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林登之龙 上——三声叶莺

 文案：

 在拥有两个月亮的地球上，猎魔人龙仲景遇到了吸血鬼格雷，然后故事开始了。 龙失去了记忆，却抱着得过且过的态度过着狩猎怪物的生活。 格雷喜欢一切新鲜时髦的事物，口头禅是“过去不重要，现在和未来才重要”。 有的时候用不好电脑的猎魔人比喜欢上网的吸血鬼看上去更像是老古董？ 这样本来应该矛盾重重的两个人却意外合拍。 终于，吸血鬼献上了自己永恒的承诺。 然而，围绕着两个人的过去，一切才刚刚开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血族 魔法时刻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格雷 ┃ 配角：列奥，艾伦，艾拉特，奥萝尔 序章01 龙抬头看了看月亮和艾歌（AIAG），后者自从573年前的某一晚开始就如同月亮的影子一样挂在夜空。今晚是满月，月光婉转，晚风冷淡。宴会大厅里葡萄酒和香水混合的粘稠空气让龙觉得自己站在那里格格不入。相比之下有着冷风的山巅花园让他轻松自如得多。 这座十六世纪的古堡已在这山头孤独地矗立了几百年，他上山前在山脚下仰望的时候觉得它锐利黑色的身影充满摇摇欲坠危机感。城堡的内部经过和外表对比鲜明的精心整修，地板和墙壁都焕然一新。欧洲有许多类似的城堡，但不是所有城堡的主人都有财力把这些老旧又需要维护的建筑打点得像是全新的度假村别墅一样。 这里的主人，今晚邀请他来这里的梅森男爵就是有这样财力的一位富豪。男爵曾在英国海军服役，退役之后成为了一流的探险家，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人迹罕至的危险绝境。在漫长的探险家生涯之余，他还依靠出色的投资眼光成为了亿万富翁，是所有人都愿意结交的富有、慷慨又风趣之人。不过龙并不是因为和男爵有私交才受邀参加今晚男爵小姐的订婚晚会，而是接受了他的委托。至于委托的内容，要等到晚宴结束之后，男爵才会告诉他。 龙是一个猎魔人。任何人在这一行工作满一年，就会明白雇主的这种不信任是常态。 这座花园的面积很大，尽头有一片树林的轮廓。不过龙并不打算跑得太远。管家和他说过，根据这一带的风俗，晚会会在九点半结束。 龙走了几步，就被一阵清新的香气吸引了。花园的左侧有一个紫藤花架，这个季节并不是紫藤的花期，和着晚风送出阵阵清香的花串大约是基因技术的产物。看上去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大厅里的舞会有些沉闷，已经有两个人站在花架下面，彼此之间还靠得很近。 龙停下脚步，看着月光拉扯出的两条细长人影。那两条影子不仔细看很容易误以为是一个人，亲密得如同恋人正在耳鬓厮磨，然而影子的主人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那么甜蜜。 一头红发，体格强健的男人把比他年轻一些的一位按在一根柱子上，想要吻他。年轻人没有接受他的爱慕，几乎是死命地把脸扭向另一边。被拒绝几次之后，男人干脆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贪婪地嗅着他垂在肩头的棕色发丝里的气息。 男人说的话断断续续传进他的耳朵里。 “……让我吻你……反正你很快就是我的了，和这座城堡一起，都是我的了……” 被他抓住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他正努力把男人推开，有着细长手指的双手抓住男人的胳膊，指甲和上好的丝绸料子之间发出暧昧的摩擦声。 男人的呼吸粗重起来。他对年轻人抗拒的动作置若罔闻，甚至腾出一只手去解年轻人上衣的扣子。两个人的力量差距十分鲜明，他用一只手也能压制那年轻人。但年轻人显然并不准备就此妥协。龙看见他抬起左腿的膝盖，似乎随时会在男人的关键部位来上一下。 龙知道这样下去场面必定会变得难以收拾，适时咳嗽了一声。 男人的动作瞬间僵硬了。龙可以明白这种欲望燃烧当中被人中断的感觉是多么难堪，但他并不同情男人。 男人回过头来。他不到三十岁，有一个因为酗酒而整个红彤彤的大鼻子，此外还算英俊。龙早就凭借那一头火焰燃烧一样的红发和结实体格认出了他的身份——梅森男爵的侄子布雷森·勃兰，也是男爵小姐穆丽尔的未婚夫。 就凭这一点，他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没有人会看得起一个今天刚宣布订婚就在花园里偷情的男人，何况他偷情的对象还是一个男性。龙甚至开始同情起那位只有一面之缘的男爵小姐了。 布雷森恶狠狠地瞪了龙一眼，在看清龙的亚洲人面孔之后，那眼神里还多出一份轻蔑。龙经常在这类老式贵族眼睛里见到这种轻蔑，知道淡然的微笑是最好的回应。 两个人在沉默中的交火并没有持续很久，布雷森回头对那年轻人嘀咕了一句什么，转过头来又瞪了龙一眼，说：“如果说出去，我就给你好看，猎魔人。” 他随后大踏步离开了花园。 那个年轻人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从花架下面走出来。他俊美的脸离开花架的阴影出现在月光下的一瞬间，似乎照亮他面容的月光也一下子明亮起来。龙并不很欣赏这精工的艺术品一样精美纤弱的美丽，但不得不承认，年轻人的模样十分动人。 年轻人的视线在龙脸上停留的时间一样长。龙同样是个引人注目的美男子。他略细长的眼角很有东方风情，纯黑的眼瞳安静有神，眼窝比一般的亚洲人深一些，搭配上端正的高鼻梁，是黄种人和白种人都能欣赏的英俊。 等布雷森·勃兰走远了，年轻人才微笑道：“谢谢你为我解围。” 龙回以微笑：“我只是觉得里面有些闷才出来晃晃。不用客气，你能解决他的。” 年轻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龙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对他有映像——任何见过这个美少年的人都会对他印象深刻。晚会开始的时候他就跟在梅森男爵的身边，看上去不像是男爵的亲人，这不免让人对他的身份有很多遐想。不过龙一见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就知道他绝对不是男爵财富的装饰品。 他有一双翠绿色的大眼睛，眼神清澈，有那种目光放得很远的人才有会的神采。 年轻人伸出手来，说：“格雷厄姆·林登，你可以叫我格雷。还是十分感谢你不喜欢大厅里的气氛。” 他手和美貌相衬，从手腕开始线条就十分纤细。往好处恭维，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但也难怪这样一双手推不开公牛一样强壮的布雷森·勃兰。 龙握住他的手，自我介绍：龙。 他的全名是龙仲景，对大部分欧洲人来说要念完这个只有三个音节的名字很困难，所以龙养成了自我介绍只说姓的习惯。 “我听穆丽尔小姐说男爵先生邀请的猎魔人中有一个亚洲人，看来就是龙先生了” 龙点点头。他看得出格雷有留在花园闲聊一会儿的意思。这可以理解，如果他是格雷，也不会想要回到舞会大厅面对讨人厌的布雷森·勃兰。恰好他对格雷挺有好感，或者说这个年轻人凭借他的外貌可以得到任何人的好感。龙决定和他聊一会儿，和这个美少年聊天对他来说同样比回到舞会中有趣一些。 “是我，猎魔人，龙。你呢，格雷先生” 他故意在格雷的名字上加上了重音。格雷明白了他有些古怪的幽默感，又眨了一下眼睛。他说：“我是男爵私人律师迈尔斯先生的助手。迈尔斯先生上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扭伤了腰，所以今天由我来代替他参加晚宴。” “看来你不太喜欢今天的差事” “和迈尔斯先生、男爵阁下和穆丽尔小姐相处都让人愉快，和勃兰先生就不一样了。” “他刚才……” “让你看笑话了。把我换成女性会容易理解一些吧勃兰先生觉得既然他将会继承男爵的财产，为男爵服务的我当然也应当继续他服务——各方面。” “不，你很迷人，我能部分理解他的想法。” “你这是在和我调情吗” “单纯想要称赞一位年轻男性俊美迷人有那么容易引起误会吗” “但是新闻里都说你沉默寡言，是个冷淡神秘的东方人。” 龙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他在猎魔人和普通人当中都小有名气。最近二十年来，猎魔人对公众不再保持神秘，媒体也乐意报导他们的动向，对于那些知名猎魔人，简直像对明星一样追捧。这也许是民众渴望英雄、崇拜英雄情节的延伸。在很多普通人眼中，猎魔人经过媒体的渲染，由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形象摇身一变成为在夜幕中守护城市安全的孤胆英雄。 格雷十分年轻，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如果对这类新闻不感兴趣，才是怪事。 他苦笑了一下，问：“我很少看报纸，那些新闻都是怎么说我的” 这次轮到格雷愣住了。他反应过来的速度同样很快，几乎是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点击起来。龙凑过头去，看到他在一个有图形和文字的界面上打出一段话： “我和驱魔人龙在一起。他还看报纸，传统型的哦！” 龙对电子产品不感兴趣，但是也知道很多年轻人喜欢在手机上使用这种被称为应用程序的东西。通常来说他不会询问他们到底在摆弄什么，但他马上想到男爵的委托，于是说：“你在发短信吗” “秘密。” “我今天的工作一样是个秘密，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请不要把我在这里这件事说出去。” 龙担心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严肃了一些，不过格雷并没有不高兴的表示。他又打开那个界面，点击了两下，然后饶有兴致地问：“猎魔人的工作还有保密协议” “很多贵族和富翁都有保密方面的要求，某位贵妇人的花园里有报丧女妖出没的话，会影响她下个月的茶话会。” “这可不对啊，龙，你说要保密，却出卖了自己的雇主。贵妇人是凯德森太太吧，那位亿万富翁的遗孀。” 龙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为凯德森太太工作确实引起了一部分小报的注意，不过重点在于那位美艳动人的年轻寡妇。前几天他的合伙人还拿着头条新闻为“亿万富翁遗孀身边神秘英俊的东方人”的报纸跑过来嘲笑过他。 那张报纸并没有找出他的身份，只是拍到了一张很模糊的照片，恰好避过了猎魔人协会的保密条例。 格雷知道这件事，说明他对他的动向十分关注。 这可能是某种微妙的男性虚荣心，虽然格雷不是异性，但被这个美少年关注，还是让龙感到了这份虚荣心带来的满足感。 格雷不仅机灵，还有些狡猾。他注意到了龙的这点心思，侧过脸，装出小男孩提问的神态，说：“龙你不会认为我是你的崇拜者吧” 正因为他说中了，龙莫名心虚起来。不过格雷装腔作势的样子十分自然，并且可爱。也许用可爱来形容一个怎么说也超过二十岁，身高和他相仿的年轻人并不是特别适合，但龙就是觉得格雷那有些小奸诈的样子十分可爱。 “是有点受宠若惊吧。” 龙其实并不特别擅长对付格雷这种性格的人。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虽然我推特上关注了许多猎魔人，不过真正是你崇拜者的人是我的一个朋友。那家伙可是不惜重金在求购你的照片，如果告诉他我今天遇到你本人，被你解围，还一起散步聊天，他一定妒忌死了。对了，你既然是受到委托来到这里的，说明你不是男爵的普通客人” 格雷那双本来就有些浅的翠色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上去更像是在百科全书里找到有趣条目的小男孩。龙甚至觉得要告诉他委托的内容需要保密将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不过格雷并没有让他困扰下去。他问：“和男爵等一会儿要宣布的事有关吗” 像是担心龙反应不过来，他补充道：“我也受邀参加十点的会议。确切说我是来工作的，男爵有一份文件需要我协助公布。”他说着兴奋起来，嘀咕了两声“灵异事件、灵异事件”。 “看来我刚才说要保密纯粹多此一举，毕竟你现在等于是我委托人的律师。”龙说。提起委托，他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刚才那种飘飘然和小尴尬一下子消失了。这就是被认为是欧洲最冷静猎魔人的男人工作时候的表情。不过这个严肃冷静的男人突然嘴巴甜蜜起来，他说：“我觉得和你聊天比谈工作有吸引力得多。工作的事，我们不如留到十点以后再谈” 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绽开在格雷的脸上。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十点。在男爵的宾客们陆续离开之后，格雷和龙回到了城堡的一楼大厅。龙有一种自己现在去握住格雷的手他也不会拒绝的奇妙感觉，至于他为什么会那么快对这个年轻人产生好感，相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男爵雇佣了一批非常勤快的仆人，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大厅整理干净，只留下两排椅子和两张小圆桌，冒着热气的咖啡也被端上来放在了白色的桌布上。 两个人回到大厅的时候，其他被男爵邀请的猎魔人已经坐在那里攀谈起来。看到龙和格雷走进大厅，所有的猎魔人都抬起头来和龙点头示意，然后继续自己的谈话。 猎魔人的圈子并不很大，有一定名气的猎魔人即使此前没有见过面，也能一眼根据外貌认出对方。龙和这几个猎魔人恰好都是外型上很有辨识度的。在欧洲的亚洲猎魔人不多，龙这样的美男子更少。龙确信自己听到坐在最左侧座位上的大块头低声说“连这家伙也请了”。 这个大块头绰号大剑卡森。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彪形大汉，布雷森·勃兰站在他身边一定会被比得像个男孩。这位男爵的未来女婿十分明白这一点，带着自己的未婚妻穆丽尔小姐坐在一排椅子的另一头，和所有的猎魔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同样在龙走进大厅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不过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坐在卡森边上的是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正和一个脸和身形都十分瘦长的年轻人聊天。他们分别是“衰鬼”卡尔·金和“牙签”埃里克·彭丁。另一个人年轻男人表面上在倾听他们的谈话，一双有神的蓝眼睛却一直在瞄穆丽尔小姐。这个年轻人一头浅金色的头发，脸晒得黝黑，是个运动健将型的帅哥。他看到龙和格雷，马上站起身，表情欢快地走走了过来。龙看着他健美结实的双腿，才想起他是“长腿”罗伯·鲍里，和他一样是最近蹿升很快的年轻猎魔人。 罗伯·鲍里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对龙伸出手来，说：“是龙吗见到你本人我才相信我欧洲最帅猎魔人的头衔要不保了。” 从外形来说，格雷比龙更引人注目，但几个猎魔人都只注意到龙。这就是猎魔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在他们的世界里，实力远比美貌重要。龙知道如果这几个家伙认为他的实力比较逊色的话是不会正眼看他的。 他坦然接受了罗伯·鲍里的握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照顾起格雷的想法来。他的认知中格雷平时一定是众星捧月的对象，不知道罗伯·鲍里的无视会不会让他生气他刚有了这个想法，就看到格雷一边对他做了个很收敛的鬼脸，一边走向和未婚夫坐在一边的穆丽尔小姐。 这个年轻姑娘比格雷更像是玩具娃娃——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神态。穆丽尔和她的父亲一样，有金发和浅棕色的皮肤，和罗伯·鲍里看上去像是一家人。她的表情冷冰冰的，看不出刚刚订婚的甜蜜喜悦。联系到她未婚夫布雷森·勃兰刚才对格雷大献殷勤这件事，她的态度倒是不难理解。龙这样不关心别人私事的人也看得出，这对未婚夫妇的感情并不好。 布雷森·勃兰的脸皮足够结实，非常有绅士风范地和格雷打了个招呼。格雷同样知道必要的时候应该发挥一下演技，对自以为会成为他未来雇主的男人态度非常和气。 “……龙，我可以叫你龙吧你知道要念对你的全名对我来说困难了一些。” 罗伯·鲍里说话的声音盖过了布雷森和格雷的对话。龙知道自己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格雷是一件很失礼的事。他有些不舍地收回眼神，看着罗伯·鲍里，说：“我的朋友都那么叫我。” “你这样说再好不过了。你刚才躲到哪里去了我和金打赌男爵邀请的第五个猎魔人是谁，我说米蕾·米尔克和龙都在附近活动，看上去男爵不准备邀请一位女性猎魔人，那么来的人一定是龙，他还不相信。金，现在你没话说了吧” 卡尔·金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愁容更加深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欧元的纸币递给罗伯。两个人赌得很小，但输钱总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 卡尔·金是个如同谐星一样充满喜感的人，龙在他脸上领悟到喜剧的真谛果然是从别人的不幸中挖掘乐趣。他说：“在花园里晃了一圈，这里的空气不错。男爵呢” 穆丽尔插嘴道：“父亲去送一位朋友了，马上就来。” 这位小姐的声音和她的表情一样冷淡。 龙和其他几个猎魔人对雇主不守时的行为都没有什么表示。最喜欢猎魔人的是媒体和读者，最讨厌他们的人也许正是他们的雇主。他们讨厌这些和黑暗中的东西打交道的人们，又不得不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向他们寻求帮助。这种矛盾的心态直接导致了他们在和猎魔人面前会表现出各种轻慢。 男爵邀请那么多猎魔人也是厌恶和不信任的表示。龙见过很多次这类场面，雇主担心找到的猎魔人是骗子，会同时聘用好几个，当然最后只有完成任务的人可以得到酬劳。这也在猎魔人当中形成了一种彼此之间信任很少的风气。 像罗伯·鲍里这样热情的人未必可以信任，那几个对他没有什么表示的人反而未必不可能成为朋友。 龙跟着罗伯·鲍里坐下来。大厅里鲜明地出现了两个阵营。穆丽尔小姐和布雷森·勃兰都不想和猎魔人打交道，猎魔人们也懒得对雇主的千金献殷勤。 格雷在布雷森和穆丽尔说话的空隙中对他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龙听着罗伯说话，对他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这大厅里容貌最出众的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任何人的眼睛。龙马上就受到了布雷森的热烈关注。布雷森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也不打算掩饰自己对龙的妒忌。他像一条贪婪的毒蛇一样，同时盯着自己的所有物、猎物和仇敌。 罗伯·鲍里吹了声口哨，对龙说：“看来不管最后谁得到男爵的委托，你今晚的收获也不会太小。” 龙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这些人似乎觉得他和格雷一起回到大厅就是他们很快会上床的暗示。猎魔人大多在性方面十分开放，原因多种多样。 龙是其中少部分比较保守的，但他明白澄清毫无意义，也没有必要。 “说起委托，你们谁知到男爵的底细” 卡尔·金这时候加入了闲聊。他似乎还在心痛刚才输出去的十欧元，紧紧握着手，手掌有些不安地搓动着。 “底细冒牌冒险家吗” 罗伯·鲍里的这句话招致了穆丽尔小姐的怒目。不过男爵小姐远比她的未婚夫矜持，干脆把这个金发男人从自己的视线里排除出去了。 “据我所知，男爵手里有些真东西。”埃里克·彭丁也开口了，他说：“我不知道男爵向你们许诺了什么，但他答应我，如果我完成了委托，就把他的某一件藏品给我。” 他说看了其他四个猎魔人一眼，眼神精明又警惕。 “我只对现金感兴趣。”罗伯说。龙和另外两个猎魔人知道彭丁会说点什么，于是一起点头。 彭丁挨个看了他们一眼，说：“先生们，我只需要那样东西，也许我们可以合作。即使你们完成了男爵的委托，也请你们和男爵索要那样东西，相应地，这次任务的酬劳由我支付。” 四个人都没有接话。龙纯粹是因为无所谓，而另外三个人是在等有人第一个沉不住气。 终于，大剑卡森开口了：“那是什么我只是好奇，也许那东西很有价值” 这是猎魔人的交流方式，赤裸裸，但很诚实。 彭丁像是已经知道他会那么说，他回答：“我可以保证，那东西对你没用，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卡森摇头，说：“伯爵同样许诺给我一件对我来说不能替代的东西。” 彭丁又搓了搓手：“我也是。” “这倒是奇怪了。”罗伯低声说：“男爵许诺给我的报酬我也无法拒绝，不然谁会那么无聊跑来参加一个乡绅的晚会，又被他在一边晾上半天呢看起来他对你们也承诺了类似的东西。我想那代价对他这样的富翁来说也不会小。那么，你们是否要修正一下对于今晚任务的看法你们觉得男爵大费周章把我们请过来，是为了什么” 序章02 龙对这个问题同样好奇，但他也知道光是坐在这里讨论是没有结果的。猎魔人们很快达成了共识，罗伯·鲍里站起来，用花花公子搭讪的口吻对穆丽尔说：“男爵小姐，您的父亲呢快打电话请他过来吧。虽然他给出的酬劳很丰盛，但也不值得我们在这里为不一定拿得到的东西浪费时间啊” 穆丽尔可能是第一次见到年轻男人在她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她摇了摇自己的扇子，终于压制住怒气没有发作。“格雷，把手机借我一下。” 从服装来看就知道穆丽尔小姐没有带手机。 微妙的是她没有向自己的未婚夫借手机。 格雷把自己的手机递到穆丽尔白嫩的小手上。大厅里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电话沟通的结果。然而结果是没有结果。 穆丽尔把手机交还给格雷，问：“没有信号” “奇怪，是没有信号。龙，你的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格雷同样不想向布雷森求助。没等龙把手机拿出来，其他四个猎魔人都已经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当然不是为了借给格雷，而是为了查看手机信号。 “怎么回事怀斯先生怀斯”布雷森没有从猎魔人的表情中读取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对讲机，呼叫起管家的名字。在管家身上有一个接收器，会根据主人的来电发声提醒。贵族们不是没有财力给管家配备手机，而是觉得用手机呼唤自己的仆人有失身份。 对讲机的另一头安静异常，没有人回答他。 “布雷森，怎么回事，怀斯先生不在吗”穆丽尔和她的未婚夫一样，对管家的擅离职守有些恼怒，但毫无危机感。 龙和格雷对视了一眼，格雷的眼神异常灵活，他能读懂他在用眼睛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是猎魔人，对现代科技的依赖也远远超过他们几十年之前的同行，几乎是所有现代人在失去通讯之后都会感到本能的不安。 罗伯·鲍里向前走了一步，保持一个能对穆丽尔施加压力又不会让她感到太危险的距离，说：“小姐，看来您的父亲发生了一些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也可能是他把你一起出卖了” 面对他的指控，穆丽尔小姐的扬起了手中的扇子，似乎随时会把扇子砸到他的脸上。布雷森在一边说：“猎魔人，你胡说些什么，只不过是信号不好。你们想做什么不想拿酬劳了吗” “也要先找到给我们酬劳的人。” 大剑卡森看上去是这些人里最性急的，他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扬起了拳头：“总得揪出一个人问个究竟……” 他的后半句话被惊呼吞没了。龙的眼睛忠实记录了他脚下的地板下陷的瞬间，但大脑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同样的失去支撑的感觉就出现在他的脚底。 龙看着和自己一样瞬间坠落的格雷，一把把他拉到自己的怀里。 对他这样训练有素的猎魔人来说，从五到十米的高度坠落根本不会受伤，对普通人来说，三米就可能造成严重的骨折。 龙不想看到格雷受伤。 坠落的感觉只维持了一两秒，感觉上却很漫长。龙的双脚落在了平滑干燥的地面上。他用力箍住格雷的腰，把他压进自己怀里，他比格雷高出一点，这一点的距离让格雷的脚尖离开了地面。年轻人似乎吓了一大跳，干脆也抱住他，紧贴在他怀里。 龙在自己过去的人生中还没有和别人靠的那么近过，近到能从格雷的头发上闻到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爱干净的男人的头发几乎都是这个味道的，但格雷身上的气味恰好能让他的心神不宁。龙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鄙视自己对美色的追求，他明白，如果把格雷换成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他是体会不到这份悸动的。 但他又很享受这种感觉。 “两位要搂到什么时候” 听到罗伯·鲍里的声音，龙一下子松开手臂，格雷也一下子从他怀里跳开了。 他确实是跳开的，龙甚至看到了他半长的头发划出的轨迹。 格雷整理了一下头发（这似乎是他的习惯动作），然后抬起头。龙也抬起头，看着头顶。 房间里只有他、格雷和罗伯·鲍里。这间让三个大男人站着也还十分宽敞的斗室的天花板在他们头顶五米左右的位置。房间屋顶的四个角落分别有一盏灯，光线很暗淡，但眼睛适应过来之后，也能看清四周的环境。龙推测上方大厅的地板上有什么机关，不过从这里望过去，他们的头顶是浑然一体的一整块水泥。在他们的前方，则有一条可以容纳两个人肩并肩通过的长长走道。 一位贵族在自己家的大厅设下这样的机关已经十分奇怪了。即使这是座有年头的古堡，龙也没有听说有哪里的古堡里有位于大厅的古老陷阱。看起来其他人如果没有摔下来，就是掉到了别的房间。男爵是否把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也算计进去了这个问题目前无人解答。 三个人都通过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来来判断自己的处境。罗伯明显要比龙和格雷不安一些。他用不会出现在花花公子身上的凌厉眼神看着龙，问：“你是哪一边的” 龙明白他希望自己表白立场。他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罗伯马上转头问格雷：“那你呢，漂亮小伙儿你是男爵一伙儿的” 格雷摇摇头：“男爵你说男爵在设计我们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罗伯用看猛兽看着自己猎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格雷一下，说： “龙，我不觉得这家伙值得信任。在这里干掉他比较好” 龙干脆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直接把格雷拉到自己的身后。 罗伯不是傻子，看得出自己只要动手，龙会瞬间把自己划分到敌人当中去。 龙实际上是理解罗伯的建议的。对猎魔人来说，普通人的生命并没有那么宝贵。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梅森男爵有问题，而格雷作为男爵私人律师的助手，至少无法被视为可靠之人。他更明白，在讨人喜欢的美丽外表下经常隐藏着可怕的东西。 但是龙不喜欢这种行为，更不想让罗伯伤害格雷。 “好吧，暂时听你的，小伙子，你叫什么” “格雷·林登。” 龙海抓着格雷的手，那只纤细的手虽然很冷，但看上去格雷并没有被罗伯或者他们遇到的意外情况吓到。 这种冷静不会让罗伯·鲍里对他刮目相看，只能增加他的疑虑。 但是龙相信格雷，仅此而已。他也相信罗伯这类人不会在这里为了格雷的问题冒险和他翻脸。 果然，罗伯说：“听好了，格雷，不管你是哪一边的，配合我们，别给我添乱，我可不像那个亚洲人，会因为你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就对你客气起来。我想你会听话的，对吗” 龙感觉到格雷握紧了自己的手。这是请求帮助的信号。因此龙确信，自己会相信格雷，并且保护他。 罗伯觉得格雷暂时看上去很听话，满意地点点头。他又抬头看了看他们头顶的那一整块水泥，语气中略有惊奇：“不管这是什么机关，看来男爵在上面花了很多心思。” 龙认可他的看法。 不只是天花板，房间的墙壁和地面都是水泥的，应该是现代的产物，也有可能是城堡的下方有什么通道设施，被男爵利用起来改造了一下。这里的通风非常良好，没有地下建筑物常见的潮湿和沉闷，地面上除了有些灰尘，非常干净，没有老鼠和其他昆虫活动的痕迹。对龙和罗伯来说，这反而是危险的预兆。老鼠和昆虫都不愿意靠近这里，是有人在维护、驱赶它们，还是这里有什么危险让它们不敢靠近呢 看上去这间房间的唯一怪异点是它位于一座古堡大厅的下方。 “你说这会不会是男爵的考验，来检验我们的实力”罗伯说完这句话，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但是这也不合常理，太迂回了，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龙和罗伯对视了一眼，同时把目光投向那条通道。 猎魔人本来就是行动胜过语言的群体。 “真是不巧，武器都留在房间里了。龙，你呢我听说亚洲人的拳脚功夫通常不错。” 龙伸出自己的右手，如果要和什么怪物搏斗，没有他那把放在客房里的桃木剑他多少有些不习惯，不过对象是人的话，他对自己的拳头确实有相当的自信。他因此回头对刚才起一直站在他身后不做声的格雷说：“和我们一起走吧，我觉得比等在这里好。我会保护你的。” 罗伯·鲍里听到龙的保证，吹了一串口哨。龙觉得如果刚才他只是认为他和格雷会上床，现在已经确信他们两个抓紧刚才的时间做了点什么。他还是原来的态度——澄清只会带来更多误解。 在出发前格雷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结果还是没有信号。这也是龙确信梅森男爵存在某些问题的原因——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至于伯爵屏蔽通讯信号之后又通过大厅里的陷阱把他们丢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也只有找到男爵才能弄明白了。 “龙，看着点这家伙。” 罗伯说完这句话，率先进入了通道。这也算是他这个人的优点，虽然多疑，但绝对勇敢。 龙一边琢磨自己到底要怎么“看着”格雷，一边拉着格雷的手跟着他走进了通道。 通道的顶高大约在两米左右，三个男人的身高都有180公分起，走在这样的通道里多少有些不自在，似乎脑袋随时会撞上通道的顶灯。 龙有把握这是条活路，因为通道里的空气是向着前方流动的。通道维持着和刚才房间一样的干净，这是一条向下的坡道，路面的斜度并不厉害。走出三十米之后，龙和罗伯都感到一丝诧异。 城堡矗立于山巅，他们可以肯定城堡的下方都是坚硬的山石。男爵在大厅下面挖掘出这条通道花费的时间精力绝对不会小，如果这是一个陷阱，那么至少设计的初衷也不应该是对付他们几个，否则也太小题大做了。 罗伯说：“走慢点，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别人经过的痕迹。你们说这位男爵平时在这里都做些什么漂亮小伙儿，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你和男爵家的小妞儿挺熟悉的样子。” 也只有罗伯这样的人会把穆丽尔小姐叫做“男爵家的小妞儿”。 格雷没有丝毫维护自己雇主的自觉。他说：“我只是男爵私人律师的助理，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罗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格雷明白他的暗示，虽然没有发作，但和他并排的龙看到他瞪了罗伯一眼。 罗伯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把头转了过来，格雷不想和他面对面，干脆把脸转向墙壁。 两个成年人之间这种近乎怄气的行为其实是很有趣的。 这时候格雷停下了脚步，说：“墙壁上有东西。” 罗伯马上凑了过去。 一枚有成人小拇指粗细的钢钉插在墙壁上距离地面1.5米高的地方。钢钉的表面一定经过防锈处理，这里的空气又很干燥，所以没有生锈，三棱形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冷光。 龙自己观察了一下这根“钢钉”，说：“不是钢，是银的。” 格雷低呼了一声。 银子比钢柔软很多，对普通人来说，要把这根钉子钉入墙壁的力量大到难以想象。 即使在猎魔人当中，有这种力量的，也可以被称为怪物了。 对于真正地怪物来说这点力量倒是小意思，但一枚银制的钉子只可能来自猎魔人。 龙退后两步，思索这个人是在什么情况下把这枚银钉打进墙壁的，罗伯已经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狼人杀手索莫斯。” 龙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狼人是非常常见的怪物，不少猎魔人的绰号都和狼人有关。罗伯明白他想的，补充说：“用银制的钉子作为武器的猎魔人可不多……是他，狼人杀手索莫斯。不过……难怪，他已经失踪五年了。” 他说着，又用那种怀疑冷锐的视线扫了格雷一眼。 格雷也绕着银钉打入墙壁的地方转了两圈，然后说：“地上似乎没有血迹” 这里的地面上有自然堆积的灰尘，似乎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人打扫过了，是真的没有血迹留下，还是有人把血迹清理了 罗伯解开自己的上衣的前三个纽扣，然后从左侧的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包。几种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立即从小包裹里发散出来。 这气味不算特别难闻，但非常腥咸。 罗伯把包裹拉开一条非常细小的缝隙，轻轻一撒，就有一些散发着微微红光的粉末从里面飘落。 有一定名气的猎魔人总有一些很少在别人面前展露的手段，不只是格雷，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技巧。 那些粉末非常细小，不知道有多少，在空气中缓慢飘落，也有一些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附着在什么东西上面。 随着越来越多的粉末落下，一件发生在几年之前的可怕事实也呈现在他们的面前。粉末勾勒出一个人的惊惧面容，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相貌凶悍的男人，红色的粉末没有描绘出他的瞳孔，空洞洞的眼窝看起来反而更增加了残留在他脸上的恐惧。 男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扬起在半空中，一大片红色的像是丝绸一样的东西从他的指缝洒向半空中。罗伯看着男人残留在这世界上的影像，似乎不打算作出说明。龙也是盯着那些红色的轨迹好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种粉尘是魔法粉末，追踪着血液残留的痕迹，也因此忠实记录了男人死亡的一瞬间。 他在发出那枚银质的钉子的同时被人割断了脖子。龙有理由相信两者是同时间发生的，因为再怎么凶悍的人在被割断颈动脉之后也会很快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休克。 现在尸体当然已经不在了，但那枚钉子还留在墙壁上。 罗伯冷笑一声，说：“这下可有趣了，看来我要修正对梅森男爵的印象了，他是个冒牌的探险家，但同时也是个出色的杀人凶手。” 即使格雷可以算作梅森男爵的雇员，他也不准备为自己的雇主辩护。龙也认可罗伯的判断。 作为这里主人的梅森男爵，一定是杀死这个名叫狼人杀手索莫斯的猎魔人的凶手。 “不过有些奇怪，这些粉末是根据血的痕迹在移动吗你们看那里。” 格雷打破僵局。他翠色的大眼睛由地上的“血迹”望向前方，粉末正在向着那个方向缓慢地扩散。 龙和罗伯都是行家，当然看得出那不是尸体被拖动的痕迹。这条通道有一个不很大但明显的坡度，大量的血液向着下方流淌实属正常，但这条痕迹似乎也太长也太不自然了一些…… 红色的粉尘沿着血液曾经流动的方向前进，直到他们视力的极限，也没有停止的意思。 格雷继续道：“如果是血顺着这条通道往下，那么其一，血液应该是会凝固的；其二，这一路上，血液几乎没有损耗。” 确实，那条红色的痕迹在前进的道路上一直维持着一致的宽度。看上去如同猎魔人索莫斯的血液在离开身体之后有了生命一样，离开了地面的束缚，一直向着前方移动。 龙和罗伯交换了一下眼神。 格雷也许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他们两个却很清楚。 在猎魔人的世界里，有两个敌人直接和鲜血挂钩，偏偏这两个敌人都是让人十分头痛的凶残狡猾之徒。 吸血鬼和血法师。 无论答案是哪一个，他们都不想在没有携带武器的情况下和他们有什么接触。 序章03 龙很欣赏罗伯的一点是他的应对很快。他很快回过神来，说：“我们停一下吧，龙。不过要先委屈一下格雷了，我现在要塞住他的耳朵，你没有意见吧。” 龙这次没有表示反对。格雷不满地看他和罗伯，说：“等等，你们不能……” 龙在他的脖子后面敲了一手刀，力道控制得很好，足以让他有几分钟失去知觉，又不会造成什么后遗症。他马上接住格雷向后倒去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也许把格雷放在地上会更方便，但龙想他应该不乐意在有灰尘的地面上躺上哪怕一分钟。 罗伯半是嘲笑半是感慨：“很体贴啊。” 他相信这是龙和格雷第一次见面，只能归为人和人之间微妙的吸引力。龙在这种前途未卜的情况下还能照顾格雷到这种程度，正是这份突然迸发的感情的分量。猎魔人也许对感情并不十分看重，但从来没有嘲笑真挚感情的习惯。罗伯只是有些不习惯在危机四伏的境况下身边有人上演纯爱剧。 他已经摸透了龙绝对不会解释的性格，接着说：“我们互相揭底吧。我身上有两瓶圣水、一个银制的十字架、二十个银箭头和一个微型弩。我有两个朋友死在吸血鬼的手下，所以这些东西我总是不离身的，但如果对手是血法师，我就没辙了。我看这里……对手是个血法师的可能性还要比吸血鬼大一些。” 他只差说梅森男爵一定是个血魔法师了。 如果穆丽尔小姐在这里一定会真的把扇子砸在他的头上。 血法师在普通人中远没有吸血鬼知名，但猎魔人们都明白血法师的可怕——失去底线、渴望力量的同类的危险程度远在异类之上。 两个人都已经认定，这是一个针对猎魔人，获取他们血液的陷阱。虽然其中还有一些不慎明了的细节，例如男爵要他们的血做什么用，又为什么把自己的女儿穆丽尔和格雷这些人都卷进来。 “我的装备都在休息室。但是我对装备不像你们这样依赖。” 面对罗伯的坦诚，龙也摊牌——这恰恰是他的西方同行很难接受的事实。 罗伯苦笑了一下，说：“东方的神秘吗” 对龙来说，默认“东方人都是神秘的”，也比和罗伯解释自己的作战方式更简单一些，于是他点头表示默认。 龙对小部分人之外的人群的温柔和亲近很有限。这是他特别关心格雷的一个原因。一个人是否亲近另一个人，和认识的时间不一定有关。短暂的相识和稀薄的了解，一样会在两个陌生人之间建立某种微妙的联系。 罗伯当着龙的面吧那把微型弩从上衣口袋的夹层里拿出来，卷起袖子，固定在右手的手臂上，然后看了看还靠在龙的肩膀上格雷。 “要不要把这小子丢在这里他就算不是男爵一伙儿的，也只是个累赘。” 龙低头看了看格雷平静的面容，说：“不考虑。” 罗伯摇了摇头，说：“如果不是在窗台看到你们真的是在聊天，我一定以为你们已经在草地上搞过了。” 龙虽然没在喝水，但一时之间也有被呛住的感觉。 “嗨，反应不要那么大，又不是好事被我撞破。不止你一个人觉得对付这儿的乡下小妞儿麻烦，我比你更受她们欢迎呢，我当然要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至于看到你们，只是顺路，顺路而已。不过我还挺羡慕你的。” 龙奇怪道：“为什么” “你觉得我信任你吗” “不觉得。” 龙斩钉截铁地回答。 对公众来说，独行侠正是猎魔人的神秘和魅力所在，只有他们这些猎魔人才知道这是经验的总结。 一个人经常出生入死之后，最信任的只有自己——也许还有手上的武器。 “那就是了。但你却信任他，这挺值得羡慕的不是吗我也想信任美元和金条之外的东西啊。” 罗伯那么说着，和刚才一样走在前头。格雷还没有醒过来，但他不准备留在这里等他自然醒来。未知的危险面前，时间实在是太紧迫了。 龙看着罗伯的背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和面对布雷森或者格雷时候的笑容都不同，这个笑容大约是认可吧。 在这个时刻，龙才对罗伯·鲍里有了一定的信任。虽然不是那么多，但在人际关系淡漠的猎魔人中间，也算一个了不起的突破了。 罗伯只撒了一点粉末，红色的痕迹在五十米之外的地方就逐渐稀薄，当他们走了一百米左右之后，通道突然变陡，而那痕迹也消失了。 要拖着格雷行动并不现实，龙干脆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他在格雷的自尊心、舒适度和方便方面权衡了一下，觉得抱着他走是个比较折中的方案。 好在通道足够宽敞，他不用特别小心，也不会让格雷的头和脚撞上通道的墙壁。 龙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这条通道是设计来做什么的” 走到这里，通道的长度和深度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联系到大剑卡森一样遭遇了突然坠落，这里类似的通道也许还有好几条。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完全可以设计得更加矮小紧迫，这样还更方便围杀“猎物”。 现在的这条通道的宽敞对于它应有的用途来说，实在宽敞得过分了一些。 通道的目的是行动，那么是否有需要为它预留出足够宽敞的空间的东西存在于这通道之中 “不要提这些令人扫兴的东西。不管这里有什么，我可不想和它打交道。” 罗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从他小心的步伐来看，他接受了龙的意见。 好在龙的担心暂时没有成为现实，通道中的积灰足以说明这里有一阵子没有任何东西经过了。 有一阵子是多久也许是五年 龙一边走，一边想着满脸惊惧的猎魔人索莫斯。 虽然红色的魔法粉末没有复制出他完整的面容，但已经把他的恐惧传达给他们了。他到底是见到了什么杀死他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 龙正想着这个问题，感到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胸口戳了两下。 格雷醒了过来，脸上有点害羞也有点气恼，他微微低着头，小声说：“放我下来。” 龙只是放松手臂，他就干脆地从他的怀抱里跳了下来，皮鞋在地板上猜出的声响吓了罗伯一小跳。 人在绷紧神经的时候很容易神经过敏。 他很快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有回头，直接问：“怎么啦” 他负责的是前方，所以这时候绝对不回回头，避免在这一瞬间漏过什么危险。 格雷冷声道：“没什么。” 罗伯笑了起来。 龙稍微有些心虚，但还是不准备解释。这就是龙的习惯，即使他对格雷有些好感，也不准备对已经发生的事多说什么。 如果格雷是那种为此斤斤计较的人，那他对他的好感也仅限于此了。 让龙高兴的是，格雷是个聪明人。他跳过可能让大家都尴尬的部分，说：“透露点可以透露的给我。” 罗伯代替龙回答他：“吸血鬼和血法师，你任选一个吧。” “吸血鬼这儿有吸血鬼古堡吸血鬼吗那个血法师是什么” 这确实是普通人的回答。 龙突然想到格雷是这里唯一见过男爵的，他问：“格雷，你在太阳底下见过男爵吗” “你是说男爵可能是吸血鬼不可能吧，下午他和我在会客室见面的时候，可是有大把的阳光照着他的。” 龙没有什么表示，罗伯却苦笑起来。 男爵是血法师的可能性大大上升了，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龙一边前进一边在头脑里整理自己对男爵的了解。罗伯·鲍里直斥男爵为冒牌冒险家，但在龙的认识中，梅森男爵年轻时候确实声名显赫，足迹遍布全球。对于自己雇主的其他信息，他所知甚少，这几乎是猎魔人的行规了——不要触及雇主的隐私。但是遇到意外情况，这会凭空增加一丝恐慌的情绪。龙对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一无所知。 他这时候还握着格雷的手。格雷可能在生气也可能没有。龙知道刚才打晕他是必须的，他得用实际行动取得取得罗伯的信任。但他也明白同为男人，被人打晕了抱着走一段路并不是什么多愉快的体验。 “喂，放手吧。” “什么” “这样子遇到危险的话也不方便你逃命吧” 格雷那么说着，却没有任何要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的表示。龙觉得他的手握着很舒服，男人的手再纤细也称不上柔软，而且还很冷，但正因为如此，他手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温暖他的手。 他虽然那么说，龙却在他的眼睛里见到温暖的笑意，大概是人类的体温多少也可以温暖人心吧，格雷接受了龙的这一点心意。 握着手的意思是，一旦遇到危险，龙绝对不会一个人逃走。 走在前面的罗伯又开始受不了两个人之间那若隐若现的温柔了。他哼了一声，说：“漂亮小伙儿，你知道最危险的怪物是什么吗” “吸血鬼、狼人……之类的吧。新闻里从不报道恶魔之类的东西，恶魔倒是只存在于幻想小说当中还有什么危险的妖怪僵尸” “算了，我不应该问你的。你连血法师的恐怖都没有听说过吧” “血法师你们刚才说的和吸血鬼一样危险的怪物不过听上去是人类吧” “人类才危险。你觉得每年死在怪物手下的人多还是死在人类手下的人多” 格雷不说话了。 罗伯继续说道：“我只见过几次血法师杀人之后留下的现场。现在你的血液还在白皙的皮肤下面流动吧吸血鬼也只会从脖子吸干你的血而已，但是血法师会把血从你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孔洞……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甚至是毛孔中抽出来，你想体验一下吗” 他说这些话倒不是为了吓唬格雷，而是为了把可能的敌人摆在自己的面前来不安。 他们已经在通道里走出将近一千米，这条路还没有到头。 它到底有多长 在罗伯看来，通道的长度又和他们将会遇到的危险直接挂钩。罗伯·鲍里在不工作的时候是个快活的花花公子，他谢绝和死亡作伴。 即使是牵着手的龙和格雷，也能感受到那种让罗伯烦躁起来的压迫感。神秘的男爵一家、低矮的通道、死在这里的猎魔人以及血液的奇异流向带来的危险的气味无处不在，他们偏偏又找不到危险的本体。 人在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产生幻听的，但龙很快确认从罗伯开始用语言发泄自己暴躁的一瞬间听到的声音并非幻听。 格雷明显也听到了，他以明显得有些夸张的动作左右转了一下脑袋。龙注意到他的容貌中有某种神经质的特征，平时不明显，但这时候那双睁大的眼睛显得尤其不安。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种非常难听的摩擦声，像是某种坚韧又柔软的物体在腔室内前进发出的声音，带着几乎每个成年男人都能理解的暧昧感。 这里可以称为腔室的，也只有这漫长的通道了。 罗伯转过头来和龙对视了一眼，就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不管通道的尽头是什么，他们身后的是什么，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时间都是必要的。 龙没有马上跟上去，因为格雷正试图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开。 这时候，他的动作也是一种表态。 如果发生危险，他不想要拖累他。 正因为如此，龙绝对不考虑放手。 “别挣扎。” 他说完这句话，又把格雷拦腰抱了起来。 格雷发出半声惊呼声就乖乖闭上了嘴。龙跑步的速度很快，他不想咬到自己的舌头。 要抱起一个活动中的成年人的难度要超过抱起一个失去知觉的成年人，更不要说龙在抱起格雷之后居然很快追上了罗伯。龙并没有因为怀中的分量而迅速赶到劳累，相反，通道中缓慢流动的风被他甩到耳朵后面的感觉让他不合时宜地轻松起来。 在两个速度很快的男人的脚下，这条地下的通道终于到达了其长度的极限。龙看到通道前方的尽头出现了一道亮光。 从他们掉下来到现在没有过去很久，外面还是深夜，这道亮光必然是灯光。 龙和罗伯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通道在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些陡，罗伯回头以看怪兽的眼神看了龙一眼，然后攀着通道的墙壁，一点点靠近那个出口。龙再次把格雷放下，两个人都没有对情急之下的行为说什么。龙甚至奇怪起自己怎么会突然多愁善感起来担心自己抱起格雷的后果——能有什么后果 罗伯探出头去查看通道下方的情况，他满头的金发像是融化在那明亮的灯光中一样。 可以肯定那是灯光，只有荧光灯有这种颜色的冷光。 “不高，三米左右，下面有个平台，挺宽敞的，还有一扇门……这扇门……” 罗伯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龙知道那扇门一定有什么特异之处。但是那暧昧的摩擦声还在他们身后追逐着，下方宽敞的平台至少更适合迎敌。罗伯说了声“下去吧”就带头跳下了出口。 龙听到他落地的声音之后才走到通道的尽头，扫了下方的情况一眼，也跟着跳了下去。下面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原型空间，直径在五十米开外，中间有一个隆起的方形平台，距离四周墙壁的平均距离在五米左右。他站稳之后转身对从通道口探出头的格雷说：“下来吧。” 格雷毫不迟疑地跳下来，龙伸开双手接住了他。他原本以为格雷会马上跳开的，但他没有，而是靠在他的身上，似乎他见到的东西让他暂时忘记了其他任何事情。 “——那扇门。” 他说。 序章04 龙带着格雷转了小半圈，就看到罗伯正死盯着的那扇门。这扇门和房顶齐平，宽度在四米左右，表面呈现一种哑暗斑驳的蓝绿色。左侧的门板被推开了一半，恰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走过去。看上去后面是和之前通道一样的水泥通道，也亮着灯。 但门本身比门后面的东西更吸引人。 房间里的平台有一米出头高，遮挡住门下方的一小半，但是其上的部分在灯光下一清二楚。给人以十分厚重感觉的门板上有着风格大刀阔斧，古朴厚重的纹刻。门的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兽头，因为线条古拙抽象，说不准具体是哪种动物。它有一双圆睁的大眼睛和一张半张着似乎永远不会满足的大嘴，线条虽然简单，却透露出一种凶神恶煞的气质。因为门被打开了，它的脸当然也被分作两半，但那凶恶的气势一点没有受损，甚至看上去更加危险怪异。 这生物的周边环绕着一些简练的花纹，正是这花纹让龙的心头一阵乱跳。 他没有什么美术常识也看得出那是云纹。全世界只有亚洲，只有他的故乡中国，会以这种线条描绘云彩。 这头凶兽的名字在龙的心中呼之欲出，但他不想把它的名字说出来。它的形象出现在门上，实在是一个十分不吉利的征兆。 龙相信格雷和罗伯并不理解这个古老兽纹包含的意义，只是单纯被那传神的雕工所传达出来的那股凶恶之气给镇住了。果然，罗伯这时候已经小跑步冲到平台边上跳了上去。格雷也默不作声地松开刚才还抱着他脖子的手臂，不过一时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他的身边等待他说话。 显而易见，在两个驱魔人当中，格雷更倾向于他而非罗伯。 龙挥挥手示意他跟上，然后跟着罗伯跳上了那个平台。站上平台之后，他环顾四周，打量起这个房间。 房间的高度在七米左右，顶上有一整块有机玻璃，背后的大排灯管把平静的冷光洒满整个房间。门正对着他们跳下来的通道，在那个通道的出口边上还有四个同样的出口，看上去一共有五条这样由大厅下方通到这间房间。 龙有一种微妙的感觉——那些通道看上去非常像是排水的管道，而不是供人行走的道路。 罗伯问：“这门上的图像代表着什么不过怎么看那东西在东方文化中代表的也不是天使吧” 虽然罗伯没有指名道姓，龙也知道他是在问他。大概是因为罗伯刚才提议过“干掉”格雷，格雷和他之间总有一层微妙的敌意。他稍微斟酌了一下，决定不把时间浪费在和他们解释那到底是什么上。他说：“是一种贪吃的凶兽。” 罗伯点点头，也不知道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龙又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发现在门的前方还有一滩液体。之前在平台下面是看不到门下方的情况的，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那是血迹。 一整排水滴状的血迹由门的下方延伸到左边第一根通道的下方。龙很快明白过来，实际上是反过来的。有个受伤的人从那根通道跳下来，进入了这扇门。从出血量来看，他受的伤不轻。 罗伯问：“不知道是哪一个，看起来那扇门后面有路没跑了。我们过去看看” 其实这不能算是这个问题，既然前面有路，他们当然只能前进。 这时候格雷突然说：“你们听到了蠕动的声音变快了。” 就在他说话的这一刻，那之前缓慢蠕动的声音何止是变快，几乎是几倍于之前的速度一下子掠过通道。龙这次听清楚了，它并不是来自于他们走出的那条通道，而是来自他们头顶上的那条通道，因为两条通道靠得那么近，他们才以为那声音在他们的正后方。 一大团红色的东西由那根通道的上方重重衰落到平台和墙壁之间的空地上。还有几根细长的如同丝线一样的东西连接在这东西上，由通道上挂落。 龙低声对格雷说“别过来”，然后以不紧不慢地脚步走向平台的边缘。 他的视力很好，已经大体看出那是什么。那是一个人，他自从摔下来之后就一动也不动地横在原地。要辨认出这个人是谁已经很困难了。他身上血肉模糊，皮肤已经溶解。一个人的脸上如果只剩下纵横的肌肉和肌腱，即使是和他很熟悉的人也难以确认他的身份。龙看着他身上仅存的那一点衣服，推测他是埃里克·彭丁，之前还和他在梅森男爵城堡的大厅里说过话的猎魔人。 彭丁身上缠满了一种细细长长，绦虫一样的物体，每一根都有成年男性拇指粗细，它们的表面有一层粘膜，是半透明的，鲜血浓稠的红色由内渗透到这层粘膜上。这些“绦虫”像是具有脉搏一样，不断重复着胀大收缩的过程，频率非常接近人的心跳，让人看了就有心跳和脉搏一起加速的感觉。 罗伯也走了过来，龙扫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阴沉，苍白得过分。 “我下去看看。” 格雷低呼了一声“小心点”，罗伯则不置可否。龙想格雷一定在抱怨罗伯对同行过于冷淡，但这才是正常的做法。 他跳下平台，小心走近彭丁。龙这才发现彭丁虽然一动不动，但还没有死，他的胸口没有欺负，像是那细长的肉虫已经取代了他的血液循环系统一般，脸上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却还可以活动。要在彭丁没有皮肤的脸上还能辨认出表情，这是一件十分可怕又残忍的事情，他努力转动几乎要凸出眼眶的重选的眼睛，鼻翼微微颤动，竟然还以强悍的生命力在挣扎。龙走到他身边三米的时候，彭丁没有嘴唇的嘴巴蠕动了几下，龙先是听到罗伯的呻吟声，然后才听到彭丁含糊地说：“杀……杀了……我……” 龙盯着彭丁，问罗伯：“有可以给他一个痛快的武器吗” 罗伯没有回答他。 龙马上就明白了罗伯的顾虑。他的武器当然是那把袖珍弩和二十枚银箭头，罗伯不想把珍贵的箭头浪费在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停止呼吸的彭丁身上。 彭丁脸朝下躺在地上，他连抬起头来看一看正接近自己的人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却还在转动，一双眼珠都挤到了眼角，龙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看看可能会杀死自己的人是谁还是想要求救。他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找到一串钥匙。有几把钥匙不常用，重新配也很方便。以龙的腕力，把其中一把钥匙当做武器来结束彭丁的痛苦简直是易如反掌。 龙当机立断，把钥匙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彭丁的身体忽然剧烈抽搐起来。 龙退后一步，看着彭丁身上的巨大变化。那些细长的血虫在它身上蠕动的频率一下子加快了，那剧烈、扭曲的搏动带动着彭丁的身体一阵一阵地弹跳起来，像是一只被胶水黏住的巨大的毛毛虫正在努力摆脱自己的命运。彭丁的肌肉也在膨胀，然后一个又一个血泡出现在他的脸上、身上，那肿胀不堪的样子简直是人类死后因为腐败而出现的巨人观。 即使是龙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靠在了平台上。一只冰冷的手从平台上落下来按在他的肩膀上，龙知道那是格雷的手，他抓住格雷的手臂，转身跳回了平台。 龙不用格雷的帮助也能跳上去，但他确实需要握住格雷的手来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他并不是胆小的人，可彭丁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凄惨诡异了。龙见过很多尸体，有人类的也有怪物的，尸体当然不好看，可彭丁看上去远比他见过的任何尸体都怪异。 就在他跳上平台不到十秒之后，彭丁已经膨胀到看不出人形的身体一下子爆裂开来，龙甚至不知道怎么描述这场景，彭丁看上去和一个里面装满红色颜料的大气球差不多，发生爆炸之后，血像是被泼洒出来的颜料一样四下飞溅，那种凌厉的势头不会弱于高压龙头里喷射出来的水枪。 罗伯再次呻吟了一声。 那些血从彭丁身上溅射出来之后，变成了像是血又不像是血的东西。它们的颜色还保留了鲜血那种炽热厚重，但表面又像是丝绸一样，变得又平又滑，在灯光下像是月光下挥出的红绫一样，落到了平台和墙壁之间的环状沟之中，然后以一种汹涌的势头追着右边通道下方的血迹涌向那扇大门。它移动的速度非常快，等罗伯冲到平台的另一头，从彭丁殒命之处到门口已经出血了一条和环状沟齐宽的“血河”。 罗伯的身形甚至摇晃了一下。 龙和格雷也走了过去，发现门口的一大片地上都铺着由彭丁的血转化而来的又像血又像薄膜的东西。先不考虑格雷，他们都有把握在双脚不触及地面的情况下跳过这条血河，前提是血河不会攻击他们。 这是十分理想的条件，如果真的有那么理想的话，他们现在就不应该在这里了。 罗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和一包香烟。他抽了一根香烟点燃了丢进血河之中。没有焦味发出，烟上的火也没有熄灭，只是静静平躺在血河之上。 但谁也不会觉得这血河就安全了，罗伯问：“这次你还要下去吗” 龙皱起了眉。 罗伯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白手帕，然后抓起格雷的手。格雷和龙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罗伯手上寒光一闪，格雷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条血痕。罗伯用手帕在格雷的手上一擦，然后把手帕丢到了血河之中。 “喂！” 格雷瞪了罗伯一样，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然后抬高。他甚至没有问罗伯为什么那么做，而是和罗伯一起看着手帕落下的方向。 罗伯可以把手帕抛得很高，没等手帕飞到最高点，血河中已经抽出无数根血线，插入手帕上，吸允着上面的新鲜血液。这些血线还保留了一些液体的特征，湿润的表面让手帕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但它们从手帕上得到的血更多。 