回信息,也不要联系她的手机,只要找到慕容烈,让他来找自己就行。 江意当时就觉得出事了,可具体是什么,他却怎么也猜不出来。 在他的想象里,寿春是冼家的宝贝千金,要说她会出的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正牌男友曝光,跟家人发生冲突,搞不好家长已经把她监控了起来,所以她才无法跟他们联系。 江意从那时起就一直挂在网上,可是直到现在,也没看到慕容烈上线回复。抬头看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他从联系人里拉出慕容刚,给他发了条信息过去。 那边却是很快就回复信息了,“有事?” “我想联系小烈,可他怎么总不在线?”江意刚敲了一行字过去,却听到家里有奇异的声响。 不对!和尉迟临风同居那几年,别的本事没学会,但江意唯一学会的就是高度的警惕性。 “我家好象有人进来了!”飞快的在键盘上又打出一句,江意关掉窗口,特意把电脑音响打开,放起欢快的爵士舞曲,掩饰自己的行踪。 大狗西西也不安的从客厅走了过来,江意将食指竖在唇间,西西很乖巧的没有吭声,只是扭头看着厨房的方向。 在他家厨房外头连着个小小的生活阳台,是放洗衣机晾晒小件衣物的地方。那里原本无遮无挡的,可是因为儿子太小,怕他不懂事会攀爬堕楼,江意特意在那里加装了一个防护栏。为了好打扫,当时叫师傅做成可以向内打开的小门样式,只用一把小锁扣在墙边。可他现在听到的,就是那锁被扭动的声音。 一经确定之后,江意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管来的是小偷还是谁,他都得首先护住他年幼的孩子。 天生的护子之情让他迅速做出反应,甩下拖鞋光着脚猫着腰,悄无声息的冲进卧室,一把将熟睡的儿子从床上抱进,将他用小被子裹紧,先是拉开了床底下用来贮物的大抽屉。可是才要把儿子放进去,他却又把抽屉关上,抱着儿子快步进了卫生间。 因为房间小,在卫生间的顶上,做了一排吊柜,可以收纳些平常不怎么用的东西。此时的江意无比庆幸自己平常一直保有良好的整理习惯,所以那个柜子收拾得清清爽爽,还有足够的空间。 把儿子放进去之后,江意回身把西西抱着也送了上去。大狗不放心的舔舔主人的手,江意安抚的拍了拍它,示意它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声。 然后,把柜门关上,江意把自己的拖鞋轻巧的拣回穿上。做完这些,也不过只在短短数秒的时间内,而此时,厨房里已经传来极轻但明显是成人的脚步声。 如果此时选择出去,立即就会跟人撞上,江意急中生智,蹲在马桶上假装方便,等那脚步近了,才作出刚刚听到声响的样子问,“尉迟,是你回来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江意背心冒出一层冷汗,可仍是强按着恐惧的心情,作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配合的缓缓举起双手。 尉迟临风快急疯了,恨不得坐上火箭一下子赶回去!可是他现在能乘坐的最快交通工具是出租车,想闯个红灯都不行。 不过心急如焚间,他也没忘记理智的打几通电话。 首先打给的是罗智贤,他虽然被尉迟临风以公谋私调离了,但约好了这两天就要带着幼稚园所用的改造材料回来的。 尉迟临风设想目前最坏的结局就是江意父子已经被绑架了,那么他需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让人把他们带离得太远。 偷袭江意父子这样没有什么抵抗力的人物,并不需要太多人。逄燚这一点倒没有瞒着尉迟临风,如实告诉他,这回跟他来的一共只有四个人。虽然都是狠角色,但毕竟人数不多。 眼下红门出了事,尉迟临风知道,肯定不能回总部求援。但在他们公司却有不少退役的前红门人物,虽然战斗力减弱了,但却有不少富有经验的老手。如果把他们叫来,配合自己追堵围截,也未必没有胜算。可具体怎么安排,这就需要罗智贤看情况调度。 可怜的罗智贤,因时差的关系还在清晨的好梦里就生生的被他的电话吵醒,正想破口大骂几句,却在听到尉迟临风不对劲的声音时,那满腔的起床气顿时化为乌有了。 “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罗智贤边接电话时,就边从床上爬了起来,利索的穿上衣服,顺便把枪也藏在了裤腿里,“好的,我明白了,我先回公司安排下,再问问家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挂上电话,他刚习惯性的想拉开窗帘,罗智贤觉得不对,眼下可是非常时刻,行事一定要小心,所以他警觉的又松开了手,并顺着墙壁的保护去关房间里的灯。 幸亏他加了点小心,就听砰地一声,有子弹从他房间的窗外设进来,要不是他刚好避了一下,只怕现在就已经血溅当场了。 罗智贤苦笑,他应该感谢尉迟临风的救命之恩吗?要不是他及时给自己打了个电话,恐怕自己在完全没有防备之下,就算出了这间房,也没命见到早上的太阳了。 拿出电话,立即打给公司的阿喜,“现在,你立即派几个枪手到我这里来。对,马上。然后再订几张机票到尉迟那里去,全用化名,我们得立即赶过去。” 第二通电话打给老爸,得知家里人都平安无事,老爸带着老妈正在某处渡假胜地渡蜜月,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时,罗智贤大大的松了口气。父子俩彼此提醒小心,挂了电话,罗智贤只觉头开始疼了。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线可以摆脱尉迟临风的希望,但如果这回真的江意和小石头又出什么意外,他肯定又没好日子过了。 所以请老天保佑,江意和江小石千万不要出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意不够诚的缘故,老天只听到了他一半的祈祷。 江小石没事,江意被抓了。 当尉迟临风赶回住处,瞧见空无一人时,脸上的寒霜简直足以冻死一屋子人。床上、沙发上、衣柜上到处都是刚刚留下的新鲜弹孔,可隔壁邻居并未被惊动,明显用的是消音手枪。 他们还真是有备而来啊!愤怒的尉迟临风在重重锤向桌面时,不意引来轻轻的嘤咛一声。 虽然极其细微而幼稚,却足以让他冰冻的心出现一丝温暖。 循声找到洗手间,听到柜子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尉迟临风不敢大意,手执飞刀,猛地拉开柜门,就见一大团黄毛勇猛的向他扑下来。 尉迟临风无力去吐槽这只明显吓得不轻,还外强中干的来尽忠职守的大笨狗,收刀把狗一接,顺势给它放到地上,再看柜子里,有个小不点正拿小肉手揉着眼睛,不适的想翻身起来。 可是柜子狭小,尉迟临风就算有心,到底没有柜子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不点砰地一声磕到柜顶。 小不点立即瘪着小嘴哭出声来,尉迟临风赶紧跃上洗手池,把小家伙从上面稳稳的抱下来,心疼的揉着他的小脑袋,学江意平常的样子,笨拙的哄着,“小石头不怕,爸爸在这里。” 小不点给哄得好些了,但还没有完全清醒,在他怀里嗅嗅,却不是熟悉的味道,小家伙警觉了,再看他一眼,瘪着小嘴失望起来,带着泣声,眼泪汪汪的四下找寻,“爸爸?” 这个虽然也是爸爸,但他要找他那个更亲的爸爸。 空荡荡的屋子自然无人应答,尉迟临风听着儿子渐渐慌乱又不安的哭声,心象是给人揪紧了似的疼。 江意是个好爸爸,他把儿子藏得好好的。可他自己呢,他的人在哪里? 15. “你放心,江意会保护好自己。” 这是罗智贤带着人匆匆赶来时,跟尉迟临风说的第一句话。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可江意却没有半点消息。所以这样的话对于尉迟临风来说,只是没有意义的安慰,他完全听不进去。 看着双目赤红,脸上象结了层厚厚冰霜的男人,罗智贤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你相信我,我绑架过江意。那天的情形,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男人抬起布满血丝的眼,听他说下去。 关于那一天,罗智贤一直记得很清楚。 也可以说,自从遇见江意,他的人生开始出现一道分水岭。又或者说,是江意动摇了他一直无坚不催的信念。让他意识到想要在肉体上打败一个人容易,可想要在精神上折服一个人却是很难。 因为出于对尉迟临风微妙的妒意,罗智贤在让江妈妈行骗,抓到江意时并没有半分客气,一上来就使出杀招,拿匕首抵上了他的咽喉。 如他所料,江意很害怕,怕得直哆嗦,可他除了捂着肚子,什么哀求的话也没说。 罗智贤觉得有点奇怪,就问了他一句,“你不害怕吗?为什么不求我?” 可江意却问他,“我求你,你就能放过我吗?”他的语气诚恳,却带着一股微妙的让人尴尬的质疑,让罗智贤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说是,那自己不就白装恶人了?但如果说不是,那他问的岂不就是废话? 顿了一顿,罗智贤才绷着脸挤出句话来,“看不出你还挺有个性的。就跟,你的肚子一样。” 看他不无恶劣的将匕首滑到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如猫抓老鼠般一层一层挑开他的衣扣,直到冰冷的贴上紧实温热的腹部,江意的脸色愈发白得厉害,语气却愈加冷静了,“大多数时候,有个性并不是什么好事。标新立异除了在时尚圈,一般只会给人带来麻烦。不过你既然知道我肚子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尉迟临风很亲近的人吧?” 罗智贤有点佩服他的反应能力了,可脸上却越发凶恶起来,“你没有听说过,越亲近的人往往是越危险的人?” 江意毫不迟疑的点头,“那你决定怎么做?杀了我,还是抓了我去威胁他?” “杀了你太便宜他了,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说出这样类似于三流电视剧台词的话,罗智贤自己都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可除了这句话,他还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再看江意一眼,他决定来点狠的。将手邪恶的伸进江意的衣里,“要不,我先来试试,尉迟临风喜欢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斯文男人低了头,在罗智贤终于趾高气昂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时,江意又慢慢抬起头,似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动手解他的衣服。 “你干什么?”罗智贤反而受不了的把他的手拍开了。 可江意看着他,目光既卑怯又讨好,既无奈又容忍,“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好过一点,然后,然后我也能好过一点。” 罗智贤做不下去了。 有谁看过打兔子,还有兔子自己脱了皮毛,跳进酱料汁里打个滚再走上烧烤架的?也许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江意却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明明怕得要死,却肯为了一线生机镇定的顺从他的一切心意,完全没有身为猎物应有的痛哭流涕,强烈反抗。这样冷静的猎物,除非你干脆利落的一枪打爆他的头,否则他会不惜一切活下去,等到逃落的那一天。 艰难的把自己的意思尽量清晰的表达出来,罗智贤不敢抬头看对面男人的眼睛。可那森森的寒意却还是让他在心底悄悄打了个冷噤。 告诉尉迟临风这些,是给他提前打个预防针。江意落在那伙恐怖分子手里已经有三天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也许尉迟临风早就想到了,也许他根本拒绝去想,所以罗智贤必须提醒他一声,让他对江意保有信心的同时,也做好最坏的打算。 “听我说,你现在需要去好好吃一顿,然后睡一觉,把精神养好了才有力气去找人。你就是不为自己,也得为他想想吧。” 顺着他的手指,大狗西西警觉的昂起头来,在它的身后,一个小不点蜷缩在沙发上,睡得极不安稳,小脸上的泪痕这几天始终没干过,连梦中也紧紧皱着小眉头。 罗智贤把声音压低,语气也放得和缓些,“孩子还小,成天跟着你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怎么受得了?找人的事情你先交给我,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你就是干等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我们分班协作,如果有什么消息,我立即过来叫你。” 看着儿子消瘦一大圈的小脸,尉迟临风给说服了。低头抱起儿子,诚心诚意对罗智贤说了声,“谢谢。” 罗智贤忽地有些感慨万千,他和尉迟临风相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听他对自己说过一个谢字? “别这么客气,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兄弟不是?” 尉迟临风转头看了他一眼,在罗智贤几乎要放弃时,却见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心头忽地浮上一抹暖意,罗智贤突然体会到,自己和他之间,这些年虽然不和,但从未彼此真正伤害的那层底线,到底是被什么维系。 “嘤嘤……爸爸……”小人儿不适的在尉迟临风怀里挣扎着,软软的带着泣音呼唤着江意,小手本能的推开喂到他嘴边的小勺。 年轻男人笨拙的抱着他拍哄着,“小石头,睁开眼睛,吃点东西再睡觉,好不好?” 在把罗智贤的话听进去之后,尉迟临风才想起自己和儿子已经三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饿了就随便抓点东西,吃到嘴里都不知道是什么,不止是儿子,连大狗西西都瘦了一圈。肚子瘪瘪的,明显没吃到多少东西。 为了让儿子安心,他又带着小石头和大狗回到了原本的家里。 那些被损坏的家具能修的就修,不能修的就换成和从前一模一样的款式,让孩子能尽量多找到点归属感。 可小石头自从下午那一觉睡下去,直到晚上七点了还没醒。尉迟临风无法,只得将饭菜热了一口口的喂他。 但小不点完全不吃,烦燥的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最终坚决的把小脸埋在他怀里继续沉睡。 尉迟临风舍不得把他摇醒,只好把饭菜放下,想想平时这个时间江意差不多也该给孩子洗澡了,就抱着他去了洗手间。 给小不点脱了衣服,父子俩没那么讲究,放热水一起洗头洗澡。过程中尉迟临风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但在手忙脚乱中又没太在意。直到把儿子抱上大床,打算再度尝试给他喂饭,他突然意识到点不对劲。 明明澡都洗完了,儿子身上怎么还这么烫?那不再是热水的热度,而是儿子身上的热度。赶紧伸手摸摸自己额头,再摸摸他的,然后直接将额头抵上他。 糟糕!尉迟临风意识到,儿子发烧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年轻男人慌了手脚,江意才离开几天啊,他怎么就把儿子弄病了?赶紧抱着小不点就往外冲,可大狗西西突然叫了两声,才让尉迟临风意识到自己还没换衣服。 等到收拾妥当,赶到最近的医院里一查,小不点已经烧到四十度了。 因为小石头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完全吞不下任何药水,医生只好给他开了吊瓶。到护士站里打针时,小家伙终于哭醒了。小孩子不懂事,只觉得痛就拼命挣扎,刚刚打好的针头顿时漏了,没两下就鼓起核桃大的包,得立即拔了重打。 尉迟临风知道这不能怪护士,可看着那么粗的针头又要往儿子小得可怜的手背上扎,他心疼得就是有满肚子的火要找人发泄,“你们不能绑好一点吗?这么小的孩子再打一针有多痛,你知不知道?” 护士干这一行久了,给骂得委屈就忍不住反驳,“打的时候可是好好的,都跟你说了,要把他的手拿住,你没看好怎么又来怪我?真要是个负责任的家长,就不要弄得孩子生病啊。这时候心疼,早干嘛去了?” 尉迟临风给骂得哑口无言,是他不当心,看天气还不是太凉,在孩子睡觉时也没注意给他增减衣物,才把小家伙弄得发起高烧。 如果能替,他真的情愿扎一百针来替儿子都可以。可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狠下心,配合着护士,在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再度给他扎上点滴。 小石头哭得脱力,最终靠在他的怀里,抽抽答答喊着爸爸睡着了,尉迟临风看着吊瓶一滴一滴缓慢落下的药水,好象一针一针扎在自己的心上。 为了儿子,他发誓,一定会找回江意。谁要是敢伤害他一丝半点,他发誓一定会千百倍的替他讨回来! 16. 不过是浅浅的打了个盹,江意就做梦了。 他又回到了那片千年之前的漫天黄沙里,马蹄声声,杀气腾腾,有伙穷凶极恶的歹徒杀了出来,在不远处的部落里烧杀劫掠。 那些妇女老人和孩子凄厉的惨叫,熊熊烈火燃烧的炽热都是那么清晰的可闻可见,让人愤慨。 江意透明的浮在半空,看到地面上有另一个自己,把一个跟小石头般大小的小男孩藏到山坡一处草丛里,还拿了枯草盖在他小小的身子上,做了个完美的伪装,然后才策马向远处的城墙飞奔而去。 江意不知为何,直觉不能把孩子单独留下,他想留下守护着那个小男孩,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随着地下那个自己飞奔着远去。 尉迟临风,穿着铠甲,宛若天神般出现了,地上的自己似乎很焦急的跟他说了些什么,年轻男人立即带着大队官兵,手执刀枪的冲出去了。 地下的自己马上转头沿来路回去找孩子,自己跟在上面,同样提着一颗心,但心头却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影。 很不幸,他的预感实现了,孩子不见了。 地上的江意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孩子的名声,那样一种焦急而无措,心痛而惶惑的心情,在天上的江意同样感受到了,跟他一样,从眼中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 “阿云,阿云……” 地上的江意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如杜鹃啼血,又象是刻进血肉里的咒语,痛苦得让人不得安宁。 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的江意一个分神,就看到了另一个场景。 在一间充满了药香的屋子里,两鬓生出银丝的江意躺在尉迟临风的身畔,似乎已经无力睁开眼睛了,却依旧还在呼唤着这个令人心酸的名字。 阿云,阿云…… 尉迟临风明显老了,也瘦得厉害,可他看着身边那个江意的眼睛却是一如既往的墨黑而深沉。 “……云是属于天空的……再有孩子,我们不叫这个名字了,要叫山川,叫丘陵,长长久久的在那儿,再也不会分开……” 心疼得象是被人拿鞭子狠抽似的,天上的江意唯一能够庆幸的是,他的儿子不叫阿云,他叫小石头,他也会长长久久的在那儿的。 可是,可是他的小石头还在柜子里! 他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他醒来会不会害怕的哭?尉迟临风能找到他吗?万一找不到,他要怎么办? 江意忽地浑身一个激灵,从浅眠中惊醒。首先察觉到的,就是背心的一身冷汗,而下一秒,就觉出身上的疼痛了,尤其是一双手腕,热辣辣的象火在烧。而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是胃里立即翻涌起来的恶心。 真的,好想吐。可是嘴上牢牢的贴着胶布,就是有食物涌进口腔,又只能生生的咽下去,如此恶性循环,让人难过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不行,你不能死!江意拼命的告诉自己,你还有小石头,他还那么小,还需要人照顾,要是自己突然死了,小家伙该有多伤心? 这几天见不到自己,也不知他哭没哭,有没有好好吃饭。尉迟临风还不大会照顾孩子,他会不会记得晚上睡觉时给儿子盖被子?万一他不知道,孩子生病了怎么办? 想到儿子的林林总总,江意总算把注意力从恶心的感觉上成功转移了。 充斥鼻端,带着鱼腥味的潮湿气息,还有身下异于寻常的摇晃和带着水声的马达轰鸣提醒他,自己应该是在船上。绑架自己的这伙人还真挺聪明的,舍弃了更加便捷的飞机和陆路交通,带着他走现在很少有人走的水路, 确实不大容易被人发现。 脑子恢复清明的江意开始思索,毫无疑问,这伙人是冲着尉迟临风来的,绑架自己肯定是为了要胁他。那么根据一般的绑架定律,在人质得手之后,绑架犯都会尽快和被要胁人联络,进行谈判。 如果谈得来,那就还有一丝生还的机会。如果谈不来,那就会立即撕票,省得夜长梦多。 虽然和这伙人只是匆匆照了个面就给戴了眼罩,但从他们外形给人的感觉,还有他们说话的口音江意就可以判断出,这伙人虽然有亚洲人的皮肤,却明显是长期在国外生活的华裔。 再联系到他们闯进自己家中时,那近乎武装到牙齿的装备,江意觉得,这绝不是一般的绑匪。 如果他们要把自己绑架回他们的老窝,一来没这个必要,二来成本太高。如果江意是他们的话,觉得最便捷的处理方法就是找一处无人监管的公海或是河流,远程和尉迟临风谈判,谈得拢就再说,谈不拢就直接把他扔河里喂鱼。 反正他现在生活的这个城市离海边也不算太远,操作起来也比较容易。 那自己还是在那个城市附近吗?他们究竟要拿自己威胁尉迟临风什么呢? 江意记得年轻男人对自己说过,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做无障碍设施,没有再涉及红门的业务。那是怎么得罪了这伙人? 自己被绑架大概也有两三天了,这些人也该开始行动了吧? 江意正琢磨着,突然有人把他从地上拎起,拖着他从底层甲板往上到了船舱。然后粗鲁的扯下他的眼罩,一束强光打来,江意知道,自己的预计实现了,这应该是要进行谈判了。 那他得争取这个机会,尽量给尉迟临风足够多的提示。 17. 在被揭开眼罩的时候,江意意外的看到一张眼熟的面孔。 那是一个墨西哥人,身材矮小粗壮,年纪已经不小了,头发里夹杂着斑白银丝,脸上的皱纹如深深的沟壑般纵横交错。 原本人到了这个年纪,年轻时再怎么好勇斗狠过,此时也会慢慢沈淀下来,带着些岁月打磨的沉稳与宽和。但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神情有些憔悴,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比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更加逞强的狠辣之气。 尤其是看到江意的时候,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恨不得象两把刀子似的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你是……秦爷?”江意大脑里的记忆库迅速运转,在危急时刻变得特别灵光起来,不觉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哈!”秦爷狰狞的大笑起来,“真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我是谁,那就更好了。我为什么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意闭上了嘴,心里凉飕飕的。他当然知道秦爷是干什么来的,毫无疑问,他是来报仇的。可他要报仇去找尉迟临风啊,来找自己做什么? 江意很郁闷。 他虽然不管尉迟临风的事,但因为一直呆在尉迟临风身边,所以对他身边的红门高层还是略知一二。 那时尉迟临风就想过有一天可能会出事,所以特别给他看过这些人的照片,并且告诉他哪些是可以相信的,而哪些是不可以相信的。 很遗憾,秦爷就在尉迟临风的不信任名单里。而且有几次尉迟临风遭遇暗杀,还是秦爷有意无意纵容的结果。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是尉迟临风对此人的评价。现在看来,尉迟临风的评价没错。不过江意也知道,秦爷因为违反帮规,不惜残害同门去做毒品生意而被尉迟临风送进监狱了。眼下看来,此人上演了一幕真实版的越狱。 江意在担忧自己安危的同时,又添了一层怨忿,既然尉迟临风知道这男人已经恶贯满盈,怎么不干脆结果了他?现在可好,留着他祸害自己了,他得跟谁说理去? “尉迟临风那小子把我所有的财产充公不说,还把我送进大牢,让我受人家的欺负,你知道监狱里的那些王八蛋是怎么对我的吗?象你这样的人,一定想象不出来。那没关系,我会一样一样全部告诉你!” 被人拎着衣领说话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比这些话语更让人难受的,是他秦爷扭曲着脸孔,不断喷到江意脸上的唾沫星子。 好——臭。 江意又快吐了。他虽然使劲忍着,可这回嘴上的胶布已经被撕开,再从胃里涌上来的食物残渣可再也无法咽回去,江意本能的吐了起来,不过他很小心的没吐到秦爷身上,只沾了他手上一点点。 可秦爷仍是大怒,“你居然敢对着我吐?” 重重一拳打去,正中江意的胃。可这样一样,之前江意就一直不舒服的胃顿时翻江倒海的抗议起来。 噗地一口,连酸水都吐了出来,喷了秦爷一身。 秦爷气得拳打脚踢,可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他们不是看不下去秦爷打人,而是看不下去他身上的恶心。 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把秦爷赶开,让他出去洗洗,顺便准备晚饭。 江意倒在地上,却不是白挨那几下打的。他喷秦爷是半本能,半也是故意的,就是想借机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和所要面对的人。 这是一间船舱,不过收拾得十分干净,除了头顶上的一盏灯,两张面对面的木桌和椅子外,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伙人反侦察意识挺强,怕过多的细节会暴露出目标,所以才弄得跟囚室一样。 除了离开的秦爷,船舱里还有三个男人。其中两个在左右墙角,分别端着把枪一直瞄准着自己,这也是去家里劫持江意的两个人。另外一个,就是刚才推秦爷离开的男人似乎是个小头目,他在打发走了秦爷之后,把江意一把提起,摁到椅子上坐下。 江意很顺从的坐在那儿,一副十分配合的样子。 这个小头目很快坐到他的对面,打开一只黑色皮箱,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拿摄像头对准江意,将一张白纸递到他面前的桌上。 江意明白了,这是叫他念纸上的话,说明自己仍然活着,并在这伙人的手里。 原本还以为他们会和尉迟临风实时对话,没想到这伙人这么狡猾,生怕泄漏了一点行踪,所以要录下来再跟尉迟临风联系。录完了再离开,就不怕尉迟临风会侦察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了。 那自己得怎么给尉迟临风一点提示呢?江意绞尽脑汁的想着,假装紧张得结巴,半天也念不好纸上的话。 可是,就在对面的小头目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他终于磕磕巴巴的念完了。只不过最后,他擅自作主的加了一句,“别忘了替我跟编辑请假。” 看那小头目顿时凶狠起来的目光,江意又赶紧解释了句,“我是个写书的,不交稿读者会催,编辑也会被骂的。” 小头目又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了句,“你写什么书的?” 江意答得很老实,“什么都写,历史性、玄幻的、现代的、未来世界的,编辑要什么,我就写什么。” 小头目低下头,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土语,江意听不大懂。此时秦爷敲门进来了,看着那小头目,一脸的谄媚,“话问完了吧,我能把他带走吗?” 江意心中一紧,要是给这老王八蛋带走了还能有个好?他急中生智,装出很害怕的样子道,“你们不要杀我!我会好好听话,给你们打扫卫生,洗衣做饭都可以。” 小头目顿了顿,又问,“你会做饭?” 江意连连点头,“我中餐西餐都会,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小头目犹豫了一下,旁边有个拿枪一直瞄着江意的人开口了,“让他去试试吧,那老东西做的饭吃得我他妈都想杀人了!” 小头目哈哈大笑,“那行,你们俩跟着他去,要是他敢乱来,或者做得不好,立即就把他送到老东西的房里去。你,记住了吗?” 最后一句,是对江意说的。江意连连点头,暗自抹一把冷汗,只觉好险。 他故意告诉他自己是写书的,是因为观察到这个小头目的迷彩裤子的侧兜里,放子弹匣的地方还装着一本口袋小说,证明这是个喜欢看书的人。告诉他自己是作者,多少能勾起他几分好感,再接下来提出要去做饭的事情就容易了。 这伙人要秦爷去做饭,肯定是为了不泄露行踪,连厨子都没用。而这小头目吩咐秦爷去做饭时,江意听到了身边男人的哀嚎,虽然极低,但证明秦爷的手艺一定不咋地,所以他才有摆脱秦爷的机会。 吐了一回,江意也饿了。人是铁,饭是钢,他知道只有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等待营救,该做的,江意已经全都做了,接下来,只有看老天爷照不照应了。 可江意在做饭的时候,忍不住也在牵挂,小石头那么挑食,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这几天,他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石头很乖,老老实实的坐在餐桌旁,吃他不喜欢的鱼汤面条。 小不点知道自己生病了,虽然已经不用打针,但是医生伯伯对那个爸爸说,要多给孩子喝点汤,吃点面条之类有营养又好消化的东西,才能快点病好。 可是那个爸爸不会做饭,只好顿顿带他到餐馆里来吃饭。 这里的鱼汤没有爸爸熬的好,煮在汤里的面条也不是爸爸手工拉出来的细面,可小石头依旧很懂事的埋着小脑袋,大口大口的吃着。 大狗西西有些挑食的不太愿意吃,嫌弃的看了半天搁在地下的那盆面条,昂头蹭着小不点的悬空挂在桌子底下的小短腿,呜呜的撒娇抱怨。 尉迟临风就见儿子从面碗里抬起小脸,严肃的批评着大狗,“西西不乖哦,你不好好吃饭就会生病的。到时候爸爸回来,就没有西西了。那怎么办?” 小不点以身作则的又拿小叉子叉起几根面条往自己小小的嘴巴里送,“你看,哥哥也不喜欢吃,可是我还是吃了对不对?因为哥哥前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就生病了,还打针了。你要是不吃饭,也会生病,也要去打很痛很痛的针。你要去打针吗?” 大狗委屈的睁大眼睛,看着小石头认真的表情,似乎终于被说服了,低头开始吸溜着面条。 尉迟临风看着儿子又无比认真吃着碗里的面条,却心酸得什么也吃不下去。 那天儿子打针醒来之后,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再也不哭不闹着向自己要爸爸了,反而乖乖的配合自己的一切吩咐。 叫他吃饭他就拿小勺,叫他睡觉他就立即爬上小床,除了想喝水,或者想上厕所时才会小小声的跟自己提出要求,其他的,真的连半分要求都没有,懂事得让人心疼。 想及此,尉迟临风又自责起来。 因为江意的悉心照顾,把小石头的身体底子养得极好,他只打了一次吊瓶烧就退下去了。医生看孩子恢复得不错,第二天就只给他开了药,尉迟临风倒是知道定时定点喂儿子吃,可他忘了,儿子还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不怕苦?可他连颗糖都不知道买回来哄哄孩子。 还是罗智贤来了,瞧着孩子吃药的样子问起来,尉迟临风才赶紧带儿子上了趟超市。 可小石头什么也不肯要,“……我不怕苦,爸爸这几天没有上班,就没有钱了。我不吃糖,可以省点钱,等爸爸回来,就不怕没钱吃饭了。” 尉迟临风站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里,这么大的男子汉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 他努力眨掉眼中的潮意,告诉儿子,“没事的,我和你爸爸虽然这几天都没上班,可是我们还有存款,就是不工作也有钱吃饭,也可以给小石头买糖的。你喜欢什么,就自己拿吧。” 到底小石头还是只挑了一小包糖,就什么零食都不肯要了。还眼巴巴的问他说,“我可以分给西西吃吗?它虽然没生病,可是它都瘦了。” 尉迟临风听着心里难受,他也不知道应该给孩子买什么,更怕买坏了,吃坏了儿子。 生平第一次,他主动拉下脸去询问商场里一些带孩子的家长,听说生病了要多吃水果,零食倒是没很大必要,这才请人家帮忙选了几样合适的零食,再加上各式各样的水果搬回了家。 只是尉迟临风于厨艺上实在是没有天份,于是只能根据医生所说,带着儿子成天下馆子,点那些适合他的饭菜。 看儿子努力吃着他不喜欢的东西,尉迟临风从来没这么又惭愧又愧疚过,他当年要是跟江意学点做饭,哪怕是做面条也好啊! “你怎么不吃?”小石头吃完了,抬头看看尉迟临风面前还剩下大半碗的面条,诧异的问。 尉迟临风吃不下去,可他怕又招出儿子懂事的话,深吸口气,“爸爸这就吃。” 埋头苦干的结果很喜人,不到十分钟,一大碗面条给他吃了干干净净。 小石头看他和大狗都吃完了,这才小大人样的放了心,把西西的牵引带交他手里,自己抓着他的衣角,乖乖的跟他回家。 尉迟临风想要抱他,他却摇头不要,“我自己走,我要做小男子汉。” 尉迟临风心里又是一酸,摸摸儿子的柔软的小脑袋,刚想赞美他几句,却终于接到江意的消息了。 18. 幽闭的房间里,电脑显示屏的荧光一闪一闪的亮了整整一夜。坐在对面的人,即使是看了整整一夜,却也丝毫不觉厌烦,依旧眼都不眨的盯着里头的人。 “……我没事,只要你按着他们说的做,他们就会放了我……别忘了,替我跟编辑请假。” 这段三分钟不到的录像,尉迟临风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够一格不差的回忆出来,但他还是舍不得关掉。里面的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事,可看看鼻青脸肿的他,怎么可能没事? 低头捏了捏两眼间的睛明穴,放松一下神经,尉迟临风迫使自己想得再细致一点,江意究竟给人藏在哪里了? 寄过来的录象已经进行过电脑处理,所有的背景完全黑掉,只有当中江意一个人的半身像。 不过这回跟着罗智贤来帮忙的阿喜却说,虽然背景想要恢复有些难度,但声音的共振却是有迹可寻的。 在不同温度不同湿度不同大小的房间里录下来的声音,只要没有被处理过,利用特殊的声波监测手段,都可以进行模拟比对,加以还原。 那这项任务就交给他了,而和那帮恐怖分子进行谈判的工作就交给了几位红门老员工。 和逄燚之前提供的消息有所不同,这帮恐怖分子胃口极大。他们不仅想要红门位于非洲的那个钻石矿,他们还想控制整个红门。 而拿江意的生命威胁尉迟临风,要求他做的事情是让他去争夺红门的控制权,然后加入他们。 令尉迟临风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居然曾经还真的动过这个心思。他不是争权夺利的人,但为了救江意,似乎做什么都可以。 可当他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疯狂。红门远比外人想象得复杂,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掌控,就算真的被他掌控了,加入恐怖组织是件好玩的事情吗? 万一那伙恐怖分子背信弃义,一直扣着人不放,难道要他们一辈子捏着江意来威胁自己? 眼下他们还不知道小石头的存在,如果哪天把小石头也抓了过去…… 不!尉迟临风完全不能也不容许自己想象下去。 他儿子还那么弱小,那么稚嫩,是个睡觉没好好盖被子都会发烧的小家伙,可经不起半点折腾,尉迟临风也不会容许任何人来欺负他。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要做的,是在想法救出江意后,彻底摧毁那个恐怖组织。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不这想到儿子,他又忍不住起身去看一眼小不点。 小家伙坚持要做小男子汉,以为晚上独自睡在小床上就能快点长大。可独自一人时,他却天天晚上都睡不安宁,不是给恶梦惊醒,就是哭着在梦里喊爸爸。 尉迟临风知道,儿子是把见不到江意的恐惧藏了起来,强迫自己成长。除了心疼,他只能在把儿子哄睡之后,悄悄的抱到大床上,铺上家里的旧床单,让儿子在自己的怀抱里,嗅着江意的味道,能睡得安心些。 等到早上差不多他快醒来的时间,再把儿子抱回小床上,伪装出他勇敢的独自睡了一夜的样子,让小不点安心。 大床上,那一团小小的隆起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只是眉头有些纠结的皱着,似是有些不太安心。 尉迟临风轻手轻脚的躺到儿子旁边,伸手拍哄着他。小不点本能的向他的方向侧了侧身子,小脑袋往他怀里拱拱,抽抽鼻子,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皱起的小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了。 尉迟临风知道,儿子渐渐开始接纳自己了。虽然他不说,也不象对江意那样粘着自己,但他会时不时的抬头看他一眼,出门时除了他视若亲弟的西西交到他手里,自己也会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角。 要是一时看不到他,小家伙就会无比紧张,一定要立即找到他,确认他的存在,小儿子才会真正放松下来。 尉迟临风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样坦率的需要过。真的,他开始理解为什么江意在遇到危险时,能毫不犹豫的把儿子藏起来,独自面对一切的心情。 那不仅是一种本能,也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保护欲。 看着这么点大的小不点睁着清澈透明的眼睛,全心全意的看着你,在乎你,你会不由自主就找到人生的意义。 你要坚定,你要强大,你要能给孩子构筑一个让他安心成长的堡垒,这是上天赋予你的职责,你不能逃避。 那自己,得怎么找回江意,让儿子真正开心? 尉迟临风内心的焦灼无以言表。 看看墙上的时钟走向六点,尉迟临风把小不点连被子一起抱了起来,将他送回小床上。 虽然尽量小心,但陡然换了环境,小不点还是不安的拱了几下,小小的身子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尉迟临风以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温柔小心的拍哄着儿子,等儿子渐渐睡得安稳下来,他才准备离开。可是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从儿子刚才的动作里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 再看看儿子,就见他的小床边,挂着只蓝色月亮形的小抱枕,弯弯的象是只小船。 尉迟临风迅速起身,轻巧但迅捷无比的冲回书房,再度点开江意的那段录像。 就见画面上的人几乎每说两个字都费了很大的力气,而且那身子还不住的一弯一直起伏着,你可以说他是在紧张,但是不是也可以说,他在暗示什么? 尉迟临风立即抓起电话,打到阿喜那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老大,我正想跟你打电话,江意藏身的地方,有眉目了!” 尉迟临风冷静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喜悦,“是在船上吗?” “啊!老大你怎么知道?江意所在地方就是船舱,还是艘普通渔船,根据声波监测出的声浪显示,那船应该是在比较平静的水域中,那就不会跑得太远!” 尉迟临风没时间跟他解释,只告诉他,“现在去找罗智贤,让他想法调集所有人手,查找附近最近出海的渔船。” “为什么?”阿喜实在是很好奇,英明神武的老大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尉迟临风看他也辛苦了一夜的份上,解释了几句,“就算是平静的水域,你想人家会笨到呆在内河等你去抓吗?只有在海上,哪怕是近海,才有更多机会转移。” 阿喜果断挂电话去干活了。 尉迟临风却托着下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江意虽然不爱吭声,可尉迟临风知道他一向是个聪明人。既然他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给他报信,那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然,江意是个很敬业的人,但当他在可能连命保不住的情况下,为什么连儿子都不提,却让自己别忘了跟他的编辑请假,那是怎么回事? 尉迟临风打开了江意的电脑,进入后桌面上是一张儿子百日的照片,粉嘟嘟的一只小肉团,可爱得不行。 尉迟临风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又忘记拍合影了。这回等江意回来,不管如何,第一件事就是拍张全家福去。 暂且把眼光从儿子的可爱萌照上挪开,尉迟临风关注着江意的电脑。桌面设置得很干净,左上角只有不多几个常用软件,整齐的排了两列,其中左上第二个是个聊天软件。 应该是经常会用的工具,才会放在这里。尉迟临风尝试着点开,可这个软件必须输入密码。 儿子的生日,不对。他和自己的生日,都不对。 尉迟临风想了想,突然记起从前给江意的银行卡,他设置的密码是当时新出的那本漫画书条型码下的数字。因为怕忘了,他特意把那本小说和其他几本书收在抽屉旁边,那这个密码会不会也是如此? 尉迟临风心念一动,在书桌旁边的抽屉里翻翻,果然又找出一本漫画来,照着书底下的数字一试,登录成功! 系统刚显示他上线,就有铺天盖地的消息冒出来。而其中最为急切的是一个叫做“星际无敌美男子NO1”的人,一串串的往外抛:“江意江意,是你上线了吗?快说话呀!” “早知道会出事,我就不和老朱去挖沈船了。” “听我哥说你有急事找我,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小石头他爹把你关起来了?” “这几天怎么也联络不到你们,你再不吭声,我杀你家来啦!” 突然静默了一时,对方又抛出一句:“你谁呀?你不是江意吧?” “我就是小石头他爹。”尉迟临风敲下一行字,发送了出去。 突然,电脑一顿,竟不受尉迟临风控制了。聊天软件的视频被自动打开,尉迟临风看到对面显示出一张妖孽般的脸孔,那人也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尉迟临风,你真的找来了?” “好久不见。”尉迟临风淡淡的看着他,“我竟不知道,你让人在我们红门潜伏几年,想偷的竟是江意和我儿子。” 妖孽的嘴巴张大了,“不!你……你这样都能认得出我?” 尉迟临风原本只有两三分怀疑,现在是十分肯定了。心思急转,这小子装备超强,背景强大,如果把他抓来和自己联手,只怕是会事半功倍。 他的心思一动,脸色越发冷了下来,“你还好意思来找江意?你知不知道江意被你连累得给人抓了!” “什么?”妖孽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了,“是因为我?” 尉迟临风冷若冰霜的道,“当然是因为你!寿春的男朋友被人绑架了,给他发了信息向你求助,可你不在。而要不是为了跟你通风报信,他怎么弄得留在这里被人抓了?