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在遇到周凯宇之后，杨洛才发现自己或许真的是个抖M。 一个是渣受，是真渣，风往哪吹往哪儿飘， 反正各种你不喜欢的属性都有可能出现在他身上，如果放在其他 文里，那就是一个活该被炮灰的渣，但是却渣不到攻的头上， 因为另一个是不混黑很多年的性格略扭曲攻。 所以有的时候，当你遇到你命定的，逃不过的克星时， 或许就真的到了改变的时候1V1，属性目测大概是偏执攻X渣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洛 ┃ 配角：周凯宇 ┃ 其它：吕孝，安众，赵长安 第一章 他的胆子一直很大，从我遇见他的那年开始，他就好像什么都不怕。明明没有什么背景，不是那种挥一挥手就能招来一帮人帮他解决问题的大少爷，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什么都不怕。 我想过，如果那时我真的报警，会怎么样？他真的不怕？但是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时，我就彻底明白了，是真的。 他的那种无谓，并非自大，而是真的无所在乎，他从不顾后果，他会想方设法达到他的目的，就算——自己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那时我还不明白，那时我只知道一件事，却也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在我们第一次见面，这个人，就没打算放过我。 ——杨洛 「第一章」 “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对面的男孩穿着一身的奢侈名牌，左耳上钉着一枚蓝钻耳钉，他咬着嘴唇，两眼似含着泪，不甘心般的紧紧握住对面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我们不分手好不好？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男人微笑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别这样杨洛，当初不是说好了么？” “我不要！”男孩突然发飙，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却刺耳的回旋在酒吧里。酒吧的客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终于忍不住皱眉，刚刚还扬在嘴角的笑容渐渐绷成一条直线，语气也开始不耐：“杨洛，同样的话我不太喜欢说第二遍。” 话音刚落，对面男孩的眼泪就从他漂亮的脸上往下掉。 男人脸上的厌恶更加明显，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牛皮纸袋，放到了男孩的面前，纸袋上面有劳力士的LOGO。 “这个给你。”说完，完全无视男孩的哭声，放下结账的钱起身就离开了。 杨洛看着面前的纸袋，慢吞吞的从里面拿出那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个昂贵的金色劳力士手表。 刚刚掉下来的眼泪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滑，可是杨洛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没顾得擦就马上拿出手表小心的往自己手上试戴，然后心情大好。 ——很合适。 “廿味”，很奇怪的名字，但是杨洛和吕孝就是在这家gay吧认识的，其实准确的说他前几任基本都是在酒吧里认识的。这次吕孝会突然和自己分手，完全是在意料之外。他还蛮喜欢和这人在一起的，他可是典型的高富帅啊，而且对自己也不错，本来想着抓住几年，可惜……还是分了。怎么总是这样？三年前的陈泽萧也是，好不容易找着个让自己满意的，老在自己手里出了岔子。 哀叹一声，杨洛抹掉眼泪，咕噜咕噜的喝掉面前的酒。 “哟，又开始悲春伤秋了？怎么？被甩了？”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间酒吧的调酒师小齐冷笑着走到杨洛面前。 “你知道么？”小齐指指他手腕上的表，“这东西跟你一点儿也不配。” 杨洛没搭腔，这种声调他早就习以为常。 举起酒杯：“麻烦帮我再续上。” 小齐不爽，但还是接了过来，毕竟他也算是客人。 杨洛看他走开，低头继续研究手上精美的金表，美滋滋的。他想要这块儿表已经很久了，之前就想管吕孝要，但没好意思开口，只是几次经过专柜的时候留恋不舍的看了好几眼，虽然有点儿故意的姿态，但吕孝果然记着了。 这分手，倒也没什么不好。 正想着，不知道为什么，杨洛突然一颤，一股寒意从背后蔓延而上，他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去。环视一圈，除了几个自顾自喝着酒、聊着天的客人外……什么也没有。不只是今天，上几次在酒吧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难道……是错觉？ “你的酒！”小齐脸色不好的使劲儿把酒杯放到桌上，“看什么呢？刚分手就又想再找一个？诶我说你贱不贱啊，整天就知道找男人包你，没男人会死啊！” “你嫉妒？”杨洛收回刚才的思绪，瞥了他一眼。 “嫉妒你？真不要脸！”小齐啐了一口转头就走，一股子火憋在心里，忍这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整天无所事事，靠男人吃饭，看着就来气。要不是他长得漂亮，那帮人瞎了眼睛才会要他！ 杨洛走出酒吧，风有些凉，刚哭过的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涩涩的，他缩了缩身子往公交车站走。九路公交十五分钟才一辆，远处就看到刚走一辆，想到又要再等上十五分钟，杨洛的脑袋耷拉了下来。 坐在公交车站的候车椅上，寒气从冰冷的座椅传了上来。过了一会儿，杨洛才猛然想起，他怎么忘了，他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啊。 和吕孝在一起三个月，三个月都是住在他家，出门吃饭还是购物都是用的他的金卡。可刚刚已经物归原主了。连公交车的钱都没有，真是倒霉透了。 看来，只能走回去了。 杨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往家走，心情时好时坏，身体里跟装了一个撒了野的猴子一样四处乱撞，撞的他头晕眼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家，三个月没回来，门口放杂物的矮柜上已经落下一层灰。打开柜门从角落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只觉得身体疲惫，连鞋都没脱就直接瘫躺在了床上。 这间屋子是租的，总共二十平米不到，带个小卫生间和小厨房。单人床旁边放着一个棕色木立柜。躺下没一会儿，杨洛就呼呼地睡着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他是被一阵电话声吵醒，伸出手摸索了半天才摸到电话，接起来迷迷瞪瞪地问道：“谁啊？……” “喂……你好……请问是杨哥么？”电话那头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嗯是啊，你谁啊？” “啊……哦，那个啥，我是长安……” “长安？”杨洛满脑子稀里糊涂的问号，长安怎么会有他的电话？ “我……我现在在T市……” 所以？那关我什么事情？杨洛腹诽。 “我妈说一到T市就找你……” “啊？”杨洛一下子清醒了，“找我？” “我妈说她已经跟你说好了……” 长安口中的妈…… 操！ “我过会儿再给你打过去。”杨洛挂了电话，然后拨了另一个号码，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哪位？”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谁给你的？” “还能谁，不就你那亲妈么。”电话那头的女人不屑地说。 “长安来T市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哦，长安已经到了？” “他说是你让他住我这儿的？！”杨洛声音变得尖锐。 “反正他已经过去了，你就给他挪个地儿让他住下吧。” “我就这么一张床，哪儿有地方让他住啊？！” “那就给他随便打个地铺，反正他现在身上应该也没几个钱，你看着办吧。” “你是她妈还是我是她妈啊！” “杨洛！你说话客气点儿，知不知道尊重长辈！以前也没少照顾你，让你照顾一下你弟弟跟杀了你似的！反正他已经到了，你不管他就让他睡大街上，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咣的一下被挂断了。 照顾他？谁他妈来照顾我？杨洛本来心情就烦，被这么一折腾更加烦躁，但想了想还是捞起电话拨了回去：“你现在在哪儿？” 第二章 杨洛赶到火车站，不远处就看到一个人提着行李傻站着，也不知道找个地方坐下。他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看到来人立马面露喜色的大喊了一声：“杨哥！” “小点儿声。”杨洛皱皱眉，“吃过饭没有？” “……还没呢。” “嗯，那行吧，先跟我找个地方吃饭。” “诶！好！”赵长安眉开眼笑的。 赵长安是农村来的人，第一次来像T市这种大城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看的不亦乐乎。 “杨哥啊！这楼咋盖这么高啊！……” “杨哥啊……我好几年前就想啥时候能来这儿，没想到还真来了！” “杨哥啊，你说这找工作好不好找啊？” “杨哥，我听说这里找的工作比我们那儿工资高不少呢，是不是真的啊？” “杨哥……” 杨洛听的烦死了，呵斥他闭嘴。 赵长安这才消停。 杨洛带他到了一家普通的家常菜餐厅，随便点了几道菜。赵长安呼哧呼哧的吃的起劲儿。杨洛没有胃口，低头心不在焉的玩起了手机上的斗地主。玩儿了会儿就感觉没意思了，可对面的赵长安还没吃完。 心里百八十个不情愿，可是也不能真让他露宿街头。虽然那女人对自己烂到家，可是这傻子毕竟跟自己没有仇。记得那时候，每次那女人不给他饭吃的时候，都是这孩子偷偷的给自己送过来。 那女人讨厌自己，情有可原。他没什么可怪的，现在自己还不是照样生活的好好的。他跑到T市，那女人还是在农村里当着一个村妇，他还是比她高一档次。就算是靠男人，当年她不是也想靠男人么？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吃饱了？”杨洛看他放下碗筷问道。 “饱了！”赵长安笑呵呵。 “饱了咱们就谈谈正经事儿。” 赵长安听到这话，马上正正身子，摆出一幅好学生的姿态。 “你来T市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就是想在这儿找份工作。” “找工作在哪儿不能找？非得跑这儿来？” “杨哥……村里人都说大城市的工资高，比在家种地强多了！” 杨洛郁闷的锤锤脑袋，这傻子非要在T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闯荡，哪天不被骗了才怪。 “我知道了，不过我先跟你说好了，你先住我那里，不过就一张床，所以你只能打地铺。还有今天这顿我请，但以后的一日三餐你自己搞定，反正我是不在家做饭的，工作的事情我既没背景也没关系，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赵长安直点头。 杨洛觉得，赵长安肯定混不了几天就得收拾收拾东西走人，谁叫这人从小就蠢的要死。 他不自觉得笑了一下。 但是下一秒杨洛瞬间感觉一阵战栗，全身如同过了电似的。 又是那种感觉！就仿佛被什么人窥探着一样…… 是谁？…… 难道又是错觉？杨洛慌忙向四周看去，但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现。 “服务员，结账。” 杨洛想，还是先走人吧，最近自己越来越神经质了。 T市中关大街的一条胡同口往里，建着几间老平房，这就是杨洛现在住的地方。赵长安拖着行李放到一边，杨洛给他从柜子底下的大抽屉里拿出两床被子和一条凉席说道：“你自己铺一铺。” “谢谢杨哥！” 杨洛又递给他一把钥匙：“这是钥匙，记着别动我东西。” “嗯嗯！” “好，那我先走了。” “杨哥！你去哪儿啊？” 杨洛没理他，打开衣柜，衣柜里满满当当的名牌，他选了一件紧身点儿的衣服换上，又换了双鞋，再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从抽屉里拿了几张钞票数了数，就出门去了。 刚过六点，天还没暗。出了胡同，一路走到公交车站，等了一分钟公交车还没来，杨洛就招了一辆出租车。 他今天不想去廿味，因为那家酒吧被老板打理的实在是太过安静，没有一点声色场所的感觉，而且那里认识他的人太多，所以他打车到了城南的酒吧一条街。 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夜晚的到来给白天假象般安静的街区染上一层靡靡之音。 杨洛的样貌真的很出众，无论到哪里，桃花眼风情万种的一挑，总是如此吸引人。 酒吧的音乐嘈杂震耳，昏暗的灯光下是狂躁奔放的人。杨洛坐在吧台前，安安静静的独自喝着一杯刚刚调制好的鸡尾酒，他能感觉到有很多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带着蠢蠢欲动的……欲望…… 有人坐到了他的旁边，耳畔传来很磁性的声音：“你好。” 杨洛勾起嘴角，终于来了一个，再不来……他都快喝醉了。 转过头看向来人，顿时有些怔愣。 没有多帅，只能说中上的外表，身材看起来倒是很棒…… 只是……那双眼睛……感觉有点儿熟悉。 “你……也好……”杨洛冲他笑了笑，声音里有呆呆的成分。 “一个人么？” 标准的搭讪，杨洛点点头。 “我也是。”男人温柔的微笑，“我叫周凯宇，你呢？” “……我叫杨洛。” 男人的笑意加深，眼睛里藏着别的东西：“名字很好听。” 杨洛低下头轻啜着酒，从侧面看像是在害羞。他等了半天，这个人却不再开口了。 周凯宇是么？周凯宇……周凯宇…… 在脑内仔细搜索了一圈，才确定自己确确实实不认识这个人。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又同时缄了口。 杨洛冒状尴尬的摸摸头发：“你先说吧。”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今晚……方便么？”上翘的嘴角，带着暧昧的语气。 太……直接了吧？杨洛心想，他和这人貌似才确定了彼此的名字……不过，要是一夜情的话，也说得过去。 “方便……”话音才落下，那人就倾过身子，堵住了他的嘴。 杨洛只愣了一下，便闭上眼睛和他唇舌交融起来。鼻中，充满着他身上清爽的男性气息。 第三章 昏暗的灯光下。 “嗯……”杨洛呻吟着，感受着上方男人的律动，“快……快点儿……再快……嗯！” 周凯宇狠狠的往里一顶，杨洛立马尖叫出声，他伸出手无力的勾住上方男人的脖颈，大张着双腿，样子银秽之极。 “啊……好舒服……好……嗯……好舒服……”杨洛的嗓子已经喊的沙哑，面色愈加潮红，配合着他的抽插，臀部慢慢地摆动着。 “啊！” 又是狠狠的插入，杨洛的眼泪随着掉了下来，滑落到枕头里。 周凯宇揉捏着他的乳头，乳头逐渐挺立起来。他低下头吻住杨洛的嘴唇，舌头伸入其中，在里面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搅拌着，口水交互着发出‘啧啧’的声音……然后顺着面颊向下，来到他白皙顺滑的脖子，不停的舔舐啃咬，杨洛敏感的一颤，手跟着滑到他的背上，抓出几道红痕…… 杨洛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阳光从旅馆的窗户里照设进来，可以看到灰尘在空气中来回浮动。 底下已经被清理过了，当然不是自己弄的。昨晚被做到眼皮都睁不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那人抱着自己去了浴室…… “醒了？”周凯宇从浴室里走出来，指指床头柜上的皮蛋瘦肉粥：“先吃点儿早餐？” “哦，谢谢。”杨洛赤裸着身掀开被子，就这么坐在床边上吃了起来，心里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周凯宇坐到他身边，很近，杨洛能闻到他身上刚刚沐浴后的味道。 “小洛？” “嗯？”杨洛抬头，嘴角粘着一粒米粒。 周凯宇凑过身把那米粒转而舔到了自己的嘴里，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他问道：“我们在一起吧？” “……好啊。” …… 等等……是不是答应的太快了…… 杨洛有些后悔，可是现在又不好意思改口。 不过看他的车还有穿着，白衬衫、西服…… 没准符合自己的要求也不一定呢？或许不是大款，但也有可能很有钱。 杨洛一口气把粥喝完，再看向他，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不过，我没有工作。”杨洛撇过眼，装作不敢与他对视。 “没关系，我养着你。” “……”这个人……是真的很有钱吧？ 但是很快，杨洛就知道自己的结论下的太早了。 当周凯宇带他来到一套普通的公寓时，杨洛大失所望。 他进到屋内，只不过是两室一厅的小套间。都说男人是否成功只要看房和车就够了…… 杨洛突然想起什么：“……周凯宇，你那辆车是……” 周凯宇好像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笑着回答：“哦，那个是单位的车。” 果然…… “你今年多大了？”杨洛尽量不让自己脸色变得难看。 “二十三。” 比自己还小一岁…… 二十三才大学毕业没多久吧。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就是个科员而已。” 公务员。 其实公务员也没什么不好，发展空间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稳定。另外要是有那个能力和机会，说不定哪天就是大官。 可是，这不是杨洛要的。 他可没那个闲心把精力压在一个潜力股身上，又不是过日子，将来就算他做大了，那时候估计他们早就分道扬镳了。 但是，分手的话他说不出来。每一次，不都是他们主动和他分手的么？ 算了，用不了多久……这个人也会的。 可是，忍受这种穷酸的日子，杨洛气就不打一处来。 完全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你呢？” 杨洛垂下眸，没看他的眼睛：“我……大专毕业。” “什么专业？” “……呃，市场营销。” “跟我想象的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杨洛看他。 周凯宇顺顺他的头发，和他对视：“……专业。” “哦。” 真的么？为什么他的语气有点儿怪？ 算了……管他的。 杨洛给赵长安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不回去了，让他自己照应自己。赵长安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儿问：杨哥出啥事儿了，杨哥出啥事儿了。 杨洛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你不上班？” “今天周六。” 哦对，日子都过糊涂了。 “那……你今天打算做点儿什么？”杨洛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周凯宇反问：“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诶……我听你的。” “要不我帮你到网上查查有什么工作适合你？” 杨洛脸一下黑了，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找工作？要是自己想找工作还找你干嘛？ “我们……”刚说了两个字，周凯宇却好像没听见，起身往电脑桌走去，杨洛在他背后狠狠扯了扯头发。 启动了电脑，杨洛坐在他椅子后面的床上，看着这人认认真真的浏览着网页，一条一条的看着招聘信息，时不时侧头问问自己这个或者那个怎么怎么样，如何如何…… 杨洛只得应付的回答。 他能不能别这么热心？ 真的挺烦的…… “这公司也可以，收大专的，而且工资方面不错，你可以去试试。” …… 周凯宇等了会儿，发现身后没有了声音，便疑惑的回头，杨洛已经歪倒在床上又睡着了。 看来昨晚真的是累坏他了。 周凯宇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杨洛闭着眼，呼吸很轻，又长又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美好的弧形。他把堆在一旁的被子展开轻轻盖到他的身上，又把窗帘拉上让阳光彻底挡在外面不会影响到他的睡眠。 静音，关上电脑，周凯宇的嘴角噙着一抹异样的笑，期间没再看那些招聘信息一眼。 第四章 杨洛就这么住下了，没有一点的不适应。从十六岁离开那个地方之后，他就一直辗转在很多个男人之间，到处的换住处，这些事情早已习惯。 周凯宇倒是和想象中的一样体贴，早饭上班前都会帮他准备好，中午的时候又会贴心的问他吃过没，晚上有的时候会带他出去吃，或者是他来做。 这个人做饭很厉害，如果说将来有什么地方让他舍不得离开，大概就是这一点了。 可是，他杨洛是不可能认真的，至于……周凯宇……他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吧？毕竟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他从来不相信。 杨洛推门走进一家娱乐会所，立马有人认出了他。 “哟，小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我天天有空。”杨洛笑着拍了拍走到自己面前的经理问道，“安众呢？” “哦他啊，里面呢。” “今天没事儿？” 经理语气嘲讽：“呵，惹了客人怎么可能没事？” “谁啊？” “怀义的董事，那小子就是欠揍，做这个的还他妈装纯。” “张哥别生气嘛，我说说他去。” “去吧去吧，要不是客人就喜欢这种样的，我他妈早让他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了……”身后的张经理还在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杨洛回头冲他笑笑，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这家娱乐会所在T市还算出名，表面当然是那种正经营生，可暗地里小姐MB个个都不缺。 杨洛拐到一间隐蔽的房间，门上有密码锁，普通客人是进不去的。不过杨洛很早就跟这里的经理混熟了。原因也简单，杨洛很会给这里招揽生意，勾引各地的富商大少。 很多人刚接触他的时候，都被他装出来的干净和羞赧给欺骗了，等到时间久了，他的本性就一点点暴露出来，最后的结果就是分手。而暗地里骂他贱货的就更加数不胜数。 刚踏进门里，一道带有敌意的目光马上直直的射来。然而当缩在黑色沙发角落里的少年看清来人是谁，眼睛里的敌意才一点点的消失殆尽，绷直的身体也渐渐软了下来。 杨洛坐到了紧紧盯着他走过来的安众身边，叹了口气，“你当初选了这条路，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 “……” “要不还是我帮你……” 袖子马上被扯住，杨洛看过去，安众咬着嘴唇抬起头看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算了，随你便。”杨洛扒开他的手，然后掀起他的衣服，安众想要挣脱却又被杨洛摁住了。 “果然……” 安众纤细的身体上，是被抽出来的一道道红色血痕，腰间更是多出来一块块青青紫紫的颜色。 安众不再动弹，低头沉默不语。 “你自己去买点儿药吧，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想用我的钱是因为你嫌那些钱脏。” “不是的！我只是……”但当安众和杨洛的眼睛对视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小了下来，“我只是觉得……你也不容易……也是……也是……” “呵，也是什么？我虽然也是被人上的，但我和你可不一样。”杨洛嗤之以鼻，“我那是合理利用他们当我的人肉提款机，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而且高兴还开心。而你呢……除了无奈痛苦以外还有别的感觉么？” “……我只是没有办法。” 这回轮到杨洛沉默，他向来拿这种死倔的人没有办法。 当初安众差点儿被人玩儿死，顺手救下他，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他的母亲得了重病，每天靠着医院里那些昂贵的仪器才勉强活了下来。 对他们来讲，这么勉强的生存真的有意思么？ 杨洛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抬头神奇的发现楼上的灯竟然还亮着。 难道……他还没睡？ 开了门，走到玄关就看到听见开门声的周凯宇往他这边走来：“你手机关机了。” 杨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忘记开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去朋友家了一趟，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 “嗯，我知道了，那快洗洗睡吧。” ……这就完了？杨洛奇怪的抬头，周凯宇已经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还以为自己会被审问很久的。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个人对这段感情也不是很认真。那……这样更好，到时候分开也就更容易了。 杨洛冲了个澡，用毛巾随便的擦了擦就钻进了周凯宇的被窝，使劲儿嗅了嗅被子上的气味，是自己很喜欢的暖阳的味道。 然后紧接着就被人一把捞了过去，身边的男人压住他狠狠的吻上他的嘴，直到嘴唇被吻到红肿。周凯宇又从杨洛的脖子一点点的往下舔舐，滑到乳首、腰侧、小腹上，吸吮出了一朵朵红色的草莓印…… 杨洛半眯着眼睛，脚趾蜷缩着舒服的叫出了声。 这一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洛觉得周凯宇做的格外的狠。 之后的几天，杨洛越来越放肆的晚归。之前还有些顾及着这人，可是看他对自己每次晚归的借口都深信不疑的样子，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们的交集也就这样了，连开始都没有一点点热度的茶，凉下去的速度自然不必说。 杨洛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租的那个平房拿些东西，其实也是为了顺便看看长安，心想免费给他住还真是便宜这他了。可是等到长安回来却没有看到他想象中的那种傻笑。 几周不见，赵长安进屋看到杨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的放下身上背着的那个旧包，眼睛却死活不肯看向杨洛，就好像在回避什么。 杨洛很不习惯：问道：“你怎么了？” 赵长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干嘛啊？”杨洛不耐烦，“有什么话别吞吞吐吐的。” “杨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我去哪里用你管？” “因为……我……我听邻居说……” 邻居？杨洛马上懂了，那些八婆邻居整天没事儿就喜欢议论自己，肯定跟长安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吧？不过那也不能算坏话，毕竟都是事实。 “继续说啊。” “他们说你是……是那个……同性恋……” “他们说对了，我就是同性恋。” 赵长安脸腾的红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 “不是……不是……是……他们还说你被很多男的包……养……”最后一个字，赵长安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没错，所以呢？” “为……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啊，只是穷日子过久了，谁都想要过上好日子。” “可是那得靠自己的本事呀！”赵长安的脸早就变得通红，现在连眼睛都跟着一起红了，还泛着血丝，一看就是几天都没睡好觉。 “就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才要靠别人。”杨洛不屑道。 “我……我知道当年我妈对你很不好，可是杨哥！你也不能就这样自甘堕落啊！”近乎咆哮。 “我自甘堕落？赵长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自甘堕落了？” “那……” “我这不叫自甘堕落，我从来没有自甘堕落过。我这是本性使然。” “杨哥你……” “本性使然懂么？别傻了，那种东西天生的，改不了了。” 第五章 自从那天长安被他的言论惊的说不出一句话，然后下一秒立马收拾东西气愤的离开了之后，杨洛对赵长安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 原来，自己已经变成了那种连赵长安这么好脾气的人都会生气的人了。 原来，他离开长安他们村子已经八年了，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去八年。他想，接下来一定还会有更多的像这样的八年又八年，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其实，也挺好。 这天杨洛是闻着饭菜的香味醒的，他打着哈欠浑身赤裸的从床上下来，看了眼表发现才早上七点而已。 他循着味道走到厨房，就看到周凯宇背对着他翻炒着锅中的食物。 杨洛靠在门边上问：“做的什么呀？” 周凯宇听见声音忙放下锅铲回头：“吵醒你了？衣服怎么不穿上？”然后迅速关了火把锅里的菜倒进一旁的盘子里，洗了手之后绕到杨洛身后的沙发上拿起浴衣给他披上，“入秋了，别感冒了。” 杨洛揪着浴衣的两边防止它滑落，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刚起床的淡淡沙哑：“你这是做的早饭？” “不是，今天中午有点儿东西要做出来，所以可能赶不回来给你做午饭了，你中午要是饿了就把这些菜热热，锅里焖了米饭。” “哦……知道了。” 杨洛还有些犯困，趴在饭桌上看着周凯宇进进出出的准备出门，心中迷迷糊糊的想，这还是第一次看着这人出门上班。 自从和他在一起了之后，尽管自己对找工作非常不上心，但这人还是帮他查了很多应聘的地方，甚至帮自己写了简历。 有几次杨洛其实已经收到面试通知了，周凯宇也挺高兴的叮嘱他面试要注意的事情。可是杨洛嘴上答应的挺好，出了门就绕到别的地方闲逛去了，等看时间差不多才回去，骗他说自己没通过。看着周凯宇明明很失望的表情，还反过来安慰自己说没关系慢慢来的时候，杨洛真觉得非常好笑。 还有就是，明明中午只有两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却还要跑回来给自己做午饭，这个人是有多闲？不过也好，省得自己还得出去花钱浪费在吃上面。 周凯宇收拾好了，抱起昏昏欲睡的杨洛往房间走：“还早呢，回屋再睡会儿。” 杨洛只记得自己迷糊中应了一声。 砰砰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杨洛皱着眉把头缩进被子里。 砰砰砰！ 又是一阵敲门声，谁啊……好烦…… 杨洛嘟囔着翻了个身。 直到门被敲了将近五分钟，杨洛才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衣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戴无框眼镜的陌生男人。 杨洛疑惑的问道：“你是？” 眼镜男捏着下巴打量他，“你是杨洛吧？”看到杨洛满脸疑云忙解释：“别误会别误会啊，我听阿宇提起过你。” “要进来么？”杨洛根本不想知道他是谁，刚刚因为被吵醒心脏跳的异常的快，要不是不认识这人，杨洛铁定已经开始发脾气了。 “……可以么？我看你还没换衣服。” “没关系，我又不是女的。” “那好吧，你不介意就行。” 介意，非常介意！已经吵到我睡觉了！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三点才到家，现在还没睡够，杨洛愤愤的想，显然忘了昨天周凯宇等他等到同样的时间，而且今天早上为了上班还要早起的事情。 那男人跟着杨洛进了屋，熟门熟路的坐在了沙发上，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杨洛正捧着水杯喝水，看也不看他一眼。等喝完水就进了卧室啪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外的男人被他的举动小惊了一下，然后又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小子就是杨洛？阿宇的眼光原来这么差？以前还真没发现。 周凯宇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刚进门就看到陆铭歪在沙发上无聊的看着电视。见他终于回来了，陆铭才关了电视：“你终于回来了，怕影响你工作就没给你打电话。” “你几点来的？” “下午两点。” “我不是让你五点来么？” “有什么区别？” 周凯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卧室，陆铭了然的挑眉：“懂了，不过……抱歉啊，我不知道他两点还在睡觉，我以为身为一个大好青年这个时候应该和你一样去上班的。” “你不是也一样？” “拜托，我只是今天休假而已，老婆又出差了，孤独寂寞只好来找你玩。况且我不知道你家里有人，本来只是想上来看看，然后去你家旁边的商店逛逛看能不能给老婆买点儿什么好吃的……哦还有啊，刚才觉得肚子有点儿饿，就把你做的饭给热了吃了，哈哈哈……” 这个时候卧室的门突然开了，杨洛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脖子上戴着几条链子。 周凯宇走近他，语气轻柔的问道：“几点起的？” “挺早就起了，我肚子饿了。”然后杨洛瞥向饭桌看到被吃得精光的饭菜，掩藏住不满的情绪说道：“要不，再做新的吧？” 陆铭眼镜差点儿掉下来，这跟刚才出来给他开门的小子是同一个人么？现在说话竟然这么温柔有耐心……怪不得会有那样的传闻。 “嗯，那你等等，我马上就做。” “好。”杨洛微笑着点头。 闷了新的米饭，没过多久，两菜一汤也做好了。杨洛胃口大开的吃了起来，周凯宇趁着这会儿去冲澡，等了好久的陆铭又被撇到了一边。无奈，陆铭只好闻着菜香继续看电视。 周凯宇洗好澡出来却看到饭桌前已经没人了，问陆铭：“他人呢？” “他说他出去找同学一趟，过会儿就回来。” 周凯宇眼神黯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到常态。 陆铭关了电视，把手搭在沙发背上说道：“阿宇啊，虽然很久之前就听你提起过他，但是你要知道人总会变的。” “我知道。” “酒吧里的那些传言看来不是假的呀。除了说他不检点喜欢靠男人外，今天我见了他，可真没什么礼貌，我这么说你别生气，真的就好像没有家教一样。” “嗯……他的确变了很多。” “那你还……” “我只是很好奇。”周凯宇笑道。 第六章 “好奇？” “虽然小的时候也不算有什么交集，但毕竟也改变了我很多。曾经那样性格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你不是认真的，对吧？” “你觉得呢？” “那我就放心了，虽然对你喜欢男人这件事没什么想法，但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个靠谱点儿的。像杨洛这样的，真的不适合过日子，太不踏实。 “而且有一点我觉得你应该明白，我不知道杨洛是不是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的，但世上不幸的人何其多，恶劣的环境不是人堕落的理由。善良的人就算环境再恶劣也会坚忍不拔的成长，而相反，恶人的生活环境再好也会不断的伤害别人。” “嗯，我明白，老师。” 陆铭翻了个白眼：“别叫我老师，好像我多老似的，你还是叫我铭哥吧。” “我这不是看你在教育我么？” “靠！你小子！”陆铭作势要打他，不过也只是比划一下就把手放下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周凯宇看他说着说着语调都轻快了起来就知道肯定是好事，然后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老婆终于怀上了，过几天有空记得来我家吃顿饭知道么！” “真的？我说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就往我家跑呢，原来是有喜事，恭喜了。” “嘿嘿嘿，这不是要当爹兴奋的么！” “我要去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不过……要带上小洛么？” 陆铭想了想不在意的摆摆手：“虽然不喜欢那小子，不过带他来也无所谓，正好我老婆也念叨着想见见他呢，总得满足她的好奇心是不是？” “嗯，好。” 杨洛谎称自己去了同学家，实际上他又去了gay吧。他也懒得管周凯宇信不信，反正前几次他不都没说什么吗？ 坐在吧台前喝到有些醉醺醺，突然感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微眯着双眼回头，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王子欢。 “怎么是你？” “小杨洛，好久不见了。” 杨洛皱着眉扒开他的手：“别碰我……” 王子欢却趁机反握住他的手，贴近他：“虽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可是这么久没见，我可想死你了。”说着就要亲上去…… 杨洛一脸厌恶的推开他：“我现在有男朋友。” 王子欢没皮没脸地笑了：“那又怎样？对你来讲好像没什么区别吧？而且我听说你的那个男朋友不过就是个小公务员，你真的满意？” “你不是也一样？”