手帕被血线牵扯着落下之后，血河里抽出更多这样的细线，一会儿就把手帕盖住了。 罗伯的举动像是激活了这条血河一样，整条血河的表面都有生命一样翻滚起来。他看着这条血河，就像他看着的不是轻薄的血迹，而是一条随时可以吞噬人命的汹涌大河。 “血法师的戏法……血法师的戏法……” 罗伯一边重复着这句话一边在发抖。龙知道罗伯并不是胆小，而是血法师的凶残给留下太过严重的心理阴影。格雷的胆子不会比他大，但格雷对血法师的了解非常有限，因此虽然他的脸色也很苍白，看上去甚至不如罗伯害怕。 龙忽然有了一种他自己也觉得自作多情的想法：是否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格雷显得不那么害怕 他翻了翻口袋，发现没有带手帕或是绷带。他的绷带和其他装备都留在地面上的城堡里了。 “伤口要紧吗” 龙一边那么问一边走向格雷，罗伯这时候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格雷，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罗伯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狠辣凶残的光芒，这光芒让龙心中一凛。 他停下脚步，但身体处于一个随时可以扑上去的状态。龙低声问：“你要做什么” 格雷很配合，乖乖在罗伯怀里没有挣扎。罗伯把他挡在自己的身体前面，眼睛里保持着那种凶狠，说：“不知道这条河是只对血有反应，还是对人类本身有反应我们赌一把吧。” 他说完就把格雷推下了平台。 他虽然说要赌一把，但其实根本不想赌，在格雷摔下去的一瞬间，龙看到一道血光从他身上飞溅出来。龙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大喊“不要”了，就在他扑向格雷的同时，罗伯也越过了血河跳到了门后。 龙跳下平台的时候格雷已经被血线缠住了，无数条血线盖在他的身上，只能看到身体的轮廓。龙知道这些血线一定在他身上吸允鲜血，它们对他视而不见，从整条血河里疯狂地涌向格雷。 “退开！” 龙爆发出一声怒斥，其中包含着对罗伯·鲍里的怒火！ 连血线似乎也明白了这个男人正处于愤怒之中，涌来的速度放慢了。龙从格雷的脸上把血线拨开，避免他窒息，然后把把双手伸到他身体下方想要把他抱起来。血线虽然有些畏惧龙，但又十分渴望格雷身上的新鲜血液，一瞬间又有更多血线扑了上来，把龙的双手、躯干和格雷紧紧缠在一起。 “罗伯·鲍里！” 被龙以愤怒至极的语调呼喊名字的罗伯·鲍里这时候站在门的里侧，看着被血线缠绕着如同两个血人的龙和格雷。龙还维持着抱着格雷的姿势。罗伯有些恶毒地想这漂亮的一对再漂亮，过一会儿多半也会变成两具被吸干血液的干尸。落到血法师的手下，这还算是不那么凄惨的死状了。 “笨蛋，去抓他做什么，和我一起跑过来就没事了。” 罗伯对龙或者格雷都没有恶意，对他来说这只是为了活下去的必要手段，这种时候第一个被放弃的当然是没有战斗力又有些可疑的格雷，难以置信的是龙居然会蠢到浪费这个逃生的好机会。也许是龙最后的吼声蕴含着非常有分量的指责，罗伯·鲍里竟然不安起来。他用自己见过的猎魔人之间彼此背叛的几个案例来安抚自己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罗伯·鲍里！” 龙再次愤怒地大喊他的名字。罗伯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去，看到一股青绿色的火焰从被血线裹着的两个人身上燃起。 那火焰虽然是绿色的，但并不是那种飘忽惨淡的绿色鬼火，而是一种让人看了之后就心旷神怡，会忘记那是火焰而想要伸手触摸的温暖翠绿，就像是春天长满新叶嫩芽的森林一样，有一种生命力旺盛的喜悦感。火焰由龙的额头迸发出来，顺着血线向血河漫延。血河似乎也知道这青葱绿色的火焰是自己的天敌，那些血线哆嗦着想要逃离龙的身边，一瞬间龙和格雷周围的血河向后退去，留下一片空地。 罗伯这时候看清了，火焰是以龙的眼睛为中心烧起的，如同他的眼睛正在向外喷火一样。对，龙现在确实是双目喷火，直视着他。 十个猎魔人中有九个是依靠武装到牙齿的现代武器作战的雇佣兵的延伸，但其中也有一些真正意义上的怪物。 唯有怪物可以与怪物战斗。 “猎魔人龙的‘木焰’吗” 他嘀咕了一句，就顺着通道落荒而逃。 龙闭上眼睛，收敛起眼睛里向外燃烧的火焰。几率带着青焰的血线掉落地面，一眨眼就在青焰的威力下消灭了踪迹，火焰也一点点熄灭消失了。 一阵又一阵的痛楚涌向龙的脑袋。他对这种力量的控制非常有限，否则的话他早就用这可以荡涤大部分属于黑暗一侧力量的火焰来对付这血河了。 这也是龙的杀手锏，他深知在罗伯·鲍里这种经验丰富又狡猾的同行面前留一手的必要性。 龙强忍着头痛，抱着格雷跳上平台，然后把他安稳地放下。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为格雷进行急救了。在罗伯把他推下去的一瞬间龙就想到了，要制造足够吸引血河的血作为诱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割断颈动脉。 他甚至不敢去看格雷脖子上巨大的伤口。 他握紧拳头，一边平复头脑中翻涌的痛苦，一边平复自己胸口的痛苦。龙能听到两种咯咯作响的声音，一种是他握得不能再紧的拳头上发出的骨节作响的声音，另一种是他咬紧牙齿的声音。 格雷死了。 龙对格雷并没有很深厚的感情，只是觉得有些喜欢他而已。很多小说和电影喜欢描绘两个人一起冒险之后互生情愫的故事，但龙知道，如果能平安度过今天，他们两个不过是平静道别的结局。笑着说他有个朋友很喜欢猎魔人龙的格雷甚至连电话号码也不会给他留下。龙和格雷的感情只限于今晚。 但是格雷死了。 两个人之间坏的好的和其他任何可能都消失了。龙在自己的余生会一直以悔恨的心情牢记这件事。这件事和袭击他的头痛缠绕在一起，深深埋入他的脑海。 愤怒正在迅速治愈他的头痛。龙知道自己下面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梅森男爵和他的秘密就在前面，该死的罗伯·鲍里也在那里。 龙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到可以追击罗伯·鲍里的程度之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准备去把格雷的脸盖上。他以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思考方式想还好罗伯割断了他的脖子，大失血会迅速带来休克，比起彭丁以及罗伯本人将要面临的结局，格雷的死亡可以说是毫无痛苦。 他因此见到了让自己血液几乎逆流的一幕。 格雷脖子上的那条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他本人也同时睁开眼睛。 那双无需赞誉之词的翠色眼睛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龙反应过来之前，格雷跳起来一把把他扑到在地。被他认为纤弱不堪的手紧紧按住了他的胳膊，像是岩石和玉制作的枷锁，牢牢按住了他的上半身。 格雷跨坐在他的身上，俯下身，把嘴把凑到他的右颈。龙听到和医院里打针的声音类似的插入声，吸血鬼那尖锐的犬齿就埋入了他颈部的皮肤和肌肉，深入血管。龙向上方弓起身体，竟然不是为了挣脱格雷，而是为了摆脱他咬住他脖子一瞬间由他背脊生起的奇异感觉。血液本身没有知觉，但龙这时候在喝醉酒那种自己的灵魂在身体四周摆动一般的状态中感到自己血液的流动。血液顺着他脖子上的牙齿印儿涌进了格雷的咽喉。他能听到他喉咙抖动的贪婪吞咽声。 格雷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他柔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颊，双手像是握手一样嵌入他手指之间。 龙的防线在构筑起来之前就已经崩溃。被吸血鬼抓住的一瞬间胜负已经揭晓。吸血鬼通常不会分泌有致幻作用的体液，但吸血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不可抗拒的诱惑。龙见过几个侥幸在吸血鬼嘴下逃生的人的记录，他们都说如果不是这一行为会直接导致死亡，被吸血是一个非常舒服的体验。 接近于做爱，甚至可能更高。 龙不确定格雷在这点时间吸掉了多少血，猎魔人的体格远比普通人强悍，一般的失血量根本不会引起这样的头晕。但他现在正处于不断的眩晕之中。他的血液正受到呼唤，在他的血管里燥热欢快地流动着，热流在他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流窜，一根指头、一片肌肤也没有放过。 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如果不是那吸血鬼的鼻子和嘴巴都紧紧贴在他的脖子上，他一定会认为那是格雷因为饱餐一顿而发出的愉悦的声响。但那是他自己的，从鼻子里、从嘴巴里发出的恨不得把自己体验到的快感都发泄出来的声音。 龙是第一次知道男人的声音也可以那么银荡。 他因为自己的声音不自在起来，但现在想要反抗已经太晚了。力量由他的身上涌向格雷，让他变得比刚才更强大，龙有一种自己从身体到意志都已经无法反抗他的感觉。快感不断地冲刷着他的理智，把这些东西从他头脑里剥离之后，龙的本能，也是在追逐快感的。龙在这种快感中一点一点攀升，他本人没有和任何人交往过，这种初体验一般的极限快感，虽然只是处于开始的阶段，对龙来说也有吸引他不断攀爬的致命吸引力。 格雷这时候停了下来。 他还是跨坐在他身上，冷色调的灯光由他们头顶洒落，他看上去像是在沐浴月光一般。 龙像是所有在“热身运动”中被打断的男人一样，由心底产生出空虚和不满，他抬起头，看着格雷厄姆·林登，男爵私人律师的助手，同时也是吸血鬼的这个存在。 格雷也正低下头来看他。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被金色染成了金绿色，像是宝石也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的眼睛。他的嘴角有血迹，那是龙自己的血，把素色的嘴唇染红了，说不出的妖艳。 他意犹未尽地说： “还是新鲜的血好喝，袋装血的味道总是很奇怪啊，龙。” 龙有些虚弱地苦笑了一下，他向上伸出右手，抓向格雷的心脏。 他哑着嗓子说：“给我看你的证明。” 序章05 “你不觉得这有些失礼吗这可是我的大秘密啊。” 格雷说着，把左胸的衣服往外面拉开，露出了他心脏部位的那个刻印。 那是一个精致的纹身，荆棘缠绕着一把插在大蛇身上的长剑，剑柄的正中有着一个赤红色的十字架。整个纹身的线条简练但十分逼真，被钉死的大蛇身体下面流淌出的鲜血看上去竟像格雷的胸口真有伤口在流血一样。 即使生前不是天主教或者基督教的信徒，吸血鬼也会本能抗拒十字架，只有一种例外情况——部分吸血鬼投靠人类，为人类工作，从而得到了这个烙印。 龙对这些被称为“烙印之牙”的吸血鬼叛徒所知甚少，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拥有这个烙印的吸血鬼比那些随时可能背叛同伴的猎魔人可靠一些。 至少格雷刚才没有把他吸干。 “这下相信我了吧” 格雷一边拉上衣服一边问。这个烙印是他在人类社会自由活动的通行证，同时也是背叛同类的证明，没有人会喜欢没事把自己的罪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可以从头说起吗” 龙干脆彻底在平台上躺平，彻底放松身体。吸血鬼的力量大得可怕，他感觉即使自己刚和一头愤怒的公牛搏斗，也不会那么累。 格雷问：“虽然故事不长，不过你想这样听吗” 龙这才想起格雷还坐在他的身上。 一分钟之前他还被格雷撩拨得很有感觉，“大家都是男人无所谓”这么厚脸皮的话他实在说不出来。 格雷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弄得一身是血，接下来又要对付男爵，我是不介意帮你解决一下的。” 龙一下子坐起身来，说：“没有那么严重！” 他的鼻尖几乎撞到格雷的鼻尖，在那么近的距离看，那双金色光芒闪烁的绿色眼睛美丽得无法形容。格雷向后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龙能用自己的胯间感受到他移动的这两公分的距离。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偏偏格雷还用故作天真的口气嚷嚷：“不会吧，那么害羞” “别开玩笑了！快下来！” 龙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处男，处男是最受不了挑逗的，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满身是血，但危险一样是会让人很有感觉的，尤其对那些干一份与危险为伴的职业的人。 谢天谢地，格雷没有继续捉弄他。他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在他身边，顺手解开了自己头发上的发带。有几根末梢泛着波浪的发丝就从龙的脸上擦了过去。 龙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让我冷静一下。” 他说完，唯恐听到格雷的笑声，马上盘腿坐起来，闭上眼睛进入冥思。龙这个人在大部分时候都很冷静稳重，但人总有自己的死穴，格雷现在戳到的就是。他很庆幸格雷及时收手，不让自己陷入一个不得不动手才能解决的尴尬境地，但问题是格雷也十分清楚刚才他已经被逼到了临界点。 还好随着思想进入冥思状态，这些困扰龙的情绪和他的头痛一起消失了。他在自己之中，又在自己之外，审视起自己身体的状况。除了脖子上两个还有点留学的小牙印之外，他的身体处于最佳的状态。 龙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不过过去五分钟，他像是已经在温暖的床铺上睡过几个小时一样，感觉全身舒畅。 格雷拍拍手，说：“真有一套。” 龙这下总算可以正视他的脸了。他转过头去，问：“说说你是什么情况” “律师迈尔斯先生觉得自己知道太多，他的老板梅森男爵可能会在近期干掉他，然后去上面报告了很多秘密，希望当污点证人来保命，然后我就被推出来干这份苦差事了。不过除了血法师，不会有人在血方面比吸血鬼更内行了。” 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故事不长。龙感到相当程度的不满意。他迫切想知道两件事，梅森男爵到底在谋划什么，以及格雷到底在为谁工作，两件事格雷都没有说明。 格雷还是抱持着他的洞察力，他伸出两根手指，说：“这样吧，给你两个选项，不过只能二选一。我的真实身份和男爵的目的，你想听哪一个” “你的真实身份。我们等下要去找男爵，顺利干掉他之后他的目的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格雷吐了吐舌头：“我原本以为你还在犯迷糊呢，结果脑子意外地清楚。”他用手指在自己鼻尖上抹了一下，说：“我最近一段时间在为国际刑警工作——国际刑警专门负责灵异事件的那个部门，WSS。” 龙点点头。 其实每个猎魔人从入行那一天起最熟悉的两个组织就是猎魔人协会和WSS。简单来说一个是介绍工作的，另一个是来抢生意的。 对于投靠人类的吸血鬼来说，也许这类有政府背景的机构确实是最好的去处。 “作为你请我吃一顿新鲜点心的回报，我还是告诉你梅森男爵的事情吧。”格雷指着那扇门上的兽面纹说：“迈尔斯律师说男爵几年前得到一件青铜器，据说是邪教用来祭祀的，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想办法骗一些猎魔人来为自己工作，然后用他们血迹那件青铜器。最近五年一共有至少七十起猎魔人的失踪和他有关。他挑选的都是那些有一定实力但名气不响的猎魔人，还都是那些失踪了也不太容易被发现的。猎魔人本来就是居无定所，出意外也不会有人报案。没想到这次倒是钓到了你这样的大鱼。” 龙对于格雷把自己归为“名气不响”一栏没有什么意见，但想起在花园里他说的那些话很可能是编造出来骗自己的，心里就多少有些不是味道。 格雷这次并没有注意到他这小小的情绪，他说：“我也没有想到这五个猎魔人里面你是真材实料。绕回迈尔斯先生吧，他对梅森男爵具体在进行哪方面的祭祀也不知道，他说自己从来没有参加过男爵的地下活动，专门有人为他进行测谎，所以应该如此吧。遇到这类和血有关的危险分子，WSS是绝对不会派自己人出马的，结果当然是我倒霉了。从新巴黎来这里可是有好大一段路的，杰特很久没有和我分开过三天以上了，真是头痛。” “杰特” 他的提问被格雷刻意无视了。格雷说：“基本情况知道了吧对于男爵，我所知有限，接下来我要去找他了，你呢反正我一定能解决掉他的，你没有恢复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今天至少已经死了一个人，我看他不会顾及和你同是人类对你客气的，而我不想等到天亮。” “还有一个问题。” “嗯” “你对自己那么有信心，刚才是怎么被罗伯·鲍里算计的” 龙还记得自己刚才以为他死了的时候的心情。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把一把很钝的刀子刺进他的心脏一样，迅速又煎熬。 他不在意格雷为了工作掩饰身份甚至撒几个无伤大雅的小谎，但做戏有必要做到刚才的程度吗 “罗伯·鲍里吗意外意外，我演得稍微投入了点。” 格雷那么说的时候，龙几乎已经要把拳头招呼到他脸了，但是他脸上忽然又浮现一个十分奇异的表情。 “毕竟这样的体验很久没有过了，像个普通人一样被人保护着的滋味也不错。” 吸血鬼那么说着，看上去已经有了被揍的心理准备，然而眼神又有些落寞。龙愣了一下，他又恢复那副轻松愉快的神气。龙发现格雷在身份“暴露”之后眼神和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毕竟他本来是不可能在这种程度的危险中感到害怕的。 龙握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说：“我也要找男爵算账，没有人支付工资的话，我过来的机票钱就要自己买单了。” 他用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神情语调那么说，却让格雷又笑了起来。 “那好啊。不过你的能力似乎有些副作用，没问题吗” “没问题。下面我们从哪里去找男爵” 格雷用眼神指向那扇门，说：“你认识那门上的兽纹，你觉得那是出口吗” 龙摇头：“据我所知，在使用这种兽纹的年代，没有人会把它刻在门上。但换成男爵就不好说了。” “他这方面还是比较传统的。”格雷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的鼻子对血比你们敏感多了。我们的目的地在下面。” 他说着用左脚的脚尖在平台上轻轻踩了一下。 龙从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平台和这地下建筑的其他地方相比干净得多。通道里没有杂物但有自然堆积的灰尘，而这里没有。 格雷又说：“刚才我大意了一些，被抽掉了不少血，现在又不能从你身上补充太多。这样吧，我负责找到下去的路，你既然没有问题了，多出点力如何” 龙啼笑皆非，但他没有拒绝他。 一想到格雷还活着这件事，他就很难拒绝他不过分的要求。 而男爵……龙在刚才，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给他们点颜色看了。至于罗伯·鲍里，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龙也不介意给他一顿饱揍。 龙没有让痛揍罗伯·鲍里的想法在自己脑海里停留太久，对他来说拳拳到肉比站在这里想象修理他更有乐趣。他看着格雷在平台上踱了几步。卸掉人类伪装的吸血鬼看起来除了神态轻松了一些，和之前几个小时中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体温，他对人类的模拟真是惟妙惟肖，甚至把出对他本人来说毫无意义的呼吸和心跳也考虑在内。 这是龙第一次和“烙印之牙”打交道。他不知道是只有格雷会这样，还是其他倒向人类一方的吸血鬼都是如此。 他一边等待格雷调查的结果，一边随口道：“你说你不想等到天亮” “嗯。” “我听说那个烙印可以在阳光下面保护你们。” “算是吧，至少不会见光就死。不过你见过喜欢晒太阳的吸血鬼就连人类都知道曝晒日光不好。对了，你这是变相催我快一些吗” “算是吧。” “麻烦。” 格雷在平台中间停了下来，然后退后两步。龙凭借优秀的视力看清他的每个动作，包括鼻翼的抽动。 他在闻血液的流向。 格雷又用脚尖在地上敲了两下，然后伸出袖子掳到手肘的左手，右手之间在手腕上轻轻一划，血就一滴一滴洒落在地上。因为伤口愈合的速度太快，他又把手腕划破两次，才在自己脚下积累出一块小血洼。 因为今天所有的事都是围绕血展开的，龙看到他手腕上的血痕居然有一丝眩晕感。 格雷的血由平台的中心点向四周循着某个轨迹流淌，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蘸着这些血在作画一样。格雷看着血展开的痕迹，又在自己手上划了几下，让龙有替他把手上的伤口按住的冲动。 终于，一副血勾画出的魔法阵浮现在平台之上。 龙先入为主认为平台上的机关应该和门上的兽纹有关，结果出现在他们脚下的是一个六芒星的魔法阵。 格雷嘀咕着“到嘴巴里的夜宵都能飞了”，最后在自己手上开了条口子。这一次鲜血并不是循着引力的作用直接坠地，而是以非常缓慢地速度从手腕上红色的裂口中落到地面上。这次的血落到平台上之后，整个魔法阵上闪过一道红光，然后平台的中间的地板出现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形。圆形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向两边分开，路出被掩盖着的楼梯。 格雷在自己残留血迹的手腕上添了两下，然后放下袖子。如果不是他半身都是斑斑的血迹，他站在楼梯口的样子倒是相当潇洒。 龙跟着他走下了楼梯。这一次两个人很默契，都没有说话。男爵很可能就在前方，不管格雷启动魔法阵的行为有没有惊动他，现在都不是说话的时候。 这一次的旅途短得出人意料。龙估计他们在楼梯上下降了五米左右，就来到了又一个小平台。整个楼梯和平台中都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气味被魔法阵和水泥掩盖得很好，但是瞒不过吸血鬼的鼻子。 小平台的中间有一扇开着的门，这一次只是很普通常见的铁门，上面也没有古代兽纹。和格雷说的一样，男爵在“这方面”比较传统。 两个人同时放轻脚步，走到了门口，通过这一点空间窥探起门口的房间。 这间房间可以说是一个血池。整个房间相当大，天花板和墙壁上爬满了之前缠绕在埃里克·彭丁身上的那种血虫，是一间不断蠕动的血肉之间。房间正中有一个看上去很像是血块凝结而成的圆形区域，正中有一口棺材，已经和血肉链接在一起。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跪在棺材的边上，从那一头金发和健壮的身材来看，应该是男爵和布雷森·勃兰中的一个。龙很快确定男人是梅森男爵，因为布雷森正绑在棺材边上的柱子上。 这样的柱子一共有五根，因为饱饮鲜血，已经变成了黑红色，难以判断其材质。从龙的右手起的两根柱子上各挂着一个血肉模糊，很难说到底是人体还是肉块的东西。左边的两根柱子空着，布雷森就被血肉虫挂在中间的柱子上。布雷森·勃兰虽然面无人色，但看上去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有两条血虫在他的鼻子边上游走，看上去对这两个黑色的孔洞很感兴趣。他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两条虫子，神态可怜又滑稽。 梅森男爵从棺材边上站起来，用手在棺材上拍了两下，说：“穆丽尔、穆丽尔，今年的祭品马上就到。” 龙稍微有些悚然，他前不久还在地上见过那位美丽的男爵小姐穆丽尔，莫非这棺材就是她的容身之所。 “叔父，看在穆丽尔的份上，放过我吧。” 布雷森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恳求男爵，换回来一声冷哼。 “布雷森，我说过要把城堡给你的，现在你得到她了。那些猎魔人还没有来，穆丽尔已经等不及了，你就先代替他们，成为穆丽尔的一部分吧。” 布雷森张大嘴巴想要继续求饶，那两条血虫这时候窜进了他的嘴巴，直接把他呼救的声音堵了回去。 男爵从棺材上拿起一把匕首，站到了布雷森的面前。门后的龙也在这时候和格雷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冲进了房间。 虽然从来没有猎魔人要救助没有契约的受害者的规定，但龙还是不喜欢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 房间里的血腥味浓郁到令人作呕，龙有些莫名其妙地像格雷应该很喜欢这种味道。但现在不是回头看格雷是否和闻到烟味的老烟枪一样露出上瘾的表情的时候。 “住手，梅森男爵。” “哦这不是龙吗”男爵直接把脖子扭转了将近180度，转过头来，流露出一个嘴角裂到耳根的微笑。他说：“你总算来了，太好了，快来帮助我为穆丽尔治疗吧。” 即使是龙这样经验丰富的猎魔人在看到男爵的脸之后也呆了一下。 无数血虫在男爵的脸上蠕动，确切说，千千万万的血虫构成了他的整个身体。男爵的鼻子不见了，嘴巴张开的时候可以看见里面的牙齿，几条血虫正从他的嘴角探出头来。他那双有神的蓝眼睛在这堆蠕动的虫子之间看着龙，眼神里竟然有一丝亲切。 在男爵的下一句话说出口之前，龙对着还站在门边的格雷大声说道：“格雷，看好我的青色木火，我会在倒下前放倒他的，然后就靠你了！” 他挥出了擦起火焰的拳头。 格雷“听话”地靠在门口，看着龙的身影带着青色的火焰冲向梅森男爵。吸血鬼优秀的动态视力让他精确地捕捉到火焰出现在他拳头前的一瞬间。在龙拳风的末梢，火焰由半空中燃起，爆射出绚烂的火花，在他身体的残影上拖拽出长长的痕迹。 龙把重心压低，让拳头和火为自己开道，金色和绿色的焰光为他前方本应充满红色的世界渡上了怪异的色彩。 男爵在尖叫。 他胀大嘴巴，舌头颤抖着，吐出尾音细长的尖叫声和大股大股蠕动着的血虫，像是倒入清水中的红色颜料，碰撞着纠缠着向他席卷而来。 人类的大脑完全无法处理数量如此密集的物体。龙干脆闭上眼睛，在男爵身前十米左右停了下来，然后向上挥拳。 被他留在脚后的青火汇集过来，随着这一拳带起的拳风，环绕着他冲上房顶。那里大量翻滚的血虫一下子被点燃了，发出成百上千人分量的惨叫声，让整个地下空间的血和肉都颤抖起来。 在龙的脑海里，有更为宏大的声音喧嚣着，他的脑袋里装着一个巨大旋转着的台风，呼啸着摧残着他的理智。 烧掉烧掉烧掉把这些一切一切全部的东西都烧掉烧掉烧掉烧掉烧掉烧掉，烧掉。 龙不得不用左手捂住自己的一边耳朵。 但是这还不够。 他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上扬的拳头上，整条手臂的肌肉紧绷，如同坚硬的石雕一样把他的火焰引向头顶。 青火在血虫的身上蔓延开来。它们持续尖叫着翻滚着，吐出体内的鲜血，在地下室里下起了一场血雨。大量的血还没有落到地面上，就被龙的火焰蒸发。这是能荡涤一切黑暗一侧之物的火焰，被血虫们在十年时间里反复咀嚼吸收，沾染上魔性的鲜血就这样大量洒落，又大量挥发在他的头顶。地面的血虫一边哀嚎着，一边忠实地执行梅森男爵进攻的命令。它们前赴后继，消耗着地下室里血液的数量，然后消失在龙的脚下。 这是单方面的摧毁和屠戮，就像龙脑海中的暴风一样。龙并没有从这个行为中得到任何乐趣，他大脑还能运作的部分轻声嘀咕：格雷那个家伙说不定在抱怨他这样做很浪费。 这个念头让他得到一丝安慰，但就如同他绝对的力量在摧毁男爵的阵地一样，他脑海中的飓风也在摧毁他。龙想自己还有一到两分钟，结果不是发疯就是晕过去。格雷是否可靠 “结束了，男爵。” 他对梅森男爵说出发起最后一击的宣告，然后再次睁开眼睛，走向男爵。龙目力所及的范围，大批大批的血虫还在他压倒性的力量中挣扎。他成为了男爵眼睛里的巨大阴影。整个人变成一团血虫的男爵还在尖叫着，然后被他的火焰吞噬了。 “你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吗我还以为你会让他说一个和女儿之间感人至深的故事给你听呢。” “哪有那种时间……” 龙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达到了极限。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棺材的边上，把手放在了棺材板上。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发出心脏的鼓动，那种强烈、有力、澎湃的节奏…… 被绑在柱子上的布雷森·勃兰突然发出一声尖啸。他脸上的肉一块一块脱落，环绕着他的骨头进进出出的血虫支撑着血淋淋的骨架从皮肉里跳了出来，张开双手扑向龙。 龙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听到手枪发射的声音，一枚子弹准确击中这幅骨架的头部，子弹本身的冲击力很小，但这幅骨架还是解体了，和之前被甩脱的血肉掉到了一起。 龙趴在棺材上，勉强回头，看到格雷把一把比PPK还要小巧一些的手枪收起来。 “你不是说可以全部解决的吗” 格雷踩着残留的血迹走向中间的血肉平台。龙的脑袋里不断的撞击声正在持续摧残他的意识。他模糊中听到格雷说了一句“礼尚往来”，就失去了意识。 格雷用手刀在龙的脖子上敲了一下，力量可能比他刚才打晕他的时候大一些，然后接住男人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身体，轻轻放到地上。格雷听说过一些猎魔人中真正的超能力者的事情，有些能力会对头脑造成巨大的负担，这时候强制的休息可以说是变相在保护龙。他看着龙脖子上自己咬下的牙印，舔了舔舌头，然后把视线转向那口棺材。 格雷也听到了那强烈的鼓动。 他可以确定个，迈尔斯先生所说的青铜器就在其中。 他告诉龙这个故事很简单，实际上迈尔斯先生用了三个小时才交代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他们……来自‘艾歌（AIAG）’的东西……失落的守护者的东西……” 他见到老律师的时候，他已经被WSS的灵魂学者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他花了好些时间和手段才和他建立了沟通。想到这里，格雷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像是掀开一块塑料板一样推开了棺材的盖子，伸手把放在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每一条边的长度都在十公分的六面体，迈尔斯先生说这是一件青铜器，但很不贴切。它的表面是青铜器上常见的那种斑驳厚重的青色，但这东西不是铜的，即使它是空心的，它也比铜轻得多。 “这下总算可以交差了。” 他嘀咕着把六面体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看了看棺材里的那东西。 那不是少女的骸骨或者任何和人类接近的东西。里面残留着的是一堆正在裂开的石头和从石头的裂缝里渗出的盐粒。 不知是否是男爵的仪式最后没有完成的缘故，原本躺在棺材里的人正在迎接可悲的末日。 格雷看着这堆垮塌的石块和盐，又讽刺又无奈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龙带回地面然后通知WSS的人收尾。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查看信号是否恢复得时候，被龙烧光的天花板的一角向下凹陷，摔下来一个被一大堆血虫包裹着的东西。 接近僵死的血虫从这团东西上散开，格雷才发现那是罗伯·鲍里。 他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发现罗伯·鲍里的状态还不赖。他的半边脸被血虫吸干了，双脚折断，断骨直接暴露在外面，不过还活着。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活了一个，这样比较好和上面交代了。” 格雷低下头，保证罗伯·鲍里可以看到自己的脸。 猎魔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杀……不要……杀我……” 可能是因为见到认为已死的人，他被痛苦扭曲的脸上的表情居然变得更加狰狞了。 格雷整理了一下头发，说：“当然，务必放心。” 龙在晚风中闻到紫藤花的香味。他睁开眼睛，再一次见到了月亮和艾歌。地球的双月的银色柔光是如此温柔，驱散了他视野中最后的一抹血红。 吸血鬼坐在他的边上，看到他醒来了，勉为其难地低下头，说：“你总算醒了。我用的力气可能有些大，我担心来不及和你道别了。” 龙看着他白色的脸、恢复成绿色的眼睛和被风吹幅的褐发，以及他身后厚重的天幕。 现在是黎明之前的时分，双月还挂在天空，但清晨即将来临。 他想抓紧时间说点什么，但是张开嘴巴，问的居然是：“你把我搬上来的” “拖上来的。” “……” 龙浪费了十秒钟，然后问：“男爵……” “梅森男爵为了复活自己早夭的女儿，不惜使用古老的血魔法，你喜欢这个故事吗。” “不。” “既然一把火把他烧光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 “……有些不是滋味。” “嗯” 龙想说他不喜欢这样。他和猎魔人同行们说不上什么交流，但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转眼消失的感觉。但他的力量对此无能为力，除非他知道梅森男爵的怪异之处上来就采取主动，但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最后他说：“这很麻烦，猎魔人协会倒霉猎魔人排行榜最常见的上榜理由就是干掉雇主，没有拿到机票报销。” 格雷很开心得笑了。 “那么天亮前我先告辞了。国际刑警善后的人应该很快会到。有机会说不定会再见面的，龙。” 第一章：一号盒子01 傍晚五点不到，龙走进“甜蜜拥抱”酒吧。这时候酒吧里当然没有人，酒保列奥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后面发呆，看到龙，他冻结一样冷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本年度第五十七位登陆‘倒霉猎魔人排行榜’的龙大驾光临，欢迎欢迎。要不要来一杯这个月的主打鸡尾酒‘献给你的烈焰’” 龙摇头，说：“柠檬水。” 他从不喝酒。 两分钟以后，一杯柠檬水被送到他的面前，杯口上嵌着一片新鲜翠绿的薄荷叶。 就像列奥很喜欢龙一样，龙也很喜欢列奥。 列奥是个很特别的人，龙百分之百肯定这个表情冷淡目光锐利的年轻人是个男子汉，但他穿上酒吧制服的白衬衣和背心之后，总会被人误认为走冷艳路线的男装丽人。认识列奥两年，龙见到至少二十个把他当成女性前来搭讪，然后铩羽而归的倒霉蛋。列奥有一次和龙坦白，他对他另眼相看，因为他是不多的第一次见到他没有露出色迷迷表情的人。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猎魔人协会中的高层，很多猎魔人以及其他和灵异事物有关的人都喜欢光顾这类酒吧，这也是酒吧早早就开门的原因。 列奥是酒保也是经理，调酒是他的个人兴趣。他有一双修长美丽的手，在调制鸡尾酒的时候，动作优美神态专业，不亚于一流的小提琴手。 他等龙喝掉三分之一杯柠檬水之后说：“你一定想说每年不幸干掉雇主又挣不到飞机票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你上榜” 值得一提的是，列奥虽然看上去冷淡沉默，但在熟人面前是个话痨。 他也不管龙是不是在听，继续道：“正好我也想要打电话问你呢，你知道你上榜的真正理由吗朱莉·奎艾丝说你是个性无能。” 龙呛了一下。 “我真不敢相信，大名鼎鼎的朱莉·奎艾丝向你投怀送抱，你居然能够拒绝她。她不光美艳绝伦，胸前的那一对巨波，更是销魂！” 列奥说着，腾出双手在胸前做了一个略猥琐的手势。 龙没好气地说：“既然你的消息那么灵通，那么应该知道我连她的弟弟一起拒绝了。” “我当然知道，朱莉的弟弟，太阳神一样的阿隆，据说有好几个只搞女人的富商和他睡过之后都念念不忘，甘愿为他撅起屁股。就是因为你拒绝了他们姐弟俩，朱莉·奎艾丝才有自信一口咬定你是个性无能。坚定的同性恋者也许可以抵御朱莉的诱惑，但怎么会连阿隆都一起拒绝了呢我听他们说起，才想起对你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从来不少，但你没和其中任何一个睡过。” 龙感到脑袋里一阵发胀，八卦起来的猎魔人甚至比一群几百年的老吸血鬼更难对付。龙不理解这些欧洲人的想法，为什么自己拒绝一对外形出众的姐弟之后，他们只会想到性无能，而不是意志坚定坐怀不乱之类比较正面的说法呢 龙可以肯定自己不是性无能，每天早上男人该有的生理反应他从不缺少，他只是不喜欢在在感情交流之前先发生肉体关系而已。 当然他是不会在列奥面前大声澄清这一点的。列奥也只是把这件穿得沸沸扬扬的八卦新闻说出来取笑他而已。 “龙，不做点表示我不介意放出和你有一腿的消息来帮你夺回名誉。你就这样放任朱莉·奎艾丝四处宣扬你是个性无能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对了，她勾引你之后才会那么说的。她怎么勾引你的她胸前的那对宝贝，真有那么挺拔” 龙反问：“你接下去是不是要问我阿隆的下体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雄伟” 列奥瞪圆眼睛，惊呼：“龙，我真要怀疑你是个性无能了！这样你都能拒绝他们你不是个性无能就是个圣者——圣者其实大多是性无能吧” 龙为列奥大惊小怪的神态笑了。列奥这样没有表情的时候俊美得像是冰雕的花朵一样的人实在是不适合这种瞪大眼睛的表情。他说：“那对姐弟是很出色，但也不是什么人勾引我，我就要……” 他脖子上现在贴着创可贴的地方突然迸发出一股热量，让他打了个哆嗦。 列奥知道龙这样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哆嗦的，龙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也出卖了他。他恍然大悟，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龙不紧不慢地摇头：“没有。” 他知道如果自己忙着澄清，只会被列奥抓住把柄进一步取笑。而且这是实话，那只吸血鬼一周前留在他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收口，所以他还记得他的牙齿、他的手指、他的头发和他的气息。但他把他当做人类时候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也许他再见到他还是会为了那天他对他做的事感到那种燥热，但格雷·林登本人也只是说了“有机会会再见面”而已。 即使格雷是人类，他们两个之间也没有时间发生什么。只是那个伪装人类很成功的吸血鬼的神情举止中总有一些让他难以忘怀的东西。就像紫藤花的香气、就像月光，无形无质，偏偏在他的头脑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龙把格雷的绿色眼睛从自己眼前驱散的时候，看到列奥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他明白自己刚才走神的这一小会儿，列奥已经坚定了他和某个人坠入爱河的想法。对龙来说，不解释永远是最好的解释。他不理列奥，继续享用那杯柠檬水。 “继续装，当我是朋友迟早回带他或者她来看我……哼哼。对了，你今天约了谁见面” “索菲。” “太直接了！就不会装装样子说‘为什么不可以来看你’” “专程来看跟着朱莉·奎艾丝一起嘲笑我性无能的人” 龙的表情总是比较严肃，这让他的玩笑话看上去很认真。列奥也明白这个谣言对任何男人都伤害巨大，他连忙说：“任何这家酒吧的客人敢跟着朱莉·奎艾丝一起造谣，我就把他们轰出去！” “嗯。那今天先替我买单好了。” 龙的薄唇上逸出一抹微笑，列奥觉得心头猛然一跳。龙确实很英俊，更要命的是很有魅力，列奥经常觉得自己说不定有一天会为了龙变成同性恋——前提是龙愿意经常这样对他笑。 他相信朱莉·奎艾丝对龙是因爱深恨了，所以才到处传播这样的谣言，因为这样一来，一些原本对龙感兴趣的人也许会放弃他。 列奥正在胡思乱想，酒吧的大门被踢开，今天的第二位客人带着一声巨响出现了。 龙听到那高跟鞋的脚步声就知道是索菲到了，让他不明白的是列奥脸上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索菲又为什么踹门进来 他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一手抱着一只肥猫，另一只手捧着一条胖狗的年轻女郎站在酒吧门口。女郎有一双会说话的蓝眼睛，脸上略带焦急的神情十分动人。她大声道：“列奥、龙，快来帮忙！这两个可怜的小家伙受伤了！” 第二章：一号盒子02 那只肥猫的左爪上血迹斑斑，确实是受伤了，但龙还是没法把这对肥猫胖狗和“可怜的小家伙”联系起来，因为他们的皮毛光滑，体重又严重超标，一看就知道有对它们溺爱得过分的主人，和可怜两个字绝对无法挂钩。 索菲抱着这一猫一狗，大跨步走进酒吧。那肥猫有一身美丽的白色长毛，脸上和四肢的毛色接近烟灰色，在索菲的怀里像是一大团绒线一样蓬松柔软。它的眼神非常呆滞，似乎受到过很大的惊吓。猫是一种十分伶俐的生物，它脸上出现这种呆傻的表情，倒确实十分惹人怜爱。 那只胖狗比吓呆的肥猫精神很多。龙对宠物猫狗了解很少，也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英国斗牛犬——它方头大耳的长相实在太有辨识度了。胖狗的一双前爪上也有一些血迹，看上去像是从肥猫身上沾来的。 龙知道索菲对小动物的爱心充沛到有些泛滥的地步，列奥甚至专门在酒吧里准备了一个宠物用的急救箱，方便包扎各种索菲捡回来的小动物。这一猫一狗难道是打架受伤之后被索菲带回来的不过它们现在和和气气的样子倒不像刚刚“厮杀”过一场。 索菲走到吧台边上把肥猫胖狗放下来的时候，列奥已经把急救箱拿出来了。索菲在斗牛犬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说“我先带夏娃去后面冲一下伤口”就匆匆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列奥看看龙，问：“她……认识那只猫” 龙指了指胖狗脖子上的项圈，列奥马上反应过来，索菲是从项圈上知道它们的名字的。 那只狗确实十分胖，它站在吧台上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肚皮几乎和桌板平行。斗牛犬这种狗在一般人眼里无疑长得很丑，但也丑得可爱。龙和列奥都被它憨态可掬的样子逗乐了。列奥开玩笑说：“它的主人把它训练得很好，说不定是一位充满爱心的美女。龙，你要不要照狗牌上的电话给她打个电话运气好的话一场艳遇就到手了。” 他说着去看胖狗项圈上的狗牌，忽然“咦”了一声。 龙也看到了，胖狗的狗牌是黄铜的，表面有些锈迹，明显有一定年份。现在电子狗牌非常流行，像这样没有什么花哨的狗牌已经很少见了。列奥摇头，说：“我错了，这狗牌大概是它从它父辈那里继承的，看来它的主人多半是一位老先生。不知道它和夏娃的主人是不是同一个，猫叫夏娃，狗难道叫亚当” 列奥说着向胖狗招了招手，那只狗对人十分亲近，小短腿迈了两步就靠了过来。他拿起狗牌，念出了上面的名字：杰特。 龙稍稍愣了一下。杰特是个非常普通的名字，普通到即使一周前有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人说过这个名字，他也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把它从记忆中翻找出来。 列奥把狗牌拿在手里，又“咦”了一声，说：“杰特的主人真有趣。”他说着，把狗牌在龙的面前翻了过来。狗牌的反面刻的当然是主人的住所和联系方式，但最先的地址已经被人磨掉了，现在只有一个手机号码刻在上面。做这件事的人不是有十分锋利的工具就是有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的表面磨得这样平整。 杰特的主人在购买这块狗牌之后一定搬过家，所以只好把原先的地址磨去。看上去他对这块狗牌有相当的感情，不然换一块电子狗牌岂不是更方便 索菲这时抱着肥猫夏娃从洗手间回来了。她的表情有些疑惑，说：“夏娃……没有受伤，这血迹是从哪里来的” 龙看了看夏娃依然十分呆滞的眼睛，问：“你是在哪里捡到它们的” 索菲指了指大门左边的那扇窗子，说：“就在前面那条街道，夏娃的爪子上都是血，我以为她被玻璃划破了前爪，而杰特一直跟着她，我就把它们一起带来了。” 列奥说：“它们是有主人的。” 索菲说：“夏娃项圈上有地址，不过要穿过三个街区，我当然要先把它带来治疗。那么，现在需要报警吗” 三个人都明白夏娃脚上的血迹意味着什么。既然它没有受伤，那么血迹是不是它主人的呢结合夏娃受惊过度的表情，结果呼之欲出。 列奥思考了三秒钟，说：“先给它们的主人打个电话吧，万一是虚惊一场而我们又先报警了，那不是给人添麻烦” 龙和索菲都同意他的提议。龙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杰特狗牌上的电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先打电话给杰特的主人，也许是因为一听到杰特这个名字，他就燃起了这个念头吧。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因为这事情实在过于巧合，龙反倒不觉得惊讶。格雷·林登温柔和气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了过来，夹杂着一些奇怪的背景音，那声音噼里啪啦的，对电话的干扰很大。他说：“喂哪位” 这是电话中最常见的开场白。龙想说“是我”，又担心格雷已经把他抛到脑后去了，于是改口说：“我捡到了一只狗，不知道……” 格雷打断他：“我听出你的声音了，龙。” 龙多少有些高兴，说：“是我。这只狗就是杰特” “是啊。它很粘人吧” “有一点。你住在哪里我替你把杰特送过来。”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愈演愈烈，似乎是烧柴火的声音。 吸血鬼很容易和古堡联系起来，古堡中有一个壁炉也很正常，但现在是四月。 那是着火的声音。 龙皱眉问：“格雷” “我没事。”格雷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报出一个地址，正在三条街之外。他说：“正好……我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忙，可以来一下吗不用把杰特带来了。如果夏娃也在——夏娃是一只布偶猫，脸和四肢都是烟灰色的，我想它们应该在一起。” 消防车的喇叭声同时在电话两边响起，龙看着酒吧大门左边的窗户，从这里到三个街区外的住宅区之间没有什么高层建筑物，可以清楚地看正有浓烟从那里升起。 龙拿着从格雷那头挂断的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听上去格雷正在火灾现场，他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难道他竟然无法从火场中逃生吗 因为这一点好奇和疑惑，龙无法不去。他对列奥和索菲说“我去那边看看”，就站起来走出了酒吧。索菲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把夏娃交到列奥手里，也追了上去。 第三章：一号盒子03 失火的那栋楼是上世纪80年代的建筑，一共五层楼高。龙和索菲赶到的时候，整栋楼已经像是浇满了松油的木柴一样燃烧起来。三楼以上是重灾区，窗玻璃基本都烧爆了，时不时有火舌伴随滚滚浓烟从窗口里窜出来。 围观的市民很多，消防车和救护车到来之后，人群有序地为消防员让出通道。有两个中年人一边大声说自己是医生，一边加入救助从火场中被救出的伤员的工作。另外有两个像是中学生的男孩子从不知道哪家超市买来了两大箱矿泉水，分发给刚从大楼里逃出来的惊魂未定的居民。获救的居民脸上满是惊慌和茫然，龙看到一个被熏得满脸黑烟的金发小女孩抱住她母亲大哭的场面，也不免微微动容。这时两辆消防车的水龙头已经对准了大楼，两道纯白的水柱一齐射向那栋大楼，却没能浇灭火魔猛烈的势头。 龙走近坐在一边正在喘气休息的年轻消防员，刚才就是这个消防员把那对母女从大楼里抱出来的。他问他：“楼里还有人吗我有一个朋友……” 消防员有一双明亮勇敢的蓝眼睛，他看着他，有些紧张地问：“大楼里有你认识的人队长！队长！里面可能还有人！” 听到他那么回答，龙马上就明白自己多此一举了。大楼里当然还有一个人，但绝对不能让消防员冒着生命危险去火场里找一个吸血鬼。他对消防员说：“手套借我一下。”就把手套从年轻的消防员手上摘了下来套在自己手上。 索菲也走了过来，她低呼道：“龙，你不会……” 龙闭上眼睛，把索菲的声音和附近的喧嚣都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格雷并没有说自己在哪一层楼。他想象他在火灾现场打电话的模样，比火焰更灼热的燥热从他脖子上的牙印中蔓延开来，攀着颈椎骨涌进他的脑海。 他确定格雷在五楼左手边第三扇窗户中。 龙睁开眼睛，看到消防队长站在他的面前大声说：“年轻人，别冲动！你有朋友是这栋大楼的住户你能确定他的行踪吗”他说着就想把龙拉到远离大楼的地方去。龙向边上一闪，对索菲道：“索菲，告诉他们不要进来找我，我会搞定的。”然后他跑到大楼下面，攀住一楼第三排窗户的窗台，在一片惊呼声中爬了上去。 他像一只大壁虎一样在墙面上“游走”，避开从窗户中吐出来的烈焰。龙爬到三层楼的时候，除了惊呼声还听到一大片手机拍照的快门声。当他爬到五楼的窗台前的时候，耳朵里就只剩下地板、家具和各种电器焚烧的声音了。他用双手抓住五楼的窗台，脚下用力一蹬，就一个跟头翻进了房间里。 龙跳进房间的一瞬间也觉得自己大意了。房间里到处是滚滚的浓烟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刺鼻气味，但就在房间的正中，有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区域，像是被一个无形的保护罩罩着一样，没有被浓烟吞没。他确认了那个区域的方向，就紧闭眼睛向那里冲了过去。 当那只冰冷纤细的手按住自己的肩膀的时候，龙松了一口气。 这个区域的边缘是用血划出来的，大楼里所有东西点燃而起的浓烟像是有生命一样，可以避开了这里，里面的空气新鲜得像是火灾根本是幻觉一样。 格雷坐在地板上，看来原来正在玩手机。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脸朝下扑到在血泊中，他的后脑勺上有一个还在冒血的弹孔。龙指着这个脑浆崩裂的人问：“夏娃的主人” 格雷点点头。 “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自己跑出去你不知道可能会有消防队员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吗” 龙的语气半是询问半是指责，他说着打量起格雷，发现他胸前有一大片血迹，衣服上更是有三个弹孔。不只是格雷和倒在地上的这位仁兄身上一塌糊涂，这间房间里也经过彻底的扫荡，家具的柜子和门全部打开着，被烧焦一半的沙发坐垫上有两条大口子，弹簧和海绵都翻在外面，显然有人想要在这间房间里找到点什么。 格雷眉毛微竖，说：“你以为我想呆在这儿地上这位是我的邻居凯尔·王，我就住在对面。杰特平时有空就找他家的夏娃玩，所以我们的关系还算可以吧。下午我本来在午睡，是被枪声吵醒的。这一层楼有十间房间，但住户只有我们两家。我知道是凯尔出事了，就走过来看看，没想到才进门，就吃了三颗花生米。然后杀了他也准备干掉我的那些家伙就在楼里放火了。” 他的解释听上去顺理成章，但龙很不满意。他直接问：“你完全有时间自己离开的，为什么要我来帮忙” 格雷笑得眯起了了眼睛。他说：“你这不是来了吗” 龙哼了一声：“告诉我理由。” “这你都想不到那些杀了凯尔的家伙说不定还在监视这里，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中了三枪以后没事人一样自己跑了，我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不管什么时代，吸血鬼在人群中暴露身份，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龙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格雷的解释听上去似乎暂时还可以接受。 格雷继续说道：“我本来打算装死到底，等被送进殓房在找机会溜走。没有想到火势那么厉害，那些消防员根本上不来。” 龙稍有些不满，心想本来就不应该让消防员为了一个吸血鬼需要隐瞒身份这种理由冒险。不过当格雷的绿色眼睛带着点求助的意味看着他的时候，即使知道这种求助示弱只是装样子，龙的心也软了下来。 对格雷这样背叛同类和人类生活的吸血鬼来说，自己身份的秘密大概确实是头等大事，而让一个吸血鬼去考虑人类是不是会因为自己的行为遇到危险，似乎也有些强人所难。 虽然那么想，龙还是希望格雷可以更有人情味一些。 “那么你要我来做什么” “很简单，你既然能爬上来，这事一定难不倒你。我也不是很怕火，不过被烧焦这件事想想也很恶心吧再说等他们把火扑灭也要浪费很多时间。所以我还是继续装死，而你负责把我的‘尸体’带出去就好，接下来的事情医院会搞定的，我只要混到死亡证明就好。唉，可惜这个身份不能用了。” 他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样子看上去确实有些可怜。然后他又眼巴巴地看着龙。龙想这个家伙倒是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但谁让他确实无法拒绝这个要求呢 实际上如果龙不想帮助格雷，他一开始就不会来。 他点头表示同意。 格雷开心道：“那么就拜托你了，放心，我装死很专业的。对了，杰特和夏娃先寄放在你家，我晚一点来把他们带走。你要是有适合的人，也可以让他们领养夏娃。”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倒进龙的怀里。龙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对于格雷十分专业的装死技术，他一周前已经领教过了。因为太过逼真，他看着他的“表演”感觉很不好受。 他刚想要把格雷抱起来，这个家伙自己先睁开眼睛坐了回去。龙还没来得及讽刺他“诈尸也很专业”，格雷先开口说：“记得把脸熏黑点，外面现在好多人在拍照，你也不想自己的脸在报纸上人尽皆知吧” 然后他又一头栽回龙的怀里。 第四章：一号盒子04 关于这场火灾的后续，龙是在电视上看到的。他抱着格雷从那栋大楼的大门走出来的时候，人群的欢呼声几乎震聋他的耳朵。看到电视台的记者拿着话筒走向自己，龙马上把格雷丢给医生，跑步离开现场。最健壮的狼人的跑步速度也不过和他相当，几个背着摄影器材的记者想要追上他无异于天方夜谭，一眨眼功夫就被他拉开了距离。他有些不放心，又在附近几个街区绕了一下，才回到“甜蜜拥抱”酒吧。 索菲和他的默契很好，先他一步回到酒吧。她和列奥两个人难得安静，完全不提刚才发生的事。后来列奥给出了让龙很感动的解释，他说：你和困在火场里的那个人似乎认识，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这种时候不适合开玩笑。你回来以后我盯着你看了很久，确认你是真的不担心，不是在强撑，才松了一口气。 当时的情况是龙最好他们两个什么也不要问，他不可能把自己和格雷的秘密说出来，也不想随便找个借口骗自己的朋友，所以干脆板起面孔。龙平时不和气也不严厉，但板起脸来的时候很有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场，毕竟是能够吓跑一个排的狼人的猎魔人（索菲语）。 到后来，列奥忍不住了，说：“要不你和索菲换个地方谈事情我看你也没什么心情，再说你这样自带制冷的站在这里，晚上也不好做生意。” 索菲连忙摆手道：“龙，别担心，会没事的……你要的资料我都带来了。那我先走了，有事电话我。对了，夏娃和杰特……” 龙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说：“我先照顾几天。” 于是现在，晚上九点半，龙坐在自己公寓客厅的沙发上，身边坐着一只刚死了主人的肥猫，脚下趴着一只主人正在装死的胖狗，自己手里拿着一大叠打印出来的资料，一边看一边听夜间新闻。 下午三点左右，这座城市市中心的一所音乐学院的大礼堂也发生了火灾，当时有上百名学生在礼堂里参加彩排，死伤惨重。新闻的大部分篇幅都留给了这桩惨事，对于格雷公寓的火灾，只稍微报道了一下，重点也是救人之后神秘失踪的东方人身上。看到女主持说这起火灾中只有两人死亡，大部分居民都是轻伤的时候，龙松了一口气。两名死者，说的当然是格雷和他的邻居凯尔·徐。 听名字，这个凯尔·徐像是华裔，龙回忆了一下，下午见到的那具尸体确实有一头黑色的短发。他留下的布偶猫夏娃还是吓傻了的可怜像，完全不碰龙准备的晚餐。相比之下杰特的心情好得不可思议，饱餐过狗粮之后就舒舒服服地窝在龙的脚边睡觉。 龙在夏娃的脖子后面摸了两下以示安慰，然后安心翻阅起索菲带来的资料。索菲抱怨过他总是用不好电脑设备，但在龙轻松让她的电脑系统崩溃几次之后，她养成了每次先把资料打印好再带给他的习惯，还体贴地送了一个碎纸机给他，方便他处理看完的资料。 这是有关“烙印之牙”的资料。第一张纸上就是那个烙印的清晰图案。龙看着从被长剑钉死的大蛇身体下方流出的血痕，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从每个人的牙齿都独一无二这点来看，这可以说是格雷留在他身上的只属于他的烙印。听上去很好听，其实只是一只受伤的吸血鬼觅食的结果。 龙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吸血鬼确实可以通过这个“烙印”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猎物，但当受害者和吸血鬼离开一定距离，或者干脆由猎魔人杀死吸血鬼之后，伤口就会愈合。现在的问题是，过去一周他都和格雷保持一定的距离，但伤口并没有消失。他甚至可以通过这牙印感知格雷的存在。至于格雷那里是否同样可以感知到他的经历 这就像是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监视器一样，龙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的伤口又燥热起来，格雷来了。 龙把文件夹合上，转身和爬在窗户外面的格雷打了个照面。格雷正在敲打玻璃窗，看到龙站起来，还对他挥了挥手。 龙赶紧走过去替他把窗户打开。这里是十七楼，他不想有人被这个单手挂在自己家窗口的家伙吓死。 高层大楼的风总是很大，格雷跳进客厅的时候几乎像是被风吹进来的。他穿着一件病服，胸口明显塞着点什么东西。 龙伸手：“交出来。” “顺手偷了几个血袋而已……冰箱在哪里” “自己去卫生间解决掉，记得开排风扇。” 格雷像是偷吃零食被抓到的小孩一样盯着龙看了一会儿。龙既然是可以吓退一排狼人的男人，在气势上压倒一个吸血鬼问题不大。最后格雷缴械投降，乖乖抱着那几包血袋走进了卫生间。 其实龙对他不赖，担心他在医院里没找到衣服，在沙发上叠了一套衬衣牛仔裤和没穿过的内裤。但龙是绝对不会让格雷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开饭的，光是血腥味就不好处理。 夏娃看到格雷跳进房间，自己先在沙发上跳了一下。龙想它可能想到自己主人被杀时候的景象了，又在它棉花球一样的身体上抚摸了几下。格雷的正牌宠物杰特反而继续趴在那里睡觉，似乎对自己主人的“生还”不怎么感兴趣。 龙觉得暂时也没空看资料，就走到自己的房间，把索菲的文件夹塞进书架。他回到客厅的时候，卫生间里想起了哗哗的水声——鼻子十分敏锐的吸血鬼选择在进食之前先解决自己从医院里带出来的消毒水的味道。 半小时以后，两个人才坐在并排坐在沙发上。格雷把杰特抱在怀里，看起来是把宠物狗当抱枕用了，难怪他把杰特喂得那么胖。 龙泡了两杯咖啡，他不知道吸血鬼喝不喝咖啡但没好意思只泡自己的，于是格雷也没和他客气。他放下咖啡杯之后感叹：“舒服多了。殓房的味道真是难闻死了。今天还有别的地方着火了送进来不少烧焦的。” “市立音乐学院发生了火灾。” “哦，那可真是不幸。”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明天会去WSS找人办理新的身份。打死而不是烧死两个人，自然有警察来处理，我就不凑合了。可能先要在你家暂住两天，你这儿对养宠物没限制吧” “哦，没有。那个凯尔·徐是华裔” “和他聊过几句。他是中国留学生。” “学校会通知他的家属处理后事的吧” “应该吧。你很关心他” 龙摇头。他和凯尔·徐当然没有什么感情，但两个人都是中国人。对于客死异乡的同胞，龙觉得能帮忙还是应该帮一下。