眼下小石头在家天天哭,要是他出点子事,我看你这辈子,良心上过不过得去!” 对面的妖孽顿时眼睛都红了,“你别废话了!说,是哪个王八蛋抓了他,我去救人!” “你说你在哪儿,我会让我的人去跟你联系,把事情当面说个清楚。” 尉迟临风黑着脸拿到妖孽的地址,立即关掉视频,打了个电话给罗智贤,“放下你手上的一切事情,去找这个人。” 啪嗒啪嗒,刚挂上电话,就听门口传来小拖鞋走动的声音。小不点跟只胆小的小松鼠似的站在门口,向屋里张望,在看到屋子里那个爸爸板着的脸时,想接近却又不敢。 尉迟临风心头一软,迅速卸下面具,冲他张开双臂,“小石头别怕,过来。” 小不点犹豫了一下,啪嗒啪嗒跑过来,尉迟临风把儿子软软的小身子抱进怀里,亲昵的蹭蹭他的颈窝,“刚刚有爸爸的消息了,爸爸已经安排人去救他了,你高不高兴?” 虽然两个爸爸有点拗口,但聪明的小石头还是一下就听懂了。两只眼睛立即睁圆了,亮晶晶的望着他,“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爸爸不会骗你。” 小不点展露出这些天来的第一抹笑颜,啪嗒在尉迟临风一夜没洗的脸上亲了一口,“爸爸真好!” 尉迟临风心神一荡,天!他听到什么了?儿子居然开口叫他爸爸了?他居然叫自己爸爸了! 屋内,年轻男人抱紧儿子,激动的心情难以言喻。 窗外,晨曦正一寸一寸冲破黑暗的云层,带来灿烂和光明。 19. 快到中午12点了,厨房里又飘来阵阵好闻的食物香气。 深深的吸一口气,在甲板上巡梭警戒的男人觉得自己的肚子又饿了。看看四下里平静无波的大海,心里抱着开一下小差也不要紧吧的念头,男人顺从本能,把手中端着的枪放下,快步从甲板上的舷梯下去,进了厨房。 可他全不知道,就在自己转头离去时,有一只潜水艇上的小小的探照灯,从不远处的海水里冒了出来,悄悄的注视着这里。 “有什么能吃的吗?”刚开口问上一句,就见同伙的另一个男人嘴里正咬着半条小鱼,愕然的看着他。两相对视,彼此心照不宣的嘿嘿笑了,相互用土话咒骂了几句,后来的男人也不客气的伸手抓向炸得酥脆的小鱼。 江意看一眼他二人的情形,又讨好的切了两片新烤出来的馒头片,抹了自制沙拉酱,当中放几块烤出来的蛤蜊肉,给他们递上。 两个男人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吃,刚咬下一口,就忍不住被那鲜美的滋味吸引,好吃得顿时把嘴巴塞得鼓鼓的,齐齐对江意伸出大么指,看着他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江意点头哈腰的赔着笑,转身继续去炉边热火朝天的忙活了。 只是借着抬袖擦汗的间隙,他悄悄回头看一眼那两个好吃的家伙,心里巴不得他们在厨房里多呆一会儿。 因为他在船上呆了几天,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俩人是负责船上警戒的,他们能多玩忽职守一会儿,就给营救自己的人多争取一点机会。 是的,江意相信,尉迟临风一定在设法积极的营救自己。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明白自己那句话的涵义,和慕容烈取得联系。 江意可不笨,虽然他从没问过慕容烈的身家背景究竟有多强大,不过一个随随便便就把拯救地球当已任的败家子,能差得到哪里去?就连寿春出事都会那么着急的寻求慕容烈,肯定是相当信任他的能力。那江意干嘛不利用利用这个免费的劳动力? 好吧,说起来江意承认,他其实也是挺担心尉迟临风的。 虽然那个家伙是很能打,但眼下可不是武林大会,比谁拳头硬的时候。想想这伙歹徒,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就登堂入室,把自己给绑架了,这就证明这伙歹徒是有备而来,而且实力强大。 江意不希望尉迟临风出事,就想把慕容烈拉来给他帮忙。只是不知道慕容烈这家伙在不在附近,能不能帮得上忙。 唉,想想真是挺担心的。 江意一分神,不觉重重一捶擂在面团上,发出好大一声动静。眼看那两个正咯吱咯吱吃得欢快的家伙也被惊动了过来,他急忙挤出笑脸,又把面团当着他们的面拿起,重重摔下,“这样,才有劲道。” 那两人了解的一笑,也不多问了,一人又抓了条鱼,说说笑笑的上甲板巡视去了。 江意忿忿的再度捶上面团,心中怨念,吃吃吃,早晚有一天撑死你们!想想自家小石头都有好些天没吃到自己做的饭菜了,也不知瘦了没有,真是心疼。可这些个大汉,个个食量如牛,自从那天江意下厨小露一手之后,这伙人恨不得一天24小时把他绑在厨房里,不停的做饭。 也亏得江意伺候尉迟临风多年,早练就一身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没有烤箱?不要紧。他可以按着做面包的法子揉出面来,然后用蒸馒头的方式蒸熟,再抹点油放到锅里挂点鸡蛋糊一煎,就有面包的味道了。再抹上蛋黄白醋手工打出的蛋黄沙拉酱,拌些海里捞上来的海鲜,足以让这些家伙吃得开怀。 用类似的方法晚上还可以整出比萨,早上整出三文治,再配上油炸小鱼、贝壳汤,或者捞上虾蟹时再熬个虾蟹粥,吃得这些人是油光嘴滑,没事都爱往厨房里凑。 不过江意可那么好心,白给他们做吃的,他是故意的。 在他大肆的卖力发挥下,船上的面粉就快用完了,连大米也所剩的不多。别看这些人长一副黄种人的面孔,可他们是给面包养大的胃,根本就不爱吃米饭。可江意却每天都会故意蒸上一大锅米饭,做成精致的饭团给他们当宵夜,吃不完的就在捕鱼时拿去当诱饵。 据江意测算,等今天晚上吃完,到明早就没面粉了。他就是再会做饭,可也变不出粮食的不是?到时这伙人就必须上岸补给粮食和清水。 到时江意再提些采购青菜水果牛肉羊肉的需求,只怕他们也会答应。而如果尉迟临风没那么笨的话,他就应该会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有所行动。 江意知道自己从来就没办法跟人拼拳头,可他也有他的办法,给自己营造生机。男人的智慧,可从来就不只体现在武力值上。 只是有件事情,江意一直没搞清楚。 这条船上他一共见过五个人。其中四个是那伙歹徒,一个头目成天关在舱房里,似乎是与外面接头谈判。两个他常见的便是刚才进来偷吃的,还有一个不太爱说话,只在驾驶室里负责船的运行。 另一个当然就是秦爷。如果说江意成天困在厨房里被烟熏火燎的很辛苦,那秦爷更惨。别看他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却很受欺负,船上的卫生全归他一人打扫不算,还要给那些人洗衣服,整理床铺。 而最为奇怪的是,秦爷每天吃完之后,都会多拿一份饭菜走,那些人看到也从来没有吭声过。 难道这船上还有一个人?那会是谁呢?看秦爷每回总是拿大家吃剩的饭菜,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那人怎么从不出来?他会和自己一样,都是被绑架的吗? 江意虽然有心去查探一番,可他自己眼下都是阶下之囚,好不容易才打消这些人的顾虑,不再时时刻刻盯着他做饭,可要是想从这厨房里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走出去,却谈何容易? “你是在想男人吗?” 江意正在出神,突然有只手重重的拍在他屁股上,把他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却见秦爷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被他发觉也全不在意,并猥琐的贴上他的背,一只手仍在他屁股上用力揉搓着,另一只手已经企图解他皮带了。 “混蛋!”江意气得脸通红,反手重重一个拐子就撞了上去。 肚腹可是人身上的脆弱处,江意再弱也是个男人,这样奋力一击,秦爷就是再皮粗肉厚也难免吃痛的松了手,退后两步目露狰狞,“你个贱货,竟然敢打老子?就你那个烂屁眼,不知被尉迟那小子操过多少次,老子愿意上你,是看得起你!” “那还真谢谢你的抬举了!”江意毫不示弱的操起菜刀,冷冷的望着他,“我愿意被谁操那是我的事,可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丧尽天良的老畜生来管!你敢过来试试?” 秦爷还真不信这个邪。 他在监狱里憋了几年,出来之后又跟条狗似的被人使唤,积压已久的欲火早想找个机会发泄了。 原以为抓了江意,肯定能任由自己折磨,也出一出他对尉迟临风那口憋了好几年的恶气,却没想到江意也不是盏省灯的灯,三言两语就说动了这帮人来当了厨子。 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会做饭,把那伙人吃得无比高兴,对江意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弄得他几次三番想来找点便宜都没机会。 可秦爷今天好不容易才找着下手的机会,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过。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别以为会做几道菜就有人罩着你,就算老子强了你,他们也不会管的。” 江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伙人就算再喜欢吃他做的饭,也不会因为秦爷强暴了他,就会替他主持公道。而且,他如果当真伤了秦爷,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这个时候,就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了,“那也得你强得了我再说。” “贱货居然还敢嘴硬,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仗着自己的块头比江意足足大了一倍不止,秦爷嗥叫着就扑了过来。 江意冷静的就手抓起一把面粉就往秦爷面前洒去,趁他被眯了眼,低头挥手之际,江意舀起一勺锅中炸鱼剩下的热油,往地上一泼。 “哎——你!” 秦爷一句话没说出口,扑通滑倒,狠狠摔在了地板上。那热油滚烫,秦爷两手往地上一扶,某人再淡定的加一勺上去,顿时把他烫得吱哇乱叫。 忽地,江意灵机一动,把剩的半袋子米面把前略踢了踢,正好给秦爷抓住,他的眼睛早给面粉糊住,还以为是什么攻击性武器,抓着就胡乱挥舞,乱洒一气。 看着迅速报废的米面,江意在浪费粮食的小小不安中,也有着几分窃喜。 这下可好,晚饭没有了。要是不想饿肚子,就得回岸上补给食品了。 只是计划提前,不知会不会让尉迟临风一个措手不及? 可这就不是江意能操心的事了。 20. 在幼稚园指挥着工人把几块装歪的防滑地板重新铺正,尉迟临风拿标尺测量确认合乎规范之后,这才宣布收工,让大家去吃饭。 园长阿姨正好过来视察,不免赞叹,“想不到尉迟先生你年纪轻轻,做事这么仔细,把这个工程交给你,我还真是不用操心了。对了,江石的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尉迟临风眼神一黯,收拾工具的手略顿了顿,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应该很快的。” 园长阿姨不知道内情,还犹自唠叨,“说起来江先生也真是不容易,这几年来是又当爹又当妈,把孩子拉扯这么大,平时也没瞧见什么亲戚朋友来帮忙,你还算是头一个。不过他这次去开会,却肯把江石托付给你照顾,那证明还真是挺信任你的,你们认识好多年了吧?” “是。”年轻男人突然有些恍惚,细细一想,他们认识都快十年了。而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 园长阿姨正想邀请他一起去食堂吃个饭,顺便也多了解了解这个年轻人,忽地瞧见有个小不点溜了出来,躲在花丛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这边。 园长阿姨笑了,低声跟尉迟临风开起玩笑,“小石头又来找小爸爸了,玩一会儿就带他去睡个午觉吧。小孩子正在长身体,中午不睡,下午会没有精神的。” 顺着她的眼神,尉迟临风也瞧见自家的小不点了,跟园长阿姨道了个谢,小不点顿时!!!的跑了出来,拽着尉迟临风的裤腿,仰着小脸很兴奋的问,“大爸爸真的很快就能回来了吗?” 大爸爸,小爸爸,是小石头无师自通,给两个爸爸起的尊称。虽然被人叫做小爸爸有些郁卒,可想想自己到底是小了江意几岁,尉迟临风也只好接受了。 俯身把儿子抱起,伸手抹去他小嘴巴旁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油污,熟悉的哄着他,“大爸爸要回来,所以小石头更要乖乖的,否则大爸爸生了气,就不回来见你了。” “你骗人!”小石头斜着横了他一眼,早就不吃这一套了,“大爸爸才不会生小石头的气,他说小石头是他的心肝宝贝,小石头又没有做错事,大爸爸才不会不理我。” 呃……儿子太聪明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尉迟临风摆出家长威严,拉下了脸,“你真的没做错事吗?” 小不点看了他一眼,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垂头丧气的承认了,“我又偷跑出来看你了,不过我跟赵子翔说了,他会帮我告诉老师的。”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老师?” 小脑袋垂得更低,绞着小指头低低嗫嚅,“我要是说了,老师不让我出来怎么办?” 看着儿子这小心机的模样,尉迟临风忍不住惩罚性的轻咬了他雪白粉嫩的小耳朵一口,“知道老师会不同意,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痛痛!”小不点捂着耳朵告饶,再看他一眼,忽地眨巴眨巴眼睛,展颜露出天真无邪迷人笑容,“我想小爸爸了呀,所以来看你呀!” 这死小子!谁教他的?这样会哄人,肯定不是出自自己的遗传。尉迟临风又恨又爱的再咬一口上去,可小不点吃了回亏,早有经验了,伸手把两只小耳朵都捂上,贼眉鼠眼的望着他笑。 咬不着耳朵,我咬爪子!尉迟临风抱着儿子逗弄着,小家伙在他怀里咯咯笑着,瘦削的小脸上恢复了孩童本应有的天真。 年轻男人心里很是安慰,可儿子却不会明白,要他强打起精神,带着孩子重新投入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中,需要多么大的克制和忍耐。 在江意失踪的头几天,尉迟临风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小石头也过得浑浑噩噩,后来自己打起精神来了,想去追查去行动,却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在孩子眼里,会对他有多么大的影响。 因为江意不在身边,小石头粘他粘得厉害。小家伙不会说,却是象是小大人一样,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尤其是在他和罗智贤他们打电话沟通的时候,往往看着他的表情,小人儿的脸上满满挂着的都是担忧和恐惧。就连说起话来,也总是“我不怕,我要做小男子汉”之类早熟得让人心疼的话。 尉迟临风不想让儿子变成这样,孩子就是孩子,适当的磨难是能让人成长,可若是象这样过度的成长,那是对孩子的一种摧残。 虽然尉迟临风没有做过父亲,可他本能的知道这样的生活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不恰当了。所以他才强忍着内心的焦灼和担忧,继续送儿子去上幼稚园,自己也照原计划把这里的改造工程做下去。 这么做的收效是明显的。 重新回到正常生活轨道上的孩子明显放松多了,和熟悉的老师和小朋友们在一起,儿子虽然还是从前那样淡淡的,却不会成天盯着自己的脸色胡思乱想了。 而且生活正常了,儿子还会在无形之中得到一个暗示,那就是江意离开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事情也许麻烦了点,但却是可以解决的。 然后看尉迟临风,连他似乎也撒手不管了,每天忙着工作,只是安排了人去找,这就会给小家伙极大的心理安慰,就好象有困难找警察叔叔一样,把事情交给专业人士,他们接下来只要安静的等待就行了。 抱着儿子温软的小身子,感受着那份稚拙的依赖,尉迟临风相信,如果今天出事的人换了是自己,江意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他会更早,也更好的做出处理。因为他把孩子养到这么大,一定更加懂得什么才一个父亲的责任。 小石头不会知道,自己在背着他的时候是怎么跟罗智贤他们保持联系的,他也不会知道,要带他来重新上幼稚园,尉迟临风得在后头做多少细致的安排和防范。 如果说江意出了那样的意外,都让尉迟临风自责不已,要是小石头再出事,那尉迟临风真是要自刎以谢天下了。 带儿子到为工程准备的临时休息处拿了份盒饭,尉迟临风让儿子坐在自己膝盖上,一面喂儿子再吃点,一面问他早上在班上都学了些什么。 小家伙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了,小嘴一面嚼着,一面叽叽喳喳跟他说起班上大事小情。 忽地,尉迟临风只觉兜里手机一震,拿起来一看,是罗智贤来电话了。他把电话按下,很快来了条短信。 “找到江意了!” 墨黑眼眸闪了闪,可脸上却到底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不动声色的如常吃完午饭,哄得小石头睡着了,把他送回班里,交给老师,尉迟临风定了定神,这才换了副凝重表情,出来打电话。 “人在哪里?” “就在近海,船已经找到了。虽然没有见到江意本人,但看到秦爷出现在甲板上,好象还受了点伤,相信江意就在船里。不过这船眼下似乎有靠岸的迹象,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们怕打草惊蛇,不敢再跟了。眼下正准备安排人手在岸上埋伏,到时要不要直接采取什么行动?” 手心里慢慢攥出把汗来,尉迟临风当然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若要救的是别人,相信他能很快做出判断,可船上的是江意,他不能冒一丁点儿的险。 该怎么办?年轻男人只觉从未有过的压力。 21. “什么?你说他不来?”耳边响起一声巨吼,那嗓门大得几乎快把罗智贤耳膜震穿。他在心里再次默念,这不是妖孽,这是妖怪啊妖怪! 罗智贤想默默的走开,可妖怪追着他,喋喋不休的问,“那个尉迟临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现在要救的是他老婆好不好?他自己不来,难道就这么把事情丢给我们?他就这么放心?万一到时出点子什么事怎么办?” 罗智贤按下手机的回拨键,无声的递到他的面前。 妖怪还没打算接,电话已经通了。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起来,“喂!我说姓尉迟的,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来呢?”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里透着一股极度的冷静,“我不能来。因为我知道自己在现场肯定无法保持冷静与克制,这会让我丧失基本的判断力,反而不如呆在这里的好。慕容烈,你记着,你可是亲口答应过要把江意给我带回来的,所以我把这件事拜托给你了。他要是出了任何问题,我就唯你是问。” “可……可是!”妖怪张着嘴,却结巴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罗智贤心头掠过一阵快意,活该! 等那头的电话都挂了,妖怪还茫然的拿着手机回不过神来,“他……他就这样把事情扔给我了?” 罗智贤很想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可是不行。 深吸口气,他勉强自己跟妖怪对话,“尉迟临风的意思相信你应该很明白了吧?那我们就来研究下待会儿应该怎么行动。我觉得他刚才提到的办法很可行,逄燚说过,带他来这里的人一共有四个,就算加上秦爷,船上除了江意,最多就是六个人。待会儿不管他们为什么上岸,只要其中没有江意,我们就可以对船只发动攻击。相信以我们的武力……” “等等!”妖怪抬眼看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你为什么也会被那家伙赖上?你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了?难道你曾经趁着尉迟临风空虚寂寞,对他做过什么?” 看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罗智贤额上的青筋又劈里啪啦一根根的爆起,从牙缝里阴森森挤出话来,“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吧?” “可是这个对人家很重要啦!嗯嗯,要是不知道的话,人家的小心肝里会一直想着,一直想着这件事,然后做什么都会分心的。要是一分心,救不出江意,或者救出一个缺胳膊少腿的江意,尉迟临风说他会来骚扰我哦,人家好怕怕啦。”妖怪无辜的抖着眼睫毛卖萌。 不得不说,他的眼睛确实很漂亮,眼睫毛也够长,这样抖起来很是让人赏心悦目。可罗智贤却只想把这双眼睛戳瞎,把那些漂亮的眼睫毛一根一根拔下来,因为这只妖怪总是会该死的问出令他想发疯的话题! “没什么,我欠他钱了。”罗智贤觉得自己在不抱希望的垂死挣扎。 果然,妖怪一双眼睛顿时亮晶晶的闪了起来,明显不信,却偏偏追问,“那你为什么会欠他的钱?是不是你遭遇负心男友,被骗财骗色?还是说你被无良父母卖身还债,正好被他出手相助?” 罗智贤红果果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只妖怪总要把他想象成手无缚鸡之力,软弱低能,受尽虐待的悲惨人物。他看起来,有那么弱吗? “我欠了赌债。”这总行了吧? 可是妖怪越发同情的看着他,恨不得挤两滴眼泪,抱着他大哭一场了,“真可怜,因为欠了高额赌债所以被逼卖身还债吧?你放心,我不会笑你的。有很多风尘中人虽然卖艺又卖身,但他们的心仍可以是高贵的。” 高贵尼玛个头! 罗智贤知道,自己要是不说实话,接下来这妖怪就会在追问他卖什么艺,对什么人卖身的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吐露出最不愿意承认的悲催事实,“当年,是我绑架的江意。” “错!当年是我绑架的江意。”妖怪含情脉脉的看着他,“亲爱的,没想到你这么好,把所有的罪过都扛在一个人的身上。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从三年前就开始暗恋我了?” 罗智贤发誓,他一定皈依我佛,永生永生再也不见任何姓慕姓容,尤其是复姓慕容的人。前提是——他在救出江意后,还没被这妖怪玩死。 哗,又一桶脏水泼下甲板,换了新的一桶上来。江意捶捶酸痛不已的膝盖和老腰,只觉腹中更加饥饿难耐了。作为打伤秦爷的惩罚,他被罚不给吃饭之余,还要承担秦爷的所有工作。 不过这已经很好了,秦爷那老混蛋就是伤成那样,还口口声声的不忘想折磨他来泄愤。只是那个小头目考虑到要是江意在那种事上被折磨得太狠,肯定无法继续爬起来煮饭,所以拒绝了。 原本小头目的意思是没有粮食,就捕鱼为生好了,可是这一想法却遭到其他几名团伙成员的一致反对。 “我们可以出来玩命,可以忍受没有女人的日子,可你不能让我们连饭也没得吃!” 这是江意擦地板时偷偷听到的。忍不住在心中小小得意了一把,任何时候多学一门技能果然是不错的。 离男人心最近的地方是哪里?是胃。有一手好厨艺,能满足他们的口腹之欲。活下去的机会可就大了许多。 江意没听到他们最后争执的结果是什么,却看到渔船往太阳落下的方向驶去。 往东是大海,往西自然是陆地。看着渐渐出现的地平线,江意按捺下心头的激动,不动声色的继续擦地。 “嘿,起来,做饭去!”有人端着枪,冲江意嚷嚷。 江意故作迷惘,“没有米和面粉了,怎么做?” “炸鱼,做菜。” 好吧,江意顺从的回了厨房。 他其实早想回来了,厨师为什么大多总是胖嘟嘟的,因为厨房是最不缺吃的地方。就算罚他不给吃饭,可为了试试味道,他一会儿总可以“尝尝”菜吧? 江意拿出无比的热情开始做菜了。 原以为靠近海边就会上岸,可这伙歹徒远比他想象的聪明。一直等到天黑他们也没有上岸,只是在近海的港口附近停泊下来,一直等到夜半三更,才慢慢的向那些船只靠拢。 江意起先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可是很快就从甲板外传来的对话知道了。 “有面粉和酵母没有?我们愿意高价收购。” 这伙贼强盗,也太狡猾了!江意忿忿的拿后脑勺撞了下船舷,磕出一声闷声。在做完晚饭之后,他就给人重新五花大绑起来了,嘴上还贴了封条,捆在厨房角落的柱子边,前后左右堆得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要是没人指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有轻轻的脚步声接近了,江意瞪大了眼睛,这是谁?难道是秦爷,他贼心不死的摸过来了? 江意心中暗暗叫苦,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完全任人摆布了。虽然他不是女人,可要被迫跟人发生那样的关系,相信也会留下心理阴影。 就当是给狗咬了一口吧,江意努力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可唯一能自由活动的手指甲却掐进了掌心,脸色也渐渐白了。 “江意,是你吗?”低低的一声呼唤,却犹如天籁一般,将他从面临跌落地狱的恐惧里唤了回来。 “没怕,是我。”面前的大箱子被搬开了,来人打着了火机,只一瞬又快速熄灭了,可这已经足够让江意看清来人的模样。 “想不到吧?”将他嘴上的封条撕开,逄燚一面低低说着,一面拿起桌上的餐刀挑开了他手脚上的绳索,“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想问,但现在请什么都不要问。” 他把身上外套脱下来,跟江意换了一件,“现在,你把我绑在这里,然后悄悄的出去。在船舱左边的最后一间房,那是我的。床铺底下有我藏起来的一瓶清水,两个馒头,还有一件救生衣。这里已经是近海领域了,你从后头的舷梯那里爬下去,然后往灯塔的方向游,只要今晚不给他们抓住,明天就会得救的。” 江意压下心头的所有疑问,只问他一句,“那你怎么办?” 逄燚看着他,黑暗里亮晶晶的眸子里有温情,也有着愧疚,“你不用管我,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出去后,能不能求求老大,救救桑德拉?只要她们母子安好,我就是死了也会感激你们的。” “你……” “没时间多说了,如果想给我一线生还的机会,快把我绑起来!” 逄燚拿胶布把自己的嘴贴上,反手背到了江意的面前。 江意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的时间,“我一定会让尉迟去救桑德拉。” 逄燚感激的笑了,江意再不迟疑的把逄燚绑到柱子上,却留了个活套,“如果有机会,你自己逃吧。如果逃不掉,你就说是好心来看我,却不知道我已经挣脱了绳索,被我偷袭打晕,绑在这里的。现在,我得拍你一下,不会很重,但可能会让你受点伤,你挺住。” 逄燚点了点头,江意抱起一只空木箱,在他脑门上磕了一下。顿时破了层皮,但伤口并不深,只是渗了些血出来,看着很有几分可怖。 江意觉得可以了,对逄燚说声“保重”,再不迟疑的顺着他说的路,轻巧如灵猫般的逃了出去。 22. 把儿子哄睡,年轻男人再不用掩饰自己的紧张,焦灼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他人虽然不在现场,但一颗心却紧紧的系在现场,家里的电脑电话全部开通,接收着从现场不断发回的消息。 “别紧张,不会出事的。”阿喜反客为主,泡了杯茶给他。 “谢谢。”怕出现什么异常状况,自己会失控,尉迟临风特意把他叫来作伴。对小石头只说是叔叔来玩,临时在他们家住两天。 小家伙倒也没什么异议,还很主动的把自己的小床让了出来。这是大爸爸教他的礼貌,他一直记得。 看尉迟临风心神不定,没有交谈的欲望,阿喜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肩,到书桌前坐下,帮他盯着电脑,实时收录消息。 尉迟临风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好象又回到爸爸妈妈过世的当年。 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在学校里接到爸妈出事的消息,一路往家赶时,也是这样的心情。 就象是用把钝钝的刀子在割心上的肉,又象是把人吊在半空,却只用一根小小的蜡烛烤着粗壮的绳索。你能知道这绳索迟早会断,但它什么时候会断,断下来会是什么样子,却是只能听天由命。 尉迟临风很不喜欢这种既担忧又恐惧的感觉,甚至可以说,这感觉让他觉得糟透了。 从来不信鬼神的年轻男人默默双手合十,如果这世间真的有鬼神,那么就请天上的神明,还有地府里的父母都保佑江意平安脱险吧。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生平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如果有罪孽,请降到他的身上。 请不要责罚他。 此时的江意,和尉迟临风一样,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从舱底的厨房爬上甲板,他看到绑匪似乎已经与一条船谈妥了条件,给出厚厚一沓钱,而对方的船员正忙着搬米搬面。 江意知道,这是最佳的逃脱时机。可要到逄燚所说的舱房,就必须通过一段无遮无挡的通道,如果会被发现,就数这里最为危险。 他定了定神,咽了咽唾沫,观察了一下灯光的角度,小心的把整个身子都缩在阴影里,四肢着地的爬了出去。 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江意背后也渗出一身汗来。不过很幸运的,他顺利通过了。 隐在暗处直起身,他踮起脚尖,快步跑向逄燚的房间。 江意被抓来时,只穿着睡衣和拖鞋,被绑之后,这些人怕惹人注意,找了一身普通的男装给他。就是脚上的球鞋太旧了,还有些挤脚。可这样的鞋子在逃跑时,却难得的变得轻巧起来,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推门进去,房间里跟逄燚说的一样,床铺底下已经藏好了一件救生衣,用小胶袋装着两个馒头和一瓶清水。 江意身上没有一分钱,如果不能及时得救,这些水和食物对于他来说,可就太重要了。 可江意奇异的没有节省,他几乎是狼吞虎咽的把两个馒头吃了下去。因为他深知,此处虽然是近海,但要游回岸边,还要不少的体力。 只是这个小塑料袋很有用,江意把馒头快速吞下之后,从裤兜里掏出几条炸好的小鱼装了进去。 他可没那么笨,被人饿了一顿还不知道藏点粮食。把外套脱下,这样一会儿在水里可以减轻些负担,江意穿上救生衣,把小胶袋系在救生衣的带子上,那瓶水就绑在另一边,活动两下,确认既不会给他划水带来麻烦,也不会掉进海里,这才开门出去。 可是刚推开门,毫无征兆的,隔壁的舱门同时开了。 秦爷怨毒的咒骂着出来,“贱人,现在可没有人能帮得到你了!” 江意吓得心都快跳了出来,他迅速关门,又躲了起来。幸好秦爷伤了手,开门的时候很费劲,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到隔壁的动静。 可江意脑筋急转,短短一瞬间就迅速做出反应。 绝对不能让秦爷去。 逄燚已经被绑了起来,万一秦爷把他当成自己,在他身上泄愤,那江意的罪过可就大了。就算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可秦爷一旦认出逄燚,那自己可就跑不远了。 怎么办? 没时间多想了,江意已经听到外头东西搬回来,绑匪吩咐开船的声音。 拼一把吧! 来不及多想,江意凭借那些年在尉迟临风学到的东西,做出决定。 一把抄起床上的棉被,将门拉开。 “谁?”秦爷正在错愕之际,还没等他多说两句,就见一大片黑影兜头盖脸对着他罩了下来。他本能的伸手去挡,可棉被宽大,又岂是一时挣扎得开的? 紧接着,一股大力踹来,秦爷痛得连连倒退,可是连叫痛的机会都没有,就在蒙着棉被的一片黑暗中,退到了舷梯出口。 江意知道,从这里下去,就可以下海了,所以毫不犹豫的再加上一脚! 扑通一声巨响,秦爷掉进了海里。 “谁?”这么大的动静当即把劫匪吸引来了。 江意按捺着快要爆掉的心脏,悄悄的从另一面的舷梯爬下去,潜进了水里。却没有急着游开,而是躲到了船边的阴影里。 “救命!”秦爷掉到水里,好不容易挣扎开棉被,从水里露出头来,可才叫出一声,却迎面吃到了枪子。 但就算是发现打错了人,这帮恐怖分子也没有丝毫手软,开枪的那人也不过是耸耸肩,就继续搜索起来。 可刚刚跟他们完成交易的那条船里,却突然打出冷枪。 一枪毙命,精准冷静。 看着那个刚刚打死秦爷的人同样跌进海里,船上几个恐怖分子没有丝毫慌张,立即隐藏了起来。 而一直在船舱里负责掌舵的那个人,甚至在发现对面出枪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还击。还是冲着冷枪来的方向,同样精准,可惜对面的那人很有经验,在放枪之后迅速闪开,子弹堪堪贴着他的肩膀飞过,打中了他身后的人。 “我不是说过,叫你不要乱跑吗?”某人低吼着,快要抓狂了。 可中枪的那人在惊吓之余,却还有心情指着自己的胸前的破洞赞叹,“真准!幸好我有穿避弹衣。” 某人抚着胸口,觉得他此时很需要一颗速效救心丸,咬牙切齿的问,“你准备的事,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小贤贤呀,打打杀杀的事情太危险,以后不要做了哦。你看这样,多容易?”那人继续卖着萌,却也奸笑着按动了手上的遥控器。 嗤——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白雾很快就把渔船包围,江意才捂着鼻子,就觉得脑子一阵阵的犯晕。 糟糕!这是麻醉剂。肯定是尉迟临风派人来救他的吧?只可惜江意连呼救的时间都没有,就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手不知不觉的松开,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阴影里,一抹橙红的救生衣渐渐被海浪推向不知名的远方。 23. 夜深人静,借着门缝里透过来的淡淡微光,年轻男人单手支头,靠在床上专注的看着沉睡的小人儿。 小家伙睡得真香,小脸红扑扑的,跟只小青蛙似的肚皮向上,四仰八叉的睡在那里,两只小拳头跟招财猫似的举在小脸两旁,说不出的可爱。 尉迟临风也只有看着儿子的睡颜,心里那躁动不安的情绪才能缓解几分。 刚才,罗智贤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发现了歹徒的船,也成功的和他们接上了号,那尉迟临风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看着儿子的小脸,默默祈祷他们的行动能够成功。 叩叩,阿喜轻轻敲响了房门。 尉迟临风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轻柔得甚至没带起一丝风声。开门闪身出来,他定定的看着阿喜,似乎很镇定,但眼光中那异样的光彩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焦灼。 进去之前,他曾跟阿喜说过,如果不是关于江意的确切消息,就不必再跟他说了。阿喜来敲门,肯定是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定论。那会是怎样? 阿喜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能说是听到噩耗,面色惨白那种,但也绝对不能说是高高兴兴要来报喜的。 脑子里瞬间转过千万个念头,可尉迟临风全部生生压下,强迫自己问出来,“怎样了?说实话。” 阿喜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告诉他这个消息,只能深吸了口气,机械化的把消息复叙一遍。 “船已经被控制了,但是江意——已经跑了。很有可能是中了咱们自己人的麻醉药,掉到海里去了。” “什么?”毫不压抑的震惊以及愤怒,还有连日来被迫控制的种种情绪让年轻男人再也承受不住的爆发出来。吼叫着提起阿喜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他怎么中了麻醉药,又怎么会掉到海里去了?” “……爸爸,爸爸……”房间里,传来小石头在睡梦中被惊醒的细细哭声。 儿子的哭声终于让狂躁的年轻男人冷静了些许,回身把儿子从床上抱起,又跟阵风似的冲到阿喜面前,“马上连线,让慕容烈跟我说!” 使用麻醉剂的方案是那个妖孽一手策划的,他不是保证万无一失吗?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电脑屏幕那端的慕容烈早失了妖孽常态,哭丧着脸跟尉迟临风道歉,“我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喏,这儿抓了个人,让他跟你说吧。” 逄燚被推到镜头跟前。跟随尉迟临风多年,多余的废话他不想多说,只告诉年轻男人,“是我放走江意的,我想向你讨个人情,去救桑德拉。只是没想到会好心办好事,如果江意出事,你怪我吧。” 到底是同门兄弟一场,罗智贤拍拍他肩,将他推开,“这件事真的是意外,我们估计着可能是江意刚下到海里,正好就赶上我们放麻醉剂了,所以他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就失踪了。我们当时只顾着进船救人,也没留意到周边的动静。等找到逄燚,才知道出了这种事。现在怕撞到他,也不敢开大船找,只能让人去调小艇来。可这黑灯瞎火的,他们停的又是个入海口,水流复杂,实在是很麻烦。” 尉迟临风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岂止是好心办坏事啊,这简单就是自摆乌龙,一群废物! 眼下这天已经进入了深秋,江意泡在海里,还中了麻醉剂,就算是穿了救生衣,可这样泡上一晚上,人也非出事不可。 何况江意的体质本来就弱,那年中了枪伤,几乎命都快没了,还是他求了族中圣药才救回一命。后来虽然保养好了,但他后来又独自带着儿子过了几年很是辛苦的生活,瞧他眼下瘦得这样,也不是个身体很好的样子。 说句难听点的话,万一他这回没死在歹徒手上,却莫名其妙的死在海里,那尉迟临风得找谁喊冤去? “小爸爸,是有大爸爸的消息了吗?”突然,给他抱在怀里的小不点揉揉眼睛,清醒着问。 听他们来来去去说了这么多,小家伙虽然听不大懂,可也已经从反复提到江意的名字里,猜到是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已经不用再隐瞒小家伙了。尉迟临风平息下怒火和担心,用儿子听得懂的语言告诉他,“找到大爸爸了,可是去救他的叔叔们又把他给弄丢了,把他掉在海里了。” 小石头顿时瞪大了眼睛,小身板在他怀里挺得笔直,严肃的申请,“那我们快去找大爸爸吧!他们都是笨蛋,把爸爸都弄丢了,那他们肯定也找不到的,我们快去吧。” 汪汪!大狗西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似乎听懂了小主人的语言,焦急的不断在门口转来转去,示意它不仅赞成,也要跟去。 确实到了他们该出马的时候了,尉迟临风迅速对阿喜下达指令,“马上准备好车,我们这就赶过去。” 回房立即给儿子穿戴整齐,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带着他和西西一起出门了。 年轻男人心里怒火熊熊,儿子没说错,那帮人全是笨蛋,指望他们估计是找不回江意的。尤其是那个慕容烈,简直太不靠谱了! 黑天黑夜黑色的海,四下张望,除了波涛声声,波光粼粼,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江意漂在海中央,四顾茫然,他这究竟是被海水带到了哪儿? 早知道真不该在下海前把外套脱掉,眼下海风一吹,好冷。 可比寒冷更让人难以忍耐的是恐惧,江意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给海水带到这空旷无边的地方,他确实也有些害怕。 很担心突然冒出来一条鲨鱼把他拖到海里去,也担心就这么活活饿死在海面上。要是真的会这样,那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船上等人营救。 那些小说里不总是说,男主角一旦掉进海里,不是被人所救,就是一觉醒来就给吹到岸边吗?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悲催,在这茫茫无垠的大海里醒了过来? 老天作证,他的小说里可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狗血的情节!可怎么也会遇到这样令人悲愤的事情? 可江意也知道,此时怎么抱怨都没用,不如想点更实际的,说不定还能拼一条活路。 首先摸摸肚子,感觉还不太饿,那么他应该没有昏迷多长时间,也就不会漂离得太远。再查看一下套在救生衣旁边的瓶装水和炸小鱼,万幸,都还在。 江意定下心神,告诉自己,你还有儿子,小石头还在等爸爸回家,他不能出事。 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判断出正确的方向,然后才有求生的可能。 可是……TNND!江意这么一个斯文人也忍不住要爆粗口了,眼下这个黑灯瞎火的海面上,别说太阳月亮,连星星都没一颗,让他辨个毛啊! 至于指南针那样的奢侈品,他一个被绑架的人质有可能会有这些东西吗? 可是,不能生气,不能慌张。 江意努力的回想,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可以判断出来的。一阵风再次掠过他的头顶,吹起他的头发。 对了,还有风向! 江意突然想起尉迟临风从前练功的情形,那个彻头彻尾的宅男,每天晚上练功之后,总会习惯性的在阳台上闭上眼睛站一会儿。 江意从前还以为他是在吸取传说中的天地精华,可后来又实在觉得不象,被开发过度的大城市里哪有这么玄幻的东西? 最后忍不住问他到底在干嘛,年轻男人告诉他,他是在感受不同方向的风吹来的感觉。 “……这在平时没什么用,可一旦在黑暗的环境中和人博击时就很有用了,你可以通过不同的风声判断出他的出拳方位和方向,占领先机。” 所以他才会天天站在阳台上,就是通过感觉四时寒暑冷热,方向强弱不同的风,训练自己对风的感知力。 那时的江意还不太相信,特意找来个眼罩让年轻男人把眼睛蒙上,由他挥舞着!面杖进行偷袭。 结果当然很不幸,年轻男人根本不用听风声,只凭呼吸就能知道江意攻击的方向。可后来即便是江意戴上口罩,屏住呼吸,或是远远的站开,拿东西投掷也都骗不了年轻男人。 江意那时郁闷之余,也跟年轻男人似的,在阳台上站过一段时间,感受各式各样的风声。但也许是他资质有限,怎么也感受不出那些细微的变化。 现在想想,江意倒有几分怀念,那时的年轻男人虽然话就少得可怜,但只要是自己问起,他总会很耐心的解答。 将手掌平举,直直的伸向空中,江意闭上眼,回忆着尉迟临风从前教过的方法,慢慢旋转着手掌,感受着风吹来的方向。 似乎,找到了。对准风来的方向,江意琢磨着这应该是哪来的风。 四季的基本常识告诉我们,春夏一般会刮东南风,秋冬就是西北风。眼下吹到身上的风凉飕飕的,不是从西边就是从北边吹来的。而他在海里,要是顺着风吹,很有可能就吹到太平洋里去了。 拼一把吧。咬了咬牙,简单定下方位的江意决定逆着风的方向游去。要是错了,那他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把那男人骂个半死,谁叫他当年不好好教会自己辨认风向? 就算自己资质有限,那也是他的错! 江意一面怨念着,一面奋力和茫茫无垠的海水博斗。 他这回要是真的挂了,还得怨一个人,就是那个放麻醉气体的,这谁想出来的馊主意?简直就是个渣! 啊啾!某只被怨念的渣正和同伴挂在微型直升机上,在离海面只有一两米的高度低空飞行,搜索着江意的踪迹。 可怜兮兮的揉揉发红的鼻头,却丝毫得不到任何同情,渣人只好继续伸长了脖子,卖力的喊,“江意——江意你快出来吧,别玩啦,我知道错了!