这个王子欢以前经常来这种地方，所以基本上T市的酒吧都有他的身影，杨洛对他已经很熟悉了。只不过他长的一般，而且赚的那点儿钱还不够他在酒吧挥霍的多，就凭这样的条件还没事老是来勾搭他，让杨洛很反感。 “……以前虽然不好，但是你就不好奇我这些天消失去哪里了么？” “不好奇。” “别这样啊，告诉你吧……我啊……搞定了一场大买卖，押对了宝，这次可是赚翻了！” 杨洛握住酒杯的手指微微一动：“什么大买卖？” “投资了一个项目，我可是大股东。结果那个项目大赚了！”王子欢得意的忍不住挑起了眉头，“这回你可不能说我没本事了吧？” “证据呢？” 王子欢神秘兮兮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盒子：“这是我特意从香港给你买回来的礼物，我一赚钱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 杨洛装作不情愿的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颗裸钻。 “这可是D色的高品质裸钻，怎么样啊小杨洛？满不满意？” 杨洛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东西，这颗钻等级一看就很高，而且是戴比尔斯的牌子，看起来不会有假。他不仅心动了，而且顿时觉得王子欢顺眼许多。 “还不错……” “哈哈你喜欢就好！那……作为交换，你要不要亲我一下？”王子欢凑到他面前，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杨洛稍作犹豫，还是亲了上去。本来只是想蜻蜓点水般的马上离开，结果没想到王子欢哪里肯轻易放过这次机会，他的大手马上按住杨洛的脑袋，强势的把舌头伸了进去。杨洛条件反射的挣扎，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临走的时候王子欢一只手搂着杨洛，一只手不安分的往下滑：“和那人分了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 杨洛摁住他的手，沉默了许久才回道：“我考虑一下。” 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周凯宇还是像前几次一样并没有多问什么。杨洛放下心，笑着问道：“今天下午来的是谁呀？” 周凯宇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完才回答：“他叫陆铭，以前在我们孤儿院工作过。” “你们孤儿院？” “嗯，我是那里长大的。” “你是孤儿？！” “对。” 杨洛显然没想到，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周凯宇似乎并不在意这段过往，继续说道：“后来陆铭遇到了陈童童，为了能多赚钱就去别的地方工作了。当时在孤儿院的时候，虽然他比我大八岁，但我俩的关系非常好，之后就一直都有联系。” “哦，是这样。那很好啊，忘年之交。” 周凯宇无奈：“小洛，别瞎用成语。” “诶？用错了么？他不是比你大么？” “可是才八岁而已。” “……哦。” “还有一件事，陆铭要咱们有时间去他们家一趟。” “干嘛啊？” “他老婆，就是刚刚跟你说的陈童童怀孕了，庆祝一下。” “可是我又跟他们不熟……”杨洛踌躇，这样去他们家感觉怪怪的。 “他是我至交，就是这次不去，将来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会很多。” 将来……？他可从没想过什么将来。不过杨洛是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好吧。”想了想还是勉强答应，反正最近也很无聊。 和陆铭他们约好的时间是这周六。 杨洛站在镜子前面扯扯自己的衣服不满的皱眉，嘴里喃喃自语道：“这件也不怎么样……” 身后的周凯宇从后面拥住他笑道：“挺好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杨洛浑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真够肉麻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做点儿实质性的事情。说实话，他已经有些厌烦这个人的态度了。 但是杨洛并没有表现出心中的小情绪，“我只是觉得这件衣服太旧了，都穿好久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再去买新的吧？ 周凯宇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衣服，然后摸摸他的头发：“我觉得挺好。只是带你去见朋友而已，随便穿什么都行。” 穿什么都行？！ “……”杨洛没再说话，低着头往门口走。 周凯宇跟在他身后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杨洛语气冷淡。 周凯宇也不再问，拿上东西牵起他的手就出了屋。 一路上都安静的过头。周凯宇打开音乐神色自然的开着车，仿佛浑然不觉杨洛在闹脾气。 第七章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下了车，杨洛面无表情的跟在周凯宇的身后，心里却极其不平衡。 以前他也经常跟那些人犯脾气，可是哪一个不是回头来安慰他，他也就顺着台阶下去了，可是这个人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杨洛在他背后暗暗的生着闷气，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杨洛脚没收住一下子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杨洛捂着鼻子抬头，就看到周凯宇回头无奈的握住他捂住鼻子的手说道：“走路的时候别东想西想的。”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可以保持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这么多次的晚归也是，只有第一次他问过原因，之后就再没问过。他有些分不清周凯宇是脾气太好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可是如果不在意，又为什么每次都要等到他回家才去睡？杨洛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再做些更出格的事情，他是不是都不会生气？ “……到了？”杨洛强迫自己恢复到正常的语气，但心里却还是堵得要命。 “嗯，前面那栋楼就是。” 这个小区看起来比周凯宇住的环境要好一些，更偏郊外所以也就更加安静。周围种着灌木，还有一些挺立的杨树帮衬着，空气非常清新。 他们家住六楼，从电梯里出来一拐弯就是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扎着清爽的马尾，手上拿着匆匆解下来的围裙。 “好久不见了。”周凯宇客气地说道。 她看到来人马上面露笑意，又看了眼他身边的人问道：“这是小洛吧？” 杨洛没吱声，周凯宇就替他回答：“嗯，他就是杨洛。” “长得真不错，那就别站外面了，快进来吧，饭马上做好。” “麻烦了。” “跟我还客气？” “呵呵。” 周凯宇领着杨洛换完鞋进到客厅，才看到陆铭潇潇洒洒的从卧室出来。 等饭的时间，杨洛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仿佛在跟自己较劲儿。陆铭在一旁偷偷戳了戳周凯宇问道：“他怎么了？” “挺好的。” “可是……我看这表情不对。” 周凯宇看了眼沙发上沉默不语的人，突然笑了下。笑的陆铭莫名其妙。 “你别管他了。”最后也只是得到这么一句。 周凯宇和陆铭去厨房帮陈童童端菜，杨洛理都不理的自顾自的玩着手机。 “小洛，过来吃饭了。”周凯宇叫他，杨洛才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坐下来什么都没说就动筷子吃了起来。 陈童童也看出他心情不好，坐在桌前不多说什么，但是看到他这种态度，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只是强忍着没发作。 一时间，气氛很冷。 “小洛。” “干嘛？”杨洛抬头望向身边的男人。 “把筷子放下。” 杨洛一愣。 “道歉。” 这回是彻底愣住了，凝结的空气中杨洛反应了很久才把筷子一甩：“既然这么不欢迎我，又何必让我来？我先回去了。”撂下这句话，转头就开门离开了。 “你不去追？”陆铭无奈的撑着下巴问。 周凯宇就好像听到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为什么要追？”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人，他根本没顾及你的面子，要不是咱们关系这么铁的话…… 阿宇啊，你确定你们就这样下去？” “嗯。” “我劝你还是算了，别再玩儿下去了，这个游戏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到时候万一……” “谁说我在玩儿了？”周凯宇打断他的话，眼睛墨黑深邃，一字一顿，“我从来，就没玩儿过。” “可是上次你说……” “上次？上次我说过什么吗？” 的确，他上次并没有说过什么，只是一句不确定的反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铭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顿饭吃的倒也不算是不欢而散，或许少了杨洛，反而气氛更加轻松。 杨洛走的很慢，他以为身后会有个人追出来，可是等了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失望顿时充满了胸膛，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不满的情绪在一点点的滋生当中，终于长成了一棵茁壮的大树。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或许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之后的几天一直过的很平静，只不过杨洛偷偷的开始与送他裸钻的那个王子欢频繁的联系起来。 他的手机短信箱里每天都会多出无数条暧昧的短信，可是杨洛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他从来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那些话没几句是真心的。 其实他也知道，他们和他在一起并不是有多喜欢他。他自己作风不检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对自己一心一意？也就是刚开始还能骗骗他们，像个青涩单纯的男孩，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破绽。性格使然，说白了，就是活该。不过他早就不在乎了。 这个人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想上自己而已。彼此都很清楚，却不点破。杨洛心想，就这样吧，找个机会和周凯宇分手就好了。 可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机会就自然而然的来了。 那天是工作日，周凯宇出门上班去了，杨洛逛完街刚到家，就有人来敲门了，来人竟然是王子欢。 杨洛吓了一跳，想立马关门。 却被王子欢一下顶住：“怎么？不欢迎我？” 杨洛的力气没有他大，无法，只好问道：“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王子欢还是像往常一样愉悦：“刚才在街上的时候看到你了，不是怕你不告诉我你住哪儿才偷偷跟过来的么？” 见杨洛还是想要把他关在外面，连忙推开门挤了进去，然后反手把杨洛压在了墙上。 “你干嘛？！” “你看我们都聊了那么久了，是不是该做点儿实质性的事情了？嗯？”最后的单声疑问，显然不想继续等下去。 “不行……不能在这里……” “你那个小男友应该去上班了吧？肯定不会那么快回来的……”王子欢的欲望已经上来了，他觊觎杨洛这么长时间，早就想尝尝他的滋味了，每次看到他漂亮的脸蛋儿就控制不住，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他不管不顾的把杨洛推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杨洛的反抗渐渐小了，最后任由身上的男人扒光了他的衣服。 第八章 王子欢心里其实嗤笑不已，他觉得杨洛很做作。都这样了，那些反抗也不过是增加了床上的情趣。 他对在别人家里偷情，感觉很刺激。 但是更刺激在后头。 正当王子欢插在杨洛的身体里来回挺动的时候，周凯宇竟然回来了。 瞬间，挺立的欲望像被冷水浇灭，这种突发的状况，王子欢没想到。他有点儿窘迫，慌忙捡起床下的衣服穿上。 杨洛被捉奸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着，他都快不记得了。他没心没肺的想，这回倒是省了不少事，不用再想怎么开口说分手了。 周凯宇一声不吭。 王子欢穿好了衣服，匆匆的离开了，刚才街上看见杨洛然后一直跟到这里，噌噌而上的欲望让他忘记了理智，现在总算找回来了，只觉得有些丢人，毕竟光着身子被人当场捉住，还是不怎么好看。 凝滞的空气，杨洛身上一丝不挂，他低着头。心里并没有很混乱，他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会像他上一个男友一样把他从这里赶出去。 这是他等的结果。 可是没有，他等了很久却听不到任何动静。慢慢抬头，周凯宇的神色晦暗不清，然后……杨洛看到他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衬着他那一双幽暗的眼睛。 “小洛，你果然是个婊子。” 脏到底的话，这样的话绝对不像这个人会说出来的。可是杨洛没有听错，从交往到今天早上一直都很温柔的男人，竟然骂他是个婊子。 杨洛刚刚想了很多他会做出的反应，只有这个他没有想到。 周凯宇的嘴角是上扬着的，但是杨洛感觉不到笑，他忍不住有些抖，这个感觉如此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周凯宇走到他的面前，杨洛有些慌：“你做什……”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出来，就被他毫不吝惜的扯住头发往卧室的方向走。杨洛疼的发颤，但是力气根本比不上这个男人，无论如何挣扎却只能这样被他连拖带拽的扯到了浴室。 他踉踉跄跄的被推进了浴缸里，还没反应过来，倾盆而下的冷水淋湿了他的全身。 “洗干净。” 眼睛被浇的睁不开，杨洛听到上方想起低沉的三个字。 杨洛真的害怕了，他挣扎的躲避喷头喷过来的冰水，想往浴缸外面爬。可是周凯宇冷笑着摁住他，重复道：“洗、干、净。” 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被摁在冰冷坚硬的浴缸上，杨洛只得跪在里面，撅着屁股，浑身湿透，身体冻得颤颤发抖。周凯宇把浴缸的下水口塞住。 “放……放开我……”杨洛的牙齿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放开你？让你跑掉么？” “不是……啊！”周凯宇突然把没有经过润滑的手指戳进了他后薛，杨洛疼的眼泪直往下掉，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大喊求情：“我错了我错了，周凯宇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没有用。周凯宇没有停下，反而加大了动作。 为什么……不应该是这样的啊！杨洛被他三百六十度大转变的态度彻底吓懵了。他感觉自己又冷有疼，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而冰冷的水一点点的漫了上来，刺骨的、针扎似的寒度包裹着他整个身体。周凯宇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摁进了水里……又提了出来。 “小洛，你就这么想当个婊子？好啊……”周凯宇笑道，“你想当婊子，我成全你。但是你只能当我一个人的婊子。那么喜欢被操，也只能我一个人操你。” 杨洛的耳朵鼻子里都进了水，他跪在寒气逼人的水里，被呛到大声咳嗽了起来。 但是再没有以前的温柔关心的询问，也再没有像以前那样体贴入微的照顾，杨洛哆嗦着已经发不出声，甚至连喊叫的力气都没了。 他觉得……他一定是遇到了变态。 之后，周凯宇果然兑现了承诺，狠狠的糙了他。与往常不同，这一次杨洛被他那种野兽变态的干法弄到体力透支，再加上寒入心骨的冷，他几乎晕在了床上。 醒来的时候，周凯宇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杨洛觉得很冷，他往后缩了缩…… 这男人没说话之前，他真的不敢开口。想到昨天晚上惨痛的经历，杨洛就觉得可怕。 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想要怎么对他。杨洛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惹到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了。 “我一会儿要去上班。” 杨洛还是不敢吱声。 “下午回来。” 能不能……一口气说完？他这样一句一句的往外蹦着实太可怕了。 “所以，好好在家呆着，哪也别去，别—出—门，更—别—逃，明白么？” 杨洛咽了咽口水，抖着身子点头。 “我在问你话，明白了么？” “明……明白了……” 周凯宇满意的站起身，转身出门了。 等到门关上，杨洛还坐在床上发愣。过了会儿，才像被惊醒了一样从床上弹跳起来，冲向窗户往下看，周凯宇已经没了踪影。 他得赶紧走！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这个人。 除非他是傻子，否则怎么可能白白留在这里等那个变态回来继续折磨他？！等着这疯子回来把他做死么？！他觉得自己真是不幸，那个人绝对有精神分裂症！否则怎么可能前后差异这么大？！ 想到这里，杨洛立刻抖着手拿起床边上的衣服往身上套，这个时候才发现底下还残留着昨晚的痕迹…… 周凯宇果然和以前不一样……太不一样了，简直像是另一个人。 但是马上，杨洛没时间细想这些变化，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九章 杨洛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只知道先从那里出来再说。 想了想，还是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 赵长安已经离开，这里又恢复到了空荡荡的小平房。杨洛喘口气，依旧惊魂未定。 他觉得这剧情发展的太邪乎了。他设想的剧情怎么也得是……反正绝对不是这样。 他在家里待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觉得自己发烧了，爬起来从抽屉里翻出来几包感冒药，随便冲了凉水就往肚子里灌。 然后又倒在床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整天就喝了那一杯凉白开，肚子里空空如也。 虽然吃了药，但觉得没有效果，还是头晕脑胀的。看了眼感冒药的包装袋才发现都已经过期了。 唉……这是什么时候买的药自己都不记得了。杨洛的身体一向很好，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生过病了，这次着实被折腾的够呛。 没办法，他只好出门去胡同外面的一家药店，大概走十几分钟就到了。买了药回去吃完，倒头就又睡了。 晚上迷迷糊糊的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梦里有个女人的轮廓不停的闪现，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永远都打扮的光鲜亮丽，和自己一样无法忍受穷苦落魄的日子……只不过……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她了。 半夜迷迷糊糊的去上厕所，从厕所出来就听到有脚步声，刚要回头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布捂住了口鼻，上面不知道涂了什么化学物质，杨洛挣扎没几下就昏了过去。 杨洛感觉迷迷糊糊的，浑身像被车碾过了一样酸疼，呼吸也有些沉，他慢慢的清醒过来，却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醒了？” “……？”杨洛视线对焦了很久才看清面前的人。 等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他脑袋轰得一下，下意识的想起身往后躲，但是却突然发现自己被绳子反手绑了起来。 周凯宇单腿跪在床上，脸凑在杨洛跟前说道：“小洛，你好像忘记我昨天说的话了是不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从哪儿来的绳子？！放开我！”杨洛气急败坏的挣动，但是双手双脚都被绑了个结实，绳子勒的很紧，他感觉越挣扎就越痛。 “放开你？已经让你跑过一次了，我可没那么傻。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还是这么不听话。至于绳子……”周凯宇笑道，“在你第一次晚归的时候我就买好了。” 第一次……晚归…… 杨洛记得第一次晚归的时候，周凯宇什么也没有问，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温柔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那个时候他买绳子做什么…… 杨洛抬头看向他，他还是挂着像以前一样的淡淡笑容，但是这个笑容却足以令人毛孔悚然。 就好像感觉到了杨洛的疑问，周凯宇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我忍你很久了么？” “什……什么？” “我真想把你的腿打折，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杨洛吓傻了，他……什么意思？ “放心，你不用害怕，吓唬你的，我不会这么做的。” “你到底想……想干什么？” 周凯宇站直身体，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才回答：“以前没想过，不过现在倒是可以告诉你，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 杨洛没听明白。 什么叫就这样留在他身边？！ 周凯宇也不打算解释，走到衣柜前哗啦啦的把挂着的衣服全都扔了出来，然后回来弯下腰直接抱起他，走到柜子前把他扔了进去。 疼！ “我晚上就回来。” 杨洛被五花大绑在柜子内的狭小空间里，难道他要把自己关在这里？！ “我发烧了……”杨洛可怜兮兮的求情。 周凯宇摸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他转身去厨房接了水，冲了感冒药在里面，然后捏着杨洛的嘴巴就这样把一大杯水强灌了进去。 “咳……咳……” “别装可怜了，没用的。” “我真的错……你别……唔！” 周凯宇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条毛巾塞进了杨洛的嘴里，好像已经不耐烦再听到他的声音。 “果然只有这样，你才不会逃。”冰冷的语气。 杨洛挣扎着，但是却只能无助的看着柜门一点点的关上，光线在视线中慢慢消失，最后他在黑漆漆的空间内，听到了上锁以及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 黑暗。 时间在渐渐流逝着，嘴里还残留着中药的苦涩味道。杨洛哼了几声就再没了力气。 或许是无止境的黑暗，唤起了他脑中久远的记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亲爱”的母亲教会他的事情，一直都深深地、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妈妈，你现在真的很快乐么？” “嗯，很快乐。”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能过的这么好？为什么我就不能……” “因为我找了一个有钱的男人，杨洛，你长得这么漂亮，可惜了。可惜你不是个女孩子，否则也能像妈妈一样这么幸福了。” “男人能给女人幸福？” “妈妈只不过是把握了机会。” …… “妈妈！你带我走吧！那人老是不给我饭吃！还把我关在黑漆漆的地方！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再忍忍吧，要是带你走了，我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切就都没了。我现在的老公不希望我带着孩子，等你有出息了，自然就能离开这里了。” 那个时候，任凭他如何恳求，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带他离开。 杨洛努力挪动了一下身体，头却不小心撞到了柜子上，顿时一阵眩晕。 时间过去太久，他虽然害怕极了那个把他关在这里的男人，可是心里却矛盾的希望他快些回来。 因为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有多么的惧怕黑暗。 第十章 饥饿，黑暗，穷困，还有孤身一人，是杨洛永远都不想再触碰的东西。可是现在的处境无时无刻的在提醒着他的过往。 那年父亲的突然离世，身为全职太太的母亲失去了所有的倚靠。她带着才八岁的小杨洛搬到了一个远亲的村子。那个远亲是个寡妇，也就是赵长安的妈妈。 不久之后，村子里来了一个富商，这个富商为了体面就想装装样子在他们村外投资一个希望小学，也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赵长安的妈妈想要攀龙附凤，然而却没想到被杨洛的母亲捷足先登。 临走的时候，杨洛的母亲给了赵长安的妈妈一大笔钱，希望她能用这笔钱帮忙照顾他，并且承诺每半年都会再寄来很多钱。 赵长安的妈妈表面答应，却因为嫉恨她而迁怒到了小杨洛的身上。 她一不高兴就把他关在猪圈旁边的地下室，也只有来喂猪的时候才会扔给他一些干硬的剩饭。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六年，因为是偏远的山村，永远被穷困困扰的山村，谁也不会注意一个小孩子六年都没有上过学，没有吃过几顿好饭。只有傻乎乎的赵长安给他送过热饭，也偶尔给杨洛送来几本他上课时候用的教科书给他看。 而这期间，杨洛的妈妈只回来过一次，也就是那个时候杨洛跪在地上求她，可是换来的不过是一句，等你有出息吧……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有出息，他记住的唯有那句，把握住机会…… 所以当又有一个有钱人来捐助已经建立好的希望小学，当那个男人对他表现出了那个意思的时候，他第一次妥协了。他让那个男人带他走了，带他去了繁华的T市。 他是真的，永永远远都不想再回来了。 隐约还记得离开村子的前一天，赵长安的母亲发狠的说道：“你就和你妈一模一样，迟早有一天会后悔！” 杨洛的脑子在高速旋转，时间过的异常漫长。又饿又黑，还有周凯宇走之前给他强灌的那一大杯水，让他现在很想上厕所。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虚脱的身体只能靠着柜子支撑着…… 所以当光慢慢照了进来，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不知道是不是置身在持久的黑暗中太久太久的关系，突然而来的光亮，杨洛的眼睛根本睁不开。 他只是觉得有水从自己的眼角滑了下来，这样的感觉他真的不想再经历了。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去酒吧干了什么？玩儿的开不开心？嗯？开不开心？” 顿了顿，“你可以继续跑。”站在衣柜外的周凯宇挂着淡淡的笑，仿佛刚刚往死里整他的不是自己，“不过……最好想清楚后果。”他蹲下，静静的看着杨洛，又一次问出那四个字，“明白了么？” 杨洛身体一抖，颤颤地点头。 周凯宇的笑容更加明显：“真乖。” 杨洛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嘴里却不断的说着：“我真的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不断地重复着这六个字，一遍又一遍。 周凯宇抚上他的额头，比早上的时候还烫。 他在心底叹口气，给他解开了紧绑着的绳子。 绳子被解开，杨洛才嚅嗫的询问：“我能去厕所么？” 周凯宇刚一点头，他就立马从柜子里爬出来像个老头子似的颤悠悠的往洗手间走去，可是刚走到盥洗池旁边，就憋不住的失禁了。 杨洛惊叫了一声，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他从来没这么丢人过……可是腿虚弱的直打颤，根本站不起来。他眼泪在眼眶打转，委屈的望向听到响动走过来的男人。 可是周凯宇只是像看戏一样抱臂站在浴室门口直直的看着他，嘲讽的说道： “真恶心，这么大人了还尿裤子？” 我操……你大爷…… 杨洛只敢在心里骂他，面上却胆小的连个白眼都不敢翻一个，然后试着站了好几次才站了起来。 “记得擦干净，还有自己去把弄脏的衣服洗了。另外……”周凯宇突然笑了，“你要是想报警，尽管去。” “不……我……我不敢……”杨洛摇头，然后把湿掉的裤子和衣服全都脱了下来，打开水一点一点的开始搓洗，洗完了之后晾在了浴缸旁边，又去擦地瓷砖上的……污渍。 周凯宇就这么一直看着他。杨洛被盯得背脊发凉，然后瞬间想起来了，这个感觉，是他曾经在酒吧里感受过无数回的。 倏地回头：“你……你是不是……” “怎么？”周凯宇挑眉。 “没……没什么……”杨洛吓得忙转回去，不敢再问，生怕他又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只是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杨洛好不容易全部收拾干净了，却只是站在周凯宇面前连床都不敢躺。 “先吃点儿东西吧，在冰箱里，自己去热。” “哦……”杨洛像得到了特赦，饿的实在顾不了那么多，连忙跑去开冰箱的门，拿出几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菜放到微波炉里热，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小洛，你要记得，只要你不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杨洛嚼着食物，但是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最后看着周凯宇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次，他是真的不敢再忘记了。 第十一章 世界也惯了恋爱，如何能学懂终老。 谁人能令我不要再逃，永远笑着去跟我漫舞。 ——卫兰《我们的故事》 杨洛的烧还没有退，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周凯宇还是送他去了医院，打着点滴的杨洛躺在床上已经迷迷糊糊的没有意识了，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周凯宇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皱了皱眉。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 杨洛觉得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疼的恨不得把它扔出去。但是更让他头疼的是，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饿么？” “……有点儿。”短促的一问一答，显得苍白尴尬。 周凯宇打开塑料的圆碗盖子，买回来的皮蛋粥还是热腾腾的。杨洛有些恍惚，记得第一次和他做完那事儿的时候也是这么一碗粥。 可是吃粥的心情早已变的不同。 杨洛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可是每每对上他的眼睛，话语就像弹簧一样又弹了回来。 看着他像只小鸡一样用勺子一点一点的把粥喝完，周凯宇才开口说道：“你烧也退了，一会儿出院跟我去你租的那个地方把东西都搬回来。” “啊？”杨洛下意识的张口，但是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马上改口答应，“嗯嗯……行。” 办了出院手续，周凯宇开车带他回去拿东西。 平房的面积虽小，但是杨洛的东西可不少。各种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名牌首饰挂件，周凯宇在他背后冷笑不止，吓得杨洛收拾个东西也掉了不少的汗。 东西收拾好，杨洛去找房东退房，房东也没问什么就答应了，但是面上却是很高兴的，杨洛也明白，自己的性取向还有私生活一向不受待见。 在回途的车上，杨洛坐在副驾驶默默的望着窗外。秋天快结束了，道路旁的树木也几乎枯萎殆尽，他的心却和这天气一般一片迷茫。 到了家，杨洛拖着沉重的行李上了电梯，周凯宇只是跟在后面并不帮忙。好不容易进了家门，杨洛喘着气闭着眼趴在了行李上。 “以后吃过饭自己洗碗，衣服自己洗，卧室自己收拾。” 杨洛睁开眼睛，才想起过去相处的日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家务都是这个男人给干的。 “……我知道了。” “还有明天跟我去陆铭家，去道歉。”最后三个字周凯宇加重了语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杨洛总觉得听出了调笑的味道。 “道……道什么歉？” “你说呢？” 为那天自己在别人家的无礼？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也太尴尬了吧！他为什么要道歉啊！而且有必要特意去么！可是杨洛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男人，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去陆铭家前，杨洛在心底背了无数遍昨天晚上临时准备的台词。 陆铭看到来人只是略微的惊讶了一下，便马上让他们进来坐。 杨洛搓着手掌，心中郁闷，台词也瞬间被忘的一干二净。 “怎么了？”陆铭给他们倒了水，可是却被坐在好友边上的人的表情逗笑了。 “那个……上次的事……对不起……”支支吾吾的终于说出了口。 “噗！阿宇你今天带他来就是为了道歉？！”陆铭大笑起来，这可真不像周凯宇会干的事情，而且也太好笑了一点。 杨洛脸噌的红了，但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恼怒。 周凯宇却还是面无表情：“继续。” 还要说？！ 没办法，杨洛只好硬着头皮：“上次不该在你们家这么没礼貌，惹得嫂子和你生气……请……请你原谅。” 陆铭愣了愣，觉得情况不太对，也只好附和的回答：“没有没有，上次你也没怎么样啊。” 杨洛郁闷，你就不能直接说句原谅，没看到我旁边这人的臭脸么？！ “那……可以原谅我么？” “啊？……可以啊！当然当然！” “那真是太谢谢了。”咬牙切齿。 从来就……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杨洛真想要发飙！ 周凯宇也没和陆铭解释为什么突然带杨洛过来，只是随便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之后陆铭打电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周凯宇只回了简短的四个字：“教他礼貌。” “不是吧阿宇，怎么感觉你是他爹似的。” “就当是吧。” “啧，这是什么话？” 再后来，也不知道都是何年何月了，陆铭叼着根烟坐在阳台上再想起这天的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只能是，某人抽风抽到了认真。 “说起来，你也该找份工作了吧？”周凯宇边走边冒状漫不经心的问道。 …… …… 若是以前，杨洛肯定大咧咧的敷衍过去，可是现在……该不该说实话？ 最终他低下头：“其实我……不是大专毕业……” 是了，不仅仅不是大专毕业，他甚至连小学都没有读完。八岁的时候搬到那个村子，十岁的时候被寄养在赵长安妈妈那里。 十岁到十六岁与之为伴的只是黑屋和冷饭，还有偶尔赵长安送来的几本教课书。那时候他要做的只是喂猪喂鸡的劳作农活。 周凯宇停住脚步，默默盯着身旁的人。楼道里的灯似乎很旧了，忽明忽暗的闪着。长久的沉默让杨洛不适，但他不太敢抬头，因为他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挑战了他的底线？ “小洛，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周凯宇突然说道。 杨洛震惊的抬头。 什么？ “我想知道。” 比起其他，有些东西迫切的想要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本性。 第十二章 这是第一次被人问起过去的事情。 他的前任，他前任的前任，前任的前任的前任，那些曾经的男友无论是对他真心或假意，却没有一个问起过他的过往。 突然被问，只让杨洛如鲠在喉。其实他心里一直认为，这些过往比起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并不怎么悲惨。可是就像赵长安骂他的那样，明明并不怎么悲惨，却让他堕落如此，虽然他永远都不会承认。 他不知道自己按的是什么心理，是因为忌惮他的可怕不敢不说？是希望他能同情自己放自己一马？还是真的被问及心底最深的包袱，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那天晚上，杨洛一字不差的把自己曾经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了这个男人听。 “你父亲是怎么过世的？” “……醉酒……跳楼。”杨洛靠在床边，抱着膝，把自己蜷缩的很紧，“那年我八岁，学校离的近所以都是自己上下学，结果……那天我回去晚了，刚到楼下他就从楼上掉了下来。” 杨洛摸摸脸，开玩笑似的说道：“当时溅了我一脸血，真吓了一跳。” 说完以后突然就觉得，那些久远的过去真的不值得一提。 身旁的男人没有了声音，杨洛把下巴搁在手臂上：“我爸爸他……一直是个温柔的人，温柔到脆弱。我妈那时是被他救济的，一时感动嫁给了他，可是感动不是爱，可我爸是真的爱上她了。爱能创造一切，也能摧毁一切……我至今都不知道他那天究竟是真的醉了才不小心从天台上掉了下来，还是真的想死……” 身上传来了其他的温度，周凯宇紧紧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还有我，那些都忘记吧。” 温柔和残酷不停的交替，杨洛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果然专横，就连记忆也要命令他忘记，记忆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忘记呢。 还有你这句话，我不信。 因为我想离开的时候，你禁锢了我，你让我害怕，你让我不知所措，你让我无处可逃。 我不是没想过报警，只是想了却知道警察不可能帮到我，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我不是没想过找人求助，只是拿起电话的那一刻却发现，我竟然拨不出去一个号码。 你让我明白，原来我是这么孤独。 “你还有我”这句话错了，因为我没有你，而从一开始我就是你强加的附属品。 周凯宇不再提让杨洛找工作的事情，他小学都没毕业，这样的学历除了体力活其他的都要慢慢学，而且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既然现在你找不到好工作，先把该做的家务做了。” “知道了……” “还有，饭菜一点儿都不会？” “不会……” “那就开始学吧。” 啊？！为什么！杨洛抓狂。为什么突然要学做饭！ 可是惧怕权威的他不得不答应下来。 厨房内飘着米饭的香味，散到了杨洛的鼻子里。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周凯宇停下切菜的手。 杨洛只好磨磨蹭蹭凑到他跟前。 周凯宇把菜刀递给他：“试试。” 接过菜刀，把案板上的胡萝卜摆正，刚下刀切了两下就被喊了停。 “怎么了？”杨洛奇怪。 “刀拿近一点儿。” “什么近？” 周凯宇指指刀柄：“手往里些，拿太远不容易切而且容易切到手。” 杨洛照做，果然好切了很多。 “还有……”周凯宇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左手，慢慢往里弯，“左手像这样弯起来，手指就不会被切到。” 然后周凯宇手把手的帮他切完了一个胡萝卜，身后男人的呼吸打在杨洛的脖子上，热热的、暖暖的…… “不难吧？” 这三个字周凯宇刚一说出口，杨洛就觉得好丢脸，有一种弱智儿童欢乐多的感觉。 “嗯，不难。”他的这双手，活着这么些年都做了什么？六年间，吃饭下馆子叫外卖；六年前，这双手喂过家禽，翻过几页的书本，有的时候吃饭还是用手抓着。竟然从没摸过菜刀。 那是一种很异样的感觉，静静地渗进了杨洛的感官。 “别愣着，那还有几个，继续切。”周凯宇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慢一点儿。” 杨洛这才回过神，不熟练的握着刀继续动作起来。 切了好半天，厚度不太均匀的胡萝卜片总算完成。 杨洛哭丧着脸端详了半天，默默念叨自己果然不是做菜的料…… 本来以为这就完了，但是周凯宇非常不满意的宣布：“明天继续。” 杨洛的脸彻底成了奔丧模样。 懒惰成性的他真的不想做饭啊……可是皇天般的命令他可不敢不听。 晚上，周凯宇扑倒杨洛亲吻着他的眼睛…… 杨洛身体却绷得直直的，周凯宇停下来好笑的问道：“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个雏儿。” 杨洛脸有点儿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紧张，身经百战的他第一次觉得不自在。 或许是从内心深处都已经到了对这个人胆怯非常的地步。 “不过……这样也挺好。”周凯宇继续亲吻起来，手在他背上滑来滑去，弄得杨洛有点儿痒。 这场情事，杨洛甚至没像以前那样媚叫个不停，只是哼哼……像小猫一样的……身体持续的泛着高温，除此之外心脏跳得异常快速。 周凯宇不禁心想，这是新的招数么？因为那小猫一样的颤叫真让他抱着了就不想放开。 夜半梦中的时刻，杨洛悄悄睁开眼睛，眼睛里一片清明，完全没有睡意。他呆呆的望着躺在身旁的男人，悄悄伸出手在他的面前，却顿住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他觉得自己变得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做过一场这样的爱。这样纯粹又不受自己控制的…… 第十三章 地点，厨房。 咚咚咚——咚咚咚咚—— 杨洛心想，嘿哟，我还治不了你一个土豆？！ 周凯宇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男孩和一颗被切的歪歪扭扭的土豆较劲儿，就这么看着也不说话。 杨洛还记得昨天周凯宇教的，握着刀的手往里拿了拿，左手微微弯曲，慢慢、又很小心的把土豆切成一片一片的。土豆不算大，但也切出这么几片出来也把杨洛切的满头汗。 回头：“还行吧？” 周凯宇看了看，呵了一声。 “不行啊？” “土豆不能这么整个的切，最起码要先切成半个。”说着拿起旁边已经削好皮的示范，用刀子一划，把平面的放在案板上，“这样不就容易放住了？” “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啊……”杨洛苦恼。 “你没问啊。” 绝对是故意的，杨洛心里哼哼，但还是继续把未完成的工作做完。 土豆切好了，接下来该做什么？杨洛回头看着男人用眼睛询问。却看到周凯宇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青椒，“再切这个。” “对了，咱们今天做什么？”突然发现最关键的还没问。 “青椒番茄土豆片。” “听起来不错诶。”杨洛嘿嘿一笑，接过青椒在水下洗干净，又开始“挑战”切青椒。 下锅的时候，油烟渐起，顿时厨房充满满满的饭菜香味。周凯宇手把着杨洛白皙的手教他翻炒，红黄绿的蔬菜被锅铲盛起又放入锅中，满屋只剩下“滋滋”的声音…… 有一瞬间，杨洛甚至产生了错觉…… 难道这才是他要的生活…… 安逸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生活。 饭不难学，但是要让杨洛这种生活白痴级的学会还是很难的，更别说学好了。周凯宇说：“慢慢来，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杨洛望望日历，沉默下来。 要安顿下来么？无数次，杨洛反问自己。 反正又逃不了，反正又无处可去…… 可是想到深处，却还是没有答案。 那……就先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从那天起，晚饭都是杨洛负责。 虽然很难吃，但是每次周凯宇都一点不剩的吃完了。好几次杨洛都苦不堪言的试探着说，我们还是去外面吃吧…… 周凯宇笑：“只有这样你才会好好做。” 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真的有必要么？杨洛始终想不透，他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杨洛出门去买菜，要是以前他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出来做这种事情。 不过这一趟倒是遇到了个人。 娱乐会所的那个小MB，安众。 他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极其不安的往自己这边走来，但是杨洛一眼就认出他了。 “安众。” 男孩立马停住脚步，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人，怔了怔才叫道：“杨哥。” “这是要去哪儿？” “医院……” “看你妈妈？” “嗯……今天没什么客人，经理给我放了一天假。” “那我也顺便跟你去看看？” “诶？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就行。”安众忙摆手。 “反正我也没事情做。” “那……好吧。” 往医院走的路上，安众说他妈妈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眼睛里盛满了失落。杨洛知道，对于安众来说他的妈妈胜过一切，为了他妈妈就算出卖自己的身体也无所谓，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说这就是人各有命吧。 上天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天气凉了，你倒知道保暖。”杨洛没话找话。 “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我，万一妈醒了，别人找到医院就完了……” “抱歉啊。” 杨洛虽然觉得安众的担心是多余的，但还是不自觉的道了歉。 “没有没有，其实也是为了暖和……哈哈。” 正说着，安众突然被迎面飞驰而来的自行车给挂倒了，杨洛连忙扶起他，自行车惯性的往前了几米就停住了，杨洛刚想抬头骂人却发现骑在自行车上的竟然是赵长安。 他怎么会在这儿？ 赵长安显然也没想到会碰上杨洛。他支好自行车下来，对安众连连说对不起，安众笑了笑回道：“我没事。” “哦，那就好，二手自行车，刹车不太好使了。”看安众真的没事，只是瞥了一眼杨洛就骑车离开了。 安众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杨洛却默默的盯着长安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杨哥？杨哥……”安众连叫了好几声。 杨洛回过神。 “你认识他么？” “哦，没有啦，走吧。” 杨洛想，大概赵长安也不想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既然这样他也就不打算把自己认识他的事情告诉安众了。 医院很快就到了，到处都是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跟着安众走进他妈妈的病房，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有微风吹进来令人舒爽。安众把新鲜的花朵换上以后就只是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杨洛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妈妈的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有严重，身上插满了管子，罩着一个氧气罩。 安众笑着说道：“我有请护工，有的时候自己实在没办法过来给她按摩就打电话拜托她们帮忙。” 杨洛明白他口中的‘没办法’是真的没办法。那些有权有势的客人可不会有空听他的故事，指定了他就必须去，没有什么特殊原因。 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权贵为天的。 权贵遮天，富贵荣华。 安众用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杨洛，轻声说道：“杨哥，我一直相信着……” “什么？” “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逃开这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和它们一样……” 杨洛随着他手指向的方向望去，窗栏上静静的停着几只小麻雀。 杨洛突然觉得，这孩子是真的干净的，就和他此时的眼睛一样。 “嗯，一定可以的。”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但是这次杨洛愿意他是好的。 第十四章 初冬的天气常常干冷，树上的叶子也枯黄而落，只剩枝杈。 这几天杨洛常常在想，滞留一个地方不离开，其实也挺好的。可是想着想着又觉得很可笑，因为每次发生什么他都觉得挺好。 他永远像个漂浮不定的羽毛，风往哪里吹，自己就往哪里飘。 周凯宇发现杨洛到了冬天脚就会凉的像一块儿冰，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常常把他的脚夹在自己腿间，这个时候杨洛总会紧紧贴在他的怀里，舒服的叹息。 这天，杨洛从下午三点忙到晚上六点，终于把两菜一汤还有米饭做好，满心期待的能得到好评，可是周凯宇却迟迟没有回来。杨洛给他打电话，手机却关机了。 如若往常，周凯宇应该会给家里打个电话的。 等了又等，又过了一个小时，饭菜都凉了，味道也不会有刚出锅的时候好吃，杨洛实在等的不耐烦就打算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 刚从家里出来没走多久，却被一帮人拦在了一条不显眼的街道拐角。 “你们干什么！” “小洛，你不认识我了？” 一群人里，一个面容姣好的男人走了出来，杨洛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人曾经在很多年前和自己在一起过。 “看来你想起来了，没忘记就好~” “有事么？” “几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没记错我那时送过你价值大概三万多的挂饰，虽然时间过了这么久了，但是哥哥我呢最近在做一单生意，还真就差了这么些钱，你看看……是不是……” 杨洛无语，那么久的东西谁知道被自己扔到哪里去了：“那个挂饰早就不见了。” “没事儿，猜你就会这么说。”男人使了个眼色，旁边的那群人就团团围住了他。 “你……”杨洛有些慌张。 “放心，我今天不会欺负你的。不过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给我凑齐三万，否则别怪我不顾当年的情分。”达到目的的男人笑的有些猥琐，招呼着手下就撤了。 他太了解这个杨洛了，胆小如鼠，再说就凭他这靠男人的本事，这钱肯定信手拈来。 杨洛灰头土脸的往回走，心里有些忐忑，这个男人的行事他不是不知道，典型的地痞流氓，可又是流氓老大，他还真的有点儿惹不起。 等走到门口才突然想起来不是要去找周凯宇么？怎么回来了？ 杨洛懊恼的捶捶脑袋，心中烦闷不已。 “怎么站在门外？” 杨洛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后站着周凯宇，连忙说道：“我刚才准备去找你……”顿了顿，“你怎么才回来？手机也不通……” “没电了，单位临时开了个会，没抽出时间。”周凯宇拿钥匙开门，又瞥了一眼杨洛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啊？……没有没有……” 如果是以前，杨洛早就管他“借”钱了，可是现在他不敢呀。 周凯宇捏着钥匙的手一顿，也不继续开门了，只是转过身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完了……杨洛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继续欺瞒：“我之前的男朋友回来找我了……说是现在缺钱想要要回之前他送我的东西，可是那东西我早弄丢了，所以他要我三天之内准备三万，其实我也知道他是来找我要钱的……可我现在没这么多钱……”索性豁出去了，“那个……你能不能借我点儿……” 周凯宇的眼睛立马望了过来。 杨洛马上举起手狠命的挥了挥：“不是不是！我开玩笑的！呵呵呵呵……” “三万是吧？”出乎意料的，周凯宇并没有发飙，只是重复性的问道。 “啊？……对……” “嗯，先进屋吧。” 进了家门，换好鞋，周凯宇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饭菜。 杨洛跟在后面弱弱的解释：“我看你这么晚都没回来，所以本来打算去你们单位找你，结果就遇到那些人了。” 周凯宇尝了一筷子，笑道：“你厨艺终于长进点儿了。” 杨洛挠挠头嘿嘿一笑，在心里得意的想，他又不是真的笨蛋。 饭后，杨洛洗了碗走进卧室，就看到某人刚挂了不知道和谁的通话。 周凯宇走过来，突然抱起他边往床的方向走去边说道：“饭后运动一下？” 杨洛默了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容易消化不良……唔……” 是夜。 周凯宇从旋梯下到地下一层。 空气有些污浊，四周散着呛人的烟味。宽阔的楼层中央搭起一个正方擂台，台上有两个人正在摩拳擦掌，脸上也沾了血迹，而围在台下各色的观众不时的冒出几声夸张的叫好声。 “诶哟，新面孔啊，找谁呀？”一个矮个光头随意的一瞥就瞄到了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男人。 周凯宇径直走过去，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妈的！”被忽视的光头立马不爽起来，转过身就扯住了他的衣领，但又屈于身高的优势只得抬着头怒道，“瞎了眼睛没看到老子啊！” “等等。”坐在上席的男人突然开口。 明显是小弟的光头苦着脸不甘道：“老大！他刚才……” “这是我请来的客人，不许无礼。” 光头只好愤愤的收手，狠瞪了周凯宇一眼。 周凯宇不在意的弹弹衣服，淡淡叫道：“华哥。” 华哥站起来眉开眼笑：“你会回来说实话我很意外啊。” “我只是需要钱。” “多少？” “三万。” “嘿嘿你懂规矩的，赢一次三千，十场！” “但是我现在就要。” “可以！”华哥干脆的一拍桌子，“等他们打完，你上！只要今天你能连着赢三场，我就提前预付你三万！” “华哥果然大方。” “哈哈！地狼！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周凯宇刚要再说什么，突然被一阵鼓掌叫好声打断。 华哥站起来，看着擂台上被打趴在地上还吐着血的人对手下嚷道：“愣什么呢！还不快把他抬走！不争气的东西！” 然后对着坐在对面上席的人大喊：“豹子虎你别得意！下一场就他妈有你好看的了！” 豹子虎点了根烟哈哈大笑：“你都输两场了，看来今天的彩头也是我端了，哈哈哈！” 华哥心想这面子、这钱他一气都要夺回来，扭头对周凯宇说：“地狼，这次可靠你了！” 周凯宇换了衣服站上擂台，装备齐全之后活动了几下手脚，就做好了备战姿势。豹子虎摸着下巴皱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 打黑拳的规矩再简单不过，只要把对手打到起不来就算赢，死伤率极高的生存游戏。 而接下来，豹子虎则是被震惊到目瞪口呆。连续三场同一个人，竟然全胜了！ 周凯宇撂倒最后一个对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站起身下了擂台。 “小子！报上名来！” 周凯宇淡淡回答道：“地狼。” 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几年前地下黑市拳击耳熟能详的名字。只是听说早就退出不干这行了，难道是又回来了？豹子虎眯起了眼睛。 华哥笑得跟吃了蜜一样，起身拍了拍周凯宇的肩膀：“今天就到这儿了，不过你还欠我七场，可要记得！” “嗯。” 华哥直接付了他现金，周凯宇数了数道了声谢就离开了，身后的叫好声和烟酒味仿佛瞬间与他隔离成两个世界的人。 第十五章 周凯宇回到家，把三万现金扔到杨洛的面前，疲惫的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 杨洛震惊的望着手里的钱，却又发现这个向来强势的男人嘴角淤了青，不止嘴角，脸上也挂了彩。 “你……你去干什么了？” 周凯宇浑身疼痛，但还是轻声回答道：“没什么，玩儿了场游戏。” “什么游戏能把自己弄成这样？！”杨洛没发觉自己的语气变的有点儿急，倒是周凯宇听后笑了，“怎么？你很担心我？” “我……”杨洛哑口。 “呵，都说了是场游戏，我自己乐意玩儿的。” 杨洛对他那个不知道是冷笑还是真笑的‘呵’声产生了惧意，也不敢再问，只是去浴室给他打了盆热水，脱下他的衣服时还是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他浑身上下冒出了很多新的伤痕，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杨洛实在想不出来他究竟去做了什么。 拿毛巾润上了热水，慢慢的给周凯宇擦拭身体。 周凯宇舒服的闭着眼睛享受，然后突然冒出一句：“你最近越来越乖了，继续保持。” 靠！他是霸权主义么？！ 杨洛装作蛋定的继续给他擦身，虽然不满他刚才的调笑，但是看着他身上的伤痕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只是觉得看着这些青青紫紫的很是碍眼。 想了想还是问道：“你那些钱到底是哪儿来的？” “你拿给他们就行了，别问那么多。” “可是……” 周凯宇握住他擦身的手，睁开眼睛。 数秒钟之后，杨洛撇开眼：“我知道了。” 拿着分别装在三个信封里的三万现金给了他的前任，前任一脸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表情像摸狗一样摸了一把杨洛的头发：“小洛，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最好是这样，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还是这么无情，小妖精~我真想再上你一次呢~” “滚！” “好了好了，我滚了，多保重喽。”达到目的的男人，喜笑颜开的走了。 杨洛心里却想的是，那三万其实对那个人来讲也不是很多吧，只是三万而已。至于从哪里来的，工资也好，存款也好都不关他的事吧。再说，他什么时候有闲心去关心这个了。 想通了以后，杨洛心情轻松了不少，趁着他去上班跑到咖啡屋小喝了一杯。 虽然想通了也不问了，但是周凯宇这几天回来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身上总会增添新伤。虽然告诫自己这是他的事，但是心里却不是很好受，大概是好奇心作祟吧。 黑拳地下室。 周凯宇一口血喷了出来，单膝跪倒在擂台上。周围的观众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大喊道：“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光头担心的凑到华哥的耳边问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华哥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他的第十场了，为了留住他总要用点儿手段。他的对手可是黑狮，而地狼又连着几天打了这么多场，我不信他能赢。” “嘿嘿嘿，老大真是高明！”光头连忙奉承。 周凯宇缓缓的站起身，头有些晕，眼前的人也开始变的模糊。而下一秒黑狮冲了过来，周凯宇一拳打在他的腹部然后从他的背上翻了过去，黑狮来不及转身，他一个旋转高位侧踢击中他的头背与颈背的交界处！ 黑狮根本反应不及，就直接倒地了。 “地狼胜出！”裁判高声宣布，四周的观众也爆发出了激烈的叫喊着！ 周凯宇扶着围栏，深呼着气，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好一点。 从擂台走下来，他脱掉手套扔在地上淡淡的冲华哥说道：“欠你的还清了，走了。” “等一下！” 周凯宇停住脚步转身。 “我听说你现在是公务员？” “是。” “曾经混黑的当上了公务员，这是我有史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见周凯宇没打算说什么，华哥又继续说道，“地狼，我希望你回来。” “我说过了，我来这里是缺钱了。我当时偷偷混黑也是因为这个。我不喜欢整天打打杀杀的日子，有份工作挣点儿钱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可是一匹狼不在草原里奔跑，非要被囚禁在牢笼里，我不信你自在！”华哥激动道。 “草原？”周凯宇嗤笑，“整天当个亡命徒一样的，就是草原了？” “我一直相信你的能力，再混几年凭你的才智当个老大绝对没有问题。” “可是我没兴趣，这个老大你还是找别人当吧。” “普通人的生活对你就这么有吸引力？你不觉得在这里才能找到不一样的刺激么？无数的手下财富，哦对了还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怎么样再跟我一起干吧？” “我不会回来的，这里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过场，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说罢，离开了会场。 “切，原来地狼也会变成软猫！”华哥很不甘心。 光头凑到跟前，贼眉鼠眼的说道：“华哥，要不要我们动点儿手段？” 华哥推开他怒道：“动个屁！没听说过强扭的瓜不甜？！再说那小子的心是冷的，而且对自己更是心狠的要命，这种人最逼不得，因为他连自己都不在乎，你拿什么逼迫他？” 第十六章 周凯宇这次伤的不轻，他早就料到这帮人会来这么一招。勉强走回公寓，抬头看到灯是亮着的，不禁笑了一下。 听到动静杨洛疑惑的跑去开门，却看到周凯宇靠在门边坐着，一动不动。 杨洛走到他前面奇怪的问：“你怎么坐在这儿？” 然而并没有听到回答。 杨洛蹲下来，才发现他的衣服上血迹斑斑。 “你怎么了？！喂！”他急道，却突然重心不稳的被面前的某人拉进了怀里。 “你！……” “……困了。” “啊？” “扶我进去……” 周凯宇好像真的累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闭着眼睛把头搭在杨洛的肩膀上。 杨洛跪在地上，任这个人靠在自己身上，轻浅的呼吸打在脖子上有些痒，好像痒到了心底…… 楼道很静，如果不是刚刚的声音他会以为只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一种他在撒娇的错觉。 杨洛无奈的摇摇头，怎么可能。 架着比自己重很多的男人费力的搬到床上，杨洛才松口气。周凯宇还是不愿睁眼，伸手在床上摸到枕头后，枕在枕头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到底……是怎么弄得？ 浑身都是伤…… 他可不记得这个人是做什么危险工作的…… 杨洛看着他宁静的睡颜，慢慢凑近……等凑到很近的时候，嘴已经贴了上去……他的眼睛慢慢睁大，身体顷刻间就动弹不得了。 到了晚上周凯宇还没有醒过来，杨洛睡在他的旁边把头埋进被子里，脑袋里回放的都是刚刚的…… ……刚刚的什么？ 有些不自觉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像被施了魔法，魔法杖一挥，就挥出了从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瞬间席卷整个心脏。 杨洛安静的闭上眼睛，心里却是从没有过的平静。他从来没有爱上过谁，这次更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除非他真的是受虐狂。 第二天醒来床上已经没有人了，杨洛才想起今天是周一，可是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去上班真的没关系么？ 杨洛有点儿担心，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看着手机发了半天的呆，然后被突然响起的铃音拉回了神。 是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却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电话那头，赵长安的语气略显不安的为上次事情道歉。 杨洛皱眉，他记得上次遇见他的时候还被他华丽丽的无视掉了，这次怎么突然想起道歉了？虽然觉得奇怪，但杨洛也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 “没关系，我能理解。” “嗯……那今天有时间么？星际酒店，我请你。” “星际酒店？”杨洛记得那里很贵，“你有钱？” “嗯！我找到了份工作，工资还蛮丰厚的！” 杨洛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今天可能有点儿事情，下次吧。” “那好，有时间我去找你。” “好。” 对于杨洛，赵长安始终在他心里有着一个特殊的地位，因为在那段不堪的童年里，他是唯一一个关心过自己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混的这么好，看来还是自己小瞧了他。 杨洛还是来到了周凯宇的单位，他拿着手机站在楼下吹风，踌躇半天还是没有把号码拨出去。 抬头看看高耸的建筑，觉得有点傻，不明不白的跑到这里，他在干什么？ 合上手机，最终还是决定回家。 “杨哥？你怎么在这儿？” 转过身却看到赵长安站在他背后一脸诧异。 杨洛不知如何作答，忙岔开话题：“那你呢？你……” 话语突然停住，因为他看到赵长安的背后停着的轿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熟人？”那人突然开口。 赵长安马上毕恭毕敬的让出道来：“张老板不好意思啊，遇到熟人就有点儿激动。这个是我老乡，叫杨洛。”又对杨洛说道，“这个是我老板，我现在就是在他这儿做临时保镖的工作！” 杨洛看到他们身后的那辆车价钱绝对不菲，当有钱人的保镖的确待遇应该不错，只是长安有训练过当保镖么？ 张老板率先伸出手，笑道：“既然是小赵的老乡，那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我叫张岳然，很高兴认识你。” 杨洛看着面前的手，并没有动。 “杨哥你放心好了，我们老板脾气超好的！” “……哦，你好。”为了不驳长安的面子，杨洛还是象征性的握了握。 “我还有些事情，先上去了。”说完，张岳然友好的微笑了一下，便往政府大楼内走去。 赵长安跟在他身后，冲杨洛傻笑着挥了挥手。 友好过头了吧？杨洛望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只剩下这个想法。 杨洛蹲靠在外围墙旁，偶尔有人来来往往，门口的保安也奇怪的乜斜了他好几眼，就这样等到张岳然他们出来还没有离开。 “你怎么还在这儿？” 杨洛有些尴尬，依旧不知道如何作答。 张岳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移到了别的话题：“我听说小赵他打算请你吃饭？说什么为了道歉？” “啊？”杨洛没想到长安连这个都跟他上司说。 “那正好，我看你在外面也呆半天了，不如我来请吧？” 赵长安在旁边有些犹豫：“张老板？” “只是一顿午饭而已，上车吧。” “这不太好吧？”杨洛小声问长安。 赵长安摇摇头道：“没关系，老板说没事儿那就没什么。而且老板都说了，不去不合适，帮个忙啦杨哥！” “那好吧。” 来的饭店就是长安之前在电话里说的那家星际酒店。 菜单上都是些名贵的菜，杨洛以前不是没来过，不过都是跟着那些人。 杨洛和张岳然都坐下了，却看到赵长安只是站在旁边。 “杨哥、老板，你们吃吧，我毕竟是保镖，就站在外面就行了。” “不用长安，你坐下应该也没什……” “好。”张岳然打断杨洛的话，“那你先去门口吧。” 杨洛愕然，不是应该算长安请自己吃饭么？那他出去了算怎么回事？ 包厢的门被轻轻关上，屋内一片静然。 张岳然随意的翻着菜单，突然问道：“你认识周凯宇吧？” 杨洛条件反射的抬头。 “看来是认识了。” “你怎么知道？” “想知道就知道了，对我来说知道这些不难。” “你也认识他？” “当然，我不认识怎么会问你。”张岳然指着菜单上的一张样图问，“来一份剁椒鱼头如何？” “随便……你为什么……” “我是故意把赵长安支开的，就是想跟你单独说说话。” “……” “你们分手吧。” 杨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不愿意？” 怎么可能不愿意，他巴不得！ “这个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所以人都愿意贴着他？”张岳然冷笑着把菜单放到桌子上。 “我没有贴着他。” “既然如此，那就分手啊。” 杨洛摇头。 “哼，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不是……” “不是？那为什么不愿意？” “是因为……”杨洛突然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你莫名其妙的对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想干嘛？！” “干嘛？”张岳然眼睛冷的像一潭寒池，“你是他第一个恋人，就是……很好奇而已。” “第一个？” “你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可能？” 要说周凯宇之前没谈过恋爱，杨洛是死活都不会相信的，他明明一看就是那种经验丰富的人。 “那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他之前是混黑的？” “混黑的？！” “高端一点说就是黑道，低端一点就是混混。不过，他应该算高端的了，否则也不可能混到还有个称号……地狼……呵呵真是可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岳然笑了：“看来，你们还挺复杂。这些他从来都没有跟你讲过么？” “……没有。” “算了，这些本来也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在他心中一定很重要。”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很恨他。”张岳然这句话说的很淡，淡到却让听的人只泛起冷汗。 第十七章 “当然，这些本来是与你无关的，可是谁叫你偏偏要做他的恋人呢。 “不过你可以放心，虽然我一根手指就能让他丢了现在的工作，可是我还是想用更好的方法，总有一天让他彻底完蛋。” “你到底……和他有什么过节？” 张岳然拨弄着调羹叮叮作响：“你知道么，他啊，害死过人。” 杨洛骤然睁大眼睛。 “可是他却根本不在意，他觉得那与他无关，人都死了！他却觉得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哈哈哈哈！” “他不可能……”杨洛下意识的想为他辩驳。 张岳然却立马打断他的话：“你知道他什么！你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会用最公正的方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我想整死他很容易，可是我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如果这样做了天上的她大概也不会得到安宁了……” 杨洛心里发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是他的小情儿么？回去自己问他呀。” “……他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杨洛咬紧唇。 “啊是么？”张岳然笑的灿烂，“你总会感兴趣的。” 杨洛再也忍受不了了，他哐的站起来怒道：“既然你不是诚心来请我吃饭的，那么告辞。” “才来就走？真是个急性子。” 杨洛并不理会他的调侃，伸手打开包厢门，大跨步的离开了。身后传来张岳然似笑非笑的声音：“杨洛，我们还会再见的。” 赵长安没有拦下杨洛，看他走远才走进包厢，自家的老板却正气淡神闲的喝着服务生倒的浓茶。 “老板，我没想到这么巧。” “没关系，都一样。” “那……我们说好的还算数么？” “当然，钱我会一分不少的打给你。” 赵长安大喜：“谢谢老板。” “不用，以后还有需要你的地方呢。” “只有老板开口！” 杨洛惴惴不安的回家，手中紧捏着手机，刚刚那个叫张岳然所说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回荡，越想就越感不安。 周凯宇强捆自己在他的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地方。 最终，杨洛还是把熟记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的恶趣味，一向不喜欢记号码的自己，硬是被周凯宇强按着死记硬背了下来。 “喂？” 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杨洛呼吸变的急促。 “周凯宇……” “嗯？” 那头好像很忙，偶尔嘈杂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进了耳朵里。 杨洛很想问，什么时候我可以离开。 这个问题，是一时兴起，他经常性的一时兴起。本能的，他真的不想被卷进什么奇怪的事情当中，可是对于这个人强留自己的方法，真的感到无助。 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出口，绕了又绕最终变成：“你的伤没关系了么？” “不要紧了。” “可是昨天我看很严重的样子，下班回来还是去趟医院吧？” 无言的沉默许久，周凯宇握着电话的手略一缩紧，随即又笑着回答：“听你的。” “那行，我等你回来，先挂了……” “嗯。” 电话被切断的那一刻，杨洛懊恼的叹气，离开的话自己果然还是不敢轻易开口，大概在心底还是怕这个人会做出像那天一样的举动。 他真的不敢尝试第二遍了。 可是难道就一辈子这样？ 懊恼又懊恼。 懊恼一百遍也没用，因为不敢就是不敢。 杨洛趴在沙发上懊恼着睡着了，就连周凯宇回来了都不知道。 没有做饭，这是周凯宇进家门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无奈的看着沙发上睡的死死的人，也不知道这样睡了多久。 本想抱他回卧室，可是刚一动沙发上的睡猪就被弄醒了，睡眼惺忪的睁开，下一秒就嗷嗷的叫出了声！ “手麻了手麻了诶！！”杨洛狂甩着胳膊，眉头也跟着紧锁起来。 看来是躺了很久了。周凯宇赶忙给他揉揉，尽量帮他舒缓一下。 过了五分钟，像万个蚂蚁撕咬的胳膊才缓解回来。 “下次要睡觉，去卧室。” “哦……不小心的。”杨洛囧囧的挠头，“对了！几点了？” “八点。” “啊？你回来多久了？不是去医院么？”杨洛急急道。 “明天再去吧，今天太晚了。” “你今天又加班？” “嗯，单位有点儿忙。” “周凯宇……”顿住。 “嗯？”某人挑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这么神经兮兮的叫他的名字了。 杨洛紧张的呼气，再呼气，最后还是放弃的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我忘记做饭了……” 离开无法说出口，他想是因为无止境的恐惧吧，恐惧再入冰冷的黑暗中。 这个人在他随性的生活里，大概永远只会是一个噩梦…… ……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了。 第十八章 十二月的严冬，转眼就到了圣诞。 圣诞节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屋外白雪皑皑，染得世界像被泼洒了白色的绽放着的花朵。 杨洛没有过圣诞的习惯，对他来讲这天也不过是这寒冷的冬季里普通的一天而已。窗外白雪纷纷，他无聊的坐在沙发上摁着遥控机换台，电视里播报的很多都是关于圣诞节的，什么情侣派对，什么圣诞大礼包…… 所以当周凯宇把一样东西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着实愣了一下。 ——是一条金色四叶草挂链。 “圣诞快乐。”周凯宇笑得很温柔，“喜欢么？” “……嗯。”除了点头，杨洛完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反应，“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虽然太贵的买不起，不过这个还是有含金度的。” “啊？”…… “小贪心鬼。” 杨洛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脸顿时腾地涨红。 “喂！你！” 他是很爱钱没错，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个词说他，就好像他做的那些根本不值得一提，就好像他没做错过任何事情一样，就好像他只是有点点小贪心。 可是他明白，自己为了钱出卖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是感情，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一点。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已经无法回头，准确的说不是‘无法’，而是‘不想’。 没错，人都是惰性动物，在享受这么久的优质生活之后，还会想脱离这一切么？在倚靠他人太久之后，还会想靠自己努力奋发图强么？ 别开玩笑了。 就算你的意志告诉你这么做不对，但是在欲望面前一切都会轰然倒塌。 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他默默的想，这个人真的像张岳然说的是混黑的么？ “留好它，别丢了。” 杨洛看着手里的四叶草，金闪闪的，上面有微小的条痕，什么话都哽住在了喉咙里。 周凯宇半跪在他面前，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杨洛攥紧了手中的东西，突然就觉得这个好特别，比曾经的任何一样。 “能问你个问题么？” “可以。” “留我在你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什么原因。” “……” “如果我说我只是爱上你了，你相信么？” 杨洛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睛里顿时装满了惊讶，但对上他幽暗的眼睛的时候，惊讶又转而变成了自嘲。 “我不相信。” 周凯宇覆上他的手，眼底略过一抹浅笑。 “没关系，那不重要。” 的确。 杨洛心想，如果真的是爱的话，就不会不重要。再说他这种人怎么会爱上自己，他大概能猜到一点，把自己留在身边最多也只是占有欲。 虽然不知他这种占有欲是从何而来。 只是心底溢出的那一抹失望还是无法忽视。 春节之前杨洛在购物的时候又遇到了一次张岳然。 他穿着长风衣，站在一栋高楼之下抬着头，却不知道看向哪里。冬季还没有完全走过，寒风凛凛中，杨洛觉得他的眼神格外寂寞。 本想悄悄绕过他离开，可是刚走一步就被发现了。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突然响起的声音，只得让他无奈的停下脚步。 说实话，杨洛对他还是有些发憷。 “还真是巧啊……” “巧？”张岳然手插着兜走到他面前慢条斯理的说道，“不是巧，而是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你跟踪我？” “只是知道你经常来这里买日常用品而已，想着总会遇到的。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了？这种事情对我来说不难。” “你调查我？！” “别那么激动。我说过的，我真的希望你们分手，这样要是我忍不住做出什么来也不会伤害到你。” “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们分手？……” “这个我也说过了，因为你对他很重要，他一定不希望和你分开。” “说谎……” “没有骗你，这个是真的。” “你就这么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但我知道他曾经在酒吧跟踪过你，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是的，他察觉到了，那种渗人的目光总是直挺挺的透过他的背传来：“……那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那种人，是不会费心去浪费时间在一个不重要的人的身上，这个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我不和他分手是因为没有办法，我不敢逃。” “原来你们不是你情我愿的？” “当然不是！”杨洛大声反驳道。 “那我来帮你吧？” “啊？” “帮你从他身边永远离开。” 永远……离开？ “不用了！” 这是谁在说话？是他自己么？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为什么要拒绝掉？ “那真是遗憾了，下一次见面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杨洛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远，想要叫住他，可是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回到家，周凯宇似乎也是刚到，大衣还是湿乎乎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他们就像平常一样的相处，仿佛回到了那件事发生之前，可是又说不清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杨洛知道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人，他很害怕突然有一天他又变回那天那个冷冰冰的恶狼，以折磨他为乐趣。 他的挑剔和任性在这个人面前就如同触及棉花的拳头，最终都化为了无力掌。 既无力逃脱，也无力抵抗。 除夕那天，家家喜气洋洋，杨洛靠在周凯宇身上吃着他包的香喷喷的饺子看春节联欢晚会。 电视里热热闹闹的又是搞笑小品，又是歌舞，和电视外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窗外传来阵阵的鞭炮声，杨洛跑去拉开窗帘，当看到各式各样绽放在夜空中的礼花时才真正感觉到了节日的气氛。 周凯宇从身后抱住他，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一阵搔痒。 杨洛的心脏咚咚咚的狂跳不止，呼吸仿佛被攫夺而去。 正要说什么，啪的一声，整个房屋陷入了黑暗。 门外隐约有人在叫喊：“停电了！怎么停电了！” 除夕夜停电，杨洛想，门外的那些人一定急坏了。 黑暗中，只有透明玻璃窗外冲天而上的五彩光芒照进屋内，一声接着一声的震响，夹杂着小孩子欢乐的笑声…… 杨洛仿佛是被感染了一般，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抱住身后的男人，抬起头就咬住了他的嘴唇。 男人怔住，但很快就摁住杨洛的头狠狠的吻了下去。 第十九章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故事就会这样不停的前行着，直到有一天他腻烦我了，然后分开。 我一直以为我认识的那些人最后的结局，都会比我好。 我从没想过，会这样。 ——杨洛 暖春来的比预想中的要快。 周凯宇一下子晋升到了科级，杨洛心里既吃惊又佩服。 二十四岁不到，干这行才多久就能做成这样，说年轻有为真心不过分。 杨洛撑着下巴盯着他，周凯宇戳戳他的脑袋：“看什么呢？” 杨洛摇摇头：“没看什么。” 周凯宇起身去工作，不跟他废话。 杨洛在他身后默默点头，升职这么快果然是有原因的。 晚上的时候杨洛的手机突然响了。 杨洛接起：“喂？” “杨哥么？”杨洛立马听出是安众，只是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是，怎么了？” “……你能……帮我个忙么？” “你说吧。” “这几天帮我去医院看看我妈，我可能有几天去不了了，我怕出什么事情……” “嗯可以，只是你没事吧？” 他的背后似乎有男人在嚷嚷，安众的声音很沙哑：“我没事……遇上了个喜欢玩儿游戏的豹子，可能……可能过几天就能回去了，妈妈就先交给你了。” 玩儿游戏的豹子？ 杨洛想了想就明白了，有特殊癖好的客人。 “你自己小心点儿，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杨哥。” 挂了电话，杨洛皱起了眉头。 说不担心那绝对是假，当时无意间救了他，这孩子就知道感恩，那时候自己经常出入娱乐会所，也就经常遇到他。相处久了就对他特别有好感，这个孩子虽然是做这行的，但是心思很单纯，和他在一起真的很放松。 所以说除了赵长安以外，还有一个安众在他心里也是很特别的，都是类似于亲人的存在。 只是……真的没问题么？ 杨洛趁周凯宇上班的时候去了医院，进去的时候护工正在给阿姨按摩，看来是安众提前嘱咐的。 这间病房，还有这些仪器一定要花不少钱吧？ 这几天杨洛的右眼一直跳的厉害，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浓。他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又过了几天杨洛终于等到了安众的电话。 电话里，安众的声音似乎更加嘶哑，间接的还带着几声咳嗽。 杨洛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哪儿？” “我没事儿，谢谢你这几天照看我妈……” “你在哪儿！” 电话啪的被挂断，杨洛再往回拨却已经关机了。 操！ 他跑去了医院和娱乐会所，可是安众都不在。 一无所获的杨洛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家，心却仿佛悬在了悬梁上。 回到家周凯宇却突然问了他一个突兀的问题：“你和赵长安是什么关系？” “啊？我们是老乡，就是之前跟你说的我在村子的那个小孩儿。” 周凯宇仿佛陷入了沉思，然后慢慢说道：“对他，你小心点儿。” “……什么意思？” “小心点儿就是了。” 杨洛本来刚刚就淤积了一肚子的火，现在面前这个男人又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让他小心一点赵长安？ 小心赵长安？就赵长安这种只知道吃的家伙，整天傻呵呵笑嘻嘻的人有什么可小心的？！ 或许是和他相处久了，日子过得太舒心了，杨洛有点儿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管不顾的吼出声：“你是不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要管我？！” 周凯宇的眼睛眯了起来。 杨洛心脏突突的快速跳动，但又觉得自己这次理不亏，所以腰杆再次挺的直直的：“你……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么！” “你说什么？” “吃饭要管，家务要管，会不会做饭也要管，还有没事儿闲的带我去道歉，你是我爸还说我妈啊！我懂不懂礼貌说白了关你屁事啊！” “小洛，你是不是又欠揍了？”周凯宇淡淡的说道。 这是杨洛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敢发脾气，仿佛要把之前积攒的怨气统统发泄出来才好：“你知道么！我就是最讨厌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你的？！现在连我朋友都管起来了！他在我心里就跟我弟弟没什么差别！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我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最后不得不什么都依赖你！我告诉你我不会再上当了！ “你有本事再绑我啊！大不了你一刀杀了我！反正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知不知道和你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杨洛牛气冲冲的说完，一看周凯宇的眼神变了，就知道大事不好，趁着这人还没采取行动之前，马上转身一溜烟的跑掉了。 喘着气停在大街上，杨洛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风一吹才霎时清醒了！ 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完蛋了…… 杨洛懊恼的蹲下去，他发誓刚刚绝对不是他的本意，只是长安被别人这么说他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而且安众现在也下落不明…… 他承认自己的脾气一直以来都很冲动。 现在是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算了，杨洛心里嘀咕，晚上的时候周凯宇应该就气消了，应该会放自己一马吧…… “杨哥。” 杨洛一转头就看到了赵长安在叫他，“你怎么在这儿？” “我特意来找你的，你之前不是把你住的地址给我了么？然后刚刚就看到你从那里跑了出来，所以就跟过来了。” “哦。”杨洛点头表示明白。 “那个……有件事……”赵长安的语气怪怪的。 “什么事？” “你能不能跟我来一趟……拜托了……” 杨洛虽然看他神秘兮兮的，但一点儿也没怀疑的跟了过去，反正自己现在也是“有家不能回”啊。 从地铁站坐上地铁到了南城路，又转了公交车，下车后再走几分钟就到了。 杨洛知道这里，安定街，出行这里的车辆少的可怜，住户也很稀薄。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杨洛到现在才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 长安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待杨洛看清楚才发现是一把刀。 “你……拿刀干什么？” “杨哥，其实是张岳然想见你。” 张岳然？！ 就是那个非要报仇的家伙？！还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难道…… “这里已经被他部署了很多人，你现在想走也来不及了，所以这个给你就当做防身用吧，他身上可能有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不起……”赵长安沮丧着脸垂下头，“我也是被他威胁的……” 杨洛想骂他，可是看他又是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就骂不出口了，只得握紧刀柄，小心的藏在袖子里：“我一定要见他？” 长安点点头。 杨洛心里害怕，可是看样子也没回头路可走，只能顺着长安指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一个废弃的工厂。 第二十章 越往里走心里就越加忐忑，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树影摇曳好像拍鬼片的现场。 咔嚓。 杨洛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断枝，脚步顿时顿住。废弃工厂里有个人站在里面，仔细一看果然是张岳然。 “你来了？” 杨洛警惕的看着他，并且为自己开脱：“我跟周凯宇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你把我骗到这儿，或者做了什么，对他都是无用功。” “没关系了？我可不信……”张岳然又露出他那种仿佛要吃人的笑容，“不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在他心里的位置还是动摇不了啊。” “你也太想当然了，不是跟他在一起生活的就是他爱的人，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么？” “那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还有什么可能性么？” 杨洛被问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倒是奇了，你们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关你屁事……” “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 “就是，你爱上他了么？” 杨洛身体一僵，但马上满脸不屑的回答：“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么，我恨不得马上离开他呢……” 张岳然却是满脸不信。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说的都是真的！” “好吧，无所谓，你不喜欢他我反而更开心，他得不到自己所爱之人的心，只会让我觉得痛快。” “……”杨洛觉得他笑的很欠揍。 “按照一般电视剧发展的情节，我下面是不是该说说过去的事情了？” “反正我不感兴趣。” “你感不感兴趣我都得说，因为这样我才能好好做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且这个故事很短，其实也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可是作为他生活里的主角你该知道的，虽然很短，但是足以让你知道周凯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 张岳然点上一根烟，白烟袅袅而上，一股呛人的味道进入到杨洛的鼻子里很不舒服。 “我曾经暗恋过一个女孩，整整十年。她是我初中的死党，不过那是她自以为，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我喜欢她。她爸爸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是个富二代千金，而我爸爸那个时候的官职已经很大了，所以自然她们家和我们家走的很近。这是做官和经商之间的潜规则，我想我就不跟你解释了。 “只是她一个富家小姐不好好的去上私立大学，非要上什么公立，以至于遇上了周凯宇。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怎么相处我也懒得说了，还不是那一套……反正最后的结果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没错，她爱上你家那位了。” “然后呢……” “然后……”张岳然轻轻的重复，“当金融危机爆发的时候，他们家破产了……不仅仅如此，当时的情况几乎弄的她们家家破人亡。她父亲突发心脏病过世，母亲受不了刺激上吊自杀…… “她从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每日都是在养尊处优中度过，肯定会有点儿傲气和脆弱。所以那个时候她去找周凯宇表白了！” 最后一句，张岳然几乎是吼出声的。 杨洛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他。 “她几乎接近崩溃，神智已经开始有些不清楚。我当时在她身边心疼的几乎快死了，可是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说要去找他……当时都那样了，我怎么忍心阻止她。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偷偷的跟着她去了。 “你知道么？我有多后悔放开她的手，让她去见那个传说中的什么情敌……我躲在墙后面听的清清楚楚。她的表白，被周凯宇当场拒绝了。 “后来……我听到她极近崩溃的声音……”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去死！！』 『那你就去死吧。』周凯宇轻描淡写的说。 第二天张岳然发现她不见了，再之后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她从广凌大厦的二十楼跳楼身亡。 葬礼的时候，他对周凯宇滔天的怨恨再也无法忍受的破膛而出。 “怎么样？故事精彩么？你能明白一个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想握住最后的一点点光，却惨遭剥夺的心情么？” 杨洛手止不住的抖。 “他是一匹真正的狼，说实话我真的不了解他，但至少我知道他间接害死了我最爱的女人。你说，这种罪过该怎么偿还呢？在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却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好像没有心一样，冷漠，无情，狠心。我这么说他不过分吧？” “……这也不能全怪他，你的那位小姐本身的心理负荷已经达到了极限，就算周凯宇不那么说，她被拒绝了说不定也会自杀……” “哈哈哈哈哈……真是一个夫唱妇随的好戏啊！你尽管为他开脱吧。对了，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把你叫来么？”张岳然缓慢的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近…… 杨洛连忙后退了一步，腿也跟着开始发抖了起来…… “你说，如果让周凯宇也像我一样失去所爱，不知道他这个冷血动物是不是也会难过？……” 杨洛紧张的咽了口唾液，咬住嘴唇步伐不稳的连连后退，当后背撞上身后的水泥柱子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你……你要做什么？” “别害怕呀，我只不过是想试探试探如果他失去了所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而已……” 杨洛听到这话，马上紧握住了袖子里的刀柄！ 张岳然笑着把手往大衣里伸去…… 也就在同一时刻，他的笑却僵硬在嘴角…… 只感觉腹部一阵撕裂的疼痛，如同万蚁侵噬般。他慢慢低下头，看见一把锋利的刀已经插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杨洛伸着手，握着刀柄的手和他的脸一样惨白，仿佛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满脸的惊恐万状，他立马松开刀柄紧靠在墙柱上，几乎已经站立不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只听砰的一声，张岳然倒在了地上，半睁着眼睛，身体开始痉挛不止。 第二十一章 鲜血顺着张岳然的衣服染红了地面。 他无力的倒地，手也慢慢从大衣里滑了出来…… 不是枪…… 不是枪…… 根本不是枪……！ 而是一部手机…… 他的手里握着的仅仅只是一部手机……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 杨洛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然后绕过水泥柱子后退、再后退，直到几乎已经看不清张岳然的脸时，他才惊恐的转身踉踉跄跄的逃跑了。 漆黑的夜晚，偶尔能听到几声飞鸟的咕咕声。 杨洛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只知道一直跑，还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在路边看到了一辆出租车，他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拦住，然后苍白着脸上了车。 …… 门砰的被打开了，周凯宇看到杨洛低着头，衣服有些不整，额头上甚至还冒着汗。 “你还知道回来？” 杨洛呆呆的看着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周凯宇蹙眉，问：“你怎么了？” 杨洛嘴唇动了动，无处可逃、惊慌不已之下，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终于，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周凯宇……帮帮我……我，好像杀人了……” 周凯宇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个人你认识……他找过我好几次……叫、叫张岳然……今天他把我骗到安定街的废弃工厂……长安说他有枪……我以为他要杀我……所以一冲动就拿刀……”杨洛说不下去了，他会不会坐牢？他会不会被判死刑？他只觉得自己脑内嗡嗡作响，一团乱。 “他死了？” “我不知道……之后我就跑了出来……或许还在那里……我出来的时候他应该还有气……可是我不敢看……我、我……” 杨洛说着说着才发现周凯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越来越冷…… 他才突然发觉回到这里大概是个最错误的决定，他凭什么以为这个男人会帮他？他了解他么？ 不，他从来没了解过他。 周凯宇突然伸手摁住他的肩膀，杨洛吓的往后退：“我我我不用你帮了，我先走了……”说完，就要往门口的方向逃去。 可是周凯宇却挡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杨洛开始挣扎…… 他不能被他抓住！他一定会报警，那样他就完蛋了！为什么他要回来……他是傻了么…… 他不想坐牢啊……杨洛扬起惊恐的脸，似乎在像周凯宇求情。 周凯宇就这样紧抓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了绳子。 不！！ 杨洛狠狠的咬住他的肩膀，周凯宇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熟练的把他的双手双脚绑在了一起。 第二次了……是第二次变成这样了……杨洛吓得眼泪跟着流了出来。 他的嘴唇翕动着：“为什么……” 周凯宇用毛巾塞住他的嘴巴才说道：“为什么？这还用问么？留在这里，当你杀人的帮凶么？”周凯宇冷笑。 他的眼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冰冷的像一潭寒池，杨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无措的表情，双手被麻绳紧紧的绑住，熟悉的毛巾塞在自己的嘴巴里。他的姿势可笑之极，像一只愚蠢的猴子。他无法开口说话。 但，或许就算此时此刻把毛巾拿出来，他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光亮一丝丝的被剥夺，他听到耳畔边吱吱地响起刺耳的柜门被慢慢关上而发出的铰链的声音。他始终注视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看着看着，身体渐渐的软了下去，放弃般的靠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脚步的轻踏声在废弃工厂响起，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张岳然的脸。 他慢慢睁开眼睛，腹部几乎疼痛的已经麻木了。一双脚停在他的眼前，然后他感觉那人正在用什么东西轻轻擦拭着刀柄。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 张岳然抽动了一下，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因为这个人是自己就连在梦里都恨不得杀死掉的人。 “周……凯……宇……” “是我。” “你要……做……什……” 周凯宇打断他：“别说话了，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听我说。” “我虽然叫了救护车，不过在救护车来之前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知道你恨我，想报复我已经很久了。”周凯宇突然笑了，“……好啊，现在我可以让你如愿以偿了……” 张岳然的眼睛霎时亮了。 “我知道如果我救了你，以你的性子迟早会报复回来。所以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第二个，如果你还能活着，我要你答应我，在警察问你的时候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是相对的绝对不能提杨洛一个字。” 周凯宇蹲在他面前，慢慢说道：“如果你选第二个就点头，如果是第一个……那么你就摇头。” 张岳然最终慢慢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但我还是得警告你，如果你敢说出杨洛一个字，不遵守承诺，我就会让你再一次下地狱，你应该知道我，因为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张岳然闭上了眼睛。 周凯宇拿出手机打给了陆铭，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 “喂，是阿宇啊。” “铭哥……有点儿事我想请你帮忙。” “嗯说吧~”陆铭爽快的应道。 “我杀人了。” “啪！”电话那边只听到什么东西碎了，紧接着是陆铭急躁的声音，“阿宇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的是真的。” “这……怎……怎么可能！你开什么玩笑！” 很应景的，远处渐渐传来救护车的鸣响……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你去我家帮我把杨洛接出来，他在衣柜里被我绑起来了。” “衣……衣柜？！” “这些你都不用管，而且你现在什么都别问，只要带他离开T市，越远越好。在判决结果下来之前，无论他问什么都不要告诉他。” “可……可这是为什么呀！”陆铭抓着电话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铭哥。”周凯宇淡淡的说，“谢谢你了。” 然后电话被切断了。 第二十二章 脚步声…… 有什么人走近了…… 是谁？ 是周凯宇么…… 难道他回来了？ 不对！一定是警察！ 他一定是报警了…… 杨洛从柜子的罅隙看到外面的灯被人打开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像在等待死亡的宣判，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真的就这样了吧。 因为无所谓了，自己冲动下做错的事情本来就应该让自己承担。 视野内的光线越来越多，杨洛睁开眼慢慢抬起头，然而外面站着的人却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虽然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当陆铭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杨洛还是愣了一下。缓过神来，才皱着眉把塞在他口里的毛巾拿了出来，接着又帮他把绳子解开了。 看到杨洛不解又恍惚的神情无奈的解释：“是阿宇让我来的。” 顿时，杨洛的眼睛噌然亮起。 那个男人……果然心软了。他果然不舍得自己，他果然还是帮着自己的。 陆铭默默的看着他，他并不知道出事之前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面前这个男孩也没有要问的意思，难道他其实知道？ 来的路上陆铭几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事情突然发展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带你离开这里。”陆铭示意杨洛跟着自己。 他想，现在也不得不按照阿宇说的做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他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杨洛什么也不敢问，既然这个人是周凯宇让他来的，那一定是来救自己的，否则想要报警，肯定早就报了。 只是……周凯宇去了哪里？ 管不了那么多，杨洛安静的跟在陆铭身后。 T市的火车站向来都是挨肩擦膀，尤其在节假日的时候。 可是因为是夜晚的关系，现在却只能看到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有倾洒而下的月光。 因为来的匆忙，陆铭询问了售票员，最后决定买两张去S市的火车票，他已经想好了，S市离T市坐火车也要十二个多小时，已经算远的了，而且这是现在唯一时间又近又是卧铺的车票了。 两人双双坐在候车室，陆铭随手递给杨洛其中一张，杨洛默默接了过去。宽阔的候车室里除了他们只有七八个人在等待，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 杨洛两眼发直的看着地面，已经没有几个小时前的慌乱，但剩下的是什么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火车来了，这些人里只有陆铭和杨洛一件行李都没有，所以偶尔会迎来几道异样的目光。 但是杨洛却无知无觉。 火车缓慢的启动，窗户外的站台被远远抛到了后面，夜晚有星星点点的灯光。陆铭找到床位，才回头看，身后那个男孩像个小尾巴跟着。 或许要再回到T市，得需要好久，陆铭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没有底，但看到对面床铺的杨洛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阿宇嘱咐过什么都不要说，所以他也不清楚到底哪些不可以说，可事实上，就连自己现在也被弄的不清不楚。 因为已经不早了，另外两张床上的乘客似乎已经入睡，车厢内的照明灯也早已被关闭。 陆铭烦躁的抓抓头发，还是拿着手机去了车厢连接处。 杨洛面对着墙躺下，脑海里呈现的都是张岳然倒地的情形，越想就越害怕，他紧紧搂住自己身体颤颤发抖。 火车偶尔晃动几下，杨洛不知道这辆车会载着自己通往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他从未去过S市…… 陆铭是带他大逃亡的么？是不是之后就会只剩下自己，一个杀人犯每日每夜四处躲避着警察，犹如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藏？ 天降报应了。 杨洛缩在被子里木然的想。 他又想，周凯宇让陆铭带他走是不是因为他已经不想再看到自己这张可气的脸了？或者只是对自己还有点儿念旧，所以帮自己离开最危险的地方…… 胡思乱想中，他觉得自己像沉进了很深很深的海水了，鼻子耳朵嘴巴浸入而来的大量的水，就要被溺死了。 渐渐地，他似乎被晃动着的火车催眠，陷入了沉睡。 等醒过来，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杨洛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靠在玻璃窗旁边的小桌子前坐下，静静的望向窗外。 他知道，他的眼泪，从来就不值钱。 他的爱，也不值钱。他遇到一个人就可以笑眯眯的说着我爱你，当那人走了又可以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谁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难过。可是现在，他发现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周凯宇为他做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以前他就对未来这个词没有感觉，现在只觉得这个词已经在瞬时之间被抹杀掉了。 未来，在这之后更不会有了。 他想问陆铭，周凯宇呢？ 只是他觉得自己再没资格了。 哦对，还有那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出事之前就联系不上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杨洛颓然的趴在桌子上。 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可笑的是，却翻不出几个能够顾念的人。 除了长安……除了安众……除了周凯宇……他的生命里真正存在的人真的是寥寥数几。 T市通往S市的这辆火车，中间断断续续停过几次。