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信赶紧过去问道:“老板,你有看到经常来你这买红酒的那个张先生吗?”
老板摇摇头,朴信慌了,他拼命地思考张君冉会去哪里。小区附近那个经常有人练习唱歌的公园?还是张君冉喜欢散步的那个河边?
朴信无法思考,他往公园跑去,里面早已经没有人了。河边三三两两地坐着几对情侣,可是张君冉不在里面。
他会去哪里?朴信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或许张君冉是因为看见自己没回来,所以去公司找他了吗?说不定张君冉现在就在公司等着呢?
朴信急忙回公司,一边跑一边给姚小平打电话:“姚子!你快出来帮帮忙!”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朴信吼道:“张君冉不见了!我找不到他!我现在回公司看看,你帮我在小区附近找找吧!”
“什么不见了?啥?”姚小平没明白,朴信已经挂了电话。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朝公司狂奔而去。
一定要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朴信有一种特别压抑的情绪,像是某种堵在心里很久的东西,如鲠在喉,终要冲破。
求求你了,一定要在那里。
63.
尽管张君冉说过可以自己回家,阿姨还是坚持让小权护送他回到小区,张君冉刚进小区门口,就听见顾铭的声音:“小君君,你怎么在这里?”
他分辨不清顾铭的方向,干脆站在原地,顾铭朝他跑了过去:“朴信说你不见了,正在找你呢。”
“什么消失了?”张君冉指了指旁边的小权,“这是超市阿姨的儿子小权,我只是到他们家去吃了顿饭。”
“可是朴信说……”顾铭刚想解释,朴信已经打了过来,顾铭干脆接通电话递塞到了张君冉的手里,“呐,你自己跟他说。”
张君冉把手机放到耳边,朴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上去很是着急:“顾铭,你找到张君冉没有?!姚子说他那边没有消息,他也不在公司,天啊!他到底去哪里了?!”
张君冉想回答,朴信却继续说道:“他明明看不见,为什么要大晚上出门?路上那么多车辆!要是他出事了怎么办?!他为什么不待在家里等我回来?!”
张君冉笑了笑,把手机递回给顾铭,轻声说道:“还是你跟他说吧。”
顾铭狐疑地接过来,朴信还在那边失神地说着什么,顾铭打断他:“小君君在我身边呢。”
“什么?!”朴信大喜过望,“在哪里找到他的?!他去哪里了?!”
“你先别激动。”顾铭安抚着朴信,偷眼看了看张君冉,张君冉正在感谢小权顺便跟他告别,好像没有注意到这边,他继续说道,“小君君去别人家吃饭了,刚刚才回来,我们在楼下遇到。”
“他怎么!你快把他带回家!我这就回来!”朴信充满地挂断了电话。
张君冉送走小权,喊了一句:“顾铭。”顾铭过去扶着他:“我们回家吧?菜鸟找了你很久,快担心死了。”
张君冉慢慢地往回走,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不担心,你看不见,万一在外面受了什么伤……”顾铭唠叨着,张君冉却回答道:“我是瞎了,不是智障,你见过一辈子都呆在家里的瞎子么?”
顾铭一时语塞:“这个……也不是,不过你至少要记得带上手机嘛,至少能让我们找到你。”
“抱歉。”张君冉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虽然我很感谢你给我买的那个有键盘的手机,也很高兴你贴心地为了设置了快捷拨号,不过老实说,那玩意那么小,我放在桌子上就找不到了。”
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顾铭却看出张君冉哪里不对,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君君,你怎么了?你是生气了?”
“不,我只是在想一件重要的事情。”张君冉摇了摇头,“顾铭,之前我交给你的文件,你有好好保存吗?”
“什么东西?你说房产证和保险,我都放到柜子里了,你要吗?”
“不,不用。”张君冉掏出钥匙,触摸到钥匙孔,开门。顾铭担忧地看着张君冉,后者却只是笑笑,推门走了进去。
“对了顾铭。”张君冉没有回头,只是在关上门前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其实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朴信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梯推开家门,如同平时一般,张君冉就坐在家里,喝着一杯咖啡,正对着大门,听见朴信开门的声音便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朴信却无法像平时那样回答一句“我回来了。”他跑过去抓住张君冉的肩膀,认真地查看他,着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张君冉拍了拍朴信的手,“你怎么喘成这样了?先坐下,喝水吗?”他想要站起来,却被朴信按住,力气大得让张君冉感受到了双肩的压力。朴信喘着粗气说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啊。”张君冉点点头,“对不起,下次我一定记得带手机。”
准备了一大堆话想要说的朴信,却因为这一句对不起而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他想起心理医生说的,你永远不能让病人有负罪感。
人面对巨大的变故,一般都会有心灵上的创伤,很多患者都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麻烦,觉得自己是一个包袱,负累。这种精神折磨让患者很容易出现情绪失控,比如暴躁,容易发火,或者抑郁,严重的有自杀倾向。
朴信看着张君冉,这张他每天都要看见的脸,看不出一丝的暴躁或者抑郁,或者说什么都看不出来。
说着对不起的声音轻描淡写。张君冉站起来,柔和地碰了碰朴信的肩膀:“你还是坐下吧,我去给你倒杯水,你身上都臭了,快去洗个澡。”
心理医生的话不断地在朴信的脑海中回旋着:【你要让他开口说话,打开心扉,说出自己心里隐藏的不安。】
朴信看着张君冉起身去倒水的背影,他缓慢地拿起水壶,用手指扶着壶口和水杯,水流倾倒,落在杯中,也倒了出来。
这么多天以来,因为一直呆在一起,朴信从来没有发现张君冉的细微变化,直到现在,他看着这个男人,才发现他瘦了。原本健康的身材销售了一点,嘴角有着淡淡的法令纹,张君冉已经习惯了闭着双眼,朴信几乎看不见他漂亮的瞳孔,只有长长的睫毛依然漂亮如昔。
所有着急的情绪一瞬间都沉默在了胸口,朴信发现那些心理医生说过的话,根本没有用。
怎么才能让他打开心扉,难道要张君冉在他肩头哭泣吗?