你快显显灵,出来吧!” “你乱喊什么呢!”罗智贤听到最后一句,很不客气的一个爆栗敲了上去,“这种不吉利的话,不许乱说。要是尉迟来了听见,小心他把你丢下海去喂鲨鱼!” 慕容烈欲哭无泪,“等他来了你一定要救我!要是小石头对我哭怎么办?还有他家的西西,也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罗智贤全不留情面的数落着妖怪,妖怪越发垂头丧气了。 吸吸鼻子,隐隐带着几分哽咽,“要是江意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见他不似作伪,罗智贤又有几分不忍了,“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我也有责任。唉,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让人守着船底呢?”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作聪明。”妖怪难得诚心诚意的认一回错,“既然要放麻醉剂,就应该想得周全一些。我哥从前就总是骂我做事顾头不顾尾,迟早闯大祸,我还不听。没想到这回真的闯了大祸,还害了江意。” 看他眼泪都啪嗒啪嗒掉出来了,罗智贤只好拍拍他安慰着,“你也别这么想,江意他是好人,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真的吗?”妖怪含着眼泪问他,“他真的会没事吗?” “一定会的。”罗智贤默默在心里祈祷,老天爷一定要保佑江意。唔,身边的这只妖怪虽然让人很闹心,但也不是坏人,要是从此郁郁寡欢的内疚一生,也不是他想看到的情形。 “要是江意没事,我一定回去好好听哥哥的话,再也不闯祸了。”听妖怪越发老实,罗智贤正想再安慰他两句,却听妖怪猛地又来了一句,“到时我们结婚好不好?小贤贤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也会加倍对你好的。” 果然,对妖怪就不能抱以同情!罗智贤又有了想把他推到海里喂鲨鱼的冲动。 24. 雀儿岛是东海里的一个小小岛屿,顾名思义,就是一个麻雀点大的小岛屿。它既没有普陀岛那样的佛教盛名,又没有桃花岛般绮丽惹人遐思,甚至都没有什么值得人称道的特产。兼之岛屿狭小,也没有很大的开发价值,就算当年最兴盛的时候,岛上也不过三四十户人家,一百多位居民。 而到今时今日,岛上居民大多乔迁到对岸的城市里去讨生活了,岛上只剩下最后一户人家,也就是村长老两口,还守护着家园。 村长姓乔,老伴恰好姓梁,认识的人时常打趣,“你们两口子倒是配得好,一个乔,一个梁,又住在这海岛上,正好就是连接两地的桥梁。天生就是甘为人梯,给人作嫁的。” 老乔村长听得哈哈笑,“这话说得有道理,要是我们老两口死了能化成座桥梁连通两地,让人愿意来,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只可惜没那个造化啊。” 别人都劝,“要不你们老两口也搬岸上来得了,你们家几个儿女不是都挺成材的吗?难道还孝敬不了你们?” 老乔村长叹气,“不是他们不愿意孝敬,是我们舍不得走啊。政府说了,若是这岛上没了居民,就会把我们村给撤了。将来要是孩子们想回来寻根问祖,清明重阳的烧柱香都找不到地方了。我和老伴能守一天就再守一天吧,将来实在守不了了,那也就没法子了。” 于是,老两口就在别人敬佩的叹息声中继续坚守着小岛。 这天一大早,乔大伯就跟往常似的,端了只茶壶,沿着海岛蹓弯巡查,等他逛回去,老伴的早饭也该做好了。 要说老伴的做饭手艺,可真是不咋地。这么些年,会的始终就是那几样。不过乔大伯吃惯了,倒也无所谓。要说他骨子里还有点大男人主义,只要不让他下厨,吃什么都行。 今儿早上下了点蒙蒙小雨,这要入冬,天儿说凉就凉下来了。乔大伯紧了紧衣袖,缩了缩脑袋,觉得出门时不应该逞强,应该把老伴拿给他的棉大衣穿上,这会子就不会觉得寒意侵骨了。 正想加快些步子,早些回去,却想起南边向阳山坡上今年春天新栽的小树,也不知能不能抗得住这凄风冷雨,得过去瞧瞧。 为了不那么冷,乔大伯特意一溜小跑着往南边去了,可站在山坡上,却发现下面的礁石间隐隐闪出一抹鲜亮的橙红色。 乔大伯当即心里一沈,他在海上多年,再熟悉这颜色不过了,那是救生衣的颜色啊,肯定是出事了! 他二话不说,把手上茶杯放下,立即往山坡下跑。离得近了,看得更加真切,在礁石之间,确实卡着一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顾不得大清早的海水冰凉刺骨,乔大伯蹚进过膝深的海水,走到那人的身边,把他翻过来一看,人已经冻得青紫了,但摸摸心口,还有口气在。 这小伙子很聪明,应该是费尽力气游到这里来,却再也没力气爬上岸了,他怕自己一松劲就给海水冲走,便脱下裤子,系在礁石上,再跟自己的救生衣绑在一起,就放心的晕了过去。 不过他也真是命大,今天涨潮的时候还没到,又遇到乔大伯了,否则等潮水一上来,还是得淹死。 没工夫瞎耽误,乔大伯赶紧把这小伙子的裤子解开,把人背着往家跑。 幸好他这天天蹓弯,身体还算硬朗,这小伙子又瘦,费上大半个小时,便半背半拖的把人弄回了家。 梁大妈一看可吓了一跳,这怎么出去一个,回来俩呀? 乔大伯厉声吆喝,“别光站着啊,快去打一盆热水,这小伙子在海水里冻着了,得快洗了捂上!” 梁大妈一听,知道不好,赶紧帮他把人扶进浴室。 他们这小岛至今不通水电,也没有天然气,但幸好家里的煤是足够烧,热水也是一大早刚烧的。乔大伯三两下把人扒光,先扔进热澡盆子里洗去满身的海砂,再给他换上自个儿的衣服,和老伴一起把人抬到屋里,搁床上拿棉被捂上了。 见小伙子脸色终于好了一些,梁大妈盛了早上刚熬好的稀饭,搁点红糖搅匀端了来,试着喂了几口。 一开始这小伙子牙关僵硬着,怎么也喝不进去,后来给乔大伯捏开了,倒是喝了小半碗。 见他能吃东西,老两口都放了心,琢磨着等他睡一觉兴许就好了。海上人家身体壮实,却没料到,这小伙子体质太弱,睡到下午脸就红得不正常。梁大妈试探着伸手一摸,这可坏事了,“这小伙子发烧了,得上医院!” 乔大伯闻言也吓了一跳,“这可怎么办?咱们的船早坏了,下一班船来还等得一个多月呢,这怎么把他送出去?” 梁大妈也发愁,他们岛上连电都没有,更别提电话了,万一这小伙子扛不住,岂不害了人家? “儿子早跟你说了,要买个手机给你,可你就是不要。眼下这可怎么办?” “那怎么能怪我呢?不是你也说这里的手机信号不好,花那冤枉钱没必要的吗?赶紧把家里的感冒药找找,喂他吃两粒试试。” “那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什么过敏的呀,女儿说了,药是不能随便给人吃的。”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就这么烧着吧?万一烧坏了脑子,烧成傻子怎么办?” “又胡说,小孩子才会被烧坏,大人可没听说。” 乔大伯左右说不通,急得发起了脾气,“这个家谁是一家之主?我说给他吃就给他吃,你别怕,先喂他吃一粒,看看效果再说。” 梁大妈白他一眼,再看看床上的小伙子,确实烧得厉害,不能再耽误了。只好先拿一粒感冒药给他试试,观察了两小时,好象没什么反应,又加了两粒,等到天黑的时候,发现烧退了一点下来,老两口这才放心。 又想着当护士的女儿平时教的一些护理常识,拼命的给他灌水,熬了米汤姜汤轮番上阵,米汤里搁点盐,姜汤里搁点糖,保证盐分和糖分的供给。 渐渐的这小伙子烧得没那么厉害了,但估计是底子弱,伤得狠了,一直醒不过来,发烧的情况还时有反复。老两口心地挺好,救人救到底,两人夜里还分了班,轮流看护着这小伙子,一刻都不敢大意。 空闲的时候,老两口也有诸多猜测,这小伙子究竟是怎么掉海里的呢? 瞧这细皮嫩肉的,肯定不是海员。看救起时的那几件烂衣裳,也不象是游客。那会不会是哪个海底石油矿井的技术人员?可要是那样,公司里的同事怎么也不来找? 不过看这小伙子斯斯文文的样子,老两口一致觉得不象是坏人。至于具体什么人,估计还得等他醒来再说。 老两口一边照料着陌生的小伙子,一面瞎琢磨着,却不知找他的人都快急疯了。 “怎么会没有呢?”慕容烈早失了从前的妖孽模样,蓬头垢面,也不知几天没有心思梳洗过了。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盯着面前屏幕上巨大的海事地图,沙哑着嗓子无意识的问,那灼灼的目光恨不得把屏幕都抠出两个洞来。 罗智贤也是一脸憔悴,看着他这样子,却也有几分不忍,“你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先去睡一会儿吧。” “我睡不着。”慕容烈抓着已经乱得象狗窝的头发,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道理,“我们明明已经在附近可能的地方都转了几圈了,怎么就是找不到?会不会给冲到岸上了?” 罗智贤看着他不说话,但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不赞同的意味。 海岸线沿途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江意要是冲到岸上,就算他们没发现,可他总要跟尉迟临风联系的吧?怎么可能都过去三天了,还没有半点音讯? 当然,还有最坏的那个可能,只是没有人愿意去点破而已。 但若是那种不幸没有出现,江意又应该在哪里?只凭逄燚那瓶水和两个馒头,他支撑不了多久。时间每多过去一天,他生还的希望就更低一分。 江意,你到底在哪里?连素来不信鬼神的罗智贤都想去庙里抽根签问问方位了。 甲板上,有人抱着只小不点,也在苦苦思索着江意的下落。 “唉——”小石头跟小大人般长长的叹了口气,苦着小脸问旁边的男人,“为什么找了这么多地方,也没有大爸爸的消息?” 旁边的男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表情都跟他惊人的一致着,“你大爸爸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但问题是,他到底被冲到哪里去了?” 小不点愁眉苦脸的托着小脸,“要是我们能回到当时就好了,我们一定不会把大爸爸弄丢。” 真是孩子气的想法。年轻男人摸摸儿子的头,可是忽地,他几乎和小不点同时眼前一亮! 小孩子嘴快的抢先说了出来,“我知道了!小爸爸,你把我放到当时大爸爸掉海里的地方吧,我也跟他似的漂啊漂的,就知道他去哪里了!” “办法不错,不过我们得先去查下当天的洋流和风向,看眼下适不适合。西西,跟上!” 大狗欢呼雀跃着摇着尾巴,也在为终于找到努力的新方向而兴奋不已。 (雀儿岛:地名纯属虚构,不要对号入座哦。不过曾经看过一个记录片,真的有对老夫妻替祖国守了一辈子的小岛,特别让人钦佩和感动。) 25. 重回到当初江意掉海的地方,穿上和他一模一样的救生衣,尉迟临风从同样的一条船上,沿着同样的方向下到海里。 小石头在一旁的小船上眼也不眨的看着他,大狗西西汪汪叫了两声,意思也想跳下去。 却被尉迟临风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严肃的看着他俩交待,“爸爸不在,你们能听罗叔叔的话吗?” 小人和大狗同时点头,可罗智贤有些不确定,“尉迟,真的要这样吗?你可以不必下去的,我们弄一个假人,绑上跟踪器,也是一样的。” 尉迟临风却问他,“假人能有真人的感觉吗?他能说得出来在海里的感受吗?今天的风向和洋流和那天是最相似的,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顿了顿,看一眼儿子,压低了声音,“如果再找不到,你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罗智贤无语了。 反而是小不点跟个小大人似的安慰他,“罗叔叔,你别害怕,我们一直跟着小爸爸,他不会有事的。” 罗智贤更加无语了,这真是无知者无畏。海里的情况瞬息万变,万一你小爸爸真要出点什么事,你可怎么办?就好比慕容烈吧,那妖怪看起来象只打不死的小强,可强撑了几天,也实在受不了的晕倒了,至今还在昏睡,据说是疲劳过度。 可身旁的两父子明显都比罗智贤乐观,小石头甚至冲尉迟临风挥了挥小拳头,“小爸爸,加油!” 年轻男人点头,嗅一嗅瓶中麻醉剂,然后,松手滑进了海里。 小石头趴在小艇上,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小爸爸。那些笨蛋把他的大爸爸弄丢了,他是聪明的小朋友,可一定不能再把他的小爸爸弄丢了。 年轻男人随着海浪载浮载沈,渐渐漂远了。 小艇在后面紧紧跟随,罗智贤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给他们指引一条正确的方向。呃……也顺便分出一丁点的运气让那只妖怪快点醒来吧。老那么昏迷着,也挺让人担心……啊不,是心烦的。 雀儿岛上,已经发烧昏迷了整整三天的年轻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散发着淡淡的刺鼻味道。他费力的转转脖子,荞麦枕顿时就发出细微而亲切的沙沙声。 可是——好陌生。 伸手摸摸身下,是干净柔软的布单,他也穿着干净柔软的内衣,却是陌生的衣服。而前方不远处,似乎坐着个老人。只是不知为何,眼前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微合了合眼,再定了定神,年轻人重新睁开了眼睛,可惜这回他还是看不清楚。心头一凛,他忽地惊慌起来,喃喃自语,“眼睛,我的眼睛!” “唔……呃?”对面的老人听见他说话,从瞌睡里蓦地清醒,关切的上前询问,“小伙子,你醒啦?” 凑得近了,年轻人总算看清了,这是位老大爷,看起来挺和蔼的样子。他略略安下些心,怯怯的问,“敢问老丈,我这是在何处?为何我的眼睛,会变成如此模糊?” 乔大伯被他的话问得一愣一愣的,怔怔的看了他一时才道,“这个地方叫雀儿岛,三天前我看你被卡在礁石里,就把你救了回来。你是发烧了,但也不至于烧坏眼睛啊,你是不是近视啊?” “雀儿岛?”年轻人一脸的茫然,“小可虽是渡江而来,但已经进入雪山了,怎么又会到了岛上?老丈你方才说我发烧了,可是染了风寒?那个近视,又是什么病?” 乔大伯上上下下把他看了好几遍,脸上的表情古怪之极,“你从雪山来?小伙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这地方离雪山十万八千里呢,哪来的雪山?那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是哪地方的人?” “十万八千里?”年轻人更加不可置信了,看着乔大伯的目光同样古怪之极,“老丈休要玩笑,小可虽病着,但心里并不糊涂。我姓江,单名一个意字。老丈唤我一声小江便是。老丈既救了我的性命,我便不能相欺。” 他顿了顿,目光诚恳的道,“实不相瞒,我原是瀚海人,因家中突遭变故,是以不远千里,来大洪王朝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而已。只是在雪山之中迷了路,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醒来之时,却到了这里。” 乔大伯听了这番话,却顿时叫嚷起来,“老婆子,老婆子你快来!” 梁大妈在隔壁才睡下没一会儿,生生给吓醒了,来不及梳头,披着衣裳就匆匆赶了过来,“老头子,怎么啦?是不是那小伙子不好啦?” 乔大伯指着年轻人,教训起老伴,“你还说大人发烧不会烧坏脑子,你瞧瞧他,脑子就给烧坏了!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啊,跟个古人似的。” 他突然想起一事,转头看着江意,“小伙子,你从前是不是挺爱看小说的?还老看那些武侠啊,神怪之类的?” 年轻人有些发懵,“小可……小可是看过一些闲书,可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乔大伯两手一摊,对老伴道,“看,走火入魔了。” 年轻人忙忙辩解,“我没有练过武功,怎么会走火入魔?” 这话听得连梁大妈都直皱眉头,她想了想,先问,“孩子,你饿不饿?大妈给你弄点吃的好不好?” 年轻人有些脸红,他醒来确实觉得有些饿了,肚子还偷偷叫了两声。 见他神情,梁大妈做了决定,“先吃饭!天大的事,也等肚子吃饱,有力气了再慢慢说。老头子,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那就来吧。乔大伯抖擞精神,要跟这个“烧坏脑子”的年轻人好好交流交流。希望他只是暂时迷糊,万一要弄个精神病,那可就麻烦大了。 不过想想这小伙子救起来的情况,乔大伯很有些担心起来。这要真是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穿着救生衣跳了海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这么好的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又斯斯文文的,怎么就疯了呢?这是感情上受啥刺激了吧。 乔大伯怜悯之余,八卦之心也开始悄然生起,盘腿往床上一坐,开始近距离访谈。 …… “2小时47分,应该差不多了吧?” 罗智贤抱着早已给塞进睡袋,睡得香甜的小石头,低声问还泡在海里的年轻男人。尉迟临风在麻醉后一个多小时就醒了过来,但是想到江意的体质远不如他,年轻男人又生生的在海里多飘了一个小时,才到了现在的位置。 抬头看看无星无月的天,尉迟临风开始想,如果是江意,他到了此时应该怎么办? 因前几日的一场秋雨,海水越发寒凉刺骨。为了体验江意的真实遭遇,尉迟临风也是寻常衣着,并没有换上御寒的潜水衣。 连他都觉得冷,那江意飘到此时,肯定冻得不轻。再加上又无法辨识方向,如果他此时醒来,发现独自一人飘泊在茫茫大海中,他会怎么做? 他从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就算只是为了小石头,他也一定会拼命找寻对自己有利的生机。 尉迟临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望着罗智贤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应该搜索北上的岛屿。” 罗智贤瞪大了眼睛,他们之前确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一直找的是顺流而下的南面。可是想想江意那样一个瘦弱的人,会奋力的与大海搏斗,逆流而上吗? 似是猜出他心中所想,尉迟临风爬上小艇,果断的告诉他,“他会的。他是一个父亲,他不会忘了的。给我一份地图,我要知道西北方面所有的岛屿,尤其是在这个位置附近的。” 看着年轻男人小心的抹去身上的水,生怕滴到儿子的睡袋上,罗智贤忽地就相信了。他没有做过父亲,但江意是,眼前的年轻男人也是,他们之前应该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 但愿这回,他们能心想事成。 …… 年轻人感冒还没完全好,吃了一碗面条,跟乔大伯聊了一个多小时就受不了的沉沉睡了。 老两口这些天也累得够呛,瞧他无事,也去休息。只是老年人睡眠浅,天刚亮就醒了过来。 乔大伯连惯常的海岛巡视都不想去,跟在老伴身后,窃窃私语,“你说这年轻人也不象是疯了啊,说起话来还挺有条理的,只是怎么想的跟咱们都不一样呢?” 梁大妈也觉得挺好笑,“要我看,他搞不好是报纸上说的那个穿……穿越来的!听说现在这个可火呢,电视剧里全是这样演的!” 乔大伯乐不可支,“那是演电视,这可是咱们亲手救的大活人。嗳,他要真是穿越的,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把他送给搞科学的研究研究?” 梁大妈有些犹豫,“这样不大好吧?要是万一给当给精神病关进精神病院了,那一辈子可就出不来了。听说,那里的病人也挺遭罪的。” 乔大伯也犯愁,“那可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养着他吧?” “养着就养着呗,又不是养不活。”梁大妈是个乐天派,一面将米下锅熬粥,一面跟他商量,“咱们能遇到这小伙子也算是缘份,总不好撒手不管吧?再说他这一病,可给我也提了个醒。你想想啊,咱们都多大年纪了,身边真不能没个人。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这里,可万一在这岛上出点子事,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儿女们都有儿女的事,也不好总麻烦他们。咱们不如把这小伙子收留下来,让他给咱们做个伴。一边慢慢给他调养身子,等他脑子清楚了,愿意回家就回家,要是无家可归,也可以继续帮咱们守着这岛不是?反正这岛上也没人,他就是犯了病,又能祸害谁去?” 乔大伯一听,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身为一家之主,兼一村之长,他还是要慎重的考虑考虑。 “那我先去蹓个弯,回来再说。” 眼看老伴又端个茶杯,哼着小曲儿走了,梁大妈在他背后悄悄翻个白眼,死老头子,一辈子改不了的狗脾气,总拿自己当领导,这个家还不知道谁领导谁呢! 既然年轻人的去留决定了,那乔大伯端着茶杯一边蹓着弯,一边琢磨着得再加几条补充意见。 头一条,就得确认年轻人的身份问题,下回去对岸,还是得上警察局报个案,万一人家有家属在找,岂不着急? 第二条,就是得落实年轻人的治疗问题,这件事交给闺女,让她领着这年轻人去检查检查,有该吃的药也还得给他吃。 这第三条嘛,就是得把家里那条闲置不用的破船修修了,万一遇上点事,确实不方便。然后,再把儿子说的手机弄一台来,不过那就还得弄点柴油回来,手机也得要充电的。 其实岛上有个小发电机,只是现在油贵,老两口舍不得用而已。 乔大伯把事情一件件的琢磨清楚,准备回去找老伴落实,忽地一抬头,却见有艘小艇往他们这儿驶来。 那船可真不错,以乔大伯在海上多年的老到眼光来看,这是一艘新型小游艇,听那马达声,就知道动力非凡。不过他们这儿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谁开游艇上这儿来? 船上的人显然也看到乔大伯了,把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停下。一个小不点从船头冒出来,奶声奶气的冲他嚷,“老爷爷,我想问下,嗯,你有没有见过我爸爸?” 乔大伯一听就笑了,这孩子就跟他小孙子差不多年纪,也是一样的可爱,忍不住就起了逗弄之心。 “那你爸爸是谁呀?” “我爸爸叫江意!”小不点大声喊出的名声把乔大伯吓了一跳。哎呀,他才刚打算把人留下,怎么这人的家人就找上门来了? 26. 乔大伯和梁大妈加起来也活了一百多岁了,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囧人囧事。 把小不点带回家,小家伙才瞧见他们救回那年轻人的第一眼,就扑上去喊爸爸了。那样发自内心的欢喜和亲近不是骨肉至亲,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尤其是个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又哪里会装? 可年轻人却明显吓着了,愣愣的任由小不点爬到他身上又拱又钻,各种揉搓,却不知如何是好。他那样的震惊与错愕,也不是假装。 而更为诡异的是被小不点叫做小爸爸的年轻男人,他盯着年轻人的眼神很是特别。 乔大伯和粱大妈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光是看着全身的寒毛都一根一根竖了起来。那又不是恶意的那一种,倒象是两口子吵架之后的赌气。 可他们不是两个男人吗?怎么会有两口子的感觉?而且这气场未免也太强大了吧?连乔大伯这位几十年的老男子主义都觉得有些过了。 可还没等老两口想好说词,从中打打圆场,就见那位小爸爸开口了。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傻掉了吗?就不知道抱抱孩子吗?”严厉的口气明显对那人魂游天外的状态很是不满。但他的不满又不仅限于此,至于还有些什么,请恕乔大伯两口子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被他一吼,魂游天外的某人当即下意识的环抱住怀里跟块小牛皮糖似的缠着他的小不点,不过他想了想,仍是颇为艰难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兄台,请问您……几位应该如何称呼?” 屋子里诡异的沉默下来,连男人身边的大狗也偏着脑袋,竖起一只耳朵,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静。 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下也能听得见,屋子里的温度象是骤然被年轻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连累,一下子低了好几十度。 “你说什么?”年轻男人墨黑的眸子顿时沈了下去,声音象是从牙缝里拼出来似的。 对面的文弱男人紧张的抖了抖眼,似是被吓到了,怀里的小不点感知到他的情绪,顿时仰起粉嫩嫩的小脸,摸着他的脸安慰,“爸爸不怕不怕哦,这是小爸爸呀。” “萧……八八?”男人重复了一遍,显然对于这个名字很有点陌生。不过怀里的小不点虽然和对面的年轻男人长得很象,但看起来却好说话多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低声问怀里的小不点,“孩子,嗯……你能否告诉叔叔,你们都是谁啊?” 不料小不点听到这个问题,惊奇的张大小嘴,愣愣的看着他。 大狗的耳朵竖得更高,眼珠也瞪大了,脑袋偏得快成九十度了。 “江意!”墨黑眼眸的年轻男人低吼起来,浑身上下冒出了几乎肉眼可见的熊熊火焰,“你脑子是不是进了水了?连儿子都不认识了!” 男人明显给这话惊着了,赶紧认真的再看一眼怀中的小不点,“他……他是我儿子?这位兄台,你……你弄错了吧?我还尚未娶妻,哪来的儿子?” 不料这话才刚落地,怀里的小不点哇地一声,扯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爸爸不认识我了……呜呜,怎么办?爸爸,我是小石头啊,你看看我,你不是说,看到我的嘴巴就会认得我了吗?我是小石头啊,爸爸。呜呜……” 鸡飞狗跳,一片狼籍。 就算是个旁观者,罗智贤也觉得眼前这情形完全乱成了一团糟。江意怎么变得这么奇怪?说话腔调怪怪的不说,居然连儿子都不认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乔大伯赶紧把他和尉迟临风拉到门外去了,粱大妈把在江意怀里哭成泪人儿的小不点抱起拍哄着。 “乖乖不哭,爸爸生病了,脑子有点不清楚,不是故意不认小乖乖的,不哭不哭哦。”可再看看那一头雾水的男人,梁大妈忍不住深深叹息,“真是作孽哦,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这样?” 这话也是江意想问的,为什么他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什么?你说他发了几天高烧,醒来就成这样了?”罗智贤真是无法相信刚刚听到的,江意还是江意,却怎么成了另一个朝代的人? 尉迟临风只问乔大伯一件事,“他的肚子上是不是有个疤?就这么长,在这个地方。” 那是生小石头时留下的,如果连这块疤都没有,那他真要怀疑,里面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江意了。 看他比划的大小和位置,乔大伯连连点头,更相信这男人就是江意的亲人,“我给他换衣服的时候看过,他肚子上确实有么一块疤。我问件事,他从前是不是爱看小说啊?” 尉迟临风一听这话,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咬牙切齿起来,“他是写小说的,还专门写历史小说。” “那就难怪了。”乔大伯一拍大腿,果断的下了定论,“他肯定是老琢磨书里的东西,烧糊涂之后,就把自己带到小说里了。不是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他这一病,脑子里就乱了,把书里的当成现实的,现实的反而统统忘了。” 罗智贤听得目瞪口呆,“还……还有这样的事?” “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你们想啊,那写书的人能不费脑子吗?脑子费多了,就跟鱼网用久了一样,都会出问题的。”乔大伯越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而看那年轻男人的表情,分明是相信了他。乔大伯自觉多活几十年,吃过的盐比他们年轻人吃过的米都多,很是热心的给他们支起了招,“你们啊,把他带回去,让他多看看家里的东西,以前的老照片,慢慢的时间一长,他兴许就都想起来了。” 罗智贤想当然的追问,“那要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旁边嗖地一声,甩过来记眼刀,冰凉刺骨。好吧,罗智贤知道自己错了,亡羊补牢的加了句,“他一定能想起来的。” 墨黑眼眸闪了闪,收敛起诸多情绪,对着乔大伯深深鞠了一躬,“老伯,谢谢你救了江意,这份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您有什么心愿,我都会尽力完成。”尉迟临风顿了一顿,真诚的加重了语气,“无论什么心愿。” 可乔大伯却宽厚的笑了笑,“不用这么客气,我能救他一命,也是我们的一场缘份,谈不上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不过你们走的时候给我留个联系方式,要是将来他好了,你们别忘了告诉一声,省得我们老两口惦记着就是了。” 鉴于眼下红门遇到的危机,尉迟临风不想把善良淳朴的老人家卷进危险里,所以在确认之后,就想带人离开了。 可江意临行前却犯起了别扭,不肯跟尉迟临风走。他又不认识这个萧八八,干嘛要跟他走? “你过来。”年轻男人明显忍着怒气,把他拖进了隔壁房间。不过五分钟的工夫,江意乖乖出来,同意跟他走了。 罗智贤很好奇尉迟临风到底是怎么说服江意的,可明显这个问题不是他应该问的,所以他很识趣的没有开口。 只是回程的路上,气氛着实有点诡异。 明明是一家四口大团圆,应该欢欢喜喜把家还的大结局,却弄得说不出来的别扭。 小石头是不管不顾,依旧扒着他大爸爸,窝在他怀里当小袋鼠,可惜那只大袋鼠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偷瞟一眼旁边盯着他的年轻男人,然后紧一紧搂着小袋鼠的胳膊。 虽然心里没有一点印象,但奇异的却是身体,好象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抱这个小孩儿才会让他舒服,不时的还会摸上几把,让小不点窝在他怀里很是舒服,一只小耳朵贴在他的左胸上,闭着眼睛都快打起了瞌睡。 这样会生病的吧?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而不必有人开口要求,江意就打算脱下外套给小不点披上了。可旁边那位“萧八八”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把外套脱下,搭在了小不点的身上。 江意再看他一眼,越发觉得这位“萧八八”才应该是怀里小不点的亲生父亲。 啧啧,瞧这两人长得,简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当然,小不点的嘴巴确实也很象自己,可毕竟还是象那个男人更多些。 可为什么这个小不点会叫自己爸爸呢? 还有,对面的那个男人跟自己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能准确说出自己身上的所有疤痕和胎记? 江意很想问,可对面兄台身上强大的低气压却真的让人很纠结。 算了,他还是别吭声好了。 尉迟临风看着对面男人温柔的低下头,心里却暗暗做出一个决定,等到江意恢复记忆,他一定要把他所有的小说全给烧了,以后再不能让他写小说了! 写太多小说的人,都是很容易神智错乱的。 27. 尉迟临风一向动作很快,在把江意带回家的路上,就打发掉好几拨事情。 其中尤为重要的一件事是把罗智贤和只妖孽一起捆绑打发走了,寿春的男朋友还在恐怖分子手上呢,他们能不去营救吗? 还有桑德拉,虽然尉迟临风很想抽逄燚一顿,但毕竟是追随他多年的爱将,他不可能撒手不管,至于那几个绑匪,就交给妖孽一并带回去做谈判的筹码了。 不是尉迟临风偷懒不想管这些事,而是红门的反击已经开始了,有舅舅和那一帮子老奸巨滑的老头子们在,尉迟临风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点,不要去出那个头。多给些想冒头的年轻人机会,这不也是他们一直想要的吗? 至于他,就蹲在家里好好看着身边的一大一小就行了,说实话,光这两个人就已经让他很头疼了,他哪里还分得出身来管其他闲事? “这又是何物?”听着江意一副古人的腔调,拿着摇控器好奇的盯着电视机,年轻男人就觉得眼角开始不受控制的突突直跳。 他这究竟是穿越到哪本破书里去了? 尉迟临风已经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大致翻了一遍,可一本提到什么狗屁瀚海王朝的地方都没找到。 小石头用那软软的稚嫩腔调,很有耐心的教他的大爸爸,“这是电视,可以看到好多好多节目。” “那这些人为何会在里面?” “因为有人先把他们录了下来?” “那是用何物把他们录下来?录又是什么意思?” 小不点答不出来了,转头大喝,“小爸爸!” 萧八八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无比想当自己不在现场,但这是不可能的。 看他一时不来,小石头立即穿着小拖鞋叭嗒叭嗒跑到书房,带着诚挚的求知欲望,仰着小脸继续问,“小爸爸,那个电视是怎么录下来的?” 其实,和孩子太熟了,也真的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眼下的尉迟临风就时常会隐隐生出这样的懊恼,儿子不怕他了,什么事都敢来找他,可他不是超人好不好,他也不是百科全书啊啊啊! 狠狠捏了捏手上的书,年轻男人深吸口气,走了出来,“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小石头,你应该睡觉了。” 冲对面的男人勾勾手指头,“你,过来带儿子洗澡。” 对面的男人无辜的脸上明显又流露出一抹抗拒,他还没有成婚,何来的儿子?但通过这短短几天的相处,他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如果说有什么话不能做,那么头一件毫无疑问就是不能拒绝承认这一点。 否则小石头会委屈的皱着小包子脸使劲哭,而那个男人会用冷得要冻死人的目光盯着他。 而这两样,无疑都极具杀伤力。 江意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按照年轻男人所说的,进浴室给他儿子洗澡。 尉迟临风去房间里拿出一只和浴室一模一样的大澡盆,告诉他一只是儿子的,一只是狗的,让他千万不要弄混。 江意觉得自己可没这么笨,可不知为何,年轻男人说这话时脸色有点不太好,江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追问下去了。 手把手的教会江意如何放热水,如何调节温度。然后尉迟临风把门窗关好,把小不点剥得光溜溜的放进澡盆里,拿洗澡棉打出丰富的泡沫,让江意给儿子搓澡。 江意很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年轻男人一定要他来给小不点洗呢?说实话,虽然小不点只有三岁,但看着他的光屁股和小鸡鸡,江意还是会不好意思的啦。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看?这太不符合江意所受的教育了。 可坐在澡盆里享受的小不点被他伺候着还不算,意见还挺多,捏着一只小鸭子,理直气壮的提要求,“爸爸,唱歌。” 呃……江意顿了顿,下意识的问,“唱什么?” “唱熊熊歌。”小不点给他做了个示范,“the other day,I met a bear……” 当然,小孩子的口齿不清,江意完全听不懂他在唱哪国的鸟语,但就是小石头发音再标准,估计他也一样听不懂。 “我……不会。”江意老实的承认了,眼见小不点撅着红嘟嘟的小嘴很有点不满,他赶紧往旁边那位无所不能的萧八八瞟了一眼,“要不,你来?” 萧八八扫他一眼,脸上表情半点纹丝不动,“换一首你会的。” 那好吧。在无形的威压下,江意清清嗓子,硬着头皮唱起他们瀚海的一首民歌。 可是这回,轮到尉迟临风和小石头傻眼了。他们听得懂旋律,却听不懂一个字的歌词。 江意唱了半天,见两人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只好解释道,“这是我们的家乡话,跟你们大洪官话是不一样的。” 墨黑眼眸微敛,很快旁若无人的道,“小石头差不多也洗好了,把他身上的泡泡冲干净,擦干水抱出来吧。” 哦。江意应了一声,老老实实按他的吩咐干活,可是心里却未免有点小小的怨念,这男人不会假装说这孩子是他儿子,其实是骗他做仆人吧? 否则,为什么所有动手的事总是他来做?不行,江意决定回头打发孩子先睡觉了,再来问问他。 可惜等他把小不点哄睡觉了,趁机洗了个澡的萧八八又给他下了新的指令,“快去洗澡。” 好吧。江意想想,洗澡是个好习惯,尤其是这个地方,热水干净又永远都放不完,用来洗澡的泡泡也很好玩,他还是很享受洗澡这个过程的。 只可惜没有他从前用惯的香油,不过也算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自己了。江意默默警醒着自己,按照尉迟临风教的方法,把自己洗白白,换上他给的睡衣。 从浴室刚出来,年轻男人就在对面冲他面无表情的喊,“过来。” 又不是小狗,叫什么叫?江意想反抗,但脚步却不争气的走了过去。想起父……父亲曾经说过,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性子过于绵软柔弱,还真是没说错。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不远千里,跑到大洪王朝,又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了。 嗡嗡,年轻男人手里一个奇怪的东西突然喷出热风来,把走神的江意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那个东西叫电吹风,前几天也用过的。 只不过萧八八说,小孩子似乎最好不要用,江意觉得他很可能是故意为难自己,因为不能对小孩子用这个东西,他只得每天用干毛巾一点一点把那小不点柔软的湿发擦干。 头发吹干了,脑子里还在想着待会儿要从哪里开口比较合适。萧八八突然一个猛扑,把他抵在床头,墨黑的眼眸陡然散发出锐利的光。 “说,你刚才唱的是什么?用我听得懂的话来讲!” 江意吓得咽咽唾沫,急忙解释,“那歌词是,在草原的深处,有一处美丽的天堂,那里四季常青,那里清泉汩汩,那里养育了最肥壮的牛羊,那里有最美丽可爱的姑娘。可是风啊,风啊,能不能请你把我带到那个美丽的地方?可是风啊,风啊,我已送上最虔诚的向往。” 墨黑眸子沈了沈,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紧了两分,“你真的是江意?” 江意拼命点头。 “把衣服脱了。” 江意立即照做,可是刚把衣服脱下来,他发现年轻男人的眼神明显有些不一样了。让他不由自主的把睡衣又抓了过来,遮着胸口。 就算再迟钝,他也意识到点不对劲了,“你……你想干什么?” “确认一下。”墨黑眼眸挑了挑,如是者说。 28. 江意盯着对面的年轻男人,只觉背后的寒毛一根接一根的竖了起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江意猜不出来,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很危险,还很有可能会吃亏。 这男人虽然会很耐心的教他一些事,可教完之后,立即就会让他去做。尤其是在伺候他儿子的事情,江意可是上了不少当的,所以一直很警惕。 年轻男人一寸一寸的逼近了,江意一寸一寸的往后缩。可是,他本来就被堵在床头,还能退到哪里去? 对于危险的恐惧在他的皮肤上炸起一个又一个的战栗,终于,江意受不了的尖叫起来。 “小石头,救命——唔!” 尉迟临风瞪着在自己掌下扭动挣扎的脸,突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奈。 这个男人的身体,无疑是江意的。这点尉迟临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但他的灵魂,到底是谁的?起初,尉迟临风相信是他的大脑混乱了。可是,江意怎么会找儿子救命?太不合常理了。 其实,早在之前江意唱起那首歌时,尉迟临风就有些不能肯定了。 因为他认识的江意歌唱得虽然谈不上多好,但是绝不难听,有些温柔低沉处,还会让人十分悦耳舒服。 可刚刚这位顶着江意面皮的家伙,唱出来的那是什么? 尉迟临风有点不堪回首,那歌声让他多想一秒都是折磨。别说五音不全了,他甚至就没一个音唱对过!而这家伙却丝毫不觉得自己跑了调,这样的水准是只有完全不通音律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 在此,尉迟临风要对儿子的定力表示小小的赞赏。虽然跟他一样,儿子的小耳朵肯定也遭到了不小的打击和蹂躏,可是小家伙勇敢的挺住了,跟他一起,把这首歌听完,真不容易。 所以尉迟临风刚才会那么突然的问江意,歌词是什么意思,如果江意是临时现编的,他不可能做出这么快速的解释。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怎么侵占了江意的身体?” 对面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之极,江意只觉得颈上一凉,一把小刀已经贴上了他颈部的大动脉。 江意快吓疯了,艰难的吞了吞唾沫,“我……我真的叫江意,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还敢说谎吗?”尉迟临风的眼神更加慑人了,把这男人完全压制在身下,他清楚的看见对面的男人很害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还有一抹小小的挣扎和抵抗。 把刀收起,尉迟临风双手捧定他的脸,“你说你尚未成婚?” 江意拼命点头。天可怜见,他没撒谎! 年轻男人逼问,“那你有过女人吗?” 摇头。江意自觉脸上有些发烫,这地方的人,怎么问得这么直白? 年轻男人再度逼问,“那你有过男人吗?” 拼命摇头,江意吓着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和这男人呆在一起,总让他觉得恐慌。他想起了在瀚海,有一些特殊的帐篷里,住着的特殊男孩。 “你说你是瀚海人,那你为什么要去你所谓的大洪王朝?” 江意嘴唇动了动,却嗫嚅着没有出声。 尉迟临风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低头吻上他的唇。 一开始是吻,可很快当江意的大脑意识到那是在做什么的时候,吻变成掠夺。 粗暴的,狂野的,完全以武力征服为手段的掠夺。 唇被咬出了血,紧咬的牙关被人捏开,口腔被暴躁的劫匪占领,柔弱的舌被强行拖出去蹂躏。 江意想反抗,可所有的反抗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全是徒劳。 他感到内衣被剥落,被撕开,却怎么拼命也无法阻止。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角滑落,江意开始绝望了。 突然,快要被压得窒息的胸口一轻,年轻男人暂时放开了他。可还没等江意感觉到轻松,双腿就被人大大分开,在下身那最隐秘的地方,顶着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听着,我只给你这一个机会。”