他感觉很难和格雷解释这种感情，格雷的同胞，是吸血鬼还是人类 他那么想着，随口问：“那些人是帮派里的华人还是白种人” “有三个，都是白种人。他们走了以后我爬起来检查过，凯尔家被扫荡得很彻底，看来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你觉得找到没有” “不像。” 龙也那么想。如果那伙人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应该不会做出杀人放火这样极端的行为。即使是黑帮，也会避免这样简单粗暴，很容易引起警方注意的行为。 他又问：“凯尔是什么学校的你知道吗” 他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去凯尔的学校打听一下，如果学校没有联系到他的家人，就由他来负责。 “他好像是学历史的，现在在读博士，学校……这座城市还有所大学叫什么来着” 龙哑然失笑，他差点忘记，这座卫星城市只有两所大学。那所大学的名字正在他的脑袋里排列成型的时候，公寓的房门被推开了。 第五章：一号盒子05 如果不是格雷做了一个手势，龙已经跳到沙发后面去了。他马上反应过来——外面有什么动静，格雷一定比他先听到。他说没事，当然是没事。 客人不请自来，主人却不能不尽地主之谊。龙站起来，低咳了一声，问：“是谁” 一个低沉中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格雷，别让你的猎魔人朋友耍花样。出来。” 声音的主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金发碧眼，不算很英俊但气势惊人，是龙不愿意与他为敌的那种人。 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带着墨镜，一副电影《黑衣人》里探员装扮的年轻人。就是这个男人，走进客厅看到龙的时候，突然全身僵硬地呆在了原地。 龙知道这类人，你怎样夸他冷静都不过分，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至于见到陌生人就如此吃惊的。 他大为好奇，问格雷：“他是” “好啦好啦，艾德，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休息了，回……” 男人进门的时候，就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一样，在极端的冷静之下涌动着极度汹涌的怒火，现在他火焰彻底喷发出来。没等格雷把这句话说完，男人就怒吼一声，从龙的身边一跃而过，抓正要从沙发上起身的格雷的衣领，一拳招呼在他的脸上。他左右开弓，几拳打得格雷摇晃地退到墙壁边上才停手。 如果不是单方面的殴打，他这带起一阵拳风的老拳，打得十分漂亮。龙明知道被格雷被打歪了的漂亮鼻子几分钟之类就能恢复，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怒意也在冒头。 这个破门而入的陌生人竟然在他的家里殴打他的客人。 格雷用舌头把自己嘴角溢出来的一抹血迹舔掉，然后扶正自己的鼻梁，靠在墙上说：“有一阵子不见了，你的火气还是……” 男人不等他把话说完，对准他的腹部就是三拳连击。在他把膝盖也用上之前，龙厉声呵道：“住手！” 他知道男人不会乖乖听话，直接冲上去插到格雷和男人之间，挡开了男人的膝盖。奇怪地是，男人的右手明明已经挥了起来，却硬是在的面前停下了。 龙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男人，说：“你是什么人这里是我家，请不要随便动手。” 他认真起来的眼神也很凌厉，男人不为所动，蓝眼睛里反而浮现一抹极其难以捉摸的神色，因为不会在他这种人眼睛里流露这样的感情，龙实在猜不透那是什么。 男人最后让步了。他收起拳头，用利剑一样的眼神扫了正抱住腹部的格雷，说：“别装死了，还是你想我把你绑回去” “捆绑play太重口，算了，让我恢复一下……虽然我的胃不用消化东西，但你也不能那么打啊，艾德。” 龙想要把格雷扶起来，却被这个低着头，似乎站也站不住的家伙把手推开了。 “五分钟。” 男人下了最后通牒，退后到他进门之后就没动过的两个跟班的边上，一直用恨不得把格雷刺死的眼神盯着他。 龙能感觉到，男人的眼神偶尔飘到他的身上的时候，瞬间温柔了很多。 他暂时不去想男人奇怪的态度，问格雷：“是WSS的人” “是啊……拿别人的工资，还有求于人，只好低声下气了。” 龙又有些生气了。他不知道格雷为什么倒向人类，但在他看来，他在明明可以放手一搏的情况下单方面被殴打，这笔交易实在不值得。他马上想到自己和格雷远远没有熟悉到可以对他的选择说三道四的程度。再有一点，看着格雷其实从来没有都没有血色的脸，他没法说重话。 格雷一直低着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他和那男人之间有十分之微妙的气氛在涌动，龙直到他再次抬起头来也没摸透那到底是什么。 “恢复了”男人冷笑着问。 “是啊，还好刚刚饱餐过一顿，今天恢复得很快。”格雷说着微笑了一下，吸血鬼的恢复能力确实令人惊叹，一般人要做半个月猪头的重伤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有什么要交代的和你朋友交代一下，然后出发。” 男人丢下这句话，扭头走到了门口，似乎再看格雷一眼也会让他十分痛苦一样。他的两个助手交换了一下眼神，站进了客厅。 龙抓住格雷的左手，低声问：“你……” 格雷再次挣脱了他的手，说：“别担心，有去无回不至于。就是可能真的要你多照看杰特和夏娃几天了。” 这家伙十分喜欢微笑，但现在还在笑着的脸，只能说是笑得很假。 WSS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才想到把门关上。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开门的，门锁没坏，省了他找锁匠的麻烦。 龙又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些人和格雷这一来一去实在没头没脑。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决定先整理房间。 刚才男人一进门，杰特就逃进了卧室，听到龙把门关上的声音才一摇一摆地走出来。龙把它的懦夫表现和下午吓破胆到现在还在发呆的夏娃对比了一下，感叹了一下养狗似乎不如养猫。 格雷的咖啡喝光了他的没有，两个杯子还是等会一起洗。 地上没有血迹，男人在别人家里还算收敛没有把格雷当橄榄球一样丢出去，客厅基本不用整理。 龙去卫生间看了看，格雷把病服和空血袋都装在垃圾袋里，明天早上去丢掉就可以。 总体来说他没有给他添麻烦。 龙坐回沙发上的时候电视里正好滚动到深夜新闻，下午的两起火灾又播报了一遍。索菲的文件夹还竖起来插在沙发的扶手和坐垫之间。他把文件拿起来翻开，跳过第一页的烙印图案，从第二页开始看起。索菲在文件一开始写了一段话说人类对吸血鬼的研究由来已久，随着现代医学的进步，对吸血鬼的了解深入了许多，从中诞生的就是“烙印之牙”，这项研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末期，资料过于散乱，她就不专门列出了。龙如果需要，可以带着自己的电脑去她家拷贝。 索菲实在是个体贴可靠的朋友。在平时，龙已经因为想到她而微笑了，但现在他笑不出来。 格雷被那男人带走时候的微笑一直停留在他眼前。 龙相信格雷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没有生命危险不代表他不会遇到不好的事。吸血鬼和人类各方面都很接近，一样有痛觉，甚至更敏感。 从男人对格雷的态度来看，很难说格雷被带回去之后会遇到什么。 龙想到这点，就心烦意乱起来。他干脆把文件夹又合上，心想要不要去要一个本市WSS联系人的电话，问问格雷到底怎么样了。 他那么想着，听到有人叹了口气，说：“你既然关心他，刚才为什么让他们把他带走” 那声音是从他的右手边发出来的，属于一个年轻男人，说的是中文，普通话发音标准，听不出口音。 龙一点点低头，坐在他边上的夏娃一点点抬头。这种颜色的布偶猫大多是蓝眼睛，因为脸上的毛色很深，大眼睛显得特别灵动美丽。但这只猫眼睛里闪烁的智慧光彩绝对不属于任何动物。 这是人类的眼神。 龙见过很多凶险的阵仗，当然不会被一只口吐人言的猫吓到。他看着这只猫，问：“凯尔·徐” “夏娃”点头，说：“叫我徐凯平好了，反正现在也没必要顶着外文名字了。” 猫的声带并不能发出人类的语言，但现在这只猫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场面多少有些怪异。 龙问：“你死的时候附身到自己的猫身上了。” 徐凯平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过来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和那家伙，和迈克尔·克莱恩是什么关系” “迈克尔·克莱恩” “就是你叫格雷的那个……人。” “勉强可以算朋友吧。” 徐凯平猫身上的胡子一阵抖动，然后说：“他……似乎不是人类” 龙想了一下这件事要瞒住徐凯平有些困难，于是说：“吸血鬼。” 徐凯平低呼了一声，说：“天！我居然和一只吸血鬼做了一年的邻居。难怪……难怪他白天总是不见人影。这下我放心了，下午还以为我连累到他了。” 他说完沉默了有一会儿。龙知道他才被人一枪打爆脑袋，又附身到自己的宠物猫身上，这种时候能保持冷静，心态实在良好到超常的地步。这种情况下要和他沟通并且取得他的信任有一定困难，只能等徐凯平自己开口。 龙这时候稍微有些自我厌恶起来。他知道自己对徐凯平为什么会死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想要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去想格雷被带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龙没有道理为了格雷和WSS的人发生冲突，但他这时候也觉得徐凯平说的很有道理：他也许不应该让那男人把格雷带走的。 第六章：一号盒子06 徐凯平这时喵呜了一声，说：“我肚子饿了，是不是可以先给我点牛奶” 龙愣了一下，想起刚才“夏娃”完全没有碰猫粮——他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龙去冰箱里拿了包利乐砖出来，倒在盘子里放到沙发下面。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问：“这样没关系吧” 徐凯平摇头：“没有手可以用，这样才方便。” 他趴在盘子边上舔食牛奶的样子倒和普通的猫没有什么区别。 徐凯平的食欲不佳（可以理解），喝掉三分之一的牛奶之后他就跳回了沙发上，说：“谢谢。我……我的感觉有些奇怪，似乎我在夏娃的身体里，我的行为……也变得像是猫了” 这问题属于灵魂学的范畴，龙没法做出解释。 徐凯平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问：“刚才我听到那个男人说你是猎魔人娱乐版喜欢刊登的那种” “是，我叫龙。” “那个龙我的……恋人很喜欢你。他说如果亚洲男人都像你一样英俊就好了。” “你的恋人他不会和格雷认识吧” “你说迈克尔·克莱恩对不起我还是不太习惯格雷这个名字，那是他的真名吗他们关系不错，经常在推特上聊天。” 龙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格雷的时候他说自己有个朋友是他的粉丝，看来那件事并不是杜撰。徐凯平是中国留学生，可能正因为如此，他的恋人才对一个亚裔的猎魔人特别感兴趣。 格雷并没有为了和他套近乎而说谎骗他，这一点也让他多少有些高兴。 徐凯平偶然提到这件事之后又陷入了沉默。龙知道他正因为想起恋人而伤心，也不去打扰他。 反正今晚他估计也很难睡个踏实觉，不如听徐凯平说说他的故事。 终于，徐凯平又开口了，他说：“我感觉……你可以信任。” 龙没插话，等他说下去。徐凯平说：“下午开始我就在观察你。刚才你对迈克尔……你对格雷说要想办法通知我的亲人的时候，我很感动。” “都是中国人，没什么。” “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帮我了，不管你是不是帮忙，我都会告诉你来龙去脉的。格雷把他遇到的事告诉你了” 龙知道到了坦诚相见的时候，而徐凯平也给了他余地，于是说：“他说听到你房间里的枪声，因为好奇进门看看，结果就被那些人三枪放倒了。那三个人是白种人，其他的他也不知情。” 徐凯平点头，说：“当时……当时我已经被他们杀了。那感觉很奇怪，我死的时候身上反而一下子轻松了，就和小说里写的差不多，自己漂浮在房间里，自己又趴在地上。那感觉……真是古怪。那些人连夏娃也杀了，我被他们殴打逼问的时候，它扑上来想要咬其中一个，被他一脚踢到墙上。我那时候觉得身上轻飘飘的，非常担心自己就此魂飞魄散。可能因为我想着夏娃，就附到了它的身上总之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一个女人抱着走进了一家酒吧。见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男人。” 龙知道那女人是索菲，但没有弄明白“奇怪的男人”是谁。 徐凯平的猫眼里闪过一抹蓝光，他说：“我死了以后，看到的世界和活着的时候似乎不太一样。例如我就看得出那女人、你，还有酒吧里的另一个女人很不普通。” 又一个把列奥当成女性的。 “你的身上……有一团火在燃烧那火是青色的，我开始很害怕被你把魂都烧没了，但被你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又觉得你身上的火焰很温暖。” “这是青木之火，对怪物的杀伤力很强，对其他的反而可能有些滋养的作用，你能看到我的火焰但没有被烧掉，说明你应该不会恶灵化。” “青龙司春” 龙和徐凯平同时微笑起来。这就是来自同一源头的默契，龙和列奥、索菲这些人关系再好，他们也办法一眼就看出龙力量的来源。虽然徐凯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远远不如他们，但龙一下子就觉得这个留学生亲切了不少。他提议说：“你是想报仇如果你记得那几个杀死你的人的相貌，我可以带你去找一个人像专家，他是猎魔人协会的成员，让他把他们的样子画出来然后提供给警方。” 徐凯平忽然问：“你这个人很有趣，你不问我他们为什么杀我” 关于这一点，龙和格雷已经讨论过了，那些人明显在找什么东西。龙一开始把这件事定位为帮会之间的纠纷，也许那些人是在找毒品。但和徐凯平接触过之后，他的想法动摇了。 徐凯平这个人给人一种十分冷静的感觉，言谈举止也很有礼貌，他看上去是个真正求学而来的留学生，而不是会混帮派的堕落分子。 龙说：“我是有些好奇。但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问的。” 徐凯平大笑起来，一只猫用人类的神态大笑多少还是有些奇怪。也许是猫的脸没法作伪的关系，他的笑容非常真诚。 他说：“我也不认识那些人。他们的作风很狠辣，说不定真的是黑手党的人。他们找我，是要一只青铜的盒子。那只盒子……你这有颜料吗不把它画出来有些难以解释。” 龙点头，去自己房间拿出一套笔墨纸砚。他平时不用电脑，社交活动也少，业余时间在家经常练字。现在能一下子拿出整套文房四宝的人不多了，徐凯平开玩笑说：“猎魔人也要抓文化修养” 龙笑笑，开始磨墨。徐凯平看到差不多了，伸出右爪蘸了点墨，就在纸上划出了一个正方体。他对自己的新身体还算习惯，画出来正方体达到了小学生的水平。 “这个东西是我一年多前一些，春节的时候在新巴黎的唐人街入手的。那家店是老字号，听说的店主是二战时期来到欧洲的，之后一直经营古董生意。现在的店主是他的儿子，也是一个很老的老先生了。” 龙觉得徐凯平说的稍微罗嗦了点，但没有打断他，安心听他说下去。 “我的专业是近代史，对字画瓷器也有些研究，是个人兴趣，和专家不能比，不过有的时候也会帮罗老（店主）做些鉴定工作。他卖的都是真货，我这样的穷学生当然买不起，但看着过过眼瘾也好。那天我看过舞狮表演之后去到他的店里，看到他正和一个人吵架。罗老的脾气很好，在唐人街有口皆碑，我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他和人吵架的，我怕他气到，就过去打圆场。和他吵架那个人……在国内的时候我们把他这类人叫做香蕉人，他当然是中国人了，但是是在欧洲出生，长在白人社区的那种。那个人恐怕混得不是很好，衣服比我这样三年才买一件新外套的人还破旧一些。我知道以貌取人不好，不过这个人的气质很是粗鄙，我一见到他，就心生反感。当时他一手拿着这个盒子，一手抓住罗老，声音很尖，大叫‘你居然说这不值钱！’” “我几乎笑出声来。这盒子的每一条边都有十厘米长，表面又蓝又绿，做工很精巧，但那个人竟然嚷嚷这是一只青铜器的盒子，罗老不收是因为不识货。事实上任何对青铜器稍微有了解的人，一看就知道，那盒子绝对不是青铜的。” 龙听到这里，不由想到了一扇门。 一周前他在梅森男爵城堡的地下见到的那扇刻有饕餮形象，表面又蓝又绿，容易被外行人误认为青铜器的大门。 “罗老看到我，招手让我进去，说‘小徐啊，这个人不讲道理，你来说说看，这个盒子怎么会是青铜的呢’我于是走到他们边上，这时候我已经认定这个人是来讹钱的骗子了。他很有可能吸毒，非常瘦，而且脸色发青，就是这样一个人把那个盒子轻松地托在手里——盒子显然是空心的。” “我虽然不算很结实，但也那个人抗打一些。罗老看到我进来了，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又对那人说‘年轻人，我知道你手头可能有些困难，但我和你明说吧，你这件东西虽然不是青铜器，但也有些年份，遇到感兴趣的也许会收，大价钱你是不要指望了，近代的东西，不值钱。但这东西我恐怕没有哪家古董店敢吃进，它啊，染过血光，来历恐怕有些问题。’” “罗老的眼光毒辣，我看到那个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就知道罗老说中了，这东西的来历确实可疑。当时我很紧张，已经准备报警了，那人忽然大叫一声，把盒子丢下，扭头就跑。等他走远了，我才把握住手机的手松开。” “罗老处变不惊，把那个盒子捡起来，对我说‘小徐啊，我感觉这东西不是很吉利，你找个地方把它丢了吧，最好丢到垃圾处理站让他们处理掉。’” 徐凯平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他回忆起一年多前的事，语气恍惚：“我自然是没有丢掉它了。那盒子是有些诡异。我答应了罗老要把它处理掉，但一拿到它，我就觉得……觉得像是被微弱的电流电了一下一样，感到那盒子十分可爱，不舍的丢掉。实际上那盒子上有饕餮纹，虽然精美，但和可爱完全不沾边。” 饕餮！龙的心头一阵乱跳，脸上不动声色。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周前在男爵的地下室，他把男爵击败以后就失去了意识，善后工作都是格雷和WSS的人处理的。格雷曾提起过，男爵得到一件来历可疑的青铜器，而他并没有见到那件青铜器。是格雷把那东西回收了吗 很容易被误认为青铜器的器皿、饕餮纹，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龙忍不住追问：“后来” 徐凯平像摊手一样摊了摊爪子，结果重心不稳向前扑到在沙发上。他爬起来之后说：“没什么，我把那盒子带回家之后一直放在书房里，除了打开过一次，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直到今天那些人找上门来。” 龙差点厥倒。 “那盒子确实是空心的，打开来整个盒子就是一块大铁片，不过不是铁的。它的材料很轻很薄，里面是银白色的。如果不是罗老说它是有些年头的东西，我一定以为……以为那是航天技术用的金属。不过它的里面还有点东西。” 徐凯平说着又蘸了点还没干掉的墨，在纸上写了一个字。这个字的笔画复杂，猫爪写字又歪歪斜斜的，龙看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什么。 “大篆的壹” 徐凯平点头。 “今天下午，那些人一进门就把我打了一顿，然后问我这盒子在哪里。我当然不会为了一只盒子送命，就告诉他们我把它放在书房里。然而他们去找的时候，那盒子不在了。那些人当然不再相信我说的话了，于是就把我拷打了一番，最后还在脑门上给了我一枪，嘿嘿。” 徐凯平干笑了两声。龙见过他的尸体的惨状，这时候不免佩服起这个人的冷静来。 “所以说你也不知道他们和那个盒子的底细” “我连是谁拿走那个盒子的都不知道。” “那个一开始把盒子拿来的人” “他死了。三天之后罗老打电话给我，说新闻里播报有个人淹死在唐人街附近的河里，就是那个人。警方说他是吸毒过量之后产生幻觉，掉进河里之后淹死的。但罗老很不放心，专程电话问我是不是把盒子处理掉了。我觉得那是老年人的迷信，你知道，很多品相好的古董背后都有点传说故事，罗老和古董打了一辈子交道，迷信一点也正常。” 龙不知道怎么搭话。按照“科学的分类”，他这样的猎魔人和吸血鬼之类的怪物应该也属于迷信的范畴。 徐凯平说完这段话也自嘲道：“结果我也成了迷信了。唉，如果我没有拿那只盒子就好了。” “别多想了，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徐凯平那双蓝色的猫眼忽然温柔起来，他说：“那些人手段凶残，又对那盒子志在必得。我担心我的恋人。他们在我这里找不到那盒子，会不会去找他而且我在大陆已经没有了亲人，他和我虽然没有结婚，但即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至亲。我……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龙也不免动容。 他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徐凯平一直说的是“他”。 徐凯平的表情扭捏起来，猫脸上能看出这些表情来，实在有些别扭。他说：“你会不会用有色眼光看我我……我是个同性恋。” “吸血鬼和狼人见多了，没法用有色眼光看人类。” 徐凯平大笑，说：“如果我没死，和你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你和格雷……” 他不傻，当然看得出格雷和龙的关系有些奇怪的暧昧。 龙不回答，徐凯平也没在这一点追究下去。他跳下沙发，又喝了几口牛奶，说：“我们可以现在就去见他吗我恢复意识之后一直在担心他，如果不能确定他的平安，我恐怕无法顺利成佛。之后……可以拜托你吗” 龙想如果梅森男爵家的那扇门以及青铜器和导致徐凯平被杀的那个盒子真的有联系，WSS的人应该会对此感兴趣。当然这一点现在还不能告诉徐凯平。他说：“我可以托猎魔人协会对他进行一些保护。警方在调查你的死因的时候应该也会注意到他。但杀死你的人身份未明，我不能向你保证他的安全。” 他说的很郑重，徐凯平也接受了他的建议。 “其实你这样说我反而比较放心。那么……现在出发” 龙发现一只有着水汪汪大眼睛的猫咪（即使里面待着的是个人类）和格雷一样属于他很难拒绝的类型。他点头道：“我先拿武器，以防万一。” 第七章：一号盒子07 龙从房间里取出一条斜肩背带，把两把用布带包着的长剑挂到背带上。上次他带去梅森男爵的城堡里但最终没有派上用处的也是这两把剑。一把是桃木剑，一把是由国内空运来欧洲开锋的龙泉剑。 考虑到深夜带着一只猫打车很不方便，他体贴地反背一只旅行包，把徐凯平塞在里面，然后在后者期待的猫眼的注视下从壁橱里拿出一把折叠式自行车，走出了公寓大门。 “我以为你会用轻功跑过去……”徐凯平有些失望。 “大家都是中国人，不要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你是猎魔人啊。” “是猎魔人不是侠客。” 龙说着跳上自行车，一踩踏板，自行车以直逼高级跑车起步车速的速度冲出马路，把徐凯平的一声惊呼“喵呜！”远远落下。 徐凯平的恋人名叫奥内·于贝尔，在市立图书馆工作。奥内居住在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楼的十七层，从住宅可以推测他是个家境不错的公子哥儿。龙知道徐凯平和奥内之间很可能有一个浪漫的故事，但现在提起这件事只会徒增徐凯平的伤心而已。 让龙对奥内感兴趣的是这个人居然可以和格雷成为朋友。虽然格雷表现得非常人性化，又赶上了多媒体时代的时髦，和街头普通的小青年没有什么区别，但在龙的认知里，再接近人类的吸血鬼也是异类。 在连续超过几辆出租车之后，龙抵达了目的地。他停好车之后发现徐凯平窝在旅行包里不说话了。 他稍微有些担心徐凯平的状态，他现在蜷缩四肢的样子和普通的宠物猫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在担心他的安全” 背包里的猫流露出可怜巴巴的眼神，说：“他会不会已经……” 龙忍住抚摸猫咪脑袋的冲动，安慰他说：“现在还不知道那些人的底细，别想太多了。” “谢谢，龙。我突然想起来可能连累你，但你还是……” “不用担心我。” 徐凯平感激地笑了笑，然后眨了一下眼睛，问：“你准备怎么上去” 龙老老实实地从正门进去在大堂里等了一会儿电梯。 抵达十七楼的电梯间之后，徐凯平又忍不住问：“不爬上来” 龙说：“十七楼。” 徐凯平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从窗口看看他，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龙想了一下明白了他的顾虑。 他要怎样进入奥内的家敲门进去告诉他“你的恋人死了现在附身在一只猫身上，我带他看你，顺便提醒你要小心一伙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 他摇摇头，往手心呵了口气，问徐凯平：“他的阳台上有什么明显的装饰品吗” 龙沿着公寓大楼的外墙爬了小半圈跳进奥内家架着一副望远镜的阳台的时候，徐凯平脸上烟灰色的部分几乎全吓白了。 死过一次不代表他对死亡没有恐惧感。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理解死亡是一件多么令人不快的事。 他在背包里困难地抬起脑袋，看到龙神情纹丝不动的脸。龙是行动派，不太冲动的行动派总是很容易博取别人的好感。 龙靠在阳台内侧的墙壁上，对徐凯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伸手在自己面前的空间里鬼画符一样乱挥了几下。徐凯平凭借自己的猫眼看到平时涌动在龙身边的青火化作笼子栏杆一样的竖长条，把他们包围在其中。 “消音结界。” 龙解释说。 他把整个人蜷缩在阳台一角。奥内家的阳台有一个很大的落地窗，留给他们藏匿身形的空间不多。徐凯平熟悉的白色双层的窗帘及地，一丝灯光也没有透出来。 深夜的大厦十七层并不安静，大楼和大楼之间打着回旋的风似着从无数阳台和窗前听来的窃窃私语。徐凯平听到自己猫的心脏在猛烈跳动，似乎马上就要跳出胸腔加入这午夜的低语中去。 房间里有人两个人在说话。 徐凯平以远比人类耳朵灵敏的猫耳倾听他们的谈话。 这两个声音，他不熟悉但是印象深刻。 属于大块头男人的声音说：“奥斯威尔德先生在好好疼爱于贝尔那家伙” 曾经在他身上狠狠踹过两脚的小白脸说：“你竟敢去偷听” “他们搞得很大声，才安静下来。” “哈，奥斯威尔德先生似乎很生气。” “那是当然的，于贝尔一开始不是一口咬定这次一定能拿到‘目标’奥斯威尔德先生等了很久了。” “一年对他来说很久吗” “谁知道呢” 他们接下去说了什么，徐凯平完全没有听进去。直到龙终于忍不住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早就应该停跳的心脏还在跳动。 “你竟然不惊讶。” “唔……” “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从格雷说他被枪击开始。我有些疑惑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如果是被他看到脸的话，他们难道有把握保证自己在进出那栋公寓的时候不被任何人看到还是无论被谁看到都杀掉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如果他们的样子很有特色，格雷只要见过就会说出去，那就对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可能，那些人正好在气头上顺手给他三枪呢真正让我想到有问题的人是你。” “我” “按照你的说法，奥内·于贝尔处于危险之中，你连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现在是一只猫这个问题都没有考虑过，就急着拉我来确认他的安全——既然你真的那么担心他，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和我说那只盒子的事情” “……” “不过我还是有点吃惊的，毕竟你们是情人。” 徐凯平叹了口气，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一开始……一开始我只是不想承认这件事。而且我是真的担心他，奥内并没有聪明到可以和这些随便就拔枪杀人的人打交道。” 龙不表态，他问道：“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那个叫做奥斯威尔德的人似乎是主事的” “我明白了。” 龙把徐凯平从旅行包里抓出来放在地上，然后从背带上把那把龙泉剑取下来，扯开布带，用剑柄敲了敲落地窗的玻璃。 “等一下！那些人有枪！” 龙拔剑出鞘，把剑鞘砸进了落地窗。 被深夜阳台上敲窗的声音吓了一跳的大块头和小白脸同时拔枪，这两个人的心理素质比龙想的要好，在剑鞘裹着窗帘撞进房间的时候只是举枪瞄准而没有开枪。 龙接着跳进窗子。窗帘末端的花边掠过他的眼前，然后出现的是两张写满惊讶的面孔。 他们都想不到竟然有人可以这样快！ 大块头比同伴更早反应过来，把枪口下压对准龙，在他扣动扳机之前，龙已经跳到了他的面前。 如同双方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同一样，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龙认真且时间充裕地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杀死这两个人。当他的剑尖马上就可以割开这两个人的咽喉的时候，这种诱惑是很难抗拒的。 但他最后还是反手以剑柄在两个人的咽喉上分别重重一击。 龙的力量再大一些就足以让这两个人咽喉碎裂而死，不过他没有取他们的性命。两个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的倒霉蛋的身体直挺挺地扑倒在地，脸上和手上都被碎玻璃割开无数条细小的伤口，血一点点浸过玻璃，倒像是龙已经割断他们的喉咙一样。 徐凯平小心地绕过一地的碎玻璃踏进这间熟悉的客厅，以敬畏的目光看了看脸色平静的龙。 龙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到底的两个人身上了。他转身看向前方。 这间房间的客厅很大，有六十平左右，连着一条直通玄关的走廊，走廊的两边各有一扇门。 龙无法判断被形容为“搞得很大声”的两个人在哪间房间里。在最后一片玻璃落地之后，公寓里就陷入一片死寂。 龙紧握龙泉剑的剑柄。那柄桃木剑在他的背后微微颤动。 其中一间房间里依然存在某种声音。 龙曾经听过类似的声音，就在一周前。 某个吸血鬼伏在他的身上，贪婪地从他的血管里吸允鲜血时候的声音听起来和这差不多。那声音暧昧地顺着他的耳蜗前进，撩拨着他的神经。龙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无限制地放大，扑通、扑通、扑通……无名的燥热正从他脖子上的牙印中往外扩散。 他左手边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搂着一个赤裸的青年出现在房门口。 两个男人都是白种人，但是皮肤苍白到怪异的地步。更高的那个男人是个如同标本一样标准的日耳曼人美男子，金发碧眼，嘴角挂着高傲的笑容。他松开手臂，那个靠在他身上的年轻男人就滑落到地板上。他的脖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曲着，瞳孔已经扩散的浅蓝色眼睛呆滞地睁大着。 年轻男人脖子上两个牙印上还残留着些微的鲜血。虽然只有一点，但鲜红的血线挂在苍白得颈项上依然无比刺目。 龙听到徐凯平发出一声足以媲美花豹的恐怖嘶吼然后扑向男人的时候，竟然产生了一个滑稽的念头：一个附身在死猫身上的死人如果被杀死，他又会变成什么 他不想知道结果。在徐凯平越过他身边的时候，龙一把抓住他的尾巴，把他从半空中拽了回来。 吸血鬼以主人表扬宠物狗做出正确动作一样的表情看了他一样，然后鼓起掌来。 他拍手的动作很慢，节拍异常有力。 “有趣，有趣，我以为黄皮猪全部都只适合喂食尸鬼，想不到也有你这样明白事理的。那只丑猫和奥内认识吗它的表情可真有趣。” 龙没有接话，他看着吸血鬼，把全部注意力都压在吸血鬼的动作上。 吸血鬼异常轻松地把手垂放到身体的两边。他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紧紧包着他修长健美的双腿。龙知道，这双腿一旦发动起来，速度上的差异一瞬间就可以分出胜负。 这是一个新生的吸血鬼还是个活了上百年的老血族 他是不可能比后者更快的。 龙深呼吸，放低眼神，不去直视吸血鬼美丽的冰蓝色眼睛，同时调整肌肉的状态，保证自己随时可以爆发。 被他抓住尾巴的徐凯平还在吼叫着奋力挣扎，他隐藏在冷静外表下关于死亡的愤怒一下子爆发出来，那对猫眼里见到的只有自己死去恋人的面孔。 龙告诫自己冷静，但徐凯平的躁动传染给他了，他脖子上格雷留下的“刻印”在发热，有血在创可贴下面流淌出来。 “仔细一看你还真是个美男子，本来想问问你是不是愿意成为我的人——对我来说这也是破例呢，黄种人。不过我闻到了，你身上有着其他人的味道，是谁的呢……” 吸血鬼嘀咕着走向龙。一步、两步、三步……龙的肌肉紧绷，他知道，一旦被吸血鬼靠近到足够让他吸血的距离，他和徐凯平就都完了。 “这奇怪的味道，这家伙是……” 砰的一声巨响，吸血鬼的脑袋在龙的面前被轰掉了半个。他的动作停止了，连着几块碎肉的下颚的上方，舌头舔了一下正在飞速再生的上嘴唇。乱窜的肉块和神经正在修复吸血鬼的面孔。 龙不考虑给他修复的时间，他松开徐凯平的尾巴，同时双手握剑，对准吸血鬼的脖子用力挥砍而去。中国剑的剑术中并没有这样的技巧，龙只是单纯保证自己的力量最大化，以便砍断吸血鬼的脖子。 “蠢货！快让开！我不想连你一起打穿！” 有个男人在门外大骂他，龙完全没有在意说话的人是谁，他看着自己的剑尖在坚硬的皮肤上拖拽出刺耳的声音和火花。 吸血鬼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剑尖，把来不及撤手的他连剑带人丢上了天花板。 龙的后脑勺和背脊在屋顶的石膏上重重撞了一下。他落地之后一阵头晕目眩，竟然有一会儿没能爬起来。 脑袋像是一个浸满红药水的棉花球一样的吸血鬼轻松地闪过了每一次射击，子弹呼啸着贴着他的残影飞向窗外。门后的男人迅速打完了弹夹里的子弹，抬脚踢开门，从身边助手的手中接过另一把手枪对准吸血鬼射击。 九发子弹的倾泻之后吸血鬼依然毫发无伤，不断融合修复的肉块已经在刚才还是一堆血肉残留物的头颅上修补出那美男子的轮廓，只是头发还没有生长出来，光秃秃的头颅看上去异常古怪。 被格雷称呼为艾德的WSS成员站在门外，他把第二把打空的手枪丢给站在身后的助手，另外两把填装完毕的沙漠之鹰手枪被交到他的手上。 就在这个瞬间，吸血鬼睁开了他的眼睛。 龙即使处于他的身后，也感到一股可怕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吸血鬼的幻术。 艾德和站在他身边的那两个黑衣黑墨镜的年轻人瞬间僵硬地呆立在原地。 吸血鬼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新长出来的头发，转身走到龙的面前。徐凯平又是怒吼一声，挡在了他和龙的面前。 “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吸血鬼那么说着，抬起左脚，轻巧地把徐凯平踢出了阳台，然后抓住龙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不识好歹的黄皮猪，下去吧。” 龙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和被吸血鬼丢上天花板的感觉不同，飞速下坠的失重感让他对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丧失了判断力。一层又一层楼的阳台从他的眼前滑过，他的背脊因为即将到来的撞击而放松了。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龙放弃挣扎，他在急速的坠落中得到了一个近乎永恒的思考空间——他能瞬间干掉吸血鬼的两个手下，吸血鬼干掉他也只需要一瞬间。 这个世界还真是公平啊。 就在这个时候，撞击提前发生了。 龙自十七层坠落自四楼的时候，一个细瘦的身影像弹簧一样跳跃到四层楼的高度，伸手接住了他。他抱着龙跌落地面，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卸掉了巨大的冲击力。 龙看着那张能让月光瞬间明亮起来的面孔。格雷的眉角撞破了，鼻子还有些歪，龙相信这都不是这次撞击发生的。 “你怎么在这里” “艾德在上面是谁把你丢下来的” “一个吸血鬼。” 格雷把刚才接住龙的时候撞断的左手臂骨拨正，跳上公寓二楼的阳台，踩着一路上的阳台和墙壁向上跑去。 龙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下面的战斗进入了怪物的领域。 第八章：一号盒子08 艾德·伍德死死盯着从阳台边上缓步走来的吸血鬼。他并不特别担心龙的安全，因为格雷就在楼下。艾德非常讨厌格雷，但他相信那个家伙是不会让某件事重演的。 想起“某件事”，他因为吸血鬼的幻术本应不能动弹的手指就蜷缩起来，握成了拳头。 奥斯威尔德对他投以好奇玩味的注视。吸血鬼包裹在牛仔裤里的修长双腿走动的时候稳健优雅，他无视于自己脚边的两个手下，以及牺牲品的尸体，走到艾德的面前。艾德能看清他白瓷一样光洁无瑕的皮肤和俊美得让人屏息静气的面容，以及那双本该很美的眼睛里暴虐的光彩。 奥斯威尔德从艾德手里拿走一把沙漠之鹰，以讥笑的眼神看了看这把可以把他的头颅轰得粉碎的武器，然后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问：“张开静默结界的是后面的这两个孩子吗” 艾德感到自己喉咙以上的部位轻松了一些，他能说话了。 “是。”他一边恢复僵硬的舌头一边回答。 “可惜，只能最后享受他们了。还好你看上去很美味。” 奥斯威尔德那么说着，伸出他右手的手指在艾德的颈侧轻轻碰触了一下，修剪得很漂亮的指甲在颈动脉的位置留恋不去。 艾德并不知道奥斯威尔德的名字，但某个吸血鬼的“威名”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要为今晚鲁莽的举动付出代价了。 当时他正在车子里和格雷争执，看到龙背着武器提着折叠式自行车走出公寓的时候，格雷说：“他带着今天下午受害者的猫，你觉得他要去哪里” 艾德不假思索地选择跟踪龙。 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第二个错误则是攻击这个吸血鬼，把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本来应该让龙这个冲动愚蠢的猎魔人自己面对这个大麻烦。但艾德选择带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上来保护他，或者说是上来送死。 这个错误实在不可原谅。 奥斯威尔德修补自己头颅的时候，艾德就意识到这不是那种用重火力武器就可以消灭的小喽啰。 这是一个第三代吸血鬼。 艾德并不感到害怕，或者说他反感的不是死亡，而是这种无力回击，注定被玩弄至死的结局。 奥斯威尔德从艾德的眼神里读到了这种情绪，他感到十分满意，继续温柔地抚摸他的脖子。艾德的脖子不纤细，是坚毅的头颅与强健的身体之间最恰当的支撑架与通道。吸血鬼喜欢他的脖子、喜欢这强壮充满生命力的身体、喜欢被有力的心脏泵入血管中甜美鲜血。 他已然听到欢快的血液流动之声。 “你们是WSS的人上个月我还遇到过一个……说真的，比起你们我更喜欢传统的猎魔人，为使用弩而训练出来的胳膊撕扯起来比拿枪的那种好听的多。你听过肌肉被扯断的声音吗” 吸血鬼一边抚摸着艾德的身体，一边柔声问。 他“攻击”的范围不仅限于脖子，也包括艾德健美的身躯。他的另一只手在他的胸膛上反复游走，指尖好几次划过敏感部位。他在渴求艾德的生命力，也在渴求他的恐惧、愤怒，以及性。在收获满意的反应后，他的手顺着他结实的腹部下滑，动作娴熟热情，像是正在服侍自己的恋人。 威廉姆·奥斯威尔德，以虐杀的兴趣而恶名昭着的吸血鬼。 艾德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反应，他不因此感到羞愧，但愤怒的燃烧无可抑制。奥斯威尔德对他的反应非常高兴，在经过一番短暂但热烈的热身运动之后，他张开嘴巴，露出了两颗锐利的犬齿。 在这白而结实的犬齿刺入艾德的脖子之前，格雷从阳台跳了进来，先把一把匕首捅进了奥斯威尔德的后心。 吸血鬼最了解吸血鬼在什么时候会放松警惕。 奥斯威尔德发出一声怒吼，仰起脑袋，从嘴巴里吐出大口的鲜血。 格雷强忍住袭击同类的心理性反胃，想要拔出匕首以他的脖子为目标发起第二轮攻击的时候，奥斯威尔德抓住了从自己胸口贯穿而出的匕首末端，手指像是金属一样紧紧扣住了那一截利器。 “如果是银质的小刀我就危险了——你似乎没法使用银器” 格雷松开手，在堆满碎玻璃的地板上滑步退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两把象牙柄的小手枪，对准奥斯威尔德的头部开始射击。灌满“破魔弹”的特制手枪几乎没有后坐力也不需要装填子弹，十秒钟的时间内以最大效率向奥斯威尔德倾泻火力，在格雷自己的眼睛里，破魔弹在他和奥斯威尔德的头部之间划出一道闪亮密集的电网。 奥斯威尔德的后脑勺、脖子和后背上出现了几十个小洞，体内气压让这些小洞里同时射出几十道血箭。 在艾德的视角里，吸血鬼还是仰着头，嘴角除了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有一丝嘲弄的微笑。他把对格雷的成见抛之脑后，张大嘴巴： 奥斯威尔德向外翻了翻手指，类似指甲的外骨骼从指尖绽放而出，伸长到了一米左右的长度。 “小——” 他的脚后跟在地面蹬了一下，向后撞向格雷。 格雷眉头微皱，继续射击。 指甲划过地板、两个帮凶的身体，以喷涌而出的血雾模糊了艾德的视线。 格雷放弃躲避，扣动扳机的大拇指留下一片残影，机械性能被压榨到极致的扳机在皮肤、肌肉、骨头和地板被割开的刺耳声音中发出悲鸣。 “——心！” 奥斯威尔德的后背撞到格雷的枪口前，枪管直接插入了他背脊的肌肉里，巨大的冲击力让格雷刚刚接上的左手臂骨再次发出断裂的脆响。 血雾落地之前，两个吸血鬼被枪管紧紧连接的身体就撞出了阳台，带着残留的窗框和最后几片窗玻璃由高空坠落。 艾德一下子跪倒在地，马上又向离弦之箭一样冲到阳台边上。 两条追逐的人影掠过他的眼前。 格雷和奥斯威尔德踩着大厦的墙壁，如同已经摆脱了引力一样飞奔着。一百码、一百二十码、一百六十码、两百码……吸血鬼们的速度逼近F1赛车的时候，留给艾德和龙的，只有他们若干份之一秒之前的身影不断叠加留下的残影。 龙抬起头，眼球因为追上了两个吸血鬼的动作而在眼眶中飞速转动着。 格雷试图和奥斯威尔德拉开距离。他抓紧每一次跳跃的间隙测过身体向奥斯威尔德射击，奥斯威尔德则不断用指甲拨开他的子弹。破魔弹的储备量接近无限，奥斯威尔德的指甲在每次被打断之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生着。 高速运动中，吸血鬼自己眼睛中所见的一切都在扭曲，抽象成无数的线条和色块的集合体。格雷不仅在用眼睛捕捉奥斯威尔德的动作，也在用自己的听觉、嗅觉甚至是第六感感知奥斯威尔德的位置。 他们在几十秒钟内无数次接近又分开。格雷可以听到奥斯威尔德错过砍掉他脑袋机会时的叹息，奥斯威尔德也能看到格雷又一次没有能够洞穿对方心脏时候的失望神色。 两个吸血鬼明白，他们的实力相当。 “你指望这样和我玩到天亮吗人类的走狗” 格雷当做没有听到奥斯威尔德被风吹散了的只言片语。他跳到二十层的阳台上，然后松开手脚。 重力抓住了他。 飞速下坠时，他的世界反而缓慢下来。糅合在风中的线条重新变成了奥斯威尔德的面孔和身体。 格雷把视线集中于奥斯威尔德的心脏，开始射击。 奥斯威尔德也放松身体，投入重力的怀抱。他用十跟细长的手指甲不断挡开格雷的破魔弹。 格雷的脑海中，他发射的子弹数和对方折断的指甲数一起不断攀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奥斯威尔德的手指甲开始了新一轮的再生。他调整身体的位置，在十一层的阳台上踢了一脚，无限迫近格雷。 格雷抓住十层楼的阳台，在奥斯威尔德指甲一样的外骨骼和阳台之间的死角中不可思议地穿了过去。 一道血光从他的左肩崩裂而出，右手手掌和手腕之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痕，三根手指也随着那道血光被切落。 在血痕裂开之前，格雷把左手的手枪塞进口袋，一边跳上十三层的阳台，一边干脆利落地把尚有一丝皮肉相连的右手扯了下来。他用左手的拇指按着右手的拇指扣动扳机，击退了奥斯威尔德的下一波攻击。连续十发破魔弹击中了奥斯威尔德的左眼，冲击力让他的脑袋连同上半身都向后一仰。奥斯威尔德干脆再次松开手，摔进十二层的阳台，再毫不停顿地从阳台上跳了出来。 格雷为自己争取到三秒左右的时间。他又拉开一段距离，同时把右手安回手腕。伤口的断面中，血液自动流出，接上了整只右手。血同样从手指被割断的切口蠕动地生长出全新的手指。 他意识到自己和奥斯威尔德之间的一个差距。 奥斯威尔德刚刚饱餐过活人的鲜血，他的恢复能力在他之上。 格雷踩着墙壁上升的背影传达给奥斯威尔德速战速决的讯号。 奥斯威尔德同样不希望把战局拖延到天亮或者WSS的增援赶到。 对把一秒钟分成六十分使用的吸血鬼而言，几分钟足以发生任何变数。 他们一前一后跳上这栋总共有二十五层高的大楼的顶楼的天台时候，艾德也喘着气跑了上来。 他双手紧握沙漠之鹰手枪，看着两个正在近距离交战的吸血鬼。 格雷把手枪的枪口倒转，以枪管格挡奥斯威尔德的攻击。外骨骼和金属枪管的撞击声连绵不断，撞击着艾德的心脏。他不断调整枪口的位置以瞄准飞速移动的奥斯威尔德。 视觉上感觉到的压迫和吸血鬼幻术的在神经中的残留让艾德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我能命中他我可以命中他我一定要命中他！他留着冷汗命令自己的手臂停止颤抖。当他终于捕捉到奥斯威尔德的位置的时候，艾德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奥斯威尔德一瞬间从他的眼前消失，子弹由格雷的右肩射入，擦断肩膀大动脉，粉碎肩胛骨之后带着几块碎骨和一些人体组织从他的后背穿出。 血如同喷泉一样在月下喷洒向半空。 奥斯威尔德的嘲笑声爆炸式地在艾德脑海中响起，他生平第二次让紧握的手枪从手中脱落。 格雷并没有让重伤影响自己的动作。他把自己眼中所见的奥斯威尔德分解成无数的片段，然后抓住这些片段中的漏洞，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对方。 奥斯威尔德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试图和自己拉开距离的敌手会扑进自己的怀里。在他对准格雷的脖子扬起手指的时候，格雷也抓紧他翻滚着由他们冲上天台的路线跳了下去。 当看到格雷和奥斯威尔德抱着从天台上摔下来的时候，龙似乎听到格雷的声音。 他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即使是吸血鬼，从二十五层的高楼坠落，也会因为全身骨折暂时丧失行动能力。 他手持桃木剑站立，把自己的木火灌注在剑上，紧紧盯着相拥着坠落的吸血鬼们。 二十三层，奥斯威尔德叹了一口气。 二十层，他问：“你是笨蛋吗” 十六层，格雷因为瞥到什么眼睛里闪过一道异光。 十五层，奥斯威尔德收起右手的指甲，把手伸向自己的后腰。 点四四口径沙漠之鹰，装弹量满。 十层，奥斯威尔德把手枪贴上格雷的腹部，然后扣动扳机。 连续三次。 大量失血、脊椎被破坏，格雷几乎丧失意识。他在五层楼仍然试图抓住奥斯威尔德，但收效甚微。当他重重摔到地面停着的轿车的车顶，整个人几乎陷落车中的同时，奥斯威尔德微妙地在半空中滞留了几秒钟，然后如同他背后有一对蝙蝠翅膀一样斜向飘落地面。 龙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格雷会摔死，同时带着木火撞向奥斯威尔德。桃木剑的剑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洞穿吸血鬼的心脏，他把全身的力量压上，推着奥斯威尔德撞向大厦的墙壁。 奥斯威尔德的背脊和大厦外墙仅有三十公分的时候，他们停住了。 龙在格雷舍身创造出来的机会上倾注全力，但仅限于此。 他不甘地抬起头，利用可能是自己人生中仅剩的几秒钟苦思对策。他的木火由桃木剑蔓延到奥斯威尔德的身上，但没有让他像是其他怪物一样燃烧起来。 龙这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他看了奥斯威尔德的眼睛。 汹涌的火焰瞬间反噬到他的身上。这只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但对于陷落吸血鬼幻术的人来说，幻境即现实。 龙因为头脑中剧烈痛楚的袭击而全身发抖，冷汗不断从他的额角滑落。 奥斯威尔德在他的脑海中唤起了某种深层次的感情。那不是具体的人或者事，而是恐惧本身。 它们呼啸着破坏着他的理智。 烧掉！全部烧掉！把这一切……全部烧掉吧！ 奥斯威尔德欣赏着龙略微扭曲的英俊面孔，对他来说，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痛苦是最好餐前点心，能让他忘记他是个亚洲人带来的不快。 奥斯威尔德不喜欢黄种人。吸血鬼以极端种族主义者的眼神精细观察龙的面容，除了他是黄种人之外，他找不到任何缺点，但这也是最大的缺点。 奥斯威尔德最后还是决定进食。 他饿了。 在和格雷的战斗中，他不断修复自己被破坏的身体，消耗了大量的能量。仅靠刚才吸干的奥内·于贝尔提供的血，远远不够。 奥斯威尔德怀念地重温了一下奥内的体温和最后的抽搐，然后把已经丧失抵抗能力的龙按到在地。 对他来说黄种人的口味不好，但上面还有三个年轻结实的白种人青年。这么丰盛的开胃菜和夜宵可不常有。 如果不是另一个家伙的气息环绕不去的话…… 奥斯威尔德撕开龙脖子上的创可贴，对着那两个整齐的牙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于担心把自己并没有在工作的肺笑得咳出来，奥斯威尔德最后还是收敛了一下。他从龙的身上挑起，转身走向车顶上还躺着格雷的那辆小轿车。 “喂，你标记了那家伙你有喝他的血吗那这饿了很久的可怜像是怎么回事” 他说着跳上车顶，抓起格雷的左手把他从车顶上拖了下来丢到地上。看着格雷染血也依然美丽的面孔，奥斯威尔德意识到有比吃掉那味道并不怎么样的亚洲猎魔人，眼前有更大的乐子。 残忍嗜血的笑容浮现于他的嘴角。 奥斯威尔德抓住格雷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按到墙壁上。剧烈的颤动由浸满鲜血的布料传达他的手上。 格雷明显骨折的双腿根本无法承受站立时的体重，正在修复中的断骨互相撞击着，这种剧烈的疼痛可以让人痛晕死过去，也可以让昏过去的人恢复意识。他扬起头，把后脑勺贴在墙壁上，深深吸了两口气。 正是这个模仿人类的动作让奥斯威尔德感到非常不愉快。 吸血鬼不需要通过深呼吸来排解痛苦。 他把指甲已经收起来的左手放在格雷的右胸上，埋藏于体内的强化外骨骼射出，洞穿了他的肺叶，把他的身体牢牢钉在墙壁上。 格雷的身体以更为猛烈的抽搐作为回报。他张开嘴巴，在肺部乱窜的鲜血大股大股顺着嘴角溢出，带着粉红色的气泡滴落奥斯威尔德左手的手背。 “可悲。” 他那么评价道，然后把右手的手指从格雷腹部的伤口伸了进去。 虽然只有三根手指，但内脏被人搅动的滋味绝不好受。格雷终于一边抽搐一边呻吟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的幼兽，奥斯威尔德不喜欢太细小的呻吟，但很喜欢格雷的呻吟声。 他把整个右手塞进格雷的腹部。 “看看你身体里都是什么……血浆你喝了多久的袋装血这种东西除了制造虚假的饱腹感还能有什么用呢WSS就是这样供养你们这些‘烙印之牙’的真可惜，你这样的美人，如果跟着我的话……” 他的手指戳穿了横膈膜，指尖在格雷几乎被他捣烂的右侧肺叶下方轻轻挠了两下。 “呼……呼……啊啊啊啊啊！” “那样我会像这样每天好好疼爱你的，可爱的小叛徒。” 奥斯威尔德那么说着，回头看了龙一眼。 龙也在剧烈颤抖。 他的理智在剧烈的头痛中保持着必要的清醒。他明白奥斯威尔德折磨格雷是为了取乐，为在他们身上获取双倍的乐趣。和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掉的人类相比，拥有不死之身又是吸血鬼中的背叛者的格雷更有折磨的价值。 格雷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惨白到半透明。他的神智还十分清醒，翠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奥斯威尔德。 奥斯威尔德并没有被他的态度激怒。他把右手抽离格雷的身体，然后自己靠了上去。他说：“据说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身体反而会比平时更为敏感，你要不要试一试” 他那么说着，舔了舔格雷右耳的耳垂。 格雷像是触电一样猛烈挣扎了一下。 “呼……呼……啊……哈……哈……” 奥斯威尔德咬住他的耳垂，含在嘴巴里舔舐了一会儿，然后用灵巧的舌尖扫荡着他的耳廓。如同他所说的，在剧烈痛苦的刺激下，格雷全身的神经都处于高度敏感的状态下，这种情况下奥斯威尔德的挑逗比痛苦更加致命。 他在用舌头瓦解格雷的意志。 比起用幻术瞬间让敌人放弃抵抗，奥斯威尔德更喜欢这种一点点粉碎敌人的感觉。 同时，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带给龙的折磨比幻术可以做到的多得多。 “你吸过他的血，但没有吸光他，为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那个人类了，还是单纯觉得那样好玩或者是WSS在限制你的吸血或者你和他睡过了” “哈……哈……嗯……” 格雷在天台上被艾德粉碎的右手稍微恢复了一些行动力，他用力地握住自己身后的墙壁，在装饰砖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奥斯威尔德转动自己手指尖的外骨骼，让格雷的呻吟变成了惨叫。然后他捧住他的脸，看着这张一半被鲜血占领的面孔。不受控制的泪水正从格雷的眼睛里滑落，这惨烈的美丽让冷血残暴的吸血鬼也微微心动起来。 他嘀咕着“为什么要为人类卖命自讨苦吃呢”，低头吻住格雷的嘴唇，享受着他的血和痛苦。 如果格雷仅仅因此就屈服于奥斯威尔德的残暴手段之下，他就不是格雷·林登了。 他的左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把之前收纳起来的手枪摸了出来。 奥斯威尔德察觉到了格雷的举动，但他太沉迷于他的嘴唇了，也不相信到了这个地步格雷可以做出什么反抗。吸血鬼贪婪地掠夺着格雷嘴巴里的一切，这就是痛苦！这就是美丽！ 格雷高举起手枪，把枪口对准奥斯威尔德的后脑勺用力砸了下去。龙在同时用全力挣脱奥斯威尔德的幻术，扑到一边拾起那把桃木剑，对准他的后脑勺掷出致命的一击。 桃木剑带着木火钉入格雷砸出的裂口。 奥斯威尔德怒吼一声把格雷丢到地上，然后转身，再一次面对着龙。 龙的精神极度疲惫，对抗奥斯威尔德的幻术和他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几乎用光了他的精神力，但龙还站着，没有倒下。 “你竟敢打扰我，黄皮猪！你的这些伎俩——啊啊啊啊啊啊！” 吸血鬼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这是他今晚想要从格雷、想要从艾德、想要从龙身上得到却始终没有听到的惨叫声，可惜的是他本人并不欣赏这个声音。木火在他的体内燃烧，把内脏和血都烧成灰，然后从他的鼻子嘴巴甚至是眼睛里喷出来。 吸血鬼是外在最接近人类的怪物，然而怪物的内在，毕竟还是怪物。 奥斯威尔德挣扎着向前走出两步，龙想他现在还有一些神智，于是说：“你输了，白皮吸血猪。” 奥斯威尔德半张嘴巴，然后扑倒在地。 龙喘了两口气，跳过奥斯威尔德的身体，把格雷抱了起来。 他的惨状触目惊心，大部分骨头骨折，腹部的三个枪口被奥斯威尔德搅合过之后变成了一个大洞，暴露着体内的脏器。 这种状态下他仍然可以保持神志清醒，吸血鬼顽强的生命力这时候简直不是天赋，而是可怕的诅咒。 格雷把头靠在龙的怀里，继续延续他伪装人类的习惯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对着一边的奥斯威尔德的吐了两口带血的口水。 “呸！我操，感觉像是被这个贱人搞过一样，我操，就算是个三代吸血鬼，我也要他变成一坨狗屎” 龙啼笑皆非。 他没想到看上去十分文雅的格雷也会爆发出这样粗鲁的咒骂。 骂人也是很伤精神的，格雷一会儿就继续喘起了气。龙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还是很痛” 格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龙看着他极度虚弱中依然明亮的眼睛，认真地说：“他说的是真的只吃袋装血会影响你的能力那么……现在可以吸我的血。” 格雷的眼神反而呆滞起来。 龙想起上一次被他吸血时候的感觉，脸上自然泛起了一丝红晕。“和献血差不多，只有一点的话我完全没关系。” 他说完干脆把自己的脖子凑到格雷的嘴巴边上，然后闭上眼睛等待那两个牙印再一次迎接格雷的犬齿。 格雷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那家伙叫你黄皮猪我可以没有种族歧视，不过你真是够猪的，笨蛋……” “喂” 他迟迟没有吸血，龙反而慌乱起来，他几乎想要把格雷的牙齿按进自己的脖子了！ 格雷摇了摇头，柔软的发丝在他的脖子上摩擦了几下，让龙一阵失神。 “别担心，这点小伤死不了……我休息一会儿，等会艾德他们会负责找人帮我看看的……” 龙总觉得他这句话像是在交代遗言。格雷身上足以让普通人死几十次的重伤也加重了他的担心。他低声说：“真的没问题不许骗我。” “废话！我真的要死也会和你打招呼安置好杰特的。” “扑哧。” “很好笑吗” 因为龙不再硬是把自己的脖子往格雷的嘴巴里送，格雷才能从两个人又分开的这点空间里看到他的脸。 他想这个中国人实在是蠢得不可救药了，一个急需鲜血恢复身体的吸血鬼只要十几秒就能把他吸干，而他偏偏在往他的嘴巴里送。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但也……十分可爱。 他凝视着他的眼睛，说：“真的不用担心，我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的。” “嗯……” “那我先休息会。这可真是……有够痛的……艾德他们马上就来了，不许抱着我说‘你不许死’这种蠢话。” “怎么可能。” 格雷微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龙得承认，在艾德到来之前，他是非常害怕格雷会死。吸血鬼身上完全没有呼吸和心跳来让他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即使有过一次他以为他死了，结果他还活着的经历，龙也还是对这件事感到害怕。 大约在三分钟以后，艾德赶到的时候，龙感觉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甚至更长。 奥斯威尔德还维持着人类的基本形态，龙猜他的内部不比他刚才在格雷身体里搅合的好多少。他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艾德和他的两个手下就从幻术中解放了。 龙不知道的是天台上艾德误伤格雷这件事。对艾德这样自我要求很高的人来说，这件事的打击非常沉重，耽误了他及时从天台上下来。 因为负罪感，艾德难得没有用那种利器一样的眼神看格雷。他说：“把他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龙迟疑了一下，说：“我也去。” 艾德点头。 这时候龙又想起了徐凯平。一旦从危机中解放出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又在他脑袋里冒了出来：如果徐凯平摔得四分五裂，把他拼合起来是不是会变成僵尸猫 “对了，我带来的那只猫，徐……夏娃……” 龙为了和艾德说话抬起头，这时候他瞥见了刚才让格雷分神的东西。 