将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站了。 那些背着大包小包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只有他们两个仿佛和这一切格格不入。 十二个小时里，陆铭和杨洛几乎无话…… 一个刻意的隐瞒和不知情；一个刻意的沉默和躲避，造就的就只有一个结果，无话可说。 陆铭给杨洛找了个便宜的旅馆，塞了点儿钱嘱咐他省着点花，还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他。 杨洛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周凯宇呢？” 陆铭没想到他到最后还是问了这个问题，能看出来面前的男孩紧紧攥着手里自己刚刚写的号码，表情很僵硬。 “他不会来了。”是刚得到的消息，周凯宇作为犯罪嫌疑人被拘留了。 杨洛垂下头。 “你先暂时在这里呆着，应该还算安全。” 陆铭大概能想明白，阿宇是怕连累杨洛吧？只是为什么怕，就不得而知了。他得赶紧赶回去，把事情弄清楚。 而这个人，只要不出来捣乱他就能省一百个心了。 可是杨洛这一待，就是整整三个月。 第二十三章 刚开始的几天，杨洛只敢窝在旅馆里，也只有在饿的实在不行的时候才出门去买几包泡面。他每天都会打开电视，心惊胆战的快速转换着频道，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通缉他的消息。 S市虽然没有T市繁华，但人也不少。他从旅馆往下望，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太过安静了，……杨洛觉得一切都太过安静了。似乎哪里脱出了自己预测的轨迹。 杨洛就这样躲在房间旅馆里数着日子一天又一天，觉得度日如年。如同像一直被半吊着的凶犯，侩子手却不给个痛快。 然而在这样的煎熬中，杨洛终于接到了陆铭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已经没事了，不用这样继续待在S市。 杨洛连忙追问什么叫没事了。 可是陆铭好像是在发表通知一样，他的语气甚至带着冷淡：“没事的意思就是你不会被怎么样了。” 杨洛听着不敢再插嘴，他以为陆铭还会再说什么，可是并没有。 直到通话被挂断，他还愣愣的把手机举在手里发呆。 难道张岳然没有死？又或者他被抢救过来却还没有醒？…… 但是他不能回去……如果他醒来报复自己怎么办？ 可是其实事情也说不定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或许是他看错了，张岳然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说不定早已经好了，所以陆铭才说没事了。 一定是这样吧…… 除了这种可能性还能有什么呢？ 杨洛松了口气，也没先前感觉那么压抑了。 现在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钱，他打算先吃一顿好的再决定接下去的行程，这几个月吃泡面吃得快吐了。 他走出旅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清风拂面，鼻翼中闻到一阵阵花香。 他愣了神，突然想到周凯宇，他们大概……不会再见了吧。 想到这儿，心脏突如其来的传来痉挛般的疼，是那种从没有感觉过的疼痛，一点一点的侵蚀至越来越深。 他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忽略这些感官，他现在很饿，只想吃饭！迈着装作轻快的脚步往旅馆旁边的一家寿司店走去。 然而还没走到，却碰上了王子欢。 王子欢看到杨洛立马就露出猥琐的笑容，杨洛一阵不适。 “小、杨、洛~” “你怎么在这儿？” “哈哈，临时有生意在这边，倒是你呢？” 杨洛不知怎么回答，索性不说话。 王子欢一拍脑袋自作聪明的说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因为那人犯的事情所以分手了？来S市散心？” “……啊？” “不过分了就分了呗，要不还是跟了我吧！你不觉得我比你之前的那个好太多了么？”说着又要上手乱摸。 杨洛拍掉他的脏手问：“你从哪儿听说我和他分手了？” “这还用听谁说么？他都坐牢了，你还能继续跟他在一起？这不明摆的事儿！” “……什么？”杨洛没听明白。 “哈哈别装了，你知道的吧？他因为杀人坐牢了呀。” “……谁？” “还能有谁？不就是上次咱俩干那事儿的时候还被他看到了的那位么，嘿哥这么些年就没像那天一样丢脸过，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你太美味了，实在没忍住，皮肤又滑又嫩，还有这脸蛋……” 面前的人絮絮叨叨的在说着什么，杨洛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脑子只有他那句，谁……杀人坐牢了？ 可是他自己还好好的站在这儿，他没有被抓，怎么可能有人坐牢呢？ “你说清楚……谁……怎么了？”杨洛很费力的才挤出几个字。 “你该比我清楚吧，我记得叫什么……周凯宇，是吧？”王子欢嬉皮笑脸。 杨洛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 不记得是怎么甩开王子欢的，杨洛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给周凯宇打了电话，却是关机。他又拨了陆铭的电话，这次是没人接。 最后他用手里最后的一点钱买了回T市的站票，人太多了，时间也太赶，除了无座票他买不到别的。 回到熟悉的T市，腿疼的几乎要废掉，杨洛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他回去了周凯宇的家却没有人在，周凯宇工作的地方他被尽责的保安拦在了门外，最后才头脑稍微清醒的撞去了陆铭的家里。 陈童童在家，她挺着个大肚子，家里还有杨洛没见过的婆婆的。陈童童告诉他，陆铭很早就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杨洛笑的很勉强：“我能在这里等么？” 陈童童说可以的。 这一等又是几个小时过去，直到陆铭回家见到了杨洛。 杨洛刚要说什么，陆铭示意他噤声，然后拉着他去了门外。 “你怎么来了？” “周凯宇他到底在哪里……” 陆铭一愣，反问：“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当然是阿宇他……坐牢的事……”陆铭脸色变得很难看。 杨洛以为王子欢在骗自己，可是……明明连王子欢都知道事情，为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还有…… “他怎么会坐牢？” 陆铭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他杀了人的事情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杀人？不可能啊！因为……因为……” 陆铭越来越不明所以，干脆就全盘托出：“张岳然这个人你可能不知道，他和阿宇之前有点儿私人恩怨，事情具体发生的过程我不太清楚，我大概只知道他们后来起了争执……我没想到阿宇这么冲动，最后竟然捅了他一刀……那个人差一点就死了……张岳然那种人家里势力太大，都不够躲的，阿宇怎么还往上赶着凑…… “你知道么，是十年啊……一下就给判了十年……他这以后可怎么办……” 杨洛呆在原地。 他想，他一定是听错了。 否则为什么他觉得眩晕，脑子昏昏沉沉，甚至连胃都跟着在不停的翻滚。 “不是的……” 陆铭看到自己面前的男孩，比自己矮很多，他低着头，表情隐匿在楼道里微弱的灯光下。 嘴一张一合，缓慢翕动着。 然后这个男孩突然抬头，如同爆发，而陆铭也终于听清楚了他的声音。 “他根本没有杀人！明明捅了张岳然一刀的是我啊！为什么他要坐牢！为什么他会进监狱！这一切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全乱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二十四章 陆铭怔住。 他从S市回来，就听说市长的儿子被送进了医院，生命岌岌可危，又联想到阿宇之前的那通电话，一瞬间就想通了事情的大概。 陆铭一直都知道张岳然对阿宇的恨意从何而来。几年前赵氏突如其来的破产，在T市闹得沸沸扬扬。赵家只有一个女儿，新闻刚开始并没有报道赵长宏和他妻子的死讯，只是在突然得到赵雨晴跳楼的消息之后整个事情才开始压制不住。 这样惨烈的家破人亡，那么一家庞大的企业说倒就倒，还有赵家接二连三的死亡事件，顿时轰动了全市。 陆铭见过赵雨晴生前的样子，那天正巧他去学校找阿宇商量第二天给童童庆生的事情，那个女孩除了素面朝天外，其他地方都看着很正常，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赵家出事了。 再后来他记得阿宇被她叫了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一切看似都很正常，所以陆铭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新闻就席卷而来。 而也是那天，周凯宇刚来自己家没多久，张岳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地址，他只身一人把阿宇堵在了门口。 一切都很清楚了，所以陆铭才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一定是起了争执。 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而是诡异的朝着自己所以为的背道而驰。 虽然平常总是嬉皮笑脸，但陆铭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他想这一次他是真的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可是不管怎样，都已经太晚了。 明白了这些，陆铭真的很想一巴掌呼死杨洛，他从以前开始就有一种预感，遇到这人阿宇准不会遇到好事，现在可好，真的应验了。 “他在哪个监狱？” “……第二监狱。” “我会想办法的，对不起……” “哦？你打算怎么做？”陆铭冷笑，“代替他进去么？你会愿意？哦不对，我怎么忘了本来他就是替你进去的。” 杨洛听的出来陆铭在讽刺自己，他吸吸鼻子说道：“我一定会把他换出来的……” “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这么简单？有点儿常识好不好！张岳然一醒来就指认了阿宇，阿宇也亲口承认了，现在案子都已经结了，想要翻案你知道有多难么？！” “无论多难我都会把他换出来的！我自己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别人来承担！” “好啊，我、祝、你、成、功！”陆铭气的脑袋发胀，这几个月能想的办法他都想过了，像这种故意杀人罪至重伤，会判三到十年，而最后阿宇还是被判了最高刑期，这案子不是一点疑点没有，陆铭根本不相信张岳然在背后没有动手脚！ “我劝你最好别再去惹那个张岳然，你要知道在这个世上就是有些人你是对抗不了的。不是我怕，而是那些有权有势的，他矗立在你面前，你越想反抗他们，到最后被摆平的还是你自己。况且这次事情本来问题就出在这边，别到最后把情况弄的越来越糟糕！到时候说不定就不是十年了……” 杨洛不想听，一点儿都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他转头往外跑，跑了很久累倒在了地上。他靠在树旁，大口大口的呼吸。 T市某分区法院，是周凯宇的原审法院。杨洛根本不懂这些，他打了好多通电话咨询，才弄清楚要想翻案得写申请书上诉，而且像这种判决已经生效的必须要有新的证据或是新的辩护理由，否则申诉很难，翻案的几率微乎其微。 杨洛没别的地方可以去，拿着之前周凯宇给自己的钥匙回家了，坐在那人平常经常坐的地方，照着样本拟写了一遍又一遍，弄到了很晚。 月光堪堪从窗外照进来，杨洛放下笔。他静静的审视白格纸上自己写的字，真的很丑。多少年没这么用心的写过东西，仿佛回到童年时代，他坐在爸爸买的白色木书桌前，认认真真完成老师留下的作业。 杨洛去了张岳然住的那家医院，到了病房门口就被两个站得直挺挺的保镖拦在了门外。 “麻烦跟里面的人说一声，我是杨洛。” 其中一个人示意他等一下，然后拉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进去吧。” 病房内，张岳然半靠在病床上，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保镖。毕竟三个多月过去，他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能出院。 他默默的看着杨洛走进来，病房的门被门外的保镖关上，瞬间陷入安静。 “好久不见。”张岳然神清气爽，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个受过重伤的人。 杨洛垂下眼：“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对吧？” “我知道。”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但是在你心里……就真的没有答案？” 杨洛摇摇头。 “呵，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是他让我这么做的，在我快死的时候，威胁我，让我这么做的。” 杨洛呆呆的看着他。 “他说他可以达成我的愿望，交换条件就是不能说出你一个字，而我也做到了，我一向都是说话算数的。” “那天……”杨洛苦涩的开口，“你叫我去见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告诉过你吧，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混过黑，之后就在黑道里销声匿迹了，恢复到普通人的生活。可是不久前我得到了他又跑回去打黑拳……那天叫你去，就是想利用你威胁他，让他去自首。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安全人物，所以一个保镖都没带，而你……竟然带着刀。” 是长安骗了自己……他塞给自己刀，说张岳然在外面布了人，说他有枪……通通都是在骗自己…… 还有打黑拳的事情……难道…… “可是杨洛，虽然你捅的我那一刀很疼，但是我却并不讨厌你。” “这就是你所谓……公正的方法？” “对啊，难道不公正么？” “把我的罪过嫁祸给你要报复的对象……很公正么……” “我并没有强迫他，是他自己愿意为你出头。也幸好他了解我，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进监狱的那肯定就是你了，因为看着他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还要担心你会不会在监狱里受欺负，我也很高兴。 “所以不能怪任何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两条之中他选了最喜欢的那一条。” 杨洛定定的站在那里，不再否定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突然矮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狠狠的把头砸在了地上，“求求你……”他说，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力度。 “求求你，去法院说实话好不好？不然真的会毁了他的，他刚刚才升了职，他还那么年轻以后的路还有那么长，他比我优秀百倍千倍，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十年……那可是十年啊……”杨洛的声音变得沙哑，眼泪慢慢浸湿了医院的地瓷砖。 张岳然看着他，有些怔愣。他没想到他竟然会给自己跪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你以为我傻么？我说了实话对我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会把我自己搭进去。 “杨洛，其实你并没有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恨他，你也不会因此卷进这种事情当中。所以根本不用自责。而且你不是曾经说过和他在一起不是自愿的么？现在不是最好的机会可以离开了么？你可以开始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过自己自由自在想要的生活了，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 梦寐以求…… 离开他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么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却很难过…… ……很难过。 感官都是萧条的苦涩。 “我喜欢那女孩儿十年，让周凯宇还我十年，并不过分吧？” 杨洛趴跪在地上，凉凉的，很想蜷缩进一个壳里。 最后，他慢慢站起身，往病房的门口走去。 他垂着眼睛，就和刚进来的时候一样。 “……打扰了。”他说道。 然后打算离开。 “等等。”张岳然突然叫住他。 杨洛停下，控制着手不让它害怕的抖动。 “你身上没有藏什么东西吧？” “……藏什么……东西？”杨洛疑惑的看着他，手却已经出卖他抖得厉害。 “真的没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岳然给旁边的两个保镖递了眼神，两个保镖突然冲过去摁住了他。 “你们干嘛！”杨洛试图摆脱压在自己身上的两双大手，大喊道，“张岳然你干什么！让他们放开我！” “给我搜。”张岳然并不理会他的叫喊声，只是冰冷的下达了命令。 很快两个保安从他身上搜出了两样一模一样的东西。 张岳然拿在手里笑了：“录音笔？还带了两个，是打算如果被我发现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可以用？” 杨洛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打算录完了送到哪里去？嗯？”说完，张岳然发狠的把它们摔在了地上。 杨洛心疼的想扑过去捡，可是又被保镖死死摁住。 “你以为把这东西送到法院就能改变什么吗？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缩影。” 杨洛的眼睛很黑，却一点一点的透露出浓浓的绝望。 “杨洛，我可以原谅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决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等他出狱了，我不会再做出任何干涉他的事情，毕竟我也累了。但是，如果你要是再继续闹下去，我发誓，不仅你会搭进去，而他的牢期也不会只有十年了。你该知道，我有这样的手段。” 第二十五章 杨洛被请出了病房。 他迈着虚软的步子往楼下走，勉强才走到医院前花园的长椅边。 他坐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他以为会万无一失，可是还是失败了。杨洛觉得自己真的是没用，做什么都做不好。 杨洛闭上眼睛，慢慢的在脑中搜寻，他希望还能抓住什么，比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自己……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再一次的，杨洛又重新燃起了一点点斗志。只是那斗志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当吕孝再次见到杨洛时，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去年和他在廿味分手之后，他们就再没联系。后来听说，没几天杨洛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但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本来他们只在一起几个月，而且一开始就是杨洛先勾引的自己，吕孝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相反还有点儿讨厌。 他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平常工作就很忙，也并不怎么去酒吧那种地方消遣，更不喜欢乱搞。可是一开始他是真的被杨洛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给骗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孩从一开始看上他的就是自己外在的那一切。 金钱，外表和身价。他找人调查了他，才知道杨洛在T市这几年过的有多荒唐。 彻底的厌恶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近一年没见，吕孝几乎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当得知杨洛找到他的公司，想了想还是同意让他见自己。吕孝只是想知道，都这么久过去了，他究竟还能有什么事情。 杨洛跟着秘书来到他的办公室，说来也奇怪，之前和他交往的那段时间自己竟然从来没来过他的公司。 吕孝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杨洛走了进来。 “小洛，好久不见，最近过的还好么？”吕孝笑着问道。 杨洛也很想回一个礼貌的微笑，可是试了半天却只有皮在动而已。 “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吕孝听着挺有意思：“说来听听。” “我一个……朋友坐牢了，我记得你认识很多人，能不能帮我问问？” “我听说了，不过……那不是你朋友，而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吧？” 杨洛低头默认了。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件事情我实在无法干涉。” 吕孝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以为他会冲自己嚷嚷一通然后生气，至少也会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帮他。可是杨洛只是紧紧抿住嘴，声音很轻很哑：“求求你……先帮我问问好不好？” 和以前那么不同，仿佛被什么东西磨去了所有的菱角。他的眼睛还是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黑亮，像颗黑珍珠。 杨洛又重复了一遍：“就先帮我问问……只是问问就好……” 吕孝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本就不是心狠的人，虽然他是很讨厌他没错，只是听到他这种声音，像清凉的泉水缓缓流过，这是他曾经没有见过的杨洛。 就仿佛变了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静静的恳求着。 算了，他叹气，不过是帮他问一下而已，也不会耽误自己多长时间。 “好吧，你先回去。把你手机号留给我，之前的删了。” 杨洛注视着他，低声说，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吕孝不是纨绔子弟，虽然富有但不低俗。他高雅的生活着，睥睨着别人。他这种人的高峰，没有人可以轻易攀爬上去。 所以，杨洛甚至有些乐观的想，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到自己。或许周凯宇不久之后就会出来了。 可是，终究是太乐观了，当他被叫去他公司的时候，听到他说的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吕孝不是没有尽力，更没有那个闲心刻意刁难他，只是他问遍了能问的所有人，最后也只剩下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的背景太大了，就算他的关系网再庞大，也有像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 杨洛安静的听完，最终只是点点头。临走前，他还停下来道了谢。 吕孝看着门被轻轻关上，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个男孩从来没有来过。 杨洛站在大厦前，很多人从他面前匆匆走过。 他站了很久，然后抬起头。 他想他被困住了。 他向无数人说过，自己从来没有堕落过，因为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路。其实……他也知道那些都是在骗他们的。他就是自甘堕落，他怕一回到现实当中，一面对真正的生活，就再也没有锦衣美食，再没有舒服的日子…… 他没有勇气脱离那样的生活，有人对他好过，但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活着。 直到遇到周凯宇，他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活着。 平淡却温馨。 他在放纵自己，他自己也一直都知道。可是他现在想改了，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太放纵自己了，以至于变的越来越坏，冲动到从来不顾及后果。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陆铭说的对，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到现在终于走了出来，才发现，世界是多么的复杂。 他想挽救的，他想珍惜的，他想留下的，通通都越来越远。 杨洛去了医院，是安众妈妈住的那家医院。安众联系不到，他很担心。然而刚刚到医院，就看到他妈妈病房门口围了很多人，甚至有警察。而安众嘴唇泛白的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犹如死去一般。 “安众！”杨洛跑过去，蹲下来一遍又一遍的问，“安众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只是安众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站起来，进到病房。病床上的人已经被盖上了白布，而仪器基本都被撤走了。 杨洛抓住一个医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突然！” 医生摇摇头：“不是突然，病人的输氧管被人拔了。” “被人拔了？” “唉，本身就是重症病人，被拔了输氧管，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杨洛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甚至不敢再看安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是谁那么残忍…… 杨洛走到他的面前，安众嘴微张着，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什么。杨洛凑到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他，“安众……都会过去的……” 他用苍白无力的言语安慰着他。 安众动了动，眼睛里渐渐回过一点神色，可是嘴里的话并没有停下。 “我知道是谁做的……我知道…… “我知道是谁……” 杨洛看着他，问：“……谁？” “赵长安……是赵长安……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 刚刚说完，安众一把推开杨洛，起身往外跑去！ 而杨洛踉跄中被推到在地，然后望着他跑远的方向呆呆的愣住了神。 第二十六章 等杨洛回过神的时候，安众已经不见了。 这世界上，重名重姓的有多少？ 安众妈妈的遗体被送进了太平间，杨洛很想对警察说：“请您一定要抓住凶手。” 可是，当想到安众推开他前说的话，就却步了。 他一定是搞错了，长安和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他妈妈？又或许，只是相同名字的人而已。 但是手却不自觉的拨通了长安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杨哥？” 杨洛刚要说话，电话里却听到他那边一阵嘈杂的声响后，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然后他好像听到了安众的声音…… “长……”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喂？！长安！” 再打，却已经关机。 一阵寒意缓缓溢上身体，他慌张的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这不可能。 杨洛找遍了安众可能去的所有地方，紧握着手机手心流出了汗。他饿的实在不行了，才去便利店买了盒泡面来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 “请问是杨洛先生么？” “是，我是……” “对不起打扰到您，只是我们除了您联系不到别的人。安众现在在我们医院抢救，请您务必来一趟……” 命运，真是太会开玩笑。 安众是被人打成重伤的，被路人发现送到了医院，头部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或许会永远醒不过来。 命运，又实在是太过于残酷。 杨洛听着这些话一句一句的从救治医生口中被冰冷的念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打击，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承受不住了。 安众被推进重症监护室，杨洛握住他的手：“我爸爸小时候给我讲过很多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里坏人都受到了惩罚，好人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这么好，又这么懂事孝顺的人，肯定会和他们一样。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还有就是……对不起……” 杨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眸，最终无力的趴了下去。他突然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杨洛还是找到了长安，是在一家地下赌场。他自暴自弃的打给了张岳然，因为他只知道他之前和长安接触过，张岳然也很爽快的告诉了他。 “提醒你，你的那个朋友挺奇怪的，去了豹子虎的手底下，他看起来可并不怎么老实。” 豹子虎，黑帮地头老大，杨洛以前就听说过。 刚走进地下赌场，就有人上来贱兮兮的摸他的脸，杨洛一把挥开：“我找赵长安。” 那人耸耸肩，指指不远处的一台赌桌：“喏。” 赵长安恰好也看到杨洛，他走过来问：“杨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杨洛低下头，慢慢说道：“出去说吧。” 赌场搭建在一个隐蔽的老房子里，后面有条小路，夏风吹在脸上暖和和的。 “你怎么会去黑道……” “钱来得快。”长安比杨洛高，他低着头看着他，开口说道。 “你好像……变了很多……” “在不同的环境下，人总要做出一些改变。”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在这里会混不下去，看来是我想错了。” “杨哥，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傻。” 杨洛点点头算是接受，又问道：“你……不认识安众，对吧？” “……”赵长安没有回答。 “告诉我，我在电话里听到的不是他的声音。” “……” “告诉我，你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重伤，你并不知道他被送去了医院，你并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死的……” 赵长安默默的看着他，然后说：“我知道。” 杨洛恳求似的冲他摇摇头：“你不知道……” “我知道，因为那些……都是我做的。” 杨洛惊愕的看着他。 “我只是奉命行事，豹子虎点名要了安众。他是虐待狂，安众受不了折磨就偷偷跑了，后来又被抓了回来……是我把他抓回来的。 “我让他乖乖听话，也跟他说了惹了豹子没有好下场，可是那个小老虎不听还打了老大，后来……老大就让我去惩罚他一下。” “所以你就拔了他妈妈的……” “嗯…… 后来也是他自己跑回来的，还拿着把刀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太不自量力了。混乱中他就被砸伤了脑袋。我们怕出人命就把他丢到了外面。” “你就这么承认了？” “对你，我也不想有什么隐瞒，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知道这是杀人么？！” “……就算警察真的要查案也无所谓，因为除了老大黑道的势力，他舅舅还是市委，到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张岳然呢……” “他啊，因为我太讨厌他了，所以才骗你说他身上有枪。从小我就知道你性子冲，为了叫板我妈都不顾及会挨饿的后果，甚至不是一次两次。所以我就想，如果是你说不定能弄死他。 “因为我觉得世界太不公平，凭什么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就可以整天像个王子似的衣食无忧，还有一堆人捧他的臭脚，包括我在内。凭什么我只能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还要下地干粗话，还要担心衣食住行。” 杨洛表情变得灰暗甚至惨淡：“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长安么？” “杨哥，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 “小的时候，我刚搬到你们家，是你一直在帮我，虽然我嘴上不说，虽然后来你来T市我总是好像对你不耐烦，可是我是真的把你当弟弟！” “你想听实话么？” “实话？”杨洛恍惚的问。 “事到如今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来T市就是为了钱，为了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为了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我厌倦农村的生活。你还记得咱们村子当时来过不少人捐助希望小学，其中有两个被你们母子给勾引了……我那时候就想，如果他看上的不是你妈妈而是我妈，说不定我早就脱离这样的生活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离开的原因……”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那件事早传遍了村子。哦对了，你当时被我妈妈关在地下室，我去给你送过饭，还给你送过书本，你是不是一直都记得？”赵长安笑了，甚至带着得意，“但是你知道么？其实那不是我本意。这些所有帮助你的事情，都是我妈让我这么做的。” 杨洛宛若遭到电击呆站在那里。 “她说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你还会顾及着当年的情分来帮帮我。我明明很不情愿，可是我还是听了她的话，每天冲你笑。我是我妈妈的儿子，怎么会不讨厌你？你觉得我傻，但那都是装出来的，因为傻人有傻福啊杨哥。 “你知道你失败就失败在哪里么？你明明不聪明却还要故作聪明。堕落的不够彻底，坏的不够彻底。因为如果你够坏，就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伤心。如果你够好，就不会让你周围的人那么讨厌你。现在你真的是两面都不是人啊。” “你都告诉我……就不怕我报警么？” “你会么？” “我、会。” “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很多事情你是无能为力的。就像你无能为力救出周凯宇，无能为力保护安众，最后也无能为力抓住我。你这一生，注定就是失败的。” 赵长安走过杨洛，在他背后停住脚步，树叶被风刮的沙沙作响，然后传来他的声音：“虽然你说把我当弟弟，可是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哥哥。” 脚步声渐渐远离，杨洛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不能哭，他不能哭，绝对不能再哭，因为……眼泪是最无力的东西，它帮不了自己。 第二十七章 杨洛替安众交了住院费，那是一笔昂贵的费用，而且不仅仅是这次，以后他还需要定时缴纳。 这是一个悲剧的延续，从他妈妈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呆呆的想，自己何尝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跟错了“榜样”。那天，他妈妈走进来，穿着包臀短裙活像个仙女，化了淡妆，和村子里的村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他妈妈给他灌输的思想，让他天真的以为只有跟妈妈一样，就会变得更加幸福，熟不知那是一条永无止境的黑暗道路。 杨洛回到公寓，便发现门大敞着。 