墨黑眼眸危险而犀利,“你如果再不说实话,我就直接进去了,让你也试试男人的滋味。” “不要……”江意终于哭着说出实话,“我,我还有个名字,叫赫连明意,不过江是我母亲的姓氏,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实在是赫连这个姓太多人知道了,我不能告诉别人。” “为什么?” “赫连……是瀚海的王族。我,我是我们王族的王子。”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因为我们王族的大巫师算出,我不是应该继任的王……可是父王他想杀了大巫师,保我继承王位……大巫师说,如果我真的继承了王位,会给全族带来灾难,父王也会被我克死……我只好……只好逃了。” 看身下的男人哭得稀里哗啦,年轻男人有点无语,“你是不是给人算计了?万一那大巫师骗你怎么办?” “不会的。大巫师是我从小的老师,他一直很疼我,不会骗我的。再说,我又没有兄弟,他为什么要骗我?” 尉迟临风有点囧,“你没有兄弟也敢跑?那让你老爸……你父王怎么办?” 江意在他身上蹭蹭过多的眼泪鼻涕,委屈的道,“我父王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只是我父王说他母亲是个坏女人……她勾引了我父王,又害死了我母亲,等她生下儿子后,父王就把她给处死了,然后把我那个弟弟给放逐了。大巫师在他小的时候就替他算过命,他才是应该继任王位的人。他也曾经想改变我们的命运星盘,可是努力了许多年,都没有成功。” 尉迟临风听明白了,如果这家伙不是个白痴,就证明那位巫师神棍实在是太会忽悠人了,他想了想,“那也是大巫师给你指引了方向,让你往大洪王朝而来的吧?” 江意抽抽答答的点头,“大巫师说,我会在这里遇到等我的人。可是我和随从在山里迷路了,他们生的火也灭了,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尉迟临风认真的看了他好一会儿,确信这个“江意”没有在说谎。可如果眼前的这个江意其实是瀚海王朝的“江意”,他的江意又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是那个巫师神棍做法捣的鬼?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那个神棍把这个江意弄来的,估计要找回自己的江意还得找那个神棍去。 尉迟临风问,“你有没有办法跟那个巫师联系下?既然是他让你来的,总得给你点法宝啊,提示什么的吧。” “有啊有啊。”江意连连点头,眼见尉迟临风确实是有几分相信他了,兴奋的想撑起上身好好说话,“他有给过我祝福,说风会……” 他想起来,尉迟临风也打算放开他,两个人头一次配合,比较生疏。然后,很不走运,尉迟临风原本顶在江意后薛威胁他的东西,一下就戳进去了。 尉迟临风顿时后退,无辜的表情证明那东西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江意的脑子瞬间空白,忽地脸涨得通红,想也不想就吼了出来,“你个色胚,又往里头放药!” “那不是药,而是……”尉迟临风忽地警醒,再度打量眼前的人,“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又往里头放药?你到底是这个江意,还是瀚海的江意?” 江意懵然望着他,自己也答不出来了。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可短短一瞬间,就全部忘掉了。 他是谁? 江意真的迷茫了。他能肯定,自己是江意。可现在拥有的这个身体,虽然和从前的自己很象,但明显不是原装的,有许多细微之处的差别,江意还是能感觉到不同。 可奇怪的是,他却丝毫没有任何违合感的就接受了,好象原本就应该是这样一般。 “萧……萧兄弟……”江意突然有些慌乱起来,急切的望着尉迟临风,企图知道些什么,寻找一点安慰。 可尉迟临风看着他,眉头皱得更紧,“谁告诉你,我姓萧的?” “那你……” “尉迟临风。” 江意脑子里蓦地回荡起大巫师的话,“风会把你带到你该去的地方……” 再看一眼年轻男人,江意越发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和表情来面对他了。 29. 天亮了,江意看一眼身边的年轻男人,觉得自己还是无法接受他从萧八八变成尉迟临风的事实。所以他只好闭上眼睛,翻过身去假装睡觉。 可是,年轻男人不乐意了,粗鲁的往他屁股上一拍,“喂,醒了就起来啦!小石头要上学,起来做早餐。” 什……什么,要他做早餐?还有,他凭什么拍自己屁股?江意颇为忿然的转了个身,把屁股藏在底下,拉起被子把自己捂实紧,嗡声嗡气的答,“我不会做饭。” “你不会做饭?”年轻男人的声音顿时犀利起来,好象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把将被子抢去,语气阴森,“别装了啊,起来,做饭!小石头想吃你做的面条已经很久了。” 当然,某人也颇为怀念那个味道。 “可是我真的不会做。”江意恼怒的坐了起来,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理直气壮的嚷嚷,“我堂堂一个王子,从来都是别人做饭给我吃的!” “那昨晚的药是怎么回事?”尉迟临风凌厉的瞪着他,“快把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理干净,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 “我……”江意一肚子起床气,正想发飙,却听门口有只小不点在焦急的挠门了,“大爸爸,小爸爸,你们不要吵架!” 汪汪,还有只狗很是配合的叫了两声。 两个大人都消停了,尉迟临风瞪他一眼,低声告诫,“赶紧给我起来做饭,否则信不信我当儿子的面打你屁股!” 他……他居然敢这么威胁自己?江意张大嘴巴,犹如生吞下一整颗鸭蛋,这样的以下犯下,论理当诛! 可尉迟临风已经去开门了,小不点还不会自己穿衣服,就穿着睡衣,光着小脚丫站在门口,一见门开了,顿时欢天喜地的往里冲,让想弯腰抱他的萧八八扑了个空。 转头再看,小不点已经跟只小松鼠似的,身手敏捷的爬上大床去了,往江意怀里一扑,高高嘟起小嘴重重的亲了他一口,甜甜的说,“爸爸早安!” “早……安。”江意就是有一肚子火也发不出来了,本能的抱紧小不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微凉的小小身体,脸颊蹭着娇嫩的小脸蛋,完全不需要大脑思考,话就自然而然的涌了出来,“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小不点很委屈的伸手告状,“那门锁了,我进不来。” 意思好象他会生病,全怪那个门没有早点把他放进来。可这门难道能不锁吗?你个小屁孩难道还想看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墨黑眼眸跳了跳,里头有些许无名之火在隐隐闪现。可小不点见状,很快的又换了张笑脸道,“小爸爸,你先去上厕所吧,我们让你。我和爸爸过会儿再来,拜拜。” 看着小东西一脸小心机的冲自己挥着小肉爪,年轻男人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就是想抱一块儿多赖一会儿床么?还假装大方的让自己。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尉迟临风忿忿的捏了一把牙膏,恶狠狠的刷牙。 可是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听着房间里那对父子的笑声,却越听越不是滋味。 尉迟临风不想承认,可他确实是妒忌了。 就算是江意不在的那些天,儿子只有依赖他的时候,可也从来没对自己这么亲昵过。从来没有对江意似的,肆无忌惮的滚到自己怀里撒娇,更别提一大早的,亲着自己说“爸爸早安”了。 呸,狠狠吐出牙膏沫子,似是在发泄心中的忿恨,可是原本应该雪白的牙膏沫子上却夹着几缕殷红。对着镜子看看,原来是一不小心用力过度了,牙龈出血了。 年轻男人更加郁卒,用清水多漱了几次口,洗脸出来,想想实在不甘心,都是爸爸,凭什么区别对待? 气势汹汹的冲回房间,尉迟临风把正滚在江意怀里撒娇的儿子拽了出来,指指自己的脸,命令,“爸爸洗脸了,快来亲一下!” 好吧,小石头很好脾气的亲了一下。 太敷衍了,尉迟临风把儿子摆正,皱眉控诉,“都没听到响的。” 反正亲也亲了,多一口少一口也没关系啦。叭唧,小石头又用力的亲了一口,声音响亮,还留下不少口水印子。自觉十分满意后,他又想扑回江意怀里去。 可再度被小爸爸拦住了,“你还没说爸爸早安。” “真麻烦!”小不点颇有些不耐烦的横他一眼,中气十足的吼了句,“爸爸早安!” 好吧,年轻男人终于平衡了,放过了他们,继续回到厕所。咳咳,他还没排毒呢。 而一旁的江意早看得傻了,这是尉迟临风会做的事?好幼稚! 幼稚的萧八八所会做的还不止于此,因为江意打死不肯进厨房,就是进了厨房也是站在那儿跟他大眼瞪小眼,所以萧八八只得亲自动手煮了早餐。 而他会做的,只有一样,稀饭。 但显然,他连熬稀饭都不太合格,搅动着清汤寡水的稀饭,就着超市买的咸菜,江意深刻怀疑,这样的早点能吃饱吗? 灌一肚子的米汤,一家四口出门了。 当然,小石头只灌了两口就罢,小家伙完全对这没味道的东西不屑一顾,宁肯饿着也坚决不吃。可怜的是江意,不敢反抗,只得在萧八八强悍的眼神下很给面子的往肚子里倒了一大碗。要说全家能全家唯一吃饱的就是大狗西西,没办法,谁叫人家有狗粮呢? 幸好萧八八为人并不小气,出门之后,就在楼下的早点摊子上买了几笼包子。终于有点干粮了,江意颇为感激。只是这包子做得实在不咋地,怎么吃都感觉不对味儿。 有同样感觉的显然不止他一人,小石头边吃包子,边皱着小脸,拉着他的衣角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做包子吃呀?我不要吃这些,我要吃爸爸做的。” “可是……我不会呀。”江意很老实,没有撒谎。 小不点不高兴了,扯着他的衣摆使劲摇晃,“不,爸爸会!爸爸做的包子最好吃了,小石头一定会多吃几个,快点长高的!” 江意很为难,也莫名心虚。要是因为他不会做包子,就阻碍了小不点的健康成长,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萧八八忽地转头,淡定的看了他一眼,“不会也可以学。一会儿我跟园长说一声,你去她们厨房帮忙吧。” 那是……让他去学厨子?江意自觉有点降了身价,可是除了听年轻男人的安排,他又能做什么? 这个时代和他从前生活的时代完全不同,他连街上会跑动的汽车,会一闪一闪的红绿灯都不认得,难道还能出去做工赚钱吗? 做饭就做饭吧,好歹也是门手艺。江意努力的安慰着自己,跟着儿子一起去上幼稚园了。 把他送进厨房,儿子送进小班,自带着大狗继续工作的尉迟临风觉得自己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不过江意老这么糊涂着,实在是让人很闹心。 这些天尉迟临风虽然不在,但幼稚园的工程是早安排好的,眼下已经快完工了。等到这边的改造工程做完,也要过年了,到时小石头会放寒假,他要不要带他们回江意从前生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让他快点想起往事? 好吧,尉迟临风也有私心。他是男人,还自认是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男人。要他成天跟一个顶着江意的脸,却不完全是他灵魂的人睡在一张床上,这实在是一种折磨啊! 当然,他是可以不管不问的做了再说,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总觉得眼前的江意不是他的那个江意,如果真的做了,会让他有种出轨,还是当着元配的面出轨的错觉。 要是元配哪天清醒过来,以此跟他翻脸怎么办? 不得不说,尉迟临风有点怕了。在江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他三年之后,他再不敢有从前那样的自信和笃定。 一个人,如果铁了心要离开你,是什么也留不住的。而且,就算留住他的人,但留不住他的心,又有什么意思? 尉迟临风不想再失去了,所以,他必须让江意快点想起来自己来。NND,男人很想爆粗口,谁能告诉他,那个该死的瀚海王朝,究竟是怎么跑他脑子里去的? 30. “小爸爸,今天又吃面啊?”面对着儿子明显失望的小脸,尉迟临风克制着青筋爆起的冲动,一面继续一刀一刀的往锅里削着面片,一面淡定的告诉他,“今天是蘑菇鸡蛋面,和昨天的不一样。” 可对面的小人儿不以为然的撇了撇那张刁钻挑食的小嘴巴,扳着小指头数给他听,“可是,我们昨天吃的是蕃茄鸡蛋面,前天吃的是菠菜鸡蛋面,大前天吃的也是面,小爸爸,你就不能换个花样吗?” 额角的青筋还是无法克制的爆了出来,尉迟临风也想换个花样。可是!但是他现在唯一学会的就是煮面片好不好? 托科技进步的福,现在面包机里都有和面功能,只要配好合适的面粉和水,时候不长就能搅出一团光滑的面团。然后只需要拿出来拿刀往锅里削,就是正宗的刀削面了。 用刀这件事尉迟临风还做得挺拿手的,当然,请不要问他为什么不把面团!开这样没有水准的问题,萧八八会拒绝回答的,但一旁的江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萧八八不会!面条,他是厨房白痴! 当然,江意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幼稚园厨房一直培训到小石头放寒假,也只学会了洗菜。不是他不想帮别的忙,而是他一帮忙,就各种出状况。那啥……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所以眼下江小石要吃碗面条,还得两个爸爸通力合作。 可他们俩能不能折腾些别的出来?不只是小石头,连大狗西西都悲愤得想狼嚎了。它不想天天吃狗粮啊! 明明主人就在面前,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做出从前那些花样繁多,又美味可口的饭菜来了呢? 就算勉强下了厨房,不是烧糊了东西,就是割到了手指,有一次还差点在幼稚园里引发燃气爆炸,弄得谁都不敢再让他接近炉灶了。 当然,善良的宠物西西会替主人保守秘密,顶多是默默在心里吐槽。只是主人,你能不能快点好起来? “你看它怎么这么看着我?它是不是也想吃面条了?”江意自以为是的把大狗忧郁的目光,理解成是对食物的向往。 可还没等他把碗里的面条拨下去,旁边有个小不点快人一步的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倒了一大半,“我分给西西就好了!” 大狗的眼神更加忧郁了,为什么这些人要把它当垃圾桶?它就是只垃圾桶,也是只有追求的垃圾桶好不好?天天吃这些面片,早就腻味了。 西西趴下,把脑袋伏在前腿上,轻轻摇晃着尾巴装睡,看都懒得看食盆里的面片。 江意眼看食盆里是没机会了,只得悻悻把碗收回来,红果果的瞪了小不点一眼,却灵机一动的把自己的面片拨给他,还义正辞严的道,“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饱怎么行?” 这回轮到小石头红果果了,“大爸爸,你不用这么客气的!你病还没好,你才要多吃点!” “谁说的?我是大人了,不比你小孩子要多吃饭才长得高。” “可你明明都想不起我是你儿子,你就还没好!” “我不是早承认你是我儿子了吗?” 眼看这两个家伙还要“谦让”的推来推去,一家之主火了,“你们这是干什么?这很难吃吗?你们知不知道这世界还有很多人没饭吃?” 家主一发威,家庭成员们全都老实下来了。 江意江小石各自低头扒面,就连江西西都一骨碌的从地上爬起,呼噜呼噜大口吞咽,连盆子都舔得干干净净。 没办法,这是一个强权至上的世界。连不同物种的大狗也深知,全家人捆在一块儿也打不过那个凶恶的二主人。 唉,既然无力反抗,那就乖乖听话吧。 左右看一眼,尉迟临风终于消了三分怒气。 不过喝一口面汤,他也想叹气。为什么江意丧失记忆连做饭的手艺也丧失了?要不是为了唤起江意的记忆,他怎么会忍受天天吃面的悲惨际遇? 不过幸好,今天吃完这碗面,全家就要大出动了。 小石头放寒假了,幼稚园的改造工程也已经完工,建筑公司在本地的营运已经走上了正轨,并交给了阿喜。慕容烈那家伙果然有两下子,已经伙同寿春救出了她的正牌男友,只是跟冼家似乎还有些纠葛要慢慢扯清。没有了人质的掣肘,红门对那个恐怖组织的反击也在有条不紊的步步推进。 各方局面都很良好,尉迟临风想要出门,也不必有什么太大的担心。 只是上回跟罗智贤联系,听起来他的语气颇有些不太高兴。本想多问几句,可慕容烈那家伙抢了电话说什么事都没有,一切包在他身上。既然如此,尉迟临风也就不操那些心了。 还是陪着江意去找记忆比较要紧,想想未来起码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不用再吃自己煮的东西,墨黑眼眸里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抹轻松之意。 低头再看一眼面片,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管它好不好吃,塞饱肚子再说,吃! 一家四口苦大仇深的分享完一锅面片,都带着如释重负的感觉出门了。 虽然外面寒风呼呼,天气阴阴,但大家都觉得能脱离那个要吃面片的地方,还是很让人心情愉悦的。 当然,象江小石和江西西这样年龄太小的家庭成员,还忍不住有欢呼雀跃的冲动,只是瞟一眼旁边那个面无表情的萧八八,都强自按捺了下来。 可这样的压抑始终是不人道的,于是江小石只好觑空揪两把江西西的尾巴,而江西西只好觑空扯两下江小石的后腿,用这样的小打小闹来表示他们心中沸腾的喜悦之情。 江意很想加入他们,可萧八八分了他一个大行李箱拖着,实在是腾不出手来。只好时不时的蹿到他们中间,用打乱他们的方式来娱乐自己。 然后,理所当然的换来江小石不满的两记白眼,又或者是江西西的两记呲牙,江意却依旧乐在其中。 小样儿!你们还敢以下犯上吗? 自然是——敢的,不过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江小石和江西西交换一个眼神,决定先把账记下来,回头再慢慢清算。 墨黑眼眸闪了闪,假装看不见,可黑超墨镜下的嘴角,却情不自禁的往上使劲翘着。到了机场,就从包里拿出相机,“来,拍一张。” 自从江意回家的那一天开始,尉迟临风就有事无事拍一张全家福,当成任务一般,只是拍了这么久,每一张的效果都不怎么样。 就象眼下,一家四口面对相机,那三个家庭成员都在家主的要求下练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只是心中各怀鬼胎,未免有些失真。而家主依旧是那副酷酷的面孔,不苟言笑。只有眼神的变化,才说明他每回或郁卒或抓狂或欢喜的心情。 但这有什么关系?尉迟临风只要留下一家人在一起的证据就行了。省得象现在,江意老是怀疑自己是凭空冒出来的,就是因为翻照片时,只有他、小石头以及西西的。 给江西西和行李办了托送,尉迟临风带着那两个姓江的上了飞机。 找记忆的第一站,计划从江意小时候开始,其实尉迟临风早有这个念头了,回到江意出生成长的地方,看看他究竟是怎么长大的,说不定也挺有趣,不是吗? 可人生总是有意想不到的意外等着我们,等到回到那里,尉迟临风才会知道后悔药是无论他多么能打,肯付出多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31. 失去记忆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带着记忆去寻找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属于别人的记忆,就象是一场愉快的游戏,充满了冒险和刺激。 “原来‘我’就是在这里上的学堂啊!”看着校园里的一切,斯文男人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 无论是五层楼高的教学楼,还是下面的400米操场,甚至连旁边花坛里的一朵小花,一棵树都能让江意深深赞叹,并留恋不已。 他身边的年轻男人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当然,尉迟临风肯定不是个感性的人,所以看着江意领着儿子以及自家的狗,蹲在地下看树洞下的蚂蚁都能看上半天,他是觉得有点过分了。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不会觉得厌烦。 甚至看着儿子小小的脑袋,他会在脑海里想象江意小时候的模样,想象着他可曾也会这样,稚嫩的跟人一起在树下看蚂蚁?那时,陪他的小伙伴又会是谁? 因为已经放了寒假,校园里很是清静。可看一眼那教学楼,尉迟临风似乎就能听到教室里传出来朗朗的读书声。他会想,江意小时候是坐在哪一间教室里?他有没有开小差走神的时候?他会不会在抽屉里藏一本漫画偷偷的看?他要是犯了错,会不会被老师点起来当众受罚? 呃……最后一条就算了。年轻男人突然皱了皱眉,他家江意一向好乖好乖,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除非,是眼前这个江意。 “哇,好棒!” 尉迟临风把目光转过去,就见那个江意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被操场上一帮打篮球的小男生吸引去了。目光追随着的那个尤其出众的男生,充满着赞赏和钦慕。 可是,年轻男人没来由的不痛快起来。 是,他知道和这样的小男生吃醋有点傻,才十五六岁的小屁孩而已,也不知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才能追得上自己,有必要妒忌他么? 可尉迟临风还是妒忌了。 即使眼前的这个江意不是他的那个江意,但看着他和儿子那么关注的看着那个男生,他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该换一个地方了。”凉凉的抱着胳膊,刚丢出这一句,却听场上一声哨响,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 拿球的男生想把球投回筐子里,却用力却稍大了些,篮球在筐边打了个转,斜蹦了出来,刚好滚向他们一家人。 追逐是狗和小孩子的天性,都不用人说,江小石和江西西就同时冲着球扑了过去。西西先扑到球,然后给小石头抱了个满怀,兴高采烈的捧回来献宝。 “大爸爸,给。” 江意笑得见牙不见眼,越来越觉得这个儿子没认错,很是贴心。接过球好奇的摸摸,体会那细小的橡胶颗粒在掌心里摩擦的感觉,很是新奇。 “大爸爸,这个可以拍拍的。”江小石很热心的接过球,给江意做着示范。 江意觉得有趣,学着儿子的样子来拍,可是力道控制不好,那球一下就滚开了。他顿时慌了,赶紧手忙脚乱的跑去捡,不料招致那帮打球男生的哄笑。 “大叔,不会玩就不要勉强了嘛。要是小心伤了老胳膊老腿的,我们可赔不起!” “连小弟弟都会的事,那么大人居然不会,真是好笑!” 要说这些孩子也不是恶意嘲讽,就是太年轻,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所以才会出言直接。可江意是大人了,所以窘得脸通红,抱着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大冷的天,却跟放在火上烤似的,额上都沁出一层薄汗。 “不会打球有什么好笑的?”蓦地,旁边伸出一只手,把篮球接了过去,江意顿时觉得象是扔出一只烫手山芋,整个人都轻松多了。 再看旁边的年轻男人,跟座山似的挡在他的前面,冷冷的看着那群小男生,“难道你们又打得有多好了?信不信,你们全部起来截防,我一样可以把球投进篮筐里。” 那帮小男生们面面相觑,明显都有些不信,其中球打得最好的那个男生站了出来,“大叔,这话就有些吹了吧?” “不信就来试试,我就从这个地方出发,直到前面那个篮筐,随便你们怎么防守,犯规都可以,如果我在三十秒之内投不进球,就算我输。你们想喝什么随便点,我请。但我要是投进去了,你们得跟他道歉。” “不……”江意想说不用了,他是觉得要这么一帮孩子跟自己道歉似乎有些过分了,毕竟人家也没做很过分的事,不过笑他几句,也确实是他不会打球嘛。可后面的话,却在年轻男人丢过来的眼刀下吞了回去。 “小爸爸加油!”江石小朋友此刻充分暴露出了他所继承的来自尉迟家的基因,摩拳擦掌已经给尉迟临风鼓起了劲。 哼,他家的大爸爸是能被人随便欺负的吗?要不是年纪太小,他都想冲上去打一架了。 “计时开始!”那个球打得最好的男生跟同学们使个眼色,顿时十几个半大的小伙子就在后面形成的弯弯曲曲的一条防守线,一直绵延到篮筐底下,他们就不信了,这样还不能在三十秒内防住一个人。 一个身手最灵活的男生首当其冲的冲出来,企图抢夺尉迟临风手中的篮球,却见这位年轻大叔突然一个闪身,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连看都没看清人家已经从他身边掠过了。 等他转过头去,尉迟临风已经冲到队伍的中段了。就是在这样具有爆发力的速度中,他还没忘记运球。 靠!这是高手啊! 殿后的高个男生眼见不好,立即高喊,“快,沙包!” 这是他们平时玩闹的戏语,就是把个人身体当作沙包,层层叠叠来铺压某个人,就算是教练也逃不过这一劫。 可尉迟临风不是他们的教练,硬是从前仆后继冲上来的人群中撕开一道口子,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冲过去了,总之他就是冲过去了,当着最后殿底的男生的面,一个漂亮的鱼跃灌篮,完胜。 “好耶!”小石头兴奋的后头拍着小巴掌叫好,可江意虽然看得很精彩,却并没有流露出多少兴奋的神情,好似这场景是见惯了一般。 等等!江意忽地皱眉,想要捕捉住脑海中快速闪过的几帧画面,可那画面就跟年轻男人的步伐一般,实在是去得太快,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江意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看着得胜归来的年轻男人,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应该是认识他的,可他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江意?” 忽地,旁边有位女老师停下,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江意茫然的转过头,眼睛却突然亮了一下。 因为不是上班时间,女老师也打扮得随意而休闲。 一件雪白的羽绒服长至臀部,下面是黑色短裙和长靴,打底穿着厚厚的连裤袜。如果说黑白的搭配在冬天看起来太过冷静,那么羽绒服领口处露出的那截粉红色毛衫就极好的中和了这种冷清,再配上一头长及披肩的顺直中发,显得整个人既亲切又温婉,尤其笑起来的时候,还有颗小虎牙露出来,很是甜美。看得人心里暖暖的,象冬天里一杯热热的奶茶,带着温暖而舒适的气息。 “余老师好!”身后的那帮小男生们气壮山河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抱起各自衣物,很是不守信用的作鸟兽散了。 只有那个打球最好的男生到江意面前快速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红着脸看一眼少男心中的女神,跑了。 “这帮臭小子是不是得罪你们了?”余老师巧笑倩兮的走上前来,“你可别生气,回头我替你收拾他们!” 呃……江意终于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啦,我的确不会打球。” 余老师噗哧笑了,“行啦,你从小就没运动天份,我又不是不知道。对了,不是听说你出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次是回来定居,还是逛逛就走?” 江意给她连珠炮般的问题弄得无所适从,更加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才吞吞吐吐的告诉人家,“我……其实呐个我不小心……失忆了。咳咳,所以这次回来,是找寻记忆的。” “什么?”余老师美丽的大眼睛顿时瞪圆了,“你失忆了?你不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给一个这么漂亮的女生这么问,江意只觉得有种想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心情,可他只能诚实的摇了摇头。 余老师失落的叹了口气,“亏我还总想着,要是你哪天回来,我们再相见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却没想到,你居然连记都不记得我了。” 呃……听她的语气,江意有点纳闷了,“那个,能冒昧的问一句么?我们是什么关系么?” 余老师故作生气的横他一眼,“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初恋好不好?你要不信,我还存着你当年给我的情书呢!” 初……初恋?对面的江家四口,同时风化了。 32. 余嫣然人如其名,真的是个很甜美可爱的女孩子。她大学毕业后就回到母校教书,也许是长期跟学生们呆在一起的缘故,看起来完全不象是江意的同龄人,显得很是年轻。 尉迟临风很是郁闷,现在的女孩到底是怎么保养的?要是个人老珠黄,不堪入目的初恋也就算了,弄得这么漂亮干嘛?当然,尤其让他更加郁闷的是,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居然还没有嫁人。真是没天理了!那些男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你看,这算是我们第一张合影了,虽然其中隔了这么多人。”余嫣然指着一张在某处山林间的大合影,看着那上面的青葱时代,一脸怀念,“你还记得吗?那次学校组织去郊游,你带了自家的卤猪脚来,我就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卤猪脚,一口气把你的猪脚全都吃完了。我还记得你当时告诉我,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时,我就在想,要是将来能嫁给你这样会做菜的男生,可是太幸福了。不过当我们开始交往之后,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江意专注的看着照片上稚嫩的自己、余嫣然,还有那些所谓的同学,不假思索的道,“你真的吃这么多,连一块都没给我留下?” 余嫣然张大了小嘴,一脸的不可置信,语气激动起来,“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怎么吃这么多,连一块都不留下。’害得你饿着肚子回去,晚上一连扒了三碗饭。” 江意也怔住了,抬眼再看着余嫣然,脑子里似乎又闪过一些片断,但还没等他抓住些什么,小石头就摇晃起他的手,一脸委屈,“大爸爸,我也要吃猪脚,小石头饿了。” 旁边某人悄悄咽了咽口水,西西更是伸长舌头一点也不顾形象的大肆舔嘴。 哎呀!余嫣然看看手表,惊呼起来,“都已经这么晚了,真的是应该要吃饭了。你难得回来,我请你们去吃饭吧。” “余小姐,不必客气,你告诉我们这里有什么合适的餐厅就行了。”尉迟临风很高兴终于找到机会打断这两人的叙旧。 天知道他是多么不愿意到余嫣然家来,看她捧出一大堆和江意有关的证据。 可知己知彼总是有益无害的。 尉迟临风已经决定,光是拍照还不足以满足证据留存的需要,回头他还得让江意也给自己写几封情书,再弄点干树叶什么的表明下心迹就更好了。 “那我带你们去我们从前常去的地方。”余嫣然显然没有被尉迟临风的冷峻的外表吓到,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江意。一说要吃饭,就果断挽着他的手,兴高采烈的出门了。 小石头很忧伤的攥着萧八八的衣角,撅着小嘴,伸出小手无言的指着前面如情侣般的那一对,那股子不满和郁闷之情,溢于言表。 墨黑眼眸沈了沈,弯腰抱起儿子,摸摸他的小脑袋,低声安慰,“别怕,大爸爸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 是吗?小石头有点怀疑。就大爸爸眼下这个脑子,他连自己都想不起来了,还能顶得住那个漂亮阿姨的诱惑? 小不点开始深思,他已经有两个爸爸了,如果再多一个后妈,那会是怎样的情况? 学生时代能去得起的餐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一条不到五米宽的狭窄小巷两边密密麻麻,弯弯曲曲林立着的小小铺面,就是学生心中的美食天堂了。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虽然学生已经放假回家,但附近的居民前来光顾的还是不少,除了少数店面歇业休息之外,大部分的小吃店都还在继续营业。 卖粉卖面卖云吞的,还有各式小炒与烧烤煎炸,种种食物香气混在一起,在大冷天里格外有股温暖人心的味道,就连一向挑剔的尉迟临风一进来也觉得有了食欲。 熟门熟路的把他们领到一家小店,在门口搭起的小桌旁坐下,余嫣然开始点菜,“老板,还是要那三菜一汤,再给我们炒个青菜,把这条街上每家好吃的打包一份过来,不够再加。” “好咧!”一个满头白发的矮胖老伯顿时爽快的应下,回头吼了一句家乡话,立即端着只大托盘出去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先提着一罐汤,送了四副餐具出来。 余嫣然一面拆着餐具,一面絮絮告诉江意,“你还记得吗?这间店从我们念书那会子就开了,三个招牌菜是香酥鱼脯、蒜苗炒五花肉和风味茄子,十几年都没变过。从前我们只要过来,回回必点,总是不等饭吃完就一抢而空了,最后只好拿菜汤拌饭。不过等我大学毕业回来,老伯就不掌勺了,掌勺的换了他儿子,不过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对了——” 她似是想说什么,却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望着江意笑了笑,江意没有留意,但尉迟临风却是发现了。顿时警惕的想着,难道他们在这里还发生了什么故事? 在这种大排档吃饭,不可能讲究太多,凡事都得自己动手。唯一的女士自然不好劳烦,江意眼下也是指望不上了,只有萧八八勤勤恳恳的做服务生了。 刚揭开那瓦罐盖子,扑面而来的香味儿顿时就让尉迟临风生出好感。添碗汤出来一看,就见这罐莲藕花生龙骨汤已经炖得肉烂骨酥,显然是煲得极到工夫,令得尉迟临风对这里简陋的用餐环境的不满又降低了三分。 虽有女士在场,可出于小小的私心,尉迟临风还是把第一碗汤推到了儿子面前。小家伙真饿了,迫不及待嘟起小嘴就想凑上去喝,却给江意端走了。 不悦的瞪了小不点以及他身后的年轻男人一眼,江意也不知怎么,就是看着这样的行径很不舒服,“没风度!你还是小男子汉吗?有阿姨在这里,怎么能抢先?” 呃……尉迟临风有点惭愧,小石头更是立即瘪起小嘴,小手背在身后,一副认错的老实模样。倒让余嫣然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年纪小,先给他也是一样的。” “不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江意在这一点上却意外的坚持,坚决的把汤放到余嫣然的面前,第二碗汤才给了儿子。第三碗汤他自己端去了,再嘱咐尉迟临风,“把底下的大骨头和肉捞给西西。” 尉迟临风很悲催的发现,自己怎么沦落到家庭的最底层了?他不是一家之主吗?怎么来了个初恋,就成垫底的了? 不过浓汤的鲜美与醇厚到底安抚了男人不满的胃,而胃一旦得到满足,人的心情总是不自觉的就跟着舒缓起来。 每人喝上一碗汤,都觉得手脚暖和了起来,而趁着这会子工夫,胖老伯端着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盘子回来了。 麻利的把东西放下,并一一介绍着,“这是鸭血粉丝煲,这是牛肉炒面,烧烤我让人只放了微辣,要是不够味,你们自己加。还有几串没烤好,一会儿那边老板会送过来,汤包也得再等一会儿。” 江意本就想着来这种地方只吃一家会不会太单调了,没想到这老板出去转一圈,竟是把整条街的招牌菜都带了回来,而且拿的份量并不多,象汤面那些都只有一份。几人拿碗筷一分,正好都能尝个鲜,又不会撑肚子。 喜笑颜开的把菜接过,他抬头对胖老伯真诚的道了句谢谢,可那胖老伯看着他忽地变了语调,“嗳——你不是那个做卤菜的小江吗?” 熟人?江意愕然,却见对面的余嫣然笑得善意而温婉,“老板,他伤到脑子,出现暂时性失忆,但也不是完全不记得,所以我才特意带他来看看你的。” 胖老伯看着江意,顿时一副很是惋惜的表情,“那可太可惜了,小江啊,你还记不记得,从前你做了卤菜,早上来上学,就放在我这我代卖,很受欢迎的呢。自你走了,我就再没有尝到比你做的更好吃的卤菜了,还有不少客人还专门问来着。后来我家也试着配了配,可总是不对味。” 那可没办法,江意现在记忆库失灵,他可想不出来原先的配方。胖老伯很是遗憾,却也不多打扰了,让他们先吃饭,自去忙活。 这里的东西虽然简陋,但胜在味道好,有特色,即便是挑嘴的小石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满足不已。 饭快吃完的时候,店里的生意没那么忙,胖老伯端一碟切好的卤菜拼盘出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江意,问,“这算是我们送的,虽说你不记得了,但能帮我们尝尝吗?看是什么味道不对,我们也好改进改进,就是想不出来也没关系的。” 那好吧,江意挟了一块卤豆干送进嘴里,要说这卤水的味道还是不错的,可却感觉差了些什么。 “蜂蜜?”突然,大脑不经运转,又冒出两个字。立即被胖老伯抓住了,“你是说加再点蜂蜜?” 江意不敢肯定,只能说,“你试试吧。” “蜂蜜不是不能高温加热吗?听说是会破坏营养成分的。”一个三十岁上下,系着围裙的壮实男人出来了,他的个头可比胖老伯高多了,但长相一看就是胖老伯的儿子,这里的小老板。 “可烧烤的时候不是也涂抹蜂蜜?”那个帮工的小伙子也出来了,细声细气的跟他低低争执着,那语气和眼神都透着一股亲人之间才有的亲昵。 尉迟临风隐约猜到几分,就见他们的目光齐唰唰望向江意。可江意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尴尬着摊手,“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咱们回头试试吧。”那个温柔沉默的年轻人很善于动脑筋,很快就想到,“如果怕高温破坏了蜂蜜的营养成分,那就在最后浸卤的时候,等卤水凉下来调一点进去,不就好了?” 这倒是个法子,小老板点了点头,转而看着江意一笑,很真诚的道,“谢谢你了。” “不客气。”吃饱喝足的小石头心情颇好,话也多了起来。 小老板见这孩子可爱,不觉随口笑问,“这是你儿子?” 江意还没答话,小石头已经用力的点起了头,小手往江意一指,不假思索的介绍起二人的关系,“我大爸爸。” 小老板给逗笑了,没有多想的就反问一句,“你有大爸爸,还有大妈妈吗?” 可小石头连连摇头,稚嫩的声音清脆而干净,“我没有大妈妈。”想想又补充一句,“唔……我没有妈妈。不过,我有两个爸爸。大爸爸,小爸爸。” 他一一指认着身边的俩个爹,却全然不知,自己此言一出,却犹似一阵寒风刮过,令得所有大人都僵硬着表情,保持了沉默。 余嫣然转头看着江意,再看看懵懂天真的江小石,若有所思。 33. 被强制坐在只比某人矮了一头的柜子顶上,江小石皱着眉头,思考着关乎人生幸福的重大问题。那两只光溜溜、白胖胖的小脚丫悬空互搓着,很能表达他此刻纠结的心情。 呃……他还没有准备好,能不能晚点再回答这个问题? 无助而柔弱的大眼睛再一次瞟向某人身后温暖舒适的大床,悄然无声又楚楚可怜的诉说着他的渴求,可把他抱上来的某人却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通融的迹象。 “说!不说不给你下来,就让你在这坐一晚上。” 大坏蛋!臭爸爸!小石头红果果的在心里偷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在强权面前泄气的垮下小肩膀,心不甘情不愿的说出某人想要的答案。 “小爸爸好。” 墨黑眼眸闪了闪,却仍是继续臭着脸问,“是小爸爸比大爸爸好吗?” 好吧,以眼下的情形来看,似乎是小爸爸比大爸爸强上了那么一点点。那这也不算撒谎吗?小不点做好心情建设,但还是跟做贼似的,快速左右看看,确认没有旁人偷听,这才点了点头。 哪有这样屈打成招的?大狗西西听不下去了,汪汪低吠了两声,以示抗议。 可年轻男人不管,墨黑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乘胜追击,“那小爸爸这么好,你还要不要别的阿姨?” 小脑袋立即摇得跟小拨浪鼓似的,还表忠心般的宣誓,“我只要大爸爸和小爸爸就够了。” 唉,他两个爸爸都快搞不定了,要是再来个阿姨,小家伙觉得自己会心力交瘁,未老先衰的! 尉迟临风满意的捏捏儿子的小耳朵,“那小石头是最喜欢小爸爸吗?” 是……吧?既然已经做了小叛徒,那也不在乎多背叛一点了,小不点连连点头,小脸上的谄媚之情溢于言表。 嗷呜——江西西看不下去了,捂眼缩到了床边躺下,只把个大屁股对着这两人。没节操,实在太没节糙了!连狗都看不下去了,这两人到底有没有下限? 很显然,它的抗议没有得到那两个家庭成员的有效重视。尉迟临风还指着自己的面颊,强制向儿子左右各索取香吻一枚,这才把洗白白的小不点抱回大床上。 躺下来的时候,小石头是真心觉得累。 自从大爸爸找到那个余老师之后,他的日子就过得无比艰难,小爸爸总是有各种各样难以回答的问题来问他,还一定要得到满意的答复不可。 其中最经典最常问的就是刚刚那两条。 其实小石头很想说,他还是更爱大爸爸一些。虽然大爸爸现在不太记得他了,但小石头知道,大爸爸还是爱自己的。 他虽然变得不会做饭了,但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搂着他睡。大爸爸身上的味道没有变,他还会整晚维持着一个姿势,只为了让小石头在他怀里睡得更加舒服。 当然,小爸爸也努力做过尝试,可是他睡不了一会儿,就把被把小石头压麻的胳膊抽回去,等到小石头醒来时,就一点也不喜欢他了。 至于那个漂亮阿姨余老师,小石头没跟她睡过,不好发表意见。不过就算是有机会,小石头也觉得不要轻易尝试得好。 什么原因?那很简单。 因为余老师肯定打不赢小爸爸,小石头可不想被小爸爸抓去打得屁股开花。有的事需要做过才明白,可有的事是不需要的。 唉——小不点往大大的被子里悄悄的叹了口气,身为有两个爸爸的小孩,他真心觉得自己比普通小孩更不容易。虽然大爸爸不打人,但那个小爸爸也太厉害了好不好?这样想想,或许有个温柔的麻麻也很不错? 不过就是想做自己的麻麻,也不能影响自己睡觉觉吧? 小不点不习惯睡前亲不到大爸爸的脸,揪着给他作伴的小熊,瘪着小嘴,不高兴的问, “小爸爸,大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年轻男人眉头一挑,“你是不是想叫你大爸爸回来?” 江小石想想,自己好象没这么说吧?“要不你给大爸爸打个电话,行吗?” 当然行。尉迟临风早就想这么干了,江意和余嫣然出去散步已经快四十分钟了,他俩究竟在外头干什么? 宾馆外的林荫道下,一男一女正肩并肩坐在路灯下的白色长椅上,橘黄色的灯光就象是午后的阳光,看得人心里暖融融的,连周遭的寒冷都已经忘却。 “虽然知道问这种问题很冒昧,但是江意,请相信我是真的出于关心你。”余嫣然略顿了一顿,才把心中藏了几天的疑惑问出来,“关于小石头的妈妈……你真的一点想不起来了吗?” 江意立即摇头,要说起来,这件事也一直是他心头的结。 尉迟临风告诉他,小石头是自己和他的儿子,但江意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他觉得小石头的嘴巴虽然长得很象自己,但更多的样貌还是象尉迟临风。可小不点为什么会跟他姓江,又为什么那么喜欢黏着自己,江意是半点也不清楚的。尤其是自己这具身体,好象还很习惯被那小东西粘着的样子,江意就更不明白了。 余嫣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就算你想不起来,可小石头的身份信息上应该有记录吧?没有登记他妈妈的资料吗?” 没有。