张君冉听见朴信问道:“你如果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
水壶里的水溅出来,洒在手上,微烫的温度让张君冉的手抖了一下,他把手背过去,然后摇了摇头:“不,没有,我很好。”
朴信走过去,环住他的脖子,在张君冉的唇上轻轻的亲吻着,反复地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没有深入。朴信用鼻尖盯着张君冉的鼻子:“来做吧。”
张君冉反吻他,朴信一把扫过小吧台,水壶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却没有人理会。朴信坐在吧台上,伸手拉开张君冉的裤链。没有对白,直接了当地进攻重点部位。
舍掉繁杂的前戏,直接切入正题,像是有默契般地不停地亲吻,张君冉不停地在朴信的身体里进出着,凶狠得就像是什么动物在宣誓主权,却无论如何都达不到高朝。
不管他们在怎么努力,如何的抚摸,亲吻,这一个晚上,两个人怎么也没办法出来。只是硬挺着,却一点也不爽,直到朴信精疲力尽,动弹不得。
在朴信的一声痛呼中,张君冉终于抽身离开,转而抱住了朴信。
“这样就好了。”张君冉抱着朴信,“不行的话就抱抱好了。”
朴信很想说“不”,可是身体却已经疼痛难当。
他寻求着解决的办法,却退化到了只能拥抱的地步吗?
张君冉感受着朴信温暖的身躯,还有环抱着自己的双手,如果夏阳一般的气息包围着他,慢慢的都是温暖,唯独没有光明。
他今天本来很高兴。
和别人一起聊天,说话,吃饭,虽然看不见却觉得一切近在眼前,他很高兴,甚至想到要带朴信一起来。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那根本不可能。
如果朴信在那里,会怎么样?
“你小心一点,不要碰到火锅,会烫伤。”“你别走过去了,我开车送你吧。”或者是小心翼翼的聊天,不敢说任何关于风景、视力的话。明明看见了他落在地上的垃圾,却从来不告诉他,东西掉了。
照顾他的心情,生怕他受伤,不敢大声的笑,不敢随意的闲话家常,一大堆工作做不完却为了陪着他、不让他感到孤单而不敢做。
朴信以为张君冉不知道自己总是会带回来一大堆的资料,陪着张君冉“看”电视的时候也在那工作着,只可惜张君冉的听力越来越好,电脑的键盘声,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音,还有朴信忍不住在吃饭的时候口中用极小的声音念着的数据。全部听在张君冉的耳朵里。
他本想告诉朴信,你可以不用如此避讳,你可以问我如何处理这样的分水岭,也可以告诉我今天看见的风景,你不用顾忌聊起今天是不是有人跟你急,也不用在看到我碰倒的东西的时候害怕。
可是做不到。
张君冉深深地明白,朴信的做法没有什么可以责备的地方,他一心一意为自己好,艰难地,痛苦地,饱受折磨地忍受这一切。就像张君冉自己,明知道可以抱着朴信痛哭一场,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念看得见的时光,多么希望可以出去走走,多么想见到不同的光线,可是他也说不出口。
假惺惺地微笑,然后眼看着现实比预料中的残酷一万倍。
说什么“我会照顾你”或者“有你在身边”就好了,全是事情发生之前的自我安慰。就连这样的话说出来都变成了痛苦。
有些根本解决不了的事情,如影随形。
张君冉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面对一切灾难,勇往直前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去,最后却发现自己在荆棘面前如此无能。现在的一切,都并非他说想要的。
他做不到的,只好放弃。
******
顾铭再次接到朴信的电话,是在一周之后。就像之前一样,朴信在电话里大叫着张君冉不见了。他一如既往地睡到下午才起床,还没清醒过来:“你别急,说不定他又出去玩了。”
朴信却如同崩溃地说着:“不是出去了,家里属于他的东西,全都没有了。”
顾铭这才惊醒,他从床上翻身起来,穿着内裤就跑到了对面,对面邻居大开着房门,朴信坐在大厅里,失魂落魄地看着顾铭。
“怎么回事?他人呢?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朴信摇头,“我不知道。我一回来就发现他不在了。”
“开什么玩笑。”顾铭急忙去拨张君冉的号码,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有一条语音留言,留言来自张君冉,他平和地说着:【我交给你的东西,别忘了。】