他走进去一看，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 “请问……” “哦，是这样。”那女人站起来说道，“你是周凯宇的朋友？” “……嗯，有什么事么？” “我是他房东，房租的时间到期了，我喜欢他能尽快搬出去。” “哦这个，我可以帮他付……” “对不起啊，我听说他犯事儿了，所以这屋子已经租给别人了。” 杨洛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急着赶人了。 “今晚之前可以搬走么？”她很客气。 “我不知道……” 但房东却变脸一般的选择了忽视：“就今晚了啊，明天住户就来了，否则我就只能把这些东西全部清掉。” “可是我没有地方……”杨洛急道，但话音未落，陆铭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来吧。”陆铭对房东说，“今晚之前就能搬走，您放心吧。” “行，那我先走了。”房东笑呵呵。 杨洛站在那里没有动。陆铭也没有理他，径直收拾东西去了。 过了会儿，杨洛才跑过去说：“我帮你……” 其实周凯宇的东西并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打包在一个箱子里。杨洛手里也拖着一个大包，那是他自己的所有衣物。 “阿宇的东西，放在我那里。” “嗯……” “那就这样，再见了。” “等一下！”杨洛叫住他。 “怎么？” “能不能……帮我见他一面……” 杨洛的表情很平淡，陆铭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表现的越平静，陆铭就越不爽。他觉得阿宇就是在养一只白眼狼。 但是……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毕竟是为了阿宇，而且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总是针对他。 探监的手续并不复杂，本来只能亲属才可以探视，但第二监狱并没那么严格，又顾及到周凯宇是孤儿，所以很快就通过了。 时间定在下周二。 杨洛回到他之前住的那个胡同，找到了房东。 房东看他又回来了，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阿姨……我之前住的，还能再租么？” “已经被租出去了。” 杨洛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他点点头，只是对房东笑了一下。 房东愣了。 “谢谢，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杨洛转身准备离开。 房东却突然叫住他：“等等……” 杨洛疑惑的回头。 那女人从屋里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什么递到他的面前：“这个是我朋友的地址，她上次说还有空屋子要出租，你可以去看一下，说不定还能租到。” 这回是杨洛愣住，他看着白纸上圆珠笔的字迹，然后抬起头，又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谢谢……” 他想，这世上的好人还是很多。 可是当攥着手里的纸找到那个地址，却已经来晚了。 T市的人口很庞大，尽管如此还有更多的人拼命的想要挤进来，所以房价便越涨越高，杨洛能理解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快被租出去。 他暂时找到一个T市那种最廉价的旧招待所住了下来，但也不算便宜。 周二那天，天还是晴的，但是却下起了细细的雨，滴滴答答的落在积水里，荡漾起了一圈圈小小的波纹。 杨洛和陆铭一起去了监狱，进去之前要通过相关干警的审查。那个干警拿着他们的资料还有相关证件看了又看，对陆铭说道：“你可以进去了，安检门。” “那我呢？”杨洛问。 “不好意思，你不行。” “……为什么？” “我们的规定是必须要经过犯人同意，才能给予会面时间。可是他并不想见你。” 会见名单上，只有陆铭的名字。 杨洛站在监狱外，很久很久…… 他慢慢蹲下抱住膝，在黑暗中苦涩的笑了。 会见室，两边隔着透明的强化玻璃，是一个回字形的结构。 陆铭看着三个多月没见的周凯宇从里面走出来，他的头发被剃的很干净，穿着一身单色调的囚衣。 “谢谢你来看我。”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周凯宇挂着淡淡的笑：“你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陆铭忍了几个月的火气终于全部爆发了出来，他握紧话机，低声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周凯宇！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道十年有期徒刑代表着什么吗？你知道十年之后你已经多少岁了么？你知道十年间这世上又会发生多少变化么？你知不知道三百六十五乘以十得多少！！周凯宇你疯了么！！你竟然为了那种人替他顶十年的……” “陆铭！”周凯宇打断他，身后的狱警欲将起身。 “你从来都是这么自作主张，非要把自己害到这种地步……” “别说了，就……这样吧。” 陆铭握着话机，看着透明玻璃后自己的兄弟，又是自己学生的人，再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时间到的时候，陆铭最后说道：“我会再来看你的，还有……他应该还在外面，你真的不见了？” 周凯宇摇头，淡淡的回答：“我和他，就这样了。”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不是认真的……现在才发现你的性子就是倔，非撞上了南墙也不回头……” 陆铭走出监狱，杨洛果然还在外面。 他举着伞靠在墙上，静静的站着。 “你说的对，你一直都是对的。” 这是杨洛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孩子站在监狱外，树影斑驳，晴天雨中，有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染成了金色的黄。 然后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陆铭都再没见过他了。 天色黑了下来，杨洛一路走到了T市著名的水桥。 那桥搭建在一条宽阔的河上。 下雨天，桥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站在桥边，把雨伞放到了一边。 细细密密的雨从他的发丝上慢慢滑落，淋得他全身都湿透了。 杨洛往下望去，衬着月光可以看到微微泛起的水波。 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都解脱了。 他可以忘记过去，忘记现在所发生的种种，然后舍弃掉没有希望的未来。 他看了很久，让雨水慢慢洗净自己。 眼睛变得越来越清明，然后毫不犹豫的拿起雨伞，转身离去了。 他一直以为那人对自己的爱只不过是占有欲，可是现在才明白，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不会放任自己在他的视野之外十年。 十年。 杨洛不知道十年是什么概念，他只知道，十年之后他们都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十年之后……或许……周凯宇已不再爱他。 他以为他不会怕，离开他，是曾经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现在才知道，离开从来没有说的那么简单。因为…… 他早就爱上了他。它在自己心里极其隐蔽的角落里滋长，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枝繁叶茂。 第二十八章 何海意第一次见到杨洛的时候，正在汗流浃背的抹着水泥。他的包工头叫王志，大家私底下都称他为王大胖，因为他的那个肚子跟怀了几个月的孩子似的。不过平常在他面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喊他王头。 何海意也不知道杨洛是怎么找到王志的，只是看这男孩子的脸和手白嫩的活像个女孩子，又一副瘦瘦弱弱的似乎就要被风吹倒的样子，他停下手中的活叹了口气，这副德行能上得了工么？说不定过几天就被那一块块儿的砖压垮了。 王志手底下有十几个工人，大部分都是外地人，从农村跑到大城市里打工的。开始看到杨洛的时候，王志真的不想收他，可是硬是被这个人软磨硬泡了好久，才点头答应的。 工地建了工棚，王志给他安排到了和何海意一间，除了何海意还有另外三个人，老孟、大成和平子。 工棚很简易，空间又窄，放着个旧电风扇，搭了个炉灶用来煮东西吃。杨洛拖着以前买的那个大包，找到了自己的床铺便开始收拾。 杨洛初来乍到，又是这种弱了吧唧的样子，立马被他们给围观了。 尽管这样，工友们还是很热情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来打工的生活上都不容易。何海意今年四十多了，对小一辈自然很是照顾。 他初见杨洛，就觉得这个男孩安静的过分。 尤其在第一次上工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 王志带杨洛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讲了，他是第一次做这种活，不是很上手，让他们尽量带带他，先从一些简单的干起。 他遇到不懂、不明白的时候，会礼貌的来请教，好像一个学生在请教他的老师，等到明白了还会轻声道谢，然后去完成接下来的工活。 工地的活拼的都是体力，王志每天都会在这里转来转去，容不得一个人偷懒，毕竟偷懒一分钟到手的钱就会往外飞一分。 杨洛的力气不大，比起其他工友差了一大截，他把砖头一个个搬到车上，再推到需要的地方就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在坑洼不平的地上一步一走的用尽吃奶的力气。这个时候王志总会破口大骂。 然后何海意便能看到那个瘦弱的人低下头一遍又一遍的道歉。之后，便又去推下一辆车，中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王志看他这样，也就不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收工，杨洛的手已经磨破了皮，很疼。 何海意看到了忙说道：“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就会长出茧，以后你就不会疼了，干活也会容易很多。” “嗯，谢谢啊。” 何海意又问：“你是T市人？” “不是，几年前才搬过来的，以前在A省住过。” “多大了呀？” “快二十五了。” “还是年轻，前途无量着呢。” 杨洛笑笑，没说话。 “行吧，赶紧睡吧，明儿一早还得早起。” 工棚里的挂灯被关上，顿时陷入在一片黑暗中。杨洛白天很累，但是躺了很久还是睡不着，也不敢轻易翻身怕吵到别人，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过去。 第二天，何海意醒来的时候，他看到杨洛的床铺被叠的整整齐齐，人却不在了。 直到开工，杨洛才踩着点儿回来。 平子好奇的问他干嘛去了，杨洛回答：“捐了点儿东西。” 平子不信，他们这种穷的叮当响的人还有什么东西可捐？ “就是一些衣服，以后不穿的。” 杨洛把那些花里胡哨用于穿梭在酒吧里的名牌衣服全部捐了出去，虽然有的花了些，但是质量和保暖还是很好的。还有那些挂链和没用的摆设也是。 他不是为做好事，而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能再留了。 杨洛一开始因为环境的不适应，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每次到了第二天上工浑身都不舒服，严重的时候甚至想吐，有一次他真的扒着工地口的那个大塑料垃圾桶把中午刚吃下的饭吐了个干净，接着又是一下午的做工。 就这样一天接着一天，杨洛的手上终于长出了茧子。他还乐呵呵的跑过去的给何海意看。 何海意觉得这男孩除了当初自己觉着的安静外，还有点儿傻气。 要是再说点儿什么，那就是努力了。 他真的没见过什么人，就算是老孟大成平子他们也没有这么努力过。就好像把这种低微的工作当成了一份职业。 其实，如果有别的出路，他相信没有人愿意留在这种地方，被别人农民工农民工的叫着。 有一次，他真的问了杨洛。 但是杨洛的回答太简单，又很有道理，最终只是无言以对。 “不好好做的话，王头会开了我的。” 吕孝是无意间看到杨洛的，他开着车正巧路过一个建筑工地，然后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到了他的视线里。 自从上次他来找自己帮忙之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但是他离开的样子，始终留在脑海中，怎么也抹不掉。 吕孝一直留着杨洛的电话号码，明明很想给他打电话，却始终碍于面子给搁浅了。 他慢慢的把车停在路边，看着那个身影费力的搬动着什么，和其他的人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吕孝出神的看了很久，他想过很多种他们再次见面的地方，但是那绝对不包括工地。 因为吕孝从来没想过杨洛会肯到这种地方来工作。 他一直记得那个时候的杨洛好吃懒做，开始时不觉得但是时间久了动不动就发脾气使小性子，除了管他要钱就没别的了。但是现在，却判若两人。 吕孝走下车，叫道：“小洛。” 叫出口的同时连自己都愣了一下，因为他已经很久没叫过这两个字了。 杨洛回头，便看到吕孝站在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哦……” “你在这里工作？” “嗯，我也没什么会的。” “很累吧？” “还好。” 吕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说道：“那你忙吧。” 杨洛点点头，就继续干活了。 吕孝站在他身后，沉默了很久。那个时候他来找自己帮忙，那种态度他以为杨洛是装的，要不就是又是什么新招数。虽然还是狠狠的中招了。 但是现在却猛然觉得，他真的变了，变的越来越亮。 第二十九章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之后建筑工地上便总能看到吕孝的身影。 他总是说自己是路过的，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吕孝西装革履的着装，王志向来势力，又看他也没有影响到其他工人，就不管他了。但是大多数的时候，吕孝都只是把车停在不碍事的地方，点起一根烟默默的透过车窗看着杨洛工作的方向。 大成戳戳杨洛，一脸好奇：“那人谁啊？” “嗯……一个朋友。” “朋友？怎么总往咱这儿跑啊？” 杨洛想了想，慢慢摇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吕孝每次都是下车跟自己打声招呼，随便说几句就回车里了，但是车并没有马上开走，而是很久之后才离开。 不过去吕孝公司的路的确是要路过这里的。 所以杨洛也没太在意。 晚上下了工，杨洛刚想先回工棚休息一下，吕孝却突然来了，还说要请他吃饭。 杨洛满脸纳闷。 “看你从早忙到晚，一定饿了吧？请你吃好吃的。” 杨洛愣了愣，忙摆手道：“谢谢你啊，吃饭就不用了。” 但随即便从杨洛的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 吕孝笑出了声，而杨洛则满脸窘态。 “给个面子吧，上次你来找我都没好好聊聊，毕竟这么久没见了。” 杨洛想到上次还找过他帮忙，拒绝似乎说不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吕孝带他去了新环路最有名的海鲜店。这家店的东西在海鲜里面算便宜的了，但是味道非常好。 杨洛喜欢吃海鲜，吕孝以前就知道，那个时候天天带他来，但之后没多久就因为自己受不了他而分手了，便再没有机会一起吃了。 吕孝点了几份杨洛以前最喜欢吃的牡蛎还有其他的招牌菜，便把菜单让服务员收走了。 “还记得这里吧？” “嗯，当然。” “之后还有来过么？” 杨洛摇头。 “如果以后你想来我还可以带你过来，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点。” “不……不用麻烦了，真的。” 吕孝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直到杨洛感觉不自在的时候才慢慢说道：“我们已经变得这么生疏了么？” 杨洛表情有些迷茫。 “小洛，你知不知道你变了？” 杨洛低下头，搅着手里的调羹：“人总会变的……” “我以前和你分手是因为那个时候……怎么说呢，觉得你太任性了，还有很多事情……只是或许是我那时候没有看到你真实的一面，没有真正的去了解你，所以才误会了你。我们虽然在一起时间不久，但是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重新开始，你说呢？” 杨洛笑了。 并不是那种嘲讽的笑，而是很真诚的。 “吕孝，那个时候的我就是最真实的我，你并没有误会我。” “但，我现在对你有感觉了…… 我希望我们……” “那是错觉。”杨洛打断他。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我知道这样可能太过于仓促，上一次是你追的我，这次换过来，我一定会追到你的。” 杨洛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茶杯半天才说道：“吕孝，无论你是一时兴起，还是认真的，我只能说，我们不可能的。” “你在怪我去年提出分手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服务员就端着海鲜过来了。 吕孝说道：“我们先吃饭，那些事情等以后再说。” 尽管吕孝一直劝他多吃点儿，但是杨洛始终没有吃多少。 “你不喜欢吃海鲜了？” “没有……就是最近胃口不是特别好。” “生病了？” “不是，可能是天气闷了点儿。” “注意休息。” “谢谢。” 饭后，叫了服务员买单，吕孝刚把卡拿出来，杨洛就摁住了他。 “怎么了？” “这顿让我请吧，上一次谢谢你帮我。” “我上次什么都没帮到你……” “那你也是尽力帮我了，所以还是让我请吧。” 吕孝没有坚持，杨洛拿出几张毛爷爷付了单。 “本来是想请你吃的，结果反过来了。” 杨洛笑了一下：“没什么区别，我知道这点儿钱你不在乎，不过也算是我的一点回馈吧。” “好，我接受。” 吕孝送杨洛回了工地，夜幕下建筑工地亮着照明灯，吕孝看着他渐渐隐没的身影，静立了很久。 杨洛回了工棚，工友们都躺在床上聊天，他就先去洗澡了。 这种简易工棚里只有个龙头，而且还没有热水。 杨洛天生就很怕冷，一开始的时候被冻得快不行了，到现在也只能说只是好了一点点。但是从早到晚的在工地忙活，身上又是土又是泥，真的脏到受不了，所以洗澡成了每天杨洛最难熬的事情。 他哆嗦着洗完，浑身都是冷冰冰的。随便擦了身穿上衣服，看到大成他们在打牌。 他拿毛巾边擦头边问道：“何大哥呢？” “外面吧？……”平子随口答道，然后大喊，“炸！哈哈哈哈！我又赢了！” 然后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乐音，老孟放下牌“嘿”了一声：“何子又来了。” 杨洛走到外面，就看到何海意坐在几块儿垒起的红砖头上，声音就是从他那边传来的。 何海意双手捏着一片叶子，抿在嘴唇之间，悠扬的乐曲回荡在夜晚宁静的空气之中。 看到杨洛走来，何海意放下叶子笑道：“小的时候在村子里，几个小孩没事儿的时候就聚在一起吹。” “很好听，这个曲子叫什么？” “没有名字，我不懂乐理，就记得当时按着气流的强弱顺序记下了音调，在家乡自己随便编的。” “何大哥的家很远么？” “嗯，远啊，一年才能回去那么一两次。家里还有老婆和三个小孩，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会忍着不回去看他们呀。” “这样的生活很辛苦吧？” “辛苦，当然辛苦。可是每次年末的时候拿到钱，就能买好多衣服、好吃的、还有玩具什么的给孩子，他们笑得可开心了，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何海意冲杨洛笑笑，“人活着一辈子，图的什么呀，就是让自己在意的人过得好，这样自己也能好。虽然穷了点儿，不过我也这么大岁数了，就求个安逸。” “嗯……”杨洛坐到他身边，望着暗夜星空。 “不过洛仔啊，你才二十多，以后打算做点儿什么啊？” 杨洛摇摇头：“就先这样……” “怎么能这么说。” “何大哥，我小学都没毕业，无论是知识还是阅历都过于缺乏，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干这个。” “啧，你才多大年纪呀！青春一去不复返啊小伙子，年轻人就该闯一闯，否则到时候会后悔的。” “我……闯不起。” “为什么？” 杨洛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地面，仿佛陷入到了某种无可自抑的思绪中。 何海意一直觉得他身上是有故事的，他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子的故事，但是他觉得那一定不是个开心的故事。所以也不再问，只是换了个问题：“那你就没什么梦想么？” “……有。”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杨洛才出声。 何海意有些好奇听着。 “我的梦想就是攒很多的钱。” “你攒那么多钱做什么？为了娶老婆啊？” 杨洛的眼角有一道弯弯的笑线：“是为了偿还。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做不了大事，挣不了大钱。但是让时间慢慢的来，就会越攒越多，越来越多。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必须做到的事情。所以我经受不起任何一次冒险。” 第三十章 何海意默默的听完，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洛深呼一口气，然后转移了话题：“何大哥，你教我吹这个吧？” “没问题。” 杨洛练了很久，到睡觉之前已经能发出一点点像样的音调了。 “这个好好玩儿。” 他呵呵笑道。 吕孝来的次数不再那么频繁，只是每次都会带些东西。比如新的电风扇，换掉了旧的那台，终于不再有咯吱咯吱的噪音了。平子他们倒趁机某了福利，便看吕孝更加顺眼。 杨洛无奈的把他叫到一边：“你真的不用这样……” “这里晚上很热吧，虽然装不了空调，但是换个新的总会好些。而且……”他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看你这么辛苦，我心疼。” 杨洛避开他的眼睛：“我现在这样真的挺好了。” “如果你缺钱，我可以帮你的。你何必……” 杨洛摇摇头，说：“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我不相信。” 静默。 夜风带动着树叶飘舞下来，卷成了小风卷。 很久很久，杨洛抬起头望着他：“你知道么，我曾经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的生活其实就是我几年前本该过的生活，我只不过把我曾经该过的重新来过。依靠别人，最后……别人还是别人，而自己还是自己。” “到现在，你还在生我气？” “你总还记得我找你帮忙的原因吧？为什么要刻意忽视？” 吕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明明知道……所以别再在我身上花时间了。” “但是你要知道，他判的可是十年。” 杨洛说：“我知道。” 吕孝问：“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杨洛笑笑：“不知道……不过，或许不会很久吧。” 这才像他，当时，吕孝这么想着。 这之后，杨洛有一段时间没再看到他。 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往，天气越来越凉，杨洛就对那龙头里流出的凉水愈加发憷。好几次他都患上了重感冒，纵然这样他还是得扛着病做很多工。 但是工友们人都很好，总是对他照顾有加。 杨洛走进安众的病房，他依旧像睡着了似的躺在那里。白净的脸上，看起来那么安详。 警方果然草草了事，杨洛无力反抗。 权……真的是不可抗力的东西。 杨洛坐在病床边上只是这么看着他。 很多次，他都是这样，希望看着看着他就突然睁开了眼睛。 但每次杨洛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这么歪在椅子上一觉睡到了天亮，脖子疼到好像不是自己的。 杨洛晚上没事的时候就会坐在工棚外的石头上，吹起何海意教他的曲子。那是一首悠扬飘渺的曲子，他自然也不懂乐理，所以最后吹出来的就已经和何海意的那首大相径庭，仿佛换了一首歌，只不过更添寂静。 捏住一片脆嫩的树叶，把叶缘抿在嘴唇之间，悠起的曲调便这样回荡在夜空之中。 大成在工棚里大笑：“何子你这回可真是收到了个徒弟。” 何海意躺在床上听着，突然冒出一句：“果然不同的人会吹出不同的感觉……” “诶诶诶，又文艺了啊。” 今年的冬季来的特别早，似乎秋天都没怎么过，寒气便突如其来的降临在了T市。 工棚里没有暖气，杨洛和工友们只能裹着厚大衣保暖。这种天气，谁要是再用冷水洗澡那就真的是赴死。 好在离建筑工地不远处有个公共澡堂，卫生不算很好还特别的贵，但是最起码是热水，澡堂子里雾气蒸蒸，不会把人冻成一个个冰块儿。 有一次一起洗澡的时候平子突然指着他脖子上戴着的东西问道：“诶？那是什么？看起来像四叶草。” “嗯，是四叶草。”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睛笑弯了起来，“还有含金度呢。” 杨洛续交了住院医疗费，然后发起了愁。 存款已经不多了…… 或许安众还有救，只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要钱没钱，他问过医生也查过资料，总会有办法的。 年末开始隔三差五的下起大雪，虽然寒冷但这是工人们最高兴的时候，辛苦一年的工钱马上就要发到手里，然后去买些好东西高高兴兴的带回家过年。 家里人在翘首以盼，他们也归心似箭。 何海意的好心情也面露于色，杨洛忍不住替他高兴。 可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就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给碾成了碎片。 得到了一个消息，包工头王志跑了。 工人们当场如同晴天霹雳，全都傻眼了。 跑……跑了？ 那……钱呢？……没了？ 一年的辛苦、流的汗水就这么全都没了？ 王志虽然平时对他们苛刻，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拿着他们的工钱跑路。 杨洛以前的时候也经常听说包工头拖欠工钱，年末卷款玩消失的事情，可是真没想到同样的遭遇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工人不停的拨王志的手机，可是始终都是关机，去了他住的地方也被告知已经退房离开。 报了警，警察似乎急着回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们有没有合约。包工头怎么可能一个个跟他们签署什么合约，最多就是口头上的。 “那就没办法了，得手写签字的那种。” 有的人急的快哭了，就差没给警察跪下求助了，杨洛也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 然后问第一个发现的人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回答是不久。 前后估计也就不到半天。 杨洛说：“说不定还没走远，大家先去火车站还有他常去的地方，说不定能堵到。” 工友们觉得有道理，忙愤愤四散开去堵人。 杨洛跟着何海意他们先后去了王志经常去的那家饭店还有火车站，都一无所获。可能是着急又人多，杨洛和他们走散了。 突然斜前方的一道熟悉的身影让他一顿，那偷偷摸摸的不就是王志么？ 杨洛看着他挺着个啤酒肚子，太像一个剥削者了。 “王志！” 空街巷口，太阳在缓慢的落下去。王志听到声音惊了一下，便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眼睛里仿佛泛着火光，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不用说都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王志勉强笑了笑，哄婴儿似的说道：“孩子，乖啊，让开。” “把钱还回来。” “唉，我就是没钱才走的，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啊。” 杨洛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他没有动，刚刚他已经给工友打过电话，应该马上就会赶回来。在他们来之前，他不会让这个人走的。 王志眼神突然阴冷起来：“你让不让开？” 杨洛不仅不让，还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王志突然发狠，反手把他摔在了地上，但是杨洛不松手，反而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 “你放开！” “不……” 眼看快要跑不成了，王志突然失控的拿起一旁的半块儿砖头就往他的头上砸去。 鲜血从杨洛的额头上滑了下来，杨洛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更紧的抓住王志的胳膊不放。 明明看起来力气很小，却任凭王志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 王志不想出人命，所以刚才的力道不大，但是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无情的砖头又一次的砸在了杨洛的额头上。 不放……死也不放…… 他只是这么想。 他还记得何大哥不久之前面露的笑容，也还记得他曾经说过，要给孩子们买好多好吃的。 “洛仔！！”背后突然传来了几个熟悉的声音，杨洛笑了一下，想转头回应，却迷迷糊糊的倒在了地上。 耳边模糊的听到有人在飚脏字：“我操你妈了个逼！洛仔要是有个什么看我们不弄死你的！” 他知道他们抓住了王志，这才放心的闭上双眼。 第三十一章 杨洛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沉在深深的海底，想要拼命呼救，拼命呼喊，可是却痛苦的发不出声音。然后有个人跳进了海里，紧紧的抱住自己，向上游去…… 杨洛慢慢睁开眼睛，头很痛，却下意识的寻找那个人。 直到看到何海意才清醒过来，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一个会让人失望的梦。 “洛仔？” “嗯？”杨洛回过神。 “醒了就好，你头上缝了四针，医生说不会有大碍，过几天就能拆线，好在那人渣下手不算太狠，否则你这小命今天就交代了。” “王志呢？” “他已经被送进局子里了，本来我们没证据不好抓人，好在有人帮忙。” “有人帮忙？” “对啊，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啊，吕孝。” 话音刚落，吕孝就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买回来的饭菜。 “这次可要多谢你啊！”何海意眉开眼笑的说道。 吕孝把东西放下回答：“大哥你别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 “那也要好好谢谢的，多亏你我们的工钱才讨回来，否则这年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哦对了，洛仔，这是你的那份儿。”何海意把一个粘好的信封递给他。 杨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那你们聊，我先去局子一趟。” 杨洛点点头。 门被关上，病房里只剩下吕孝和他两个人。 “饿了吧？先吃饭？” “谢谢你。”杨洛半靠在病床上说。 “你最近总是在道谢。” “道谢是应该的，你帮了我很多。” “可是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吕孝突然说，“让我来照顾你吧？” “不用了，只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都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杨洛抬了抬眼，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淡淡的问道：“吕孝，你是不是觉得我以前天天被不同的人操，就不是男人了？” “小洛你别误会，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吕孝连忙解释。 “我知道……”杨洛扬了扬嘴角，“我是不是挺装逼的？事后马后炮这种事，谁不会？ “我也知道……我的确不男人。他们在背后怎么叫我，贱？婊子？烂菊？做死的？我都知道……但是，那是我无法也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实。……吕孝停止吧，算我……求你了。” 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吕孝听懂了，他没有说话，更不想答应。因为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心里越来越严重的悸动。以前的杨洛是不可能给他这种感觉的。以前的他，随便，甚至可以说是自私。那时候，他顶多是和他玩玩，而吕孝也知道，杨洛和他在一起不过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可是这次，他是第一次从这个男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种东西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他觉得……很美好。 他突然想和他重新开始。吕孝嫉妒，为什么改变他的人，不是自己。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不过，他始终有自信，他不相信凭自己没办法再次征服杨洛。 因为这次他觉得，是时候认真了。 杨洛出院的时候，趁着离春节还有段时间，工友们决定办一个庆祝会，庆祝即将回家过年，讨要回了工钱。另外又因为包工头没了，等春节回来说不定就该各奔东西，也算个小型分别会。 晚上七点，他们齐聚在关街边的一家KTV大包，为了表示感谢，也请了吕孝。 平子平常看起来愣头愣脑的，没想到歌唱的那叫个响亮豪迈。 他们连着叫了十几瓶酒，一下子全给启开了。就这么边唱歌边喝开了。 “洛仔，来！别傻坐着啊，今天开心！都喝都喝啊！” 吕孝也拿着杯啤酒递给他，杨洛接过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 平子又抢了话筒，站在沙发上深情演绎着刘德华的《相思成灾》。他唱起歌来，嗓音很清亮，但是唱着这首歌又带有一种沧桑的味道，非常令人陶醉。 杨洛手里拿着酒杯，不禁也醉在其中…… 另一个工友握起另一个话筒，拿相思成灾当背景音乐大声嚎道：“今天！能与你们在坐的各位一起工作！又在这里！一起喝酒！不枉此生！！以后大家可能各走各的路了，但是！我们是兄弟！这一点，绝对不会变！永远不会变！” 底下的人叫好，又有一个人蹦到沙发上吼道：“虽然我们穷！但是我们也有家人也有珍惜的人！我们就算再苦也要为了他们好好的活！” 大家都喝疯了，平子唱的更加的深情。 吕孝出去接了通电话回来歉意的说道：“抱歉啊各位，有点儿事可能得先走，你们好好玩。” “大老板忙，我们明白，路上小心啊。”大家都很潇洒的挥手。 吕孝微笑，回头看了一眼杨洛，他也只是坐在沙发上和其他人一样对他摆了摆手。 正因为和别人没什么区别，他倍感失望，虽然很不想离开，但是公司的事情他又不得不处理。 吕孝走了，工友们就更加不注意形象。 酒就像水一样一瓶瓶的灌了下去。 杨洛听着听着歌也拿起酒杯喝了起来，结果越喝越起劲儿。一杯接一杯的下肚，最后干脆捧起了瓶子。 欢闹的场合，筹光交错间，杨洛也跟着他们放肆的大笑。 笑完了继续喝，然后终于醉了。他本不想醉，但是终于还是醉了。 平子也喝了酒，然后这回是站在大理石的台桌上闭着眼睛，攥握着话筒，跟着音乐唱着王杰的《为了爱梦一生》。 撕心裂肺…… “为了爱宁愿不醒来 再多苦我不在乎 为了爱这场梦吹不散 情愿用一生等待 为了爱梦一生 游游荡荡几番浮沉 梦里的余温 够我抵挡那世间寒冷 狂乱的夜晚 又能留住多少个春天 ……” “为了爱……！梦一生……梦……梦……嗝……一生……宁愿不醒……醒来……游游荡……荡……”杨洛趴在沙发上，嘴里也跟着哼了起来，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又吓人似的嚎出声…… “洛仔，洛仔你喝醉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何海意看他喝的太多，都快不省人事却还在这里瞎唱，实在看不过去，想着帮忙把他送回去。 “我要回家……” 何海意愣了愣，然后问道：“你家在哪儿？” 杨洛半眯着眼睛，微微抬起头，好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问：“家？” “是啊。” “……我……嗝……我也想知道……家啊……在哪里……”杨洛喃喃的自言自语。 何海意只当他胡言乱语，扛着他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去。杨洛迷迷糊糊一步一挪的往前蹭，走到门口突然发起了酒疯：“我要去淮城路！！带我去淮城路……” “淮城路？去哪里干嘛呀？咱回去吧。” “我不要回去……我要去淮城路，求求你了……我就要去那里……” 何海意看着外面飘起的鹅毛大雪，哄孩子似的说道：“好好好，我们去淮城路。” “嗯……”杨洛笑了，“大哥你可不要骗我……” “不骗你不骗你……”本来只是想哄哄得了，可是看他这样，又有点儿不忍心。上了出租车，让师傅开去了洛仔说的地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算了，不过绕点儿路的事情。 开了半个小时，何海意扶着杨洛下了出租车。 “洛仔，你来淮城路干嘛呀？” 