江意继续摇头,在现代社会生活了这么些天,他也明白了不少这时代的人情世故,小小声的告诉余嫣然,“我之前有翻过家里的资料,小石头的身份信息上只录着我一个人的名字,没有妈妈。” 余嫣然觉得更奇怪了,“要这么说,那位尉迟先生又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意老实回答,“我一醒来,就看见小石头喊他小爸爸,具体他是什么人,我也搞不清楚。” 余嫣然快无语了,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你什么都搞不清楚,居然还敢把人领进家门?” 呃……江意很想说,那可不是我领的,是他非要来啊,我能有什么办法?可这样的话未免显得自己太过懦弱了,尤其在女孩,还听说是自己初恋女友的面前,江意可说不出口。 余嫣然想了一想,决定出个狠招,“这样吧。你待会儿回去之后,就说决定重新跟我复合,共同抚养小石头,问那个尉迟临风,小石头的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没有什么婚姻上的纠葛的话,他是没有理由反对的。” “这……这样能行吗?”江意想想年轻男人的眼神,莫名的有些紧张。 “有什么不行的?”余嫣然一脸的理所当然,“既然你是小石头法律意义上的爸爸,当然有权利知道谁是他妈妈。再说,你如果不反对的话,我也想从前跟你交往。” 江意听着前半句还不住点头,可听到后半句时,却惊讶得差点从长椅上掉下来,“你,你说什么?” 余嫣然横了他一眼,“喂,这种话不用我说第二遍来满足你们男人膨胀的虚荣心吧?” “不是——”江意有心解释,却发现无从开口。可他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妥,不能答应。 可余嫣然却抢在他拒绝之前,幽幽的道,“我不想骗你,其实在我们分手之后,我也认真交过两个男朋友。可第一个呢,在事业刚有起色时,娶了他们公司的顶头上司,一个精明能干的白骨精,把我给甩了。后面那个倒是个老实人,没花心也没什么恶习。就是在我们准备买房结婚时,说好了他出首期款,我出装修和家电款,大家出的钱差不多,房子就一起联名,婚后也一起供。结果去购房登记时,他妈妈突然反悔,不肯在房产证上写我的名字。说我要是同意不写,就是真心,否则就是冲房子去的。我KAO!” 余嫣然总是开朗快乐的脸庞流露出几分忿然,可见当时那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江意虽然不大懂这些,但基本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他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说?那如果她儿子是真心,为什么不只写你一个人的名字?” “可不就是这话?”余嫣然说起来就气,“如果只写了她儿子的名字,万一将来我们的感情出问题,这房子可就没我什么事了。那时,我出的这些钱岂不会打了水漂?真是太无耻了!当时我没跟他妈吵,只问那男人怎么办,可他坐在那儿,就是死不吭声,所以我当场就走了,再然后,就分手了。” 那她还真挺可怜的。江意很同情的看着前女友,安慰她道,“你也别多想了,没跟这样的人成亲也好,省得嫁了才后悔。” 余嫣然突然看着他,笑得很温暖,“我现在觉得,老天不让我嫁人,就是在等着你。江意,你知道吗?在跟那俩男人相处时,我就总是不自觉的想到你,想起我们从前在学校的日子。那时候,我们都很穷,尤其是你,还得赚钱养家。可你从来都是乐呵呵的,没有半句抱怨。 我还记得那时我看中一个发卡,非常漂亮,但是很贵,要三百多块,我们都买不起,可是到第二年,那款发卡虽然没有了,你居然买了个更漂亮的发卡给我。你说,那些钱是你每天在给胖大伯代卖的营业款里抠出来的,每天一块钱,你整整攒了一年多。“ 叮当一声脆响,是硬币相击的声音,象是一把钥匙,毫无征兆的就突然打开了某些记忆的片断。 江意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只画着小猪的木头盒子,那是他怕用扑满会被父母弟弟发现,特意找来的。将这只不起眼的木盒钉死,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眼,往里存钱,等到木盒再也塞不下了,他才把它带出去,砸开一地的硬币。因为怕人笑话,他是把硬币送到银行换成大钞,才去商场买的发卡。 “那是一只黄绿白三色相间的发夹,做成百合花的样子,上面镶满了细细的水钻,我记得你把它戴在侧边,在阳光下一照,漂亮极了。” “你想起来了?”余嫣然激动得握着他的手,开心得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 江意再看着她,脑子里似乎出现一个穿着校服,绑着高高的马尾巴,阳光明朗,蹦蹦跳跳向自己走来的少女,可是下一瞬,却又跌进了迷雾里。 “对不起。”江意使劲捶着头,很是懊恼,“我就想起这一点,再也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余嫣然已经很满足了,“只要你能想得起来,将来总会慢慢恢复记忆的。” 是吗?江意也希望如此,可他眼下,却更想抽出自己的手。 余嫣然的手很软,很暖和,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感觉不对,好象不应该是他应该握着的手。可要抽回来,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手机及时响了。 江意顺势抽回自己的手,接起了电话。 “喂,你怎么还不回来?小石头要睡觉了,一直在闹!你再不回来,他就要哭了!”年轻男人睁着眼睛说着瞎话,还说得很不客气。 可小石头明明就乖乖窝在被窝里,听话得不得了,人家哪里有闹了?更没有哭鼻子嘛! “我马上回来!”江意很好骗,立即跟余嫣然告别,“对不起,小孩子要睡觉,我不能送你回家了,你自己打个车吧。注意安全,到家别忘了给我发个短信。”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别忘了上去说哦!”余嫣然再次提醒之后,才转身走了。 可江意有点怕怕,要不要上去问问尉迟临风?那又该怎么问呢? 34. 乘电梯到了入住酒店的楼层,江意心里还是乱的。 脑子里纷纷扬扬象塞着一堆乱麻,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理一理。所以,他走到了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里。 隔着厚重的防火门,这里清冷得就象另一个世界。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也听不见了。 无论多么豪华的酒店,大抵都不会下大力气来装修没什么人走的楼梯。看着那朴素的灰白墙面,还有同样灰白的地板,江意突然想起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过的一段话。大意好象是说,若想知道一户人家是暴发户还是怎样,就去看这家的后楼梯。如果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哪怕是给下人出入的后楼梯,也会极精致的雕上花。 江意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大户人家住的宅子。就是下人住的地方,也会在门前种植与庭院风格相合的花草树木,就连里面的家具,也是精雕细琢,绝不会粗制滥造。 等等!他是在哪里看过那样的大宅子? 江意突然有些惶恐起来,他明明记得自己是瀚海人,虽是王族,但他们的住所可是依着穹庐式样修建的宫殿,宽大阔朗,纯以汉白玉砌成,绝没有大洪王朝那般的雕梁画栋,那他是从哪儿看到那样精致的深宅大院? 无力的抱着头在楼梯上坐下,江意不明白,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总象是装着另一个人的记忆。也许平时还不觉得,可一到关键时刻,那些记忆总是时不时的跳出来,拘束着他的言行。 就好比回到这传说中的老家这么些天,和余嫣然也相处了这么些天,他其实早就感受到了这女孩对自己别样的心意,可他就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恋爱中的人,虽然容易干傻事,但也是最敏感的。 就象是共同来弹一首曲子,错几个音符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彼此有没有愿意合奏的心意。如果其中有人变了心,就算勉强弹下去,也找不出琴瑟合鸣的味道。就算假装没发现的弹下去,可终究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江意感受得到,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余嫣然就在努力的修补他们的关系。她跟自己说起往事时的眼神也不全是怀念,那里还有着想再重拾旧欢的希翼。 苦笑着将下巴搁在手臂上,江意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值得余嫣然如此。认真说起来,自己并不算是这时代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关于这时代的回忆。那她找一个这样的自己,会不会太辛苦? 也许,她喜欢的只是从前那个江意,并不是现在的自己?可如果从前的那个江意就是自己,那他们还有没有发展的可能性? 江意能模糊的感觉到,自己是喜欢余嫣然的。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对这个女孩,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由衷的亲近和喜悦之情。可这样的亲近和喜欢却象是被装在匣子里的水,怎么也漫不出来。 而那个装着水的匣子,就是尉迟临风。 江意不知为什么,很不想提到这个名字,但每当他和余嫣然单独相处时,却总是不自觉的想到这个人。 还会觉得——愧疚。 江意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否则他好好的一个大好男儿在跟另一个女孩相处时,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另一个男人? 他就是觉得对不起小石头也好啊,为什么偏偏会是尉迟临风? 啊啊——低低的在心底哀叹一声,江意双手抱头,觉得越想脑子反而越乱了。 “汪汪。”忽地,两声低吠把江意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打断,一下子拖回现实里。 扭过头,就见身后的防火门开了,一只大狗欢快的钻过来,在他身边蹭两下,又得意的回头看着那一大一小。 “爸爸,你在这里干什么?”穿着睡衣,又裹着件大外套的小不点在那个让他头疼的年轻男人怀里,好奇的瞪大眼睛。 瞧这架式,分明是来找自己的。江意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年轻男人臭着脸答,“你爸在思考人生。” 顿了一顿,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指责道,“不过你要思考人生就不能回去思考吗?看着你进了酒店,却半天也不上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酒店迷案了。真是的!” “对不起。”江意烦恼的抓了抓头,好吧,他知道错了,能不能在孩子面前给他留点面子,别再骂了? 幸好尉迟临风领会了,横他一眼,抱着儿子就往回走。江意垂头丧气的跟上,只有大狗西西,在他身边无忧无虑的摇着尾巴。 没办法,谁叫人家有本事呢?一出马就找到了主人,这本事不是谁都有的吧? 进房洗澡,再出来的时候,小石头已经困得直打哈欠了,刚讲了个故事的开头,就歪着小脑袋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刚想闭上眼,随儿子一起会周公去,身后的男人低低出声了,“刚才你没上来,小石头就想睡了,可不论怎么哄他,都硬撑着不肯合眼。” 话里平静得没有半分指责的意思,但无论怎么听,都象是控诉。看着儿子疲倦的小脸,江意心里更内疚了,“我以后不会了。” 年轻男人突然把他扒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严肃的问,“你到底在烦些什么?” 接下来的话,他并没有说。可从他的眼神里,江意读出了一丝焦虑和紧张。 原来,在感情里遇到问题的并不只是自己。江意看着这样的尉迟临风,突地就平静了。 小心的把儿子放下睡好,示意年轻男人跟他一起出来,在外间的沙发上,江西西睡得连小呼噜也打起来了。这狗太机灵,为了不被打扰,江意只好紧紧睡袍的衣领,开门走上夜风中的阳台。 “你等一等。”年轻男人快速转身,很快拿了他的厚外套出来,给江意套上。 这感觉确实好多了,江意两手插进衣兜,背靠着墙,给自己找一个安心的地方站着,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 “我想知道,关于小石头妈妈的事情。” 年轻男人眼中含了一抹说不清的味道,象是讥诮,又象是戏谑,总之有点猫抓老鼠的感觉,让江意不太舒服。 “我没开玩笑,请你认真的告诉我,小石头的妈妈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尉迟临风不答,却是反问,“是余嫣然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这男人,可真犀利,一句话就命中了要害。江意的手心有点发热,象是要出汗的征兆,咽了咽唾沫,他勇敢的作答,“是的,她今天提出想跟我正式交往了,所以我想,我想最好还是把一些事情弄弄清楚比较好。”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你答应她了?还是说,你想跟她交往?” “这……这两件事是没有直接因果关系的吧?关于那件事,我,我早就想问了。”只有把眼睛盯着地,江意才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真不怪他,对面男人的气场实在太强大了,他顶不住啊! 静默了几秒,对面的男人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觉得,小石头长得那么象我,他是我的小孩的可能性高过你的?但是他的姓名,他的身份材料信息又全部标明你才是他的爸爸,所以你困惑了。然后,你就在猜想,自己是不是养了一只杜鹃?你明白杜鹃的意思吗?” 江意诚实的点头,瀚海也有杜鹃。那是一种专门把蛋下到别的鸟窝里,哄着别人替它养孩子的鸟。 年轻男人往前两步,站在了他的面前,“抬起头来。” 江意心虚得想后退,却不小心发现自己先前选的位置太不利了,根本就无路可退。尉迟临风还在往前进逼,“如果小石头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你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的抛弃他,离开我,然后跟别的女人结婚过日子去?” 这怎么说得他好象抛妻弃子的陈世美一样? “不……”慌乱中,江意只来得及吐出这一个字,脸就被人捧住了。 年轻男人强迫他对上自己的墨黑双眸,象是两柄利刃,要一直劈进他的心里,“说,你是要离开我们吗?” 也许是夜色太浓,也许是灯光太暗。总之这一刻,在江意的天地间,只剩下年轻男人的那一双眼。 墨黑深沉,却又光耀炽热。 象是茫茫大海里,黑暗中的指引方向的灯塔,又象是打开了的熔炉,诱惑着人如飞蛾扑火般往下跳。 所有的杂质,所有的借口,在这一刻统统给抛诸脑后。江意连呼吸都已忘记,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可怜兮兮的,以他的头脑无法控制的艰难说,“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办了。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连顿饭都烧不好……我怕留下来,只会成为你们的负担……” 年轻男人很生气,但这样的答案却让他安心不少,只是生气的质问,“那你跟余嫣然在一起,就不怕成为她的负担吗?” “我又没说要跟她一起……”江意只觉无比委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要是跟她在一起,会对不起你,可我怎么会这样的傻念头?” 奇异的,年轻男人听到他这样的答案,那环绕周身的熊熊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逝了大半,“你会觉得对不起我?” 在他的复述里,竟然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沾沾自喜。 江意没留意到那双捧着自己的手已经放柔了力道,他挫败的低下头来,在男人的掌心里点了点,然后问出他的疑惑,“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我知道这世上也有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可怎么也不可能是我和你吧?” “为什么不可能?”这回,尉迟临风是饶有兴趣的带着一抹浅笑追问的。那神情,活象偷到鸡的狐狸。 “怎么可能嘛!”江意很不高兴,低头忿忿嘟囔着,“我好歹也是堂堂一族的王子,怎么可能被你当成那种人?” 尉迟临风眼中的笑意更深,“你怎么知道你是被我那个的?” 江意猛地浑身一震,是啊,他也是男人,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才是被欺负的? 脸再度被人捧起,这回,墨黑眼眸里多了些别样的东西。让他紧张却不是恐惧,让他心跳却不是害怕的东西。 那是什么? 江意不想探究了,他想抗拒,他想移开眼,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 他这是中了定身术?还是中了盅毒?为什么心会跳得越来越快,全身也越来越热? 年轻男人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看着他,就让江意心慌意乱得投降了,“你……你别这样……” “嗯?”年轻男人不过是从喉间低低的应了一声,就让江意心跳如鼓了。 男人的声音怎么能这么好听?好听得他……他都忍不住想亲他了! 这样的认知让江意的脸开始发烫,也不止是脸,就是身体里也象是被人放起了火,烧得他全身的骨头好象都化了,如果不是紧紧的抓住年轻男人,只怕立即就会倒下去。 可是!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抓着他的? 江意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很陌生,他现在居然有点想让年轻男人对他做点什么的念头,最好是能抱紧他,或者说亲亲自己,然后……不能再有然后了! 江意不敢再想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算不疯,也离疯不远了。 35. 唇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一起,或许是自己主动?江意不敢想。 只是在触碰到那两片殷红柔软的地方时就无法自抑的贪恋上了那里的炽热,象是在天寒地冻中的乞丐,突然发现一眼温泉,除了跳下去,别无选择。 当然,泡在温泉中的人在享受到这样的温暖后,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爬起来了,只是每每这样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对方就象是预知到他的心意,然后立即投入更大的热情,如令人溺毙的漩涡般把他吸了回去。 主动权完全被收缴,江意只能自暴自弃的将自己交出去。并不负责任的想着,就当现在的身体是被从前的那个江意占据好了,不关他的事。 可是,真是不关他的事吗? 那为什么,当漫长的亲吻终于结束,年轻男人用汗涔涔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才强迫着自己和他分开一点距离时,他为什么会觉得不安而焦躁? 他想要,还要想。 更多更持久的亲吻,更多更亲密的接触。从前脑子里那些关于不能和男人在一起的认知象是打开盖子的蒸气,很快就挥发掉了。 紧紧抓着男人的腰,密密贴合在一起的下半身已经能感觉到彼此最诚实的心意。 “不……不能在这里。”尉迟临风的掌心熨贴着他的后颈,低沉的压抑的耳语,“你会感冒,我们进去。” 江意似是听懂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听懂,如讨要糖果的小孩一般,依旧紧紧的抓着他的腰,半分也不肯放松。 突然,年轻男人闷闷的笑了,笑意似是从心底生出,震动着胸腔发出,带着三分调侃的味道。 江意微有些恼,可下一刻,却只觉得身子一轻,年轻男人就着这么面对面相拥的姿势,托着他的臀部,把他如小孩子一般抱了起来。 江意吓了一跳,他又不是小石头,能这么抱吗?因为害怕自己会摔下去,他只得本能的用双腿夹紧他的腰。 年轻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微顿了一顿,忽地意味不明的扔出一句含糊的咒骂,“该死的江西西!” 江西西蜷在沙发上,抱着一只大抱枕睡得很熟。对于家长的咒骂都不必当作耳旁风,因为它压根儿就没有听到。 这关狗什么事?还没等江意想明白,年轻男人已经大步流星般的抱着他冲进了洗手间里。在反锁上门的那一刻,密集的吻就如倾盆大雨般铺天盖地的落下。 江意有些怕了,他似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他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或者说,他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年轻男人的节奏。 能不能请他缓一缓,或者停一停? 尉迟临风缓不下来,更停不住。 积压已久的热情象是突然爆发的洪流,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江意的喉间,发生抗拒的低低呜咽,尉迟临风知道,是自己弄疼他了。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力度,反而更加大力的吮吸着他的唇舌,更将手探进他的衣裤,狠狠的爱抚着他身体的每一个敏感处,强迫他和自己一样兴奋起来。 一切就如多年前,他第一次把青涩懵懂的江意拽进浴缸时一样。 很紧张,却更加兴奋。 怕江意拒绝,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当双手撑上冰凉的大理石台,江意有过一瞬间的清醒。 他想,这也许是他最后喊停,或者逃离的时候。可是下一瞬,当年轻男人炽热的赤裸的身体贴合上来时,他就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了了。 无助的后仰着,用满是汗水的颈脖与他厮磨着,似是无声的邀请,又象是变相的讨好。 身体被打开的痛楚如期袭来,可并非不能忍受,江意很是惊奇,小时连被针扎下手指头都会痛哭流涕的自己,居然也有如此能够忍耐的时候。 当然,他也知道,就算他再如何痛哭流涕,身后的年轻男人也绝对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这种奇异的要绝对占有的强烈情绪不知为何,安抚了江意心头的颤动的不安。 他无法思考,却本能的觉得,如果要对他做这种事的人是尉迟临风,就没什么不可以。 所以,当年轻男人终于完全的进入他,发出满足的叹息时,江意也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满足。 脑子里有模糊的念头闪过,两个人的关系,从来不因身体的施与受而成立,在尽最大能力满足对方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才是施的那一方。 这……这是谁?自己又是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 察觉到他的分神,尉迟临风开始动作。 这个时候,他还能想什么?除了自己,他还要胡思乱想些什么?略带惩罚性的噬咬让江意很快就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开口讨饶。 “临……临风……” 久违了的亲密呼唤再度沙哑着响起时,年轻男人突然感动得想落泪。 江意从来不会在其他时候喊他的名字,从来不会。 大力的将身前的男人抱紧,尉迟临风已然明白,不管这个人的脑子混乱成怎么样,他都是自己的江意,从来没有变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做了几次。 时间的存在对两人来说变得毫无意义,沉浸在久违欢爱中的他们象一对连体婴似的粘在了一起,就算在喘息的间隙也要紧紧拥抱,舍不得有片刻分离。 江意已经全然不知理智二字要如何提笔,偶尔的闪念中,他也觉得自己荒唐得离谱。可是下一秒,只要尉迟临风想要,他依旧会毫无怨言的迎合着他的需要,做出种种让他匪夷所思的配合。 甚至,还觉得欢喜。 尉迟临风在做爱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但他会用他的行动表示他的赞美,只需要一个抚摸,一个眼神,或者什么都不需要,光是他沉迷其中的这件事本身,就能说明一切问题。 炽热的手掌再一次情色的揉捏上他的腰,江意知道,他又想要了。 腰很酸,那脆弱的地方更是被过度使用得有些红肿而麻木。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想要,他就给。 坐在年轻男人的怀里,低头捧起他的脸,那双亮闪闪的墨黑双眸在黑暗里格外让他心动。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如献祭般献上自己的吻,江意觉得自己当下这情形,倒当真应了一句诗。 “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 是谁?用带着薄茧的一双手,握着他的手,在雪白的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写下诗句? 江意心头狠狠一震,再度看向面前的男人。视线相接间,有电光火石般的画面闪过他的眼前。 漫天黄沙里,银甲银枪的少年如乘风战神,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冲到自己面前。 看着他冷冷的眼,江意却鬼使神差的伸出双手,“救我……” 银光闪过,手上的绳索断开了,少年弯腰将他拉上马背,只说了一句“闭上眼睛。”就带着他又冲向那片刀光剑影。 眼睛紧紧闭着,耳朵就更加被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填满,可心却奇异的平静下来。仿佛少年背后的那方小小天地,就是可供他安心休憩的宁馨家园。 身体又被进入了,摩擦产生的快感又打断了江意好不容易才抓住的片断,还来不及生气,江意就本能的投入到年轻男人营造的火热情潮中,随着他的节奏一起摇摆律动,再次去追寻 那极乐的伊甸园。 期间好象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可是江意已经管不了了,眼前的男人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他得先满足他,才顾得上其他。 嘤嘤,小石头在床头灯柔和的微光中哼哼唧唧的揉着眼睛醒转过来。 左边看看,没人。右边看看,还是没人。然后——哇!小不点吓得直哭,一翻身就光着脚丫从大床上跳下来,“爸爸!大爸爸,小爸爸!” 唔……唔唔!江西西先竖起耳朵,然后才费劲的睁开双眼,茫然四顾,怎么啦,怎么啦?没闻到陌生人的气息啊?哭啥? “西西!爸爸……”好歹看见客厅里还有自家的狗,江小石安心了些,可还是要哭,他的两个爸爸呢?怎么都不见了? “小石头不怕!”终于,在黑漆漆的洗手间里,传来了小爸爸说话的声音。 小石头立即止了哭声,狂奔过去,用整个小身体撞上去,“开门!”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洗手间里的灯亮了,里面乒里乓郎闹得很欢。 在小不点带着哭腔再度催促时,门终于被拉开了一条缝。 小爸爸下身裹着一条浴巾就钻了出来,反手把门带上,一把将光着脚丫的儿子抱起,“小石头睡醒了?不怕不怕,爸爸都在呢。” 儿子的屁股好象有点湿,可惜心虚的某人没留意。 江小石先问他最关心的,“大爸爸呢?” “大爸爸在里面洗澡,马上就出来。” 是吗?小不点有点疑惑,他恍惚记得大爸爸在陪他睡觉之前是洗过澡的,为什么还要洗? “那你在里面干什么?”小石头没注意到小爸爸满面的尴尬,又使劲揉了揉眼,疑惑的指着他赤裸胸膛上的新鲜抓痕,“小爸爸你怎么了?你是跟大爸爸打架了吗?” 呃……墨黑眼眸不自然的闪了闪,然后淡定的回答,“没有,刚才你大爸爸帮我抓背,下手重了点。” 哦,小不点似乎明白过来了,可新的问题又在小脑袋瓜子里生成了,“小爸爸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要大爸爸帮你洗澡?” 看着儿子那略带鄙视的小眼神,某人突然觉得当家长也是个技术活。 “小石头你要不要尿尿?”某人强装淡定的转移话题。 小不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纯真的仰起小脸,“爸爸你带我看电视吧,我们等大爸爸出来。” 这深更半夜的看什么电视?就算有,也是少儿不宜的节目居多。可做了亏心事的某人还是去把电视机打开了,幸好还有个台在放无聊的综艺游戏,父子俩就这么同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不一会儿,洗完澡的大爸爸开门了,却只露出小半张脸,“去给我拿件衣服来。” 尉迟临风一听,马上放下儿子照办。可是小石头很奇怪,“大爸爸你洗澡怎么不带衣服的?” 江意也开始觉得做家长实在是个技术活,心虚的答,“呃……大爸爸忘了。” 好吧,小石头不追究他们的过错了。 很快,江意套上短袖短裤出来了,换了尉迟临风进去洗澡。 江意深吸了口气才能用镇定的表情面对儿子,“小石头,走,跟大爸爸睡觉去。” 小石头想了想,“我们就在这里看电视吧,等小爸爸出来。” 江意看着儿子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说不出来,却是本能的走到大床边,掀开了被子。 黯淡的灯光下,有一块明显的湿迹。 “小石头——”江意黑着一张脸来到客厅,“你怎么又尿床了?你要嘘嘘怎么不说?” 终于被抓包的小不点顿时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生怕挨打似的,急切的给自己辩白,“因为……因为你们都去洗澡了,我用不了厕所!” 呃……好吧,同样做贼心虚的家长只能认命的坐上了沙发。那床该怎么办,还是等萧八八出来再处理吧。 都怪他!享受完的某人理直气壮的把所有责任都推了出去,然后心安理得的看起了电视。 小石头讨好的想往他身边蹭蹭,却给大爸爸一脸嫌弃的推开,“自己到厕所去,让你小爸爸带你洗个澡,闻闻这身骚味儿!啧啧——” 嘤嘤,给嫌弃的小不点只好老实的去洗白白了,其实他还有个问题很想问,可是怕最亲爱的大爸爸不喜欢,不敢问他。 但他在被扒光屁股洗白白时,却很勇敢的问了他的小爸爸,“你和大爸爸真的没打架吗?为什么大爸爸的脖子上也有红红的印子?” 谎言跟手艺一样,都是能熟能生巧的,尉迟临风更加淡定的告诉儿子,“那是蚊子咬的,没关系。” 哦,好吧,小石头姑且相信了。小心眼里却在感叹,想做个受家长喜欢的好孩子,真是不容易啊。 谁叫他不小心尿床了呢?为了不激起家长追究此事的兴趣,他也只好装傻了。 哼!别以为他年纪小,就认不出蚊子包是什么样。 可大爸爸和小爸爸刚才如果不是打架,他们躲在厕所里干什么?小不点第一回意识到,原来厕所也可以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啊。 (注:“须作一生拌,尽君今日欢。”出自唐代牛峤的《菩萨蛮》,全文大家可以问度娘谷哥,在此不详加解释了。) 36. 自从尿床事件之后,江小石小朋友很惊奇的发现,自己虽然在大爸爸那里的待遇直线下降,减少了若干得到抱抱亲亲的机会,但神奇的是,他居然在小爸爸那里得到了补偿。 不仅没有白眼以对,反而镇定自若的往那张被他尿湿的床上泼一盆清水,然后伪装成意外事件的现场,然后堂而皇之的带着一家三口申请了换房。 小屁屁的名声终于保住了,小石头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对小爸爸的撒谎觉得有些良心不安,但为了他们一家人的感情,小石头还是决定不去大义灭亲,检举揭发了。 再说了,小爸爸还是很慷慨的赔偿了酒店那张床垫的损失,总之都是打湿了,管他是水还是尿,又有什么区别? 小石头是很大方的,虽然童子尿肯定比水贵,但他还是决定不予计较了。 只是自那晚之后,小爸爸的心情似乎格外愉悦,对小石头的各种要求也是格外的有求必应。 譬如对于父子俩都不喜欢的吃的那些青菜胡萝卜神马的,从前小爸爸会勉强的点来,然后勉强自己陪着小石头一起吃下去。可最近两天,小爸爸坚决不让它们出现在餐桌上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海鲜、猪蹄猪腰还有山药鸽子等物。 小石头不太懂这是为什么,但据小爸爸说,是因为小朋友吃了这些就不会再尿床。 其实小石头很想说,他其实早就不尿床了。从前爸爸们晚上不都会替他端尿吗?那天的事情真的真的只是个意外。如果不是他们都跑去洗澡了,他又怎么会尿床? 但小小声的提了一回,得到大爸爸一个大大的白眼之后,小石头就再也不敢作声了。 唉,没办法,谁让他最爱大爸爸?哪怕大爸爸因为他尿床而嫌弃了自己,他还是最爱他的大爸爸。 只是小石头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尿床的小朋友吃的东西,两个爸爸也要跟着一起吃。 小爸爸吃得虽然是面无表情,但小石头总觉得他在偷笑。尤其是看着大爸爸的眼神,就跟西西偷吃到什么好东西一样。而大爸爸就好象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尤其是看着小爸爸的眼神,就象在指责他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样。 那究竟是什么呢?小石头是真好奇啊! 只是江西西吃了几顿这样的饭菜后,变得有些不老实起来。明明春天还没到,它却老是两眼发直的盯着街上的狗MM们,口水滴答,好几回还不听话的硬要往人家身边凑。 小石头很生气,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它给拽回来,“这么小就想交女朋友,真是羞羞脸!交女朋友是长大了才能做的事情,你还是小朋友,不可以胡思乱想!” 江西西给骂得很委屈,人家虽然才两岁多,但真的是一条可以做爹的狗狗了好不好? 但它哥明显不同意,“你比我还小,等到我交女朋友你才可以交,否则不要想!” 呜呜,江西西快哭了。等到那时候,就算是狗天仙在它面前,它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江意有点看不下去了,身为家长,就算是个失忆的家长,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在合适的时候站出来调解家庭纠纷。 “小石头你带西西到院子里玩球吧,你跟它玩,它就不想去找别的狗了。记得别跑远了,更不可以离开,就在这个院子里,知不知道?” 江小石歪着小脑袋看看坐在茶座上的大爸爸,又看看窗外的那片空地,皱起了小眉头,“可是小爸爸要我陪着你的,他说不能让你离开视线之外。我要是去到院子里,回头你丢了怎么办?” 江意额上有青筋在跳,“大爸爸这么大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丢了?你怎么学得跟你小爸爸一个样?都那么疑神疑鬼的!你现在是不是只听你小爸爸的话,不听大爸爸的了?” 江小石不敢。终于妥协的牵着狗出去了,不过再三交待,“大爸爸你千万别乱跑,你要是再弄丢了,我和小爸爸都会担心的。” 他是怕小爸爸揍他屁股吧?江意懒得戳穿儿子的小把戏。嘴上随便应着,但心里却无法不为他最后一句关心而觉得窝心不已。 到底是自己生的,还是向着自己。 不对不对!江意脑子里再一次警铃大作,虽然和尉迟那家伙做过了,可这也不能代表小石头就是他生的吧? 自己是男人,这是毫无疑问的,生孩子那是女人的事,他又怎么可能生得出孩子来? 一定是弄错了,自己脑子糊涂了。都怪那个死尉迟,天天给自己吃补肾壮阳的菜,肯定是吃得虚火上升,连脑子也糊涂了。 “你在干什么?是不舒服吗?” 余嫣然才走进约定的茶室,就见江意在那儿左右捶着自己的脑袋,状甚痛苦。 “啊!不是……没有。你来了,快坐吧。”江意慌慌张张的站起来,给余嫣然拉开了椅子。 余嫣然甜甜笑了,“你总是这样心细,现在象你这样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可真是比大熊猫还珍贵呢。” 江意给她说得不好意思了,“哪有?你喝什么,先点杯茶吧。” 余嫣然看他面前摆的花果茶,闻着香味儿不错,便道,“我就喝这个好了,嗳,这旁边怎么还有个杯子?还有人吗?” 江意笑着往院外看去,“我儿子。” 院外,小石头正带着西西玩得正欢。在冬天色彩相对单调的季节,孩童与动物的天真与欢笑更加令人觉得眩目了。 “罗。密。兜。收。藏” “真好。”余嫣然微笑的看着那里,脸上写满了悠然神往,“我现阶段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合适的人成家,养一条狗,再生一个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哪怕天天吵吵闹闹,也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好。” “会实现的。”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江意鼓励着她,“你人这么漂亮,性格又好,肯定会找到合适的好男人的。” 余嫣然忽地看着他不说话,江意怔在那里,也突然的卡壳了。 可转眼间,余嫣然又是一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抹伤感,“你这么说,就是拒绝我了,对不对?” “这……这不是拒绝。”江意很难启齿,要怎么解释,他其实和一个男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关系? “那能给我一个理由吗?”余嫣然虽然还在笑,但眼里已经多了点点泪光,“至少让我输个心服口服。小石头的妈妈,是不是个很好很好的女人?” 呃……江意更难开口了,尉迟那家伙说,小石头是他和他生的,那岂不就是说他是小石头的妈妈?虽然江意觉得自己很不错,但他可还没打算承认自己就是小石头妈妈的事实。可他又不能就此说小石头的妈妈是个不好的人,怎么办?纠结了半天,江意开口了。 “这……这个不关小石头妈妈的事。是,是我自己的决定。”一旦定下心来,江意只觉再要开口的话也没这么难了。 “嫣然,我知道我们曾经有过过去,那应该也是一段很美好的记忆,所以就算我失忆了,可我看见你,还是忍不住觉得很欢喜,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之意。可是嫣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根本都不了解我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发生了什么,改变了什么。你的心里,停留的还是从前的那个我。而现在的这个我,不管失忆还是没失忆,都跟从前的那个我不一样了。你,你怎么了?” 接下去的话,消失在余嫣然的潸然泪下里。 江意是个男人,看着一个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掉眼泪,是个男人都会觉得心生怜惜。 “没事……我没事。”抽出纸巾拭去眼中的泪,余嫣然笑得更加温婉,但声音却哽咽了,“其实那天跟你说过那些话之后,回去我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寂寞了,所以看见从前的男朋友就想抓回来做个伴,而没有考虑到人家的实际情况。正如你所说,你这些年在外面应该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连孩子都有了。那些通通是我不知道,也无法参与的。”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江意有些抱歉,“可我就是不甘心,虽然明知道错过你很多年,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个好男人。如果能嫁给你,肯定会幸福的。关于这一点,不要急着否认,女人的直觉,通常都是很准的。” 江意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了,满心剩下的只有感动。 有这样一个女孩,不计较他的过去,不介意他的失忆,只因为曾经的青梅竹马就愿意打破固有的生活,跟他共度余生,这其实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江意现在有什么?除了一个拖油瓶的儿子,什么也没有在余嫣然的面前展现出来。但她还是主动的向自己表白了,那她看上的,唯有是自己这个人本身,唯此而已。 “谢谢。”虽然用这两个字感觉很苍白,很无力,但除了这两个字,江意真的不知道应该跟这个初恋女友说什么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要真的想谢,就以身相许吧。”余嫣然眼中虽还含着泪,但已经能够大大方方的开起了玩笑。 “没事的,我都明白。”她深吸一口气,收了眼泪,端起茶杯,“你不会就打算用这杯茶就打发了我吧?” 江意只觉耳根有点发烧,他还当真就是这么安排的。当然,这么安排的人也不是他,是姓尉迟的那家伙。 出门的时候,尉迟临风有过交待,让他跟余嫣然去喝杯茶,把事情说清楚就回来。可眼下看来,是万万不行了。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江意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冲动,就这么突兀的建议起来,“不如我们好好玩一天吧?说来我对这个城市都没什么印象了,除了学校,还没去什么地方看过呢。” “那好呀!”余嫣然振奋起精神,“把你儿子带上,我带你们出去玩吧。咱们可以去游乐场,那里也是我们从前去过的地方。晚上我再带你们去个特别的地方吃饭,你一定想不到的。” 行啊,江意立即就要去叫小石头了。可余嫣然突然想了起来,“那你的那个朋友呢,他要不要一起来?” 这话问得虽然客套,但余嫣然眼中的神色分明坦露了她的心意。 江意忽地把她的胳膊挽起,略带顽皮的一笑,“今天我们是一家人,叫别人来做什么?你不是说想有条狗和儿子吗?那眼下全都齐了,咱们还等什么?出发!” 余嫣然笑得更甜了,但那笑容无关情爱,更多盛载的是感动、欣慰与温馨。 江小石突然多了个妈,感觉很有些别扭。 难道大爸爸没走丢,却给人拐走了?那这个情况应该赶紧向小爸爸汇报一下吧?可大爸爸又说不许去找他。 还言之凿凿的恐吓着,“今天就是你、爸爸、妈妈和西西一家人,所以小石头要做个乖小孩哦!否则爸爸不喜欢你了。” 呃……这威胁太过严重,江小石小朋友迫于强权,被迫答应下来了。小心眼里忐忑的想着,等到回头见到小爸爸,再向他讲道理吧。小爸爸那么疼自己,应该不会怪自己的,对不对? 他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不过小石头的担心,在到了游乐场之后,很快就给抛之脑后了。 