他不敢念出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朴信,朴信正在给姚小平打电话,重复着一周之前的闹剧,找各种各样的人,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找张君冉。
顾铭拨下号码,那边却已经是关机状态,
姚小平接起朴信的电话,听着好友在那边歇斯底里的叫着,却保持着沉默,他想起刚刚自收到的一封信,上面用笔整齐地写着字,只是每一行下面都感觉像是被尺子什么的格开,有些字体重叠在了一起。信上写着:【还记得很久之前你我的约定吗,我说过,如果我影响到朴信的生活,我就会离开。】
【我知道你肯定很想骂我,所以我也就承认了,没错,我很自私。我不希望日复一日每天的生活变得更加艰难,我不想最后我们之中总有一个要崩溃。你很聪明,你应该明白,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和朴信会无以为继,用最难看的方式分开。】
【比起被朴信抛弃,我还是比较愿意成为那个抛弃他的人渣。】
【所以尽管骂我吧,我就是这种人。自私自利,胆小怕事,不敢开始,害怕结束。】
【照顾好他。】
【希望你能和顾铭永远在一起,他是好人。】
【再见。】
姚小平听完朴信歇斯底里的叫喊,然后挂掉电话,猛地把手机砸向地面。屏幕裂开的声音传到耳朵,姚小平大骂起来。
夏天,朝阳升起,有人正值青春,有人终将告别。
这是一个分离的季节。
64.
去参加顾铭和姚小平孩子的百日宴那天,朴信特意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很久。时间说不出到底是把什么刀,在朴信的脸上横横竖竖地划过。这两年,朴信长高了一点,依然不足的是身体还是论不上强壮。张君冉留在家里的跑步机之类的健身器材全都蒙上了灰,朴信从来没有去用过。职业的关系朴信坐着的时间比站起来的要长得多,虽然不太明显,不过朴信还是发现,自己的屁股变大了。
令人担忧的是发际线后移的问题,听说很多秃头都是年轻轻的开始掉头发。朴信忍不住撩起刘海看自己的额头,最近他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总是能发现几根头发。尽管姚小平说那都是正常现象,但是朴信还是很担心。他摸过自己的后脑勺,扁平扁平的,要是以后秃了要剃成光头一定不好看。
他的五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只是皮肤差了一点,大概是整天面对电脑的原因。姚小平给他送过护肤品,都是从姚小平代言的化妆品厂商那顺回来的。摆了一大堆,但是朴信都没怎么用过。
有人说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其实有点夸张。
朴信掰着指头算日子,张君冉离开两年多了。
两年多以来,朴信的变化也就是这些。他虽然顺利地接替了张君冉的位置成了部门经理,但是依然为工作忙的手忙脚乱焦头烂额,时间并没有让他变得更聪明,他创造的收益始终没有张君冉那么多,只能说是普通成绩而已。朴信有时候很羡慕电视剧里的人,说一句时光飞逝就可以从菜鸟变成成熟男人,而朴信怎么看自己都还是一只靠努力扇动翅膀才能跟上脚步的菜鸟。
他曾经想过要辞掉工作去找张君冉——那还是张君冉刚刚离开没几天的时候——他很激动,消极怠工,直到顾铭拿着房产证和保险单交到他手里。
朴信原本很生气,他很想把张君冉扒出来,然后骂他一顿,把房产证甩到他脸上大骂:“人都没了我要房子干什么?!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不过后来他冷静了下来。朴信把房产证收到了柜子里,依然在这里生活着,忙碌地工作。
他要守着这里,万一那天张君冉回来了,还有地方能够找他。
要说变化比较大的,估计是姚小平。
他还是一个模特,不过从当初那个不懂行情的模特,变成了镜头前温柔婉约,镜头外撒泼叫嚣扯着竞争对手的头发大叫:“有多远给我滚多远!”的小模特经纪人。对此朴信一直嘲笑他,说他从一个出来卖的女支男,变成了组织年轻男女走上不归路的妈妈桑。
对此姚小平觉得甚是荣耀,而且显然,妈妈桑的工作比起模特本身更适合他。姚小平都在计划着正式当个经理人了。
比起姚小平的风生水起,顾铭依然吊儿郎当。大老板说过几次让顾铭回公司帮忙,顾铭开始拒绝了几回,后来顶不住压力去了一天。那一天顾大爷买进了一大笔黄金隔天黄金价格就下降了,气得大老板捶胸顿足。顾大爷也因此找到了一个永远远离公司的理由:【他干这一行绝对会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