杨洛眼底一片醉意，他慢悠悠的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就自顾自的往前走，何海意只得跟在他后面。 并没有走多久，杨洛突然停下了。 何海意看到他怔怔的抬头，也跟着望去……才想到这里有个监狱。 是T市几年前新建的监狱。 杨洛就这么站在监狱大门外看了很久……望眼欲穿般的…… 他还是醉的，不知怎的突然就不管不顾的往前跑，何海意连忙拦在他面前：“洛仔！这里可不能随便进……” 杨洛的头脑好像瞬间清醒。 然后他便回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何海意看不下去，忙拉住他：“洛仔你怎么了？倒是说句话啊？！” 杨洛停住。 在夜灯下，他的脸很红，似乎醉意已经侵蚀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大哥……”只是这么叫了一声，杨洛的眼泪就轰地炸了出来，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滚，把何海意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我想回家……我真的想回家……” 何海意也慌了，忙安慰似的搂住他，轻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怎么了？别哭啊……有什么事儿跟大哥说……” “我想家……大哥……我想回家……” 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雪花纷扬而下，冻得让人发颤。 “……我想他……我想他……我想他，我想见他啊……”杨洛借着酒劲儿终于爆发，像个疯子一样，就这么摇摇晃晃的站在白雪皑皑的大街上，搂着一个工友哭的泣不成声…… 第三十二章 杨洛是被照进来的阳光弄醒的，宿醉的感觉真不好，头痛的要死。他勉强睁开眼睛，用手挡住刺眼的光。 何海意看他醒了，给他倒了杯水：“……下次别再这么没命的喝了。” 昨天虽然醉得很厉害，但是自己做了什么杨洛还是模模糊糊的记得，他有点儿尴尬的说道：“昨天……麻烦你了。” “嗨，别这么说。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谢你。” 杨洛感觉口干舌燥，端起水大口大口的喝完。 昨天……还真是干了蠢事。 “对了，我明晚就回家了。”何海意高兴的宣布。 “那真是恭喜了。” “哈哈，你春节准备怎么过？” 杨洛被问住了，挠挠头道：“还不知道，回头再说吧。” “要是实在没地方去，跟我回去得了！我老婆的手艺可是超级棒。” “好意我领了，只是可能没办法。” “为什么？” “我有个弟弟在这边需要照顾。” “没事儿啊，让他跟你一起来，多双筷子的事儿！” “不是，他生病了……” 何海意愣了一下，忙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啊。” 杨洛摇头：“没事。” 第二天，杨洛本来想去送他，不过何海意觉得火车站会很挤就没让他来。 过节期间，T市的人骤然减少，大家都回去过年了。而气温也比之前的更加寒冷。 无论是酒楼还是居民楼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虽然工人大部分都回家过年了，但是建筑工地的工棚并没有撤走，杨洛依旧住在那里，只是四周一片万籁俱寂。 工棚里没有电视，除夕夜那天，杨洛是在安众的病房里度过的。 窗外噼里啪啦的响着炮竹声。杨洛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如此。 病房里一片黑暗，窗外却好像那天似的，明明已经是一年前，却好像近在咫尺。绽放在夜空之中的烟花，花攒绮簇，灿烂夺目。 大年初一这天，街道上几乎无人，外面的酒店没有几家开着。杨洛记得几天前路过一家餐厅正在招人，就想着去问问。 餐厅里有个服务员正在拖地，看到杨洛马上堆起笑：“欢迎光临。” “那个……我是来应聘的。” “现在么？”服务员问道。 “嗯对。” “那正好，你等等我去后面叫经理。”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人走出来，她打量了一下杨洛说道：“我们现在正好缺人，不过也只是在春节期间，等我们员工回来了，可能你就不能做了，所以也就是几天，你愿不愿意？” “可以，可以的。” “那好吧，你跟我来后面换衣服。” “好，谢谢。” 能做几天，就先做几天吧，杨洛想。 因为春节开门的饭店少，所以这家的生意格外的火，怪不得会缺人手。 杨洛换了衣服，洗了手，经理交代他在后厨帮忙洗菜择菜那一系列的事情，工资按照正常给。 杨洛干这些还是很得心应手的，因为曾经有人教过他，虽然用了很久才学会，想到这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因为是临时工，所以经理只说包吃不包住，不过好在杨洛还可以继续住在工棚里。 吕孝似乎并没有放弃，总是时不时的来“关心”他。 就这样几天后，餐厅里的员工断断续续的上岗了。杨洛领了几天的工资有些茫然的坐在路边，想以后该怎么办。 安众住院的费用太昂贵，现在他还勉强可以付得起，只是要是想要治好或许要转到更好的医院，可是他现在真的是有心无力。 耽误一天，无疑是增加一份风险…… 何海意年后一回来，就给杨洛打了电话。他找到了另一个包工头，是朋友介绍的，据说这个人很好，从来不拖欠工人工资。 他想着，杨洛大概也在为工作的事情苦恼。 果不其然，杨洛听到以后高兴的连连道谢。找到工作，最起码有些事情可以稍微缓解一下。 包工头虽然换了，但是依旧是在同一个建筑工地。 据说王志以前拖欠工资的事情也一一被翻了出来，现在被判了一年多的刑期。 老孟和大成回自己家乡那边工作，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还有平子，似乎去外地下海经商去了，不知道哪年才能再相见。 杨洛和何海意依旧和工友们忙于工地，每天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有创可贴么？”有一天杨洛悄悄问何海意。 “怎么了？” “脚好像破了。”杨洛难受的皱眉头。 “外面的小卖部应该有卖的，没事吧？” “没事没事，那我去问问。” “慢点儿。” 杨洛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到小卖部，一问果然有，付钱买了几个正准备往回走就被人叫住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吕孝站在他面前，却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他开始急躁，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 给他买的东西，从来都是原封不动的退回；对他的关心，只能收到谢谢这两个字。 杨洛对他，太过于客气。 他不想再继续持续这种状态，那是一种煎熬。 “能好好谈谈么？” “不是已经谈过很多次了么？” “这次不一样，因为这次我希望你能真正接受我。” “吕孝。”杨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我拒绝。” 吕孝没想到他那么干脆，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他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过了很久，他终于问道：“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哪里都很好。” “那为什么？” 杨洛站在那里，眼睛清澈如湖泊。 “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想和谁在一起，或者谈什么恋爱，这不是我现在该想的事情，对不起。” “是因为那个人吧？”吕孝突然说。 杨洛低下头没有反驳。 “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坚持很久的么？” “我从来没有坚持……” 吕孝仿佛没有听见，他觉得明明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追一个人追过这么长时间，可是为什么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很愤怒很不甘心，他从来都是那样高傲，行走在商场间游刃有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挫败过。 “你这样是在装给谁看？好像一副深情如水的样子，好像没有了他就不行了一样，小洛，你这样是不会有人看得到的。他出狱了也不会知道，而且他出狱也不可能从政了，那个时候他将一无所有，再说你能等到他出狱么？！你现在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时间久了你自然而然就会忘记他……你不该这么浪费时间，你才二十多岁。” 浪费时间？ 是啊，他在浪费时间…… 杨洛好想笑。这些时间是他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回来的…… “对啊，我就是在装……”杨洛向前走了一步，抬着头贴近他，“我就是在装！装作一副大情圣的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就是觉得我自己最无辜！他活该去替我受罪！！”杨洛大吼，“他活该！！！他疯了才会替我这种人渣去受罪！！” 吕孝看着面前的男孩歇斯底里的样子，顿时愣住了。 杨洛喊的太阳穴突突的疼，脑神经被什么攥住，空白一片。有一瞬间他觉得他快要死了。他从知道那人替自己顶罪一直持续的无知无觉的感官，仿佛现在一瞬间活了，在自己的身体里、大脑里不停的叫嚣，嚣张的要把自己撕裂才甘心。 吕孝嘴唇动了动，还是把突然蹦出的疑问问了出来：“替你受罪？那是什么意思？” “……” “小洛……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杨洛没动，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他的嘴抖的很厉害，眼睛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地面。然后缓慢地、缓慢地转过身，跛着脚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着他佝偻消瘦的背影，自负了一辈子的吕孝第一次觉得，他可能真的……赢不过那个男人。 第三十三章 杨洛坐在工棚里的木床上，小心的把创可贴贴在伤口上，然后便出神的发起了呆。他抱紧双腿，把头埋了下去。 他无力抵抗的事情，他认了。只是能做到的，还是要做到。 今后，还要继续加油才对。 杨洛打起精神，他走出工棚继续投入到看似简单的工作当中，虽然贴了创可贴但是脚还是一走一疼。 晚上的时候，当杨洛把创可贴撕开，伤口比白天的时候溃烂了很多。何海意不放心的说道：“要不你明天休息一天吧？” 杨洛笑笑，摆了摆手：“没关系，就是看着伤口有点儿大，其实不是很疼。” “再怎么说，也别把身体搞坏了。” “哈哈，我身强力壮着呢。” “……唉。” 吕孝的办公室有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晚上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以至于夜晚显得更加昏暗。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葡萄酒，伫立在落地窗前往下看，偶尔有车来往，嗖嗖而过。他轻轻的摇晃着酒杯，鲜血般的颜色随之晃动。 如果换做以前，杨洛怎么可能会拒绝他。不过要是以前，自己也不可能会对他动心吧？ 死缠烂打这种事情，对他这种一直站在云端的人来说还是第一次。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吕孝特地去了工地向杨洛道歉。 “我昨天说错话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没有……”杨洛摇头，“昨天我的脾气也不好。” 吕孝摸摸他的头，笑着说道：“我放弃了。” “啊？” “我以前一直忙于工作，对感情的事情看得很淡，所以很多事情可能做错了，也把感情这种东西理解错了。所以我现在放弃了，我有种预感，那就是无论我再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在一起。以前不顾你的意愿对你的骚扰，真的很抱歉。” 杨洛觉得那个理智又优雅的吕孝仿佛回来了。 “但是我希望能帮到你。” “我现在挺好，吃得饱穿得暖……” “小洛，我真的希望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吕孝认真的打断他。 杨洛沉默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有件事情……” 病房的门被打开，吕孝看到一个男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 杨洛站在他身旁说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没办法救他，但是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 吕孝走近，那个男孩看起来那么安详，如同熟睡了一般。 “放心，把他交给我吧，我会给他转到最好的医院治疗。” “真是……太麻烦你了。” “做这些对我来说只是皮毛，你该知道的。” “嗯，谢谢……谢谢。” 吕孝帮安众转了院，请了最好的专科医生来商讨。 杨洛则是继续忙于工地上的事情。 何海意看着杨洛还是一瘸一拐的，最后还是强行让他休息了。 “你这样不行，在工地可是很危险的！” “抱歉……” “你请一天假也不会怎样，好好休息知道么？” “嗯。” 杨洛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不再勉强。 可是最终还是没能休息好，因为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很久没有联系，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冯思锦，杨洛的妈妈。 杨洛以为她只是像很久以前一样象征性的问一下自己在哪儿，但是当冯思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刚脱了鞋准备换上新的创可贴。 冯思锦老了，再不像那年她回农村的时候光鲜亮丽。她的脸上多了很多条皱纹，就算抹了再多的粉底也遮挡不住。 当冯思锦看到杨洛的时候，便冲上去抱住了他。杨洛就这么僵在了她的怀里。 “小洛……”她在他的耳边唤道，“这些年你还好么？” 杨洛推开她，微笑着说：“嗯，挺好的。” “那就好，这么久没来看你，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不会怪我吧？” “……”杨洛没有说话。 “你……怪我？”冯思锦哽咽。 “不，没怪。”毕竟已经没有瓜葛了。 “我就知道……”冯思锦抹了抹眼睛，“你现在在工地做工？” “嗯。” “那之前呢？” “你以前从来不问我这些，今天是怎么了？不仅突然问起这个，还突然跑过来。” 冯思锦苦涩的说道：“我……离婚了。” “是么……” “那男人出轨，找了个贱小三……然后他竟然死活要跟我离婚，妈妈我……没地方可去了……” “……可是我这里也没有地方让你住，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是和工友住在这个工棚里。”杨洛淡淡的说道。 “没关系啊，你给我点儿钱就行了，我去住酒店。” 酒店？四星级的还是五星级的？ 她说的那么理所当然，原来啊，她这么积极的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杨洛看着她，心变得很冷，冷的像腊月寒冬。 这副嘴脸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哦，他突然想起，这不就是那时候的自己么。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遗传基因。 “你是来要钱的？” “妈妈没地方去，你是我儿子，难道不应该帮帮我么？” “应该，很应该。”杨洛立马转身从包里拿出五百块现金塞到她的手里，“这是我昨天刚取的，就这么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我以后怎么办？” “你可以找份工作，或者再找一个男人，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系。”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嗯，对啊。因为我是你的儿子，不是么？” 冯思锦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养你那么久，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你真没良心……” “请你离开，我还有工作。” “你还把我当妈么？我之前养你花过多少钱？！你现在就这么对我？就五百块钱你给要饭的么？你现在一个月也有几千吧？就算每个月给我一半你都报答不了我对你的恩情！” “恩情……”杨洛喃喃自语，“真的是……好大的一个恩情。” “你给还是不给？！” “我没钱。” “别骗我了。” “你出去……请你出去！”杨洛突然光脚踩在地上，地很凉也很脏，伤口上沾上了灰尘，疼的刺骨。他不管不顾的狠命把冯思锦往外推。然后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冯思锦在外面敲了很久，杨洛只是靠坐在门里面死死的捂住了耳朵。 第三十四章 不知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杨洛松开手慢慢站起身，把门锁打开，然后用水管子把脚上的尘土冲洗干净，但还是有一些嵌入到了伤口里。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冯思锦不会就这么罢休，她一定还会再来的。 “洛仔，脚好点儿了么？” “嗯，明天上工没问题。” “那就好，一会儿去外面喝酒不？” “不去了，你们去吧。” “别老那么不合群，自从之前KTV那次，你就再没出来玩过。” “真的不去了，我今天有点儿累。” “你每次都这么说。” 后来，因为伤口感染杨洛走路的时候更加疼痛，尤其在做工的时候简直跟踩在刀刃上似的，他唯有忍耐着不被何海意发现，等到过了好几天才总算是真的愈合了。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因为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强壮，所以之后尽量不让何海意知道，伤着伤着不就疼习惯了么。 时间对于杨洛来说，是漫长的。那种漫长如同度日如年。但是总算还是有值得去高兴的事情，那就是每过一天便会少一天。 少一天，就能快点儿见到他。 这年秋天，叶子纷纷扬扬的往下落，吕孝突然约了杨洛在一家高级咖啡厅见面。温暖的室内，悠扬的音乐婉转回荡。夕阳从玻璃窗外映照在杨洛的脸上。 吕孝端起桌上的咖啡轻啜一口，然后说道：“小洛，我要出国了。” 杨洛愣了一下。 “我打算把我的公司发展到海外，这样正好可以带着安众去国外接受更好的治疗。我已经联系好了主治医师，下周的飞机。” “……那很好啊，把安众交给你，其实我很放心。” “跟我一起走吧。”他说。 杨洛看着他说：“这里，很好。” “你总是这么说。” 杨洛但笑不语。 “算了。”吕孝叹气，“就知道你不会同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送我们一程。” “这是当然。” 吕孝带着安众离开的那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安众已经被医护人员推进了飞机，杨洛穿着一件单衬站在吕孝面前，笑容恬静。 “下次见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吕孝的表情有些悲伤。 “总会再见的，地球是圆的嘛。”杨洛难得开朗一回。 “说的也是。你放心，如果安众醒了我会联系你的。” “好。” “小洛，你一定要保重。”吕孝万分认真的说。 “我会的。” 自己走了，还会有人再保全你么？ 吕孝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又太过于悲观。 可是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他能挺得住么，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杨洛转变的太快，让他很害怕。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原谅或者忘记他的过去。 但是杨洛，不是已经长大了么。 他唯有祝福。 那是那年秋天最最温暖的一天，阳光明媚中，而吕孝和安众离开了这里。 杨洛站在机场里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飞机直冲天际，飞往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度…… 安众，加油…… 他这么想着，然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总有一些人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出现，他们无数次穿梭在你的生命里。但是总有一天，那些人有的会永远留下，而有的就这样离开，成为过客。 杨洛还是很怕冷，又是一年的冬天，他恨不得把自己缩在衣服里不出来。 冯思锦骚扰过他很多次，但是杨洛始终没有理会。发现要不到任何东西，冯思锦对杨洛的怨气越来越浓，但却反常的不再来了。 这一年，杨洛二十八岁，工地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子，长相清纯，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 工地全是男人，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可爱小姑娘，个个都像只狼似的看着人家。 “舅舅！”小姑娘跑到何海意的面前，顿时招来大家羡慕的目光。 “嘿嘿，我外甥女，乔水。” 乔水从身后突然拿出一个蓝色的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香喷喷的饭菜。 “我看你们工地的饭应该不是很好，所以就自己做了一份，以后天天给你送。” “啧啧，这小姑娘咋这么懂事啊！”众人感慨。 何海意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乔水小时候几乎都是跟着我这个舅舅的！” “乔水啊，这个是杨洛，比你大挺多的，小伙子能干着呢。” “杨大哥。”乔水甜甜的叫道。 “你好乔水。” “不过……他应该不会比我大很多吧？怎么看都跟我一个岁数。”乔水狐疑的看着面前人的脸。 “我今年二十八了。” 乔水果断摇头：“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哈哈是啊，老是不好好吃饭，营养不良呗！”何海意打趣。 乔水今年十九岁，考上了T市的重点大学，算是给乡里争了脸。而且自小就跟何海意亲近，所以之后的每天中午或者晚上都能看到乔水出没在这里的身影。 姑娘很活泼，何海意也为此总是笑容满满。 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乔水每天给他舅舅带饭的同时，也会给杨洛带上一份。 杨洛本来一开始是拒绝，可是乔水说每天都做多了，一点儿也不麻烦，就这样成了惯例。 “杨大哥，你为什么话老是那么少？”有一次恰巧和杨洛独处，乔水这样问道。 “我话少么？” “嗯，平常我们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你基本上都是不开口的。” “可能是我比较喜欢听你们说吧。” “哦……”乔水咬着奶茶的吸管。 然后就是很长的沉默。 气氛很奇怪，但也只有乔水这么觉得，因为当她转头看向杨洛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就这么靠着床边的墙睡着了。 怎么……会累成这样？ 刚好这时候何海意进来了，看到杨洛闭着眼睛忙对乔水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把她悄悄叫了出去。 “别吵醒他了。” “他经常这样么？现在才八点诶。” “是啊，天天都这样，他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还这么细皮嫩肉，你看看这工地上有几个像他这样的。这几年还稍微好点儿，你不知道我刚见到他的那阵子，身上光能看见的伤就无数个。” “那他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对他来说是不是太吃力了 ……” “不是每个人都能无条件获得幸福，大概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其实我也跟他说过不用这么拼命，只是每次都用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跟我讲，别人能做到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乔水默默的看向了工棚的方向，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十五章 何海意送乔水回学校，然后回到工棚的时候杨洛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醒了：“……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有一会儿了，继续睡吧，看你累的。” “乔水走了？” “嗯，刚送走。” 杨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抱歉啊……” 十一国庆假的时候，乔水想约杨洛一起出去玩，可是却被他婉转的拒绝了。 “杨大哥，偶尔也该放松放松嘛。” 何海意在旁边呵呵笑：“乔水说的有道理，你也该放松放松了。” 杨洛也笑：“可我还是想躺在床上睡觉。” 乔水也不好勉强：“那好吧……” 何海意偷偷把外甥女拉去门外问：“你该不会是看上洛仔了吧？” “舅舅！别瞎八卦好不好。” “你看看，脸都红了。” 乔水嬉笑着推了他一把，然后解释：“喜欢到说不上，就是对这种类型的男孩子比较感兴趣。” “还男孩子呢，他可都二十八了。” “我知道呀，可是看起来明明就很小的样子。” “我可提醒你啊，他比你大九岁。” “诶呀我知道……” “另外，要是真有意思舅也不拦你，只是还有一点我也得提醒你，千万别跟他玩儿感情游戏知道不？” “切，说的好像人家马上就能看上我似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和这孩子相处这么多年，他心里面绝对藏着什么事情没跟我讲过，你还是得再了解了解。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是个好孩子。” “嗯，我知道了。” 乔水对杨洛的感情很复杂，有点儿像喜欢，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只是每次看到他，就有一种想要“扶”他一把的感觉。 因为总觉得他心事重重，换一种说法就是，他不开心，而且很不开心。 那是身为一个女孩的直觉。 十一的时候，杨洛终于有机会休息了，他就这样躺在床上睡到昏天黑地。但却还是像这么些年以来一样，不停的重复着噩梦。 所以，乔水来过几次他一点儿都不知道。 她看着杨洛的睡颜，眉头轻蹙着，两片嘴唇偶尔翕动几下。 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乔水撑着下巴思考。 难道是因为二十八岁还没有女朋友所以不开心么？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毕竟现在的女性要求都极其高，像是他这种没什么钱的，的确很难有人看得上。虽然长的是帅了那么一点点。 既然如此……乔水在心里默默的做了一个决定。 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杨洛精神恢复了不少，正准备出去走动走动的时候，却看到乔水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来了？不过何大哥好像不在这儿……” 乔水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事么？” “嗯，你跟我来！” 说着便拉起杨洛往屋外走，太阳很大，远远的挂在天边。一阵微风吹过，前面女孩的马尾辫便轻轻摆动了起来。 乔水在工地外的一棵大树下站定，松开手，然后转身面向他，笑容灿烂。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杨洛的面前：“这个给你。” 杨洛接过来，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我从诚佛寺求来的，是用来保平安的。”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嘿嘿……”乔水神秘兮兮的笑着，然后突然蹦出了一句话，“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 杨洛当场愣在了原地。 “啊？” “我可是认真的！”乔水难得腼腆的脸红了。 这个女孩热情似火一般，灼烧着周围的空气。杨洛不得不感叹，青春真好啊。 他把手里的护身符放回到乔水的手里：“对不起。” 乔水瞪大眼睛，失望的问道：“啊？为什么呀……” 杨洛笑了一下：“你为什么想做我女朋友？” “嗯……”乔水很认真的想了半天才说道，“因为你人好，性格也好，不像有的男生整天吵吵闹闹的，为那么一点儿小事就生气。就像我们班有的男生，那么大的人了还整天跟个小孩子似的任性，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还势利爱钱！” 杨洛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但是听着听着就走了神，直到乔水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 “……我说的哪里不对么？”乔水不安的问。 “那是他们还小，我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说到这里，杨洛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自己正被人压在床上…… “乔水，回去吧。” “杨大哥……？” “无论是现在，还是等你再长大点儿，总会遇到那个你命定的人。” “可是可是，我觉得我命定的人就是你啊。” 杨洛拍拍她的脑袋：“这是你现在的想法，等你真的遇到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虽然杨洛这么轻描淡写的拒绝了自己，但是乔水妹子显然不想放弃。她决定要从不同方向攻克他。 所以某天，杨洛突然收到了花店送来的一束玫瑰花，鲜红鲜红的颜色在泥土工地里显得如此突兀。然后工友们都是一脸啧啧的表情。 又是某一天，杨洛发现乔水给他带的饭上面有用番茄酱画出了一朵朵桃心的形状。 再后来乔水又总是很积极的去帮杨洛打扫他们工棚的卫生。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新年，任凭杨洛怎么劝说，也没能阻止小姑娘的一头热。 何海意半开玩笑的拍着杨洛的肩膀说：“我家这姑娘挺好的，要不你考虑考虑？你也二十八了呀，过了年可就二十九了。” “何大哥，你可别害你家外甥女了。”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害呀，能找你这样的我就放一万个心了。” “我……不适合她。” “洛仔啊，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杨洛静静的看着地面，过了很久才扬起嘴角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可是这么些年也没见过个影子，该不会是暗恋吧？” “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 这回，杨洛没有吱声。 “算了算了，我也不多问，只是水水那边你自己搞定啊，年轻人的事情我可管不了。” “嗯，……好。” 第三十六章 不知是第几年的新年，工友们早就收拾了行囊回家去了。 乔水第一年入学，为了节省费用他准备在寒假的时候打打工，挣些钱，所以就决定不回去了。 何海意已经走了，但是乔水上次有东西落在了工棚忘记拿回去，回来拿的时候竟然发现杨洛没有走。 “杨大哥，你怎么不回去？” “哦，我还有点儿工作要做。” “工作？现在可是春节诶。” “嗯……春节期间去餐厅里帮帮忙。” 乔水坐到他身边担忧的看着他，然后说道：“今年春节好好休息吧？” “我不累，再说又没事情做……” “借口！”乔水皱着眉头。 杨洛半开玩笑的说：“小姑娘别老皱眉头，小心长皱纹。” “不、要、岔、开、话、题。” 杨洛只好无奈的噤口。 “答应我好不好？” 沉默…… 乔水不甘心的重复：“答应我啦~” “乔水……” “就这么说好了！”乔水冲他眨眨眼睛，“适当的放松是为了以后能用更好的精力工作，就这样，我先去学校了，拜拜~” 唉…… 适当的放松么…… 杨洛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除夕当晚，乔水来到工棚里指着外面开心的对杨洛说：“外面下雪了！” “是么？” “嗯！”然后乔水突然拉起他的手一笑，唤道：“杨洛哥哥~” 杨洛被这么一叫差点儿呛到。 “怎么？我不能这么叫你啊？” “不是不能，只是……有点儿不太习惯。” “叫多了不就习惯了么？”乔水哈哈哈大笑，“走吧杨洛哥哥，你的今晚我预定了！” 杨洛被她拉着起身，疑惑的问道：“去哪儿？” “好地方！” 除夕夜，除了几家聚集着三两个无法回家过年的人在快餐厅里看春晚外，大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乔水拉着杨洛的手一路往前跑，白雪满天飘洒，两个人的脚印一步一印的穿梭而过，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杨洛撑着膝盖喘的很厉害。 “这里……是我刚……刚来T市的时候……呼……发现的……”乔水比他好不到哪儿去，连呼带喘的才把话说完整。 杨洛抬头，满眼望去都是被雪铺满的白色，满天的彩色礼花，风呼呼的吹着，冻得人嗖嗖发抖。 “等一会儿放鞭炮的人会更多的，肯定更好看……这里正对着电视塔，很漂亮吧？” “嗯……”杨洛站定在栏杆前。 “我知道……这方法是俗了点儿，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开心些，偶尔也追求一下浪漫嘛！” 烟火朵朵绽放在耀眼的塔前，形成光彩夺目的光亮，映衬在他的脸颊上。 “谢谢你。”杨洛说道。 “嘿嘿……”乔水趴在栏杆上，偏着头看他，突然冒出一句，“杨洛哥哥，我喜欢你！” 杨洛垂下眼眸，耳边断断续续的响着烟火炸开的声音。 他缓慢又淡然的说道：“乔水，我是同性恋。” 乔水扬起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很大。 “那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女孩子？” “对，就是那个意思。” 乔水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杨洛微笑着却又安静的看着身旁的女孩，仿佛能看透她的心底，他说：“况且我也不认为你对我真的是那种感情，就像……在你刚刚听到这个的第一反应是震惊而不是难过、不是伤心、不是痛苦一样。” “我……我不知道……从小我就晚熟，很多事情都是高中的时候才弄明白，我只是觉得你特别好，看到你就很开心。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不是这样么？” 杨洛望着远处：“就像我之前的跟你说的，有一天你一定会遇到那个你命中注定的人，到那个时候你就明白了，那种感觉不光光是这样，绝对……不光光是这样……” “杨大哥？” 突然的没有了反应。 乔水看着他，觉得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不到又摸不着。他的侧脸落寞又隐隐藏着更深更灰暗的表情。 “杨大哥！”她又叫了一声，杨洛这才回过神。 “杨大哥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嗯。”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洛愣了愣，他想，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后却只能苦涩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很喜欢他么？否则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不了解他……” “那他人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了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 “很快……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乔水问：“难道你在等他？”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不是么……”乔水一时间屡不清他这话的意思。 不过……算啦。 “如果有一天他回来了，杨大哥一定要记得让我见见他！” 杨洛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出神的看着烟花漫天华彩、火树银花。 很多时候，杨洛已经开始想不起他的样子了，只有偶尔在脑中突然的闪过才能看的清楚。 