小朋友天性都是喜欢玩的,何况他的新妈妈也很不错,没有象一般的妈妈那样没用,能很勇敢的陪着他们父子玩一切他们想于的游戏。 过山车、摩天轮、海盗船,垂直极限……虽然有些游戏因为小石头太小不让上去,但他也在游乐场里充分享受到了一个孩子所能享受到的最大欢乐与刺激。 直到天都快黑了,新妈妈才带着饥肠漉漉的他们去吃饭。 那地方在一所老的居民区里,江意不知道为什么,在走进这里时,就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他说不出来,可就是觉得没来由的别扭。 余嫣然看着他的神色,已经猜出来了,“你那个朋友没带你来过这里吧?” 江意点头,“这里……跟我有关系吗?” 余嫣然不说话,只是带他继续往里走。 等到了一排沿街的铺面前,江意在抬眼看到一块老式的木质黑底金漆招牌时,心头突然狠狠一震,眼睛有些莫名的湿润。 招牌上的金漆虽然有些脱落,但那几个大字还是清晰可见的——“江记烧卤店。” 店面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一眼可以望穿。 可江意本能的知道,这店后面还有个小院子,小院子后面是厨房,厨房的楼上,是住人的地方。 心没来由的怦怦乱跳,江意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这个江记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有关系,为什么尉迟临风之前一直不带他来? 忽地,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抬头看见他,又惊又喜,“小意,你回来了?” 37. 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只要不算太差的饮食店生意都不会差。 江意在江记坐下还没有十分钟,但和对面那个自称是他妈妈的女人的谈话,却被打断了不下五次。 “实在是没办法,要不你们先吃饭吧。平时也没这么多人的,今天不知怎么了,生意好象一下子又好起来了。” 已经不年轻,但风韵犹存的女人抱歉的笑笑,终于决心起身先去招呼客人了。 “那您去忙吧。”说实在的,江意也没做好面对她的准备,能够有一点时间来缓冲,他也觉得轻松不少。 “那我给你们也上点饭菜吧。都回来了,虽然妈妈的手艺没有你好,但多少还是要吃点东西再走的。对了,小朋友要吃什么?” “随便。”江小石乖巧的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挑食,爸爸的妈妈是奶奶。虽然这位奶奶和自己想象中头发花白,慈祥亲切的样子不太一样,但他觉得还是应该有一个孙子的礼貌。 江母望着他笑了笑,进厨房忙活了。时间不长,给他们端出来一份快餐。 虽然只有烧卤,但口味还是很丰富的,肘子猪蹄牛肉鱼块,豆干海带鸡蛋和藕,应该是把整个小店所能提供的菜全部上了一份,然后是一大盘炒青菜和一个蕃茄紫菜蛋花汤,再加几碗白饭,虽然简单,但也颇见用心了。 玩了一天,大家早都饿了,道过谢,洗了手,江意挟了块儿子早看中的猪蹄给他。顺便,也扔了一块给西西。 “你不会怪我冒昧把你带来吧?”余嫣然扒了口饭,低低的告诉他,“其实,你从前和你家里人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那时连我都很讨厌他们,因为家里除了你,他们根本全都什么都不做。自从你爷爷过世,你才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挑起全家的担子了。” “我有这么厉害?”江意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是真的。因为你勤快,做卤水的手艺又得自你爷爷的真传,所以那时这家店几乎全是你一个人在打理。而他们,除了花钱,就只会花钱。” “你别光顾着听,小心饭凉了。”余嫣然给他挟了筷子菜,接着告诉他,“可是三年前,你家里人回来之后,似乎就变了些。变化最大的是你妈妈,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那时回来之后,你妈妈就接过这家店开始打理了。你爸爸瘫在床上,你弟弟破了相,附近的街坊邻居同情你们家的遭遇,也时常来买些东西,慢慢的生意又做起来了。” 江意突然问她,“那你,也时常来帮衬吧?” 余嫣然淡淡笑了笑,“你不用谢我,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东西,来得次数也少。不过你妈妈每回见到我,总打听你的消息,说要是我能听到什么,别忘了告诉她一声。上回见到你,我就想问你来着,可你一直没说,所以今天忍不住就把你带过来了。你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我总记得以前的你,对家里人特别好,也许你也还想见他们一面也不一定。” 小石头一块猪蹄啃完了,还想去拿第二块,江意瞧他面前没有动过的白饭,瞪了他一点,小不点只好乖乖的拿起了小勺。 给他碗里挟了些素菜,江意想了想,问,“那你是说,我这几年都没跟他们联系是吗?” 余嫣然点头,“我想你是不是这几年都失忆了,或是有什么意外,所以才没跟他们联系。” “不是的。”江小石的小腮帮子里还鼓鼓囊囊的塞着饭,就要抢答了。他的大爸爸从前很爱他的,就是最近,才不小心把他忘了。 “好好吃你的饭。”江意拍了儿子的小脑袋一记,平静的告诉余嫣然,“我失忆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之前一直都是记得的。而且住在不算太远的地方,生活得很平静。” 余嫣然听得微怔,“那你怎么不跟家里人联系?” 江意耸耸肩,“这个问题似乎不应该问我,而是应该问他们吧?既然你说,我从前是个很照顾家人的人,那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我不再跟他们联系。或许,是我累了?” 余嫣然这回真的诧异了,认真的看着江意,“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你总说他们再不好,也是一家人,不能扔下不管。” 江意却告诉她,“那可能是从前的想法,说实话,我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他们了。就算记得的话,我想人的想法也会变的。大巫……嗯,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一个人善良,对别人好是对的,但这种善良却不是无止境的。就好象在草原上放牧,你不能总是把羊放牧在一片地方,那样再肥美的草原也会很快就变成荒地。你得在这里放放,到那里去放放,给草地休息生长的时间,才能让羊儿一直有草吃。唔,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余嫣然看了他半晌,终于黯然道,“我明白,你说得对,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你真的不是从前那个江意了。” “他现在是我爸爸。”小石头忍不住又插了句话进来,似乎怕江意责骂,赶紧又说了句,“爸爸我口渴,要喝汤。” 江意嗔了儿子一眼,却是任劳任怨的给他盛了碗汤来,小心的试了试,觉得不烫才喂给他喝。转头望着余嫣然温和微笑,“不过我还是谢谢你带我回来这里,回来看看也好,毕竟是自己的家。” 余嫣然略带伤感的笑了笑,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什么也没说的低头吃饭了。 江意其实能猜到一些她的心思,可她不说,他也不会说。 一顿饭吃完,店里的高峰期终于过去了,喝杯茶歇一歇,江妈妈终于忙完,能过来坐下好好说几句话了。 余嫣然很识趣的打了个招呼就要告辞了,“突然想起来,有个学生约了我在网上问点功课上的事情,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江意,谢谢你,今天是很愉快的一天。还有小石头,西西,也谢谢你们。” 拜拜!江小石很礼貌和江西西一起跟她挥手道别,原来这个新妈妈不是长期的,那小石头就可以放心了。回去也不用担心因为做了小叛徒,要被小爸爸打屁股了。 “可以要个拥抱吗?”余嫣然笑着抱过了江小石和江西西,又站起来看着江意。 江意微笑着伸出双臂,余嫣然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的,哽咽着道,“记得以后要好好过,过得很幸福很幸福哦。” 说不出的千言万语,全在那一个拥抱里了。江意拍拍她的背,也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会的,你也要一样。” 余嫣然用力点头,努力眨掉眼中的湿润。最后的,深深的看一眼江意,微笑着走了。 “她是个好女孩。”江妈妈直看着余嫣然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看一眼江意,又看一眼他身边的小石头,低低的问,“这孩子是他的吧?”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江意知道,她说的是尉迟临风。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理,让他告诉了这个名为妈妈的女人,“这也是我的儿子。” 江母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再仔细看看江石,她却又了然又困惑的笑了,“是啊,这孩子的嘴巴长得还真象你。” 不过显然她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我们进来坐吧,正好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也有点事想告诉您。”江意抢在江母开口之前告诉她,“我失忆了,不太记得从前的事了。” 江母愕然的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端倪。可江意的目光坦然,没有半点虚伪和敷衍。 江母忽地自嘲的笑了笑,“是啊,你从小到大都不会骗人的。失忆也好,也不用再记得从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那你还跟他在一起吧?” 江意点了点头,江母明显露出一丝放心的神色,“只要还跟他在一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进来坐吧。” 把江意父子带进一间小房间,江母关上门,重新摆上了茶水。把鬓边的头发往耳边捋了捋,她似是卸下重担般长长舒了口气,“终于忙完了,我从前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原来打理一家这样的小店居然会有这么辛苦,真是想象不出,当年还是初中生的你,到底是怎么把这家店撑起来的。” 江意也不知道,可是嘴巴却不由自主的接着她的话道,“总不能眼看着一家人饿肚子吧?” 江母再看他一眼,似乎颇为认同,“也是。当一家人都没了饭吃,总得有个人挑起担子来。余小姐应该把家里的事情跟你说了吧,我就不罗嗦了。你爸瘫了,已经没指望了,成天除了躺在床上抱怨天抱怨地,就是指望着你回来再咸鱼翻身。至于你弟弟,我已经管不了他了,上个月偷了我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笔钱,去做整容手术了,这也有些天没回来了,不知跑到哪里,混成怎么样了。算了,他想怎样就怎样吧,我没教好他,现在只希望他不要死在外面就好。” 江意咀嚼着她的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他应该觉得担忧难过才是。可他心里的那种亲情似乎已被消磨光了,只是觉得苍凉。就象是草原上秋季吹起落叶的风,明知道它会带走一切绿色,你却无法阻止的苍凉。 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位满身油烟味儿的中年大叔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送进来。 水果并不好,只有最普通的苹果和甜橙两样,切得也不算规整,大的大小的小,而且这位大叔连笑也不会,只是默默的望了江意和小石头一眼,把水果放下就想走了。 “哦,你也坐下吧。”江母看着这个长得不好看,身形也有些佝偻的中年大叔,却难得的露出些温柔之意,“都不是外人。小意是个好孩子,在他面前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意直觉的意识到了些什么,江母坦率的告诉他,“这是你朱伯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要不是有他帮忙,这个店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本来我也想跟你爸爸离婚,可是你爸不同意,你朱伯伯就说算了,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不争那些虚名了。反正现在有你朱伯伯帮我照顾你爸,我就会把这个店撑下去,给你爸养老送终都是我们的事。等到将来你弟弟回来,他愿意要这个店就给他,不愿意要就还是我们干,等到我们哪天干不动了,就把店给你处置。总之是不会让你弟弟卖掉换钱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沉默了一时,江意低低的道,“你们养老的事,我会负责。” 江母欣慰的笑了,“妈妈一直知道,你是个心地最好的孩子。就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会不管我们。不过我和你朱伯伯早就商量好了,等到我们不能动了,就去住养老院。那地方我们都去看过了,条件挺好的。我们从现在开始攒钱,估计到时也是能住得起的。妈妈只希望到时你能一年回来一次,带着孩子,看看我们就行。你朱伯伯也无儿无女,人老了,总是会觉得寂寞的。要不,两年也可以的。” 几乎是没有犹豫,江意就做出了保证,“钱的事你们不必担心,好好保重身体,比什么都强。我以后会每年回来一次的,就是今天这个时间。” 江母笑意更深,那久未保养的脸上,那些深深的皱纹里,竟然显出一份比从前更加让人觉得美丽的东西。 “奶奶。”小石头突然就这么发自内心的喊了出来,江母这个样子,让小不点觉得很象一个奶奶原本的模样。 “还有爷爷,小石头叫人。” 江意话音未落,就见那个一脸木然的大叔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等到小石头咧开小嘴,甜甜的冲他喊了声,“爷爷。”大叔的眼圈都湿润了,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小石头忽地无师自通,福至心灵的嘿嘿凑上前去,在两位老人脸上各自亲了一大口,更是一举将两位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江母先回过神来,连连懊恼,“哎呀,这可怎么办?第一次见面,都没准备红包。你们等等,我去找张红纸来。” 江意不要,可两位老人却固执的给小石头包了两个厚厚的红包,“拿去给小孩子买件新衣服吧,都快过年了,一定要的。” 江意到底是把钱接下了,离开之前江母带他悄悄看了一眼江父。 瘫痪的江父早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正躺在床上乐呵呵的看着电视综艺节目,五光十色的荧光屏映在他的脸上,有种斑驳陆离的奇异。 江意心中微叹,能有这样的晚景,于他一生,也不算太糟糕了。 江母和朱大伯送他们出门的时候,门外已经等着一个人。也不知站了多久,在昏黄的路灯下,几乎与那笔直的电线杆子融为一体。 “小爸爸!”一天没见,小石头再看见这个爹,还是很亲热的,欢天喜地的扑上去,那股发自内心的亲昵是没什么东西能取代的。 “好冰!”碰一下尉迟临风的鼻子,小不点顿时瑟缩着缩回小脖子去。 墨黑眼眸沈了沈,不大高兴的解开大衣把儿子包进温暖的怀里,然后使劲搓了两下脸,才对着小不点挑了挑眉。 好吧,小石头很小心的亲了他一口,感觉没那么凉了,才搂着他的脖子,把小脸贴了上去。 尉迟临风明显满意了,抚着儿子的小脑袋,咬他的耳朵,逗得小不点咯咯直笑。 江母看着他们父子的样子,突然觉得什么话也不必问了。看尉迟临风没有进来的意思,就在门口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对江意道,“晚上冷,你们早点回去吧。” 江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走出胡同,他才问身边的年轻男人,“你一直跟着我们?” 年轻男人不答,却很不高兴的抱怨,“我还没吃饭。” “那是你活该。”骂完之后,江意突然又问,“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家里可能还有剩饭,现在这么晚了,上哪儿给你找东西吃?” 年轻男人不答,只用一种你看着办的眼神无声看着他。 江意心内默默叹了口气,在街边停下脚步,“打个车吧,司机应该知道哪里有吃的。” 等车的时候,突然,没来由的,他说了一句,“你放心。” 年轻男人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那双墨黑眼眸闪了闪,亮得象天上的星星。 38. “要我把座椅调低点吗?” 江意稍稍睁开了眼睛,还没有表态,身边的年轻男人已经自作主张的调低了他的飞机靠背,不得不说,这样躺着,更舒服了一些。 看他满意的神情,年轻男人的目光也柔和下来,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眼,低低耳语,“睡吧,再过几小时就能到了。” 因为大部分的旅客都在睡觉,所以机舱的大灯已经关了,在幽幽的小灯里,除了年轻男人墨黑的眼,再没有别的东西会来干扰视线,特别的让人安心。 江意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把头靠在了年轻男人的肩上。 尉迟临风其实一点也不胖,所以肩膀也不算很宽,但长期锻炼的他,肩上的肌肉很是紧实,枕起来很舒服。 其实也不止是他的肩,眼光往下瞟瞟,更加会享受的江石小朋友正裹着一条小毛毯,枕在他小爸爸的大腿上,睡得更加香甜。 好吧,其实江意有点妒忌儿子了。 唉,小不点还是有小不点的优势,起码在这种时候,就能够舒展着手脚,独霸将近两人的位置,把二位家长几乎挤到一个位置上,他在那儿独自好睡。 过份!在脑子还没有意识的时候,一根手指已经恶劣的轻戳向儿子的小脑袋,低低抱怨,“睡得跟小猪一样,把他拿去卖了吧。” 墨黑眼眸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伸手揽过他的肩,摩挲着他的耳垂,另一只手从儿子身上收回,捉住那只欺负他们儿子的手,制止了这一恶行。 “小孩子嘛,算了。” “你就会护着他!”忿忿的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窝着,江意在年轻男人的手心里恨恨的重重戳了几下,毫不留情。 “小孩子是不能惯的。” “嗯。”尉迟临风不紧不慢的应着,心想那个不能惯的小孩子,他的小毛毯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都是谁买的。 低头瞄瞄那只小猪,如果真的把他拿去卖了,恐怕有人才会发疯吧? 算了,作为一家之主,年轻男人觉得,他必须更有涵养才行。充分容忍儿子的调皮捣蛋,容忍爱人的偶尔任性。 唔,说起来现在的江意虽然忘了一些事情,但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 比如说,他不会再象从前那样拘谨严肃,反而在他面前展露出更多率真可爱的个性。比如说,自己现在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揉着他的耳朵,他还会觉得很舒服的靠得更近些,要是以前的江意,早羞得不知躲哪儿去了。 而尉迟临风更加惊人的发现,江意也没自己从前想象的那么和善老实。他偶尔也会在暗地里捉弄下儿子,一旦东窗事发,他又会装出一脸淡定的表情,好象什么都不关他的事。 想想小石头独自在他手下生活的那三年,尉迟临风不太敢深思,只是遗憾自己肯定错过了许多精彩。 咳咳,不要说江意了,有时候小石头顽皮起来,连尉迟临风也恨不得这小恶魔从来没出生过。可他身为一家之主,总不能亲自出手欺负弱小,所以只好通过观看另一位家长欺负欺负弱小,以得到某种心理上的平衡。 在他身上撒了会儿气,江意给一家之主顺着毛,窝在他怀里老实下来了。尉迟临风开始有闲暇去思索,怎样面对接下来的这次旅行中将会发生的种种意外。 虽说要带江意回到他们当年生活中的西欧是年轻男人一早定下的计划,不过罗智贤的意外来电把这个计划提前了。 桑德拉是救出来了,母子平安,那个恐怖组织也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但令人头疼的是,因为冼家起初的不作为,最早被绑架的寿春的男朋友在被困期间受到了不轻的伤害,遭到多次毒打,身体弄得很差。但比他身体遭受的折磨,更要命的是他的精神上也受了不小的刺激,整个人神智恍惚,近乎崩溃了。 寿春非常难过,更加自责。跟家里闹翻,一直陪着男朋友在医院里进行康复。 电话里,有些事罗智贤说不清楚,只让尉迟临风赶紧过来。 尉迟临风知道,他会这么说,那肯定是事情严重到一定地步了。眼下这个时候,肯定是寿春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立即订了机票,带了一家四口飞过来。 嗯,还有一个江西西,正被关在笼子里,跟行李箱一起进行托运,也不知道那小家伙在底下过得好不好。 连回趟老家都会冒出余嫣然这种初恋,天知道这次过来还会遇到什么让人无法预知的事情? 一家之主正在各种担心,忽地,就听江意似是睡不着了,在他怀里低低的问,“他……我是说我弟弟,怎么样了。” 尉迟临风微哽,这是他们那日从江家离开,江意第一次谈到他家的事情。 见他不答,江意误会成另一种意思了,闷闷的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还是亲人,应该知道一声的。”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知道,你肯定知道的。” 是的。就算是江意失踪的那三年,有关江家人的任何消息尉迟临风都是知道的。 “江恩整容成功了,就去勾引有钱的富家女,不过给那女孩的爸爸发觉,又把他的脸打烂了。” 这个弟弟的人生还真是精彩。江意咽了咽唾沫,“那他现在呢?” 年轻男人说得很淡定,“他现在跟那个整容医生在一起。” 江意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那个整容医生,是男的?” 轻嗯一声。 “那个男的肯定以整容为条件,把他留下的吧?” 又轻嗯了一声。 江意想了想,带点忐忑问,“那个医生是个怎样的人?” “无证行医,跟地方黑社会有一定的关系。” 毕竟是亲弟弟,江意听说还是有点担心的,“那江恩是遇到了骗子?” 尉迟临风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那个医生确实是科班出身,不过他学的专业并不是美容整形,当然拿不到这方面的执照。” 江意好奇追问,“那他学的是什么?” 年轻男人淡淡吐出四个字——“公共卫生。” 江意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想想,他也没辙。这个弟弟从小就没给教好,如果那个医生能管得住他,也就由他去吧。 “你放心。”突然,尉迟临风拍着他的肩膀,也告诉他这三个字。 江意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年轻男人告诉他这个话,就会让人盯着江恩的消息,不会让人太欺负他。他既然不管,证明那医生还是有几分可靠的。 往他怀里靠了靠,有件事江意突然很想告诉他,“那天,余嫣然带我回家,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带我回去。” 墨黑眼眸闪了闪,没有说话的听他自己说下去。 “我知道嫣然带我回去,其实是想最后赌一把,赌我会不会想起过去,或者念着旧情,跟她重新开始。所以她明知道我跟家里关系不好,还是带我回去了。虽然妈妈变了很多,但那是我没有出现,无法依靠的情况下,也不知道,她见到我时,又会怎样。” 墨黑眼眸微眯,若是细看,才知那里暗藏一抹得意。他的江意,果然聪明。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但对于是非的判断永远那么准确无比。 江意明白,只有真正在乎一个人,才会越发害怕他受伤。 尉迟临风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不敢轻易带他回江家,但余嫣然却没有这样的顾忌。两人用心孰深孰浅,一望即知。 偏头向年轻男人望过去,那双墨黑眼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即使是在黑暗中,但年轻男人还是俊美得惊人。那样白皙的肤色,精致的五官,在暗夜里发出令人着迷的魅惑的光。 有时想想,江意也挺沮丧。比起方方面面都这么出色的尉迟临风,自己的平庸好象也被加倍的放大了。听说以前还会写小说,可是现在的江意连电脑都不会用。还能指望他干什么? 可是墨黑双眸一寸寸的逼近了,江意知道他想干什么,却不想逃开。 柔软而温热的唇重叠在一起时的触感是美妙而愉悦的,江意刚才的那点沮丧一下子就象是桌上的灰尘般给轻易抹去了。 半闭上眼睛,顺从的打开唇齿,与他耳鬓厮磨,享受这一刻的温情。可是不一会儿,两人却不约而同的分开了,彼此都有些尴尬。 因为,都有反应了。 “再有几小时……就到了。”尉迟临风在江意耳边低低的又说了一遍,可气息却有些不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江意也不太高兴,再看一眼睡得跟小猪似的呼噜呼噜的儿子,更加幽怨了,“他怎么还在睡?” 呃……这个问题尉迟临风无法回答,他总不能因为大人们欲求不满,心情不爽就把儿子摇醒吧? 所以,一家之主只能紧握着江意的手,严肃的告诉他,“你也睡吧,睡醒了就到了。” 无事可做的江意除了睡觉还能怎样?悻悻的磨着牙,他也老实不客气的靠在年轻男人肩头睡大觉了。 可怜的一家之主,一手揽着大的,一手揽着小的,就算被压得血液麻痹也不敢动弹一下。 唉,这就是痛,并快乐着。 飞机落地,找酒店,倒时差,顺便解决某些……咳咳,不能说的秘密。等到一家四口终于神清气爽的出现在医院门口时,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了。 罗智贤早就接到了电话,在医院门口迎接他们。看见他的身边没有出现慕容烈那个妖孽,尉迟临风还颇有些意外的问起。 罗智贤的表情不大自然,只说,“你们进去就知道了。” 那好吧,尉迟临风从来不是个好奇的人,江意更是没什么概念。只顾牵紧小石头,让他别四处淘气。 小石头一点也不淘气,只是很紧张的小声对他申明,“爸爸,小石头没生病,不打针。” 可怜的小朋友,但凡进到医院这种地方都会有些神经过敏。哪怕再勇敢的小朋友,在看见穿白大褂的人,也都会瘪起小嘴,条件反射般想掉眼泪。 “放心,不是给你打针,咱们只是来探望一个生病的叔叔。” 江意的安慰让江小石得到莫大的安慰,小家伙紧紧抓着他的手指头,仰着小脸问,“那叔叔要打针吗?” “是的,他要打针。” “啧啧,真可怜。”江小石想了想,下决心般的把兜里私藏的两粒糖果高高举起,“那我不吃这个了,给他。” 江意一怔,“谁给你的糖?” 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儿子每天的零食都是有定数的,无论是早上的水果,还是下午茶的点心,都得到时间才会发给他,这是从哪儿来的? 江小石瞄瞄小爸爸,不作声。这是小爸爸奖励他晚上独自睡觉觉的奖品,他答应过要保密的。 江意把糖一把收缴过去,狠狠的瞪了旁边那个装聋作哑的家伙一眼,却因有外人在场,没有发作。 罗智贤看着这一家子的波涛暗涌,忽然对尉迟临风苦笑着说,“你真的很幸运。” 尉迟临风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时候不长,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医院后面的草坪上,一个轮廓分明,眉目俊朗的青年男子坐在轮椅上,被某妖孽扮的小丑逗得哈哈大笑,可那过分苍白的面色和消瘦的容颜却显出他的不健康。而旁边的白色长椅上,孤孤单单的坐着满怀愁思的女孩。象是一个局外人,完全融不进他们中间。 罗智贤重重叹了口气,低低的介绍情况,“他叫萧慎,别看他现在在笑,其实一旦有陌生人接近,就会精神紧张到失控的地步。因为那天救出他的是慕容烈,所以他眼下只信任他,也只有他,才能靠近他。” 说着话,寿春想拿水给男朋友喝,却只能先叫一声慕容烈,再由他转交过去。 尉迟临风看着寿春那样哀伤的目光,只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就算江意忘了自己,起码神智清醒,不会拒绝他的靠近。要他也象这萧慎一样,只怕他真的是要疯了。 他们都看着草地上的情形,谁都没有留意到江意看着寿春的目光慢慢发生了变化。 只除了小石头。 他一直牵着大爸爸的手,却只觉得那双手越来越冰凉,还不断溢出潮湿的汗,小不点觉得不舒服了,摇晃着他的手问,“爸爸,你怎么了?” 江意一惊,象是突然回过神来,低头看儿子一眼,目光变得有些奇怪。 小石头看不懂这样的复杂,歪着小脑袋又问一遍,“大爸爸,你不舒服吗?” “没……没有。”江意眼中重又溢满温柔,蹲下身摸摸儿子头顶柔软的发,亲了亲他的额头。 小不点得到安慰,安心了。江意搂着儿子柔软的小身体,定了一会儿神,再看向寿春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 39. “谢谢你们能来。”嘴上虽然跟他们说着话,但寿春的目光却一直忧伤的停留在草坪上沐浴在阳光下的男子身上。透过树荫的阳光在她清瘦不少的下巴上勾勒出一个尖尖的弧线,看得人心生怜惜。 尉迟临风一向不擅言词,只问,“医生怎么说?” 寿春凄然一笑,“医生说的总不是那些话?有希望,但要过程。可这过程到底是多久?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去……” 她哽咽着捂着脸,无助的深深垂下头去。 一只手试探着放在了她的肩上,但语气却是异样的坚定,“你撑得下去的。你一向都那么勇敢,你一定能撑得下去。” 尉迟临风愕然的转过头,就见江意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寿春的肩上,用一种充满鼓励的眼光从她的背后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萧慎,“看看,那是你的爱情。我相信你一定为他付出过很多,那么,你现在要退缩吗?你若是退缩了,他就是别人的了。你曾经的付出,不管有多么感天动地,也全都没用了。你真的确认要退出吗?” “不!”寿春含泪看着那个消瘦的男子,哽咽着道,“他也一样爱我,只是他想不起来了!” “那就让他想起来!为什么要一个不相干的人陪在他身边,让他依赖?”江意的质问不仅让寿春眼前一亮,连罗智贤的眼睛也为之闪了闪。 可寿春转即就懊恼的道,“但阿慎现在不记得我了,除了慕容烈,他谁也不认得。” “那又有什么关系?让慕容烈立即离开他,彻底从他的生命中消失,然后在他的生命中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依赖!” 江意的话没有说完,但寿春显然已经听明白了。她明显心动了,可还是有些紧张,“可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这次,回答她的是尉迟临风,他的目光落在跑过去给萧慎递糖,却没有被拒绝的儿子身上,温柔无比,“刚开始小石头一点也不喜欢我,对我没有半点印象,可是在江意失踪那些天,他就会主动向我靠过来。你只要让他知道你对他是善意的,友好的,在他身边没有其他人能依靠的时候,他就会向你靠过来。时间越久,依赖越深。” 罗智贤对此深以为然,有些话他早就不吐不快了,只是怕刺激到寿春,才没有开口。 “一开始,萧慎也没有这么依赖慕容那家伙的,只是对他的接近没有那么抗拒。可后来,慕容烈不过是偶尔给他讲了个笑话,你看萧慎笑了下,就一直让他陪着他,逗他开心。弄得现在,不管是吃饭吃药还是上厕所睡觉,萧慎全要慕容那家伙跟着,这不完全就跟被惯坏的孩子一样?” 寿春低低惊呼,咬着自己的手背,突然发现自己的好心竟然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江意似是完全能够明白她的心意,拍拍她的肩,安慰着道,“这不是你的错,面对最亲最爱的人,我们都会变得患得患失。不过眼下这样,真的需要调整了。你看,小石头不是接近他接近得很好吗?西西也过去了,啊,他还伸手摸了下它。他从前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和小动物?” “是。”看着男友接过小石头送的糖,还微笑的抚过大狗的头,寿春的眼睛湿润了,“他一直很有爱心,我们早说好了,以后要生好多小孩,还要养两条大狗。” “那就是了。”江意用充满鼓励的目光的看着她,“既然有梦想,就去实现它啊,别因为一时的困难就放弃。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了,更需要你的坚持才行。我们去问问医生,如果可以的话,在医院周围找个地方住下来,象普通的小夫妻一样,先养条狗,等他身体好了再生几个宝宝,不就对了?” 寿春明显被他的话蛊惑了,可还是有些犹豫,“可他现在什么都忘了……如果等他想起来,他会不会怨我?啊!不会,要是等他想起来,一定会记得我,会爱我的!” “就是。所以不要为了他忘了你这种事而浪费时间了,如果他忘了,就把他的记忆里重新刻上你的名字。这样不管他是否想得起来,总会爱你的。” 寿春的眼睛亮得惊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跟欢快的小鸟似的跳起来,往前跑了几步,忽地又跑回来,大大的拥抱了江意一下,“谢谢你!江意,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谁也没有留意到,江意在回答她时,眼角里也暗藏着一颗泪滴,“你要幸福,我才会安心。” 又用力的抱她一下,寿春含着泪,却带着兴奋的微笑跑开了。 罗智贤忽地道,“真没看出来,江意你还有挺有劝说人的天份。之前我也尝试跟寿春谈谈,但她一直都听不进去。” “那肯定是因为你没有真正读懂她的心。” 听江意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旁边的墨黑眼眸顿时闪了闪,不过再转头看向江意,却见他略带几分孩子气的得意道,“这是大巫师教我的秘方,你们寻常人是不会懂的。” 尉迟临风想,他肯定是多心了。这个江意还是那个落难的傻王子,不是他家写书的江意。 寿春从来就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弱女子,一旦她确定了正确的方向,行动力是惊人的。在跟医生磋商过后,她决定当天晚上就带男友离开。 她从前的那个首饰店还在,那位只对她忠心耿耿的大叔也一直守在那里。在给萧慎服用了适当的安眠药之后,她请了大夫护士同行,就这么把人带走了。 “女人,还真是狠心呗,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留情面。”送走了人,慕容烈又恢复了他的妖孽面目,作出一副怨妇状,还使劲擦着眼角根本就没有的泪。 “你要舍不得,就追去呀。地址电话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罗智贤毫不留情的戳穿,不过语气里好象带了点淡淡的酸意。 可妖孽之所以被称作妖孽,就因为他们具备常人不具备的素质,撇了撇嘴,慕容烈更加幽怨了,“男人,更狠心!明知道人家最喜欢你,还要我去做第三者。” “我们走吧。”难得一次,尉迟临风和江意异口同声的开口了。 慕容烈瞪大眼睛,“喂,你们两怎么回事啊?才来就走,也不慰问慰问,安抚安抚我?尉迟临风,为了给你解决这些麻烦,我很辛苦耶!” “这些事本来就是你惹出来的。”尉迟临风不想搭理这只妖孽,抱起儿子就大步离开了。 “喂喂喂!你把话说清楚,那些事怎么就是我惹出来的?”妖孽想往前追,却被江意牵着大狗拦下了,“别跟来啊,我们家狗会咬人的!” 汪汪!江西西很配合的大叫两声,威风凛凛的很有气势。 慕容烈顿时缩回罗智贤身后,一脸委屈的告状,“小贤贤,他们放狗吓我。” “你活该!”罗智贤跟江意挥手道别,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为什么?”妖孽巴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的追问,“为什么他们一见我就走?我还没时间跟那个小朋友玩过呢!” 罗智贤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你哥愿意你跟他家儿女玩吗?” 摇头。妖孽忧伤的啃着手指头卖萌,“我哥说我会带坏小朋友。” 罗智贤再看他一眼,不说话。伸手,拦车。 妖孽不解,“小贤贤,我们这是去哪儿?” 计程车来了,罗智贤上车,然后看妖孽一眼,“走不走?” “走。”妖孽眉花眼笑的爬上计程车顶,坐得很端正。 看着那司机异样的目光,罗智贤只觉头上青筋又开始往外蹦。一把推开车门,怒喝,“你就不能不那么丢人吗?下来!” 妖孽很委屈,“刚才车门没开。” 罗智贤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拖进车里,咬牙切齿,“你要再这样,我就把你踹下去了。” 妖孽很乖巧,“那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坐计程车顶了。” …… 躲在街角,看那辆计程车终于消失了,两个大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如释重负的轻松。不好的榜样可千万不能放在小朋友面前晃荡,万一学了去,那是会要人命的。 “爸爸,为什么刚才那个叔叔要坐在车顶上?”小石头好奇的从尉迟临风的大衣领里钻出小脑袋,小心灵受到一次强烈的冲击。 “谁叫你出来的?”尉迟临风不满的瞪儿子一眼。 可是小石头很好奇啊,“他为什么要坐车顶上?” “那是因为他不乖。”江意淡定的告诉儿子,“所以,他现在被另一个叔叔带回家去罚背书了。” 小石头的小眼神里立即充满了同情,“那得背多少啊?” “起码十首诗。要是背不完,连饭也不能吃,觉也不能睡。” 这么严重?小石头小嘴巴张大成O型,他要背三首就很辛苦了,要是一下背十首,那多可怕?扳着小指头数了半天,他忽地冲江意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大爸爸,小石头今天很乖。” 嗯。江意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接下来道,“所以小石头回去之后,只要把从前学过的诗背五首给爸爸听就好了。” 五首?小石头大大摊开一只小巴掌,然后认真的把当中的中指和无名指按了下去,“三个好不好?” 尉迟临风就见江意只微微挑了挑眉,儿子就立即放了一根中指出来,笑得更加谄媚,“四个?” 江意顿了顿,道,“那你晚上不许吃肉,只许吃青菜和胡萝卜。” 小家伙立即完败,瘪着小嘴缩回尉迟临风怀里去了。突然,他好象想起什么,拍了拍尉迟临风的胸膛,小小声的商量,“小爸爸,你去跟大爸爸说。给我吃肉,就四个吧。” 一家之主觉得对于儿童教育还是要抓紧的,所以他摸摸儿子,“乖,晚上爸爸给你买个冰激凌,就五个。” 好吧,小朋友妥协了,“那我要大号的。” “小号的。”江意凉凉的说,“除非你又想咳嗽,然后去医院打针。” 唔——小朋友忧伤的看尉迟临风一眼,觉得多个小爸爸也没能给他减一个,真是没意思,不过想着多少还有个冰激凌,还算勉强凑合吧。 于是小不点趴在尉迟临风脖子上,忧郁去了。小心眼里还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大爸爸突然想起检查他的功课来了? 这个问题尉迟临风也很好奇,回头问起,江意只冷冷的扫一眼他,“谁象你?对孩子一点都不操心!你以为爸爸这么好当的?就管吃喝拉撒就行了?” 好吧,上岗不久的小爸爸跟儿子一样完败,默默走开,反省去了。 可心里不是没有一点疑惑的,江意他怎么好象不一样了? 40. 寿春走了,但留下来的尉迟临风一家子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 带江意回从前的学校拜访,带江意和从前的同学见面,尉迟临风甚至大度到带江意回了从前的电视台,让他见了那个曾经追过他的艾伦。 几年不见,现在艾伦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股痛失爱人时,郁郁寡欢的落寞,取而代之的是幸福与安定。 “光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和现在的爱人相处得很好。不过他也是个冲浪爱好者,你不担心?”江意看着他温柔的棕色眼睛,微笑着问。 艾伦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江,不是说你已经失忆了吗?难道你还记得我?” 江意对他轻轻嘘了一声,看了看隔着玻璃窗,正带着儿子在外面玩的尉迟临风一眼,“这是个小秘密。” 艾伦由衷的笑了,“噢,感谢上帝,你能恢复真是太好了。要是那些出版商知道,一定会更高兴。你不知道,前些天跟你联系不上,我都快被催稿的催疯了!” “这几年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江意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友情与感谢,“要不是你一直给我机会,我真不知道怎么渡过最初的岁月。你不知道,养一个孩子有多么花钱和操心。” “不,我已经知道了。”艾伦冲他顽皮的眨了眨眼,然后用藏不住的神秘微笑告诉他,“我和戴文领养了一个弃婴。” 呀!江意低低惊呼出声,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结婚戒指,“那可真要恭喜你们。” “谢谢!”艾伦的笑容幸福之极,“知道吗?自从有了宝宝之后,戴文再去冲浪时不用我提醒,他自己都守规矩多了。虽然还想挑战,但绝对不会再去冒险。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现在已经是个爹地了,得为孩子负责任。所以他现在只要享受冲浪的快乐就好了,没必要一定拿生命去冒险。” 江意由衷感叹,“那可真好。” 艾伦虽然还笑着,却略带伤感的叹了口气,吐露心声,“只是我现在偶尔回想起来,总会觉得当年应该跟莱安领养个孩子的,或许那样他就不会出事了。” 江意顿时认真起来,“不,艾伦,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莱安的事绝对不是你的错。那个时候,你们还年轻,不可能想得到后来的这些。就算想到了,以你们当年的心性,也并一定能做一个好爸爸。所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才最重要。不然你要老这么想,让戴文知道,他会伤心的。” “是的,我明白。”艾伦望着他暖暖一笑,“只是这些情绪偶尔会冒出来,一直想找个人说说,却没有机会。现在跟你说了,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我很高兴你愿意跟我分享这些。将来你们带宝宝要是遇到什么问题,欢迎随时跟我联络,我可比你们有经验得多。”