那栋公寓楼十六层的某一位住户在阳台上种植了一些藤蔓类植物，一只有着烟灰色面孔的肥猫正挂在那团藤蔓之上。 那纤细的藤蔓要挂住那么一只肥猫简直是当代的天方夜谭，难怪格雷会在那么紧张的战斗中也分神。 第九章：一号盒子09 三天后，市郊，WSS专属疗养院 龙敲开了格雷病房的房门。吸血鬼坐在床上，怀里搂着杰特正在发呆。 是龙专程回到市区把杰特带过来照顾的。他说不准格雷对杰特的教育是成功还是失败。杰特一来到疗养院就和“夏娃”套近乎，徐凯平则铁了心拒绝像一只普通的宠物猫一样和杰特嬉闹。杰特失落了五分钟，在得到丰盛的狗粮之后，它马上把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抛到脑后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杰特只有吃和睡的世界是让人羡慕的。 格雷松开手，让杰特落到自己身边的床垫上。杰特虽然懒但不傻，它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跳下床，一溜烟地跳到了房间的角落，安静地趴了下来。 龙走到病床前，拉过椅子坐了下来。这件病房除了位于地下没有窗户，很是宽敞舒适。他俗套开场，问：“身体好些了” “一点也不好。手机被没收了很无聊。” 龙想起格雷是在火场里也坚持玩手机的潮流“青年”，勉强笑了一下。 格雷当然看出他有些心事，他问：“怎么，和布洛奇纳亚的会面不太愉快” 龙对于格雷知道自己刚才见了什么人这一点不觉得奇怪。他缓慢地点点头。 三天来，格雷都在这间地下病房里修养，而他除了被特许回去把有饿死危险的杰特带来，其他时间都在接受WSS的检查。龙一开始以为这是为确认吸血鬼的幻术有没有造成精神污染，但那些检查的真正指向却是他脖子上的齿印。 直到刚才，艾德·伍德带着他去拜会那位女士的时候，他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龙第一次见到艾德的时候就觉得他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艾德对他绝对没有恶意，他还特意提醒他：那位女士在WSS的身份特殊，将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通常她这种地位的人提出商量的“请求”的时候，期望的其实是肯定的回答。 布洛奇纳亚女士是个很老的老妇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绝色美人，当她接受并且正视时间带走了她的青春这个事实的时候，美丽被保留了下来。 龙在这份沉淀下来的美丽面前感到无关性别的目眩。 布洛奇纳亚女士一定从她很年轻的时候就习惯于这种目光了，对任何女人来说，在这个年龄依然能让年轻英俊的男性露出这种眼神，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她微笑道：“我读过艾德的报告了，你是个很了不起的猎魔人。像你这样真正有能力的人竟然没有被WSS的招募，真是我们情报工作的失职。虽然格雷说你有特别的火焰，不过我也没有想到，那力量竟然可以从内部击溃一只第三代吸血鬼。但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他隐瞒了咬过你的事。” 她每说一句话都会停顿一下。龙根据听到的内容不断在脑袋里调整回答的内容，但布洛奇纳亚女士接下来的话打乱了他的节奏。 她说：“你是猎魔人，对于吸血鬼的牙印到底代表着什么，应该是很清楚的吧” 龙即佩服布洛奇纳亚女士的开门见山，又感到背后悚然。他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用意，但明白她的矛头正指向格雷。 吸血鬼并非每一次都会当场杀死自己的猎物，有的时候他们也会标记一些人，控制他们作为人类中的内应，或者仅仅是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末路惨状。在这些人和吸血鬼之间存在微妙的精神感应，不仅吸血鬼可以通过精神控制他们，这些人也可以从吸血鬼那里感受到一些情绪。 “我们对‘烙印之牙’的吸血有严格的跟踪和控制。这和训练狮子老虎一样，这些猛兽平时再听话，一旦饱尝过人类的热血，就会由驯服的家畜再次变成凶猛的野兽。” “所以只给他吃袋装血” “这是他投靠人类，获得我们的保护和认同的必要代价。格雷在这里工作了有一段时间，他比你更了解WSS的规定。当然，如果他偶尔犯下一点小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但是这次不一样。你的伤口一直没有好。你和他之间正在建立联系，现在的你等于是他的牺牲者。” 龙明白布洛奇纳亚女士女士的“指控”有多么严重。猎魔人遇到成为吸血鬼牺牲者的人类的时候只有两个选择——杀死那只吸血鬼，或者杀死牺牲者本人，免得他/她最后沦为吸血鬼的饵食。 他适当皱眉，表示自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然后问：“布洛奇纳亚女士，请直接告诉我，如果我本人觉得这样没有什么问题，也不考虑追究他，WSS是不是还是会处分他我想这几天的检查应该有结果了，除了这两个牙印没有愈合，我没有任何问题。我想过一段时间，它们到底还是会愈合的。” 布洛奇纳亚女士摇头，说：“这种行为是背叛。年轻人，你得明白，他看起来再像人类，本质也还是怪物。” “请直接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分他。” “马戏团会怎么处置咬死人的老虎” 青色的火焰一下子从龙的身上窜出来，木火不会破坏建筑物和家具，也不会灼伤普通人类，站在门外的艾德甚至没有感到异常。布洛奇纳亚女士也依然保持着她高雅的微笑。 她说：“年轻人，不要生气。你的火焰真美丽，这和那些魔法师制造出来的魔法火焰似乎不是一回事，是中国人的道术吗还是气功” 龙知道她在控制他的情绪，这位夫人非常聪明，他只要对格雷有一点关心，就一定会落入她的掌握。 龙不能回避的是，经过三天前的死斗，他对格雷的好感正在提升。男性在强大美丽的生物面前总是缺乏抵抗力，吸血鬼身上展现出来的力量和速度的完美结合足以让人产生想要被吸血然后成为他们同类的冲动。 他对格雷的感觉又远远比这种冲动要复杂。格雷是他产生过好感的人类，虽然那只是一瞬间的好感，但龙还会牢记那一天在紫藤花架下面的谈话很长一段时间。 龙想着布洛奇纳亚女士说话的内容，对格雷说：“我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格雷没有明确回答是还是否，龙于是问：“那天你为什么要吸我的血？你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吸血鬼嘴巴微张，舔了舔自己的牙齿，从表情来看正在回忆那顿“大餐”。“没什么，恰巧被梅森男爵的学魔法抽了点血，又正好有个好吃的家伙在附近，我就啃上去了。和饿了很久也有关系吧，血袋只能果腹。”他那么说着，绿眼睛里浮现非常暧昧的神色。“你的味道非常好闻，在花架下面我就想咬你了。” 他的语气神态简直像在说“在花架下面我就想要你了”，有情色的意味从他的身上溢出来。对吸血鬼和被吸血的人来说吸血确实很接近性行为，龙自动把这句话理解成“我和你看对眼了”。 而且格雷这个该死的家伙接着补充了一句：“其实一般情况下牙印不会保留那么久的，和人类的419差不多吧，中标概率其实很低，补救措施也不少，就是这次运气太差让我被人赃并获了。早知道那天宁可忍一忍被烧焦也不把你拖下水了。” 龙感到有些不是很舒服。他第一次体会到怦然心动的感觉就是因为格雷，但对格雷而言他不可能是第一个让他有吸血冲动的人。 格雷捕捉到了他的这点情绪，他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开玩笑说：“我说对你一见钟情了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一些，恩？” 龙在这方面还是比较纯情的，他有些上火，低声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为WSS工作？” “拒绝回答。” “……” “瞪我做什么，我又没说一定会回答你的问题。或者我们交换一下信息？布洛奇纳亚希望你做什么？” 龙环抱双手，看着格雷不说话。平时他的情绪并没有那么容易外露，现在的状态也是因为格雷对他多少有些特殊。 龙正因为格雷的事在生气。 布洛奇纳亚女士给了他两个选择：第一，加入WSS，和格雷成为搭档，让他们研究成为“烙印之牙”的吸血鬼和他的牺牲者之间的关系。第二，他也可以选择离开，WSS考虑到之后可能会用到他的特殊力量，并不会为难他。但对于格雷，他们会进行“适当”的处分。 那位女士如是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我们在用他威胁你。你即使拒绝，WSS也不会在任何地方给你制造麻烦。不过格雷很可爱吧？据说被吸血过一次，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竟因为老式淑女的矜持而不好意思起来。 龙明白她的暗示，即使两个人从此不再见面，格雷也会长久存在于他的梦中。吸血鬼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要比脖子上的两个牙印深刻得多。龙应该抵触这种先于感情交流的身体接触，但他偏偏很怀念格雷身上的气味。 WSS用一只和他认识不到半个月的吸血鬼的安全来要挟他，要命的是他居然真的在认真考虑如果自己拒绝，格雷会有什么麻烦。 而且现在坐在这里，龙发现格雷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和WSS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为了什么而甘愿被打上烙印，过着处处被工作同伴提防的生活，当一个随时会被推出去的棋子？ 龙对WSS没有好感，但是对格雷有，因此为他鸣不平起来。 他虽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格雷注意到了。他反而皱起眉头，说：“你似乎在为我感到不值？不会吧。” 龙握了一下拳：“那天晚上你都拼到那种程度了，他们居然还是不相信你。我感觉很难接受这种态度。” 他同样有很老式的做派和思考模式。龙知道经过那一晚上并肩作战的死斗之后，即使自己依然对格雷抱有微妙的感觉，他们也在彼此几乎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建立了一层吸血鬼的刻印之上的关系。 对龙来说，共同经历过那样的战斗的人，即使不能称呼他一声“兄弟”，也会自动成为他的朋友。 格雷完全不理解这种被中国人称为“义气”的思考方式，他也不领情，语气平淡地说：“不是很正常吗？奇怪的是你才对吧？我是吸血鬼，他们当然无法信任我” 他在床上向着龙的方向倾斜身体，龙能看到他衣襟缝隙中的锁骨——这个家伙的胸膛以男人的标准来说缺乏肌肉没有什么看头，锁骨的线条倒是纤细优美。 龙知道这以人类的标准来说瘦弱的身体里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他更加生气了。 “你是想要逼我承认你是怪物吗？” “我本来就是。” 龙盯着格雷摆出“无论你说什么我等会都会嘲笑你”表情的脸，还是说：“那也没有关系，我和你还是可以成为搭档……朋友的。” 格雷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会表白说‘我不在乎你是吸血鬼我还是喜欢你’呢。” 龙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有点发烫。 “开什么玩笑。” 格雷高兴地笑了，但是嘴巴上并没有放过龙。他说：“也不奇怪啊，毕竟我们有过……恩，比亲吻还亲密点的接触。你也得承认以人类的标准我是个帅哥吧？” 龙对格雷的了解增加了——这家伙的脸皮很厚不算，多半还有些自恋。 格雷知道玩笑再开下去有翻船的风险，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问：“所以你答应布洛奇纳亚了？” 龙点头，说：“她另外给我提供了一些东西……你记得在梅森男爵家的那次？他吸引那些猎魔人的条件都是难拒绝的。我的背景不难调查到，所以布洛奇纳亚女士也拿出了类似的筹码。” 格雷嘀咕道：“原来得到了好处。” “你是知道的吧。” “是啊，龙，三年前‘怀特僧庙’惨案的幸存者，现在以猎魔人的身份活动着，同时也在寻找凶手的去向。那天你在艾德面前露了一手之后布洛奇纳亚对你可是志在必得，不过她也没有想到你这个笨蛋会那么容易就入套。你就不担心我们合伙骗你入伙？” “你总是在激怒我，似乎非常不想和我做搭档？” 格雷被他问住了。龙和他是两个极端，总是比较严肃的人和总是在开玩笑的人经常会让人无法判断他的认真程度。 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说：“到时候别拖我后腿就好。” 这次轮到龙高兴地笑了。 第十章：一号盒子10 接下来的几天龙过得非常紧凑。WSS要求他和格雷一起前往一百公里之外的新巴黎市，并且接受他们的监管。龙已经答应和格雷成为搭档，也就没有回绝强制搬家的要求。 因为他表现得过于平静，负责把相关文件送来给他的艾德·伍德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连着和他说了三声对不起。艾德·伍德只要不对上格雷，就总可以保持惊人的冷静。他冷着脸和龙道歉的时候，压迫感惊人，让龙觉得他去催债一定战无不胜。 龙在这座城市里住了一年半，对自己租住的公寓留恋不多，但离开的时候还是有些感怀。他感觉自己平时很少买东西，花了一天的时间打包之后才发现原来买的小家具和各种杂物还不少。其中包括新快递来的两个宠物笼和一些宠物食品。他想起那天下午索菲走之前是说过要替他买一些宠物用品来照顾夏娃和杰特。龙想索菲绝对猜不到因为这一猫一狗牵头，他最后成为了WSS的一员。 动身去新巴黎市之前，他想要和索菲列奥聚一聚。他平时和那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多，但非常投缘。龙知道要再和索菲列奥见面非常简单，再说也有电话，但总觉得自己做出重大决定之前没有和他们两商量已经有些不好意思，离开的时候如果也一声不吭，索菲和列奥两个人发起火来说不定会比吸血鬼还可怕。 他拨通了索菲的电话，她先是客气地询问宠物用品到了没有，然后旁敲侧击打听起夏娃的主人找到没有，最后表示如果没有，她很乐意领养它。等索菲说完这些，龙把自己的动向告诉她，索菲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的时候一直占线。 龙对发短信一向手拙，还是勉强敲出一封道歉短信。他对索菲并没有抱歉的情绪，但是他清楚地知道索菲这样的女人一旦生气，乖乖认错才是正确的解决方式。 然后龙打电话给列奥，说晚上回去酒吧看他。这次他学乖了，电话里什么也没说。虽然列奥不是女人，但他也是发起脾气来无解的类型。 半小时之后，龙在烧成一片白地的酒吧门口见到了列奥。列奥今天穿的是便装，更富于中性美。龙忽然想起来自己难得看到这家伙穿便装。 两个人在酒吧残留的地基前面站了一会儿。 “发生了什么事” “报纸上说是瓦斯爆炸。” “看上去不像。” “是阿隆。” “他” “前天他来酒吧喝酒，又开始散步谣言，正好我心情不好，就和他打了一架，结果就这样了。阿隆和传说中的一样帅，但远没有传说中的强……你似乎不惊讶” “听索菲说过一些你的事情。” 那是龙刚和列奥认识的时候，当时他和索菲已经混熟了，她半开玩笑半是提醒地对他说不要因为列奥长得很像是女人就小看他。列奥是某个猎魔人家族的后裔，远非离开武器就只能成为狼人口粮的三流猎魔人可比。 列奥笑了笑，说：“好久没打个痛快了，平时那些猎魔人总觉得我这个酒保应该看他们的脸色，把他们一起打得屁滚尿流可真高兴。” “老板会不高兴的吧” “他很生气，把我开除了。我也准备去新巴黎，去继承家业做个猎魔人。” 龙愣了一下。 “所以不用和我道别，但是要和索菲道歉。刚和你通过电话，她就打过来把你臭骂一顿，说你中了WSS的美人计，后面的话有些难听，需要我转述吗” “不用了。” “索菲还说要她消气很简单，今天晚上去福寿园，你请客。那家中餐馆很贵的，你要做好挨宰的心理准备。对了，她说的美人计是真的” 龙也说不准自己是不是中了美人计，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在三秒内给出回复，等一会儿的晚餐上列奥会和索菲一起让他再次体会对战吸血鬼的绝望。 在列奥嘴角诡异的微笑即将上扬到顶点的时候，龙说：“没有。” 他不擅长应对朋友的这类玩笑，但如果有人告诉他格雷和WSS联手用所谓的“美人计”来给他设套的话，他当然会给出这个回答。 龙信任格雷。 艾德·伍德看着格雷拿着玫瑰花走进布洛奇纳亚的病房。他非常讨厌这个吸血鬼来拜访他十分尊敬的女士和上级，但这是那位女士本人的命令。 艾德也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格雷。 布洛奇纳亚并非她的本名，而是她出生的城市的名字。她终身未婚，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WSS。人到了这个年纪，还活着的朋友基本上所剩无几，格雷是为数不多在世又能和她分享她的青春她的回忆的人。 他因此十分讨厌吸血鬼。 格雷把玫瑰花丢给坐在病床上的布洛奇纳亚，十二朵马耳他玫瑰的花束恰到好处地落入她的臂弯。 老妇人看也不看他，继续看着手提电脑屏幕上的资料。格雷抱怨说：“IPAD都出到三代了，应该丢掉你的笔记本了。” 布洛奇纳亚推了推自己的老花眼镜，说：“这满腹怨气的样子，更新装备没有得到批准” “艾德自己的两个手下都换了，我刚才看到那两个家伙在玩。” “别像小孩子一样” “哼。” 格雷鼓着脸颊走到病床边上，近距离看了看她的脸，然后叹了口气：“你的气色又变差了。” “我已经很老了，格雷。” 布洛奇纳亚把手提电脑的屏幕转向格雷，说：“现在我们已经有三个了。你觉得这像是什么” 屏幕上照片的正中是一堵墙，因为没有标尺，无法确定这是多高的一堵墙，墙上挂着三张银白色的金属薄片。布洛奇纳亚解说道：“中国人有一种九个格子的线框，叫九宫格，我想这些盒子应该也有九个，而且打开之后正好可以拼满这个九宫格。” 三张金属薄片分别挂在第一排的一二格和第三排的第三个格。每一张薄片的正中都有一个汉字，标注说它们是中国古代一种文字“大篆”，分别对应阿拉伯数字的1、2、9。 格雷问：“这就是盒子打开得到的东西” “对，就是你从梅森男爵和凯尔·徐那里得到的盒子。我曾经以为盒子里保存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后来才发现有价值的是盒子本身。” 布洛奇纳亚点击鼠标放大图片，金属薄片上精细的花纹也显现出来，仅有的三篇薄片上是一只动物的头部和尾部，它长着细长的犄角和一张长长的马脸，面孔的周围有飘逸的胡须，从身体和尾巴的局部来看，它的身上应该布满鳞片。 这是一条中国的龙。 “薄片是铝合金的，表面经过特殊的上漆处理，我们的研究所所长说他召集了顶尖的涂料专家，也没有发现那到底是什么技术。不过更让人惊讶的是科学无法解释的部分——2号盒子对血有强烈的反应，能把血转化成你报告里提到的那种血线。另外两个盒子暂时没有检查出异状，但也许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契机。” 格雷问：“没有找灵魂学者看过” 他注意到这只盒子的契机很偶然，当时在他公寓门口的街道上发生了一起车祸，被撞的行人当场死亡，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有什么东西飞进了徐凯平家的窗口，感觉上和幽灵有些像。之后的事很简单，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个普通人家里找到并取走一个被随便丢在书堆里的盒子，毫无难度。 因为知道这只盒子来历不凡，他才会在听到枪声之后去徐凯平的公寓查看，却因此意外引出了之后的事件。格雷唯一不知道的是龙那天晚上为什么会赶去奥内·于贝尔的公寓。他原本只利用龙摆脱火场顺便捉弄他一下，并没有想过要把他拉进WSS。 布洛奇纳亚注意到格雷的面色不善，说：“你还在生气我让他加入WSS” “他如果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说不定会以为这是我们合伙设置的拳套。” “呵呵，原来是在意他的态度。龙是不是问过你为什么要吸他的血我也很想问问，时隔六十年之后再次吸血的感觉如何” 格雷舔了舔舌头。 “异常美味。那感觉好像……好像是……” 他回忆起非常久非常久之前的一个晚上。 “就好像是我某一天看到的光那样闪亮、那样美丽。” “恭喜你坠入爱河。” “爱当然不是，还远远不到那个程度。只是饿坏了。饿坏了的时候看到什么都吃香，就是那样，嗯。” 布洛奇纳亚的笑容就像是看到孙子在自己面前否认陷入恋爱的老祖母一样。她说：“那个人也许会陪伴你很长一段时间的。” 格雷摇头。他伸手合上了布洛奇纳亚的电脑，说：“今天先休息吧，安娜。” 安娜是个非常常见的女人名字，布洛奇纳亚听到格雷这么称呼她的时候，表情却像是被人呼唤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一样高兴。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得好好利用。” “安娜……” 布洛奇纳亚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高雅平静，她说：“我对自己身体的状况十分了解。” 格雷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她的左手。布洛奇纳亚继续说道：“最近经常梦见小时候你带我去叶卡捷琳娜堡的事，一个人到老了忽然对自己童年的事情记忆清晰，也是一种征兆。所以我要尽可能为WSS保存力量。历史中有无数人窥视着艾歌（AIAG），窥视着‘失落的守护着的遗产’，我们一起击败过他们一次，但我应该没有下一次了。而你……” 她像是女儿看着操劳过度的父亲一样看着格雷，虽然这个女儿已经很老了，父亲又异常年轻。 “到我这个年纪了，很多事情都能放下，但我竟然还有两件事放不下，一个是那些家伙，另一个就是你。我有的时候甚至想，即使我死了，也会有人继承我的遗志，但是你……只有你……” 格雷柔声说：“好了，安娜，你真的累了，好好休息吧。” 布洛奇纳亚确实很疲倦了，她让格雷扶着自己躺下，忽然又说：“给我唱摇篮曲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第十一章：花园中的那棵树01 格雷在龙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动身去新巴黎市，顺便把杰特和徐凯平装了两个笼子带走了。龙专门和徐凯平就他目前的状况谈话过一次，最大的收获是发现徐凯平这个人不是冷静，而是天生缺少紧张感。关于自己为什么会附身在猫的身上，他只是说了一句“可能是还没有报仇吧”就窝进索菲买回来的猫窝里。 关于吸血鬼威廉姆·奥斯威尔德为什么要从徐凯平那里谋取那只盒子，他的背后是不是有主使人，龙一概不知道。那天晚上WSS回收了奥斯威尔德的残骸，龙后来问过格雷那只吸血鬼是不是死了，格雷说他吃不准，但是对吸血鬼的生命力有信心。龙这时候才想到WSS强制吸纳他也是一种保护措施。奥斯威尔德的背后很可能还有组织，甚至这个组织可能针对这件事做出报复。他加入WSS等于是给出一个WSS会替他挡下一切的信号。 艾德·伍德开车送他去新巴黎市，他们在一个多小时的旅途上闲聊了几句。艾德平时都在新巴黎市居住和工作，到他家逮走格雷只是顺路。 关于他和格雷之间的过节，艾德不提，龙也不提。 那两个跟着他们一起对抗过吸血鬼奥斯威尔德的年轻人也随车一起回新巴黎。这两个人不是双胞胎，但默契超过一般的异卵双胞胎，名字分别叫做乔纳森和海伍德。他们都是超能力者，能携手制造出一个领域，干扰其大部分人的听觉，基本只对普通人有用，但很实用。当晚从艾德开枪到格雷和奥斯威尔德之间的大战动静非常大却没有惊醒附近任何一个居民，就是因为两个年轻人及时张开领域的关系。 乔纳森和海伍德都只有二十一岁，虽然在WSS工作，却对猎魔人更感兴趣，基本全程都在询问龙的各种冒险经历。龙被他们问得不厌其烦，最后还是艾德喝止他们两个，才让他逃过一劫。 从卫星市出发一小时三十分之后，龙看到了久违了的新巴黎市的凯旋门。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尾声，德军的垂死挣扎彻底摧毁了法国首都巴黎，除了凡尔赛宫奇迹般地得以保存，包括凯旋门在内的大部分历史名胜都毁于猛烈的轰炸。战后，欧洲议会曾打算抛弃城市的废墟，另外建设一座全新的巴黎市作为欧盟首都。戴高乐将军力排众议，才得以在巴黎的旧址上建设这座全新的城市。这座城市面积三百二十一万公里，人口一千三百万，是全球超大都市中建筑物最新，市政规划最好的一座。 为了纪念凯旋门，在十二条通向新巴黎市的高速公路的末端，都有一比一仿制星形广场凯旋门的纪念建筑。看到凯旋门，乔纳森和海伍德更加兴奋地聊天起来，龙听了一下他们谈话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和今晚去哪个酒吧找漂亮姑娘。 当艾德把他们两个放下车的时候，龙松了一口气。 龙和格雷的住所在城市的西部，是一个有些僻静但高档的社区。龙收到住所的地址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列奥和索菲经常说WSS和猎魔人协会抢生意，接受很多富豪的巨额报酬为他们处理灵异方面的麻烦这件事大概不是谣传，否则很难解释他们的出手如此大方。 又或者这是WSS的刻意讨好格雷在卫星市就和徐凯平那样的穷留学生一起住在老旧的公寓楼，现在倒是和龙一起待遇水涨船高。 问题是龙不认为自己有让WSS那么重视的地方。 他的能力确实非常特别，但在实战中远远不够。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格雷那样的吸血鬼能够轻易扭断他的脖子。而格雷不是WSS唯一豢养的“烙印之牙”，根据索菲提供的资料，为WSS工作的吸血鬼的数量很可能超过50，除了不方便在白天活动，这是非常可怕的战斗力。 除非是他们在龙身上看到了某种潜力…… “到了。需要我帮你搬行李吗” “不，我自己搬吧。” 龙回过神来，解开安全带之后跳下了车。这时候是下午四点，中午可能下过雨，地上还很湿润，空气也很潮湿。这个社区确实像艾德之前提供的资料所说，相当安静，龙数了一下大约有三十栋左右的北美风格别墅，被一排一排的冬青树围墙分割得错落有致。 艾德下车之后打开后备箱，替龙把他的两个行李箱拿了出来，直接提到大门口，没有给龙接手的机会。没等龙开口问他要不要进去坐一坐，他就说：“那家伙在这栋房子里，我就不进去了。虽然可能不好听，我还要提醒你，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和这家伙一起度过，所以记住，一定要小心格雷厄姆·林登。” 龙知道他和格雷关系恶劣，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个提醒。他觉得艾德可能担心格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翻脸然后再次把人类当成食物，但龙相信格雷不会那样做。 龙这样的人一旦和别人建立起信任关系，就绝对不会去怀疑他。 和艾德道别之后，龙用之前送到他手上的钥匙打开了别墅的大门。他很不习惯这种电子锁，开门也用了一些时间。房间里很暗，客厅里的两排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如果不是亮着灯，简直是夜晚的能见度。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杰特和徐凯平趴在米色的布艺沙发上看电视，他们两显然并不在意房间里暗得过分这个问题。 龙关上门走进屋子里，当做熟悉开关位置，把大门边上的一排开关点了一遍，记住了它们分别对应哪一盏灯，顺便打量一下自己的新住所。不知道这里的装修摆设是前任主人留下来的还是WSS新近购置的，从原色的柚木地板到简单端庄的石膏吊顶，每一个细节都让人觉得非常舒适。 龙把行李箱在沙发边上放好，问徐凯平：“格雷呢”他决定先和自己的同居人商量一下生活细则，他对其他地方要求不高，但不希望打开冰箱的时候看到一冷柜血袋。 徐凯平用爪子指了指楼梯下面的储物柜的门。 应徐凯平的要求，龙并没有把他的事告诉格雷。因此格雷在场的时候，徐凯平都会装作自己真的是一只猫。龙看到他用爪子提示而不是说话，就知道格雷在家。 不过他在储物柜里做什么 龙打开储物柜的大门，发现里面还有一扇门，现在敞开着，下面有一排台阶，应该是通向地下室的。 他一下子明白了。虽然有资料说“烙印之牙”可以在阳光下活动，但格雷显然一直避免在白天出门，徐凯平都说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他。这座公寓作为他的居所，当然会有地下室作为他真正的住所，甚至还有他的棺材。 “格雷” 他敲了一下台阶下方的门，那扇门没有关死，轻轻地被他推开了。 龙都没有注意到地下室里具体的布局，就看到格雷站在大衣柜的镜子前面在试一条白色的长裙。 “打扰了。” 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得的东西的龙马上关门，倒退着撤离地下室。他想艾德的提醒说不定是对的，格雷这家伙搞不好马上就会扑过来干掉他…… “龙！” 格雷咆哮着从地下室追出来，在龙绕过沙发的时候直接跳过来把他扑倒在沙发上。徐凯平早就逃开了，连似乎睡死的杰特也精怪地在被龙的背脊压扁之前跳下沙发。 龙在格雷的手抓住自己的肩膀之前就放弃抵抗，乖乖地让他坐到自己的身上。格雷脸色铁青，瞪着眼睛说：“我不是女装癖。只不过接到特别的工作指令。” 龙刚想说他只是觉得不应该偷窥他的隐私才紧急撤离，至于那到底是格雷的爱好还是事出有因，他其实并不在乎。他还没开口，屋子的大门就被推开了。 “咦，门没锁吗是龙先生吧我是你的邻居亚历克斯·艾莫森。听说新邻居是个中国人，我很高兴，我对中国文化很……对不起，打扰了。” 龙根本没看到自己这个自来熟邻居长什么样，在格雷的惊呼声中，他一下子坐起来，把他整个人抓进自己怀里，同时侧过身体，用自己的背脊挡住任何可能照进来的阳光。 格雷的双手也缩进他的怀抱里，手指抖得厉害，像是有风吹过就会断掉那样。龙低头，看到的是他苍白的惊慌的面孔，这张精致脸蛋上惊恐的表情看上去竟然格外惹人怜惜。 实际上吸血鬼害怕阳光并不值得同情，这是他们得到永生和力量的必然代价，但格雷这时候惊惧无比的样子偏偏如此脆弱，让龙忘记刚才他还是把他按倒在沙发上的怪物。 这也许是男人的天性，格外喜欢无助的美人，又或者对于知道格雷强大之处的龙而言，这种巨大的反差带来了非常特别的感觉。 “没事了，刚才我们的邻居把门带上了，太阳照不进来的。”龙说着，轻轻拍打格雷的肩膀表示安慰。格雷不回答，只是咬住嘴唇使劲往他的怀里缩。龙知道吸血鬼本能害怕阳光，但格雷这种程度的害怕看上去很像是有深层的心理因素，仅仅是告诉他房间里已经没有阳光了，并不能让他平静下来。 这让龙确信，格雷还保有人类的心。只有人才会这样，瞬间因为某个细小的原因绷断神经。 “我送你回地下室。” 他继续轻拍格雷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把他抱起来走向地下室。那间地下室不大，没有棺材，除了衣柜、电脑桌之外，大部分空间都被一张柔软的大床占据了。龙把格雷放在床上，这家伙还是神经质地瞪大那双绿眼睛，但气色看起来好一些了。他勉强笑了一下，说：“让你见笑了。” 龙摇头，表示没什么。 这时候格雷又说：“……对了，我还是得重申，我不是女装癖……” 龙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根本往那方面想，只好回答说：“恩，我不在意。” 第十二章：花园中的那棵树02 格雷在绝对不会有阳光的地下室里找回了安全感。他的指尖有点抖，但已经能在床上坐起来了。龙发现干站着和他谈话不太方便，就拉过他的电脑椅，结果在电脑桌下面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其实这样东西本身不奇怪，但塑料制品大行其道的今天，在一个比较现代化的吸血鬼的房间里发现一只黄铜盆子让龙多少有些诧异。 “这是” “盆子。” “我可以问问这是做什么的吗不是用来放血的吧。” 格雷对龙能问出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他摇头说：“当然不是。你……先不告诉你。” 龙也看出他似乎隐瞒了什么，但他的好奇心不旺盛，所以点点头，说：“那个电子锁我用不太好，告诉我怎么锁门，然后我和你商量点事。” “插在门锁里拧一下等5秒就好了，不是很方便吗我发现你对电子产品用起来都很不顺手啊。” 格雷一恢复精神，就开始在龙身上找茬伺机捉弄他。龙再一次落荒而逃。 锁好门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回到地下室，格雷已经把裙子换掉了，穿着牛仔裤舒舒服服坐在床上，像是他刚才吓得几乎心脏骤停（其实根本就是停的）的样子只是龙的幻觉。 “你要商量什么时间不早了，是不是先叫外卖吃晚饭” 龙对吸血鬼的食谱缺乏了解，影视作品中的吸血鬼至少不排斥喝酒，但也有一些着作说吸血鬼并没有可以吃普通食物的消化系统。 格雷在他面前总是狡猾又机灵的。他说：“我对味道好的食品还是比较喜欢的，也能从食品里摄取一些应急的营养，不过真的要吃饱，还是得靠血。” “我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事的。我对同居人没有其他的要求，但是不要把血袋放到冰箱里。” 格雷微笑不语，指了指地下室一角小冷柜，龙立刻有自己枉做小人的感觉。他忽然想起奥斯威尔德那天对格雷说的话，于是问他：“靠那些吃得饱吗” “勉强果腹。放心，我不会饿坏了就爬上来夜袭你的。” 龙明确指出：“你有前科。” 他脖子上的牙印比前阵子缩小了一些，但还没有好。格雷被他反将一军，忍不住咬了龙这件事是他自己做的，有牙印为证，无从抵赖。吸血鬼难得在龙身上碰到软钉子，大眼睛转了一圈，连腮帮子都气得鼓了起来。 龙想这家伙的脾气有的时候还真像小孩子。他看着格雷，发现他比自己想的还要“年轻”。格雷的衣着做派都是踏上社会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样子，但从面容来看，他人类的生涯恐怕到不到二十岁就停止了。龙看着他脖子，无法想象某一个吸血鬼袭击他最后把他变成同类时候的景象。 “喂，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不，没什么。” “好了，除了食物差异，你还有什么意见” “没了。” “那好，我也说一下我对同居人的要求。我平时都住在地下室，楼上都归你。楼上有四间房间，两间卧室一间书房还有间会客室。你看起来不讨厌晒太阳你可以住朝南的那间，另外一间空给我摆样子。我在家的时候会适当控制听力，除了摇滚乐之外音乐随便你放。因为我白天不会出门，所以打理花园的工作交给你了，你也可以雇个园丁，反正钱不用我出。别指望我扫地，所以清洁工作要你自己做。还有，既然住在一起了，我看你也比较喜欢小动物的样子，每天早上帮我带杰特出去散步吧。我感觉最近我有点太宠它了，它再那么胖下去不行。” 龙没想到格雷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要求，一边听一边不停地点头，最后总结：“吉特是胖了点。” 格雷叹了口气，说：“我也有责任。因为没法遛狗，我一直试图把杰特的爱好把其他方向引。发现它只要吃饱了就睡之后我就……” 索菲那样的爱宠一族听到格雷的说法一定会上来找他拼命。但龙不是，所以他只是继续点头，然后问了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题：“不能遛狗，你为什么要养狗。” 格雷微笑道：“我说因为无聊，你相信吗” 龙看着他的眼睛，感觉上可以从那双清澈的翠色眼睛里读到一些什么，但是格雷不给他仔细品味那到底是什么的时间。他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说：“不说这个了，你答应帮我遛狗的别反悔。对了，附近有家中餐馆评价不错，要不要叫外卖” 龙对欧洲的外卖中餐馆印象不佳，晚上的糖醋鸡块和甜味的回锅肉加深了他的这一印象。但他没有抱怨。他知道自己只要说这儿的中餐馆味道不对头，以后做饭的责任就会落到他的头上。从格雷一边夸奖那家店的回锅肉味道正宗一边眼睛乱转这点上，他就看出，这家伙确实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虽然对吃的不挑剔，也觉得这顿晚餐的味道实在奇形怪状。因为食不知味，龙干脆考虑要不要把从格雷这里了解到的有关吸血鬼的常识告诉索菲，为她提供足够多的素材。索菲是个情报贩子，因为深知哪些信息可以卖哪些不可以卖而生活得非常滋润。他记得索菲提起过，她还是《卫报》灵异专栏的自由撰稿人，吸血鬼在那些报纸上也是热门话题。 用过晚饭之后，格雷放下筷子（天知道他从哪里学会用筷子的），拿出一个塑料保鲜盒把剩下的鸡块和回锅肉倒进去，然后说：“走吧，去给凯尔做‘第一七’。” 龙的耳朵和大脑的反应脱节，问：“第一七” “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人死后第七天会回家看看的虽然不知道凯尔的魂魄往哪里跑了，不过夏娃在这里，他挂念宠物应该会回来看看的中文实在是很高深的语言，听说‘第一七’的第一个汉字是脑袋，但是应该理解成‘第一’” 龙又感动又脱力。他说：“不，就是头七……其他你说的基本没错。” 他现在明白那只黄铜盆子是怎么回事了。在他的记忆中做七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时候使用的似乎也不是黄铜的盆子而是白铅盆。他问：“锡箔买了吗” “恩。” 格雷向刚吃完牛奶的“夏娃”招招手，徐凯平听话地走到他的身边，让他把自己抱起来。格雷在他背上抚摸了几下，说：“你也来吧我在唐人街买的锡箔，不过那老板说的东西我不是很明白。你虽然不认识他，但捡到了夏娃，也算是缘分，我想有个同乡为他烧锡箔，他也会高兴一些。” 龙想自己不但认识徐凯平，而且滑稽的是徐凯平现在正被格雷抱在手里。 他和徐凯平对视了一眼，但很难从面部表情来判断一只猫的心情。 徐凯平比他想的有傲气。龙问过他为什么不告诉格雷他附身在猫上，他的回答是不想被人同情。 龙能理解他的心情。徐凯平在一周之内失去了生命和挚爱的恋人，在普通人眼中他确实是需要同情的，但对徐凯平来说，一旦觉得自己是弱者，需要人的同情，就会陷入整天自怨自艾的真正悲惨境地中去。 龙想还有一个原因是徐凯平对格雷还不够信任。对一个被自己恋人射杀的男人来说，格雷这个一直隐瞒身份的邻居并不在可信任列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晚上七点，月升日落天色暗沉，格雷、龙和徐凯平拿着那个铜盆和一大包东西站在了花园里仅有的那棵大树底下。 这棵悬铃木的树干很粗，时值初春，纵横交错的枝干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几点嫩芽。格雷在树底下把铜盆放下，然后把锡箔拿了出来。 他表情有些疑惑，说：“这和老板店里的……似乎不一样” “恩” “他店里烧的那种像是中国古代的金块——那叫什么” 龙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锡箔当然和元宝不一样，他摇头说：“你去房间里玩会电脑吧，我叠一些元宝出来。” 格雷站在原地不肯走，等着看他怎么变戏法。 龙抽出一张锡箔，三两下折好再撑开，把锡箔元宝递到了格雷的手上，说：“看明白了吗” 格雷一溜烟跑回房子里给他拿了张椅子出来。龙坐下来，认真叠起了元宝。他知道徐凯平本人暂时是用不着这些的，所以他在为了奥内在做。他感觉得到，对于奥内·于贝尔的背叛和死亡，徐凯平非常难过。因为他坚强到可以不把这份悲伤表达出来，龙反而想为他做点什么事。 龙想死过一次的徐凯平应该已经明白了，这些传统对死者并没有用处，而是为了安慰活着的人。 徐凯平一直伏在他的脚边。 格雷围着悬铃木转了两圈，拿出一叠冥币丢进盆子里点起火来。龙看了一眼，发现欧元美钞英镑一应俱全。 唐人街同胞的商业头脑真是值得佩服。 “虽然说是为了凯尔，其实也是为了奥内。他和我说过想要和凯尔结婚，我想他既然把自己当成凯尔的人，应该会接受这些中国风俗。我可不相信什么天堂上帝，不知道普通人的鬼魂到底会晃悠到哪里去。” 龙没法接话。从格雷的语气来看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奥内枪击他。如果不是知道其中的经过，他简直要以为那天对格雷开了三枪的另有其人了。 他又想起徐凯平说过，格雷和奥内的关系不错，奥内还是他的崇拜者。他于是试探性地问：“你和那位奥内·于贝尔熟悉吗” “其实我和奥内比凯尔熟，凯尔不喜欢夏娃跟着杰特混，和我抱怨过几次我把杰特喂得太胖了，现在又来荼毒他家的夏娃。奥内就比他懂猫，宠物当然要胖一点才可爱。” 徐凯平并没有对格雷说的话表示抗议，他继续趴着，听格雷说下去。 第十三章：花园中的那棵树03 龙也和徐凯平一样，听着格雷的叙述。 实际上龙已经从徐凯平那里得到了事情的大部分经过，因为约定，他不能告诉格雷自己已经知道这些了，他又不想开口欺骗格雷，所以一样选择了沉默。 格雷的表情多少有些感慨。他说：“你记得我说过我有个朋友是你的崇拜者吗那个人就是奥内。原来他和一个三代吸血鬼混在一起了，怪不得我总是觉得他身上有很熟悉的味道。” “气味” “血的气味。你不知道” “不是很清楚。” 龙对吸血鬼的了解不多。大部分猎魔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和三代吸血鬼打交道，或者说不幸遇到三代吸血鬼就是他们的死期。龙此前独立对付过两次吸血鬼，那两个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再生能力都和格雷以及奥斯威尔德都完全不能相比。差距甚至超过雄狮和新生的幼狮。 格雷对于龙的“无知”小吃惊了一下，他说：“天啊，我还夸奖过你是个优秀的猎魔人，看起来你对自己的工作根本不上心。看起来你也不知道奥斯威尔德是什么人了” “可以为我讲解一下吗” “脸皮可真厚。”格雷那么抱怨着，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解。“我们都认为我们的起源是某一个极其强大的吸血鬼，被尊称为‘那位大人’的吸血鬼之王，不过十五世纪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动向了，也许是消失在什么地方，也可能是被人类杀死了。在那位大人之下，就是十三血族，世界上所有的吸血鬼都是这十三个血族的直系或者分支。这十三血族的创始者就是第一代吸血鬼，现在的族长是第二代。第三代吸血鬼全都是血族族长的直系，你可以理解为吸血鬼中的贵族。经过第三代初拥成为吸血鬼的就是第四代，可以以此类推下去。” “所有吸血鬼都是某一血族的后裔，所以我们碰面的时候甚至不需要交流，仅凭对方身上的气味也可以大约猜到他的来历。威廉姆·奥斯威尔德是十三血族中‘索德（sword）’的成员，同时也是最近几年活动频繁恶名昭彰的一个。现在WSS在调查的是他到底是以个人行为还是代表家族在寻找那个盒子，如果是后者，很有可能是一个家族和WSS的全面开战。” “——那个盒子。” “是啊，那个盒子，一直没有和你说起过这件事。我们在梅森男爵家见面的时候我的任务吗就是寻找一个一样的盒子。凯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也得到了类似的盒子，而我从他家把那只盒子拿走了。” 龙惊讶于格雷的开门见山。格雷并不知道他和徐凯平之间的交流，完全可以隐瞒那只盒子，但他还是把他最好奇的一块补充出来了。他对于格雷可以对自己没有隐瞒，始终是很高兴的。他马上又担心起徐凯平的想法。 徐凯平还是静静让格雷抱着。 “上面似乎还没有决定告诉你多少，所以我也是当隐瞒一部分……总之WSS对那些盒子志在必得，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凯尔家有那东西。WSS的本部保存有一样东西可以寻找盒子的位置，前不久那仪器有了反应，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家对面就有一个盒子。那天我发现凯尔出事，我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是个老实本分的留学生，除了那盒子，几乎不会惹上任何麻烦。” 龙在这时候终于把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包括格雷到底是怎么卷进去的。他问：“其实枪声一响起你就知道他死了吧。” 格雷的回答语调异常轻松：“是啊，我只是想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有抢救一下的余地，没有想到会遇到奥内。再说杰特还在他家，我可不想我的爱犬被一起灭口。” “为什么今天突然提起这些。” “虽然不管我是不是拿走那只盒子，凯尔总是会出事，但我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吧。对了，我一直没问你，那天你是怎么找到奥内家的” 龙一瞬间陷入了两难的大危机。他感觉冷汗开始从自己的额头往外冒了。 格雷不愧是能和第三代吸血鬼对战的强者，表面看是抱着猫微笑的美少年，背后却有含而不漏蓄势待发的气魄。 “是夏娃告诉你的吗” “……” “猫能通灵，我见过几次类似的事情，是这样的吗夏娃” 格雷在夏娃的脑袋上轻轻一拍，徐凯平配合地喵喵了两下。龙没有想到这件事就这样简单糊弄过去了。他感觉自己的内衣都被冷汗浸湿了一些。虽然这并非大事，但不想欺骗格雷和不能违背对徐凯平的诺言放在一起，让他自己对自己施加了很大的压力。 格雷又自顾自地说了起话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奥内和凯尔成为恋人，到底是奥斯威尔德的安排，还是偶然我会和一个藏有那种盒子的人成为邻居纯属偶然，那奥内呢” 龙想起那天发现奥斯威尔德杀死奥内之后徐凯平愤怒至极的咆哮。他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感到心里有些发堵。徐凯平毫无疑问付出了真心，奥内·于贝尔呢 “就当是自我安慰好了，我选择相信奥内虽然为奥斯威尔德做事，但和凯尔的爱情是发自真心的，不然这个故事也太凄凉了一些。” “你很关心他们两个。” “简单的好奇罢了。” “口是心非。” 格雷板起面孔，说：“龙，中国人不是以尊老爱幼为美德的吗” “是，怎么了” “从年龄上来说我应该是你的长辈。” “……” “所以你刚才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龙没想到自己会把同样的招数使用两次，他说：“有吸晚辈血的长辈吗” “……” 龙发现看格雷被自己将住的样子非常有趣。这个自封为他长辈的家伙的面容实在太年轻了，那孩子气的生气表情就如同他真的只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一样。这大概就是吸血鬼的魅力，青春不老，容颜永驻。但格雷是不一样的。龙想如果格雷变成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他露出这样表情的样子一样会很讨人喜欢，因为老人和年轻人都有自己的可爱之处。 他们谈话的这点时间，龙已经折了一大堆元宝。他看了看徐凯平，说：“烧给他吧。” 徐凯平伸出两只前爪，看上去真的想要拿起元宝送进还在烧冥币的盆子里。格雷摇摇头，抓起他的两只爪子，加住一只锡箔元宝，丢进了火盆。 “夏娃，和凯尔还有奥内道别吧。” 龙听到他那么说想到夏娃的身体里其实是徐凯平，感觉多少有些怪异。他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他相信徐凯平对于那只盒子为什么会消失以及和格雷之间的芥蒂已经消失了。 龙对此由衷感到高兴。他知道格雷真的把徐凯平和奥内·于贝尔当成朋友，才会有这样的情绪。他乐意在格雷身上见到真诚。 格雷用徐凯平的爪子丢了几个元宝进去之后放下他，开始自己往火盆里丢元宝。在跳动的火光之中，他忽然看到了一道白影。吸血鬼先生瞪大眼睛，说：“龙，似乎真的灵验了，他们中有一个回来了。” 正双手合十默念往生的龙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有个白影……” “嗨！龙先生，龙太太，这是在祭祖吗” 那到白影从冬青树围栏的另一侧漏出一张戴着眼镜，头发乱糟糟的面孔来。 龙听这声音觉得这人似乎是下午露面过的自来熟邻居亚历克斯·艾莫森。 亚历克斯·艾莫森看着格雷，在厚厚的镜片下面眨了眨眼睛。他下午以为打扰了邻居白天的情趣，所以称呼龙和格雷为“龙先生龙太太”。格雷有着长发和美丽的面容，但只要不穿裙子和刻意化妆，一点也不女性化。亚历克斯一时之间犯起了糊涂。他把下午所见在脑内加工了一下，一边点头一边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格雷问龙：“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因为对阳光的极端恐惧，格雷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亚历克斯说过什么话，当然也不记得他的声音。 “唔……似乎是我们的邻居，叫做……” “两位好，我叫做亚历克斯·艾莫森，就住在你们的隔壁。” 亚历克斯说着拨开两颗冬青树，跳过栅栏，进入了龙的院子。 “这个社区的入住率不高，所以有新邻居加入我很高兴。龙先生你是中国人吧太巧了！我对中国文化民俗非常感兴趣，你不觉得麻烦的话我会经常来讨教你的。这一位……称呼为龙太太似乎不太适合别担心别担心，我不是保守派的，再说远渡重洋的中国美男子在欧洲的禁忌恋情，在这个时代依然浪漫，但也称不上惊世骇俗了。哈哈，不好意思，似乎我在打听你们的隐私对了，下午真是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没锁门……” 龙和格雷面面相觑。龙从格雷的眼神判断他有把他们聒噪的邻居打晕然后丢回他自己家院子的冲动——其实他也有。 他在格雷动手之前作出行动：“艾莫森先生，长话短说，请问你……” 艾莫森直接抓过龙的手，用力握了两下，说：“其实，我是追着一个幽灵到你们家来的。太奇妙了，中国人祭祖的行为真的能召唤幽灵吗” 第十四章：花园中的那棵树04 “幽灵” 猎魔人和吸血鬼同时竖起耳朵。 “我刚才看到有个白色的影子从我院子里飘过往你们这儿跑了。不要害怕也不要奇怪，我可以肯定，那就是幽灵，但绝对人畜无害。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巴黎大学灵异专科讲师，也是欧洲灵异协会的会员，这是我的名片。” 亚历克斯·艾莫森在口袋里一阵乱翻，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龙。 龙勉为其难收下名片。 艾莫森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和格雷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绕着那棵悬铃木转了一圈，又凑到格雷面前盯着“夏娃”的眼睛看了几秒钟，然后立正，做了一个乐队指挥的挥手动作，说：“两位，我很高兴能和你们一起见证这个与幽灵交流的时刻，要知道新巴黎市的一千三百万人口里有这个经历的寥寥无几，我——” 格雷绕到他的身后对准他的脖子来了一手刀，龙准确接住艾莫森的身体，问：“怎么处理” “放到客厅的沙发上，他醒过来就告诉他他过来聊天，突然晕倒了，劝他明天去看心理医生。” 龙觉得格雷说的很有道理，把艾莫森抗在肩膀上往屋子走去。他把艾莫森丢到沙发上，估计他至少还有半小时才能醒过来，就回到院子里。 经过这位邻居的突然闯入，刚才院子里有些哀愁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格雷把剩下的锡箔一股脑地倒进火盆里，差点被窜出来的火焰烧到额发，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格雷正色道：“别笑，虽然那家伙满口胡言乱语，不过我们的院子里说不定真的有个幽灵。” “怎么说” “我对WSS的作风很了解，他们这次表现得太大方了一些。” 龙回头看了看那栋漂亮的北美风格别墅，觉得格雷说得很有道理。 他和格雷都可以住公寓，格雷甚至可以克服公寓不方便放棺材的困难。想比他们原来的住所，这栋房子确实显得有些奢侈，那精致典雅的装修也要WSS额外破费不少。 “如果他们买下这栋房子的价格远低于市价就好解释了。不过有什么原因让一栋这样的好房子突然跳楼价出售——鬼屋。” “那你准备” “我是无所谓，不过真的有幽灵的话应该把它找出来和它商量一些同住细则，例如什么时候可以出没，不可以捉弄访客之类的。” 龙看着格雷表情认真的脸，觉得气氛多少有些奇怪。一个吸血鬼正经地和他商量怎样和屋子里可能有的幽灵和平共处——要知道不久前这两位都是他工作需要清除的对象。 对了，还有一个“新鲜活泼”的幽灵被格雷抱在怀里。 龙决定找个借口开溜，也许等一会安慰亚历克斯·艾莫森找个心理医生也比和格雷在院子里尝试揪出一个幽灵轻松一些。 “我虽然是猎魔人，但擅长的领域是清除狼人那样有实体的怪物，对幽灵我不拿手。” “恩，我也不太拿手，照理来说幽灵都不太喜欢吸血鬼，它应该避开我才对。” 徐凯平在格雷的怀抱里不自在地抖动了几下。 格雷顺着艾莫森刚才的脚步，在悬铃木下面走了一圈，然后柔声用哄小孩的口气对徐凯平说：“夏娃，你是只可以通灵的小猫，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徐凯平鄙视地白了格雷一眼。格雷当做没看到，干脆把他举起来，说：“奇怪，上一次凯尔应该显灵才会把龙带去奥内那里，这次怎么不灵验了，难道只有主人的幽灵才有用” 如果不是今天是徐凯平的“头七”，龙看着他一脸无奈地被托在半空中的样子，几乎要笑出声来。 格雷这个吸血鬼嘴巴里还念念有词，活脱脱一副老迷信的样子。龙发现自己和他接触越久，就越是能发现他不同的侧面，他也摸到了格雷的一些性格——例如如果他现在说他太迷信的话，这家伙多半会说老年人都这样。 但是哪里有那么年轻俊美的老年人呢 龙觉得“欣赏”格雷搞笑的做派也不会虚度词夜，这时候有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们……可以看到我吗” 他稍微吓了一跳，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教堂里天使雕塑一般的可爱面孔。 一个一头金发，穿着一件白色病服，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少女站在他的身边。 “看！出现了！” 格雷高兴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幽灵少女，绿眼睛因为切换到吸血鬼模式而变成了金色。 龙有看到两个妖怪抢地盘的感觉，决定退居二线，但那少女被格雷吓得缩到他背后去了。 龙相信格雷一生中见过别人面对他的各种表情，但被一个幽灵怕鬼一样害怕着一定是第一次。他马上表现出明显的不高兴。 “真是的，我知道我对小孩不够有亲和力，谈判的事交给你了。” 龙叹了口气，蹲下来，和少女面对面，问：“你好，我是这里的新主人，你呢” 虽然面对的是一个看起来可爱且无害的少女，龙也没有放松警惕，他没有做出自我介绍。 “我……我以前似乎住在这里……我是来找东西的，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埋在这棵树下面。帮帮我，帮我挖出来！” 少女扑进龙的怀里，眼睛里淌落大滴大滴的眼泪，看起来非常急迫。 龙低声问：“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吗” “挖出来……一定要挖出来……一定要在今天挖出来……” 少女不断重复这句话，整个娇小的身体都缩进龙的胸前。格雷把徐凯平放下来，说：“让她指出具体的位置，我来挖。” 少女看也不看他，指向悬铃木下的某个位置。 格雷的自尊心略微受创，他收起眼睛里的金光，回到屋里，在储物柜里真的翻出一把铁铲，回到了花园里。 他毫不怀疑少女的尸体就埋在这个园子里，至于挖出来的是新鲜的尸体还是一具枯骨就不好说了。格雷不喜欢太麻烦的事，他和龙不可能和警察解释为什么自己大晚上的在自己的园子里挖土，如果真的挖出尸体只能交给WSS的人处理了。那么想着，格雷工作起来更加郁闷。 体力上优秀的怪物做什么事都很轻松，他一会儿就在少女手指的位置挖出了一个深坑，然而结果出人意料。 看上去那是一个铁皮罐头，小小的，放骨灰都勉强，更不要说是十一二岁少女的尸体了。 “喂，小鬼，这是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对少女说话的语气也随着心情恶劣起来。女孩这次不那么害怕了，一下子扑到那个容器上面。 她细细的半透明的胳膊穿过那容器。 女孩立即对龙投以求助的目光。 龙比格雷更早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走过去从格雷手里接过那容器，说：“是时间胶囊” 格雷不明所以，看着龙拧开铁罐子的第一层盖子取出一张纸片。 龙在索菲那里见过同样款式的时间胶囊，那些昂贵一些的时间胶囊需要去厂家定制，把埋藏和取出的时间刻在外壳上，这种款式的则在顶部有一个防水夹层，供人写入这些信息。 纸片上写的是：200X年3月17日——201X年3月17日，至十年后的阿列克谢·布尔加。 “3月17日，就是今天。这名字……这家伙是男的” “阿列克谢，这是你的名字吗”龙问少女，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这个很容易被误以为是少女的美少年以急切又可怜的表情盯着那时间胶囊，说：“请帮助我，打开它。” 格雷被挑起了好奇心，他问：“既然本人也同意了，就打开吧，这东西有锁吗” 龙把时间胶囊递给他：“有个简单锁，撬开吧。” 格雷直接把盖子拧开了，那锁一声脆响掉到了地上。 真是令人咂舌的怪力。 这是最简单款式的时光胶囊，里面当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是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中间有一页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龙很有耐心地问阿列克谢：“可以打开吗” 一阵没有来历的风直接翻开了那本笔记本。龙把笔记本放在地上，退后一步，避免自己在得到主人的同意之前看到笔记里的内容。不过他还是见到了夹在那一页里的东西。 那是一朵小小的蔷薇，或是玫瑰，在笔记本里压得扁平，早就褪去了颜色。 阿列克谢扑在笔记本上，眼睛里再次滴下大滴的泪珠。 “……没有变，我的心情和十年之前一样，没有变……我还是爱着他……爱着他……” 因为吸血鬼的天性，格雷不喜欢这种太柔软太煽情的场面，他嘀咕了一句“人鬼情未了”，但是并没有打断幽灵的低语。 “谢谢你们。这样我就安心了。但是还有一件事，可以拜托你们吗” 龙知道不能轻易做出承诺，他盯着阿列克谢的眼睛，确认这是一双澄澈干净，没有恶念的眼睛。 龙以自己的经验确信这不是一个恶灵。 “请说吧，猎魔人·龙仲景，会尽可能帮助你的。” 阿列克谢双手捧住那本笔记本，一道金色的火焰从笔记本的边缘燃起，一点点把他包裹住。他的面容在火焰中改变，由十一二岁的少年变成了俊美的青年。他说：“狄克·罗伦斯，请你们找到他，帮帮他。我能看到……他的未来一片黑暗，请不要让他坠入黑暗中……” 幽灵那么说着，被那看起来非常温暖的金色火焰包裹着，消失在夜色中。 龙见过几次除灵仪式，可以确定这个幽灵已经得到解脱。 格雷皱起眉头：“狄克·罗伦斯吗只有一个名字可不好办。我说——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龙摇摇头，看着阿列克谢消失的方向，说：“我接受这个委托。” 第十五章：野兽的背脊01 三月十八日的早晨，遛狗回来的龙接到了索菲的电话。 昨天晚上，送走了还有些迷糊的邻居艾莫森之后，龙在格雷的指导下，顺利发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封电子邮件，向索菲询问于十年前居住在约内拉大道（龙寓所的所在）的阿列克谢·布尔加的情况，以及有可能的话，拜托她调查名为狄克·罗伦斯的男人。 “怎么，到了新巴黎市，一下子学会用电脑了” 索菲第一句话的语气并不和善，龙照惯例给她五分钟时间数落自己，然后说：“同住的WSS成员教的。” “我就知道。关于阿列克谢·布尔加这个人的资料，我已经回了邮件给你了，如果你的新搭档在，让他教你怎么收附件。在这个布尔加的交际圈子里，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得知这两个人的名字的狄克·罗伦斯他果然……” “我昨晚可能遇到了阿列克谢·布尔加的幽灵。