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不知道,我们俩都是第一次当爸爸,最开始为了给孩子换个尿布都弄得手忙脚乱的,简直是场灾难!” “小石头刚出生那段时间,也是我最难熬的时候,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只知道吃和睡的小不点,竟然是这么难带。” “真是这样,书上说的完全用不上,我们家宝宝……” 回去的路上,尉迟临风不满的问身边的男人,“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居然一坐就谈了两个多小时?” 江意不咸不淡的瞟了他一眼,“叙旧呗。” 三个字,呛得年轻男人说不出话来了。不过江意顿了一顿,还是好心解释了句,“他结婚了,和爱人收养了个孩子,我们就谈了些关于照顾宝宝的事情。” 尉迟临风有点诧异,“他不是又找了个冲浪好手吗?那样的人也愿意照顾孩子?” 江意这回是很直接的翻了个白眼,“人家不就是喜欢冲浪,又怎么了?要是比起来,能有你的职业吓人?” 墨黑眼眸沈了沈,再度噤声了。不过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江意是怎么想起自己原本是帮会老大的? 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不会老实回答,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查证下吗? “小爸爸,我想吃那个。”忽地,小石头摇摇尉迟临风的手,小小声指着另一个小女孩手里捧着的炸鱼薯条。 金黄色的胖薯条,裹着鲜红的蕃茄酱,给那个小姑娘吃得满脸都是,看起来好象很好吃的样子,连尉迟临风也不禁咽了咽口水。再看一眼江意,他忽地有主意了。 “这种油炸食品不健康,我们不吃。” 看他不同意,小石头有点不高兴了,撅着小嘴,跟扭股糖似的摇着他的手哼哼唧唧的撒娇,“别的小朋友都吃,我也要吃嘛。” 自从家里多了个萧八八,小石头变得越来越象个正常的小孩了。 因为小不点知道,这个萧八八不象大爸爸那么有原则,所以尽可以向他要求一些小朋友想要,又超出限制的东西。 眼下,他就这么眼巴巴的望着尉迟临风,半眼也不去看江意,只缠着小爸爸,大有你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架式。 尉迟临风有点头疼了,请示大家长,“要不,给孩子买一份吧?就买一点,让他尝尝是个什么味道,没关系吧?” 江意拉长了脸看着他,“是啊,是没什么关系。可是你现在买了这个,待会儿他又想尝尝冰激凌是什么味道怎么办?还有馅饼、炸鸡块、炸虾,要不要把他领到所有的小吃摊前转一圈,全部吃一遍再走?今天吃过了,你能保证他明天就不想吃吗?就算这家的不好吃,万一那一家的会好吃呢?你要怎么办?” 这一番冷嘲热讽让尉迟临风有点囧了,却试探着问,“那要不……咱们买了自己回去做?” 他在这边的房子还没退掉,一家人暂时住在那儿。 江意答得痛快,“那好啊,你要买东西回去做我没意见。反正我是不会做的。” 呃……人家不上钩啊。原想以厨艺试探的尉迟临风只好换个方式了,可这方式似乎有点不地道。他也纠结了半天才下定了决心,“还是给孩子买一份吧。不过说好了,小石头,你吃了这个晚饭也必须吃完,否则小爸爸以后再不给你买东西了。” 好。小不点人小,目光也短浅,只看得到眼前利益,听说肯给他买,就什么条件都答应了。 很快,一份热气腾腾的炸鱼薯条买回来了。小石头兴高采烈的刚才那个小女孩一样捧着大快朵颐。 要不是尉迟临风控制,只给他吃了一半,这整袋子他都能吃完。 江意在一旁冷眼看着,默不出声。 到了晚上,吃饱了零食的小石头不肯吃饭了,拿着小勺一个劲儿的把饭拨着玩。 在江意愈发寒意嗖嗖的目光下,尉迟临风只好端着碗,跟老妈子似的强迫儿子一口一口吃下去。 小石头的小肚子不饿,当然不愿意配合,可尉迟临风为了完成任务,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强制性的要给儿子填下去。 父子二人闹腾多时,在尉迟临风满头青筋都跳了出来,急躁得恨不能动手打人之时,小石头终于妥协了。 愁眉苦脸的勉强吃了几口,吃不下了。小嘴一张,开始呕吐。 尉迟临风没经历过这种局面,当下慌了神,求助性的目光看向江意,却见人家把筷子碗一放,眼不见为净,走了。 尉迟临风只得作罢,先给吐得眼泪汪汪的儿子收拾残局。 就这样还不招儿子待见,自觉害自己“生病”的小不点生气的拿小拳头和小腿往尉迟临风身上使劲招呼了几下,然后去抱他大爸爸的大腿了。 怎料大爸爸倒是态度和善的摸摸他的头,只是把小不点哄出房间,“你要不舒服就去找你小爸爸吧,是他带你吃的东西,让他负责到底。” 小不点意识到自己似乎把大爸爸得罪了,可还来不及想好对策向他的大爸爸表诉忠心,门已经给锁上了。 江意在房间里表示自己有点累,今晚谁也不见。父子俩爱咋地咋地,他一概不管。被彻底放羊的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都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尉迟临风想,这没关系,在江意失踪的时候,他又不是没带过儿子,哪有什么困难的? 所以他在拖了地,收拾了碗筷之后,就按照平常的生活规律,带儿子洗澡去了。洗完澡,也跟江意前几天做的那样,教小石头数数,认字,背诗。 可在他面前,小不点却一反昨天在江意面前的乖巧,简直跟只泼猴似的,你说一句白日依山尽,他接一句12345,你问他2加3等于几,他说等于上山打老虎。 尉迟临风也曾板下脸来,认真训斥,可儿子根本不理他,飞跑着跟江西西打架去了。 年轻爸爸费了半天的劲,累得一头汗,却只有深深的挫败感如苍蝇般在头顶挥之不去。 转头再看疯得一身汗的儿子,他知道那个澡白洗了,把他和玩得不亦乐乎的江西西强制分开,将江小石又拖到浴室重新冲了凉。等到把这小不点捉到床上,捂被子里终于睡着了,尉迟临风只觉得已经累得连日常锻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好歹能休息了,这也是件好事,对吗? 很可惜,尉迟临风还是低估了带小孩这一问题的复杂性。睡了不到两小时,江小石醒了。 他拉肚子了。 也不知道是外头的炸鱼不干净,还是小朋友的肠胃吃不惯那些油腻东西。总之尉迟临风抱着儿子一趟又一趟的上厕所,等到小石头终于拉干净了,他肚子又饿了。 本来晚饭就没吃东西,后来给尉迟临风一强灌,反把胃里的食物全吐了干净,再加上这么一清空,小孩子不饿才有鬼。 尉迟临风真是没辙了,他的住处虽然有厨房,但那就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这些天的饭菜基本都是叫的外卖,洗碗的时候他已经把剩饭剩菜全都扔了,这时候,面对空空如也的冰箱,让他怎么给儿子变吃的? 当然,通宵营业的便利店里还是有食物的,可这时候的年轻爸爸还敢给儿子随便乱吃东西吗? 毫无办法的尉迟临风不得不敲开了江意的房门,“儿子不舒服,呐个……你看怎么办?” 睡得正香的江意倒是没有生气被打扰,只是甚为同情的看着黑着眼眶的他和儿子,“从前草原上,大巫师对那些吃坏东西拉肚子的人都是饿他们两天来治病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小石头乖,忍一忍就过去了。” 嘤嘤,小石头不要忍,他要大爸爸,不要那个没用的小爸爸了。 可江意不要他,“你今天是自己要去乱吃东西,弄得吃坏肚子的,这只能怪你自己。所以今天晚上大爸爸不会要你,你去找你的小爸爸吧。不过要是你明天乖的话,大爸爸就要你了。” 小不点可怜兮兮的瘪着小嘴问,“那什么时候能到明天啊?” 江意摸摸儿子的头,“很快的,等天亮了就到明天了。” 他关门睡觉去了,留下尉迟临风独自对着一脸幽怨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头为自己那个灵机一动的馊主意而懊恼万分。 管他眼前的江意是哪个江意,他都不应该拿儿子去做试验品啊!小孩子这么柔弱,这么娇嫩的小生物怎么能经得起折腾? 就是吃错一点东西都能带来推倒多米诺骨牌般的连锁效应,他这不是吃饭了没事干,折腾儿子,也折腾自己? 悔不当初的年轻爸爸记住这个深刻的教训了。 可上天对他的惩罚还没完,因为半夜里的一番折腾,儿子又哼哼唧唧的闹着不舒服,他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不到三四个小时,就被江意推醒了。 “儿子发烧了。”温度计的上的数字实实在在的说明尉迟临风的失职,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怎么会这样?” 江意抬眼看他,目光中没有责备,却有几分少见的认真,“他昨晚刚洗了澡,你就让他去跟西西疯,那时有没有给他加件衣服?等他出了一身汗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有没有吹到风?晚上他拉肚子,你带他上厕所时有没有注意给他加衣服?眼下可是冬天,就算房间里有暖气,但小孩子起来躺下的,一个不小心就会着凉。这些事情,你都有没有留心?” 尉迟临风给问得无语,半天才道,“那我们上医院吧。” “先等等吧。”江意熟练的喂儿子喝了点白开水,“小孩子因为腹泻引起发热是正常现象,我刚煮了一锅白粥,你下去买点菜和水果上来,待会儿大人孩子都要吃点东西。” 尉迟临风突然看他一眼,决定直接问了,“江意,是你吗?” 江意红果果的横了他一眼,“你是傻了吗?你不要告诉我,你连青菜都不会煮。” 这个眼神……好吧,尉迟临风觉得,这个眼神也太不象原来的江意了!那眼下这个头脑清醒、处事明白的还是后来的江意? 下电梯的时候,可怜的睡眠不足,已经被搞得脑筋打结的年轻男人一头撞上了墙壁。咚地一声重响,吓了旁边的邻居一跳。 这人是怎么了? 尉迟临风有苦难言,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去商店看看,有没有什么能速成的菜可以买回来做。 否则在江意面前,他实在觉得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唉,爸爸两个字,真的好辛苦。 41. 生病的小孩子特别黏人,自打江意把儿子抱进怀里,小石头就窝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衬衣一刻都不肯放松了,难受起来还会在他怀里皱着眉头哼哼唧唧。 “活该!”江意一面低低的骂,一面却又心疼的伸手抚平儿子眉心的小小纠结,“谁让你不听大爸爸的话,偏偏要听那个小爸爸的?眼下吃亏了吧?难受了吧?谁叫你馋嘴的?小笨蛋!” 唔唔,小不点一面在他怀里语焉不详的拱着,一面无意识的咂巴着小嘴。 江意知道,儿子这是肚子饿了,在讨吃的。粥已经煮好,那个去买菜的人怎么还没回来? 在这里住了几天,他也认清地形了,明明楼下不远就有个商店的,又不是让尉迟临风做满汉全席,怎么买点青菜会这么慢? 正在腹诽着年轻男人,却听到一阵咕咕叫的声音,是从儿子的小肚子里发出来的,小不点难受得皱起小脸,模糊的表述着自己的需求,“痛痛……” 看一眼时钟,这是平常吃早饭的时间到了,胃饿得受不了了。江意叹了口气,不指望尉迟临风了,就这么抱着儿子进了厨房,希望能找到点糖,可以拌进稀饭里。但刚打开柜子,却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 “你怎么才回来?”人还没出去,江意已经不高兴的问了出来。可是很快,尉迟临风带着不一样的表情站在了厨房门口。 “舅舅来了。” 江意一下子就怔住了,顺着他的肩头往后望,他看到一个不太熟悉的中年男子,正威严的看着他,以及他手里的小不点。 “你们先吃饭吧,我吃过了。”倒是陈宾之先发了话,自顾自到沙发前坐下,脱下外套,打开了电视。 他来干嘛?江意再看尉迟临风一眼,以眼神询问。 可尉迟临风先把手里拎的几大袋东西拿进厨房,“你来看一下,我不知道买得对不对。” 这套房子不大,厨房做成开放式的,和客厅连在一起,讲话有点不太方便,但那双坚定的墨黑眼眸给了江意信心。快速扫一眼尉迟临风买回来的菜,让他先洗份青菜切进粥里,再拆了一小包袋装咸菜,开始喂儿子喝粥。 整整吃下一碗粥的小石头恢复了些力气,醒了。还觉得不太饱的小不点想再吃点,却给江意打断了,“才好一点,不能多吃,胃会受不了的,过两小时再吃。” 好吧。吃了亏的小不点很听话,窝在大爸爸怀里老老实实的看他吃,偶尔在江意的许可下,从他的嘴边再讨点吃的。 可不一会儿,他就发现家里多了个陌生人了。 陈宾之见他醒了,冲他笑了笑,“小石头是吧,过来跟舅爷爷玩。” 小石头警惕的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两个爸爸。 尉迟临风把儿子从江意怀里抱了下来,“过去跟舅爷爷玩一会儿,让爸爸好好吃饭。” 小石头还有些犹豫,却见陈宾之从桌上拿起几只刚洗好的水果变起了戏法,明明是只大苹果放在手上,可一下变成了橙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不点来了兴趣,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陈宾之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把那只橙子往空中一抛,唰唰唰的几刀下去,橙子落在他手中时还是个完整的,可往盘子上一放,顿时分成了整整齐齐的八瓣。 小石头来兴趣了,凑到了茶几跟前,看着那只被分开的橙子,问,“你会变戏法吗?” 陈宾之问他,“小石头想不想学这样的戏法?”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江意听得心头一跳,刚抬起头来,尉迟临风的手就悄悄握到了他的手上。 温暖而干燥的手心让江意多少得到了点安慰,就见儿子先是很诚实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往他们跑过来,满面兴奋的问尉迟临风,“小爸爸,你会不会这个?” 尉迟临风看了舅舅一眼,摇了摇头,“小爸爸不会,你要跟舅爷爷去学吗?” 江意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里,就听小石头看向了自己,“大爸爸,那我可以去学吗?” 察觉到尉迟临风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江意提着口气,想了想才答,“你自己说呢?” 小不点有点纠结了,抓着小脑袋想了半天,然后很遗憾的看着茶几上的那只橙子摇头,“切那个要用刀,我是小朋友,不可以玩刀。我不学。” 江意松了口气,尉迟临风握着他的手也放松了下来。可陈宾之看他们二人一眼,却只是淡然笑了笑,“如果允许小石头你玩刀的话,你还是想学的对不对?” “舅舅。”尉迟临风忽地出声,打断了他。 可陈宾之却冲他摇了摇头,示意还是要听小不点的回答,小石头分明有些困惑了,想了想,又抬头看了一眼江意,谄媚的笑,“那要大爸爸同意。” 陈宾之笑笑,不再追问什么了,可他那眼神却看得江意心头沈甸甸的。 一顿早饭很快的吃完了,玩了一会儿的小石头又开始犯困,给江意抱进房里去补眠。他昨晚本来就没睡好,加上不舒服,多休息对恢复会有帮助。 江意给他量了下体温,看降了一点,知道儿子在康复中了,也就放心的给他盖好被子,到了客厅。 陈宾之和尉迟临风没有交谈,似乎一直就在等他。 “孩子睡着了?”看江意点了点头,陈宾之也不客气了,直接把来意告诉他们,“我这次来,是来带小石头走的。” 江意的心一紧,看向身边的年轻男人。尉迟临风的脸色也很严肃,“舅舅,您刚才已经问过了,小石头不愿意去。” “我知道。不过难道你忘了,小石头是怎么来的吗?”陈宾之看了江意一眼,“这孩子本来就是族中的圣药带来得的,让他回到族里,做守护我们这一族的战士,也是他的使命。” “不!”江意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是我儿子,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并养大的孩子!也许小石头的来历有些问题,但你们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就把孩子硬塞给了我。好,我接受了。可现在难道又不经过我的许可,就想把他带走吗?这不可能!” 尉迟临风现在没空去追究江意话里的意思是否表露他已经恢复记忆,他只是坚决的跟江意站在同一战线上,发表着他们的共同宣言。 “舅舅,你应该知道,小石头对我们有多重要,族里现在风平浪静,又没什么事,为什么非要带走我的孩子?” “不止是你的,还有其他家族的。”陈宾之先说了这句话,才渭然叹息,“这回我们虽然把那个恐怖组织解决了,但红门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 他顿了顿才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桑德拉是救出来了,但逄燚死了,他是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她和孩子的命。” 江意震惊得愣在当地,尉迟临风同样也震惊的愣在了当地。 就见陈宾之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有你表哥陈泓,在枪战中挨了三枪,其中一枪废了他的右手,以后别说拿枪,就是提笔都够呛。” “可这些……这些事罗智贤怎么没跟我说?” “你让他说什么?”陈宾之苦笑,“你一心想脱离红门,当然,你做的也没错。你办的建筑公司确实解决了红门的大麻烦,但是,红门已经存在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说洗白就全部洗白?那么多的生意,那么多的兄弟,你让大家怎么抽手?” 江意忍不住插进话来,“可这,也不关小孩子的事吧?” 陈宾之却残酷的道,“怎么不关他的事?小孩子才是红门的希望。因为这次事情,也暴露出了红门的许多问题。比如各大家族各自为政,既不能很好的信任彼此,又不敢依赖彼此,才会弄得损失惨重。所以事后大家一致决定,重启当年的七星计划。” 这是什么?看江意不解的目光,尉迟临风低低跟他解释,“红门一共有七大家族,在从前,有一次红门遭受灭顶之灾时,为了生存,七大家族各自推荐一个最有天赋的孩子加入了七星计划。让这七个孩子一起长大,一起学习,一起接管红门。” 江意听得心头一凉,要是这样的话,他的小石头岂不是这么小就要离开他? 尉迟临风也不愿意,“可是舅舅,这个当年虽然成功的令红门重新崛起了,不是也暴露出许多问题吗?后来才被那一任的家主亲自否决的。” 他看一眼江意,没有把当年那七兄弟之间的爱恨情仇说出来,但陈宾之却是知之甚深。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到了,眼下时代不同了,当然和以前不一样。所以我们是希望打造一个学院式的教学氛围,你们只当孩子上了全日制的寄宿学校,等到寒暑假,他们还是会回来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想天天见面也不是难事啊。” “不!”任他吹得天花乱坠,江意也坚决的不肯接受,“我希望我的孩子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我不要他做什么大人物,我只要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一生就够了。”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陈宾之起身拿起外套,“这件事已经决定了,我只是来通知你们的。临风,你取圣药时记得曾经答应过族里的条件吗?现在到了你该兑现的时候了。” 最后看一眼江意,“好好陪陪孩子吧,过完这个农历新年,我会来接他。” 不!江意拒绝接受,可这件事真的能由得了他吗? 42. 农历新年的脚步渐渐近了,就是身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也能在不少地方感受到新春的气息。尤其是精明的商家,更是不会放过华人传统里这么盛大的节日,在许多显眼的地方都挂上中国结,贴起了大红福字。而在一些童装专柜里,售货员们更加清楚的知道,但凡这个时候带小朋友来买新衣服的华人家长,出手都会特别豪爽。所以她们也要尽心竭力,招待周到。 只是对于事件的小主角们来说,尤其是那些不太爱漂亮,也不太讲究这些的小主角们来说,带他们来买衣服也未必是件好事,有时甚至,还会觉得小小的烦恼呢! “出来让小爸爸看看,好不好看?”江意颇为得意的牵着焕然一新的儿子从试衣间里出来,话是询问,但语气却已经肯定了。 可江石小朋友却颇为别扭的撅着小嘴,不太自在的跟在大爸爸身后,躲躲闪闪的出来了。 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发了一天烧的小朋友在爸爸们精心的通力照顾下,很快痊愈了,只是好不容易养得圆润些的小下巴又尖了些,不过却衬得五官轮廓更加精致好看了。 有几个同样买衣服的家长看着那粉妆玉琢的小男孩都只觉得眼前一亮,售货员更是不住口的夸赞。 江意更加得意了。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给儿子挑的这一身新年装扮真的很不错。 樱红色法兰绒的小西装,若是成年人穿在身上,会有淡淡的怀旧味道,而对于年轻稚嫩的孩子们来说,怀旧于他们,还是太奢侈的东西,所以这样的面料,穿在他们身上,就特别的有一种富足喜庆的味道,很适合过年的气氛。 外面再搭上件奶白色的过臀连帽小大衣,小小的人儿,竟也有几分绅士的味道,看起来时尚帅气又有型。 可尉迟临风却瞧着微微皱眉。 别看小石头和这个小爸爸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已经很会看他的眼色了。当在萧八八眼里看出与自己类似的情绪时,小不点立即没有立场的改投他的怀抱,小小声的问,“这样,不好看,对吧?” 似是为了配合,他的兄弟江西西皱眉绕着他走了两圈,还唧唧歪歪的哼了两声。 江意有点不高兴了,“怎么就不好看了?我觉得挺好的。” 尉迟临风再看一眼儿子无辜的清澈的,小可怜的求助眼神,硬着头皮道出他家儿子的心声,“这个……好看还是好看的,只是这么红……” 他意犹未尽的话,给小石头大着胆子接下去了,低着头小小声的反驳,“这是女孩子穿的。” “胡说!”江意更加不高兴了,似是做证般取出旁边大纸袋,“你看爸爸不也买了红色的毛衫?过年嘛,穿点红色怕什么?” 呃……其实尉迟临风觉得,这红色毛衫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好不好?只是江意高兴,给自己和他一人买了一件,他想想也算是情侣衫,就没有吭声。 而且江意给他们挑的红并不打眼,是一种深葡萄酒红,而且是内搭的毛衫,露不出多少的红边,所以不算什么。但他给儿子挑的这身衣服,却是鲜亮的樱桃红,而且是衣服带裤子一色的红,外面又弄件奶白色的外套,虽然搭起来是很醒目,很好看,但对于男孩子来说,尉迟临风也觉得过分奶油了一点,难怪小石头接受不了。 其实这儿子还是挺象他的。 好吧,尉迟临风承认,自己小时候也挺讨厌红色的。尤其是过年过节,家长总喜欢给他弄一身的红,搞得跟个福娃似的,囧得尉迟临风连镜子都不敢照。所以对于小石头这样的表现,他完全是感同身受,也深表同情。 但是,大爸爸挑的衣服能说不好吗?当然是不能的。所以尉迟临风只能亲自出马,也给儿子挑了身衣服。 他给儿子挑的是件灰黑色相间的呢子短外套,配同色系的七分裤,再给他系一条大红色的毛绒围巾,小家伙看起来也非常的时尚可爱。而且脱下那一身的红,小石头看起来自在多了,也敢照照镜子,看着自己正面侧面的小模样了。 小孩子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同样的,江意的眼神也骗不了人。 看出他的不高兴,尉迟临风想了想,还是决定牺牲儿子的小小纠结,保全整个家庭的幸福,于是就讨好的问生气的男人,“要不两套都买下来算了。反正你妈也给了红包,多买一套也行的。” 听他这么说,江意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了。 尉迟临风火速把账结了,又带着一家子杀向第二战场。 菜场。 新年嘛,除了要穿新衣,戴新帽,还要吃得丰盛才行。 尉迟临风自然是不会做的,江意也号称他不会做。但是,在小石头养病那几天,他却是一招一式的指点着尉迟临风,做出了几个不错的小菜。 当然,过程之中浪费的若干原材料就不要计较了,总之尉迟临风眼下的厨艺可是比之前有了长足的进步。炒青菜炒鸡蛋都不成问题,虽然江意说他还有待提高,但尉迟临风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尤其对于煲汤这个不太需要技术含量的活,只要耐心的把原材料按时间先后顺序的放进去,只要最后洒上适量的盐,就能炖出不错的美味来。 而尉迟临风也经由江意点拨,发现了一样最适合他的菜——火锅。 熬一锅味浓鲜美的汤,把各种食材洗干净放进去煮煮就能吃,还有比这更家常,更适合冬天的菜吗? 决心扭转形象的年轻男人一旦下定了决心,行动力是惊人的。迅速买回几本火锅食谱,每天轮换着做给家里人吃。他的厨艺虽然不好,但玩刀可是一把好手。无论是片鱼还是切肉什么,只要江意稍稍指点,他就能把鱼肉切得跟纸片一样薄,入锅即熟,连江意也赞不绝口。 每每此时,看到他和儿子吃着自己亲手准备的食材吃得不亦乐乎,尉迟临风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溢满胸口。就算是他再讨厌跟欧巴桑们一起挤来挤去的买菜,就算他也会觉得洗菜切菜太麻烦,但还是愿意去为了他们买,为了他们做。 只要他们吃得高兴,吃得满足,他就会觉得自己之前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想,也许江意之前说得没错,自己可能骨子里就是一个无趣的宅男,还正在往家居宅男之路越陷越深。可只要他的家人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 晚餐的牛肉火锅吃过,江意似是变戏法一般从厨房端出一碟果仁小饼干摆到儿子面前,“这几天小石头都很乖,这算是奖赏你的。不过最多只许吃五块,否则万一晚上又不舒服,大爸爸可不管你。” 小不点真的惊喜了,因为乱吃东西生了病,所以这些天江意除了水果,禁了他的一切零食。没想到今天居然开禁了,那他真的要好好的吃,慢慢的吃。 看着儿子一脸幸福的捧着小饼干慢慢啃着,尉迟临风有些惊喜也有些嘴馋,因为这也是他最喜欢的小饼干啊! 忍不住问身边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做的?” 江意无所谓的耸耸肩,“这个很简单啊,看看书就会了。反正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一点都不难。” 是的,他们眼下住的地方虽然不大,但尉迟临风却按着江意从前的习惯,摆了他常用的烤箱食谱那些东西。只是没想到,江意还有再用的一天。 拿起一块小饼干放进嘴里,待那熟悉的浓郁果仁香气在唇舌间慢慢绽开,尉迟临风突然觉得,有些话问不问江意,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还在自己身边,儿子还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要紧? 可尉迟临风不想问,并不表示江意不想问。 等到陪儿子在游戏中又教他背了两首诗,学了几个简单的加减法,把小不点抱上床哄睡着了,江意有事要跟他谈了。 “你舅舅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不需要兜圈子,不需要伪装,江意就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新年已经近了,但同样的,离陈宾之说要接小石头走的日子也近了。 自那天他走后,尉迟临风说把事情交给他来处理,这还是江意第一次问起这件事。 这不是因为他不信任尉迟临风,相反,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年轻男人的努力,才越发的担心。 尉迟临风是在白天陪着他们,买菜做饭,过得好象世外桃源一样。但江意不止一次的发现,尉迟临风总在背着他们的时候,不停的发短信,打电话,上网。每天晚上,他睡觉的时间都只有短短三四个小时。就算他表面隐藏得再好,但是江意也能从他渐渐发黑的眼圈看出他的憔悴。 “事情很不顺利,对吗?小石头,真的会被带走,对吗?” 江意问得很平静,但尉迟临风听得出这表面平静下隐藏的沉重,可他要怎么告诉他?墨黑眼眸闪了闪,“你别着急,我们还在想办法。” “你们?还有谁?告诉我。这件事关系到我的儿子,我有权力知道。”再看年轻男人一眼,江意低低叹气,“我不想到最后才来指责你,小石头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所以有什么事,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努力,而不是做一个旁观的受保护者。” 尉迟临风哽了哽,终于开口了,“确实,事情不太顺利。眼下我是坚决不同意的,我表哥,也就是陈泓,你见过的,他也不同意。” 江意诧异的插了一句,“他也有孩子了?” “是的。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表哥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荒唐过,和个女孩有了个私生子。当时,他们都太小了,根本不可能结婚,但表哥对那孩子倒是很负责,找了信得过的人,一直放在外面养着,连姓氏都不用他的。可这回还是被红门查出来了,要求他必须送孩子回来。表哥当然不肯,说那孩子他也没尽多少心,没权利要求他做什么,但红门就是不肯。” 他顿了顿,告诉江意,“听说那孩子也是个天才。” 江意紧接着追问了句,“和小石头一样?” 墨黑眼眸微有些黯然,沉默一时,到底承认了,“是的。红门不是什么样的孩子都肯要的,他们调查了小石头,知道他有天赋,所以一定要他去。象罗智贤家,他们家下一辈虽有几个孩子,但天资都不够,所以现在正在逼罗智贤回去结婚,或者赶紧生个孩子。至于其他几家,也有孩子被收去的,也有不要的。但,谁也逃不掉。” 尉迟临风揉了揉太阳穴,“现在事情麻烦就麻烦在,所有孩子的父母心也不齐,要是大家一起抵制就好了,可偏偏有些人又是同意的。” 江意想了想,问,“那这件事如果照他们的来,那会要小石头都学些什么?他们既然都商量好了,都有些什么安排?” 尉迟临风抱来了笔记本,点开一个文件,“你自己看吧。” 长长的一份文件,江意只看了开头两页,就愤怒了,“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去接受这样的训练。他是人,不是机器!” 尉迟临风伸手揽上他的背,墨黑眼眸难得的沈郁下来,“实在不行的话,我想办法让你带着小石头走。” 江意一惊,他认得年轻男人这么多年,从来没看他如此示弱过,那他这样说,是不是事情已经糟糕到一个相当严重的地步? “小爸爸,你是让我和大爸爸去哪儿呀?”忽地,旁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小石头不解的睁大眼睛,显然醒来已经有好一时了。 那他都听到了? 两位爸爸面面相觑,他们应该跟自己的孩子怎么解释? 43. 江石从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朋友,当然,这要归功于他有两个非凡的爸爸。 尤其是大爸爸,以深入浅出,言简意赅的言语把事情的经过解释明白后,小不点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把自己理解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那个叫舅爷爷的爷爷,要把小石头带走?” 两位家长一起点头。 其实尉迟临风觉得,跟这么小的孩子说这些事情,他未必听得懂,或者就算听懂了也未必理解得了。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哭闹和不安,何必呢? 可小石头的表现让他惊讶了,在江意一五一十把事实告诉儿子后,他不仅没有哭,反而跟个小大人似的,开始认真跟大人确认起来。 “如果小石头跟舅爷爷走了,是不是就不能跟大爸爸小爸爸住在一起了?” 点头。 小不点接着问,“小石头去到那里,就跟上幼稚园一样,还得听老师的话,学很多东西,对不对?” 江意补充了一句,“那里学的东西会比幼稚园辛苦,老师也会比从前的林老师凶。同学会比较少,天黑了也不许家长去接,小石头可能还会挨打,罚站。” “别说了。”小石头还没怎样,尉迟临风先听不下去了。 想着他这么可爱,这么柔嫩的小不点要去经受那样严格而辛苦的训练,自己都舍不得凶一下的小人儿会被别人骂得眼泪汪汪,自己都舍不得用力打一下的小屁股要交给别人去打得通红,墨黑眼眸顿时就愤慨起来,“我不会让小石头去的!” 可是儿子歪着小脑袋问他,“可是舅爷爷不是小爸爸的大人吗?大爸爸说,小孩要听大人的话。那小爸爸能不听舅爷爷的话吗?” 年轻男人被儿子问得哑口无言了。 是的,姑且不提红门森严的规矩,光是舅舅陈宾之这一关,他就过不了。在失去父母的那些岁月里,如果不是舅舅无私的撑起他的一片天,可能他都活不到现在的这一天。 再说,舅舅虽然坚持要把小石头带走,出于他的本意,却是为了小石头好的。舅舅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有出息,能够接掌红门,但舅舅不明白的是,他和江意并不愿意让儿子有这种出息。他们只是天下最普通的一对家长,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平安幸福。 可舅舅却不能理解。 于是,他们目前所面对的问题,本质上和所有平凡的家庭一样,是对于下一辈教育问题上的认知分歧。 两种意见都无所谓对错,只是因彼此理念的不同,就形成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或者,所谓代沟。 看他这样的表情,小石头很聪明的不再问了,只是转而求教更让他信赖的大爸爸,“小石头如果去了,那真的就再也不能回来了吧?” “也不是这样。小石头在放寒暑假的时候也可以回来,就是一年中最冷最热的时候,跟你现在放假一样。” 哦,小不点的时间概念还没那么清晰,似懂非懂的明白了几分,可他却很快的做出决定,“小石头不喜欢去那里,小石头想跟爸爸在一起。” 江意摸摸儿子柔软的头顶,心也跟着柔软了,但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坚定,“爸爸也不会让人带走你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江小石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小身子软软的贴在江意身上,声音也变得格外甜腻,摆出典型的撒娇架式。 “大爸爸,那小石头非要去到那里,又很不乖的话,会不会被老师退回来?” 什么?尉迟临风听着儿子奶声奶气撒着娇的话,愣住了。 可江意的眼中却闪过一抹与儿子眼中极其相似的笑意,“刚刚大爸爸说了,小石头如果太不听话,会被老师体罚哦。说不定还不给你饭吃,小石头怕不怕?” “小石头不怕!”年轻男人就看那小不点以与自己相似的稚嫩面孔,却是截然不同的生动表情仰望着江意,带着孩童恶作剧般的坏笑,得意的说,“大爸爸教过小石头,老师说的对的时候,小石头要听,但如果老师说的是错的时候,小石头就不要听。要是老师因为这样欺负小石头,小石头就可以欺负回去。” 什……什么?尉迟临风震惊了。 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江意,他什么时候还教过儿子这些?这些东西是能教给小朋友的吗? 江意给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白眼,然后大力的亲了儿子一口,给予表扬,“小石头真聪明,一直记得大爸爸教的话。那我们就来好好想一想,如果老师真的要欺负小石头,逼小石头做你不想做的事,该怎么办。” 他把那个列有培训计划的笔记本抱到床上,搂着儿子开始一条一条的分析,“小石头是每天早上7点起来的,可是有人不让小石头好好睡觉,5点就要把你叫起来怎么办?” 小石头歪着小脑袋想想,“小石头起不来。”他还格外认真的解释了句,“是眼睛它自己睁不开,不是小石头不乖。” Good boy,江意赞许的摸摸儿子,但还要层层启发,谆谆善诱,“那要是老师硬把你拖起来,还打你屁股呢?” “那小石头会哭。” “可要是你哭也没人理呢?” 小石头有点纠结,想了半天才悄悄咬着江意的耳朵问,“那小石头可以尿裤子吗?” 江意对儿子伸了个大么指,轻声告诉儿子,“小石头是小朋友,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在那里尿裤子,甚至尿床都是可以的。” 噢噢,小石头放心了,嘿嘿坏笑着,肯定的告诉大爸爸,“那小石头没睡好,走路也走不稳,还会摔跤。” 年轻男人听得目瞪口呆,就见江意满意的亲亲儿子,细心告诫,“注意不要磕到大石头和尖锐的东西,小石头要是受伤了,大爸爸会心疼的。” 嗯嗯,小不点用力点头。还特意从床上爬起来做了个示范,“小石头这样摔下去,就不会受伤了。” 江意没什么意见,可旁边那个一直石化的人终于有意见了。 “你这样子不对,太假了。外行看不出来,可内行一看就明白了。看着,小爸爸教你几招摔法。” 年轻的一家之主没心思去追究他家的那两口子是什么时候结成这样的腹黑统一战线,但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他还是先加入进去比较好。 他的儿子真的很聪明,尤其是在学这种事的时候,很快就将尉迟临风教的几招学会,并且举一反三的领会到一个真谛。 如果适当的苦肉计是难免的,那么受点小伤比受大伤会更加值得人的信任。 年轻男人知道,这样的认知肯定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领悟的,那江意究竟都教了儿子些什么? 最后一个童话故事可能很能说明问题。 “小石头还记得大爸爸跟你讲过的,Cinderella 的故事吗?” “记得。她被后妈和坏姐姐欺负,后来嫁给王子了。” “那Cinderella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因为她交到了好朋友,有老鼠、小鸟还有狗狗。是他们帮她弄到了南瓜马车,水晶鞋,带她认识了王子。” “只是因为好朋友的帮忙吗?” “嗯……还有,还有她自己也很努力,她勇敢的去参加了舞会,也不怕别人笑话,去跟王子跳舞。” “就因为努力吗?参加舞会的女孩那么多,肯定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女孩,Cinderella是怎么对王子的?为什么王子会喜欢Cinderella?” “那是因为她很聪明,她让王子好奇,12点前就回家,不告诉他名字,还特意留下鞋子,让王子可以找到她。” “那小石头知道自己去了以后应该怎么做吗?” “知道。先要交到好朋友,就跟赵子翔一样,他现在有好东西都会分给我。然后小石头还要勇敢,不怕别人笑,要做聪明的小孩,努力的不乖,让老师不喜欢。” “小石头真聪明。不过你要是去了,不只是让老师不喜欢哦。而是让老师头疼,觉得拿小石头没办法,又不能打你骂你。如果老师都不愿意教你了,那小石头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嗯!小脑袋坚定的用力点头。他要做聪明的能逃脱坏老师魔爪的Cinderella,奔向他的王子——他大爸爸的幸福怀抱。 墨黑眼眸在一旁闪了又闪。 什么时候,灰姑娘成了屌丝逆袭的励志童话了?果然是写书的人脑子都比一般人好使吗?为什么一个纯良无辜的小女孩和王子的爱情故事,到了江意这里,就成了人生自我奋斗的腹黑传奇? 眼看时间已经太晚,把过度兴奋的小不点哄睡着的江意淡定的瞥了旁边那个满脑子问号的年轻男人一眼,“这几天,你也想想有什么能教给儿子的。” 年轻男人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简直不配为人之父。于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谦虚起来,“你教得已经很好了,思想教育你抓,我就教他一些防身术吧。” 江意不屑的瞥他一眼,“就你那几招防身术,你觉得你才三岁的儿子学了就能打得过一帮成年人,保护得了他自己?动动脑子吧!教育孩子也是要与时俱时,随机应变的。” 墨黑眼眸里狠狠的掠过一抹狼狈,顿了一顿,才绷着面皮,勉强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尊严,淡定的告诉他,“那你先睡吧,我去好好想一想。” 嗯,这才象句话。江意搂着儿子,一同睡觉觉了。 呜呜,儿子要走了,他好舍不得。江意认识得很清醒,不管为了什么,小石头是肯定要离开他们几天的,就是犯几天禁,也是应该的。 他们休息了,年轻男人却立即冲向书房,打开电脑,火速开始检索,现代育儿大法、父母应对危机攻关…… 看着琳琅满目跳出来的页面,再想想江意演绎下的Cinderella,尉迟临风突然觉得,或者,他更应该看看职场升级攻略或者是厚黑学? 啊啊,他不想被时代淘汰,更不想被这个家淘汰啊! 要做个能与时俱进,合格的小爸爸,也得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来。年轻男人咬牙切齿的开始用功了。 44. 从人来人往,繁忙拥挤的大机场来到相对冷清的小机场,江小石努力睁大圆圆的眼睛,好奇的左右张望。 小小的身影投在明亮的玻璃墙上,象一个鲜明而生动的瓷娃娃。 唔……眼睛很黑,小嘴很红,脸蛋很白,好吧,模样很可爱。简单目测一下,小不点的身高大概离1米还差几厘米。不过从那圆圆的小脸来看,还算是骨肉匀停,可以入眼的。 因为出门,他今天穿着过年那件奶白色的小大衣,系着大红的毛绒围巾,背一只小乌龟的双肩包,还绿油油的伸舌伸出顽皮笑脸,越发衬得整个小人儿卡哇伊到几乎爆表的地步。 这就是典型的卖萌啊!有人托着下巴,却无比沉痛的想着,把这样一个虽然很可爱,但明显战斗力几乎为零的萌物交到自己手里,那岂不是天大的麻烦? 可这么一个萌物,又怎么能忍心不要? “爸爸,我们要等的人呢?”小石头左手牵着小爸爸,右手牵着大爸爸,很聪明的省略掉前面那个定语,就可以一次称呼喊两个人了。 “再等一会儿吧。”尉迟临风一向沈得住气。要送儿子参加那个七星计划已经是无法阻止的事实了,那他只能尽力替儿子多做点事情。 教儿子为人处事的道理是一方面,但拜托一个合适的人照顾更加要紧。 因为是全封闭式的培训,所以红门决定,此次训练中一切有血缘关系的大人都必须回避,以免有人心慈手软,通风报信。 尉迟临风思来想去,只好拜托表哥陈泓了。他的那个私生子也在榜单上,还名列前茅。于是表兄弟俩约好,要让两个孩子提前碰一碰,培养下感情,也好让他们在那里彼此有个照应。 于是不必等舅舅来接,尉迟临风就主动带着小石头送货上门了。 按计划,他们先在这里碰面,等孩子相互熟悉了,再把他们交给红门的人,带到离此地约三十海里的一个海岛上去集中受训。 只是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陈泓怎么还没出现? 忽然就觉手上一沈,是小石头顽皮的拉着两个大人的手荡起了秋千。这是专属于这年龄孩子的乐趣,当然也是身为父母的乐趣。 江意发现,对面的年轻男人近来微笑的时候特别多,时常在他不自觉的时候,就对着儿子流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 迅速拿起手机哢嚓拍下,被惊动的年轻男人抬眼似是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若是以前的江意,肯定会多少有几分不好意思,可现在的他却无所谓了。 呵呵,如果不是失忆,江意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自己会活得那样轻松而惬意。只是后来…… 胸口漫起一阵酸痛,不觉紧了紧握着儿子的手。他不会,永远也不会再弄丢他孩子! 电话响了,是陈泓打来的。 因为还有一手拖着行李,尉迟临风只得暂时松开儿子的小手,去接听电话。而就在此时,江意的手机也响了,他也只得同样松开牵着儿子的手。 小石头没人牵了,只好用两只肉乎乎的小爪子左右拍拍,安慰自己。 好可爱!有人悄悄的这么想着,躲在不远处的花丛后,露出毛茸茸的雪白皮毛。 那是什么?小孩子的天性让小石头不由得就好奇的追了上去。 江西西晕机,还没缓过来,有气无力的趴在行李架上看着,没办法告诉它的小石头哥哥,以它的嗅觉来判断,那可不是只宠物,应该只是个毛绒玩具。 尉迟临风在那头说话,“哥,你们到了吗?” “到了。但是小拂突然不见了。就给我留了条信息,说是保证完成任务,让我放心什么的。那孩子精怪得很,你赶紧看看,我怕她会直接带走小石头。” 什么?尉迟临风震惊了。 几乎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江意在另一头说话,“喂,那位?”这是个陌生的来电,他不太熟悉。 对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年龄应该不大,“你猜猜看?” 江意已经过了玩这种把戏的年龄,“对不起,请直说,否则我就挂电话了。” “真无趣。”对面的孩子言简意赅的道,“我把你儿子带走了,再见。” 什么?江意震惊了。 他几乎是同时和尉迟临风抬起头来,目光急切的搜索着他们的儿子,可刚刚还在的小石头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场只留下一只比他们儿子还要大的,竖着两只雪白耳朵的流氓兔,手里还抱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流氓兔。 尉迟临风从小流氓兔的耳朵上摘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却无比嚣张的几个字。 “小笨蛋被我带走了,我会罩着他的。” “小石头!小石头你快出来!”这样被人悄无声息带走孩子的大人哪里能安心?江意顿时惊慌失措的四下找寻。 “罗,密,兜,收,藏。” 可转身没找几下,就见还拿着手机的陈泓已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看这情形,他只有苦笑和道歉的份,“对不起,那孩子就是这样顽皮。不过她倒是说话算数,既然答应照顾小石头,就不会食言。” 尉迟临风瞪着他,怒火中烧,“那也得让她打个电话来,让小石头跟我们说两句话。” 话音才落,陈泓的手机上就来了条信息,一看来电显示,他笑得更苦。将手机直接交到表弟手上,尉迟临风点开一看,上面写着,“眼下不方便说话,等我带小笨蛋到安全的地方,再跟你电话。嘿嘿,老爸你总说那位尉迟叔叔如何厉害,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嘛。” 后面是一个得意的笑脸,看得尉迟临风额上青筋直跳。 哼!身边的江意已经重重冷哼出声,拖着江西西和部分行李,负气而去。 他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指责尉迟临风的没用,可这样的举止比打尉迟临风一耳光还让他憋屈,想他当年也是叱吒江湖的一条好汉,怎么竟给个小孩子耍了呢? 再度瞪陈泓一眼,示意让他也跟上,年轻男人赶紧拖上行李去追江意了。已经丢了小的,他再损失不起大的了。 不过想到那孩子居然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小石头拐走,这还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不如就让他们小孩子去亲近亲近,或许会更好些? 等着他们都走远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悄悄从案发现场里冒出头来。 这是个典型的混血儿,有着亚洲人的黄皮肤,也有着一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绿色猫眼。 “他”的头发极短,穿得也是花里胡哨,痞痞的样子就跟混迹街头的小阿飞差不多。可瞧见大人都走光了,那眯眼一笑的表情又象个女流氓了。 把摆在原地没人要的小流氓兔塞进包里,再把那只大流氓兔毫不费力的抱起,“人家都不要你了,你就跟我混吧。” 拉开流氓兔颈下暗藏的拉链,惨遭劫持的小人儿露出真容。不是小石头又是哪个?只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显然给人喷了迷药。 再拿瓶喷雾对着被迷晕的小不点一喷,迷迷糊糊的小石头清醒了过来。小手揉揉眼睛,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人。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小石头才不要给陌生人抱抱。 可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小阿飞却热情四溢的大力亲了他粉嫩嫩的小脸蛋一口,“弟弟乖啦,往后由我罩着你了。来,再亲一口。” 小石头才刚醒,脑袋还有些不太灵光,给人吃了豆腐也不知道。 可躲在一旁偷窥的江意却是知道的,颇有些不高兴瞪着那个抱着他儿子离开的小阿飞,很没有好感。 可尉迟临风却搭上他的肩,低低的道,“放心,小拂很聪明,她很喜欢小石头,会照顾好他的。” 陈泓在一旁大力附合,“我女儿的智商真的很高,而且别看她才十二,但是身手极好,就算我的手没事,应付她都很吃力。” 江意再度鄙夷的看他一眼,他已经听尉迟临风说了,这家伙很没节操,在十三年前勾搭上个美少女,有孩子之后才知道那丫头还是高中生,家里全是教徒,不允许堕胎。 还算陈泓有良心,等女孩把孩子生下来,就自己悄无声息的带走了。只是就他那个浪荡子的个性,生出来的丫头也个性。小小年纪就是学校一霸了,据说附近几个街区的小萝卜头们都在这位小拂爷的领导之下。 是地,原先怕红门的人找上门来,陈泓化名为姓,给女儿起名叫洪拂。没错,就是从那个红拂夜奔来的。 这个没文化的家伙!也不想想,哪家爸妈会给女儿起这样明显带有歧意的名字?江意森森鄙夷,再看一眼那使劲吃他儿子小豆腐的野丫头,不由得很为儿子忧虑。 他的小石头才三岁啊,可不想这么早就被人当小嫩草给啃了。 而更让江意忧心的是,儿子跟洪拂进入海岛后的生活。小石头就不必提了,年纪太小,再怎样早慧也不具备自保的能力。而陈泓的那个丫头虽然聪明,但到底不也是没有骗过三个大人吗? 原先江意是被瞒过的,可他人心细,气得转身走开之后,突然想起那对大小兔子。他是养过孩子的,知道小孩子对于自己的玩具都有一种天生的领地意识,那两只兔子如果是陈泓女儿留下的,那她一定不会随随便便的抛弃。 他刚要折回来,却见尉迟临风和陈泓也停下脚步,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然后把江意带回来,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偷窥。 他俩都是在刀尖上打过滚,拿各种阴谋诡计当下酒小菜的。所以比江意更早的觉悟,并判断出洪拂想要那么快的带着个小孩逃离他们的视线,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她一定还在原地。 假装顺着江意的意思暂时离开,只为了把人引出来,等折回头一看,果然就给他们料中了。 看到孩子没事,大人全都松口气。如果洪拂是要借此来考验自己的能力,那么大人就没必要那么快的拆穿她。 先让让孩子建立信心,再适当的提点她,会让孩子进步更快。 再说洪拂确实很大胆,也很聪明,把小石头迷晕后藏在了布偶里,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摆在了他们面前。如果是一般人,只怕都得给骗过去。 和江意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两位爸爸的眼中都多了点信心。 就让她带着小石头去应付接下来的旅程吧,反正,他们当家长的也不会闲着。 45. “来,吃一口,又香又甜的冰激凌,你不想吃吗?”雌雄莫辨的少年堆出平生自认为最为“温柔”的笑意,托着一客漂亮的冰激凌,诱惑着对面的小不点。 小不点用眼角飞快的扫了一眼那个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冰激凌,却是坚决的把小脸别得更开,鲜红如菱角的小嘴高高撅起,无声的表达着他的抗议。 洪拂无奈的搔搔短短的头发,迈克那臭小子不是说小孩子都是最好哄的生物吗?只要给他们点甜食,就能把他们哄得连老妈都不认得,可眼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嘛! 难得自己肯放下身段,贡献出宝贵的零花钱带这个小不点来吃这么昂贵的冰激凌,可这个小家伙怎么就是不给面子呢? 要是从前,洪拂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对小孩子这种爱哭又弱小的幼齿生物这么有耐心,可对面那只小不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实在对他凶不起来。 于是,洪拂只得努力的再度堆出讨好得近乎让自己牙疼的笑脸,再接再厉的诱哄着,“小石头乖啦,咱们吃冰激凌好不好?你放心,走的时候我故意留了破绽,让你老爸他们看到了,所以你就放心的跟小爷……呃,姐姐在一起吧。” 对面的小人儿终于又委屈又生气的转过小脸,“打电话!我要跟爸爸讲电话!” 提到电话,洪拂也很忧伤。 在拐了小石头离开后,她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洪拂几次企图把人甩开,却发现对方很快的又找了上来。 洪拂不笨,很快就想到可能是自己身上GPS全球定位的手机被追踪了,于是她立即关机,再绕两条街,终于把对方给甩掉了。 可渐渐清醒过来的小人儿却不干了,就算眼前这个“小爷”是他家亲戚,可也不能阻止他跟他亲爱的爸爸通电话。所以无论洪拂怎么解释,小家伙说生气就是生气,怎么也不肯理她。 洪拂真是拿这小不点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现在不能开机,开机会让坏人追来的……” 小石头红果果的朝她翻了个大白眼,决心自力更生了。 从高高的椅背上爬下来,小不点走到隔壁一对情侣的面前,对那位男士甜甜的说,“哥哥,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给爸爸打个电话吗?我有钱。” 他从兜里掏出一只鳄鱼状的小零钱包递上,那里真装了不少的零钱,是大爸爸特意交给他保管的。 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孩子,那位女士的心立即融化了,眼睛里象是流出蜜糖,恨不得粘在小孩身上。而男士明显还处在追求阶段,当即豪气干云的递上手机,“你打吧,没关系。” 小不点拿起手机,小指头很利索的按出号码,很快接通了。 “喂?”看着陌生的来电,江意有点意外。 “爸爸,是我,小石头。” 啊啊!听到儿子熟悉的声音,江意瞬间激动了,急切的问,“你现在在哪儿,好不好?” 小不点又横了洪拂一眼,“还好啦。那个……姐姐带我来吃冰激凌。可是小石头肚子饿了,知道要先吃饭再能吃冰激凌。” 上回拉肚子的惨痛教训他还没忘,吃东西上很老实。 他居然还会告状?!震惊过后的洪拂嘿嘿讪笑着,却是赶紧让服务员又送上一份菜单。 “小石头要听姐姐的话,好好的跟她在一起,知不知道?” 江意才讲完这一句,电话就被尉迟临风抢了去,“小石头,你让姐姐接电话。” 他有好多好多话要交待洪拂,给他儿子吃东西要注意,带他上厕所要注意,哄他睡觉时更是得注意再注意。 但小不点却很懂事的说,“小爸爸,我现在是借了哥哥的手机打电话,讲太长不好的。姐姐还说有坏人在跟踪我们,就先到这里了,回头我再叫她给你打电话。你别告诉大爸爸,他会担心的。” 最后两句,小石头说得格外小声而警惕,洪拂不觉惊喜了一下,这个小不点,还真不是那么娇弱呢。 挂了电话,洪拂很爽快的告诉小不点,“想吃什么自己点。” 免得自己点的不好他又告状。 小石头很欢快的按着从前跟爸爸们吃饭的样子,点了肉、鱼、胡萝卜还有青椒。前两样也是洪拂的最爱,可后两样让她再度惊讶了,“你还喜欢吃这些?” 才不!等到菜上来了,洪拂就见小不点只把青椒和胡萝卜挑了两小块走,然后把剩下的全推自己面前,老气横秋的道,“你要多吃这些,才能长得高。” 洪拂囧了,“不吃行不行?” 小不点咬着小银勺,脸上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姐姐要是不吃,小石头也不想吃的。可要是小石头不吃,就会肚子痛痛,到时候就会生病,那可怎么办?” 小坏蛋!洪拂恨得咬牙,长这么大,从来只有她威胁别人的,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威胁过? “那你吃得也太少了,一人一半。” “不行,我是小朋友,姐姐比我大,要多吃。” “那按年龄分配,你今年三岁是吧,先拿三块去。” “大块的应该给姐姐,我拿小块的!” …… 这里为了胡萝卜和青菜吵得不亦乐乎,而另一间屋子里的餐桌上,有人却在对着盘子里的胡萝卜和青椒发呆。 虽然孩子不在身边,可做家长的却还是习惯性的点了孩子要吃的菜,可真的端上来了,却开始睹物思人。 “小石头从生下来就没跟我分开过,我指的是这样的分开。”江意望着菜,什么胃口也提不起来。 尉迟临风完全理解他的心情,说实话,没有儿子在身边,他也吃不下去。但是家里已经有一个人这么伤感了,他要是也这么伤感,那两个人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就算是为了小石头,咱们也要坚强一点不是?”挟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墨黑眼眸里是一份温柔的坚定,“你常说我,要为了孩子做个好榜样,那你现在呢,能不好好吃饭给孩子做榜样的?” 江意哽了哽,到底还是默默捧起了碗。 不过又很快的挟了一筷子青菜到尉迟临风的碗里,“小石头都是跟你学的,老是不爱吃青菜,所以他不在的时候,你要把他的份全部吃光。” 年轻男人脸上浮现一股古怪的抽搐,最终化作无奈的宠溺,默默的端起碗扒饭。 江西西蹲地下,同情的望着一家之主。 真可怜,小石头还时常扔点菜下来让它帮忙吃掉,可要以身作则的一家之主却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当江意吃完离去时,江西西看到一家之主把没吃完的青菜迅速倒进了垃圾桶里,动作之快,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 嗷!江西西的狗生观被彻底颠覆了,原来一家之主就是这么以身作则的?那他跟他儿子有什么区别?不对,应该说姜是老的辣啊! 不顾江西西在为他的行动而纠结的挠地板,处理好犯罪现场的一家之主回房间了。 因为舍不得跟儿子分开,经过跟红门申请,他们暂时在离儿子不远的城市里暂住下来。这套租来小洋房看似两层,但实际房间并不大。一楼是生活起居室,二楼就是卧室和阳台。 江意正捧着电脑,看一段儿子小时候的视频。走到他身边坐下,尉迟临风立即就被画面上的内容吸引住了。 那时的小石头才刚刚开始学走路,比现在更加稚嫩,圆头圆脑的,非常可爱。江意拿着摄像机在前面引导,诱哄着小家伙从扶着墙的那边到自己面前来。 虽然只有一步远的距离,可小家伙就是不敢迈开小步子。颤颤微微的站在那里,一手扶着墙,伸出另一只肉乎乎的小胖手,试图去够江意的衣角,可怎么也够不着,急得瘪着小嘴直嚷嚷。 尉迟临风看得心里无限爱怜,直觉得那个录像里还要逗弄儿子,逼他迈步的男人实在太狠心。 录像里的小不点开始动脑筋,试图趴在地上,往江意身边爬,却每次都给无情的拉了起来,重新摆好站立的姿势。 终于,小不点接受了事实,在大爸爸的鼓励下,开始勇敢的小心翼翼的踏出他人生的第一步。 可到底胆子太小了,只迈出一步就不敢动。尉迟临风就见儿子胖胖的小短腿中看不中用的晃了几晃,然后叭唧一下,肥肥的小屁股就坠落到了地下。 哇哇,失败的小石头在镜头里咧开才六七颗牙的小嘴,放声大哭。冲江意伸开双手,要他抱抱。 虽然地上铺了柔软的护垫,但尉迟临风还是心疼得不得了,却见江意走过去扶起儿子,依旧把儿子放到墙边站好,又退开一步,“小石头要是不过来,爸爸今天就不抱你哦。” “我是不是太狠心了?”重温着旧日的录像,江意的眼圈也湿了。 尉迟临风很想说是,但看他一眼,却没有吭声。 录像还在继续,大眼睛蓄满泪水的小石头意识到了爸爸的决心,看着爸爸伸出来的大手,小不点终于再度鼓起了勇气,这回他似是下了决心般舍弃了赖以支持的墙壁,鼓起小腮帮子,瞪大眼睛,踮着小脚尖,大大的脑袋往前倾着,往江意面前冲去。 虽然走得踉踉跄跄,虽然走得东倒西歪,但小石头终于迈出了人生意义上的头两步。 在儿子就要摔下去的时候,江意一把扶住了他。镜头出现短暂的混乱,但声音却是清晰可闻了。 “小石头好棒,会走路了哟!爸爸好喜欢,嗯,亲一个。” 毫不吝啬的亲吻声,儿子破涕为笑的咯咯笑声,听得尉迟临风心都要醉了。 “你是个好爸爸。”将手揽在江意的肩头,尉迟临风诚心诚意的感谢,“你把儿子教得很好,如果换作是我,可能做不到。” 江意红着眼睛看他一眼,声音里带着哽咽,“不,我不好。我从前以为自己一个人也能带好孩子,可是你来之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自从你来了,小石头活泼多了,可能是我从前对他太严厉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内向。” “不,这不是你的错。”年轻男人第一次跟他敞开心扉,谈起逃避已久的问题,“你那时候离开我,是我的责任,因为我没有给你足够安全感。你怕小石头会接受和我一样的命运,对吗?” 墨黑眼眸看着他,里面是从前江意未曾见到过的成熟与包容,“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一起好好照顾小石头,陪着他长大,好不好?” 犹豫了一下,年轻男人带了点尴尬半跪在江意面前,无比艰难的道,“虽然这句话有点迟,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其实从很早以前,我就认定你是我的人生伴侣了。虽然我这个人既无趣,又很懒惰,但我会努力的做一个合格的伴侣。呃……怎么说我也是小石头的爸爸,你就看在孩子份上,勉强接受我,好不好?” 江意湿着眼睛笑了,“你这样是不是太没品了,这么大年纪居然还学你儿子耍赖?” 那也没办法,反正儿子不在家,学就学一回吧。年轻男人想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厚着脸皮卖过萌了,不过今天他决定破例一回。 “其实……我能比小石头更赖皮,你要是不答应,我会一直缠着你。” “哦?”江意故作不信的挑了挑眉。下一刻,却已落进尉迟临风的怀抱。 “你想干什么?”江意有点紧张,心知肚明的问。 尉迟临风到底还是不喜欢多说废话的人,抱他进入卧室,老实的告诉他,“缠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 江意不知应该好气还是好笑,“你还真是比你儿子还厉害啊?” 年轻男人认真的点了点头,颇带骄傲的告诉他,“因为我是他爸爸。” 46. 坐在船上,看着身下湛蓝的海水推开层层金色的波浪,白色的海鸟在明朗的晴空上自由飞翔,一任温柔的海风吹起发丝,手里还捧着一包糖果,应该是挺惬意的人生。 可要是那船上堆满了蔬菜和瓜果,人还得藏在其中,跟鸡鸭鱼肉为伍,只怕再好看的风景,再好吃的零食也没味了。 江小石很忧伤,顶开一只箱盖,从大堆西红柿里冒出头来,“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洪拂奋力的拔开淹没自己的大大小小的土豆,呸呸吐了几口带土的唾沫,才能出声解释,“这些人一心想把我们抓回去,肯定想不到我们居然偷偷摸摸自己的跑来了,还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我们不就可以躲在暗处,把他们的老窝搞乱?” 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但江小石不太信任他这位队友,“你不怕被他们抓住?” “安啦!要是我们被抓了,顶多不过是留下来给他们做小白鼠。但要是我们能够把他们的老窝搞乱,说不定就可以回家去了。我那里还有几百号兄弟等着我回去主持大局,谁有空陪这些老家伙玩游戏。难道你不想回家?” 当然是想的。小石头想了想,决定听她一回了,“那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 “应该不用太久了。我查过,去那边的岛上只要三十分钟就够,这种船破,慢一点差不多也就四十分钟的样子了。估计也快到了……呀!船慢下来了,应该是要停了,快躲回去!” 小石头也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了,迅速往箱子里一钻,躲回那一堆西红柿里去,心想那个洪拂姐姐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起码他在这里闷了,还可以啃啃西红柿,可她在那里只有土豆,杯具。 “来,你们几个,把这些菜赶紧搬下去,小心些,别摔了。” 随着船主的一声命令,伙计们开始干活了,扛着一筐筐的瓜果蔬菜往下搬,小石头就觉得自己身上一轻,已经给人扛上了肩头。 “今天的西红柿分量可真足。”那伙计感觉到些不对劲,但一个小孩子的重量又有多少?所以他并没有疑心,扛着就走了。 可搬土豆的就没这么幸运了,往常两个人抬一大筐土豆,还算轻松,可今天两个人都感觉有些吃力,相互指责起对方来。 “你怎么搞的?一点也不出力?” “我看不出力的是你才对,分量都压到我这边来了。” “嘿!别吵了,我想是你们昨晚在女人身上太卖力了吧,一到干活的时候就不行了。” 哈哈,四周响起别有用心的嘲笑,反倒让两人不好意思再争执下去了,再争执就显得自己不够men了,那可怎么行? 于是乎,江小石和洪拂顺顺当当的混进了早该进来受训的小岛厨房。 而在岛内的议事厅里,失去两个孩子联系方式的大人们正吵做一团。 “真是没用的家伙!让你们去接人,怎么连两个孩子也看不住?”陈宾之确实有理由发火,这两个孩子都是他通知来的,可怎么偏偏就给弄丢了? 早在尉迟临风他们到达对岸的城市时,就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红门立即派了人跟上,当洪拂拐了小石头逃脱时,陈宾之就觉得不妥,可在场的其他元老却觉得这样不错,就看看两个孩子的身手,于是派人跟了上去。 洪拂的反应好得让他们惊讶,居然知道关掉手机及一切联络装置,甩开了他们的追踪。可那时他们还没太当一回事,心想不过就是这么大个城市,两个小孩还能跑到哪里去? 结果就是这一大意,就给洪拂抓住机会,消失了无影无踪。 小石头后来打给爸爸的电话虽然也被监测到了,但那对情侣显然只能证明曾经遇到过那两个孩子。而现在,他们就跟两滴水融进大海似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整整一夜。 追查没有丝毫线索,等到天亮,尉迟临风和陈泓打电话来问孩子的情况,苦无良策的他们只好把消息告知了陈宾之,惹得他在这里大发雷霆。 “两个孩子离开时,临风和小泓打电话来,你们是怎么说的?说要考验他们的能力,不用他们担心。可是现在呢,你们把人弄丢了,让我去跟他们解释?我要怎么解释!” 沙发上,另一位沉稳的长者慢条斯理的开口了,“宾之,孩子丢了,我们都一样着急,但这也是好事对不对?起码说明这两个小家伙果真很聪明,既然他们想跟咱们玩捉迷藏,你又何必这么紧张?你要是不想去说,我给尉迟和小泓打电话。呵呵,这可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和儿子,相信他们会比我们更加了解他们的能力。” 他的声音,有一股奇异的令人安静的力量,就连性如烈火的陈宾之也冷静下来了。 不满的瞪了那些办事不利的手下一眼,嘟囔着道,“算了,我给天雄哥你面子,还是我给他们打电话赔罪吧。人是我弄来了,我得负责任。” 黄天雄微微一笑,不再多话了,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忽地小声问道,“爷爷,能不能让我去帮忙找那两个丢的了姐姐和弟弟?” 这孩子若论样貌,比洪拂和小石头都差远了,但眉目清正,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淡定与安稳,就跟他爷爷一样,看着人心里就安静下来。 黄天雄摇了摇头,拍了拍孙子的肩,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低低的道,“冠仁愿意出力是好的,但这种事,让他们去办就好。你要是实在想试试,就自己去吧。”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得格外低。黄冠仁懂事的一笑,自己跑出去了。 放开孙子,黄天雄的手指却暗暗在掌心里掐算个不停。忽地,他的眼中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却是不言不语。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启,孩子们终将面对他们的未来,那是他们的梦想和世界,不是大人们所能干涉的。 “什么?”电话那头,租住在附近的陈泓正好过来尉迟临风这边蹭饭,却意外的同时得知自家孩子失踪的消息。 陈泓顿时就开始发飙,“这样的水准,我很怀疑他们究竟能不能教导我的女儿。叔叔,如果他们连小拂和小石头都找不到,那这培训还有什么意义?” 尉迟临风的话语落地,也是铿锵如刀,“舅舅,我们小石头还小,他要出了点意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绝不会把他再送来一次,到时您可别又说我不给红门面子!” “你们别慌,听我说嘛!”陈宾之其实也是有点私心的。 在见到洪拂和小石头之后,他也看出两个孩子对各自家庭,还有生活环境的深深依恋了。从内心里来说,他虽然也希望孩子们之间建立良好的友情,但也不忍心活生生的拆散人家家庭。 不过洪拂和小石头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我现在有一个建议,你们听下行不行?若是可行的话,我就去跟那帮老头子们谈判。” 尉迟临风和陈泓听得很认真,谁也没注意到,江意也从楼上下来了,“舅舅请讲,我们在听。” 陈泓转身一看,就见男人扶着楼梯下来的脚步有点发虚,但眼神却是明润动人之极,再看一眼表弟立即上前搀扶的殷勤,陈泓撇撇嘴,当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陈宾之很为自己的想法得意,说起来也是声若洪钟,在免提电话的扩散器下听得很清晰,“他们不是要孩子们接受训练吗?不如就跟他们打个赌,以三天为限,让那些培训导师去找这两个孩子,如果他们被抓住,那自然是得乖乖进来受训。但若是抓不住,那你们就可以带着孩子回去。以后等到寒暑假时再来上一场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你们看怎么样?” 这主意不错啊。 陈泓心动了,自家那个宝贝女儿早就表态不愿意来的,她还想继续在学区称王称霸,把她关在那样一个小岛上,得有多憋屈? 尉迟临风也心动了,说实在的,他觉得就凭自己和江意的才学,完全可以把他们家小石头教得文武双全了,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况且,他们家的宝贝儿子还小呢,对爸爸可黏乎得紧,真要把他撇在这里,别说江意,连他自己也都无心工作了。 “我觉得这法子可行,你们呢?”江意本还有几分疲惫的眼睛时顿时充满了神采。他可比那个小爸爸强多了,对自己儿子绝对的有信心! 小石头玩捉迷藏可是高手,他要是真的打定主意不让人找到,那是谁也找不到的,就连天性有个狗鼻子的江西西都时常被他迷惑了去。 可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让两个孩子知道这个事情?他们又没开手机,怎么接收得到消息?” “我想,应该不用了吧?”电话那头的陈宾之主动参与了讨论,“两个孩子要是想出现,早就出现了,他们不出现,肯定就是有想法的,等到一旦交上锋,很容易就会知道我们的意图。” 这样说也有道理。 那尉迟临风代表三位家长下结论了,“那就请舅舅费心,我们同意这个赌局。” 好!陈宾之信心满满的去游说众人了。 陈泓起身告辞,尉迟临风还有些意外,“你不留下吃饭了?我菜都洗了。” 陈泓白他一眼,“留下看你们恩爱吗?别以为哥哥没人要,走了。” 可是出了这道门,看着大街上一对银发老人慢吞吞的手牵手买菜归来,他突然觉得有点寂寞了。 找一个伴很容易,但找一个能陪你到老的人却不容易。 表弟那样的厨房白痴都已经找到了可以让他甘心系上围裙的人,自己呢? 女儿现在就已经不太需要自己了,游戏人间这么多年,他似乎也有些累了,那要不要找个人安定下来? 坚决不承认心中那萦绕不去的思念,却把玩着手机,似有意似无意的翻出一个尘封许久,却一直未曾删除的号码。 或者跟他联系下?心还在犹豫,可手指头已经拨了出去。 那就当不小心打错了吧,陈泓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战战兢兢,等候那边的声音。 花园里,花丛后,无人看到的沙地上,黄冠仁盘膝坐下,虔诚的占卜。小小的少年身上,已经初具一代宗师的风范,气度沉稳,神色庄严。 只是卦象出来的很奇怪,他要找的人就在附近? 此时,一大一小两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手牵手从岛上的冷藏室里溜了出来,背包的一角还露着红通通的蕃茄和白生生的整鸡。 “咱们先去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小爷带你干几桩大买卖!” 大的那个嘿嘿贼笑着,小的那个点头附合,粉嫩嫩的小脸蛋上也有着一抹堪称恶劣的顽皮。 小小的少年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个家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蹿了过去,却没有惊动,只是望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若是不认识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个笑出一口白牙的男孩实在是憨厚老实之极。 可事实呢?只有天知道了。 47. 知道吃了薄荷糖再喝可乐会是什么后果吗? 足让你吐到胆汁都喷出来。 知道空气清新剂架加打火机会出现什么后果吗? 微型手雷。 知道洗发水还有什么妙用吗? 催泪弹。 知道面粉除了做面包,还可以用来做什么吗? 巨型炸弹。 …… 海岛上的人快疯了,不必再费心的去找那两个失踪的孩子了,因为他们已经把整个海岛搞得天翻地覆。 每天的食物端上来,都没人敢吃两种以上的花样,还得小心再小心的切一块先喂狗,才知道到底能不能入口。 等到晚上夜幕降临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候,因为天知道那两个小鬼头又会想出怎样匪夷所思的招数,闹得鸡犬不宁。 有人试图揣测这两个小孩子的心理,可无一证明是错了。 有时明明发现他们精心布下的陷阱,但煞费苦心破解之后,才发现那精心层层包裹的有可能只是一坨新鲜出炉的便便。 有时不经意的经过某处,却有可能让他们倒大霉。 孩子的陷害是没有目的性的,他们简直是把这个海岛当成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可着劲儿的折腾这帮子可怜的大人们。还不时留下诸如×××到此一游、笨蛋又上当了等等之类让大人们哭笑不得的字样。 对这两个小坏蛋又不可能真的象对待恐怖分子那样心狠手辣,可大家都觉得他们的破坏力实在比恐怖分子还令人恐怖。 陈宾之代几位家长跟岛上人打赌的是三天,可现在都已经五天了,别说还没抓到那两个捣乱的小坏蛋,几位原定的训导老师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捉弄,主动要求辞职。 开玩笑!这还没正式开始教书呢,就被这两个小坏蛋折腾得这么惨,要是当真做了他们的老师,那岂不是要被他们玩得死翘翘? 无论红门开多高的薪资,几位老师纷纷表示不干了,借口都不用找。一句没本事教得了这样的学生,就足以脱身了。 有人焦头烂额,有人却在幸灾乐祸。 阳伞下,江意就捧着一杯香浓醇厚的拿铁,在海滨小城的阳光下戴着墨镜,非常惬意的晃着光溜溜的脚丫子,刷新着海岛微博,关注儿子的最新进展。旁边还有人不时的将刚烤好的甜玉米、香蕉片、小饼干往他嘴里塞一块。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爷啊!江意森森的觉得堕落,然后,淡定的告诉那个年轻男人,“玉米上别刷那么多黄油,香是香,可不利于健康。” 年轻男人忙得一头的汗,却是知错能改的问,“那刷蜂蜜水可以吗?” 可以。江意面上全是挑剔之色,“先试试再说。” 年轻男人继续勤勤恳恳的跟料理奋斗去了,可那位大爷却成心捣乱,拿肉肉的大脚趾在他笔直有力的大腿蹭了蹭,问,“你说,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玩够了就回来了呗。”年轻男人现在半点也不关心那小子的行踪了,只在每晚临睡前把他这一天干的好事看一遍就算。 大狗拉了拉他的裤腿,口水兮兮的望着烧烤架上的食物。 在年轻男人想扔出零食的时候,江意沉着脸发话了,“西西你不许吃了,别以为我没瞧见,你数数今天都吃了多少根香肠了?再吃晚饭就没有了。” 呜呜,不要嘛!江西西可怜巴巴的凑到江意跟前,企图讨好卖乖。可这位大家长很有原则,就说不给就不给。要给只给一只玩具骨头,让它叨着解馋去了。 这不公平!大狗委屈的含着那根假骨头,看着大家长继续吃吃喝喝。为毛你还在吃,我就没有? 突然,有一块香蕉片如飞刀般精确的落到了西西面前。顾不得烫,赶紧一爪子扒拉到怀里,悄悄看一眼大家长,没有发现。 太好了!狗狗宝贝般的舔着那块香蕉片,只觉得从前面目可憎的小家长现在竟是意外的和蔼可亲。 反倒是大家长变坏了,呜呜,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家里的老大呢? 老大点开日历,看看日期发话了,“差不多咱们也该去把儿子接回来了,学校都已经开学了,请假太久可不好。” “嗯。”年轻男人头也不抬的答应了,只有一个小小的意见,“过两天吧,咱们就是现在就订机票飞回去,这个礼拜肯定也是上不了班的,不如再休息两天,过两天回去休整休整,礼拜一就可以上学了。” 江意瞄瞄日期,觉得有道理。 江西西却颇不以为然,小家长哪里有这么好心?分明是想再过两天二人世界吧!自从它有天晚上爬上去看见些不该看见的东西,现在每天晚上都被得关在楼下睡觉。 哼哼,等它的小石头哥哥回来,它一定要告状!让他去破坏现场,嘿嘿,看这两个家长怎么办。 狗狗叼着骨头趴在那里想心事,江意继续舒舒服服做他的大爷,被TJ的年轻男人卖力的干活。 在蔚蓝蔚蓝的阳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而静谧。 而在阳光的另一边,他们的儿子正跟某位重要人物发生历史上第一次正面会晤。 “你是谁?” 小不点忽闪着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看着对面那个壮实黝黑的男孩。就见他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厚实的嘴唇让他看起来格外老实,让人不觉就产生好感。 “我叫黄冠仁,你可以叫我冠仁哥,你呢?” “我叫江石,你可以叫我小石头。” 几天没换,小石头身上奶白色的小大衣已经脏得不象话了,灰不溜秋的跟丛林里的小兔子一样。 但,还是那么可爱。 小石头显然知道这一点,还很会善用这一点,“冠仁哥,这几天是不是你在帮我们呀?有时候,我跟姐姐出去捣乱,都能感觉到有人帮忙,是你吧?” 黄冠仁笑得更加朴实憨厚了,“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听说你们在岛上,每天在亭子里放一包吃的东西而已,后来每天都不见了,是你们拿的吗?” 小石头用力点头,“是呀是呀,谢谢你哦,每天都装那么多好吃的。” “不客气。”黄冠仁拿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漂亮蛋糕,“这个是今天新得的,送给你。” “谢谢冠仁哥。”小石头很乖巧的接了蛋糕,却是不急着吃,只对着黄冠仁问,“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呀?” “我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跟我来。” “哥哥等一等。”小石头勾勾小指头,堆出一脸纯真的笑,“你这么好,我想先亲你一下。” 这样可爱的小天使,还提出这么可爱的要求,是个人都拒绝不了。所以黄冠仁如他所愿的低了头,然后小石头嘟着红通通的小嘴凑了上去。 然后——突然发力,小拳头毫不留情的打在黄冠仁的肚子上,趁他吃痛,小不点将蛋糕糊在他的脸上,一溜烟的就跑了。 边跑还边嚷,“哼!你肯定是趁姐姐不在,来骗我跟你走的,我才不会相信呢。这个岛上怎么会有孩子,你肯定也是来受训的,我才不要跟你一样傻乎乎的留下!” 黄冠仁抹一把脸上的蛋糕,却是吃进了嘴里,望着小不点消失的方向,笑得更加憨厚了,反而有几分象狡猾的小狐狸。 “你欠我一个亲亲,还欠我一拳,我都会记住的,小石头。” “你记住他,还不如连我一块记住吧!” 忽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洪拂从他身后的树上扑下,一记有力的长拳就打向他的鼻梁。 “等等!”黄冠仁用他与外表不相符的敏捷身手躲过,“我们谈个交易吧。” “你,跟我?”洪拂有些不信。 她爹教过她,长得象坏人的人不可怕,反而越是看起来老实无害的人越不可信。小石头还太小了,意识不到这一点,但她已经足够大了,看得出来这个外表憨厚的小子搞不好比她还坏。 黄冠仁坦率的告诉她,“你们应该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家长已经跟长老们达成了协议,只要你们三天之内不被抓到,就可以离开小岛回家去了。眼下已经五天,你们已经可以走了。” “真的?”洪拂有点不信。 黄冠仁拿出手机,打开海岛微博给她看,“这个微博是陈爷爷这几天才开的,专门负责介绍岛上的消息,我就是造假也造不了。” 洪拂看得还真不象是假的,可她更好奇了,“那你来找我们是什么意思?” 黄冠仁告诉她,“因为我没有参加你们的行动,所以回头还要经受一次考验。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想加入你们的队伍,策划一次出逃。你过来时应该知道,想混进岛上容易,但想要离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我能带你们成功逃脱,就相当于通过考验了,怎样,你有兴趣吗?刚才那小不点也不听我说完就跑了,你应该比他聪明点吧?” 洪拂确实有几分信了,岛上对船只监控极严,她要是能弄到船,早跑路了,也不用在这里玩捉迷藏。 “那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很简单。船偷不到,我打算自己弄一条。” “你疯了吗?”洪拂觉得难以置信,“从这儿离对岸有30分钟的路程,就算你弄条小船,可光靠我们三个也划不过去。” “谁说要你划了?”黄冠仁咧嘴一笑,“别忘了我姓黄,我们家族世代相传都是驭兽的高手。如果信得过我,咱们今晚就走。” 洪拂想了想,“好,我信你一回。” 夜幕降临。 黄天雄问孙子,“真的决定去玩一玩了?” 小孙子微笑点头,“他们很可爱,我想跟他们玩,让他们记住我。免得几个月的暑假后,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黄天雄笑了,“那就去吧,玩得开心点。” 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走了。 很快,在海岛的一角,由数个充气式健身球紧紧扎成的皮筏子很快就做好了。洪拂把小石头放上去使劲跳了跳,很结实,就跟游泳垫似的,不会垮也不会散,可拉船的兽呢? 黄冠仁微微一笑,放下数条绳索,将这个简易皮筏推进了海里,“你们跟我上船,等我们上船,它们就出来了。” 好吧,洪拂抱着小石头跳了上去。可小石头有点担心,他今天才刚刚得罪了这个人,他真的会帮自己吗? “没事。”洪拂低声告诉他,“他要是敢使坏,姐姐就灭了他,我还藏着杀手!的。” 那好吧,小石头姑息相信了。 就见黄冠仁拿出一只特殊的哨子,吹响的声音很古怪,可不多时,却吸引来了几只海豚。黄冠仁跳到海里,跟那些海豚拍拍摸摸了好一阵子,把绳索给它们咬上,等他爬上来之后,再一吹哨子,那些海豚当真拉着他们往对岸游去! 这真是太令人震惊了,这样奇妙的旅程就是在海洋馆里也很难得体验得到。 而黄冠仁还不时变换着哨音,引来更多的海豚帮忙,到最后,这个小小的皮筏子快得简直要飞起来! 海风从耳边呼呼刮过,银色的月光下,海豚们跳跃着,一路拖拉着三个小孩子前行。 小石头忽然觉得,这就象是大爸爸跟他讲过童话故事里会飞的魔毯,甚至比魔毯还要酷! “好不好玩?”黄冠仁突然凑近了,望着他亲切的笑。 小石头老实的点头,真的很好玩。洪拂姐姐早放开他,到顶前头去跟那些海豚嬉戏了。只是小石头知道自己还太小了,只能坐在中间,不敢过去。 眼看就要到岸边了,黄冠仁突然吹了两声急哨,那些海豚得到号令,一下子放松绳索,四散开来。 皮筏猛地一慢,而在惯性的作用下,麻痹大意的洪拂一个倒栽葱,连杀手!也没工夫用,就掉进了海里。 “姐姐!”小石头惊呼起来,可黄冠仁把他紧紧抱住,脸上还是那样憨厚的笑,“放心,这么点距离,她可以游过来了。小石头不要怕,哥哥送你回家。” 我才不要!可是拳打脚踢对于明显比他大了好几岁的男孩来说有用吗?一点用也没有。所以即使洪拂再如何在海里破口大骂,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黄冠仁把奋力挣扎的小石头带上岸抱走了。 这个坏蛋,他到底要干什么? 强烈的责任感驱使着洪拂在海里奋力往前游,这点距离难不倒她,就是需要时间啊时间!姓黄的,小爷记住了! 看,黄冠仁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一半。他其实也是个好孩子,还是个小绅士,只是利用这点时间把小石头送到了一所二层小楼前。 低下头,捧着小不点的小脸道,“好了,你一会就要跟爸爸见面了,亲亲哥哥吧,你今天自己说过的。” 我才不要!小石头死死抿着小嘴,坚决不肯亲这个大坏蛋。 可黄冠仁却说,“答应的事就要做到,赖账的人会变小狗。哥哥不能让你变小狗,所以哥哥就来亲你吧。” 哎呀呀,小石头挣扎无果,只觉嘴上一热,初吻就这么悲惨的被人夺走了。然后嘴里还给人用舌头顶了个什么东西进来,甜丝丝的,小石头一吸气,就咽了进去。 这是什么? 小不点慌了。那个貌似憨厚的小男孩摸摸他的头,一本正经的道,“小石头可要记得,将来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屁屁,不要让人欺负你。否则,你就会跟你的大爸爸一样,生出小小石头来哦。” 啊啊!我还是小朋友,不能生小孩! 小石头想把东西吐出来,可是小男孩又说,“没用了。小石头不能让人知道这个秘密哦,否则别人会笑话你的。再见!” 把狗洞打开,把小石头推进去,黄冠仁走得很快。 嘤嘤,怎么办?小石头被迫吃下这样的坏东西,又到了这样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可怎么办? 汪汪!被关在楼下的江西西闻出他的味道,兴奋的冲过来使劲舔了他几口。 小石头搂着它,没那么害怕了,“爸爸呢?” 汪汪,江西西兴奋的冲楼上嚷。上去上去,捣乱捣乱! “爸爸!”小石头一路喊,一路往上冲。 房间里,正在热烈的进行某项运动的俩人同时停下了,这怎么听起来很象儿子的声音? 下一瞬,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了,小人儿张开双臂扑了上来,“爸爸!” “别过来!” 两个爸爸同时往被子里钻。 小石头这才发觉不对劲,为什么两个爸爸都不穿衣服? 回去的路上,小男孩沐浴着海风,心中得意,那个小不点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给他吃的,不过是普通的山楂丸吧? 相信他们都不会忘记自己了,那等到下次相会,他们又会怎么对自己呢? 真是好期待啊! 正文完追寻千年的风(包子)下——堂桂花
作者:堂桂花 录入:0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