等一等，什么叫‘狄克·罗伦斯他果然’” “难道不是WSS盯上了罗伦斯十年前住在约内拉大道的这个狄克·罗伦斯是一个半月前一起狼人袭击案件中的幸存者，同时也是伤者，你明白我的意思——” “一个半月前，那已经经过一次满月了，他应该是安全的” “可能吧，你可以自己上推特看看，这个人还挺活跃的。” “推特” “天哪，你是从成吉思汗的坟墓里爬出来的兵马俑吗” 龙更正：“兵马俑是秦始皇的陪葬品。推特到底是什么” 索菲似乎砸了一下电话。经过几下杂音之后，她说：“罗伦斯是最近上升势头很不错的一个模特，在社交网络上很活跃，非常容易找到他的信息，他还因为那次事件小红了一下。对不起，我忘记了，你偶尔看报，要看也是看纸媒。好了，我手头突然进来点事，你先收邮件，有问题再来找我。” 龙对着挂断的电话一阵纳闷。他不打算去吵醒白天睡觉的吸血鬼搭档，不过龙也不是孤立无援，他问正趴在沙发前喝早餐牛奶的徐凯平：“推特是什么，上面可以找到狄克·罗伦斯的讯息” 徐凯平的胡子不自然地抖动了两下。 在徐凯平用猫爪子为他接收电子邮件的时候，龙收到了格雷的短信，要求他把房间的窗户全部关上然后拉好窗帘。龙没有问为什么，就在一楼二楼跑了一圈，关上了所有的窗子。徐凯平则从电脑桌上跳下来，丢下一句“让他教你”就窝回了自己的猫窝。 五分钟以后，格雷从连通地下室的储物室里走出来，来到了二楼的书房。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你居然会用电脑了” 龙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问：“有个……让很多人沟通的网站叫做推特，你可以在上面帮我搜索一下狄克·罗伦斯吗” 格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出土文物你终于感受到二十一世纪的时代脉搏了” 龙的脾气很不错，但接连被索菲和格雷鄙视对互联网的适应性，也稍微有些恼怒起来。他说：“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格雷的聪明之处在于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得寸进尺，什么时候不可以。他走到龙身边，把手撑在电脑桌上，问：“还在查昨天的事索菲给你回邮件了” 龙点点头。他看着格雷动作熟练地打开徐凯平刚才下载的附件，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多少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把这台WSS配好的电脑弄坏，毕竟他是有索菲的前车之鉴的。 有格雷操作电脑，龙的注意力立刻分出一部分。他问：“你白天不用休息吗” “有个WSS的人要来，以后我们两归他管，真是头痛。”格雷说着，滚动鼠标滚轮，浏览起文件。吸血鬼超强的视力在电子产品上也很好用，他面对飞速翻页的屏幕，眼睛一眨不眨。过了一小会儿，他说：“阿列克谢·布尔加，这里原来的主人，五年前父母去世之后卖掉了房子，现在住在皮纳斯大街，两周前从自己住所的阳台摔下，之后一直住院，昨天晚上死亡，享年二十一岁。这个狄克·罗伦斯是他的小学兼中学同学，资料说没有找到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交集。恩这个人是个模特，看照片样子还不赖。” 格雷停止右手的操作，一张照片停止在电脑屏幕的中央。从照片上看不出狄克·罗伦斯的身高，但感觉他是个高个子的青年，一头黑发，长得很英俊，有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富于侵略性的蓝眼睛。龙盯着照片上青年的眉眼看了一会儿，得到这个人意志坚定，认准目标就不会放弃的第一印象。 “索菲说他是一个半月前一起狼人袭击案的幸存者，能找到吗” “简单。是在新巴黎市那些笨狗还是一如既往嚣张无脑，WSS和猎魔人协会的欧洲本部都在这里，这可是在自己死对头的眼皮底下犯事。不过我还以为他们在建造这座城市的时候已经把野狗的窝都拆了呢。” 众所周知，吸血鬼和狼人的关系很不和睦。 就像索菲说的，一个半月前的狼人袭击案很受媒体的关注，相关的新闻报道有很多。当天晚上，三头狼人袭击了市区西部切利亚大街的一家夜总会，一共造成三十五人死亡，三人受伤。其中两头狼人被警察当场击毙，另外一头逃脱。狄克·罗伦斯是三名伤者中唯一的轻伤员，加上年轻英俊，又是一名模特，大部分报纸的采访稿都附上了他的照片。即使在模糊的黑白照片上，这年轻人也是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一样，微妙地让人觉得不吉利。 格雷和他一起看了一会儿新闻以及照片，说：“我想起来了，真巧，我在推特上关注过这个人。我看看WSS有没有把我的老账号注销……有了。恩这真是巧合中的巧合。他说要参加今天马可·伯尔顿的模特甄选晚宴。” “巧合中的巧合” 格雷正准备回答他，楼下响起了门铃声。这个访客在敲门这件事上显示出良好的纪律性，四声门铃声之间相隔的时间半秒不差。 龙不等格雷说话，就走下楼去开门。他知道格雷绝对不会冒着被阳光直射的风险去开门的，再说他也不想看到他惊慌的表情。 在龙花了点时间打开电子锁之后，门外站着的访客让他小吃了一惊。 门口站着一个少年人，看上去刚升上高中，身高在一米六十五公分左右，满头卷曲的金发，蓝眼睛机敏灵活，眉毛到鼻梁的线条显示出对成年男子来说也足够的坚毅。这个少年人的样子很讨人喜欢，但他一开口，怎么说呢虽然他的声音是非常爽朗好听的，但说话的语气和步入客厅这几秒种里显示出来的举止，总有一种老油条的感觉。他老气横秋地瞥了龙一眼，说： “是龙吗你好，我是艾拉特·艾尔文，从此以后，由我负责你和格雷的工作。格雷那家伙呢” 龙正有些疑惑，艾拉特干脆趁他不注意，抓住他的衣领，强迫他弯腰低头，粗鲁地说：“高个子，我知道你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子。你给我看好了，我今年二十七岁，虽然比不上格雷那个老不死的，但你得叫我前辈，不要因为我比你矮又脸嫩就觉得我好糊弄，明白吗” 龙在脖子有限的活动空间里点点头。艾拉特对他“服从”的举动非常满意，点头松开了手，说：“我听说他们在这里给格雷准备了地下室他还在睡觉吗” 龙关上屋子的大门，说：“不，他在二楼。”他相信格雷正以敏锐的听觉观察房间的情况，关上门就是为了告诉他房间里没有危险的阳光。 果然，格雷在听到关门声之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表现得很小心，站在门边，并没有走下楼梯。 艾拉特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跺脚道：“混蛋！我昨天不是告诉你要整天穿着裙子，好好摸索一下那种感觉的吗” “整天你怎么不整天穿上侍应生的衣服找点感觉” “你……我会把你说的话写进报告里的！格雷！” 虽然艾拉特一进门就和格雷吵了起来，龙倒是觉得相比格雷和艾德之间浓重的火药味，他们两个之间相处得相当融洽，这种斗嘴是朋友交流感情的特别方式。 格雷在WSS也有朋友让龙感到很高兴。龙不想把格雷想象成忍辱负重生活在人类中的吸血鬼英雄，艾拉特为他提供了格雷在WSS的生活的另一个侧面。 因为格雷只是微笑着没有接话，艾拉特又跺了跺脚，说：“你准备在书房说话还是去你的地下室” 格雷说：“在书房好了，虽然你一开始没有打算让龙加入，但我觉得他会对这件事感兴趣的。龙，我今天晚上会和艾拉特去参加马可·伯尔顿的晚宴，你要一起来吗来的话就听艾拉特说说来龙去脉吧。” 第十六章：野兽的背脊02 三月十八日下午一点 狄克·罗伦斯抬起头，让花洒里的热水落进自己的嘴巴。他闭着眼睛，对位置的计算并不准确，水流直接灌进了他的鼻子。年轻人呛得不行，靠在浴室的墙壁上，捏住鼻子把水挤出来才回过气。 午餐的鸡胸肉的碎屑和罗勒叶在他的口腔、食道和胃里带来阵阵焦灼感。狄克在自己结实平坦的腹部揉了两下，然后关上水龙头，走出冲淋房。他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毯围在腰上，穿过客厅来到自己的卧室。 他的卧室里一面镜子墙，方便他随时检查自己的身体。狄克并不自恋，或者说模特都有一些自恋。 镜中映出他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的年轻躯体，肌肉线条匀称强健，像是一只伺机猎食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样，在力量与柔软之中取得了不可思议的平衡感。狄克把双手撑在玻璃上，凑近镜子看着自己的脸。他眼睛的颜色介于蓝绿之间，美丽得咄咄逼人，浓烈的眉毛有些低，就像龙看着照片得出的印象一样，重分显示出他旺盛的精力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性。 喜欢狄克的人会很喜欢他，不喜欢他的人也会没有原因地讨厌他，而喜欢这个会明确展示自己欲望的年轻人的人总是更多一些，连狼人也不例外。 狄克一边对自己展示笑容，一边强迫自己回想起那天晚上。夜总会里充满了酒和血的味道，那三头野兽在咆哮，咆哮着把肉撕开，其中一只爬行着来到他的面前，它的脸上撒着他认识的一个DJ的脑浆，嘴里咬着不知道什么人的一只断手，比红酒浓稠得多的血滴答、滴答地从它的嘴角低落。 英俊的狼面上金色的眼睛不带情绪地看着他。那头野兽放下那只手，一点点靠近他，它的舌头舔过他的脚踝，然后是小腿，然后大腿。狼把整个头都埋进了他的双腿之间。狄克哆嗦着，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尿出来。他的尊严、他的未来在这头野兽的面前一钱不值。狄克为此感到无比愤怒，那愤怒从一个半月前的那天晚上开始，至今还燃烧在他的眼睛里。 现在他是一个跨过鬼门关、比之前更渴望成功的男人。 狄克对着镜子排演了一下笑容，然后转过身体，扭过脖子看着自己的“幸运爪痕”。四条红痕从左肩开始划过他的背脊，遇到狼人是一件大不幸，但他狄克·罗伦斯在那血腥的夜晚活下来了，还因此生平第一次品尝到被闪光灯环绕着的美妙滋味。 他记得自己被医护人员扶着走出夜总会的瞬间，一整排的闪光灯在他面前如同银河一样绽放。 那正是狄克所追求的东西。 而他今天晚上，就要去一个可以把他梦寐以求的……光，把光带给他的男人那里。 “马克·伯尔顿，欧洲最大牌的时装设计师，也是奢侈品行业的巨鳄，今天晚上会在他的海边别墅举办一场晚宴，十年来第一次通过公开的形式为自己接下来一年的活动甄选模特，男女不限，唯一的要求是男性要穿裙子，女性穿男装。‘我可爱的蓓蕾们，请在服装倒错的情况下展现你们自己，无论是男性、女性甚至是无性’，老头是那么说的。当然，我们的目的不是当模特上各种时尚杂志，而是这个。” 艾拉特说着，打开一张照片。WSS在书房里配备了投影仪和对应的幕布，龙和格雷两个人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艾拉特手舞足蹈地介绍今天晚上的行动。 艾拉特解说的时候动作和表情都很夸张。龙感觉格雷一定很不喜欢这种风格，因为他全程都皱着眉头。 得益于发达的摄影技术，照片放大数倍之后依然清晰。马克·伯尔顿是一个满头白发的精神老头，和一个面部轮廓和他很相似的年轻人并排站在书房里拍摄了这张照片。艾拉特给他们看的不是这一老一少，而是他们背后的书桌。年轻男人站在伯尔顿的左边，他身后摆放着一个看起来很像是青铜器的盒子，可以看到的三个面上都有精美的雕刻。 能引起和血有关的神秘现象，WSS和吸血鬼都在追求的盒子。 “这是本月出版的EXXE杂志上刊登的照片，我们因此得知了伯尔顿手里有这个盒子。我们暂时给它的编号是4号。我们的人曾经试探性地和他接触过，他虽然不明白4号是什么，但他很重视它，想要通过金钱的手段获取4号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龙提问：“那么，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在寻找这类盒子它们一共有几个” 艾拉特看着格雷：“你没告诉他” 格雷说：“你们没有告诉我可以告诉他。” 艾拉特没有被他逗弄小孩的低劣手法激怒。他看了看手表，说：“时间还够。龙，你听说过‘艾歌AIAG的遗产’吗” 龙点头。 现在还是白天，即使冒着让格雷生气的危险拉开窗帘，也看不到地球上的第二个月亮艾歌（AIAG）。573年前的9月12日，艾歌突然出现在地球的夜空，引起了巨大的恐慌，有很多历史文献都记载了这件大事，一度有人以为那是世界末日的征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习惯了拥有两颗月亮的夜晚。 艾歌的直径、质量都和月球接近或者说一样，两颗卫星围绕地球旋转的轨道也很接近，很多人甚至无视历史书上的记载，认为地球本来就有这对双子卫星。 看起来这种推断也很合理。不考虑星球要如何移动，如果某一天体突然出现在地球附近，它的引力一定会对地球造成巨大的影响，而573年前的各种记载，除了提到艾歌突然出现，完全没有记录突发的自然灾害。 围绕着艾歌是否自古以来就是地球的卫星，学界甚至分裂为两个学派。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曾计划在登月之后登陆艾歌，最后也没有成行。 关于这颗笼罩着神秘色彩的卫星，几百年来一直有各种各样的传闻。其中流传最广受众也最多的，就是艾歌是一颗人造的星体，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出现在地球附近，然后被废弃。艾歌上的乘客们则搭乘宇宙飞船降落地球，成为了地球人中的一员。他们虽然放弃了自己的故乡，却在世界各地留下了许多遗迹。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跳出来声称是艾歌的后裔（外星人），也经常有发现艾歌遗迹的新闻出现在报纸上，但从来没有证明过他们说的是真的。 龙对这个说法倒是将信将疑。身为猎魔人，既然可以接受吸血鬼、幽灵和其他各种怪物，那么当然也可以接受一个超越地球人文明的文明，毕竟这两者都是以地球人现在掌握的科学技术不能解答的事物。 或者说，一旦接受了这个充满着怪物的世界，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艾拉特又打开了一张新照片，说：“我想你作为中国人，对这站照片上的东西应该很熟悉吧” 这是格雷在布洛奇纳亚那里见过的那张照片。龙确实比其他人对这张照片上的东西更有认识，他之前也在徐凯平那里得知这个盒子打开之后，其中有大篆的“壹”字。 艾拉特说：“对于这些盒子的来历和用途我不想多做推断，说实话我也不感兴趣，但是有一直在追求‘艾歌的遗产’的人把这东西当成了他们的目标，也就是说我们有竞争对手，而且他们恐怕比WSS更不择手段。杂志谁都可以买，所以时间并不宽裕。我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就是进入伯尔顿的书房，拿到4号盒子。” 龙举手：“我有问题。” “说吧。” “这位伯尔顿先生是个富豪，他的别墅和书房很可能有严密的警卫，但是WSS中就没有人可以直接偷走它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艾拉特说着把视线转向格雷：“本来我们也寄希望于某个无能的吸血鬼可以直接把盒子偷出来，但他做不到，而且WSS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做到。伯尔顿的书房里堆满了名画和古董，刚才照片背景上的画就是莫奈的真迹，而这一级别的名画，他可以一周换一张。” 格雷接口：“他可以那么放心，是因为他的书房里有全世界最完美的警戒系统。他邀请欧洲三大结界魔法师之一的阿尔比娜女伯爵以及一位红衣主教共同在书房里画下了一个结界，任何非请自来的客人（闯入者）都没法从他的书房里拿走任何东西。如果只有阿尔比娜一个人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强制进入结界，但是他还找到一位红衣主教，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位主教的名字，因此也无从破解这个结界。” “所以” “我们要进入伯尔顿的别墅，获得他的邀请进入书房。只要得到进入的邀请，就有很多手段可以用上。”艾拉特说着从他的公事包里拿出一张请柬：“这是为格雷伪造的身份，欧洲之星经纪公司的模特哈利·怀尔德，今天晚上他会以这个身份参加伯尔顿的晚宴，争取被伯尔顿选中，然后想办法得到进入书房的邀请。如果你愿意加入，那就更好了。” 格雷当然想要把龙拉下水，他说：“狄克·罗伦斯在推特上说他会参加今天晚上的晚会，这是你和他接触的好机会。这种年轻人在普通场合下可不容易搭话，你说呢” 艾拉特虽然不知道狄克·罗伦斯谁，但他也很想要让龙加入，看看这个猎魔人的身手和反应。他帮腔说：“我会化装成侍应生混进去，如果多一个人接应，那当然会简单很多。” 龙在答应之前，又问了一个问题：“对了，让女性穿西装总比让男性穿裙子自然一些吧，为什么是格雷” 艾拉特笑得不怀好意。他说：“我们也有两个女性工作人员很适合这个工作，但马克·伯尔顿是个同性恋，女性也许可以在这次甄选中胜出，却绝对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得到他更进一步的邀请。 第十七章：野兽的背脊03 三月十八日下午五点 小马克·伯尔顿坐在自己父亲的书房里，享受着这间宽敞华丽的房间，以及他的情人莫尔的服务。莫尔跪在他的脚边，满头美丽金发的脑袋在他的胯间卖力工作着。小伯尔顿非常喜欢莫尔，莫尔并不很漂亮，但富于魅力，是这个年近四十还没有摆脱父亲掌握的二世祖的一剂青春灵药。莫尔的嘴唇很丰满，像是初绽的花蕾一样柔嫩。这朵鲜花是食肉花，贪婪地舔舐着小伯尔顿这只花蝴蝶的“口器”，让他不仅没有采到花蜜，还贡献出大量的精华。小伯尔顿的右手捏住莫尔的肩膀，感受着他顺滑的肌肤和摆动身体的节奏。他心满意足地哼着《马赛曲》，攀着旋律的高低起伏以及一个流畅的高朝。 他的湿淋淋的花蕾张开了花瓣，放过了这只仍然斗志昂扬的花蝴蝶，然后趴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喘着气，说：“麦特，我要去参加甄选会了。” 麦特是小伯尔顿的外号，他讨厌别人把他和他的父亲相提并论，又只允许少数几人用这个外号称呼他。 “多陪我一会儿。” 莫尔笑着用纸巾擦干净自己的嘴唇，说：“我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依靠关系上位的。” “有什么关系呢你配得上这个位置。” 小伯尔顿抬起莫尔的下巴，看着年轻人柔顺的眼神，忽然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强烈的妒忌。他知道莫尔也许喜欢他，但他喜欢他父亲的权势和地位多过于他本人。而且莫尔不可救药地崇拜者他那个伟大的设计师父亲。只要他的父亲向这个年轻人伸出手，他就会马上抛弃他。他的父亲又能拒绝这个年轻可爱的男孩吗 这个狡猾的小恶魔已经知道他对他付出的真心，因此才得寸进尺，在他为他铺好路之后，想要得到更多。 他的父亲对他、对任何人和事都吝于赞美，但他依然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拼命想要得到他父亲的认可。 莫尔的面孔微红，眼睛闪亮，他问：“我可以吻你吗” 小伯尔顿还没有点头，莫尔带着浓烈的他的气息的嘴唇就吻上了他的嘴巴。两个人的舌头纠缠了一会儿之后分开了。莫尔又笑了，说：“那我先去大厅那里了。” 小伯尔顿这一次没有叫住他。他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书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心烦意乱，随手抓起身边的一样东西就想要把它丢到地上。他马上想起这间书房并不真正属于他，又伸手把它从半空中捞了回来。 这东西的尖锐的角划破了他的手。他这才发现是那个古怪的“青铜盒子”。这个东西虽然制作精美，但格调不高，和整个书房的摆设格格不入。他曾经找精通古董的朋友看过，说这也根本不是青铜器，应该是现代制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把这个盒子看得很重，整天放在书房里。 他的手指被划破了，几滴血落到了盒子上。他咒骂着，从口袋里拿出手绢随便擦了几下，就把盒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伯尔顿决定去大厅看看，那里现在应该满是想要接近他父亲的俊男美女，也许能出现让他忘记莫尔的人。虽然他知道那不可能，因为他是真的爱上了莫尔。 龙在大厅的边缘找了个柱子作为自己的掩护。他在这间大厅里感到很大的压力。过去龙从来没有想到美人云集的场所会有那么大的压迫感。他和艾拉特一样以侍应生的身份混了进来。艾拉特还特别强调WSS神通广大，如果不是老伯尔顿本身关系网复杂不方便得罪，他的书房里又有那个麻烦的结界，他们早就把4号盒子拿到手了。 对于这一点龙倒是没有怀疑过。 他们是下午两点出发的。他特意问格雷白天出门真的没有问题吗结果格雷在艾拉特的坏笑中从地下室拿出一个一米长，刚好可以塞进车子后备厢的大号手提箱，然后自觉地躺了进去。 龙不喜欢这样。他把手提箱提起来的时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格雷的重量。他之前把格雷抱起来过几次，但都和提着装着人的手提箱不同。这感觉就像是他手里的不是有血有肉的格雷，而是什么东西。 艾拉特就这只箱子又发表了一番评论，说这个特质的箱子可以从内部上锁，防火抗震，是WSS一项杰出的发明，虽然用棺材也可以运送吸血鬼，但那样目标太大，比不上箱子方便。 龙直接回了一句“但是感觉上很像是去弃尸”之后，艾拉特的表情瞬间五彩纷呈。 严格意义上，格雷确实是“尸体”没错，但龙的心中把他和冷冰冰的没有呼吸的怪物区别对待，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艾拉特感觉龙这个人表面上和气实际上并不好说话，开车来到这栋海边别墅的路上都没怎么和他说话。龙也发现艾拉特表面上是爱说话的自来熟，实际上说不定有些内向，可以不用主动发起话题的时候，他反而显得很轻松。 马克·伯尔顿先生的别墅简直是一座现代的宫殿，两层楼的建筑物和花园加起来占地超过一万平方米，衣着华丽的宾客如云，训练有素的仆从把整个别墅上下打点得紧紧有条。龙很少踏足这种高档的社交场合，多少有些不是很自在。 他的身高是一百八十四公分，在这里就一点也不突出。算上那些女模特，再扣除可能是伯尔顿先生客人的一般来宾，这间大厅里的平均身高超过一百七十五公分。模特们的面孔虽然不是个个漂亮，但绝对风格突出。龙曾经和索菲开玩笑说模特那种八九头身的比例和纤细的身材是审美朝着某一个方向极端发展的结果，在现实生活中看未必好看。事实证明他错了，这些模特的身材确实把对骨感美的追求发展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因而具有了超现实的美感。龙的身材很健美，肌肉匀称，但他现在就不想站到那些模特身边去，免得自己因此产生减肥的念头。 根据伯尔顿的要求，这些人都穿着性别反串的衣服。对于女模特的男装丽人亮相，龙尚能正视，那些穿着裙子的男模对他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视觉冲击了。有些模特大约走的就是中性风格，穿着裙子男女莫辨。也有一些原本非常富于男性美，为了避免女性化，上身特别选择了简单的服饰。龙不得不承认，这些男人把裙子穿得很漂亮，一个穿着裙子依然让人想要称赞他是美男子的男人的容貌气质当然是罪无可挑剔的。但是他的世界观也在审美层面遭到了直接的攻击。 他甚至一度产生了逃跑的冲动。在关键时刻，他想起并牢记今天自己是为了工作来到这里，才没有夺路而逃。 艾拉特进入别墅之后就行踪不明，龙则在搜寻格雷的身影。他很快在大厅的角落找到了他。看上去格雷并不想引起注意，这和他来这里的目的不符。龙觉得这不正常，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了问题。 格雷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他的脸一直是纸白的，但现在给龙一种如果他是普通人，脸色一定经历了从红润到苍白的变化的感觉。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肩膀的手都在发抖，已经严重到他边上的两个模特想要走过去问他是不是不舒服的程度了。 龙果断走过去，一把勾住格雷的肩膀，撑住他的身体，问：“是结界的关系” 格雷勉强看了他一样，嘴巴开合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之前想要扶他的男模说：“他刚才开始就不太对头，是不是要叫医生” 龙对他感谢地点点头，说：“可能是这里有些闷，我带他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男模真的以为龙是这里的侍应生，点头退后，没有说话。他不想错过在伯尔顿面前尽量展示自己的机会。 龙扶着格雷向大门的后门移动。他感觉格雷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不仅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更是靠在他的身上，到后面已经是龙架着他在走动了。 “坚持一下，我们先到外面去。” 龙虽然那么给格雷打气，但吸血鬼软弱无力垂下的手臂似乎没有受到鼓励。龙不知道是什么让格雷突然变成这样，只知道能让他突然失态的不是普通的攻击，而他偏偏什么也没有察觉到。龙作为格雷的搭档，是有义务察觉到可能针对他的攻击的。这种失职让他胸口阵阵发闷。 他看着后门，觉得手心里开始冒汗。推开后门之后，他干脆把格雷抱起来，直奔花园中心的水池。到了水池边，他把格雷放在水池的护栏上，让他靠着自己，准备去盛一点水扑到他的脸上。 格雷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龙吃惊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翠绿的眼睛里面金光闪烁，瞳孔出现了明显的扩张。 格雷说：“……遥远的……哀思……龙眠之处……地图……” 他并不是以自己的意志在说话，而是机械复制他听到的话语。那是汉语，带了一点北方口音的汉语，龙相信格雷可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们两个对视着，有一连串不连贯的画面片段从格雷金色的眼睛里传到了他的眼睛里。龙的大脑瞬间受到比刚才大厅里审美冲击猛烈得多的冲击，让他几乎丧失思考的能力。 “是什么是谁你们想要说什么那是哪里” 格雷的脖子向后仰着，继续用汉语说出一段龙都无法明白其含义，像是哀歌的话语。龙咬紧牙齿，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把他摇醒，并且做好了在他脸上来一拳的心理准备。 格雷自己举起双手，把两只手的食指从耳朵里插了进去。 他的身体在龙的双手之间一下子弓了起来，然后放松，脑袋也自然地枕上龙的肩膀。有血从他的耳朵里留下来，还没有淌过耳垂，就回流到耳朵里去了。 龙终于明白了，格雷遭到了声音的攻击。人耳可以听到20至20000赫兹之间的声音，吸血鬼听力的上下范围都超过这个波段。格雷听到了这里只有他可以听到的声音。 “大意了。” 格雷把从耳朵抽出来的手指在水池里泡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胳膊勾上了龙的脖子，靠在他的身上直喘气。龙并不太习惯身体接触，但格雷也算和他身体接触很频繁的人了，他也就对他的行为有些放纵。再说他也不会和受伤的搭档计较。 格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走调，他说：“看着我说话，我会唇语。耳膜和里面的神经还没有恢复，要花点时间。” “怎么回事” “不知道，刚才突然听到怪声音，非常多的声音，吵得我完全没办法思考，鬼知道那是什么。” “是结界的关系” “应该不是吧，就算结界对我展开攻击，我听到的也应该是咒语或是《圣经》，我刚才听到的……” 龙把手伸进水池，把带出来的水淋到格雷的脸上。格雷并不领情，在他的怀里甩了及下头，弄湿了他胸口的一片衣服。然后这个家伙抱怨着湿了的衣服靠起来不舒服，把脸搁在了龙的脖子边上。 他连呼吸都懒得模拟了，直接在他的脖子边上吹了口气，很冷，轻飘飘地从他的耳朵边上吹了过去。 龙脖子上的牙印又开始发痒了。他微微皱眉，说：“是不是很像是汉语……等等，这里不行。” 格雷的精神恢复起来很快，他低低笑了一声，问：“是这里不行还是在这个地方不行” “还在出任务。” “哼，让我回点血也不可以” “上一次都忍住了，这一次忍不住吗我是没有特别的关系……不要咬得太久，会……会……” “会怎么样” 龙努力抬起头，不让格雷发现自己的脸正在发红。其实格雷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脖子上，绿色的眼睛因为嘴边的美味泛起阵阵的涟漪。 “应该是盒子的关系吧。你说这些盒子真的和艾歌有关那么为什么刚才你复述出的内容是中文的龙眠之处，是什么地方那些图像又是怎么回事” 龙看着天空的两个月亮，低声问格雷。格雷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子，说：“你的喉咙在动，你说了什么我的耳朵还没有恢复。” 他虽然那么问，却没有抬起头看龙的脸的意思。龙的皮肤、龙的血管、血管里的热血……格雷舔了舔嘴巴，说：“恩……我不会咬你的，上一次破例，已经是唯一一次了。虽然没法饱餐一顿，不过闻着过过瘾也不错。你今天的味道特别好闻。刚才也是，那声音搅得我心烦意乱，但是有闻到你的味道，就知道是你过来了。” 龙很煞风景地想格雷闻到的不知道是体味还是汗味。吸血鬼的世界对普通人而言果然很难理解。 他又低下头，看着月光洒在格雷的脖子上。这家伙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大概是不想表现得太女性化。他整个人都很苍白细瘦，让龙产生让这家伙饱餐一顿他是不是会变得丰满点的奇怪念头。 不过那当然不可能。这幅模样就是格雷·林登作为人类最后时刻的样子，也是他会一直保持的容貌和身材。 “格雷，听力恢复了吗还能听到那杂音吗” “恢复了。现在没有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恩” “我饿上二十四小时就会觉得胃里难过得要死，你呢” “我的胃又不会蠕动。” “饥饿感是什么样子的” “也不好过，和还是人的时候很像吧，内脏都在燃烧一样，喉咙里充满饥渴的感觉，想要……想要吸血……想要咬开那边的小女孩的脖子……这样的感觉。” “为什么要加入WSS，明明很难熬吧” “你在打听我吗” “也不是，只是——”龙继续看着月球和艾歌，说：“突然见到你，分别了，又突然见到你，然后就成为了搭档，感觉一切都被WSS驱赶着，难得有时间静下来思考。” 格雷用舌尖舔了他，让他的肩膀抖了一下。他说：“这是在任务中，你却开始打听我的隐私” “也对。只是突然想到而已……你的耳朵恢复了是否还要回到大厅里去我觉得你的状态……” 格雷的脑袋又晃动了两下，丝线一样的头发擦得他的脖子和下巴一阵发痒。龙这个人很坦荡，格雷说他利用工作时间打听搭档的隐私，他马上承认错误，但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他这时候却觉得心脏不知道为什么，在胸腔里跳得并不那么安分。格雷终于从他的颈侧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和他的发丝一样柔软，嘴巴微微张着。龙虽然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心跳却在进一步加速。 艾拉特适时跳出来破坏气氛。 “喂！你们两个！跑到这里来调情吗我对同性恋并不歧视，反正吸血鬼也没几个直的，不过你们！忘记任务了吗” 龙觉得自己的脸皮开始和格雷看看齐了。他几秒钟之类就恢复了正常的心跳频率，甚至还搂着格雷。两个人一起看着艾拉特，让艾拉特觉得自己像是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艾拉特心想这算什么事，明明他才是在认真工作的人，为什么会觉得那么不自在呢 他一跺脚，大声说：“格雷的状态不能保证，那就换龙你上！你们快点给我换衣服，时间不早了！还好我有准备，另外借用了一个华裔模特的身份和邀请函。龙！看你的了！给我争气点！” 第十八章：野兽的背脊04 十分钟之后，在大厅的柱子边上“偷懒”的人换成了格雷和艾拉特。 艾拉特有些心神不宁。他担心龙无法完成任务，也担心格雷刚才遭到的音波攻击。他盯着人群中的龙，问格雷：“能确认那声音的来源吗？” 格雷的视线投向楼梯之上的二楼，说：“是4号盒子，可以肯定。” “4号的能力是音波干扰？” “不确定。刚才应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激活了4号，但现在又平静下来了。” “不会再来一次吧？” “紧张了？” “我紧张什么，出事情也是你先倒霉。”艾拉特那么说着，眼睛死死盯住龙。“这家伙……这家伙……”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龙很扭捏，现在他拿着一杯鸡尾酒站在大厅中间靠右的位置，神态举止都放松了很多。艾拉特一直觉得亚洲人美男子的面相都有些阴柔，但指望一个一百八十四公分、体格结实的男人把裙子穿得好看，还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龙反其道而行之，他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大厅里的这许多俊男美女中，龙可能是唯一不在乎自己到底穿了什么的人。他现在穿的是裙子也好，是侍应生的衣服也好，他就是他本人，不是展示衣服用的架子。他对自己的外貌有自信，却不急于表现自己，让他展现出别具一格的魅力。那感觉就像是在一群开屏的孔雀里混进了一只狮子。狮子当然没有孔雀那么鲜艳美丽的羽毛，但谁敢说狮子不如孔雀引人注目？ 那些模特甚至真的和感受到狮子威胁的孔雀一样，自觉地不靠近龙的身边，免得被他抢走风头。龙并不知道这些人在自己的身边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感，还有些纳闷为什么大家都和他站得远远的。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对他来说，和一大群穿着裙子的男人靠在一起到底不太愉快。 他同时知道，虽然这些人都不想靠近他，但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龙很少被那么多人注意，和所有第一次在社交场合引起瞩目的人一样，他稍微不自在起来。但是他并没有让这种不自在破坏他的形象。龙深呼吸，以站立的姿态进入半入定的状态，保持对周围情况的关注和精神的空灵。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不会比格雷让他更头痛，他的方法始终是有效的。龙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和整个大厅的气氛风格格格不入才引起那么多的注意，这让他觉得这次任务必定失败，毕竟一个资深设计师不会因为他长得还算英俊就认为他胜过那些经过训练的真正的模特。 艾拉特则认为胜券在握。他在一边看得双眼发光，就像在街头发掘未来大明星的星探一样，盯着龙宽阔的背影：“有机会……这两天抓紧时间给他培训培训，说不定我们就能拿到伯尔顿书房的入场券了。这家伙还真是个大帅哥，他跟着你这个小白脸的时候我怎么就没注意。之前听到你咬了一个猎魔人的消息我还以为听错了，现在看来他倒是真有那个资本。早知道一开始就让他上了。” 格雷笑了笑，说：“中国人把这类人称为璞玉，或者说这就是玉石和宝石的区别，虽然玉没有宝石那么闪闪发光，但上好的美玉在任何宝石面前都不会失色。” “……你说话真深奥。” 格雷不再和艾拉特说话，他也盯着龙，目光在龙看不到的地方热烈起来。他在控制自己的感知，避免大厅里那么多人的声音扰乱他的思考。但是龙不同，他能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感受到他身上刚才开始就散发出的香甜味道。吸引着他的血在他的身上以人类的体温诱惑着他。他和龙之间有吸血鬼与“牺牲者”的共感，但格雷知道，即使自己吃饱了，龙依然会充满吸引力。 艾拉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说： “照照镜子，都快流口水了。” “我只是在欣赏美男子而已。” “你这是在肉柜里找到一块上好牛排的表情。” “吸血鬼行为专家不把这种表现记录下来，反而在抱怨？” “他是你的搭档，再说，你不怕艾德·伍德直接干掉你？” “哦？你那里听到什么风声了？” “需要风声？他的眼睛……和他长得真像，一看就知道。”艾拉特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说：“对不起。” 龙当然没有听到格雷和艾拉特之间的对话。如果听到，他也不会惊讶，他已经猜到自己应该和艾德·伍德的某一位故人有相似之处。龙对这类事从来都是知道即可，从不深究的。他向自己的左侧移动了几步，决定找个不算太偏僻的角落混完今天晚上。他现在表面上还是很冷静，心里却有些懊悔答应了艾拉特的要求。他在裙子里还穿着长裤，依然觉得很不是滋味，有一种自己再这样打扮半个小时，就会真的变成女人的感觉。他这下理解昨天格雷被他撞见试裙子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紧张了。普通男人绝对不乐意和女性化挂钩。 “你是今晚的明星，应该站在中间才对。” 龙循声回头，见到了一个眼神充满侵略性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是今晚唯一主动靠近他的模特，身高比他略高，紫色的紧身背心下面穿着豹纹长裙，裙子在膝盖上方有两个开叉，露出他结实的小腿。他的蓝色眼睛里燃烧着他的进取心，让他穿着的衣服、他本人的长相看上去都不那么重要了。 单凭那双眼睛，龙也不会认错他。 狄克·罗伦斯。 这个年轻人和龙有相似之处，他像是一头闯入狮子领地的美洲豹。通常来说，他这种人和龙没有交集，就像自然界的美洲豹和狮子不会见面一样。各种人为因素和巧合促成了这次见面，让两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之间产生了不动声色的碰撞。 龙在狄克身上并没有感受到敌意。狄克并没有把他当成竞争对手，相反，这个年轻人有一种可怕的求胜心和自信。他坚信自己是最好的，即使龙是如此引人注目，他也相信他们之间的胜出者是他，所以他才敢于走到龙的身边，试图提前分出胜负。 龙本来就想要和他接近，自然接受了他的挑战，他想起艾拉特给自己安排的假身份，对狄克伸出手：“杰米·林。” 狄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问：“我听说中国人都另外有名字？” “林新。” “这个发音有些难，我还是叫你杰米好了。杰米，我刚才似乎看到你穿着侍应生的衣服？” 龙的心里响起了警铃。不是真的模特，只是混进来想要接近马克·伯尔顿，如果狄克真的把他当成劲敌然后告密，那么不要说接近狄克，他今天的任务都会遭遇失败。 “我刚才注意到一位让人印象深刻的美男子，他也穿着同款的裙子，不过这确实是一条很漂亮的裙子，你看那边那个家伙，他的打扮就太花哨了。”狄克继续说：“我得承认，你是这里不多的穿裙子也英俊的男人。真奇怪，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已经混出点名气了，我居然不记得你。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的中国人很少。” 狄克似乎并没有打算追究龙为什么换了衣服这件事。龙稍微松了一口气，说：“我前阵子遭遇了一些挫折。” “你的经纪公司是？” “欧洲之星。” “也许是大公司的模特太多了？你的经纪人会因为你大出风头，不过也会被人骂上一阵子埋没人才的蠢才。” 龙有些接不上话，只好微笑了一下。狄克也笑了笑，然后举起手上的酒杯，和龙碰了碰杯子，说：“我很期待和你的合作，应该会有机会的吧？” “我也很期待。对了，狄克，我看你有些眼熟。” “也许在发布会上见过？所以我才奇怪竟然对你没有映像。” 龙摇头，说：“这件事说来有些离奇。前几天我去一个朋友家，他养的狗在院子里刨出一个时间胶囊，胶囊已经被水泡坏了，根本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里面倒是有几张照片可以辨认。有一张照片是两个男孩的合影，其中一个人和你很相似。” 这段话纯属编造，但狄克的脸色微妙了一下。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懂得控制情绪，可还是被自己的眼神出卖了。 他喝了一口酒，问：“你的朋友不会住在约内拉大道吧？” “正是。” “那有可能，我十年前住在那里，曾经和邻居家的男孩关系不错。” “曾经？” “是的，我们很久没有联系过了。那男孩叫什么来着，阿列克谢……对阿列克谢，是叫这个名字。听你那么一说我倒是惭愧起来了，看来他一直把我当做好朋友。” 龙仔细观察狄克的表情，他虽然不是测谎专家，但确信狄克如果说谎，一定会有小动作，然而狄克并没有这样的小动作。 龙相信了他说的话。他又试探性地问：“你还记得阿列克谢的联系方式吗？我的朋友想要把那个时光胶囊寄回给原主人。” “我恐怕帮不上忙，你看，他已经搬家，而我们十年来都没有联系过。” “那只好把这件麻烦事留给我的朋友了。” “是啊。”狄克说着又举起了杯子：“再来一杯，敬阿列克谢带来的缘分。” 第十九章：野兽的背脊05 晚上十点，晚宴准点结束。马克·伯尔顿和每一个参加的模特都握了手，龙也不例外。格雷发现了，现场还有不少经纪人，因为龙和伯尔顿握手的时候，艾拉特那股紧张劲儿和有几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如出一辙。 也难怪这些年轻人对今天的晚会如此重视，胜出者只有一位，而结交马克·伯尔顿的这样大人物的机会可是人人有份。 他问艾拉特：“说起来你考虑过万一我和龙真的入选了，以后怎么收场的问题吗” 艾拉特一边咬手指一边回答：“拿到4号盒子，谁管你那么多。”他把伯尔顿和龙握手的时间与其他模特对比，努力让自己相信伯尔顿对龙青睐有加。格雷则继续比较艾拉特和那几位似乎是经纪人的绅士，发现自己小个子同僚和他们十分神似，万一今天的计划失败导致他被解雇，他应该可以马上在这行业里找到新工作。 龙可能是散会之后唯一松了一口气的人。他在十点十分抵达和格雷、艾拉特约好的集合地点集合。艾拉特的车子停在伯尔顿别墅停车场的外面，龙上车还没坐稳，艾拉特就发动汽车往市区飞驰而去。他问：“我要回去计划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半路上把你们丢下没问题吧新巴黎市的地铁反正是通宵运行的。” 格雷反问：“不是急着回家陪女朋友吗” 刚把裙子从身上扯下来的龙差点在车子突然变成S形的行进路线上撞上车门。 于是，晚上十一点，龙和格雷被丢在距离他们住所五公里的马路上。 “走一段” 龙感觉格雷有话要和自己说，于是点头表示同意。 新巴黎市是全球几座号称不夜城的城市中最名副其实的一座。他们走的道路虽然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路灯和远方的霓虹灯依然闪亮。龙反而怀念起先进只有在深山或者旷野中才可以见到的银河。 格雷在夜色中显得很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他们经过塞纳河的时候，他干脆跳上栏杆，在上面走起了猫步。1944年底到1945年的轰炸中，这条河流途径旧巴黎的河道也被炸得七零八落。其后设计师们在重建城市的时候，特意引出了几条贯穿城市的支流和人工河。格雷把一只烟头踢得高高的，看着它落入河中，丝毫没有自己正在破坏环境的自觉，说：“我可是认真排练过台步的，可惜没有派上用处。” 龙想起他承受的音波攻击，又想起他那“可怕”的脱困方法，忍不住问：“现在还有不适反应吗” “早就没有了德国佬的轰炸机比那声音可怕多了，毕竟炮弹掉到头上，我也有粉身碎骨不能复原的风险啊。” “二战的时候你在这里” “你又在打听我了。” 龙不想把之前在伯尔顿别墅花园里说的话重复一遍，因而陷入了沉默。他确实想要了解格雷。他们从认识到成为搭档的过程风驰电掣，龙对格雷所知甚少。当然格雷同样对他缺乏了解，这算是扯平了。他不想再找借口说搭档需要增进了解，事实上就是他对格雷感兴趣。他和他接触越多，就越是觉得这个吸血鬼身上有一层迷雾，让他本来应该皎洁的面孔模糊起来。他发现格雷在WSS中有着微妙的身份，他们需要他，但不是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同伴。龙很怀疑在艾德·伍德那些人眼中，格雷除了为他们服务，和普通的吸血鬼有什么区别。他对此产生了一个很不恰当的比喻——换成他，是绝对不会和一群种族歧视的白人一起工作的。 当然格雷是吸血鬼，但龙无法以看待异类的眼光看他。 格雷不仅是和他一起浴血奋战过的战友，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除了白天不能出门，对阳光有着超乎寻常的畏惧，他就像这座城市里每一个普通的爱赶时髦的年轻人一样，可以轻易地融入人群，换成龙反而很难做到这一点。 龙并非羡慕格雷，只是对他的生活方式感到好奇，因为他看得出，格雷对这种生活很满意。 他也对人类有着食物之外的情绪。龙不想说格雷因为喜欢人类才甘愿被打上烙印成为WSS的一员，但他确实和他接触过的其他吸血鬼不同。人类对吸血鬼来说就是食物，吸血鬼就是基于这个认识才得以存在的生物。传闻中也有不能克服猎杀前同类这层罪恶感的吸血鬼，他们大多选择了自灭的道路。格雷并非如此。他对人类并不博爱，他对梅森男爵和那些死去的猎魔人就没有任何表态，他也不回避自己对鲜血的喜爱。但是他同时又会把徐凯平和奥内·于贝尔当成朋友。龙被格雷奇怪的态度迷住了，又对此感到迷惑。 他们就这样在一个下坡的路口停了下来，格雷站在栏杆上，侧过头看着龙。几个踩着滑板的青年从街边急速划过，其中一个还对格雷吹了声口哨，然后继续乘着晚风在城市里追逐他们的速度。 龙看着格雷被风吹起的头发和他身后河水黑色的波纹上荡漾的月影，说：“我确实想要打听你，不，我想要多了解你一些。” 格雷因为他的坦诚愣了一下。他问：“因为我们是搭档需要促进了解吗” “不全是。” “还因为什么” 龙坦白：“不能告诉你。” “应该说你坦诚还是狡猾呢那么可以告诉我哪一边占的比例更大吗” 龙想了一会儿，说：“差不多。” “我还以为我的个人魅力大到可以让私人的原因占上风呢，白高兴了。那么我们来一问一答怎么样除了个人隐私，其他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轮流问。” “什么问题是个人隐私” “不想回答的都算。” 龙觉得这个提议很公平，于是同意了。格雷抢先发问：“你最喜欢吃什么” “红烧狮子头。” “狮子” “不是真的狮子头，是一种肉圆。换我了。你喜欢吃什么” 格雷的眼睛闪亮，说：“十五岁到十八岁的处女的血，要从血管里吸出来的。处男也行。” 龙被这个回答寒到了。他追问：“那成为吸血鬼之前喜欢吃的东西，还记得吗” “这是隐私。你问了两个问题，我也要问两个。你最喜欢的电影明星是谁” “不看电影。” “……估计也不会看电视。天啊，你都不会上网，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 “练字。最近也买了蘸水笔，开始练习花体字母了。” 格雷叹了一口气，身体向塞纳河的方向倾倒九十度。龙以为他就要摔下去的时候，他用不可思议的平衡感把自己纠正回来，说：“我太佩服你了，你不知道在电脑上想用什么字体都可以吗” “练字是为了修生养性。” “修身养性有什么用” 龙想起自己前几次在早上产生和格雷有关的胡思乱想，又遇到每个男人早上都会遇到的麻烦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他知道格雷也明白出现在这类梦里的人不一定是喜欢的对象，只是外观很适合。他有的时候因为列奥和索菲的玩笑考虑自己性向的时候，觉得如果自己是同性恋，应该喜爱那种更富于男子气概的男人，格雷在外型上显然不是，但是……他知道再想下去自己的脸色一定会变得很精彩，于是快刀斩乱麻，说：“隐私。” 至于格雷是不是猜到了点什么，他当做没看到他瞥过来的眼神。格雷古怪地微笑了一下，问：“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抗议，你连着问了几个问题了。” “谁让你刚才言不由衷。” 换成其他人可能都会反驳，但龙沉默了。他想格雷估计很快就会摸透自己在他面前不想说谎这一点。不只是大的谎言，小的谎话他也不想说。 格雷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说：“好了，今天放过你。了解也不是一起散个步聊个天就有的，慢慢来吧，搭档。” 龙握住他绕过自己脖子的那只手，低声说：“很迷人。” 他没有因为害羞而低头，所以当然没有漏掉格雷一瞬间吃惊的表情，然后这个可恶的家伙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太可爱了，龙，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笑得如此高兴，像是月光撞破乌云的瞬间一样明媚。龙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现在并没有染上金色。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被吸血鬼身上人性的一面吸引了，还是被一只有人性的吸血鬼吸引了。但是很美丽，现在勾着他的这个生物，真的是非常美丽。 他在梦中变成了野兽。 被迫匍匐在地上，肌肉生长着，骨头在作响，皮肤被撑破了，浓密刚硬的毛生长出来了，但是并不觉得痛苦。 相反身体一下子轻松起来，有声音在耳边欢呼：这才是你自己！ 是啊，卸去伪装之后，每一个人都是野兽。 它好奇地看着自己曾经是手的爪子，以四肢着地，发出一声畅快的咆哮。 现在它是自由的野兽了。 身长超过两米的庞然大物以不可思议地灵巧从窗口跳了出去，黑色的毛皮隐入夜色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是属于它的夜晚、属于它的城市、属于它的世界。它的快乐在全身肌肉的运动中宣泄着，从每一个毛孔中喷涌出来。汽车的主人因为它的飞奔，在迷惑之中差一点引发交通事故；时髦的女郎因为窥见它的残影而花容失色；唯有一个天真懵懂的女孩因为它在她的窗前掠过而发出惊喜的欢呼，它却想要咬断她的脖子，饱餐那柔嫩的鲜肉。 肉，对，它想要肉，新鲜的、散发着甜美气息的肉。 这头快乐的野兽这时候想起了唯一让自己不快乐的东西——饥饿感。 肉，我要肉、那块肉、那一整块肉、那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它停了下来，想起一个地址。 野兽为什么会记得人类的地址它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它知道，它的肉在那里呼唤着它。 重新确认位置之后，野兽磨着牙，向着那个方向前进了。 第二十章：野兽的背脊06 三月十九日，早晨八点半 龙结束今天的遛狗晨练的时候，几乎是把杰特拖回住所的。 杰特其实是只很聪明的狗。它知道在格雷面前只要表现得乖巧可爱就可以得到不停的喂食，而在龙的面前，这些伎俩就不管用了。它为了逃避锻炼，一度抓着龙的裤管摇尾示好，同时回头对着坐在沙发上冷眼旁观的“夏娃”哀嚎了几声。 它不明白平时和自己一起享受格雷溺爱的朋友是怎么变成叛徒的。 徐凯平一直把夏娃的体重超标归咎于格雷无节制的喂养，以在猫中非常罕见的积极性一大早就起来在屋里锻炼身体，但他坚决不参与早晨的遛狗。龙理解他的想法，根本没有开口问他。 徐凯平是人，当然不会安于和杰特一起被他遛出去。龙遛狗的时候，他蹲在书房里浏览网络上的新闻。如果有人这时候闯入书房，不知道是会惊叹这只猫的聪明，还是被他猫脸上的表情吓到。 徐凯平并不确定自己想要找到什么讯息，他只是找点人类的事情做，避免自己真的自以为是一只猫。对这个不知何故逗留人间的幽灵来说，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龙安置好杰特回到书房的时候，徐凯平说：“有两则新闻你可能会感兴趣。” 他跳到键盘的另一边，把屏幕的正前方让给龙。龙笨拙地移动着鼠标，徐凯平有些不耐烦：“是chrome不是老版本的IE，直接看上面的标题好了。” 龙在这方面是虚心接受，从不学习的。他顺着猫爪推动鼠标的方向看到两个打开的网页和上面的标题。 《归来的贵公子猎魔人——列奥·德芬斯专访》 《知名模特寓所遇害狼影再惊塞纳河畔》 “怎么看狼人的那条新闻” 徐凯平忍不住叹气说：“真不知道你平时怎么过活的。”他说着点开了那条新闻。龙迅速浏览了一下，遇害的模特名叫丹·马里耶，住在拉斯夫大街。今天凌晨四点左右，他的同居人卡洛·布莱塞回到寓所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被杀，随即报警。他对门的邻居恰好是一个小报记者，被惊醒以后拍照并且发布了一些照片。据称现场惨不忍睹，尸体被吃掉了一大半，猎魔人协会第一时间派人赶到现场，记者采访这位资深猎魔人得知凶手很有可能是狼人。报道的最后还跟了一小段，说丹·马里耶昨天晚上刚参加马克·伯尔顿的酒会，被认为是著名设计师伯尔顿下一个合作对象的热门人选。网页上有丹·马里耶的照片，龙对他的脸有印象，他确实是当晚极出众的一个模特。 他马上想到了狄克·罗伦斯那双燃烧着什么东西的眼睛。 按照常理来说，凶手不可能是狄克，可龙偏偏想到了他。他相信WSS一定跟踪过这个狼人袭击案件的受害者，并且对他进行过检查。那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个半月，狄克完全可以摆脱嫌疑。但能一瞬间把昨天晚上的晚宴、模特和狼人串联起来的，只有狄克一个人。 徐凯平知道阿列克谢的委托和龙昨天的工作，他用圆滚滚的猫眼扫了扫新闻，又看了看龙，问：“你觉得狄克·罗伦斯有嫌疑吗” “按照常理来说不可能是他。新狼人完全无法克服月夜变身的冲动，而且一旦变成狼人，对血肉的欲望不亚于吸血鬼的吸血冲动。经过上一次的狼人袭击，无论是猎魔人协会还是WSS都会对新巴黎市内的狼人活动高度重视，既然他们都认为他不是狼人，那么他就一定不是。” “地下室不就有一只可以压抑吸血冲动的吸血鬼吗” “……” “那个幽灵说他的未来一片黑暗。如果他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就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一个他那样出于上升期的模特前途一片黑暗的事了。再说其他方面的问题你也帮不上忙。或者那只是幽灵的胡言乱语” 龙皱起了眉头。他问：“如果他是狼人，他为什么要袭击这个模特他既然已经平安度过了一次月圆，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忍住这一段时间有狼人行凶，他这样的幸存者一定是第一时间被怀疑的对象。能瞒过一次不代表他第二次还能成功。有什么理由让他冒险” “学校那样相对社会上人际关系简单的地方，学生们也会为了名次明争暗斗。你说这个动机是不是充分” 龙没法说徐凯平的想法阴暗，因为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狄克·罗伦斯对这次和伯尔顿合作的机会志在必得（见过他的人都会明白）。 丹·马里耶是一个优秀的模特，很容易得到伯尔顿的青睐。 由此来看，狄克确实是有杀人动机的。但龙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说：“太简单、太草率了……他凭实力完全可以得到那个机会，而且也没有证据证明丹·马里耶就一定会胜过他，如果伯尔顿一开始就选中他，那他杀人的行为就没有意义了。你只见过他的照片，而我昨天见到了他本人，他是个很有自信的男人，这种人不会这样简单就杀人。” “对有能力的人而言，杀人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 徐凯平本人就被很简单轻易地杀死了，也不见得是因为多么重要的理由。 龙还是否定这个推断。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认为狄克·罗伦斯绝对不是为了得到一份工作就犯下谋杀罪行的男人。他在脑中根据有限的信息整理线索。如果这件事和狄克无关，那就有可能只是孤立的狼人袭击事件，毕竟这座城市里是有游荡的狼人的。丹·马里耶身边也可能有想要杀死他的人，毕竟这些站在灯光之下的人脚下就是黑暗。 “我要先去猎魔人协会跑一次，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行凶的狼人是有记录的，那我们现在的行为简直是中伤诽谤，我不想这样。” 徐凯平被龙的正直镇住了：“我原本以为你会说现在胡思乱想是浪费脑细胞。” “也确实很浪费脑细胞。”龙补充说。他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准备出门，这时候手机铃响了，是格雷的短信：你在书房吗关好窗，艾拉特马上就过来。我看他的语气气急败坏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对了，今天实在不想喝袋装血，帮我泡杯热麦片吧，冰箱里有牛奶。 龙完全不考虑自己为什么要为还算不上很熟又有手有脚的搭档泡麦片这个问题。他想着狼人的资料同样可以通过艾拉特调用WSS的，甚至比他去猎魔人协会询问情况还方便一些，于是走下楼梯直奔厨房。 徐凯平看看被他放回电脑桌上的手机，胡子一阵乱颤。 第二十一章：野兽的背脊07 艾拉特气喘呼呼地跟着龙走进门，看到坐在电脑边上一边上网一边喝麦片的格雷，他马上说：“我也要一杯。” 龙乖乖地下楼进了厨房。 艾拉特看着他的背影，对格雷说：“那么快就把搭档驯服了” 格雷耸肩：“老好人罢了。” 艾拉特在书房角落的沙发椅上一屁股坐下来，把不算很长的腿伸直。徐凯平从他的腿上跳过，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你终于觉得只知道吃和睡的杰特不是好宠物，改养猫了从习性来说吸血鬼养猫是比狗适合。”艾拉特说。 “前邻居的猫，搬来的时候顺手接受了。你冲过来就是为了劝我换宠物” “当然不是。这下我们有麻烦了。” 龙拿着托盘走进书房，把麦片递给格雷，自己捧着绿茶坐下，问：“是什么麻烦” “你们有看新闻吗有个模特被狼人干掉了。” 正在看龙刚才打开的网页的格雷点点头。 “我刚从WSS本部过来，带来另一个消息，林新死了。” 艾拉特的发音很不标准。他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最后改口成“杰米·林”，龙才反应过来。 是他昨天晚上使用的身份。 格雷把电脑椅一转，正对着龙和艾拉特。他有一双漂亮的长腿，笔直笔直地，脚后跟敲在地毯上。艾拉特恶狠狠地瞪了一下他的长腿，说：“具体的验尸报告还没有出来，已经找灵魂法师看过了，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三点左右。” 格雷问：“你不会准备告诉我们他也是被狼人咬死的吧” 艾拉特丢了一个U盘给他，格雷又把电脑椅转了回去，津津有味地翻阅起U盘里的照片。艾拉特之前已经在WSS看过这些照片了，实在不想再看一遍。他低下头，说：“文件夹M里面是丹·马里耶的尸体，L里面是杰米·林的。龙你吃过早饭了吗吃过的话我建议不要看。” 他的建议来的有些晚，龙目不转睛地看着格雷飞速切换着的那些照片。 血腥的东西总有这种古怪的吸引力，一方面让人感到恶心，一方面又诱惑着人去看同类的肉体变成肉块的惨状。 丹·马里耶的情况比杰米·林略好一些。他死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天花板上有喷射状血迹，肉块和碎骨到处都是，如果不是他的头被放在枕头边上，龙几乎不能肯定这房间里曾经有一个人存在。杰米·林则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骨头架子，手脚从躯干上卸下来胡乱堆在被扒开的肋骨边上。他头上的肉也被啃光了，一只眼珠带着视神经从眼眶里软软地垂。龙想他脸上最后会是什么申请呢然而眼珠子当然是不会有表情的。 艾拉特只是想着有人正在看这些照片也感到反胃。他脸色发青，说：“WSS和猎魔人协会已经和警方通气过了，会暂时隐瞒杰米·林的遇害。警方也同意了，因为那现场……那现场……贸然发布出去，一定会引起公众的恐慌。” 龙脸色沉重地点点头。他并没有被这些照片吓到，但却是有一些东西赤裸裸地从照片上传递出来。暴虐、破坏欲……以及饥饿。他不必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那只凶残又饥渴的野兽。它猩红的舌头伸在嘴巴外面，正嘶嘶冒着热气。 格雷为了照顾龙（顺便带上艾拉特）的心情，看完照片之后关闭了所有程序。他说：“不知道是疯狗还是饿狗。怎么，照你的说法，WSS这次和猎魔人协会合作了” “差不多。猎魔人协会已经发布了悬赏，找到这头狼人并且把它的脑袋带回去的可以得到十万欧元；能证明自己消灭它的，没有脑袋也是十万欧元。上一次的狼人袭击才过去一个半月，两方面都对此很不爽，会投入大量的人力去捕捉那惹麻烦的疯狗。” 龙插嘴道：“能肯定是狼人” “当然。这种……这种作风的，当然是狼人。马里耶的房间里有找到毛发，已经拿去做比对了。” 龙和格雷同时点头。 狼人在人类社会的地位比吸血鬼的还微妙一些。他们不变身的时候完全是人类，而不像吸血鬼一天到晚都是怪物。狼人对肉的渴望异常强烈，但不是所有狼人都对人类有爱好。据统计，大约有30%的狼人嗜食人肉，属于对人类攻击欲望最低的怪物族群。那些历史悠久的狼人家族对族人约束严格，是严谨他们攻击人类的。 真正危险的是家族之外的流浪狼人。他们通常被吸血鬼称为流浪犬，以各种地下勾当为生，是黑社会中的常见打手。他们穷凶极恶，为所欲为，比贪婪的人类更危险，因为再贪婪的人类也不会像他们一样渴求人肉。 WSS和猎魔人协会中都有专门的档案，记录那些曾经袭击过人类的狼人，以便能在漏网的流浪犬再次伤害人类之前抓住他们。龙曾经和一位狼人绅士详谈过，老绅士不无遗憾地说人类的肉不可能比新鲜的牛排更鲜嫩，但狼人一旦尝试过人肉……尝试过明明和自己变身前有着一样外貌，偏偏那么柔软那么脆弱的人类的肉，就很难回头。 “那么，这头狼人是有在案的，还是没有” “我很希望有。” 格雷看着在交流眼神的龙和艾拉特，问：“你说的麻烦是什么” “被袭击的两个人都和昨天的晚宴有关。” 龙明白艾拉特的暗示。事情正向着他担心的方向发展。两名遇害者都参加了马克·伯尔顿的晚宴——虽然杰米·林本人没有参加，但是对格雷和艾拉特之外的人来说，昨天晚上出现在宴会大厅的人都是杰米·林而不是猎魔人龙。 一起袭击还可以用凑巧来解释，到了第二起，就很难令人相信那只是巧合了。 “在比对结果出现之前，WSS已经锁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一个半月前袭击夜总会的三个狼人中逃走的哪一个，金眼佩恩。另一个则是那起袭击中的幸存者狄克·罗伦斯。” 听到艾拉特终于说出罗伦斯的名字，龙反而松了一口气。 提起狄克，艾拉特的语速放缓。他问：“这个人，就是格雷说的幽灵委托你要帮助的那一个那他的前途可真是一片黑暗。” “有几成把握是他” “不到三成。他有作案动机，但是他上次通过了WSS的检验。如果他真的是狼人，我只能说，这个狄克·罗伦斯冷静到媲美特种兵，演技好到可以去当电影明星。只有极其极其少数的新狼人可以抗拒变身的。你知道的，在月圆之夜，有两个月亮在召唤他们。” 龙想要点头表示同意，但是脖子异常沉重。艾拉特说狄克·罗伦斯是狼人的把握不到三成，但他自己分明已经认定狼人就是狄克。龙不在乎自己对狄克的判断有误，但他非常不希望狄克和狼人扯上关系。没有任何办法让因为咬伤而成为狼人的人恢复成人类。如果狄克是狼人，那意味着他绝对无法完成阿列克谢的委托。 虽然那幽灵没有许诺他任何好处，以猎魔人的行规来说他完全可以单方面毁约，但龙不想违背誓约。他延续之前和徐凯平讨论时候的思路，说：“两个受害者恰好都参加了昨天的晚宴，那么凶手很有可能也参加了晚宴，从而对他们留下印象。虽然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但到目前为止，这是两个受害者之间最大的共同点。” “对，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想，这两个受害者在昨天都非常醒目——醒目到如果有人非常想要成为马克·伯尔顿的模特，就有必要让他们消失的程度。” “未必，既然他们两个人那么醒目，那么狼人也完全可能被吸引。” 龙想到自己虽然说的是杰米·林，但参加晚宴的其实是自己，总觉得有些奇怪。艾拉特对他的推断予以否定。他说：“你是猎魔人，对狼人的习性怎么一点也不了解狼人很少为了肉袭击男人，他们偏好女人和小孩的肉。”他把“更鲜嫩”几个字吞了回去。才见过惨不忍睹的现场照片，艾拉特没法冷静地把同类和“鲜嫩的肉”之类的字眼相提并论。 龙的面色古怪起来：“也许是同性恋狼人” “同性恋狼人通常只会吃掉尸体的一部分，你看到了，现场……你能看得出，那家伙饿坏了。” “既然是食欲也是诱因，那么你的动机说就不成立。” “那又绕回去了，这个狼人是个食欲反常的同性恋否则他为什么要为了吃袭击男人” 格雷觉得自己的搭档和同事之间的对话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他拍拍手掌打断他们，说：“停。与其在这里争执，为什么不找狄克·罗伦斯本人问问情况他现在在哪里，被WSS扣起来了还是有一大群猎魔人为了他的脑袋找上门其实你们也不用着急，只要一两天就会有答案了。不管怎么说，这条疯狗看起来饿得慌，尝过那滋味，它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格雷的一句话把龙和艾拉特逼到了统一战线。他们两个异口同声说：“不行（艾拉特：那怎么行），不能坐等他继续杀人。” 因为这一点默契，龙和艾拉特之间针锋相对的意味消散了很多。艾拉特想了一下，说：“我先去看看能不能申请扣押狄克·罗伦斯。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按照我的推断，他也可能有危险，这也是为了保护他。然后龙，麻烦你去猎魔人协会跑一次，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消息。” 龙这时候产生了一个古怪滑稽的念头——在艾拉特上门之前，他本来就是要到猎魔人协会去的。 格雷倒是对这件事一下子失去了兴趣。他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说：“白天的事我就不掺合了，我睡觉去了。” 第二十二章：野兽的背脊08 龙和格雷并不是今天早晨唯一被这起凶案惊扰了的人。 小马克·伯尔顿早晨十点起床，洗漱完毕之后拿起手机，看到他的情人莫尔发来的短信：看新闻。 小伯尔顿一直希望可以在他父亲的时装发布会上，牵着莫尔的手告诉记者他们是一对恋人。然而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莫尔不希望别人以为他是靠恋人的关系得到工作的。而他的父亲……他的父亲…… 虽然他的父亲是个公开的同性恋，但他如果胆敢在发布会上出柜，他的父亲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伯尔顿走到他房间的门口，从门下取出报纸。在这个时代，谁都知道从互联网上获取新闻比报纸更快，但他的父亲不喜欢电脑，仍然固执地订阅报纸，并且命令仆人每天早上把报纸送到他的房间里来。 报纸的头条是《知名模特寓所遇害狼影再惊塞纳河畔》。 小伯尔顿皱起了眉头。 他对这个遇害的模特有印象，那是个很出众的男人，如果不是有了莫尔，他一定会追求他。但他追求莫尔并不只是为了肉欲，所以当然不会在拥有莫尔之后去追求另一个人。 他读着报纸，感觉心头砰砰直跳。他想起读中学的时候，和自己一起竞选学生会干部的同学在交通意外丧生之后，他的心脏也是这样一阵乱跳。紧张吗惋惜吗不，他真正的心情是窃喜。 小伯尔顿虽然很喜欢这个模特，但当昨天晚上，宴会结束之后，他在这间房间里搂着莫尔，莫尔说担心自己无法顺利成为他父亲的模特的时候，他是恨不得这些人全部消失的。 他平时是不看报纸的，如果莫尔没有发来那条短信，他正准备去他父亲那里为莫尔美言几句。 现在还有必要吗 有，当然有，毕竟还有几个其他人……一样出色，很可能得到他父亲的青睐。 三月十九日上午十一点 时隔一年半，龙再次站在了戴高乐广场之上。 著名的凯旋门的旧址上，现在矗立的是五十层高的WSS欧洲本部紫藤花大厦。这座线条简约流畅的建筑物出自著名设计师多米尼克·佩罗的手笔，是新巴黎市的代表建筑。龙在大厦的地下站了两分钟。他高大英俊的外表让不少正在拍照的游客不约而同把这个亚洲美男子的身姿摄入自己的相机中。 猎魔人协会欧洲本部的大楼就在不远处的林荫道上。两个组织的距离如此近，艾拉特却宁可让龙跑这一次也不想委托WSS的同事和猎魔人协会联系，可见两者的关系不佳。 了解猎魔人协会运作的人从不会奇怪这一点。现代的猎魔人协会成立于1935年，开始的时候可以视为一个大型委托中介，之后逐年增加了为注册的猎魔人提供的各种服务，包括养老金、子女教育和猎魔人不幸残废乃至丧生之后的工作。猎魔人协会的资金来自委托中的抽成。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后，当时的协会会长以杰出的经商才能，把猎魔人协会的资产扩大了近十倍，即使如此，抽成也是协会的重要收入来源。 挂靠在国际刑警组织下的WSS则是一个带有浓厚政府性质的组织，由所在地政府专项拨款，从两者总部大楼的差距，就可以看出双方财力的差距。猎魔人协会的总部是一座花园洋房，看上去清新雅致，但远远不如WSS的大厦气派。 龙走到那条林荫道上，在有些锈迹的铁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列奥。 列奥恰好回过头来，看到他，脸上惊讶难掩，然后马上变成了热情的笑容。能让这个有名的冰山美男（虽然只是外表上的）露出这种笑容的人不超过五个，龙正是其中之一。 列奥虽然笑得高兴又热情，嘴巴上却没有放过龙。他说：“那么巧难道你那位在WSS工作的美人抛弃你了，所以你只好重新回到协会来注册” 龙说：“我以为那天请客之后，你已经原谅我了。” “我又没和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生气过，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 “好了，别开玩笑了。我是被差来办事的。” “我猜猜，不会是因为那狼人的事吧” 龙没想到列奥也知道这件事，并且表现得很关心。他问：“这件事动静那么大” “进去谈” 猎魔人协会总部的一楼有一个咖啡厅，连着一个摆满了椅子和遮阳伞的花园。这是为了方便那些委托人可以在比较轻松的情况下和工作人员交涉。这里的咖啡是收费的，不过味道不错，至少比龙自己冲泡的速溶咖啡香浓一些。 龙第一次以同行的身份和列奥坐在一起，这感觉相当新奇。列奥离开酒吧之后，身上那种冷淡的气息似乎散去了一些，人果然在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的时候才是最有活力的。 列奥坐下来点了两杯咖啡，说：“这里不提供绿茶的，你还是和我喝一样的吧” “我不过一年多没来，还没有忘记规矩。” “说起这件事，似乎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一年半前为什么要离开新巴黎市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龙似乎想起什么，那是他在卫星市度过一年多“平静”生活之后已经忘记了的事。 不过分追问别人的过去几乎是他们一行中的守则，列奥当然没有追问下去。他说：“对于今天早晨狼人袭击案的凶手，猎魔人协会开出了十万欧元的悬赏，WSS也成立了专项小组。更重要的事，一个半月前，这里发生过狼人袭击事件。新巴黎市有三个狼人家族，平时都参与协会的工作，他们因为这件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所以猎魔人协会对这头倒霉的狼人可是志在必得。”他说着，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龙下意识地把列奥的这个动作和格雷对比。格雷的样子并不妖艳，但添舌头的时候总有一种人类没有可能模仿的奇异风情。 列奥说：“半小时前，协会的官网上已经可以下载到这个狼人的一些具体信息了。” 龙根本不懂怎么操作网页，只好装作听懂了听他说下去。 “根据留在现场的脚印和毛发初步推断，它是一头灰色毛皮的狼人，身高两米三十左右，体重至少有三百公斤。数据库中没有它的牙印和脚印，它不是上一次袭击案的凶手，也不是任何已知的食人狼人。其真实战斗力不明，初步划分危险指数为A级。普通的狼人的危险指数才多高来着，龙，记得你刚来卫星市的时候抓住的那头狼人吗” 龙当然记得。那头狼人也是一起狼人袭击的幸存者，他当时为了活捉它费了不少力气，最后在不得已为之的情况下杀死了它。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对阵怪物的时候使用木火。而那头狼人的危险等级不过是B。 龙问：“有什么理由让协会如此重视它” 列奥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协会认为这家伙很危险。他们已经宣布，最近三年内没有完成五次危险委托的猎魔人，不能参加这次的狩猎。” 从列奥的措辞就能看出，他对这个狼人的危险是不以为然的。龙知道这样猎魔人家族出身的年轻人都有单独狩猎狼人的能力，因此并不感到奇怪。他也猜到列奥今天为什么来猎魔人协会了。 列奥虽然很有能力，但他过去三年绝对不可能完成五次委托，更不要说危险委托了。龙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卫星市当了两年调酒师。 列奥知道龙在想什么。他说：“把你的猜想说出来吧，我这次是来请求协会通融一下的。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协会任职，这倒不成问题。我有一阵子没有大干一场了，正好用这家伙来锻炼一下。龙，我警告你，不要跟着WSS混了就来坏我的事。” 他的口气和表情都是在开玩笑。龙突然灵机一动，问：“你刚才说了‘狩猎’” “是，怎么了” “你认为那是一头流浪狼人，而不是某个人……例如某个最近受到狼人袭击的人变成的” “龙，你怎么突然变傻了。”列奥用同情的语气说：“普通狼人的体重不过在两百公斤，这是个大家伙。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没有它的记录，但那绝对不是个新变身的菜鸟狼人。” 龙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格雷说的没错，与其在家里斗嘴，不如出来了解一下情况。掌握这个狼人的基本体征之后，狄克·罗伦斯的嫌疑当然马上被排除了。 他的轻松只维持了半分钟。一个清脆的声音惊喜地呼叫着他的名字。 “龙！你总算回到巴黎来了！” 龙一瞬间想起刚才列奥问他为什么离开新巴黎市的时候，那种古怪的感觉了。他怎么会把这两个人给忘记了呢 一定是因为他其实并不太想回忆起这段经历。 龙在列奥询问的注视下站起来，转过身去和正走过来的两个男人面对面。 其中一个特别年轻，还只是个少年，正满脸欢喜地向他走来。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则远没有他那么欢迎龙的出现。 他曾经的朋友，艾伦·奥斯丁和加布里埃尔·罗兰。 第二十三章：野兽的背脊09 龙的记忆被拉回到三年前的那一晚之后。火光、脚步声、背影……之后是艾伦的笑脸。 十二岁的艾伦·奥斯丁在医院里对他伸出手的那一幕他不会忘记，虽然之后事情滑向了另一个方向。 “有一阵子不见了，艾伦、罗兰。” 他向他们伸出了手。 艾伦比他上一次见的时候更俊美，也长高了。他身后的罗兰则对龙投以警惕的目光。列奥觉得既然这个美少年的跟班看起来不太友善，干脆也冷冷地扫了罗兰一眼。 艾伦对罗兰和列奥之间的这点小“火花”视而不见，直接扑进了龙的怀里。“本来决定在变强之前不再见你的，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他用撒娇的口气说。 龙只好像安慰自己弟弟的兄长一样拍了拍他成长中的肩膀，对列奥说：“这是我的朋友艾伦·奥斯丁和加布里埃尔·罗兰。艾伦，这位是我在卫星市认识的朋友列奥。” 艾伦在龙的怀里点点头，他有一头罕见的银发，修剪得整齐且短，末梢带着可爱的卷曲。 列奥微笑了一下，嘴角上扬的幅度超过安全线。他和龙的相处很有底线，从来不打听对方的过去。但是他看得出这个叫做艾伦的男孩对龙的感情不简单。 列奥对龙的过去当然还是好奇的。 艾伦在龙的怀里蹭了一会儿。他的眼睛里罗兰是忠实的跟班，列奥则是可以无视的外人，所以肆无忌惮地黏在龙的身上。 龙从来都对他没有办法的。 艾伦问：“你回来多久了” “三天。”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龙如实回答：“换了智能手机，不会用。” 艾伦笑了：“我教你。你和这个猎魔人有事要谈吗不是很重要就和我一起去吃午饭。” 列奥站起来说：“我们要谈的事已经谈完了，不打扰你了。我也有事要处理，我的线人还在等我呢，那我先走了，龙。” 他对龙挥了挥手，就向着大厅的方向走开了。龙不知道是要鄙视他不够朋友呢，还是感谢他没有追问自己和艾伦的关系。他如果看到列奥破坏形象的笑脸，估计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 列奥想得很简单，这个和龙是旧识的小少爷看上去不好相处，而龙又迁就他，那么自己还是暂时退让的好。反正对他来说，只要有在泡酒吧的时候嘲笑龙的新花样就足够了。他已经能想象自己问龙“WSS塞给你的美人和那个美少年你喜欢哪一个”时候龙的表情了。想到这个表情，列奥就像自己已经拿到那十万欧元的赏金一样高兴。 艾伦回头，对脸色有些阴沉的罗兰说：“你也先回去吧。” 罗兰看了看龙，欲言又止，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 艾伦目送他离开，目光回到龙身上的时候温柔了很多。他把脸贴在龙的胸口上，说：“呵呵，我这一年半长高了不少，你现在不会再当我是小孩子了吧” 他的头顶已经顶到龙的下巴了。龙想再过几年他说不定会比他高，于是点头说“不会”。 “这次是为了什么事回来” “我加入了WSS。” 艾伦并没有怎么惊讶，他勉为其难和龙分开一些，看着他的脸说：“也不错，在WSS更安全一些。”然后他又眉头微皱，说：“你为什么不接下去问我来猎魔人协会做什么” 龙的思绪被他的突然出现扰得有些乱，当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他的好奇心也从不旺盛。 “我就知道，你其实根本不关心我……不管了，我们先去餐厅。虽然上一次和你一起吃饭不过是一年半以前的事，感觉上却像是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了，走吧。” 龙被艾伦拖着离开猎魔人协会的总部，心里同时想着等会要想办法和艾拉特联系一下，而且还不能给艾伦知道。 艾伦如果知道他其实已经会用新手机打电话了，一定会暴跳如雷的。 一旦踏足这座城市，快要忘记的回忆、人和事以及习惯，都会涌上心头。龙让艾伦握着自己的手，有他们并没有分别一年半之久的熟悉感。 三月十九日，下午三点 格雷坐在塞纳河畔的一家咖啡厅的露天座位上，看着细密的雨滴在河面上上演随波荡漾的踢踏舞。用超强的视力把所见雨水的下落速度无限放慢看到的画面并不更有趣，他眨眼调节了一下，让视力回到比较普通的水平，感觉上那样望出去的雨中城市更加美丽。 不只是视力，他一并降低了听觉和嗅觉，避免耳朵和鼻子遭到持续的干扰。 吸血鬼对降雨的判断比气象卫星更准确。他确信这场雨会从下午两点一直下到晚上，因此心情放松地外出呼吸新鲜空气。 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喜欢阴雨天，但能在白天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很少有吸血鬼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有两位打着小花伞路过的美丽女士对他秋波频传。格雷出于礼貌对她们微笑了一下，然后重新看起了拷贝到平板电脑上的资料。 这是索菲发给龙的有关阿列克谢和狄克的一些信息。 他没有和索菲打过交道，从这些资料上，他对这位女情报贩子产生了不小的好感。索菲收集的资料非常多且详细，恐怕两个当事人看到都会吓一跳。 可惜龙和电子产品实在不合拍，昨天之后再也没有碰过这些资料。格雷认为他应该看看，然后才能对自己的委托人和保护对象有更深入的了解。 格雷还是不明白龙为什么会答应阿列克谢的委托。欺骗幽灵的人不少，通常在各种传说中被尊为英雄，但龙那样性格的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难道他只是无法拒绝一个虽然在微笑，但看起来很难过的幽灵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倒是要修正对龙的看法了。 狄克·罗伦斯的童年并不幸福。他的母亲是一个模特，但除了遗传下她的美貌，那位女性并没有给自己儿子留下任何遗产。他的姓来自他的继父老博特·罗伦斯，生父姓名不详。他五岁的时候，母亲带着他嫁给老罗伦斯，不久之后就在一起车祸中丧生。老罗伦斯和前妻有一子一女，他明显更偏爱有自己血脉的两个孩子，对狄克只提供了最基本的生活保证。一个男孩，失去亲生母亲之后在那种家庭长大，即使衣食无忧，也绝对不会多快乐。这种人，不是特别软弱，就是特别坚强。 老罗伦斯是一个投资客，因为互联网泡沫破裂受到很大冲击，终于在2003年破产，之后狄克的生活质量更是一落千丈，也从别墅区搬进了市区里的公寓楼。2007年，也就是狄克15岁的时候，老罗伦斯因为癌症去世，他随后辍学。这年轻人一开始想要当演员，在跑了两年龙套之后当上了模特。索菲特别提到，他被狼人袭击的那个酒吧属于新巴黎市一个颇有影响力的黑帮，狄克在继父死后就经常出入那酒吧，虽然没有他和帮会的人有交往的记录，但他曾经因此被警方盯上过几次。 关于袭击那天晚上的详细记录附在文档的后面，包括三头狼人的信息。其中逃走的那个，也是今天凌晨这起袭击的疑凶之一，绰号“金眼佩恩”的，是最年长也最凶残的一个。不过外号叫做“金眼某某”的狼人千千万万，它并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狄克·罗伦斯和阿列克谢·布尔加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他们童年时期做过一段时间邻居。索菲在备注里写有理由相信，自从狄克和继父搬走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 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童年邻居怀有禁忌的恋情，甚至在死后也深爱着他，是老套的罗曼蒂克小说题材，格雷对此不至于呲之以鼻，但也绝不感动。他扫了一下阿列克谢人际关系简单的生平，跳到了有关他死亡的部分。警方已经对他的坠楼立案调查，因为现场的痕迹显示，他的住所曾遭到入侵和抢劫，他很有可能是在搏斗中坠楼的。 因为年龄不小而思想开始落入俗套的吸血鬼先生自作主张给之前的爱情故事安上了一个悲剧结尾：少年若干年后见到了已经长大成人的初恋对象，对方已经变成强盗，最后还在争执中被推下楼。 不过这当然是胡扯。狄克·罗伦斯现在有一份很稳定的工作，事业蒸蒸日上。格雷深知有他那种眼神的男人，只会不遗余力驱逐自己前进道路上的任何石子和杂草，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沦落为入室抢劫的罪犯。 如果格雷是一个完美主义吸血鬼，说不定已经为自己竟然产生这种愚蠢的假设而跳一次塞纳河。不过格雷正如龙所认为的，脸皮有看不出的相当厚度。 总体来说，狄克和阿列克谢的经历与人际关系都相对简单，不是一个被狼人袭击，另一个死后以幽灵形态出现过一阵子，根本是这城市里无数普通年轻人的一员。 格雷又捉摸起阿列克谢最后说的话。请不要让他坠入黑暗中……那幽灵是否在生与死的夹缝中窥见了未来如果他看见了，那又是怎样的未来龙认为阿列克谢所预言的黑暗，是指他被卷入这起狼人袭击，或是被杀死，或是因此在职业上受到打击。那么真相是否如此简单 “果然年纪有些大了就不适合脑力活动。” 格雷那么嘀咕着，对又一位向他抛媚眼的女士回以微笑，然后站起来准备离开。 在新巴黎市街头少见的亚洲人美男子和有一头罕见银发的美丽少年这时候从街角走出，步入他的视线。两个人的举止亲昵，少年几乎是挂在那个美男子结实的胳膊上。格雷的嘴巴微张，上下嘴唇之间的缝隙形成一个不明显的O形。 格雷是很尊重这个同居中的搭档的个人隐私的，他决定当做没看见他们。然而龙已经看见他了，隔着一条街叫了他的名字，并且投来了求援的目光。 格雷没有看错，龙在向他求助。 他比列奥稍微厚道一些，没有溜走。 第二十四章：野兽的背脊10 吸血鬼的速度比人类快得多，思维却没有更敏捷。在龙和那位少年走过来的这几秒钟，格雷在脑海中飞速思考龙为什么要向他求助这个问题。他是被这个男孩挟持了吗不，从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来看，他们显然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那么是被小孩子缠住了觉得麻烦这个可能性很大。连幽灵都无法拒绝的男人会被黏人的小男孩缠住也不奇怪。 问题是他要怎么帮助龙脱离“困境”。 格雷还没有决定好行动方案，他的手机就响了。 龙带着艾伦穿过马路走到他的面前，安静地等他打完电话。艾伦用对十五岁少年过分锐利的眼神打量了一下格雷。他在这个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俊美年轻人身上发现了什么。 一丝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龙，他是” “搭档。” 格雷挂上电话：“巧得很，我正要找你。看来要打断你的‘约会’了，艾拉特打电话过来说WSS把狄克·罗伦斯扣住了，还发现了一些新情况。和我去本部吧” 他看出艾伦对龙的态度特别亲昵，因此把他们两在一起说成是约会。如果艾伦和龙是一般朋友，多半不会多生气；如果他确实对龙有特殊的感情，也不至于被他打断以后怀恨在心。 格雷以自己对人类的经验判断这银发的男孩对龙的感情绝对超过友情。他也以自己对人类的了解尽量避免因为感情有关的问题和人类发生纠葛。 果然，听到他那么说，艾伦看他的眼光也柔和了一些。男孩想这个小白脸还真是会观察颜色，WSS里也不光是五大三粗的无能之徒。 龙不知道这几秒的功夫格雷和艾伦之间已经有过一番“斗智斗勇”。他半信半疑地问：“是真的。” “当然。你去吗抽不开时间的话我先过去看看。” 艾伦很配合地说：“有事就先走吧。” “恩。回头和你介绍格雷，我先走了。” 龙顺利地从艾伦的胳膊中抽出手，走到格雷的身边，又低声问了一句：“是真的” 格雷白了他一眼，走到路边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等出租车拐过一个街角，确信艾伦已经看不到他们之后，恭谦好青年格雷的脸上换上了一副笑容。 龙很熟悉这种笑容，列奥和索菲拿他取乐的时候都会那么笑。虽然格雷笑起来更美丽，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区别可能是他想要澄清的心情更急迫一些。 “三年前在这里认识的朋友……艾伦·奥斯丁，他比较黏人，总体上是个好孩子。” “三年前啊，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他也还是个小孩子。” “喂。” “不喜欢这个玩笑” 格雷用手掌托着着自己的面颊，歪着脑袋看他。他那双大眼睛带着笑意瞥着他的样子，让龙恨不得捏住他的脸把他的五官揉乱掉。 他冷着脸问：“你会对小孩子有想法吗” “以前会，小孩子的血很干净。” 司机猛踩刹车，平衡感很好的两个人都没有被惯性带着撞向前排的椅背。龙和司机一样因为格雷的这句话震惊了一下。 龙在认识格雷的那一天就知道他是吸血鬼了，但他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怪物过。然而格雷轻描淡写的这一句似乎是玩笑话的回答，却在提醒着他的过去。 这是龙并不很想面对的，充满黑暗的过去。 之后的一段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出租车载着他们回到戴高乐广场的WSS总部大楼，司机在收下车钱之后逃命似地驾车离开，车子的前进轨迹让人很担心他今天是否还能继续工作。 龙承认自己因为格雷的一句话就心烦意乱起来。他也知道这种似乎受到打击的心态很没有道理。格雷是吸血鬼，他在成为烙印之牙之前当然是依靠直接从人类身上吸血活下来的。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对吸血鬼来说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认识的是现在已经不再袭击人类，会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格雷·林登。无论他背负着怎样的过去，他们在短暂的相识过程中经历的东西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但他还是在更深层次感到……很不愉快。 吸血这一行为不仅会给被袭击者带来快感，对吸血鬼来说也有着同样的快感。甚至有吸血鬼只有在吸血的时候才能达到真正的高、潮的说法。 即是说，格雷过去曾经在许多人身上体会过性的美妙。 龙不喜欢那样。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他更意识到自己在乎格雷过去曾经历过多少“欢乐”超过对他杀人行为的批判。会有这种想法让他产生了严重的背德感。 也许这就是那些人畏惧着倒向人类的吸血鬼的理由。他们的强大和美丽、他们的经历，很容易歪曲人的思想。他们既是冷血高效的凶手，也是可靠的同伴。 龙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经历了在人类和怪物之间的摇摆，甚至他是更倾向于后者的。不，确切说他更倾向于格雷。龙一直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被格雷迷住了，但此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吸血鬼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形成了他对如此巨大的影响力。龙对性很保守，不过不在乎朋友的开放，也不会为自己可能是同性恋或者双插感到困扰；他不喜欢暴力，但不介意在工作中痛殴妨害普通人生活的怪物。这是龙在自我和现实之间保持平衡的生活方式。但在格雷身上，他越来越难以保持这种平衡。龙想要更深层次地接受格雷，但他要怎样了解并接受一个吸血鬼的过去，以及他对人类的态度 他觉得再这样想下去自己的头脑就要和索菲被他摸过的电脑一样丧失工作能力了。 他应该做点什么。 龙并没有选择继续和格雷保持距离，而是决定挽回刚才冷场的不良影响。踏入WSS本部的大厅之后，他问格雷：“先去找艾拉特刚才他在电话里和你说的似乎很简略。” 通过格雷脸上的笑容，龙判断他确信自己会主动和他说话。不喜欢这个人的话会觉得他算计太多。对这个人有好感的话……龙觉得自己无法摸透格雷的态度和想法。 他们在门口停了下来。 龙问：“故意说那种会让我困扰的话很有趣吗” 格雷的眼睛转了一圈。龙发现他在某些时候会做这个表情，但不是很确定具体是哪些时刻。然后吸血鬼先生双手合十，用杰特盯着他手上的食物时候那种闪亮的眼神看着他，说：“是我不对。” 龙被格雷成功将军。或者说被他逼迫到进退两难的位置。发火和接受他的“歉意”都不是他理想的选择，但他想不到第三个选项。 最后，龙缴械投降。两个人走到大厅的内部，为可能需要进出大门的人让出通道。 紫藤花大厦的大厅有和其外表相符的气派。龙估计整个楼面的三分之一都是大厅，顶很高，装饰简单而现代化。除了前台和内置小水池，大厅里还有许多座位供访客休息等人。 这里和普通办公楼最大的区别可能是前台的位置坐着一位胖嘟嘟，面相很讨喜的大叔。 龙注意到有几个应该是WSS成员的人经过，看到格雷，脸色都不约而同地“精彩”了一下。 他问格雷：“先坐下来和我说说艾拉特那边到底有什么消息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格雷已经在沙发椅上舒服地坐下来了。他说：“两个。杰米·林的案子有新情况。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脚印、抓痕和毛发。” 龙不用格雷进一步解释也知道这件事有些蹊跷。狼人的袭击通常伴随着血肉横飞。如果说受害者遭到袭击当场死亡，没有搏斗时扯下来的毛发还可以解释，但在那种到处是血和肉末的现场竟然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就很奇怪了。 “他们因此扣留了狄克”他问。 “对。狼人行为专家的观点是第一次袭击不可能是他，除非他是隐藏得很好的狼人，而他有稳定的人际关系，有亲人朋友，这是不可能的。但第二起袭击案中，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嫌疑。” 龙有些恼火：“这算什么出现狼人袭击就把城市里近期被袭击过的人都扣起来即使是警局抓人也需要拘留证。” “我觉得这挺好的，他在WSS总部会很安全。这里70年代起就不流行‘魔女拷问’风格的问讯了。他只要再熬过一个月圆之夜或是等那家伙再一次出手，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你我都明白，那狼人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满足，他一定会再出现的。” 龙坦言：“我不喜欢这样。我们的工作应该是寻找那狼人、阻止他，而不是坐在这里，关押无辜者，等待狼人继续活动。” “你被阿列克谢·布尔加的幽灵附体了吗就能肯定狄克·罗伦斯绝对无辜” 龙语塞。 但他并没有被格雷说服。两个人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龙在格雷的眼睛里看不到情绪，格雷则在龙的眼睛里读到了坚持和正直。 格雷又微笑起来，说：“那么去找艾拉特吧。他在电话里说的第二件事是他在整理一些可能有用的资料。” 龙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被格雷捉弄了。 他完全可以先说这件事然后带着他去找艾拉特的。 第二十五章：野兽的背脊11 艾拉特的办公室在紫藤花大厦的十五层的左翼。这一个区域被专门划为“吸血鬼研究室”，办公室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文字和影像资料已经经过扫描存入电脑，研究室内的三大排书架的纪念意义大于使用价值。 龙瞄了艾拉特办公室外墙壁上陈列的木桩一眼，又看看格雷。 格雷微微一笑，说：“全自动步枪比较危险。被集中火力破坏腿部组织的下场，和白天被人从棺材里拖出来钉木桩也没有什么区别。” 龙还是以带有敬意的目光又看了看那一排木桩。 他知道，能陈列在这里的木桩，大多是真正杀死过吸血鬼的。在科学远不如现代发展的时代，猎魔人正是以这些看似简陋的设备和血肉之躯对抗着力量远远超越人类的怪物。 当着吸血鬼的面对猎杀吸血鬼的工具和人表示敬意似乎不太适合。但格雷看着那些木桩的眼神没有半点唾弃。 吸血鬼对以人类的智慧和意志对抗他们的这些人，说不定也心存敬意。 格雷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艾拉特办公室的大门，冲着里面说：“艾拉特，我把龙从约会现场拖过来了，和我们的模范猎魔人敬礼吧。” 龙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艾拉特没好气地说：“我今天本来约了女朋友去听演唱会，先和我敬礼吧。” 他说着手一扬，一叠夹好的打印资料被丢到了格雷的手里。 格雷“小声”对龙说：“你别看艾拉特平时挺凶的，其实他想事情比他女朋友细腻多了。你看，因为你用不好电脑，他干脆打印出来了。” 龙有一种他一口气把他们两个都鄙视了错觉。不过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延续到现在，这也算好事吧。 两个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并排坐下来。龙等格雷迅速过了一遍资料之后从他手里接过那叠文件，发现是许多模特的资料。 “那天晚上参加晚宴的所有模特的资料都在这里了。”艾拉特说：“由于我们的参与，当天的杰米·林并不是他本人。我一直在想这是偶然，还是其中和我们有什么联系。格雷，你知道狼人的鼻子有多好吗” “狗的鼻子都不错。” “在没有特殊干扰的前提下，狼人可以循着气息追踪十公里之外的人。如果它手上有那个人的东西，几根头发或者是一片衣角，它就不可能跟丢。从这一点来看，狼人的袭击应该和我们无关。如果它是在宴会上看中了龙，那它再怎么说不会跟到杰米·林的家里去。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想不通的地方。这个狼人的食欲异常，他到底是怎么选择猎物的如果是为了食物袭击年轻男人，也应该选择那些……” 艾拉特在苦苦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人类在狼人的眼睛里可能和肉畜没什么区别，但他可以用人类形容肉类的形容词，例如肥美之类的来形容人类吗 格雷接了上去：“壮硕一些的年轻男人” “对。这样说也许不是很恰当从进食的角度，吸血鬼会倾向于模特而狼人可能更喜欢健美运动员——实际上这两者都不是他们的首选。这也是我和WSS的狼人专家商量过之后一直想不明白的部分。我们的感觉是这个狼人遵从本能在进食，但他在选择对象的时候是以人类的身份在思考，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他的行动。龙，我知道你是想问狄克·罗伦斯的事，现在你明白WSS为什么决定暂时扣留他了吧” 龙可以理解，但是不能接受。他最开始也几乎是凭直觉觉得狄克·罗伦斯有嫌疑，但现在的问题是WSS扣留了他，严重干扰了他的个人生活。不过他知道这件事和艾拉特无关，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他粗略翻了一下那些模特的信息，问：“如果这头狼人不是通过气味找到杰米·林的，那杰米·林的遇害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艾拉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说：“我想得明白的话我就改行去做狼人行为专家了。实际上我们这儿的专家也说不明白。先说资料吧。这些模特的基本信息在他们经纪公司的官网上都能找到，但没有地址——如果狼人老兄是通过地址找到他们的话，我想他应该是圈内人。再给一个提示，丹·马里耶和杰米·林是同一个经纪人。” 龙想了一下，问：“有人想在这次甄选中胜出，他能找到这些模特的地址，他找了个狼人杀手”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皱起了眉头。很多狼人混迹于黑帮，是警局黑名单的主力，但他从没有听说过狼人杀手。狼人变身的时候处于一种身心都极度亢奋，被食欲和战斗欲望驱使的状态，而这种状态是十分不适合充当杀手的。 “是不是感觉被绕进死胡同了我想起这件事就胸闷。这里也不对，那里也说不过去，我们面前的真的是一只狼人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巨大的、莫测的敌人” 格雷这时候问：“为什么不冒充记者打电话给他们的经纪人，问他最近有谁问过他们的地址可以先试试看，说不定有线索” 龙和艾拉特一起看着他。 龙是个很不错的猎魔人，艾拉特则专门研究吸血鬼，要说和人类打交道的经验，两个人似乎都还不如格雷。 艾拉特一拍脑门，从座位上跳起来，关掉屏幕保护程序，点开一个软件，在自己耳朵上挂上耳机，操作起来。 龙小声问：“这是” 格雷对他对电脑和互联网知识的无知已经不惊讶了。他回答：“网络电话，可以伪装自己的号码让对方以为真的是报社打过去的。当然这是特别开发的软件，一般的网络电话的功能没有那么好。” 龙（对网络电话）肃然起敬，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艾拉特。 艾拉特那边已经拨通了那两个模特的经纪人的电话， 这世界上有无数巧合，即使在艾拉特的短暂的人生里，这也不算太过惊奇的巧合。他一把拔下耳机的插头，让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男人在野兽的咆哮声中发出凄惨的呼救声。 “救命啊——” 然后他的声音就在一片电子杂音中消失了。 格雷浪费了一秒钟和龙交换眼神之后从沙发上站起来。他问艾拉特：“他的地址在资料上” 艾拉特神情紧张地点点头。 “我先去他家看看情况。” 格雷说完，就打开窗，从十五楼一跃而下。 这时段是下班高峰，这城市里不会有人比吸血鬼更快。 龙顶着风凑到窗前。格雷像蜘蛛侠一样落在街道对面一栋五层楼房屋的楼顶上，回头和他挥了挥手，就以惊人的速度没入还在飘着细雨的傍晚天幕之中。 是饥饿，对，它醒来的时候感到无比的饥饿。 当他蜷缩在浴室里时候，那种饥饿感还蠕动在他的胃里。 还不够，还不够，得在被发现前多吃一些。 是哪里出了纰漏如果没有被看到的话…… 它低下头，从男人的脖子上扯下一大块肉，一边嚎叫着，一边把肉咽了下去。 它在口腔、食道和胃都被血和肉塞满了的满足感中感受到一道视线。 男人倒挂在十一楼的阳台外面，用宝石里折射出来的光线一样美丽冷淡的眼神看着它。 倒挂着的男人有一张很美丽的面孔，但他身上没有血肉的味道。他的脖子纤细白皙，而它竟然不想要咬断那脖子。 野兽疑惑警惕地看着男人。 男人在微笑的时候稍微眯起了眼睛，金色的瞳孔闪闪发光。他说：“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家伙。你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吗” 他在和我说话我变成了什么我…… 野兽转过头去，在电视机的黑屏幕上见到了自己的面孔。 它发出一声怒吼，对着阳台外的男人扑了过去。 格雷在那头灰色毛皮的野兽扑过来的一瞬间，以不可思议的柔韧性向上牵引自己的身体，让过了这一扑。 野兽咆哮着坠落地面。吸血鬼先生嫌恶地看着它坠地前在半空中乱挥手脚的狼狈样子，理了理自己差点被它的爪子摸到的头发，踩着墙壁，像是踩在平地上一样向下走去。 他听不到躺在房间里那人类的心跳和呼吸，喉咙和胸腔都被撕开的人类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不如集中注意力对付这头未知的野兽。 格雷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这家伙竟然不是狼人。DNA检测技术对怪物身上的“零件”没有用处，谁也没有想到过那粗硬的毛发竟然是属于另外一种野兽的。 毛发旺盛的野兽脸朝下躺地面上，一动不动。它的体格非常粗壮，和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家族的狼人都不相似。 格雷想这个家伙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摔死。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只填装了破魔弹的手枪，停留在三楼，远远地瞄准了它。 变身类的怪物被杀死之后通常会变回原形，只要杀死它就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格雷想自己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狄克·罗伦斯现在被关在WSS本部，他的嫌疑已经洗清，他现在只是单纯好奇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他活着说出经过比杀死他更好一些。 他又下降一层，走到二楼。 野兽还是一动不动。 但是它还在呼吸。 “别装死了。你似乎有些研究价值，我们合作一下如何等下WSS，那个报纸上也可以看到的麻烦组织会有人过来，你乖乖地让他们把你逮回去好了。虽然免不了被人体试验，就是剖开你的身体，往你里面塞些管子之类的，但反正比现在就被杀掉好吧” 野兽的耳朵抖动了两下，它能听到他说话，应当也听懂了。 身高接近两米五的庞然大物一下子跳起来，怒吼着撞向墙上的格雷。 对一周前才和同类血战一场的格雷而言，它的速度简直是慢动作。他轻巧地从墙壁上落下，看着它的两只前爪在墙上抓出可怕的裂痕。 力量很大，精神状态不稳定，速度也不行。 在对它进行评论的同时，格雷也对这个家伙失去了兴趣。 无聊，真无聊，早知道应该和格雷一起坐车过来，还可以看到他生气的样子。龙看到被撕扯成那样的尸体多半会生气吧 他想到龙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刹车声。 格雷转身，看到两辆黑色SUV带着刹车音在路口停了下来。龙的动作最快，率先推开车门，从前面那辆车上跳了下来。他已经看到扑在墙壁上的野兽，表情有些紧张地问：“是那家伙和它发生冲突了” “你接下来不会是要问我有没有受伤吧” 格雷惊讶地看着龙有着明亮的黑眼睛的端正面孔。这家伙在想什么呢竟然真的担心起他会不会受伤那么可笑的问题 “小心！” 这时候下车的艾拉特和几个WSS的工作人员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格雷可以听到那个家伙扑过来的声音，它的脚步声和指甲划破空气的声音。 太慢了。根本不用回头就能解决掉。 但他面前有一个动作同样很慢的家伙。 龙向他的肩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把他护进怀里。 他知道结果将是龙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那头已经被他激怒的野兽。 不可理喻。 格雷的思考不会比他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抱住龙，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之后撞上了人行道。 野兽在半空中突然加速，格雷能感到他的爪子似乎蹭到了他的头发。 扑了个空的野兽重重踩在地面上，锋利的爪子直接刺入沥青路面。它又怒吼了一声，仰起头，准备对那个可恶的男人发起攻击。 第二辆SUV的右侧车门骤然弹开，两挺自动步枪发射的密集火力网的冲击力直接把它的身体向后打飞出去。 不管这头野兽会不会自动再生，人类的武器对他造成的杀伤力远远大于他的回复能力。 格雷不想管那头野兽的结局如何。他脸上难得泛起怒意，单手揪住龙的衣领，问：“你在想什么” 龙摸了摸自己撞得有点痛的后脑勺，脸色古怪：“你的头发……” 格雷把手伸到脑后，才发现自己的长发被野兽的爪子弄断了一大把。 他真的生气了。 “你不是专业猎魔人吗这时候远远站着就好，你以为WSS的人是吃素的还是以为我是吃素的” 龙还没有完全从自己想要保护格雷结果被他保护了这一点上反应过来。他愣了一小会儿，说：“都不是，似乎身体比头脑先反应了。” 没等格雷想好应该怎么训斥他，艾拉特说：“打断一下，你们不看看那个……那家伙的情况我看它好像要不行了。” 格雷一下子跳起来，走到全身是弹孔的野兽面前。 龙也跟了上去。 它身上正在冒烟，肌肉也在萎缩，这是濒临死亡即将恢复人形的征兆。龙抓紧时间看了看它的脸。 饕餮的脸和人类的脸彼此穿插混合。龙没有见过比这张脸更狰狞更可怕的人面了。 “是盒子上的那种动物吗” 龙默然点头。 两个人等待着尸体上的烟雾散去。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中等的男人躺在他们脚下，表情还算平静。 他们都见过他的照片。马克·伯尔顿的儿子。 第二十六章：野兽的背脊12 三月二十一日下午四点 艾拉特·艾尔文坐在造型怪异的现代风格沙发上，无聊地打开手机浏览起网络上的新闻。 对网络上的普通人来说，在这座城市引起巨大恐慌的狼人之影还藏在街头黑暗的角落里。艾拉特却知道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 WSS和马克·伯尔顿达成了某些协议，没有公布凶手就是这个知名富豪的儿子。公众对那其实是另一种怪物也一无所知。WSS和警方以及猎魔人协会三方会议之后，一切的罪过被推到了在逃的狼人“金眼佩恩”头上，抓到它的猎魔人一样可以得到那十万欧元的奖励。 对死者、死者的家人，以及马克·伯尔顿本人之外的人而言，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伯尔顿最后同意交出被他们命名为4号的盒子。艾拉特没有参与那次协商，只知道老人提出的要求是见一见最后见到他儿子的人。 WSS推出的是格雷。 伯尔顿不想在夜晚会客，吸血鬼则坚决表示白天自己睡意正浓不适合工作，于是他们采取了折中的方法，让格雷在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拜访伯尔顿，那样他的精神会好一些。艾拉特的工作则是充当车夫，把后备箱里藏在大手提箱中的格雷运送到这里。 龙并没有来。他去拜访狄克·罗伦斯了。WSS内部的相关人员对是否扣留这个年轻人本来就有争议，毕竟他已经安全度过一次月圆之夜。因此在确认凶手之后，狄克马上被释放了。 艾拉特弄不明白龙对狄克的事情为什么那么关心。因为他接受了幽灵的委托？如果那样的话，这个中国人真是个罕见的烂好人。艾拉特在和龙的短时间接触中得出这个人有相当高尚的品格这一结论，而这种人居然混在猎魔人之中，真是不可思议。 ＊＊＊＊＊＊ 格雷在马克·伯尔顿的书房里和主人面对面坐着。马克·伯尔顿今年七十四岁，在这时代并不算太老。他的头发还很浓密，视力也很好，作为一个同性恋，对年轻的美男子也还抱有欲念。但老态正从他的眼睛里往外散发。 他说：“我记得你。你参加过我的晚宴。你很美，如果没有这件事，我说不定会追求你。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被你的儿子弄断了，伯尔顿先生。” 格雷说着摸了摸自己失去头发遮盖的后颈。他并没有催生头发回到原来的长度，反正放着不管，它们总会长到那个位置的。 伯尔顿并没有生气。 “你是个很特别的年轻人，一般人多少也会同情我这个刚失去儿子的老人的。”他说：“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很难过？我还有一个私生子，他喜欢女人，已经有两个孩子。我不担心我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亲人。我的事业？马克成不了设计师，他对时尚缺乏嗅觉，我会留给他很多财产，我也栽培了足以继承我事业的人。我为什么要难过？” 伯尔顿从书桌上拿起那个盒子，双手捧着。他盯着它，说：“你们很想知道这个盒子的来历？这是一个中国人卖给我的。那是二十年前，当时我在香港度假，整日在街头闲逛寻找灵感。那天傍晚我走进一家古董店，那是一家很小的店铺，店主是个年轻人，会说几句英语。我看中一个花瓶，他说那是元代的青花瓷，有很高的价值。我虽然对中国瓷器没有什么了解，也知道一个元代的青花瓷远远不止他开的价格，那一定是件赝品。但那瓶子很漂亮，所以我还是很想把它买下来。就在我快要和他谈妥价格的时候，有一个老人走进店里。” 格雷以安静优雅的姿态倾听老人说话，并没有打断他有些冗长的叙述。 “那个老人很老了，衣着破烂，看起来很窘迫。我当时还不算太老，但看到他落魄的样子总觉得非常可怜。我猜他是个乞丐，于是想要给他一些钱。那老人和年轻人说了几句话，我不懂广东话，不过看表情店主想要把他赶出去。这时候这老人走到我面前，拿出了这个盒子。” “这老人的英语比那年轻人好得多。这样一个落魄的、一看就知道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人会说英语让我吃了一惊。他告诉我他手上有一件奇妙的古董，会为买家带来好运气。” “这个盒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古董的。但它有一种工艺感，做工十分精致。我被它吸引了，又想帮助那个老人，于是问他这盒子的价格。他估价似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说要两百美元。那年轻店主在边上哼了一声说这东西连二十美元都不值。不过我还是付了钱，买下了这个盒子。老人专门把我叫到古玩店的外面，告诉我这个盒子是和他一起流浪的朋友的，是他的好运盒。当时我觉得又好笑又难过。如果这盒子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好运，为什么他和他的朋友都沦为流浪汉？那老人又和我说这个盒子和龙的遗骨有关。年轻人，你知道中国人的龙吗？” 格雷点头。他想他不仅知道中国的龙，还认识一个中国人龙呢。 “中国人崇拜龙，把这种神话中的怪兽奉为自己的祖先。龙是圣兽，法力强大，青春永驻。那老人和我说他的朋友一直说通过这个盒子能找到龙的遗骨，从中得到青春与财富。他一定不相信他朋友的话，否则也不会把这个盒子卖给我了。而我当时也不相信，直到我越来越老。” 伯尔顿叹了一口气，看着格雷，看着他白皙、俊美、年轻的面孔。 “我有两个年轻的小男朋友，我很喜欢他们，但我已经无法勃、起了。这就是衰老，当我拥抱着他们什么也没法做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老了。人一旦老了，就会渴望年轻、害怕死亡。你看，我很有钱，也很有势力，我这几年想到各种办法延缓自己的衰老，但是那都没有用。这时候我就想起那老人的话，想起这个盒子。这个盒子……真的是它把我的儿子变成了怪物？” “虽然不确定，但WSS之前接触过几次人类变成怪物的事件，都和这种盒子有关。” “怪物啊……我的马克……” ＊＊＊＊＊＊ 狄克·罗伦斯打开门之后，龙有些失礼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他的脸色苍白，瞳孔的颜色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浅了一些，不过这双眼睛还是燃烧着。 “杰米·林？” “叫我龙好了，这是本名。” 狄克点头，让他进了门。 他的住所是一间小公寓，比龙之前租的那种要稍微高档一些，但好得有限。这个小空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龙很爱干净，总是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得不像是单身男人的住所。但他的公寓比他的更整洁、家具的选择和摆放也更美观。 带着龙在沙发上坐下之后，狄克问：“咖啡还是红茶？” “热水就行了。” 狄克走到小厨房，过了一会儿拿着两杯水回来放在茶几上。龙发现他的嘴唇比刚才有血色一些了，显得红润娇艳。如果他没有抹唇膏，那多半是刚才在厨房里舔过嘴唇了。 龙喝了一口水，开门见山，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不是模特。我是之前扣留你的国际刑警灵异组织WSS的一员。” “本来不确定，你敲门的时候肯定了。” “之前欺骗了你不好意思。” 狄克耸耸肩，说：“没什么，总算在下一次走秀之前把我放回来了。可以问你一句吗？你去伯尔顿先生那里是为了跳槽还是这个WSS的任务——我在报纸上见过他们，我就知道出镜率那么高的gov机构没有好东西。” 龙有一种被连带骂进去的感觉，脸上略有发烧感。他说：“是工作。” “今天来也是？” “不，是私人的原因。”龙说着从自己的包里把那个时间胶囊拿了出来。 里面的日记已经莫名地和幽灵一起消失了，不过最底下还有一个小信封，上面写着：致我爱着的狄克。 狄克用夸张的弧度挑了挑眉毛：“这件事倒是真的？” 他伸手接过时间胶囊，看了看里面的信件，把它取了出来，问：“你能肯定这是给我的？” “是的，因为我见过阿列克谢·布尔加的幽灵。” 狄克用包含“这个中国人是不是神经有问题”意味的眼神看了看龙，把信塞回时间胶囊递回给他。“我没有兴趣。”他说。 “我托人调查了一下，阿列克谢的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这是他的遗物，我想把它交给合适的人。” “如果你认为我就是的话，那我建议你把这东西丢掉，我对它不感兴趣。龙，可以请你离开吗？我不想再见到你。” 狄克说的很坚决，龙也不好意思久留。他最后努力了一次，说：“这个时间胶囊……” 狄克一拳打在茶几上，把钢化玻璃打得粉碎。 “我让你离开！滚！赶快滚！” ＊＊＊＊＊＊ 马克·伯尔顿抚摸着那只盒子，像在抚摸十六岁时候情人的光滑皮肤。他说：“WSS之前和我联系过，这让我更加确信这个盒子里有什么秘密，说不定那真的是可以让我返老还童的秘密。我，马克·伯尔顿将再一次享受青春、财富和名声，这多么地……光辉闪烁！但事实是这东西把我的儿子变成了吃人的怪物。” “我的儿子和我关系不好。也许是我对他不够好？也许是因为我是同性恋？可笑的是他自己也喜欢男人。他的恋人莫尔，那个小东西！我一直很喜欢那种男孩，他想要什么都写在脸上，你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也很容易。像你这样的追求起来更有乐趣，但也更疲倦。你的这双眼睛……这双绿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有，但也什么都有，我看不透你。” “但我知道你不是模特，那个和你穿着同一条裙子的亚洲人也不是。我是个时装设计师，对衣服比对人更敏感，你们两竟然穿着一样的衣服，那个亚洲人的一看就知道是你穿过的，完全不合身，也没有好好打理过，任何模特都不会犯那样的错误。而我远远看着你、看着他，看你们的步态，就知道你们都是外行人。当时我在想：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是哪里来的？派出他们的人既然能弄到我的邀请函，为什么不找两个更专业的人来呢？这两个小可爱都很迷人，这显然是针对我的诱饵，这又是为什么呢？晚宴一结束，我就回到了书房。当时马克也在那里，他在打电话给某个经纪人向他询问什么人的地址，手里还拿着这盒子。可怜的马克，从他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脸上有那么兴奋的表情。” “三周来，我都在等马克告诉我他想让莫尔成为我的首席模特。我老糊涂了吗？没有，莫尔很有魅力，他是最懂得我衣服的几个模特之一，马克只要开口，我就会心甘情愿地让他爬上那个位置。但他没有，他和我要过钱、要过游艇、要过别墅，但惟独没有为莫尔和我要过任何东西。他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是真心喜欢那个男孩，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但是我也很生气，我知道马克担心我抢走莫尔。这个蠢货竟然认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会抢走他的恋人？所以我一直没有给莫尔那个位置——这是对马克的惩罚。” “他挂上电话，站在那里大笑起来。他尖叫着‘父亲！父亲！我想要的东西，这次我会自己去争取！’然后他就开始……开始……” 格雷看着脸上肌肉不断颤动的老人。他知道对这个老人来说回忆当时的情况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他大概是从龙那里传染到了他过剩的同情心，于是说：“之后经过我知道了。他变身以后离开，杀死了马里耶和林。” 伯尔顿把盒子放回书桌上。他看起来很疲倦，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老人盯着格雷的眼睛，说：“不，这也是我一定要告诉你的事。我的蠢货儿子已经因为他的愚蠢下了地狱，但我依然要挽回他的一部分名誉。他杀死了丹·马里耶，但没有杀死那个叫林的中国人。你和你的同伴都是外行人，你以为我看得出，我的儿子就看不出来吗？那天晚上他杀死马里耶之后就回到了这里。是我逼着他去浴室清洗身上的血迹，然后我给了他一杯有安眠药的热水。他从两点开始就睡在这里，我不知道是谁杀死了那个倒霉的中国人，但不是我的儿子。他得到了自己应得的，但你们不能把没有的强加给他。” 老人以恐怖的意志力控制自己以平静的口气说完这句话。然后他惊讶地看到眼前美丽的青年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我还以为是我饿坏了才会判断失误……” ＊＊＊＊＊＊ 肉……它闻到了肉的味道。那甜美的、诱人的血和肉啊！它在他的身体里嚎叫起来，想要挣脱人类意识的束缚，寻找它渴望很久的自由。自从一个月又十八天前的那个晚上开始，它就寄宿在他的头脑里。它的癫狂、它强大、它的嗜血、他的嚎叫声！他控制不住它了！他控制不住它了！它控制住他了！那一晚上之后，它再一次……取得了胜利！ 狄克·罗伦斯一拳打碎茶几之后跪倒在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那天之后……那天之后……我就念念不忘……” 嘶，嘶，肉的味道。 “我已经战胜了它……战胜了嘲笑我的那头狼人……它没有把我变成了他的同类……” 肉、肉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连那些灵异警察……那些人……那些人也承认……也承认我还是人类！” 扑上去！扑上去！ “……我会……我会取得马克·伯尔顿的认可……我会……我会有……光辉的……未来！” 咬断他的脖子！把肋骨拉开！ “……你……为什么……又一次……又一次……这一次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心脏！肝！肠子！ “我也可以……嘶……嘶……嗷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它终于放松了身体，以前肢着地，金色的狼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毫不惊慌，以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第二十七章：野兽的背脊13 三月二十二日晚上八点 艾拉特最后敲了一下回车键，关上文档，把标题改为“关于三月二十一日和狼人接触情况的报告”后，向后靠在电脑椅上，神情迷惘地看着自己手边的咖啡杯。他问自己为什么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做，报告却要由他来写。 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 格雷带着4号盒子走出马克·伯尔顿的书房，同时告诉他狄克·罗伦斯就是另一个狼人之后，他马上打电话到总部，要求他们派人到狄克的住处支援龙。艾拉特和龙并没有特别的感情和交往，但他觉得龙为人不错，他当然不希望等他和格雷开车从郊外的别墅赶到市中心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个好人的尸体。 因此他无法理解格雷的态度。 格雷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对于一度骗过WSS狼人专家的狄克·罗伦斯也不觉得惊讶，更没有说明他能认定狄克会在龙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理由。他裹着艾拉特车子上的遮阳布坐在后座，像是一只沉默的虫蛹。他在焦虑中想格雷和自己的搭档处不好的传闻说不定是真的，毕竟他过去的搭档……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和夕阳一起落幕了。 WSS借用的警车、救护车把狄克居住的公寓围得水泄不通，龙坐在救护车前面的折叠椅上，肩膀上盖着一条毯子正在喝咖啡。他看起来精神不振，但不像有伤。如果他和狼人战斗的时候受伤了，他现在一定得躺到救护车上去。 格雷扯下遮阳布，避让着夕阳的余晖走到龙的面前，用双手捧住他的头，问：“很痛吗” 艾拉特懒得看格雷动机不明的关心，直接走过去打断他们：“狄克·罗伦斯……” 龙沉重缓慢地摇了摇头。 艾拉特在楼上看到狄克·罗伦斯的尸体的时候觉得这事情不能再可笑了。 他的尸体几乎都被烧光了，翠绿色的生机勃勃的火焰还在那一点灰烬上跳动。 而龙参与这件事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为了某个幽灵的委托来帮助狄克·罗伦斯。 大概是他对龙开始产生好感了，他看到尸体的余烬的时候，想到的是龙一定很不好受。 ＊＊＊＊＊＊ 就像艾拉特判断的那样，龙到了晚上还有些精神恍惚。 他躺在沙发上，盖着格雷翻出来给他的羊毛毯子，看着天花板发呆。下午发生的事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重复。 他虽然做好了迎击的心理准备，却不是特别有把握。对手是狼人，他相信在这种狭小的室内空间，吸血鬼也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而他又没有吸血鬼的恢复能力。 他可以依靠的是自己的火焰。 而他也确实用那火焰杀死了狄克·罗伦斯。 龙对这件事毫无负罪感。事情很简单，他是一个猎魔人，他面前的是一个随时会展开攻击的狼人，仅此而已。 他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目的和结果发生了如此大的偏差。 而他的火焰，在几个小时之后也还燃烧在他的头脑里。它们在尖叫、为他的行为欢呼。 烧·掉·他·们！ 他转过头，看着端着咖啡走过来的格雷。 “给你泡的。” 吸血鬼把咖啡放在小茶几上，说。 “谢谢。” “还在头痛” “还好。” 格雷又把脸凑了过来，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说：“真是奇怪的毛病，如果你能不受限制自由控制这火焰，你连二代吸血鬼都能杀掉，毕竟这是荡涤邪恶和黑暗的火焰。” “所以阿列克谢·布尔加让我从黑暗的命运中挽救狄克·罗伦斯，而我顺势一把火把他给烧了” “你果然在在意这件事。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接受幽灵的委托他同时对我们两个人说话，我可绝对不会答应这种要求的。” 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说：“需要理由他当时很困扰，在向我求助。” “你可是个猎魔人啊，你会免费帮主人家流眼泪的小女孩把聒噪的小精灵从她的房间里轰出去吗” “会。”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烂好人。” 龙不觉得自己是烂好人。帮助真正陷入困境的人是一种美德。他并不博爱，从来不会想要帮助全世界遇到麻烦的人，但是当一个幽灵，一个明显连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的能力都没有的幽灵向他求助的时候，龙是没法拒绝他的。 他把双手从毯子里伸出来，放在自己的脑袋两边，似乎可以抵挡火焰的喧嚣。他说：“他让我烧了他的。” ＊＊＊＊＊＊ 狼人四肢着地，像真正的狼一样看着龙。 龙忍着头痛，直接呼唤他的火焰环绕他的手臂，并且做好了狄克·罗伦斯一旦扑上来就攻击他的心理准备。 这是他第一次在面对狼人的时候还需要对自己做内心动员。 龙还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狄克·罗伦斯可以恢复人形。实际上这只是荒唐的妄念。 尝过人肉滋味的狼人是无法再次抵御那种诱惑的。 龙在十五平方米的客厅和狼人对持着。他调整呼吸，让自己不要紧张。实际上和格雷一起对付三代吸血鬼的那一晚上远远比今天危险。他看着它的眼睛，知道它马上就要扑上来了。 因为它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和鲜红的舌头，嘴角滴滴答答地躺着口水。 但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还是人类的眼睛！ 狄克·罗伦斯想要死。 龙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自我安慰，但是他那么做了。 ＊＊＊＊＊＊ “他完全变身之前指责过我，说我不应该去找他。但我是因为那个委托才去找他的。你说，如果我没有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格雷问：“你是在内疚吗” “不，没有。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结果，但我不内疚。可是我并没有拯救他，我没有完成委托，我要怎么和一个已经去向不明的幽灵表示道歉” 龙有些钻牛角尖地陷入自己并没有完成幽灵的委托而产生的自责中。 格雷抱着他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他的额头一下，说：“我想你还是拯救他了。” 龙望定他，格雷只好解释说：“你觉得变成狼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坏事。” “格雷，你觉得变成吸血鬼是好事还是坏事” 龙的问题很直接，格雷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看你是喜欢做日光浴还是想要长生不老了。” “听上去没有什么可比性。” “得到很多也失去许多，但是得到的失去的哪一个更多，只有本人才能下判断。我以旁观者觉得狄克·罗伦斯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多。他是个很有上进心的年轻人，对自己的生活有理想规划，变成狼人之后不管他得到什么，他都得和自己过去的生活说拜拜。看起来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过去的生活” 龙想狄克一定是更喜欢自己原来的生活，因为他强忍着变身的冲动，甚至连WSS的人也一度以为他没有变成狼人。 但是这似乎不能让他很快释怀。 “我是说我杀死他是为了他好吗” “阿列克谢·布尔加只是说让你从黑暗的命运中挽救他，没说让你救他的命啊。” 龙觉得格雷的这句话接近诡辩了。不过也许格雷并不会太在意一个狼人的生命吧。 他可以被这个解释稍微说服，因为他也觉得狄克并不想要变成狼人。 他头脑里的绿火烧得不如刚才厉害，思维也活络起来。他问格雷：“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指责我吗你又是怎么在短时间内确定他会变成狼人的” 狄克·罗伦斯的嫌疑是基于他也想要排除竞争对手这一点上。当人处于变身的冲动下的时候，执念会被放大，相对而言理智变弱。但是马克·伯尔顿却说他和格雷作为模特都很外行。龙顿时有一种自己当天被人当成异类围观的感觉。这也加深了他的疑惑。狄克那天曾经过来和他谈话，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格雷从他的面前消失，然后他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想起：“答案其实很简单，你们不是一开始就想到了吗” 龙抬起头，看着倒立于天花板上的格雷。 格雷的头发现在又短又乱，但是发丝并没有顺应地心引力从他的额头垂下，他的衣角也有悖引力地维持原状，就像龙和他之间有一面镜子，他看到的不过是镜中人的倒影。 “是食欲啊，龙。” “我不明白。” 格雷笑了。因为倒立，他嘴角上扬的弧度看上去多少有些怪异。他说：“你们都在以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认为他们一定有什么现实的原因才会袭击人类。但是从怪物的角度呢你们都忘记了在你们身边有一头正饿着肚子的怪物呢。” “艾拉特说狼人不喜欢年轻男人的肉，但你并不是普通的年轻男人。你身上散发出来的美味连我都难以抗拒。你觉得一个初生的、饿了很久的三脚猫狼人能抗拒这种诱惑而且你正变得越来越美味。记得那天我在花园里说的话吗那是我的真实感受。你身上正在散发出香味，多甜美的味道，我……” 他垂下双手，想要触摸龙。这栋房子的屋顶很高，格雷很努力地绷直了双手，龙也只看到他的指头尖在自己的面前像是一束海葵一样颤动。 “我猜想他那天晚上就去大厅你的地址了。他不是问过你的经纪公司吗当他发现自己找的人不对的时候，他已经骑虎难下了。艾拉特见过的狼人还太少，狼人只有饿疯了才会把猎物的头颅啃成那样。然后呢他又蛰伏起来，想要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另一个凶手被找到了、WSS也认为他是无辜的，他的事业完全不会受到影响，对他来说好日子正要开始，而你又出现了。他有一次无法抵抗那诱惑，就再也做不到了。这时候杀了他，对他来说是解脱，反正他迟早也要变成野狗被人捕杀的。” 格雷终于放弃了从屋顶上碰到龙。他蹬了一下腿，在半空中轻巧地翻了半个跟头，扑在了龙的身上。 “就是这味道。你关心什么人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为了别人感到难过的时候……你身上就会散发出这种味道，难以抗拒，难以抗拒……连我都想要……” 龙拍了拍他的面颊，说：“上次我就说过，只是一点血的话没什么关系，我的恢复能力很好，就当献血了。” 吸血鬼的脸上浮现难以描述的表情，高兴和生气兼而有之。他俯下身，把脸贴到龙的胸膛上，说：“但是我不可以的。” “不是已经咬过了吗” 他伏在他胸前的样子看上去多少有些脆弱。龙的右手绕过他的脖子，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们另外来一次问答” “什么” “自己说自己的事，说点隐私。我先说我的。我想你一直觉得我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吧” “是啊，好得奇怪。” “不，我是说我的生活。” “早就在想了。” “说来听听。” 格雷用双手把自己支撑起来，从上方看着龙。以龙的角度来看，灯光为他的睫毛和鼻子打下了长长的影子。 “你说布洛奇纳亚为了让你加入WSS，许诺给你一些你无法拒绝的东西。但是从你的生活方式来看，你似乎并没有在追求什么。你在这里有朋友，不会比在卫星市的少。新巴黎市是欧洲的中心，无论你想要什么，在这里都比在卫星市容易做到。你到底想要什么呢你看上去只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爱好，连钱也不是特别喜欢的猎魔人。” “你记得我是三年前‘怀特僧庙’惨案的幸存者” “恩。” “不是你没有仔细看档案，就是记录那件事的人对中国没有了解。那不是僧庙，而是一座道观，叫做‘白云观’。”龙就着格雷瞳孔中的那一抹金色，回忆起那充满火光的一晚。“那天晚上，除了我，所有人都死了，而我也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你刚才说失去很多，得到的也会很多我失去的是——记忆。我不记得自己的来历、过去，连自己和那些被杀死的道士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我受过中国武术和道术的训练、会流利的汉语英语，此外呢我对我自己一无所知，你说我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你说对了，我并不觉得我失去的更多。每当我使用木火的时候，我的头就痛得厉害。我知道我过去一定经历过不好的事情，而且和那力量有关。有的时候我会为了失忆这件事发愁，有的时候我也庆幸自己忘记了一切。但有的时候我又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布洛奇纳亚女士把那照片给我的时候，我决定加入WSS。我到底还是对自己的过去感兴趣的。” 格雷侧过头，眼神游移了一下，问：“是怎样的照片” “一个男人的背影。当天晚上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他的背影。而且我对那个背影很熟悉……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不是偶遇的那种，他一定是我十分熟悉的人。我记得他大笑着，从着火的道观中取走了一把剑。WSS也在寻找那个男人，布洛奇纳亚女士和我许诺我可以参与对他的搜寻，有他的消息也会通知我。” “你不是说觉得失忆会是一件好事，又为什么想要追寻那个男人” 龙握住了格雷的一只手，说：“你活了很久对吗” “虽然我不是女人，但问我的年龄也不礼貌。” “我是说……你能记得自己所经历的事情吗” “当然。” “我的现在和未来是由我的过去塑造的。如果我没有过去，那我的未来会往哪个方向前进现在的这个我，又有多少是真实的我我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就会无法入眠。” 龙以平静坦然的表情说出这段话。对他来说失去记忆和亲友固然是一件痛苦的事，但龙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遭遇是悲惨的。他只是想要为了自己的未来，多了解自己的过去。 格雷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还真是有钻牛角尖的性格。” 龙居然笑了一下。格雷都觉得这真的不可思议，他竟然可以笑出来。他说：“这不是很好吗有没有这段记忆，你都可以活得很好的，比绝大多数打出生起就什么事都记得的人过得都好。” “是。但人总有看不开的地方，我想这就是我的一部分。有那层顾虑在，我对自己过去的寻找并不积极，但是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有趣、可爱、愚蠢。”格雷下了结论之后又趴回了龙的胸口。他说：“那么我也说说我的隐私吧……你最想知道我的什么” 龙又忍不住摸了摸他被柔软头发覆盖着的后脑勺。 “为什么不再吸血了你也说了那是很痛苦很难熬的。或者说……为WSS工作真的那么重要你看上去没那么喜欢人类。” “我很喜欢人类的。互联网和电子游戏都是伟大的发明。” “……” 格雷趴在龙的胸口笑了起来，龙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他带着微微颤动，那感觉温暖又奇怪。 “当然是有原因的，除非我不小心把约翰·阿塔那索夫*吸成人干，否则我无论为谁工作都能得到互联网和电子游戏。或者会有一个强·阿塔那索夫发明计算机我啊……遇见过一个人。其实他只有一半是人类，但他更爱自己人类的那一部分。我曾经以为会和他共度余生的，他说不定也是那么想的，所以要求我不再吸血了。那时候人类早就可以把人血保存起来，我们也早就学乖了，并不是所有时候都必须杀死猎物，所以我答应他了。那也不过是六十多年前的往事，似乎一眨眼就过去了” “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去世了吗” “差不多吧。总之那之后我就信守诺言，放弃了直接从人类的血管里吸血。偷偷告诉你，很多吸血鬼都是因为在血族中混不下去才投靠WSS接受烙印的，有新鲜的血，谁会喜欢冷冻的血包呢” 格雷的语气轻松又平静。他经常回想起68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的那个晚上，所以早就不感到难过了。不管是吸血鬼还是人，都不能整日沉溺于过去，无论那过去是好，还是坏。他对过去的想法和龙完全不同。人活在现在，为了未来而努力的。过去是为了成就未来。如果没有过去，那就努力把现在开辟成可以回忆的过去。实在没有过去也没有关系，人只要有了创造未来的信心，就一定可以拥有足以成为美丽过去的现在。 龙的另一只手搂上了他背脊，他的手掌又大又温暖，热量让格雷并没有完全从上一次的坠落伤中恢复的脊椎痛了起来。 “但是我破例了，为了你。我背叛他了吗这是对还是错呢那天我在月亮和紫藤花下面看见你，似乎比闻到的味道还要早看到你。我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似乎我的血再一次热了起来。所以……所以……” 龙支起上半身，格雷也竖起上半身，看着龙把自己的领子拉开，露出脖子。 “你自己也说了，那种诱惑没法抵抗。不要做得太过分的话，我真的不在乎。你呢” 他凝视格雷，想要在他的眼睛里捕捉点什么。 虽然他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但是龙能听到，他伪装出来的呼吸变得粗重了。 吸血鬼毕竟曾经是人类，人类拥有的反应他们也一并拥有。 “龙，我背叛他了，我决定把那个过去抛弃掉，得到现在和未来。你说这一次我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呢但是整天想着这些事的话，我是没法前进的吧” “你说我钻牛角尖，但你的想法也很钻牛角尖。” 格雷没有再废话了。他直接把他扑倒在沙发上。也许是知道龙不会抵抗的关系，他用的力气并不很大。他抓着龙的肩膀，对血的热切由他的指尖的力度传递过来。 他的犬齿没入了龙的颈动脉。 龙再一次由自己的嘴巴里听到舒服的呻吟声。这一次的感觉并那么难堪。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正在他的身体里加速，源源不断地涌向吸血鬼的身体。格雷紧紧拥抱着他，鼻尖摩擦着他的脖子，头发在他的鼻端前晃动。 一波又一波的快感随着“性爱交换”传递到龙的全身。他睁大眼睛，发现自己看到的世界都在猛烈地收缩、放大、收缩、放大。格雷就是他、格雷就是他的世界、格雷就是一切。他也张开手臂，紧紧抱着他，恨不得他的牙齿洞穿他的脖子。他又松开了抱着格雷的胳膊，一只手臂上升，把手背放在额头上，感受着自己血管里异常猛烈的脉搏。他的额头上渗出汗水，鼻翼不停地抽动，天花板没有镜子，龙倒是很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不知道这愉悦的高峰维持了多少时间。他看到格雷的头发一瞬间生长出来，美丽的褐色头发回到了原来的某个长度。 在龙感到眩晕的时候，格雷放开了他。 “呼……呼……只是太舒服了……可以继续的……” 格雷伸手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说：“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已经超过400毫升了。而且……那里也要不行了。” 他的嘴角还挂着他的血，眼睛又滴溜溜转了起来，在平时的灵活中，甚至带了一丝妩媚。 龙的脸已经很红了，当然不会再红。他知道格雷指的是什么。 他的那里已经撑起了帐篷。还好他穿的不是牛仔裤，否则会更难过。即使如此，这滋味也不好受。 “我可以自己……” 格雷从茶几上的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迹，然后暧昧地微笑起来。 他的皮肤颜色变得更浅了，几乎和透明的一样，嘴唇却红润了很多，就是这端正的薄唇让龙的裤子更紧了。 格雷像是第一次吸他的血的时候一样，非常有技巧地跨坐在他身上但是往后面挪了几公分。他拉开他的裤子拉链，龙配合地抬起腰，让他把他的裤子褪到大腿根部。 格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以为你会更矜持一些的。” 龙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格雷先用双手拨弄了他一会儿。他的手一如既往很冷，但没有让龙因为寒冷而畏缩。然后他像一只猫科动物一样，以能充分展现他身体柔韧性的弧度坐在他的身上，弯下腰，低下脑袋，把龙的性、器含在嘴巴里。 他的口腔里还有他血液的余温，牙齿冷得像刀锋。龙一碰到他的牙齿就打了个小哆嗦，这几乎是本能反应了。然后他小巧柔软的舌头就缠了上来。龙没有想到过人类的舌头可以柔软到这个程度，格雷像是控制自己的手一扬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舌头，把口腔里的柱状物前前后后都舔了个扁。 龙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不是格雷马上握住了他裤裆正中的根部，他就要当场丢盔卸甲了。男人不管脸皮厚薄，在这方面总是特别敏感的，他马上燃起了想要对抗的念头。 不，不是对抗，那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 他觉得格雷很迷人。 他曾经在早晨的春梦中向往着着他。 得到支援之后，格雷嘴巴里奋战的孤军一下子斗志昂扬起来。它和那温暖又寒冷的腔室做斗争、和不停地抚摸着它瓦解它斗志的舌头做斗争、和随时可以戳穿它的牙齿做斗争。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格雷经常用自己锋利的犬齿在它上面碰触甚至是摩擦。龙尤其喜欢这种感觉，他几乎为此着迷了。每次他的牙齿顺着它鼓胀的血管的方向缓慢刮擦移动，他都能感受到从脊椎末端生气的一丝寒意。龙知道格雷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咬断它，但是他不会那么做的，他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他身处最危险的场合、他身处最安全的场合。 这种在刀锋上跳舞的感觉如此刺激，让龙无比兴奋之余欲罢不能。他以每个男人都有的向往危险的探险精神在这片险地缓慢地前进。他经常需要回撤一小段，然后继续深入、深入、回撤再深入。格雷咽喉里的肌肉紧紧包裹着他，肌肉因为异物入侵的刺激而抽搐着，它们的抽搐又韵律却没有规律，让龙在短短几秒种无数次飞跃云端。 人类是没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的，窒息和呕吐的反应不可避免，但是吸血鬼可以。 龙还知道，当格雷愿意为他那么做的时候，这是比他的美貌更有效的春药，让他快乐得无法自持！ 唯一可惜的大概是这时候除了一些不连续的鼻音，他听不到格雷的声音。 终于，龙达到了高、潮。他哆嗦着，问：“我可以吗” 格雷用舌尖轻轻拍打了他几下。然后那条狡猾的舌头又围绕他转了起来。 龙知道他不拒绝这特别的饮料。 那个时候他的感觉非常特别。这和自渎之后的空虚完全不同。龙确实有些疲倦了，虽然几乎都是格雷在为他服务，但他毕竟刚刚被他吸走了400毫升的鲜血。但是他的精神非常满足，也很平静。 这是性爱，而非单纯的性。 他躺在沙发上，抬头看着格雷。格雷抬起头，让灯光和他的白色液体一起从自己的嘴角流下。 龙觉得这个瞬间他的他无比性感。 他喘了几口气，想要把格雷拉回自己的怀里，这时候格雷从沙发上跳起来，直接冲进了一楼的卫生间。 龙知道对爱干净的吸血鬼来说同意让他射在嘴巴里已经是极限了，但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坐起身，抚摸着脖子上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回味起刚才的滋味。 格雷漱口完毕，从卫生间走出来，脸上、头发上还沾着水滴，嘴唇看上去娇艳欲滴。龙看着他，看着他解开扣子的衬衣。他问：“要不要……” “拜托，不要用那么正经的脸提这种要求好不好。” 吸血鬼用罕见的快步跑到了储藏室的门口，拉开门，然后在门口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吸过血，他的脸蛋红扑扑的，然后他笑了。 是真正的笑容，他的眼睛里也有盈盈的笑意，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 龙觉得自己认识格雷的这些日子里，第一次完全因为他的神态而非容貌，觉得他十分迷人。 “说不定下一次可以。那么晚安了，亲爱的龙。” 格雷消失在门后很久，龙还在回味他的笑容和那句话。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感到无比快乐。 * 发明计算机的大神。我历史不好自作主张觉得不一定所有人都认识他囧TZ。 第二十八章：焦黑的嫩芽01 龙这几天一直过得非常规律。 六点半起床，在花园里晨练一小时，打坐和练剑的时间一半一半。 七点半把杰特从狗窝里拖起来遛狗。杰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主人“放弃”了自己，听天由命地让龙拉着它在小区外的林荫道上小跑步几圈。 八点回到住所，给杰特装满一盆狗粮（不然它不吃），然后准备早饭。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格雷不到太阳下山不会起床，所以只要准备他自己的白粥和徐凯平的牛奶就可以了。 因此，八点半，龙坐在书房的摇椅上的时候，才有空闲从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抽出时间，考虑自己和格雷的关系。 昨天他和格雷做了一些……超过友谊的行为。 他的身体还记得并且时不时回忆格雷的身体。因为他只得到了一部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在渴望更多。他也感到了，那种“饥饿”的感觉，确实难以抗拒。 很多人会在突然迸发的激情过后感到空虚后悔，但龙并不后悔。他今天虽然刚度过了一个和昨天、和前天都没有什么区别的早晨，但他知道一切和前一天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按照格雷“用现在创造未来”的说法，他在昨晚为自己创造了一个被美好回忆推动的未来。 唯一的问题是对于一个比较保守的人来说，他们似乎跳过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步骤。 龙并不在意自己的朋友和什么人发生关系，但是对他来说，有些事只可以和恋人（伴侣）做。但他和格雷不是，至少暂时还不是。 他坐在那里脸上自然发烫起来。他知道昨天格雷非常投入，全心全意，那是实际行动上的表白。龙相信以格雷的性格，绝对不会为了饱餐一顿就用吹箫作为回报的。 他相信格雷喜欢着他。 而他也喜欢格雷。 那么就应该改变他们的关系，然后继续下去。 他对格雷的了解还不多，但是他想要了解他，不是以工作伙伴的身份，而是以恋人的身份去了解他。 龙甚至一度突破了自己平静的生活，想到了未来。 忘记自己担心着的过去，和格雷共度的未来。 他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握紧拳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对自己说保持冷静，格雷要等晚上才会爬起来，他有一整天的事情考虑如何把这件事处理妥当。 他问趴在电脑边上喝牛奶的徐凯平：“我想和格雷告白，怎样开口比较好” 徐凯平喷了一键盘的牛奶。 龙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不是担心失败的问题。但我是很认真的，相当于——如果他是女人，我会以一切稳定下来我们会结婚为前提和他表白。” “噗通”徐凯平从桌子上摔了下去。他脚步不稳地爬回桌子上，说：“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你们才认识几天到这种程度了” 龙真正有意识的人生不过三年，和格雷认识的将近一个月可以说是他人生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认识一个月就表白也不算快得过分，毕竟表白和结婚还有很长一段的距离。徐凯平会那么问，大概是知道龙这种男人，一旦谈及表白，就意味着除非他单方面被甩，他追求的人将会是他想要共度余生的对象。 “我对他的了解确实很少。” “那就是了，谈什么表白”徐凯平的猫脸上满是疑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格雷昨天看起来是有预谋的，他事先把杰特和徐凯平清场了，因此他们的宠物都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那一点风流韵事。 龙这次没脸红。他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我们的身心都有一定程度的交流。” 徐凯平没想到他会用正经八百的脸说那么不正经的话，伸出一只爪子捂住嘴巴，结果再一次滚下桌子。他这次学乖了，干脆坐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龙。 就算是真的猫也能从龙的眼睛里看出他是玩真的。 徐凯平顿时胸闷起来。 “这种问题别问我。” 龙这才想起他在情场上的惨烈遭遇。他马上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没什么，过去的事了。倒是你，你有其他朋友吧问问他们不就好了” 徐凯平说完就推开窗，跳到窗外那颗树上，一溜烟地跑进院子。 龙目送关键时刻撞猫来逃避现实的徐凯平，因为想起奥内的事情而为他难过了一会儿。 不过他没有能然这份难过和哀悼维持上一段时间的纤细神经。关上窗之后，龙坐回椅子上，开始想自己的事。 他相信格雷喜欢自己，但在表白这件事上还是有些踌躇。他觉得那会是一个重要的时刻，会让他和格雷过了很久都牢记的时刻，各方面都应该处理得完美一些。 向朋友求助是个好主意。他真正的好朋友也就索菲和列奥两个人。龙首先想到的是索菲。女人在恋爱方面应该可以提供很多意见。 他的眼神在索菲和列奥的电话号码之间扫来扫去。 虽然索菲和列奥都是他的“哥们”，但还是男女有别，再说列奥也是男人，在揣摩同为男人的格雷的需求的时候似乎更可靠一些。 那么打电话给列奥 龙的手指已经快要按上列奥的号码了，手机铃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艾伦打过来的。 “龙，今天没有工作吧” 艾伦年轻清脆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 “暂时没有。” “太好了！今天我的剑术老师请假，我也正空着。要不要和我一起出来吃午饭我不许你拒绝，上一次你明明答应陪我的，结果逛到一半就被WSS的人叫走了。” 龙觉得用“我正在苦思怎么和喜欢的人表白”作为理由拒绝艾伦似乎不太适合，再说除了离开新巴黎市的那一次，他几乎没有拒绝过他。龙看了看储藏室的方向，当艾伦有些等不及了在电话里再次催了他一次，他才说：“好。” 也许出去放松一下更有助于思考。 龙相信自己坐在这里一下午，最后的能想到的也只是等格雷起来跑到他的面前说：“我喜欢你。” 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死硬派的脑子也有灵机一动的时候，龙想到那是什么了。 和艾伦吃好午饭回来，他可以买上一束玫瑰花。 第二十九章：焦黑的嫩芽02 艾拉特站在格雷住所的大门口，拨通了他的手机。吸血鬼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点起床气，他说：“你有钥匙的。” “出于礼貌。” “进来吧。” 艾拉特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像是在深夜里。龙出门的时候很小心地关上了全部门窗，也拉上了窗帘。他打开大门边上的大厅顶灯，眼睛反而因为骤然亮起的灯光有些不适应。 艾拉特走进储藏室，在里侧的门上敲了两下。 格雷在里面问：“大门关好了没有” “当然。” “门没锁。” 艾拉特捏了一下拳头，推开地下室的门。格雷人性尚存，为他开了灯。艾拉特看着他一夜之间恢复原来长度的头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丢给他，说：“我以为你节省能量才没有恢复头发，特地从献血车上截了点比较新鲜的血袋，看来我想太多了” 格雷笑眯眯地接过保温盒把里面的血袋放进冰箱，再和颜悦色地请他坐下。 艾拉特想收买吸血鬼也挺容易的。 他把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乘开机的时间，问：“有急事，龙去哪里了” “留了张字条给我说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先和我说吧，看来很急” “有个快要被打上烙印的女孩子逃走了，你只有二十四小时，超过时限本部不仅会派出猎人，还会通知猎魔人协会。你也可以选择不管她，那样猎人们马上就会出动。” 格雷还是微笑着，他说：“告诉我来龙去脉。” ＊＊＊＊＊＊ 龙和艾伦并肩走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下。他想要是格雷可以在午后陪伴自己散步那该有多好。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他可以陪他在月下散步。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在白天一起遛狗。 艾伦因为龙的走神撅起了小嘴。他算得上龙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朋友。龙感觉他就像他的弟弟，也觉得这男孩和所有的小孩子一样活泼、古怪、反复无常，但他确实很喜欢他。 “我说，你的动作有些僵硬。”艾伦看着龙的侧脸抱怨说。三年前他离他的胸口还有距离，现在他的眼睛已经在他的肩膀上方了。男孩在心里想等他和龙一样高甚至更高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一边问：“是因为那件事的关系” 一年半以前，艾伦和龙一起外出的时候遇到了绑架事件，龙因此受伤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最后艾伦被有惊无险地救出，但艾伦的家人依然指责龙没有保护好他。 不过龙离开新巴黎市倒不是因为艾伦家族的施压，而是他意识到艾伦对自己似乎抱有特殊的感情。 龙有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道德观很微妙。他可以接受吸血鬼却不可能接受一个当时只有十三岁的男孩。也可能是感情上他确实把艾伦当成弟弟的关系。 艾伦不知道龙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一年半之前。他半抗议半占便宜地接近龙，然后表情一下子阴沉起来。 “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男孩说。 “恩。” “你这次回来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吗” “和他有关系。” 龙好奇艾伦居然那么敏感这就看出来了，又有些担心他会发火。过去就是这样，有人和他献殷勤的时候艾伦就会生气。 这一次艾伦的反应并不激烈。他一下子跳到他的前方，然后转头过来，说：“我这算是失恋了” 龙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保持沉默。 “太狡猾了，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好歹说两句假花哄哄我，别让我那么快发现。” “但我不能骗你。” 艾伦看着他，小脸蛋微微发红，似乎要哭出来，但他忍住了。十五岁的艾伦·奥斯丁，自觉已经快要成长为配得上龙的男人了，而男人不能随便哭泣，虽然他感觉上真的到了自己一生中最难过的时刻。 他扑进龙的怀里。 “大骗子，以前明明说过要等我长大的。” 龙记得，以前艾伦经常和他说要等他长大。他觉得就算他不等，艾伦也会长大的，就很干脆地点头了。 龙这个人，直觉敏锐，但头脑里一定缺乏某方面的开关。 他让艾伦在自己胸前蹭了一会儿，说：“本来想确定关系再告诉你的。你是怎么发现的” 艾伦从他怀里跳出来，双手叉腰，怒目以对：“你和我在一起，眼睛总是不看我，还对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傻笑，傻瓜才看不出来！” 龙回以诡异的反应。他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了一下——至少在艾伦眼睛里这个笑容有够傻的。 男孩暂时把胸口翻涌的又酸又辣的情绪镇压下去。 他没有轻易言败的性格，现在也还不到说失败的时候。艾伦觉得自己年轻、俊美，即使龙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他也还会有很多机会。他说：“你刚才说‘他’，那是个男人咯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哼，不管他有多么好，我也还没有认输。龙，我喜欢你，自从三年前我就喜欢你！现在没有人说我还是小孩子了，所以我是真的喜欢你。” 但在龙的眼睛里艾伦还是小孩子。他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艾伦伸出手，用手掌封住了他的嘴巴。他说：“我表白又不代表你一定要接受，所以不许拒绝我。” 龙被这个逻辑绕得有些晕。他这次吸取教训，没有马上点头。艾伦看着他想要他软化一些，但是龙到底还是没有点头。 龙说：“对不起。” 艾伦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最后干脆笑出来了。“道歉什么啊，你。”他说。 “……你看起来不高兴了。” 龙一直都是这样，除了决定离开的那一次和拒绝的这一次之外，他都很迁就艾伦。 艾伦摇头，背着手向路边走去，说：“别弄得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我很喜欢你，就只喜欢你一个人，但也不至于被你拒绝了就多难过。” 他虽然那么说，脚却在往两栋大楼之间的狭小角落里拐。 这一代是新巴黎市的旧城区，也就是二战结束之后第一批建造起来的建筑，经过六十多年的岁月，在小巷和角落里显得特别幽暗破旧。 虽然这座城市治安很好，但龙是不会让艾伦一个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随便走进这种小巷的。他马上追了上去。 艾伦才踏进这小巷就发出一声低呼，然后停了下来。 小巷尽头的阴暗角落里，正蜷缩着一位少女。那女孩有一头明显是染出来的金色短发，蜷缩起身体靠在墙角。她本来就身材娇小，这样更显得她的身体小得可怜。 ＊＊＊＊＊＊ “章本铎，美籍华人，WSS北美组织成员，两周前在纽约追查一起吸血鬼袭击案时殉职。他和已经分手的女友有一个女儿，女孩和母亲一起居住在新巴黎市，就是她，奥萝尔·勒科克，十四岁。” 照片中的少女虽然没有从华人父亲那里继承到名字，却有着一半中国血统带来的乌发黑眸和细巧五官。但后面的几张照片上，少女把头发染成了金色，打扮得也像个小太妹。不，从她的档案来看，她根本就是个小太妹。 “她的母亲是个摄影师，满世界跑，对她疏于管教。从十二岁起她就是警局的常客，这个女孩除了性和吸毒，什么都碰。就在上周，她父亲殉职之后不久，她也在一家酒吧里遭遇了吸血鬼。” 艾拉特已经看过这组照片了，但打开它们的时候还是面有怒容。 吸血鬼与狼人犯下的暴行有非常明显的不同。狼人的袭击通常包含对力量赤裸裸的炫耀，让人惊叹于普通人肉体的脆弱；吸血鬼则通常表现出一种“漫不经心”，似乎杀死人类对他们来说和杀死昆虫没什么区别。 照片中的酒吧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不是被吸干了血，就是被切断了咽喉或是头部遭到破坏，虽然不如狼人作案的现场那么血肉横飞，却又一种更赤裸裸的屠杀感。 “一共有四十三人死亡，除了奥萝尔，没有幸存者。严格来说，她也不能算幸存者，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那吸血鬼初拥了。”艾拉特停下来观察格雷的表情。格雷对自己同类的恶行没有任何表示。于是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了下去：“她的父亲已经为WSS献出了生命，我们都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变成吸血鬼。经过三场会议，上面决定给她打上烙印。原谅我说话不太礼貌，这样总好过她游荡街头，变成靠吃人为生的怪物，最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猎魔人消灭掉——至少在人类的立场上是这样。” 大量最后转交到WSS手上的，和怪物袭击人类有关的麻烦事件最后都被证明和吸血鬼有关。艾拉特现在明白为什么他的同僚们看到格雷和其他烙印之牙都不那么自在了，当着一个吸血鬼的面抨击他的“种族”，确实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 格雷还是没有什么表态，于是艾拉特说：“但是就在今天凌晨，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挣脱并且逃走了，还打伤了几个人。我刚从总部开会回来，最后的决定是给你和龙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活捉她。你们做不到的话就派出猎人了。这个决定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因为她现在随时可能袭击普通人。” 格雷用手托住下巴，想了一会儿，说：“到我提问的时间了。” 艾拉特点头表示同意。 “她有吸血冲动和自觉吗” “有吸血冲动，但没有作为吸血鬼的自觉。那吸血鬼在初拥的尾声似乎遇到什么事离开了，她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以为自己还是个人类。” “烙印的仪式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已经为她打上烙印，但没有念完最后的赞美诗。” “就是说她可以在阳光下活动” “我不确定，第一次发生烙印仪式被中断的情况。她可能和你们一样，至少可以在阳光下活动一小时，也有可能她一见到太阳就灰飞烟灭。” “恩。还有一个问题。艾拉特，如实回答我。” “说吧。” “你们为什么对这个小姑娘如此重视不仅本部要派出吸血鬼猎人，还要和猎魔人协会联系。她又是何方神圣，可以自己中断仪式从本部逃跑” 艾拉特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说：“这也是我告诉你上面做出这个决定顶了很大压力的原因。袭击她的是十三血族中猩红蔷薇‘洛赛里斯’的族长安东尼·奥斯威尔德。不需要我和你解释了吧，现在我们的城市里有一个搞不清状况的第三代吸血鬼游荡，普通的警察和猎魔人对她可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第三十章：焦黑的嫩芽03 格雷并没有因为艾拉特的表情和语气感到紧张。在他的记忆中，这座城市经过了许多风雨，哪一个都比一个第三代吸血鬼来得危险，新巴黎市现在不也还是屹立在欧洲之巅吗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上面只给我们24小时，这用来找人也不够呢。” “你对科技进步的了解仅限于上网时候找的乐子变多了我们给她安了一个卫星发信器。考虑到吸血鬼的感知很灵敏，那个发信器功率不大，只能圈定她的大概活动范围。需要我把上面的安排给你剖析一遍你们去找她，也许可以把她活着带回来，等到猎人们出动就来不及了。” “他们那么重视她，是因为安东尼·奥斯威尔德吗” 艾拉特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居然念出了血族十三家族中某一位族长的全名，他马上产生了漱口的冲动。“不知道那位族长打的什么主意，但一定有有什么……天知道是怎样的阴谋在其中，而奥萝尔现在正处于这个阴谋的中心。”他回想起奥萝尔的父亲。章本铎在欧洲工作过一段时间，给了他许多帮助。因此，想要保护他女儿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当然他是不会告诉格雷对于章本铎父女先后因为吸血鬼遭遇巨大的不幸，他的心中是多么悲伤和愤慨。他说：“说起那位族长的名字，你还记得自己回新巴黎市前遇到的那个吸血鬼吗” “拜托，我见过的吸血鬼比你见过的多得多，我需要特别记住一个无耻下流的小虐待狂” “……这不是印象深刻吗” “不说了，我先把龙叫回来。” 格雷拨通了龙的电话，传过来的却是一个男孩的声音。格雷记得他，是那天和龙在一起的银发少年。 “我是WSS的格雷·林登，龙和你在一起吗”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冷静：“是那天的那位先生他直到刚才为止还和我在一起，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似乎遇到了一个可以在太阳下行动的吸血鬼。他被带走了。” ＊＊＊＊＊＊ 20分钟以后，脸色铁青的艾拉特把车停在那条小巷前，费力地把装着格雷的箱子和遮阳斗篷从后备箱里搬出来。 艾伦环抱双手，站在小巷尽头的黑暗中踱步。艾拉特看到小巷中暗不见天日的光景松了一口气，但又因为看清了艾伦的模样，在心里大骂龙不厚道。 他居然不告诉他们他认识这个未来的大人物。 艾伦·奥斯丁是全欧洲甚至全世界最伟大的魔法师道恩·奥斯丁的独子，艾拉特这样的小员工当然和他没有往来，但他这张可爱的小脸去年圣诞节在WSS的内部刊物上刊登过，且绝对让人印象深刻。 全WSS可能只有不看杂志的格雷不认识他。 艾伦用很得体的观察方式看了看艾拉特，疑惑地问：“林登先生” “你好，是奥斯丁家的公子我是艾拉特·艾尔文，WSS吸血鬼研究所的研究员，也负责龙的联系工作。林登那个家伙，喂，格雷，这里没太阳，可以出来了。” 格雷从内部推开箱子，爬了出来，第一件事整理头发，然后和艾伦点点头。“又见面了。”他说。 艾伦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问：“烙印之牙” 格雷默认。 艾伦看着他，在心里猜测这个美男子和龙的关系。他也不至于怀疑每一个龙身边的美男子都是他的恋人，但格雷确实是很值得注意的那类人。除去天生的美貌，吸血鬼的身份也给他带来了一份特别的魅力。他知道格雷和艾拉特想要问什么，没等他们开口，就说：“事情是林登先生打电话过来之前发生的。” “叫我格雷好了。” “当时我发现这里的角落蹲着一个少女，十三四岁，一头染过的金发，看上去有亚洲血统。龙走过去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然后她突然睁大眼睛，我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这女孩是是吸血鬼。等我反应过来，她和龙已经一起消失了，只有这个手机被丢在地上。我才把手机拿起来，就接到了格雷的电话。” 格雷从他手里接过龙的手机。艾拉特则把已经下载到手机上的奥萝尔的照片给他看，问：“是这个孩子” 艾伦盯着照片中叛逆少女的脸看了一会儿，说：“我没看清她的脸，但应该是她。这女孩是” 艾拉特打开手机上的某个应用程序，对艾伦说：“艾伦·奥斯丁你应该有WSS的特别许可证，请把号码告诉我。” 这算是例行公事，WSS和这些历史悠久枝繁叶茂的魔法师家族都有合作，也发给他们一些证件，方便双方在互助的时候确认身份。 他像艾伦索要这个号码，也等于告诉艾伦他同意他加入这次的行动。 艾伦毫不迟疑地把号码告诉艾拉特。男孩的心中正有一把火在燃烧。他因为龙拒绝他而郁闷生气、担心龙的安全、又为这次的“冒险”跃跃欲试。 在艾伦查看艾拉特手机里的资料的时候，格雷也在小巷的尽头绕了一圈。 小巷尽头的这堵墙有三米高，对一个第三代吸血鬼来说（即使她还很稚嫩），带着人越过这堵墙轻而易举。墙后是一排间距很小的房屋，和墙一起把这里围成了一个完美的暗角。 这一代的房子都是普通的居民楼，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能从居民口中问道情报的概率很低。 奥萝尔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哪怕一根头发。 不，她还留下了龙的手机。 艾伦已经看完了那些资料，他的思路和格雷跑到一块去了：“龙那个时候没有打手机，他的手机应该不是挣扎中掉下来的。” 艾拉特突然发起怒来。他骂了几句不适宜写出来的粗话，走到小巷的另一头打电话去了。 艾伦疑惑地问格雷：“怎么了” 格雷解释说：“我们工作用的手机都有定位系统，方便发生意外的时候互相支援。那女孩没有特别把手机丢下来的道理——除非她知道手机有这个功能。资料上说她和自己的父亲很少接触，不过即使她们住在一起，章本铎多半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女儿。” 不用他说下去，艾伦也明白了。 这里存在一个可怕的可能，奥萝尔知道手机有定位系统，是谁告诉她的 WSS中可能存在和吸血鬼有联系的内奸，而他们现在都身处迷雾之中，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艾伦对WSS的内奸倒不是特别有兴趣。他看着看光从表情完全无法判断他是否紧张的格雷，问：“格雷，我想冒昧问你一个问题” “恩” “你觉得……奥萝尔是为了吸血掳走龙的吗” 格雷握住龙的手机，摇头说：“我不那么认为。单纯为了吸血不用那么迂回，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艾伦像是得到权威保证一样松了一口气。他只要龙平安，才不管背后有什么阴谋。 格雷呢 格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光。 对格雷来说，那个小女孩正在挑战他。 不管是阴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女孩带走了他标记的对象。对任何吸血鬼而言，这都是赤裸裸明晃晃的挑衅，而格雷显然并不是特别大度的那种。 艾拉特和艾伦和他都不亲近，所以才没有发现他身上正散发着不动声色的怒意。 第三十一章：焦黑的嫩芽04 艾伦观察着艾拉特和格雷。艾拉特的电话打了大约五分钟，格雷在这段时间就一直站在那里。也许是时间总是很多的关系，吸血鬼中很少有急性子。就在这几分钟里，天气突然起了变化，一大片乌云飘到他们头顶遮蔽了太阳，然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格雷松了一口气，把遮阳斗篷的帽子拉了下来。 艾拉特挂上手机，走了回来，说：“我得回本部一次。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如果确认那女孩有什么问题，本部可能很快就会派出猎人。奥斯丁……” 艾伦的年纪还太轻，他想加上敬语，又不知道称呼他为先生是否适合。艾伦说：“大家都互相称呼名字吧。” “艾伦，我很想借助你的力量，但接下来的行动可能会有危险，请你自己决定是否要加入。” 艾伦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要去找龙。”说完，他把视线投向格雷。艾伦知道艾拉特并不是作战人员，协同自己行动的应该就是这个吸血鬼，而现在的时机不错，没有太阳影响他的行动力。 格雷问：“能追查到她的行踪吗” “往岗瑞废区移动中，她的目的地很可能是那里，我先回本部了。格雷……” 艾拉特把格雷拉到自己面前，小声说：“我是很想保护奥萝尔的，但一旦她表现出太明显的攻击倾向……其实不用我和你打招呼的，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还有，艾伦·奥斯丁是重要人物，保护他。” 艾拉特心想不让艾伦参与寻找奥萝尔和龙的任务更好，但一看那男孩的眼睛，他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说服他。 格雷抬头看着在深浅不一的云层之后难觅踪影的太阳，点了点头。 ＊＊＊＊＊＊ 目送艾拉特开车离开之后，艾伦问格雷：“岗瑞废区是” “哦，这儿西北边的废弃工厂区。你出生前那里就荒废了，估计你的家族里也没有人对那地方感兴趣。” 艾伦不喜欢看上去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吸血鬼说“你出生前如何如何”，他对自己的年纪敏感着呢。 说起废弃工厂区，艾伦有了印象。二战结束之后，人们在巴黎的废墟上新建了这座城市，等于推翻了原来的城市规划再来一次。为了振兴经济，也为了避免给城市带来污染，他们在新巴黎市的西北方开辟了一座工厂城市，在其中兴建了各种轻重工业的工厂和配套的员工住宅区、学校、商厦等等。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六十年来，产业结构、生产技术的变动如此巨大，而在更便宜的人力成本的诱惑之下，大量公司也把工厂转移到了亚洲，于是一度欣欣向荣的工厂城市就此走向没落。 艾伦对这个地区有所耳闻，是因为那里已经沦为黑暗生物夜晚的聚会场所。当时他十岁，不理解地问他的父亲为什么魔法师们不和WSS以及猎魔人协会合作肃清那个地区。他的父亲摸着他的脑袋说：“因为我们的城市需要影子。” 因为这个地方，艾伦骤然紧张起来。而那美丽但讨人厌的吸血鬼这时候在他耳边说：“现在回家去来得及哦，小少爷。” “银白的加百列！” 艾伦呼唤出自己在一年半前的绑架事件之后得到的魔法铠甲。现代的魔法师并不是人们想象中只会放火球的孱弱人群，在吸收了炼金术之后，魔法师们也精通于制作铠甲保护自己，并且围绕魔法和炼金术开发出许多全新的作战方式。 这幅铠甲的形状十分奇特，像是把一整套铠甲拆分出来，漂浮在艾伦还有些娇小纤细的身体之外，正面并不是全覆式的，而由大量金属带子围绕而成，能看到铠甲中间男孩的大部分身体。在艾伦的头部上方，悬浮着带着面具的头盔。那面具有着端庄肃穆的圣洁面容。 艾伦相信即使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十三血族的族长，也没有见过多少这样珍贵的魔法物品。少年因为良好的教养并没有洋洋得意，他只是想要提醒格雷，不要把自己当成一般的少年来看待。如果他只能拖后腿，他当然会选择乖乖地留在后方等待消息。但他已经有了战斗的力量。 然而格雷只用冷淡的大人的眼神表示他知道了。他说：“恩，还不错，那么先把你的铠甲收起来吧，我们打车过去，路上我和你说说那女孩的能力。” 艾伦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但还是听话地跟着格雷走出小巷。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即使有“银白的加百列”，面对一个第三代吸血鬼还是需要保持谨慎的态度。 在普通人的印象中，吸血鬼是有着强大力量、惊人速度和不可思议恢复能力的可怕怪物，但这只是吸血鬼真正可怕之处的冰山一角。十三血族的族长都有一些特殊能力，很接近魔法，但不像魔法师一样需要念咒和准备材料。族长的直系血族多少可以从他的身上继承一些特殊能力，到了第四代吸血鬼身上，这种能力就变得很微薄了，而第五代吸血鬼和更往下的支流则几乎不会拥有这种能力。 “如果把奥萝尔转化成吸血鬼的确实是洛赛里斯的族长，那么她的特殊能力应该和那个家伙很接近。我和龙在前不久，与洛赛里斯的一个第三代吸血鬼交过手。他在第三代里不算很强，也许是因为他太没品味的关系吧。他的能力是‘幻视之术’，比一般吸血鬼的催眠能力强得多，所以你也不要太在意中了招。” 坐上出租车之后，格雷开始吧自己所知道的告诉艾伦。虽然看上去他在安慰艾伦不要因为刚才的挫折沮丧，但在艾伦的耳朵里，他的这句安慰怎么听上去有些刺耳呢…… “此外，威廉姆·奥斯威尔德还有一种能力，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当我们一起坠楼的时候，我发现他似乎可以浮空，或者说短时间内反重力。他在移动的时候比一般的吸血鬼更快也更难以捕捉。” 艾伦问：“这个麻烦的家伙被你和龙逮住了” “多亏了龙，不然会很麻烦。” 艾伦不觉得格雷在谦虚，烙印之牙当中很少有真正强大的吸血鬼。第三代都是血族族长的直系，第四代吸血鬼也大多在地下世界过着呼风唤雨的得意生活，这些真正棘手的家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投靠人类的。 让他在意的是格雷身上的气息。 这一丝黑暗的气息和他在龙身上嗅到的完全一样。虽然他和龙是搭档，但普通的搭档之间绝对不会有染上对方气息的亲密接触。 艾伦可以在脑海中勾画出格雷和龙搂在一起的场面，这让少年在妒忌中微微红了脸。 虽然格雷没有表现出对龙的特别关心，但艾伦已经确信，龙的情人是他。他用批评的眼神端详着格雷正在沉思中的侧脸。他的脸像是顶尖的白瓷一样完美无瑕，而且注定将会永远如此完美。艾伦倒是没有妒忌他的长相，反而一时之间看着这张有些消瘦的侧脸发起了呆。龙是真的喜欢这家伙吗他喜欢他的哪一点呢 艾伦相信格雷和龙并没有认识很久，至少他和龙在三年前就认识，那段岁月里并没有格雷这个人存在。艾伦见过龙最脆弱无助的一面，也欣赏过他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的坚强。艾伦尊敬他、佩服他、喜欢着他。那个男人成为他成长当中的道标，而他的最终理想是成长为足以站在龙的身边，可以成为他的依靠，让他不再是一个人、没有过去、没有朋友的孤独者。他会遇到很多困难，但他总能做到，因为是龙让他成长起来的。 那么，这个吸血鬼可以做到吗 龙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那他为什么不会把这个吸血鬼当成老爷爷来看待是因为他看上去是个年轻人吗但是他们都会成长、会衰老、每个人都是那样，吸血鬼却不会。所以人和吸血鬼之间并没有什么前途可言。 他并没有在有着完美容貌的情敌面前退缩，而是燃烧起了战斗的意志。 看着吧，格雷·林登，我会找到龙、保护他、然后把他的心从你那里夺回来。 这就是少年人的恋爱，没有对于未来的担心，即使遭受到挫折也总是昂扬着斗志。艾伦要战斗，他要战斗到底。不管他的敌人是他的家人、他的父亲、还是这个美丽的吸血鬼，他要击倒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所有敌人，最后和龙在一起。对他来说，唯有这件事是绝对的、不可动摇的。 少年这份决意并没有影响到格雷。吸血鬼看着被越来越大的雨水模糊了的车窗玻璃，心里隐约担心起一件事。他的担心一部分给了目前行踪不明的龙，另一部分给了那件事。 血族在活动，他们阴谋的最终指向会不会是埋藏着那个人的……如果是那样的话，等待WSS的，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 但愿是他多虑。 然而……那是否说明他们得到了某些讯息，例如——那个人可能醒来的讯息 第三十二章：焦黑的嫩芽05 在少女吸血鬼编织出来的幻象中，龙又重温了那一晚。 那座在欧洲土地上不合时宜的道观正在燃烧。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死了，他倒在地上，听着木头被火焰吞噬的声音，目送那个男人离开。 那是个年轻的中国男人，穿着长衫，身姿挺拔，不会超过三十岁，有丝绸一样柔顺的长发。他没有见到他的脸，但是男人的身影已经铭记于他的脑海。如果再见到他，他一定能认出他。 那就是龙所害怕的事情。 他认识那个男人。不仅如此，他对他十分熟悉。 不只是背影，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都十分熟悉。 他不仅不憎恨那个犯下如此罪行的男人，反而对他有着十分亲近的回忆。 每次他回忆到这个部分，他头脑深处的火焰就会咆哮起来，盘旋着升腾起来，和那晚的火焰融合在一起，大声尖叫着，成为某个庞然大物的身影。 他从催眠的睡梦中惊醒，一下子坐起来。 这片地区的早就在下雨之前被乌压压的云层笼罩了，他前方的彩色玻璃窗的背后依然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打下来的光线，落下五彩斑驳的影子。龙看着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像，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教堂的彩色玻璃窗的后方安装了电灯，以便在阴天得到良好的采光。 这简直是欺骗神明的举动，但是虚假的阳光是如此美丽肃穆，他花了不必要的几秒钟才把眼睛移开。 这座教堂破败异常，地上满是积灰，长椅早就被拆走了，仅仅留下几个生锈的铁架子。如果不是它们锈得太厉害，大约也是要被搬走的。 龙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他不信教，朋友中也没有虔诚的教徒，但在他的印象中，教堂总是明亮宽敞的神圣场所，这个地方竟然如此破败，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龙像是格雷一样了解新巴黎市，就会知道这是岗瑞废区的三座教堂之一，并非所有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都可以保有他们的信仰和自尊。 有个年纪幼小的女孩在呻吟。 龙暂时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件事抛诸脑后，循着声音走向宣讲台。小偷们搬走了教堂里大部分值钱的东西，唯独没有动宣讲台和神龛。 那个女孩蜷缩在宣讲台的后面。龙记得这个染着金发，有亚洲血统的小女孩。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眉头紧皱，表情叛逆又倔强。 女孩把右手插入自己的腹部，正在拉扯着什么东西，当龙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经找到埋在她身体里的东西，一把把它扯了出来。 那是一大团棉絮一样的东西，有十几根细长的触须，中间粘着一个正在发红光的拇指盖大小的精巧仪器。 女孩骂了一串绝对不适合淑女的粗话，捏爆了这个仪器，把剩下的残渣丢在了一边。 龙并没有因为善良而丧失判断力，他知道这个女孩一定有着特殊的来历，但是看到这个自己完成破腹“手术”的女孩躺在地上呻吟的样子，他还是蹲下去，把她小小的身体拉进自己的怀里，检查起她的伤口。 少女雪白的腹部上可以看到内脏的伤口给龙带来很大的压力。他低声说：“怎么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样” 他多少有些料到了，女孩的伤口正在恢复。虽然速度缓慢，但也不是人类有的速度。她的恢复能力比格雷差了很多，伤口只是勉强粘合起来。龙马上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卷绷带，为女孩包扎起伤口。 因为猎魔人的工作中突发状况很多，他虽然不经常随身带着自己的两把剑，却总会带一些方便的小物件和治疗用的物品。 女孩因为疼痛的关系一直在发抖，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她睁大烟灰色的眼睛，表情复杂地看着龙。 为女孩爆炸好伤口之后，龙扶着她坐起来，问：“好一些了你是吸血鬼你的身体还是很孱弱，最好不要乱动，免得伤口裂开。这恢复能力……你多久没有进食了” 其实不管女孩是什么，龙在被挟持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消灭她而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但也许是因为她还很年幼，又有亚洲血统，龙无法对自己的同胞下重手。 脸色稍微恢复一些之后，叛逆与倔强又出现在女孩的眼睛里。她抬起手想要推开龙，龙抓住她染着血的小手按了回去。女孩重复几次之后发现自己在恢复前根本敌不过成年男人的力量，于是放弃了无用的抵抗。 龙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女。他知道吸血鬼未必都惧怕十字架，至少非天主教和基督教信仰的吸血鬼就不怕，但吸血鬼们还是对十字架以及教堂有着天然的敬畏。从这个女孩苍白得出奇的肤色和恢复能力来看她是个吸血鬼，但是吸血鬼居然会自己跑到教堂里来他突然想到了，问：“你的胸口是不是……” “下流！” 女孩抬起手“啪”的一声给了他一个巴掌。 龙是第一次被女性甩耳光，他没有和这个小姑娘动气，而是苦笑着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要问，你的……恩，你的身上是不是有个烙印” 女孩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惊慌，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在她刚刚发育起来的胸膛上，心脏的位置，确实有个新鲜的烙印。那场可怕的仪式，那些围绕着她的男人……她再次颤抖起来。 龙有着女性无法拒绝的温柔凝视，因此她看着他的表情虽然疑惑，却没有多少怀疑。 “你是什么人”她问。 “在此之前是不是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为什么” “我……把你带来这里” 女孩回想起自己从某个地方逃走之后的片段。有个男人不停地在她脑海里絮语，声音虽然轻却一直不曾断绝，她一度想要戳破自己的耳朵，也没有办法阻隔哪个声音。她在哭……对，她躲在某个角落里哭泣。然后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吗对，两个。她虽然还没有看到他们，但是她的感觉已经十分敏锐了，有两个男人过来了。是谁其中一个…… 她抬起头，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看到女孩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龙知道不能光是追问她。他说：“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如何我是龙仲景，叫我龙就好了。” 女孩还陷在自己的回忆中，她看着这个英俊但是亲切的男人，把记忆中父亲的影子和他重叠起来，忽然感到一阵安心。她马上以强硬的态度把自己不负责任的父亲的身影从脑袋里驱逐了，但那种安心和渴望有个依靠的期待到底还是残留了一些下来。她感觉自己恢复一些力气了，从龙的怀里跳出来的同时一把推开了他。 “俘虏！你是我的俘虏！别自说自话地玩介绍游戏！” 龙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女孩看到他没有追问下去，反而生气了。她指着他说：“你这个人，别人叫你闭嘴你就乖乖闭嘴了！废物！” 龙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火气。但是他很少对女人动发火，更不要说一个年幼稚气的少女了。他又有些弄不明白这女孩的想法，于是问：“是你说不要玩自我介绍游戏的” “是！”女孩想了一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是我的俘虏，我提问，你才可以回答，别自说自话！你叫什么” “龙。” “很好，龙，记住我的名字，奥萝尔·勒科克。” 龙点头表示记住了。 他这么平静的应对让奥萝尔大光其火，女孩一下子跳到龙的面前，抓住他的领子。龙配合地弯下腰，和奥萝尔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 少女的眼睛和猫很像，是一只曾经在人类那里受伤过的家猫，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怀疑，又有着对爱抚和关怀的渴望。 龙认真思考了一下，说：“奥萝尔，对不起，我刚才的态度是有些敷衍。我应该强硬一些的。请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以及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他说着抓住了奥萝尔的手，绿色的火焰从他的手掌上冒出来，包裹住女孩的手腕。奥萝尔看着这团绿火，眼睛里浮现一丝惊恐。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怪的火焰，但是她变成的那种怪物的本能告诉她，这是危险的东西。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恶意。 “我为WSS工作，那是国际刑警下属的灵异警察组织，你身上一定有一个烙印，我想是他们给你打上的，否则在阳光下行动，你早就死了。你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在WSS请告诉我，我可以帮助你。” WSS！这个名字像是炸弹一样在奥萝尔的脑袋里爆炸开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又源源不断响了起来。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挣脱龙的手掌，转身冲出了教堂。 ＊＊＊＊＊＊ “雨停了呢。” 格雷抬头看了看依然灰蒙蒙的天际。最后几滴小雨落尽之后，天色并没有放晴，反而聚拢了更多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惜没出太阳。” 踩着自行车的艾伦并不像坐在后座的格雷一样可以舒服地观察天气。出租车司机到达岗瑞废区的外围之后就死活不愿意前进了。艾伦考虑过花钱把出租车买下来，但他和格雷都没有驾照，最后是格雷在路边拆了一辆自行车的锁，成为现行小偷，才解决了他们的交通问题。 因为是格雷偷车，不是他，相比无证驾驶，他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因此艾伦欣然接受了这辆车。 他没有好心到担负起司机的工作，只是考虑到吸血鬼的体力和速度远胜于他，才和格雷“商量”了一下，取得了自行车的使用权。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吸血鬼居然会厚颜无耻地跳上自行车的后座。 艾伦从小被教育要成为一个绅士，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把格雷轰下车，只好载着他进入了岗瑞废区。 朝气蓬勃的十五岁少年和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格格不入。这里曾经有着崭新的工厂和漂亮的房屋，现在全荒废了。艾伦很喜欢自己家里老宅墙壁上的爬山虎，但当一栋栋建筑物，隐藏在阴影里，门窗都被爬山虎和其他藤蔓覆盖了，这模样就不再可爱了。一排排的电线杆竖立在道路的两边，有些上面的电线已经被剪走，残留的部分软绵绵地垂下来。路牌、车站牌上值一些钱的金属部分已经被偷走，地上有有轨电车的痕迹，但铁轨也被人撬走了。这里是杂草丛生、到处是垃圾的老鼠和蟑螂的乐园。 艾伦对这里有一个很直观的印象——这座城市死了。 他不敢想象龙竟然被一个小女吸血鬼带到这种地方来。每次想到这里，他只能把焦躁发泄在脚踏车上。 艾拉特说WSS本部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他，但他相信并没有那么快。艾伦虽然年轻，也知道像WSS那样一个庞大的组织，要维持高效率的运作是很困难的。龙是他最重要的人，但对WSS而言只是小小的零件，指望这个庞然大物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零件改变自己的速度是不可能的。 一到达岗瑞废区，他就放出了两只使魔。那是他父亲制作给他的，比优秀的猎犬更精于追踪。但是到现在为止，它们都还没有任何发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艾伦烦躁起来。而格雷的态度更增加了他的烦躁。在他满心焦虑的同时，这个吸血鬼所做的只是坐在他的车后座，像个老头子一样和他谈论天气。该死的！太阳怎么不快点露头把他晒干！良好的教养让他马上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原谅我，父亲，我不是故意诅咒他的。 他开始怀疑格雷到底是不是龙的情人，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轻松了，好像现在行踪不明的人和他并没有关系一样。但如果他确实是龙的情人……艾伦的不满和妒忌已经把格雷当做正确的对象，在他的胸口堆积起来。他不甘心地承认自己十分妒忌这个吸血鬼。 终于，艾伦把自行车停了下来。 “下车谈事情。” 格雷轻巧优美地跳到地上，用他那双水汪汪的绿色眼睛看着他。 艾伦得承认，这个家伙确实长得很美。他说：“我们开门见山，你和龙是什么关系” “搭档。” “此外” “小孩子打听大人的事情不好哦” “我并没有小到只能任人摆布的程度。”艾伦说。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格雷的态度。现在他相信那时候吸血鬼只是在装模作样，这让他感到作呕。“你是龙的情人吗” “在找人的时候问这些问题真让人烦心啊。我们还不能算是恋人吧，虽然做过一些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情，不过毕竟他还没有和我表白过。我对形式还是比较重视的。” 艾伦的脑袋里瞬间划过一大串少儿不宜的画面，他的脸色铁青，脱口而出：“你们是炮友” 格雷诧异地看着他，说：“想不到啊，小少爷你从哪里学来这个词的” 对一个在互联网时代长大的少年来说，格雷的提问纯属多此一举。艾伦在这些比较粗俗的用语中感到一阵发泄的快感，这有助于他宣泄因为龙被掳走而产生的焦躁。他说：“不否认，那就是咯” 格雷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挑衅，而是回复给他一个微笑。 在艾伦看来这和下战书无异。男孩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条白手帕，说：“我，艾伦·奥斯丁，向格雷·林登申请对决，谁能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找到龙，就是获胜者。而胜利的奖品就是……”他扭捏了一下，说：“如果我获胜了，他就是我的。” 看上去格雷并不欣赏这种“古典派”的要求。他很没有礼貌地打了个哈欠，考虑到快要入夜，他无需感到疲倦，这个动作纯属夸张。他抬起右手，漂亮的手指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另外半张脸上，绿色的眼睛带着黑暗中来的凝视看着艾伦。他说：“我没猜错，你喜欢他。” 艾伦挺胸道：“是的。”少年在情敌面前并没有为自己横刀夺爱的算计害羞，而是勇敢地迎战。实际上在艾伦看来，他和龙更早认识，格雷才是横刀夺爱的那一个。他比格雷矮上半个头还多一些，却以雄狮的姿态看着这个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中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吸血鬼。 “真无聊，我拒绝。” 艾伦并没有被对手轻视的态度搅乱步骤。他问：“为什么。” “我没有兴趣和小孩子玩这种游戏，你对恋爱的思路还停留在十九世纪吗” 格雷扫了艾伦一眼，立时让少年感到全身的血液逆流。艾伦瞪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随便你了，我自己去找他。反正到时候……即使不是现在，他总会意识到谁更爱他的。” 他丢下这句作战宣言，就跳回自行车上，带着满腔怒火离开了这个讨厌的吸血鬼。 ＊＊＊＊＊＊ 格雷目送艾伦离开的唯一理由是确认这个男孩离开自己附近了。 夜晚即将到来，这片区域中所有寄身黑暗者都在蠢蠢欲动，他也是其中的一员。黑暗藉由影子连着着他和这片正处于骚动不安中的土地。 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龙被奥萝尔带走和那些吸血鬼渗透入WSS的可能都让他心烦意乱。格雷以经验告诉自己不用为龙担心，奥萝尔带走他的目的绝对不是食用，否则她大可以在幻视之术生效的那段时间吃掉他。实际上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变成吸血鬼之后恐怕就没有饱餐一顿过，她如果像是他一样被龙吸引着，那种异常的进食欲望绝对不是她那样的小丫头能够抵挡的。 而龙也不是孱弱无力的普通人。只要给他适当的机会，他奇异的绿火一样能对第三代吸血鬼造成致命伤。 但他还是无法停止对龙的担心，那很可能是因为他爱着他的缘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被那个人的气味吸引的那一瞬间吗还是体会到他的关怀体贴的时候或者说和他度过的平静几天里有他想要的东西时间可以成为衡量人和人之间感情深浅的标尺吗他曾经和其他人类共同度过更漫长的时间，但他对他们都没有产生出那样的感情。 这份感情的源头是他的心脏吗他的身体里还有着可以产生这种悸动的器官吗格雷把手放在自己胸口有着烙印的地方。爱在产生跳动，爱在产生热量，那是龙的温度，他曾经用他的手，温暖过他的手。 现在爱在让他不安。 格雷的嘴巴开合，向自己的盟友们发出人类听不到的声音。 “我古老的盟友们啊，遵从那位大人于黑暗中为我们缔结的契约，成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翅膀吧。为我寻找那个环绕有我的气息的男人的行踪，把他带回我的身边。” 夜幕即将到来之际，有一种可以听到超声波的生物在自己的巢穴中扇动翅膀，回应着这个吸血鬼的呼唤。人类一直把这两种生物联系在一起，事实也确实如此。 是蝙蝠们。 它们一个一个展开双翼，从藏身之所飞翔到夜晚的舞台。没有人注意到由某个吸血鬼的额不安而掀起的小小寻人风暴。它们敬忠职守，开始追踪他所说的气息。 格雷抬起头，看着太阳在乌云背后下沉的方向，他的脸在傍晚之前就笼罩在黑暗之中。他嘀咕着，说： “但愿你不要做出惹我生气的事情啊，小姑娘。” 第三十三章：焦黑的嫩芽06 奥萝尔一头撞进了一栋工厂的一楼，在空荡荡的楼梯和房间里穿行。工厂在她的眼睛里亮如白昼，女孩几天之前就注意到自己醒来之后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夜视能力，不仅如此，也没有哪个普通的十四岁少女可以徒手把自己腹内的信号发射器拉出来——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在她肚子里发出声音的东西是个信号发射器的 奥萝尔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事，让她成为了人类之外的生物。吸血鬼刚才的那个男人，她醒来之后自称WSS的组织的人都是那么称呼她的。她变成了吸血鬼了吗荒谬！荒谬！她宁可去买一包海洛因也不会从人的喉管吸血。她是人类！人类！人类！ 女孩在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停留下来，蜷缩起身体。 她的肚子还是很痛，她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竟然有勇气刨开自己的腹部。奥萝尔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可能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呻吟。三周前玛丽·佛林半炫耀地告诉她堕胎比私人小诊所的广告宣传的痛得多。她如果有机会见到那个小贱人，一定要告诉她，那点小事和她这一周的遭遇相比不值一提。 见鬼！但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她被男人的一只手紧紧按在会所的地板上，附近不是死人就是血。她没有被恐惧压倒，她睁大眼睛，抗争着像是山或者海一样压迫着她的可怕力量。 男人以献给她粉颈的长吻结果了这个女孩对未来的憧憬。 奥萝尔在寒冷和战栗中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忏悔。 她痛恨自己的母亲，痛恨她的工作，如此痛恨她，因为渴望得到她的爱。到目前为止，她做了很多傻事，用一系列无意义的行为作为对母亲漠视自己的报复，她因此活该落到这样的下场吗 她反弓起身体，尽最后的力量抬起头，发出微小的呼救和悲鸣。 神啊，可怜我，宽恕我！妈妈！爸爸！ “奥萝尔，不要再跑了，接受我的帮助。” 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亚洲男人英俊的面孔。奥萝尔跳起来，用力把男人往墙壁上推。 他宽阔的背脊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饥饿感没有折磨她的胃，但在她的血管里鼓动着，女孩看着男人的脖子，张开嘴，露出她纤细尖锐的犬齿。血在呼唤她。 龙温柔地用火把她的脸挡开了。 他并不特别介意分一些血给明显饿坏了的女孩，但他的脖子是属于格雷的。 龙知道不管对象是男是女，吸血都会导向身体的快感。他虽然和格雷做过一些……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很保守的。实际上即使没有格雷的这层关系，在知道吸血鬼吸血的“副作用”之后，他也绝对不会让一个陌生的吸血鬼从他的血管里吸血。 他看着抱着肚子跪倒在地的奥萝尔，考虑是不是要通过划破手腕的方式放血给她。但WSS对烙印之牙直接饮用人血有严格的管制，他不想给这女孩惹麻烦。 奥萝尔发出一连串干呕的声音。吸血鬼化之后，她的脏器全部保留下来，却不再像还是人类时一样运作，空空如也的胃里没有任何可以呕吐出来的东西，连胃酸也没有。 龙只能有节奏地拍打她的背来表示安慰。 奥萝尔坚强的防线一下子崩溃，扑到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爸爸，爸爸。” 二十五岁上下的龙当然不会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但他还是像父亲一样把她搂在怀里。 格雷和艾伦如果在这里，估计都会大光其火吧。 “那个男人……那个吸血鬼，还有那些抓住我的家伙……很可怕，很可怕，救救我，妈妈！爸爸！” 龙看着她亚洲血统明显的脸，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他柔声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 奥萝尔并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她的情绪稳定一些之后，马上把龙推开了，然后板起了泪痕犹存的小脸蛋。 龙想着自己遇到的吸血鬼似乎都有些别扭，说：“WSS是对你做了一些事，但我想他们没有恶意，那是在保护你。你身上的那个烙印……” “我真的变成吸血鬼了吗” “我想是的。” 奥萝尔不再考虑灰尘和垃圾的问题，坐在地上，双手抱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她烟灰色的大眼睛被泪水浸得十分湿润，但到底平静下来了。“我还可以见到妈妈吗”她问。 “我不知道，可以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不是自称是那个WSS的成员” “小职员罢了。”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她破涕为笑的一瞬间看起来十分可爱。“看脸不像是小职员啊，我还以为你是亚洲来的电影明星呢。”奥萝尔说：“你有些像我的父亲，不过比他英俊多了。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很乱，也许我想着他，所以把你带走了我不知道。” “没事。对了，你看到我的手机了吗我得和……格雷联系，他可能会为我担心的，这里又是哪里” “手机我……我不是很清楚。这里是……我想是岗瑞废区。你是外省来的这里很有名气，我的同学都喜欢来这里拍照，说比鬼屋有范儿多了。” “呃……差不多吧，我才搬回来没多久。那么说我们还在新巴黎市附近了” “很近。我上次坐文森特的车过来才花了四十分钟。不过我不喜欢这里，破破烂烂的可讨厌了。我……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晒太阳了但是我记得我白天在街头游荡……” “那个烙印，是WSS对偏向人类的吸血鬼的保护，它可以让你在阳光下面活动至少一小时。” 龙队烙印之牙的了解不多，只能把自己知道的部分说出来。 “那听上去我的处境还不太坏。不过它保险吗我好像是在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逃出来的。” “和我回去，应该可以给你重新安排一次仪式。” “和你回去我能见到爸爸，见到妈妈吗” 女孩往龙的身边靠了靠。她说：“我很想见我的爸爸。他在美国工作，工作很忙。几年也不来看我一次，但每次来这里都对我很好。我现在能回去见他吗他还会把我当成他的女儿吗妈妈呢我一直惹她生气，她这一次一定真的要被我气死了。他们还会接受我吗” 换成其他人可能会以肯定的回复来安慰她，但是龙不会。他不可以随便和她保证自己不确认的事情的。 奥萝尔很期待龙可以安慰她。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没有掉眼泪。“我就知道，我咎由自取啦。妈妈和学校的老师都说我还没成年不可以去酒吧，我不听她们的话，现在遭报应了。” “不可以这么说。”龙坚决地否认女孩自暴自弃的话：“这是某个吸血鬼施加在你身上的不幸，但绝对不是什么报应。我想……如果我有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即使你变成吸血鬼，我也会继续爱你。” “本来以为你是个古板的大叔，结果也挺会说话的。对，我不可怜，变成吸血鬼之后我是不是会变得很强比那些我讨厌的人强得多，而且他们都老了，死了，我还是个……” 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发育的胸部，突然哑火了。龙虽然不可能弄明白这个小女孩为什么突然沮丧起来，但也知道这时候绝对应该保持沉默。 他随便抬头看了看窗框都被撬走，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窗户，一只蝙蝠正从窗边掠过。他马上想起了格雷。他得快一些说服奥萝尔和他回到新巴黎市，然后给格雷报信，免得他担心。对了，还有艾伦。龙为了艾伦在自己心中的排序低于格雷，一阵不好意思起来。但是格雷的重要性当然无需置疑。 ＊＊＊＊＊＊ 艾拉特·艾尔文坐在紫藤花大厦顶楼会议室的门口，等待会议的结果。他带来的消息侧面证实了他们之前的担心。 接收不知道为什么被转化成吸血鬼的奥萝尔·勒科克并不是特别明智和安全的选择。但得到一个第三代吸血鬼的诱惑力很大，更妙的是这个小女孩还没有真正吸过血，在精神上也没有完全被转化成吸血鬼，非常容易控制。 艾拉特作为自称的吸血鬼专家，非常明白吸血鬼的恐怖之处。吸血鬼虽然在外表、骨骼、肌肉、神经和内脏层面都和人类没有区别，但其内在，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就好像大部分人类对食用家畜习以为常一样，吸血鬼把他们吃人当成天经地义的事情。接触过格雷那样赶时髦的吸血鬼，他更体会到这一点。吸血鬼们同样保留了大部分人类时候的记忆和喜好，但他们的所处的世界被彻底改变了。 对艾拉特来说，这远比他们身体上的改变可怕，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传染病，并且是不治之症。这个转变是在初拥即将结束的时候发生的，如果强行中断，大部分时候都会导致新吸血鬼的死亡。奥萝尔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因此他虽然只是一个说不上话的研究员和联系员，也站在了支持把奥萝尔变成烙印之牙而不是消灭的这一派中。 然而现在他带来的消息证实了洛赛里斯的奥斯威尔德在转化奥萝尔的时候一定动过一些手脚。 这等于是给那个小女孩判死刑。 艾拉特握紧拳头，额头渗出冷汗，眼睛盯着自己双脚上的皮鞋。 会议室的门打开了，艾德·伍德从里面走了出来。艾拉特马上站起来，迎上去问：“有结果了” “没有，他们还要继续开会。这些老……” 艾德这样十分自律的人马上因为发现自己准备攻击上级而住嘴了。但是他的不满和担忧是写在脸上的。 “就是说他们还没有决定派人” “背后有血族族长在，如果正面冲突就等于开战，那得用人命去填。而且他们担心吸血鬼的目标是本部，想要保留更多的力量。还不知道他们的动向。要知道过去六十年来，WSS和吸血鬼之间一直保持微妙的平衡，一族之长这样挑衅我们很不寻常。” “如果布洛奇纳亚女士还在的话……” “她在静养。我们不能再给布洛奇纳亚女士添麻烦了。” “是。” 艾德看上去比艾拉特更急躁。他在会议室门口绕了两圈，说：“我很不放心龙。” 艾拉特表情复杂地看着他，说：“你因为龙的眼睛很像柯莱就……” “艾拉特！”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艾德。你是不是还想说因为格雷也在那里，所以你不放心” “是的，因为格雷厄姆·林登也在那里，我更担心龙了。” “嗨！他们是搭档！我可以保证他们相处得不错。” “是啊，我曾经也以为格雷和柯莱相处得不错，结果你看到了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 艾拉特一把拉住正准备往外面走的艾德，说：“你准备去添乱子奥斯丁家的小少爷也跟在那里，我相信那个男孩会把龙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你过去要怎样才不会扯后腿两个吸血鬼、一个猎魔人、一个魔法师，清醒一下，艾德，不要让担忧扰乱你的头脑。你比我顶用，但那里根本不是我们战斗的领域。而在这里，我们需要你。” 他真担心艾德·伍德会甩开他冲出去，还好没有。 艾德的身体一下子矮了下去，他用双手捂住脸，说：“不要责备我，艾拉特。我只是想起那天了。” 艾拉特摇摇头，把目光转向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一只蝙蝠摇摇晃晃地从窗外掠过。他默念：格雷，尽量把奥萝尔也带回来吧，在他们做出决定之前，让他们相信那女孩可以可以争取。 第三十四章：焦黑的嫩芽07 格雷跟着一只刚成年的小蝙蝠越过一所废弃学校的操场，不断有蝙蝠从四面八方飞到他身边，交换着它们带来回来的信息。 “见到过……人类的幼崽……成年人……” “幼崽，带着……” “在哭。” “不能接近。” “在那里……那个方向……” “有一位大人。” “纺织厂……” “刺……” “警告。” “人类的……幼崽……” 它们飞行的路线慌乱起来。格雷不停地挥手安慰自己的盟友们，然后在纺织厂前拐进了一条岔路。 艾伦·奥斯丁正靠在角落里的墙壁上喘气，他的脚脚边躺着三个身材结实的壮汉。在这片混乱的地区，带来危险的不只是黑暗中的怪物，也有落魄的人类。不过这三个家伙运气不佳，反而在艾伦身上吃了亏。 格雷站在墙上，问：“没有用魔法” 小魔法师并没有被他吓到。他深吸一口气，抬头说：“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不能随便对普通人用魔法。给我下来，你有龙消息了” 格雷以让艾伦羡慕不已的轻巧身姿从墙上跳了下来。艾伦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用拳头打晕这三个大汉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拍拍胸口，说：“抢劫犯比狼人麻烦多了。” 格雷明白他的所指。出身名门的小魔法师遇到狼人，会毫不犹豫地用魔法招呼上去，那反而方便一些。 “感到危险了要不要我让蝙蝠为你带路，你先回去”他开玩笑地说：“听说黑社会的人也挺喜欢到这里来集会的，到时候你不想用魔法也不行。” “不要。” 男孩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格雷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抱了起来。 艾伦在身高体力都占优势的男人面前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发出不符合身份的一声尖叫，嚷道：“喂喂喂！你要做什么！” 格雷看着这个“大惊小怪”的男孩，说：“带你去见龙，作为你努力的嘉奖。” 被一个吸血鬼抱在怀里在房顶上跳来跳去惊险又刺激。艾伦很享受速度的快感，但没有忘记格雷是自己的情敌。他因为害怕掉下去不得不紧紧抱着格雷，又别扭地说：“别以为你对我示好，我就会自动退出。我可不会领情的。” “领情我要你帮我卖力。龙那里可能有些情况，我得找个帮手。” “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盟友们告诉我的。” 那只小蝙蝠从刚才起就蹲在格雷的肩膀上，还对着艾伦“微笑”了一下。艾伦一肚子疑惑，抬头看着格雷的脸。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褐色纤细的头发在风中飘舞。这个可恶的吸血鬼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担心焦虑的表情。 “告诉我是什么！有‘银白的加百列’保护，我掉下去也不至于摔死。你不说，我们就拆伙。” “不可以说。他也是缔结盟约的一员。” 艾伦看看格雷、看看那只小蝙蝠，把差一点吐出来的话吞了回去。 吸血鬼。 ＊＊＊＊＊＊ 龙带着奥萝尔走出那废弃工厂的时候，为这个区域已经荒废，没有什么灯光和高层建筑干扰他寻找北极星的位置而松了一口气。不过如果这里没有荒废，他叫一辆出租车就可以回到市区里。 在星星的帮助下，他很快确定了巴黎市的方向。 奥萝尔似乎已经被他说服了，乖巧而顺服地站在他的身边。龙感觉得到，女孩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但她很信任他。也许是因为他和她的父亲一样是中国人 “我会带你回WSS，让他们为你完成烙印的仪式。如果你觉得作为吸血鬼的人生比较好，我会让你离开，然后从明天开始狩猎你，阻止你袭击任何人。原谅我擅自为你做决定，我始终觉得，能保有人类的心是一件好事。” 听到他那么说，她紧紧抓着他的手。 吸血鬼的手都是很冷的。龙不能不同样紧紧握住她的手。 龙忍不住想：是不是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有人这样握住过格雷的手，所以他才倒向了人类 他知道关系再密切的人之间也会有秘密，格雷可能永远不会告诉他答案，也可能某一天微笑着告诉他一些什么。 他只是想知道而已。 “你在想着什么人。” “恩” “气息……环绕在你身上的气息……” “奥萝尔” “什么” 女孩晃了晃脑袋，表情十分迷茫。她问：“我刚才说了什么了吗” 龙看着她属于孩子的，不可能作伪的小脸，蹲了下来，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不要害怕，我会召唤我的火焰，但是它们不会伤害你。” 奥萝尔不明白地问：“你是魔法师吗还是道士” “都不是。” 青色的火焰从龙的手上冒出来，一会儿就在奥萝尔的身上蔓延开来。女孩的表情一开始有些紧张，马上又放松下来，好奇地看着这特别的“玩具”。“学校里大家总是说中国人当中奇怪的人很多，看来是真的。”她说。 对于这类误会和谣传，龙只能叹气了。 他的直觉在提醒他有一些不对头的地方，但他的火焰对奥萝尔很友好。除了她是个吸血鬼，女孩身上没有任何属于黑暗的东西。 也许是他多虑了，毕竟奥萝尔还有些精神恍惚。 这时候又有几只蝙蝠胡乱地从他们身边飞过。龙每次看到蝙蝠都会想到格雷。而格雷的声音也确实响了起来：“看来你和小姑娘相处得还不错，我还担心你会被她吸干呢。” 奥萝尔一下子缩进龙的怀里，龙一边捉摸格雷说话的语气一边抬起头，结果看到十分惊奇的一幕。 艾伦板着脸从格雷的怀里跳下来，忙不迭地整理起衣服。看上去是格雷抱着艾伦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龙并不知道格雷和艾伦已经为了他交手过一回合，他只是惊讶于艾伦竟然可以那么快地和格雷建立起“朋友关系”。他的印象中，艾伦是个骄傲的男孩，绝对不会和不熟的人有亲密的接触。 而艾伦呢，恨不得马上撇清关系告诉龙自己才不是被格雷带过来，只是被迫和这个家伙合作。就在他苦思应该怎么开口的这几秒，格雷像是一阵风一样走到龙的面前，先是以对女性不太礼貌的动作把奥萝尔从龙的怀里拉开，然后扯开了龙的衣领。在确认龙的脖子上没有增加牙印之后，他又抓起了他的双手，仔细检查他的手腕。龙有些担心他下一步会不会扒自己的衣服，连忙说：“我没有让她吸血。” “哦这小丫头的忍耐力倒是很不错。” 龙看着格雷挑着眉毛挑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我的血很美味的，我又不是唐僧，别担心。” 格雷听不懂这个比喻。在确认龙的手上没有咬伤或者割伤之后，他还是皱着眉头，然后张开手臂，给了龙一个拥抱。 “我很担心。”他说。 格雷面部轮廓十分纤细柔和，平时被他难以捉摸的态度和常见的微笑表情掩盖着，当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软弱的时候，这份柔和看起来格外动人。艾伦在边上狂骂这家伙不要脸，利用这张漂亮脸蛋诱惑龙。他对格雷宣战过，不过他想的是正面作战，把龙夺回来。但是看到龙搂住格雷，两个人四目相对，似乎马上就要进入两人世界的样子，艾伦终于一咬牙，大踏步地走上去，说：“我·也·很·担·心·你·啊，龙。” 龙的厉害之处就在面对这种足以让普通男人冷汗涔涔的场合依然面不改色。他的想法很简单，格雷是他还没有通过表白确立关系的恋人，艾伦则是他的好朋友（虽然表白被拒），他完全没有想过两个人之间现在的气氛有多么微妙。 他对艾伦点头说：“恩，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奥萝尔……这孩子名叫奥萝尔，把我带来这里的人事她，不过她并没有恶意。她身上应该发生了一些特别的事，我想要把她带回去，交给WSS。” 格雷和艾伦异口同声道：“我们知道她的事了。” 他们同时收声，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的地方迸出只有龙这样正直得过分的人才看不出来的火花。 这次艾伦抢先说：“有小孩子在呢，收敛点。你告诉他还是我说” 格雷咳嗽了两声，松开搂着龙的胳膊。让艾伦想要跳脚的是，龙没有撤开搂着格雷的手。 龙马上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串联起来了。他问：“WSS在找她” “是的，她在烙印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跑掉了。你们相处得还好”格雷在龙的怀里把目光转向奥萝尔。女孩低着头，一声不吭。 就像龙想的一样，格雷问出了一样的问题：“小姑娘，你愿意和我们回去吗” 龙马上说：“我问过她了，她愿意。” “这样啊。”格雷脸上刚才生动的担心表情暂时消失在他淡淡的微笑之后了。他和龙分开一些，然后在奥萝尔面前蹲了下来，对她伸出手，问：“是这样的吗” 奥萝尔握住了他的手。 附近的一群蝙蝠突然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在夜幕中狂乱地飞舞起来。那只小蝙蝠也从格雷的肩膀上飞走了。龙在一瞬间感到奥萝尔身上发生了什么，因此提高了戒备。 奥萝尔抬起头，原本是烟灰色的眼睛变成了金色。她说：“找到了……那气息的源头。在‘历史之书’面前留下影像的男人。” 格雷回以十分迷人的微笑：“是啊。找到了。艾伦！” 男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弯下腰，左手按在地上，右手在身前伸直，指尖和视线成为一条直线，瞄准了奥萝尔。 “寒冰地刺！” 数十根冰刺从地面穿出，刺穿了奥萝尔纤细的四肢，把女孩一下子挑到离地一米多的半空之中。奥萝尔尖叫着，从嘴巴里吐出一大股黑色的液体。 第三十五章：焦黑的嫩芽08 时间倒退到几分钟以前。 艾伦做了一个手势，格雷在一面爬满了不知名藤蔓的墙壁边上停下来，把他放了下来。男孩马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报给了格雷。 格雷拨打他的手机，然后挂断，艾伦照着他的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是吸血鬼 他知道格雷的顾虑。蝙蝠是吸血鬼们共同的盟友，它们可以把信息提供给格雷，当然也可以提供给其他的吸血鬼，在这种情况下说话交谈并不太安全。他看着还趴在格雷肩膀上的小蝙蝠，暗骂了一声双面间谍。 格雷回复：是的。 好在这个时代不用开口也能交谈的方式多种多样，两个人就用短信一来一往起来。 “是指那女孩还是另一个” “另一个，就在女孩身边，有蝙蝠发现他了。” 任何对吸血鬼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看出奥萝尔身上一个圈套。艾拉特说过吸血鬼大部分都是同性恋，这句话可以说完全没有夸张的成分。吸血鬼的繁殖不需要经过身体结合。他们在食物上喜欢美丽而柔弱的少女或者俊美的男性，在伴侣方面，则绝对倾向于更强大的男性。格雷知道在这个时代，女性在社会地位和教育水平提升之后，很容易拥有不亚于男性的强大内在，但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吸血鬼们还是更乐意初拥男人而非女人。同性恋简直像是另类遗传一样，活跃在吸血鬼的血脉里。 猩红蔷薇的安东尼·奥斯威尔德为什么要初拥这个小女孩如果他真的爱上了她，那么绝对不会把她留给WSS。 惟一的问题是这个阴谋的指向。 “在洛赛里斯有一个吸血鬼，精于潜入和暗杀，名叫‘潜伏者焚格斯’，我想很有可能是他藏在女孩的身上。” “WSS竟然直到给那女孩打上烙印也没有发现” “潜伏者焚格斯就是那样危险的吸血鬼。你又以为她为什么要在烙印仪式完成前逃离精神暗示加上潜伏者焚格斯的控制，完全可以让这个小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做出可怕的事。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带走龙” 艾伦发现和一个吸血鬼讨论吸血鬼的行为模式毫无意义。他继续发短信问格雷接下去准备怎么办。他想了一下，又加上了：他对龙有恶意吗 吸血鬼回了一句：你就不能一次发完吗我回了一条短信才收到第二条，我的手机费可是要去打报销单的。 艾伦气得差点撞墙。 他捏紧手机，最后还是看在龙的份上决定和格雷合作下去。他又问：你到底准备怎么做把女孩和那个潜伏着一起干掉 格雷反问：你能下手 艾伦语塞。 老练的猎魔人可以无视吸血鬼的外形把他们当成怪物攻击，但艾伦做不到。奥萝尔只是一个被被卷入可怕阴谋，生命和未来遭受摧残的小女孩。即使是为了龙…… 吸血鬼又用无法捉摸的笑容看着他了。 格雷短信说：如果是那个卑鄙胆小的家伙，很困难。能不能把女孩救回来，可能全看你了。 于是现在，艾伦封锁住奥萝尔的行动之后，依然维持着攻击的姿势。 十四岁的平凡少女奥萝尔·勒科克当然不可能明白艾伦普通少年耍帅一样的手势里有多么可怕的威胁，但是在她身体里的那个家伙懂。 女孩抽搐了一会儿，安静下来，男人的声音从她的身体深处响起，和她娇嫩的少女声线合并，成为了可怕的二重唱。 “火龙之焰，你准备用那个把我和这个小姑娘一起烧掉吗小鬼” 艾伦没有被电影《驱魔人》一样的场面吓到，他维持着进攻的手势，说：“把吸血鬼冻住以后再火烤的机会可不多，我很珍惜。” 吸血鬼以少女的声音大笑起来，接着用粗鲁的男人声音说：“你喜欢冰火两重天吗我倒是很想要你这样的美少年为我吹一次萧，然后*在你漂亮的小脸蛋上。”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艾伦面前说那么粗鲁的话，但他并没有被激怒。 就像格雷说的那样，这个吸血鬼很胆小，很快紧张起来。 他转动着奥萝尔的眼睛，视线从艾伦身上转向龙。他潜伏在女孩的身体里的时候就在观察他。这个男人身上有一丝黑暗的气息，是他们追寻的在“历史之书”面前出现过的那个男人的气息，但他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家伙，那气息的源头…… 他的表情骤然扭曲，尖叫起来：“叛徒！那边的叛徒！站在人类那边的叛徒！是你把我出卖给这个肮脏的魔法师的吗站出来！” 龙下意识地抓住格雷的手。 他总觉得这种场合格雷会有些尴尬，不过格雷对自己主动“出卖”潜伏者焚格尔这件事可没有半点罪恶感。他也捏了一下龙的手，表示自己没有关系。 龙还是主动站在了格雷的身前，说：“吸血鬼，你占据了奥萝尔的身体” “是啊，在她温暖的体内待着正舒服呢。放开我！放了我！你们要我带着这个小女孩一起去死吗” 焚格尔以恶毒的语气威胁着。和龙相处交谈的是奥萝尔本人，他只是潜伏在她的身体里等待着……小女孩的身体是多么新鲜美丽啊，他但愿当时奥斯威尔德大人把她赏赐给他，可惜没有机会了。 他确信，不管那个叛徒和魔法师是怎么想的，这个叫龙的男人很想保护奥萝尔。 这就是保护自己的筹码。 他就在刚才已经找到了和“历史之书”有关的男人，没想到就是这个叛徒。现在他要活着回去，把这件事报告给奥斯威尔德大人，获得他的嘉奖。这个胆小的吸血鬼对血族之张肯定的渴望甚至一瞬间超过了他对死亡的恐惧。他挣扎着张开奥萝尔被穿了几个大洞的手臂，说：“放了我，让我平安离开这里，我就把这个小女孩还给你们，怎么样公平交易。” 艾伦牢记格雷的嘱咐，说：“你先离开她的身体。” 他的手一直抬着维持瞄准的姿势已经很累了，手指开始明显地发抖。焚格尔注意到了这一点，得意地笑了起来：“我在这女孩的身体里……那边的小叛徒，你就算知道我是谁，你要怎么把我拉出来僵持下去，这个小魔法师的体力用完的时候，你们还能继续抓住我吗和我交易！交易！放我走，我就放了这个女孩！” 艾伦感到比任何人都大的精神压力，他的视野中的事物甚至因为神经高度紧张而模糊起来。双方都以生命作为筹码在对峙的时候，人类通常是吃亏的一方。 艾伦和龙无法做到和这个吸血鬼一样罔顾奥萝尔的生命。 龙皱起眉头，低声问格雷：“能把他从奥萝尔身体里拉出来吗” “很难，这家伙是个很特殊的吸血鬼，他是流动的，除了用火威胁，我想不出特别好的办法。” 说到火，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威廉姆·奥斯威尔德。 他们的窃窃私语被焚格尔听到了，吸血鬼得意地在奥萝尔的脸上大笑起来。他知道这个人类、这个叛徒、这个小魔法师只要还想要奥萝尔活命，就一定会区服。 他打定主意，一旦脱身，就要在他们面前把女孩扯得四分五裂。这个还没有吸血过的可怜小家伙，她的身体里恐怕没有恢复这种重伤的能量。可怜的小家伙。 龙最后和格雷确定：“烙印能保护她吗” “我们没有什么选择。” 龙感觉格雷又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他下定决心，说：“艾伦，停止攻击。” 艾伦疑惑地看看他，说：“可是……” “相信我。” 艾伦当然相信龙。 他很不情愿地放下手，同时解除了地上的冰魔法。 面对移动速度非常快的吸血鬼，失去一次机会，就几乎等于再也没有瞄准的机会了。这是艾伦第一次正式面对敌人，这个结果多少让他有些失望。他埋怨着格雷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乖乖地站到了龙的身边。 焚格尔坐在地上喘息着。艾伦虽然没有多少战斗经验，但也懂得对付敌人不能留手的道理。冰刺把奥萝尔双腿的肌肉和骨骼破坏得很彻底，他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调动小女孩身上所剩不多的能量进行再生。 龙临时作为三个人的代表站了出来：“那么，接下来，你要怎样才能放开奥萝尔。” “中国人，带我离开这里，让两个家伙不要追上来。” 焚格尔已经想到要怎么办了。小魔法师和叛徒都太危险，只有这个看起来很温和可靠的中国人是合适的护送自己离开的对象。 而且看上去他对奥萝尔最为关心，当着他的面把女孩杀掉才更有价值。 龙以自己都惊讶的良好心理素质走了过去。 他又在挑战自己的道德了。他不会骗格雷，不会骗艾伦，也不会骗列奥和索菲，但这个吸血鬼显然不在这个名单上。 他走到奥萝尔和焚格尔的身边，把女孩抱起来，说：“失礼了，奥萝尔，可能会有些痛，忍耐一下。” 焚格尔还没有反应过来，龙就一把扯开奥萝尔腹部的绷带，把手从她的伤口伸了进去。她的身体一直十分虚弱，所以这伤口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青色的木火一瞬间在两个人之间燃烧起来。 这是龙在和威廉姆·奥斯威尔德作战的时候得到的经验。 吸血鬼的外表是人，他的火对他们没有作用，却可以从内在摧毁吸血鬼。那么他的力量对潜伏在奥萝尔体内的吸血鬼是不是有用呢 为了奥萝尔，值得赌一把。 “给我从她的身体里滚出来！吸血鬼！” 随着龙的怒吼，火焰狂舞着从他们的身上爆发出来，一瞬间成为一条数百米外都清晰可见的火柱。艾伦感觉在那么近的距离，火焰会蒸发他皮肤上的水分，烧焦他的头发，然而这火焰对人类似乎是完全无害的。 只有焚格尔在忍受烈焰焚身的痛苦。 吸血鬼用奥萝尔的声音尖叫着。大量黑色浓稠的液体从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以及身上的伤口涌出来。她在龙的怀里痛苦挣扎，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龙！” 她的声音是那么可怜无助，龙一瞬间几乎以为那是奥萝尔本人了。他不确定自己现在在焚烧的到底是谁，他只能尽可能地紧紧抱住她。 女孩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她的皮肤染上一层黑色，眼睛也渐渐暗了下去。大量的黑水从她的身体里爆裂出来，让她本来就满是伤口的身体接近体无完肤。龙的脑袋里又开始了轰鸣，他感觉自己已经逼近了极限。 她的声音响起：“谢谢。” 奥萝尔长大嘴巴，吐出一团十分浓稠的黑色物体。它一落到地上，就循着他们脚下的黑水快速移动着。 焚格尔处于十分的慌乱中。那个男人竟敢如此！竟敢如此！他不要这个女孩的命了吗他在烧死他们两个！不行！他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安全的地方！他要活着回去接受奥斯威尔德大人的嘉奖！他不能死在这里！ 迎接这团翻涌的泥浆一样的浓黑物体的，是一连串破魔弹和十几发冰箭。 焚格尔发出一连串无法辨明其含义的咕哝声，停止了动作。他的身体在地面上蒸发，一会儿之后就只留下一点灰烬和黑色的痕迹。 艾伦做了一个漂亮的收手动作的同时看了看格雷，格雷收枪的动作同样干净利落。 不过现在不是争风吃醋的时间。 两个人第一时间跑到龙的身边。 奥萝尔的身体几乎都烧焦了，全身是绽裂的伤口，很勉强地维持着人类的形状。 艾伦对这个女孩没有任何感情，但看着一个年轻无辜的生命在面前陨落，总是一件难过的事，他把手放在龙的肩膀上，但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这件事沉重的程度超过艾伦的理解。他们忙活了一晚上，最后没能挽救这个女孩。艾伦也感觉想哭。 他踢了踢格雷的脚，希望这个家伙可以安慰一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龙。 格雷单膝下跪，把龙的右手从奥萝尔的身上抽了下来，放到了自己的嘴边。“这一次破例，以后不许让人喝你的血。” 他的舌头尖像是护士抹碘酒消毒一样舔过龙的手腕，然后亮出其锐利的犬齿在他的手上割了一条小口子。 格雷在这方面十分吝啬，即使为了救人，他也不想和别人分享龙的血。 龙一下子反应过来，把手送到奥萝尔的嘴巴边上，让血滴落她的嘴巴。 效果就像是为黑白照片渲染上颜色。这朵濒临凋谢的花苞正在恢复。 “这是经验，吸血鬼只有化成灰，才算真正死亡。” 龙把正在恢复的奥萝尔交给艾伦，一把抱起格雷在原地转了两圈。“谢谢！谢谢！”他把格雷放下来，又把他紧紧拥入怀里。 对于龙来说，能这样庆祝，已经足以说明他有多么高兴了。 而艾伦呢，男孩抱着还昏迷着的奥萝尔，看着快要不分彼此的两个大人，酸酸地说：“喂，还是先把她送回去比较好吧，别等到天亮。” 龙和格雷大概要过一会儿才能听到他说的话。 第三十六章：道别与告白01 奥萝尔事件对所有参与者来说都可谓余波荡漾。 三天后，龙走进艾拉特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查看WSS的人事档案。 经过这次事件，龙对艾拉特产生了很大的好感。理由很简单，那天晚上，艾拉特接到格雷的电话，开车来接他们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跳下车，鞠躬道歉。 “非常抱歉！我没有自己过来帮忙的能力，也没能从组织调动救援！” 艾拉特的娃娃脸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不安慰他的话他就会大哭起来。 龙倒没有那么容易被感动，但他看得出，艾拉特的道歉真心诚意。他不觉得艾拉特做的有什么不对。WSS是否排出支援是上级的事，而艾拉特的战斗力也只是普通人水准，本来就不应该踏足危险的战场。 但是艾拉特的这份心意，龙收到了。 他就是这样判断哪些人可以成为朋友的。 虽然龙被艾拉特的姿态感动了，但绝对不会有热情外露的表现，艾拉特也不知道龙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他头也不抬，说：“你的报告我收到了，居然没打错字，花了多久” “格雷替我网购了一块手写板。” “欢迎回到现代社会。” 然后办公室陷入尴尬的沉默。龙对打开话题并不内行，第一次见到格雷的时候可以和他谈上那么久，大概是超水平发挥，或者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爱情的力量。 反而是艾拉特觉得龙坐在自己办公室却不说话显得气氛怪异。他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可以问我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然后我们就能顺利聊起来了。” “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 “……档案。” 昨天晚上收到龙的报告之前，艾拉特已经把整件事梳理出头绪。洛赛里斯的族长安东尼·奥斯威尔德把奥萝尔变成吸血鬼的同时，让自己的手下焚格尔埋伏在她的体内。奥萝尔第三代吸血鬼的强大血统掩盖了焚格尔的气息，让这个埋伏者得以成功潜入。 现在摆在艾拉特面前的是两个问题——吸血鬼为什么潜入，以及在组织内部是否有他们的内奸。 他一点不奇怪WSS中会有吸血鬼的暗桩。任何枝繁叶茂的组织都无法避免吸血鬼的渗透。长生不老，永葆青春！这对人类的诱惑力不亚于阳光，永远挂在哪里，永远刺激着他们的眼睛，永远摸不到。 上级最后决定让这件事不了了之，更加深了艾拉特的怀疑。他手上的人事档案包括大部分WSS成员的家庭关系。那些步入中年的、家里有重病的亲人的，都很有可能在吸血鬼的诱惑下背叛WSS。这也是那些叛徒最好的保护伞。谁都有可能背叛，但艾拉特不可能怀疑所有人，他又要如何保证自己不是被诱惑的哪一个他已经看了两天档案，一度觉得自己是在瞎操心。他只是这个庞大跨国组织不起眼的一个成员。1946年成立以来，WSS遇到过无数危机，很多都和吸血鬼有关，但是从未倒下。他，艾拉特·艾尔文，推掉女朋友的约会在这里加班，为的是某个确实迫近的危险呢还是只是庸人自扰 另一件事更轮不到艾拉特来担心。那些吸血鬼到底想要找什么血族族长不惜让一个第三代吸血鬼成为WSS的战力也要找的东西到底是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历史之书”这个名词。 龙除了隐瞒了焚格拉对格雷说的话，把事情如实记录在他的报告中。艾拉特这一次对龙产生了特别兴趣。在接到工作任命的时候，他把龙当做因为有稀奇古怪的能力而被WSS招揽的普通猎魔人，但仔细一想这个中国人身上似乎也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他手上的这份报告用词文雅，没有任何拼写和语法错误，简直不像是出于外国人之手。当然这只是细枝末节。 让血族族长追求的“历史之书”到底是什么这本书、和他有关的男人，又和WSS有什么关系 艾拉特想自己也许永远不可能有答案。 龙刚才说过话之后又沉默了。艾拉特干脆关上文档，问他：“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坐在我的办公室发呆吗” 艾拉特主动搭话，龙松了一口气。艾拉特绝对想不到他因为隐瞒了焚格尔格雷的一部分对话而对他心存愧疚，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来找格雷，还有奥萝尔。昨天我来探望奥萝尔，他们说她还在‘培养皿’里面泡着不让我见她。” “当然，那是个大水槽，要裸体才能泡进去，你想看十四岁小女孩的裸体” 龙咳嗽了一声。 艾拉特突然明白格雷为什么对捉弄龙很感兴趣了。这个家伙看上去聪明，却意外地好捉弄，非常适合拿来在工作郁闷的时候消遣。他问：“今天呢也没见到她恢复得怎么样” “据说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别说我还是很羡慕吸血鬼的恢复速度的，我们这有个狼人专家在上次模特狼人的事件中翻资料的时候摔断了腿，现在还在家里歇着。她人呢” “被格雷带出去见她的母亲了。” “怎么，担心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女儿被吸血鬼搭档拐跑了” 龙在报告里推测奥蕾尔在神智混乱中把他当成了她的父亲。艾拉特认可了这个推断。龙确实和女孩的父亲章本铎有相似之处。艾拉特很尊重章本铎，那个男人远不如龙英俊，但那种稳重又不失魄力的气质很像。他有的时候甚至会想不明白，章本铎那样的男人竟然会在未婚的情况下有一个女儿。 龙还不到有做父亲的自觉的年龄，但艾拉特觉得在危险中遇到一个把自己当做依靠的小女孩，从而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看待也可以理解。他想过，如果自己和龙易地而处，他也会肩负起照顾奥蕾尔的责任。 但龙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说：“不会，我很高兴格雷和她相处愉快。” 虽然“高兴搭档和女儿处得来”也可以解释他这句话，但艾拉特看他的表情，总觉得他现在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个为女朋友和女儿相处和睦在高兴的父亲。 这个联想太过惊悚，艾拉特决定忘记自己有过这个念头。他问龙：“你是怎么看奥萝尔的只要确认她身上没有其他的精神控制和陷阱，我们肯定会收容这个第三代吸血鬼。考虑到她对你表现出对家长一样的依赖，很可能暂时让你担任她的监护人。但是……” “说吧。” “从来没有让两个烙印之牙和一个普通人组成搭档的先例，如果你接受她，上面就会让你和格雷拆伙。” 就像艾拉特担心的那样，龙的表情变化不明显，但他是个很有气势的男人，只要不刻意掩盖自己的情绪，稍微板起脸也能让人有暴风雨即将来临一样的危机感。 龙问：“他昨天一整天都不在家，是因为有人找他谈这件事还是有别的事” 艾拉特终于发现了，他以为龙今天来紫藤花大厦的主要目的是探望奥萝尔，但实际找到格雷对他来说才是第一位的。 他虽然没有那么说，但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艾拉特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了起来，绕着自己的桌子转了两圈。某个可能，像是乌云一样，漂浮在他的头顶。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们才认识多久…… 他用夸张的动作猛地甩了两下脑袋，大声说：“务必回答我的问题——你们好上了你和格雷！” 龙的回答像是一道闪电把他劈回了座位上。没等他恢复过来，他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