日子很简单，他想他只需要这样一点点的过下去。 他想，如果心底深埋着一个人，无论之后再出现谁，他们都不可能再入住心里了。 这个女孩也是一样，总有一天她会遇到，而他相信那时并不会很远。 第三十七章 来年的春天，新阳小区终于建好了。而杨洛他们也辗转到下一个地方开始动工。但与此同时，西淮却发生了八级地震。据说是一个古朴的地方，而因为一次天灾死伤了数万人，电视里每天都不断的播报着最新的数据与救援行动，凄凉的音乐下一个又一个的伤者或是尸体被抬了出来。 绝望的眼神还有痛声的哭泣充斥着整个画面…… 杨洛只捐了一百元，但是却连着很长时间没有吃晚饭。后来他听说乔水跟着救援志愿者奔赴了抗震救灾的前线。因为走得急，何海意和他甚至没能送到她。 那是全国最苦难的时期，不知道有多少人流了多少的泪水。西淮通信很差，接到乔水最后一通抱平安的电话是在几天前，之后无论何海意打多少次都始终关机。 杨洛和他一样担心，那个艳阳般的女孩子竟然就这么果断的上了那辆通往着无尽危险道路的车。 可是，这才是乔水，不是么？ 何海意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个小电视，只有十四寸，而且收不到几个台，但是却足够了。 干完活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就每天守在电视前看西淮的报道。 每次看到又发生了余震，何海意就紧张的问杨洛，她会不会出事情，紧接着不停的拨那个肯定拨不通的号码。 到了晚上杨洛能清楚的听到何海意不停翻身的动静，便知道他肯定没睡着。 “何大哥……” “嗯？还没睡啊？抱歉……吵到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 何海意坐起身，走出工棚在外面点了一根烟，杨洛跟着他出来。春季盎然的夜晚，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欢乐。西淮的地震实在是太惨了，还有远在震区的乔水也杳无音信。 杨洛突然觉得，生命真的太过于脆弱，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让你永陷黑暗。 何海意抽着烟突然苦涩的说道：“那孩子从小就这脾气，说走就走。本来她爸妈是想让她在镇里读书的，可是为了自己喜欢的未来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这里。” “乔水她……是个好姑娘。” “是啊……小时候就见不得小动物受伤，就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了。看到那种惨状，如果不去就不是她了。”何海意掐断烟头，“可是……这样不知道她是不是安全的等待，真是煎熬。” “嗯……她一定很辛苦……” 乔水的突然来电是在隔天的晚上，信号还是不好，但好歹可以打得通了。她用的是朋友的电话，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能听出他们那边并不轻松。报了平安过后，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何海意默默的叹息了很久…… 直到乔水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何海意持续悬起的心也落了回去。 只是…… “这是我男朋友，跟我一个救援队的，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那男生看起来很可靠，年轻也充满活力。 乔水看他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救灾的时候他总是冲在最前头，是我们志愿者里最辛苦的那个，而且……真的帮了我不少忙……”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是杨洛明白她这一路一定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后来只有杨洛在的时候，乔水对他说道：“那时候余震不断，生命就像玻璃一样脆弱，那种无助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感受的到。那天……我看到因为余震砸下来的石头只离他半米的距离，我……” 乔水每次想到那个画面就充满了恐惧，害怕失去什么的恐惧。 “杨大哥你说的没错，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不只是那样。” 杨洛听着，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是吧。”话语中隐隐的还带着调皮。 再后来，有一次杨洛路过他之前住的地方，却发现旧胡同已经开始建起了高楼，很多事物早已与之前截然不同。那是他真正开始观察这个城市。 这个一线城市——浮华、绚丽、喧闹。 每天每天总会不间断的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那些公正或不公正的，那些感人肺腑或是痛彻人心的，还有那些发生在这个城市里永远不会被人看见的黑暗。 工地出事的时候，是杨洛亲眼看到了。一块儿从天而降的钢材砸在了工友的脑袋上，脑浆霎时迸出，当场死亡。 场面惨不忍睹，他们没有签工伤保险，虽然那个包工头从不拖欠工资，但不代表他就会为了这个赔偿。 工友们愤怒的为这事大闹了一场，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他们都知道死去的那个人家里只有一个老母，现在变成这样就再没人照顾了。 所以他们商量着凑了点儿钱，也算是慰藉工友的在天之灵。 他们本来人就不多，所以决定每个人拿出两千，家里没有顾及的就多拿点儿。但是杨洛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最后清点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杨洛只给了两百。 自那以后，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开始不一样了，无奈中又带着鄙夷。以前因为这个人不爱说话所以并没有太过于关注他，然而现在他们在心底重新给他贴上了一个标签，那就是自私。 因为他们记得他春节的时候从来不回家，又看着这么年轻，家里肯定没什么人。只是几千块钱而已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吧？ 除了何海意，杨洛被他们彻底的孤立了。他明白为什么，但是自始至终都不曾做过任何辩解。每天还是和从前一样，他小小的背影穿梭在工地间，永远都显得那么的不协调。 这样过了一个月，他突然接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是吕孝。 “安众醒了。”那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杨洛鼻子顿的一涩，“真的么？” “嗯，只是……过去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吕孝叹口气，“全盘性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生活勉强还能自理，不过还得慢慢教。” “对安众来说，能忘记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是件好事……” “或许吧……” “谢谢你。” “呵呵，说什么傻话。”吕孝在电话那边笑，“我决定留在这边照顾他，所以回去的时间还不确定，还是那句话，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 “小洛……” “嗯？” “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杨洛愣了愣，然后笑着应道：“嗯，我知道。” “我让他跟你说两句吧？” “不用了，我也算是他不好的过去中的一部分，要是忘记了……就彻底的忘了吧。” “……好吧。” 杨洛能在电话那头听到安众的声音，似乎是吵着要吃饭…… 然后吕孝便匆匆挂了电话。 “扣扣我要吃饭，饿死了……” 吕孝随手把电话扔在沙发上，无奈的走到安众身边，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把下巴搁在椅背上怨念着。 “这就做了，去洗手！” “扣扣你好严肃QVQ” “别贫，快去。” “哦……” 吕孝边洗着菜边想，扣扣这个名字还是当时教他写自己名字的时候…… “‘吕’字就是两个口……”吕孝写下一个口，然后又在底下写下了另一个大一点的口。 “口口？” “嗯。” “原来你叫扣扣啊！” “……”无语。 突然被某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也把他从回忆中猛地拉出：“扣扣你做好饭没有啊？我真的要饿死了。” “还没呢，去坐沙发上等着。” “好吧……”安众可怜兮兮的乖乖坐在沙发上。 等吕孝好不容易做完饭，却看到他已经卧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吕孝望着天花板感叹，真的是……养了一个小孩子啊。 第三十八章 何海意正在砌砖，就突然听到有人说那边吵起来了，本来只是想着去看看热闹，但是没想到被围在中间的人竟是杨洛。 只见他僵硬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他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何海意并不认识，似乎是昨天才来的新工人。 “怎么？我有说错什么吗？”那个男人开口，带着一副不屑。 然而，杨洛并没有回话。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在我们那片儿，谁不认识他啊？就那些富家大少什么的哪个没被他勾引过？！” 周围切切私语的声音变得更大。 那人继续说：“就这烂货的屁眼儿不知道被捅过多少回了，我劝你们还是小心点儿吧，别哪天染上艾滋，哈哈哈哈……” 杨洛被所有人围着，仿佛有一束刺眼的光亮打在他的头上，他抬起头看到他们的眼睛里已经不仅仅是之前的鄙夷了，而是厌恶。 “真他妈恶心，操！” 有几个人上前推了他几下，手指狠狠戳在他的脑袋上：“诶我说，你一晚上多少钱啊？” “不会吧山子，你想得艾滋啊？” “滚！我他妈就问问，上他？你想恶心死我啊！” 但是无论多恶毒的谩骂，杨洛却只是这么站着，似乎灵魂已经不在身体里，而是飘到了别的地方。 何海意看不下去了，忙上去吼道：“吵什么吵？！赶紧该干嘛干嘛去，一会儿工头来了小心找你们麻烦！” 众人这才散去干活，还有人不忘好心的提醒他：“老何啊，你还是别理他了，这也太他妈脏了。” 何海意踹了他一脚：“说什么呢，赶紧做事儿去。” 空地渐渐安静下来，何海意走近杨洛，然后担忧的看着他。 “洛仔……”他叫了声。 可那孩子却突然抬头冲他一笑，眼睛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泪水。 “何大哥，我自己做过的事情，我明白……它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因为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何海意叹口气带着杨洛回到了工棚，然后把门上了锁。 “对不起。”杨洛低下头。 “为什么要道歉？” “对不起……”他只是重复。 “唉……洛仔，看着我。” 杨洛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过去的那些，就是他说的那些你现在还在做么？” 杨洛沉默着。 “已经不会再做了，对不对？” “……嗯。” “那，这样就好了。每个人都有过去，也都犯过错。有些错误是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的，但有些是可以的。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原谅，但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有答案的。” 给出答案的是那些人，那些曾经在你过去中出现过的人。 杨洛从那之后，话更少了，几乎整天整天的不再说话。他装作看不到那些人的目光，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偶尔晚上的时候独自坐在工棚外的草坪边用树叶吹起一首悠长的曲。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涅银色的光芒兀自闪烁。 他看着，然后又笑了。 很久很久的后来，乔水毕业了。 又之后的某一天，乔水站在桥边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 “杨洛哥哥~”面前的女孩比几年前沉稳了很多，但是这次却又像几年前的那个表白之夜一样，笑眯眯的唤他杨洛哥哥。 她说道：“我要结婚了。” 时间原来已经在立谈之间而匆匆流逝了。 “恭喜啊。”杨洛微笑。 “杨洛哥哥，那个人，回来了么？” 杨洛垂下眼眸，笑容更深：“很快了。” “四年前你就这么说，现在还是这么说。” “这次是真的，真的很快了……” 乔水靠在桥边，洁白的裙子被风吹扬起来，生动又美丽。 “你真的已经等了他很久了……可是他真的会回来么？他真的……会回到你身边么？” “嗯……一定会的。” “你真厉害，能等那么久……” 一缕阳光照在杨洛的侧脸上，他望着河面开口说道：“乔水，我从来没有等过他，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从一开始我就没在等他，而是因为……” 乔水听到他的声音随着风，缓慢的四散开了…… “是因为我根本离不开他……” 那不是一样的，那不是等待，而是他的一个目的地。他在拼命的、用尽全力的往那个目的地走去，如果没有了，那么他应该也会跟随着一起消失吧…… 因为那是他唯一的，要到达的地方。 杨洛参加了乔水的婚礼。 乔水一袭白色婚纱，像个天使一样动人美丽。而那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的身边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 她父母的眼角泛起了泪水，当神父以神的名义宣布他们正式结为夫妻的时候，最终眼泪还是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掌声如雷中，杨洛坐在下面，默默的看着世间又多出一对新人，很久很久…… 或许当一个人出现，他给你带来了不同的东西，不同的感觉……或许仅仅是因为这样，就可以不可自拔的爱上他。 下一年的夏天，吕孝带着安众回来了。 杨洛见到他们的时候，愣了良久。 安众好奇的看着他，然后伸出手嬉笑着打招呼：“你好啊，听说你是扣哦不、吕孝的朋友，我叫安众！” “你好，我是杨洛。” “杨洛？”安众默默念着。 “怎么了？” “没有，很好听的名字诶。” “你的也是……” 吕孝问他：“真的好久不见了，你还好么？” 杨洛伸了伸胳膊，开玩笑的说：“比以前有肌肉了吧？” 吕孝低笑出声：“没看出来，倒是比以前更瘦了……” 杨洛和他们聊了会儿就去工作了。 安众问他身边的人：“话说他多大了呀？” “算起来……也有三十三岁了。” “三十三？！你说刚刚那人都三十三了？！”安众在吕孝旁边睁着大眼睛惊奇道，“一点儿也不像啊，我怎么看顶多才二十几，喂！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吕孝笑着摸摸他的头：“骗你干嘛？” 可小孩还是摇着头，一脸不信。 吕孝望着那人的背影，笑意一点点消失。 谁说杨洛还和以前一样？杨洛老了，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吕孝看的出。虽然脸还是显得小，听别人说那叫‘娃娃脸’，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可是吕孝知道，他还是老了。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声音…… 无一不告诉自己，这个人也是会变得不负重堪。 第三十九章 杨洛是在两年前离开工地的，并非是他承受不住那样的目光，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也不会就这么选择离去。 而是因为他在这个工地的生活越发难过。 那个熟知他过去的男人带着那几个工友时不时的用恶毒的话语骂他，还经常给他使各种绊子。 最严重的一次导致他从一层摔下来，当时似乎没什么事，可是后来总感觉背骨疼的厉害。好在，渐渐的就好多了。 虽然偶尔到了天气冷的时候，还总会发作。 离开以后，他并没有和何海意断了联系。这个总是在帮助他的人，对他的关爱和关心杨洛一直记在心底。 他后来还是去了一个工地工作，换了一个工头，只是这一次他把自己完全的和他们隔离开了。每天上工下工永远都是独自一人。 杨洛的身体并没有因为工作量的加大而越来越强壮，反而一天不如一天，因为很多事情留下的后遗症，还有轻微的营养不良。因为经常生病，可是又不能去休息所以身体才会变得越来越差。 而原来胡同那里的新建的高楼也早已竣工，花灯璀璨中、八街九陌的T市似乎更显得人声鼎沸。 紧接着西双迎来了百年难遇的大雪，新闻联播天天都在报道着最新消息。 那天是冬季初时的黄昏，夕阳缓缓而落，杨洛去购物街买礼物。 因为乔水怀孕了，请他去她家吃饭，所以想着总得带点儿什么。 “去那家店吧？看着很好吃的样子！”人来人往的步行街，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声音清脆的好听，引得人不时侧目。 那样的声音……年轻、有活力，充满着满满的朝气。杨洛还真有些羡慕…… 然而当那男孩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他前行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凯宇哥好不好嘛！就去那家了……好冷啊外面！” 杨洛怔在原地，他想……不可能。 因为怎么可能呢。 才不过八年多。 明明还有很久……明明还有很久。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慢慢回了头…… 穿过层层人群，他呆呆的看着身后。 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仰着头望着他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 看起来好熟悉。 这是杨洛当时唯一的想法。 他特别想走过去，可是……脚却霎时的动不了了。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远。 阴冷的风吹过他的身体，他难受的想吐。 但是，他忍着，忍耐着向他们的方向跑去。 杨洛觉得明明只是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好像跑了一辈子。 明明这么近，可为什么感觉那么虚幻，如同自己只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然后，他拦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干什么？你谁啊？”那男孩不耐烦的皱着眉头，“脏兮兮的，凯宇哥不会是你认识的吧？” 周凯宇也愣了半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凯宇哥！” “……嗯，是认识的人。” “……你什么时候出狱的？不是十年么？”杨洛的声音轻如蚊呐。 那男孩突然插话：“你白痴啊？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减刑’么？” “减刑？……”杨洛低声的重复。 “是啊，凯宇哥被减刑了两年，怎么？你不知道么？他三个月前就已经出狱了呀。” “三个月前……” “喂，你是复读机么？怎么老重复我的话啊？” 杨洛脑中一片空白，因为寒风的吹袭使他的脸被冻的通红。 “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有换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呀？话说你是他的谁啊？” “淮笑，你先去那边别插话，我和他聊聊。” “啊，为什么呀？” “没为什么，过去。” 淮笑不开心的看了杨洛一眼，但还是走到了一边。 周凯宇示意他再站远点，淮笑不满的做了个鬼脸。 等他真的走到了很远的地方，周凯宇才笑着对杨洛说道：“小洛，好久不见。” 那一刻，当杨洛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 “又哭了，你怎么总是那么爱哭？嗯？”只是一句话，杨洛掉着眼泪默默的站在那里，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他觉得周凯宇没有变，但又觉得……他变了。 他真的特别特别想挺起胸，抬着头，告诉他，他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但是他没有说，因为他说不出来。并不是不敢，更不是不想，而是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来。他的声带系统如同损坏了一样…… 周凯宇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温柔。 “等会儿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么？” “你们……” “嗯，那个人是淮笑。”周凯宇指指正在树底下不耐烦踢着石子的人，“我在监狱里第六年认识的。” 杨洛有很多很多的话要问，可是到了此时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出口。 “要去么？” “……要去。” 跟淮笑说杨洛也要跟着一起吃饭，他不满的抱怨：“我们要去的是餐厅诶，他浑身这么脏的多影响心情啊！” 但是周凯宇根本理都没理他，径直往餐厅走去。 这顿饭杨洛吃的很少，少到和没吃没什么两样。 他只是一直盯着周凯宇，看着那个叫淮笑的男孩对这个男人笑的很开心。 杨洛突然觉得，就好像他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被他们彻底的划分到了他们的世界之外。 周凯宇偶尔会对杨洛说点儿什么，但却总是一直那么客客气气。 是什么时候，他们竟已变的这么的生疏。 这八年多，到底哪里已经变的不再一样了？ 第四十章 “喂我说，你要不要这样一直盯着我们啊？”淮笑突然抬头瞪他。 “对……对不起。”杨洛在他那种目光下竟然结巴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丢失了很多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里，在这个男人面前。 他才惊觉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满身灰尘和漆料。又悄然环顾四周，虽然不是很高档的饭店，但也很干净。 他已经脏了这里的环境。而他也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永远那么干干净净、身著名牌的少年了。 饭后，周凯宇突然对淮笑说：“你该回去了。” “我不要嘛。” “来之前跟你说过是最后一次。” “我就不要嘛，凯宇哥我喜欢你这么久，你当一下我男朋友又不会怎么样！” 杨洛愣了一下。 淮笑转过脸：“我说那谁，你也是gay吧？” 杨洛不知如何回答。 “不过不管你是不是，都不要跟我抢凯宇哥，我可是喜欢他很长很长时间了，他必须是我的。” “有完没完？”周凯宇脸突然冷了下来。 淮笑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说：“你……你生什么气嘛……” 见周凯宇不说话了，忙补充道：“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然后边往公交车站走边一步一回头。 等彻底的看不到淮笑的时候，周凯宇对身旁的杨洛说：“那我也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杨洛突然拉住他的袖口，惊魂不定的看着他。 “怎么……？” “周凯宇……” “嗯？” 一阵长长的沉默，寒冬的风和零星的雪花使得杨洛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他只问道：“你现在住哪里？” “租的公寓。” “我能……去看看么？” “……嗯。” 公寓离步行街不远，杨洛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明明比自己小一岁，可是好像又长高了似的。 又或许，只是错觉。 公寓并不大，穿厅式的一个卧室和客厅连在一起，一个小卫生间和厨房。周凯宇给他倒了杯水，杨洛手抖的厉害，不知是因为冷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但他还是捧起杯子一口气把水全部喝完了。 周凯宇刚走过来，杨洛却突然放下水杯就这么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他紧紧的贴着他……鼻中全是他的味道。 那是久违的味道。 和以前一样，他还是喜欢用那个牌子的洗衣液。杨洛越搂越紧，那一刻他不想去看他的表情，他只想就这样永远不松手。 多么怕，一松开他就又没了。 多么怕，一松开就再也见不到了。 多么怕……有多么怕…… 周凯宇并没有马上推开他，而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杨洛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只是问，问了那个很久很久之前没有机会问出口的问题：“为什么……替我顶罪……” 为什么。 但是答案从来都是昭然若现。 但那只是曾经的答案，然而八年，究竟改变了多少。 在再次见面的时候，杨洛已经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否还爱他。 因为八年，因为时间太长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住时间的侵蚀。 周凯宇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最终只是轻轻推开他。 杨洛在那瞬间觉得心脏疼的厉害，像被人攥住狠狠的捏着，越捏越紧中仿佛马上就要窒息。 “你回去吧。” “回去……哪儿？” “你之前在哪儿，自然就回哪里。” “你是在赶我么……？” “怎么会呢，你随时可以来的。” 这种态度，这种语气…… 杨洛幻想过他们再次见面的场景，但没有一个是这样的。 就仿佛他已经是不相关的人了。 “你不要我了是么？”他突然问道，眼睛干涩的疼痛。 他知道这么问矫情，有多矫情。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周凯宇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明白很多东西真的变了。只是是自己刻意的忽略，刻意的不敢相信。 “我不会再那样对你了。”周凯宇笑着，“不会再束缚你的脚步，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干涉。” “那是……什么意思……” “小洛，我从来没想过真的要把你留在身边。” 如若晴天霹雳，杨洛呆呆的愣在了原地。 “所以你，自由了。” 自由……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他怎么能这么说。 周凯宇…… 杨洛怔愣的抬起头，他慢慢的问道，心如同撕裂般的疼：“我只是想知道……你……还爱我么？” “……这还重要么？” 杨洛笑的很勉强，“不重要么？” “嗯，不重要了。” 时间所洗礼的，无论感情也好，爱也好，真的……已经洗净了么。 否则，怎么会不重要。 杨洛不知道是怎么走出他的那所公寓的，他只是觉得他无法再继续问下去，如同一个逃兵一样的逃了出来。他害怕，那种浑身让人战栗的恐惧。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而眼前的雪景也随之开始变的模糊不清。 他怎么忘了，周凯宇也可以说不的。这么多年来，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怎么忘了，他所以为的十年，3650天，219000分钟，13140000秒，这么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也会不再爱他。他也会忘记……爱他的感觉。 杨洛一直像一根绷紧的弦，八年多里，一天比一天紧，而这一瞬间，断了。 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根弦，就这么……断了。 他的坚持，他充满冀望的等待，他心里筑起的一栋城池，在这一刻，骤然崩塌。 八年。 杨洛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过几年的时间，转瞬而逝。那是很快的，很快他们就又可以在一起了。很快的、很快的……真的很快的。等着，等着，不停的等着……等到思念已经成为了习惯。 只是杨洛不知道。 同样的八年里，周凯宇蹲在铁栅栏旁，看着电网外的荒原。那时，他只是在心底不停的命令自己放弃小洛，因为在他决定代替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很多年后早就物是人非。他不可能会留住他。他终于学会了放手，那是他这么多年来在监狱里终于想通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当他出狱的时候，他所束缚的小洛怎么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就算如此，也不是心甘情愿。最多，就只是心怀愧疚。他也在长大，他也明白强制的爱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 他不知道他在等着他，他不相信，他会等他。 光阴荏苒中，他和他之间，虽然八年已过，但却是—— 十年无约。 第四十一章 夜半无声。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突然坐在副驾驶里的人疑惑的指向车窗外问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车灯一打，的确有个人倒在雪地上。 陈泽萧刚把车停下，林诺就跳下车跑了过去。 “诶？这不是杨洛么？”林诺看到倒在地上的人大吃了一惊，“他怎么了，喂……醒醒！” 林诺一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 怎么……烧的这样厉害？ 陈泽萧走过来说道：“先送去医院吧。” “哦，对啊！” …… 杨洛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雪白色的天花板。他头昏沉沉的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是林诺。 “你醒了？”林诺看到他醒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还是很烫，“你还是再休息会儿吧？” “我怎么了……” “你倒在路边的雪地上，发了很高的烧啊。” “……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不用客气。况且是泽萧开车送你过来的，他去交费了一会儿就回来。” “多少钱？一会儿我还他……” “说什么哪，没几块钱的事。” 杨洛对他笑了笑，然后默不作声的低下了头。 林诺盯着他看了会儿，想到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个人跑到自己的店里，像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而现在，这是怎么了……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原来那天并不是认错人。 那天，他和陈泽萧开车路过某个工地，便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林诺对陈泽萧说起时，那人露出一副很好笑的表情说：“怎么可能。” 后来林诺也觉得，就像泽萧说的一样，怎么可能。 可是，看来这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 陈泽萧推门进来，看到杨洛半坐着靠在床头边，便问了句：“好点儿了么？” “好多了……那个，你交了多少钱……” “没事，你好好休息。” 杨洛却还是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了些钱，递到他的手里：“你们送我过来，就已经很感激了。” 陈泽萧拿着钱，眼神变的有些怪异。 但是杨洛并没有看见，因为他只是仰头闭上眼睛靠在了床头，呼吸很沉很沉…… 然后他睁开眼睛，愣愣的看着他们。 林诺给他倒了杯水，杨洛低声道了谢。 却突然说道：“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嗯？” 杨洛看了一眼林诺，然后把头转过去面向陈泽萧：“……你爱过我么？” 就这么当着林诺的面说了出来，突如其来，仿佛故意一般。 “答案很重要？”陈泽萧如同只是听到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语气平淡。 杨洛抱着杯子，轻啜了一口杯里暖暖的茶水，寒气却还是没有散去。他低下头，眼睛里渐渐没有了神采，很空很空。 “……很重要。” “答案……很重要。” “只是……我要问的人不是你而已。” 但周凯宇是爱过自己的，杨洛……知道，也不需要问。他只是……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是他永远也无法逃过的。就像此时此刻，像个傻子似的。 什么都没意义了。 那个人，已经不要自己了。 陈泽萧接了通电话就离开了，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病房里只留下林诺。 杨洛看着他，苦涩的一笑：“刚刚，真的对不起……”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 “你没事吧？” 杨洛问：“我只是不知道……时间真的可以把所有的感情全部带走么？” “你说的是谁？” “我爱上了一个人，你知道么……因为他的出现我学会很多东西，他是唯一一个教过我的。” 一个极尽宠溺你的人和一个极尽改变你的人，你究竟会爱上谁？大概，对于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吧。 “可是，我们很久很久没见了，等再次见面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知道他还爱不爱我。我甚至都不敢彻底的问下去……” 对于杨洛来说，有些结果是无法承受的。 “所以，你放弃了么？” 杨洛摇头。 他怎么可能放弃，他不愿意放弃，因为这是他唯一执着的东西。如果放弃，他将会一无所有。 “那就相信吧，相信他还爱你，他并没有离开你。因为有的时候人就傻，爱的越深就越看不清楚。因为在错失的时间里面，就算只有两年也会彼此误会。这是我经历过的……曾经。” “但是你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而且……已经这么久了。” “是啊，十四年了。” 杨洛看着他脸上扬起的笑容，也跟着笑了。 每个人都看起来那么幸福，乔水、安众、吕孝还有陈泽萧和林诺。 其实他也很幸福了，因为……他不是回来了么？他曾经那样期盼过，只要能看见他，杨洛就觉得自己幸福的想哭。 明明自己已经很幸福了……如此，他还奢求什么呢？ 回去的时候，路过的音像店放着轻柔的音乐，悠悠扬扬的穿梭于街道。 杨洛旷了早上的工，被扣了些钱。 然而刚走进工棚里，却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女人看起来瘦极了，脸色蜡黄的像个枯萎掉的老太婆。杨洛刚看到她的时候甚至被吓了一跳。 “小洛……”她的声音极其沙哑。 “你是……” “我是妈妈呀。” “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女人站起身走近他，虽然在笑但好像一个鬼一样恐怖：“借妈妈些钱好不好？” “你能离开这里么？”杨洛后退一步。 “求你了，借我点儿钱吧，我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我没有钱。” “不可能……不可能……”冯思锦使劲的摇着头。 “那些钱，不是我的。” 冯思锦死死摁住他的肩膀：“我的宝贝，你看看妈妈，你真的忍心不帮我么？” “你……怎么了？”杨洛这才隐隐觉得她看起来有些不正常，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此时的神态。 “我生病了……没有钱的话我会很难受的，小洛……” “你生什么病了……”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难受，小洛给我钱好不好？” 杨洛默然，然后说道：“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要！！”冯思锦突然嘶声喊道，“我不要去医院……我不去……” 仿佛受到了刺激，她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杨洛似乎也被惊住了，心惊胆寒的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口水。 第四十二章 周凯宇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钥匙，从昏暗的楼梯拐进来，远远就看到一个人安静的蹲在他家门口。 他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走到他的面前。 这个公寓环境并不好，不知楼道的照明灯多久不经修，此时只管忽闪忽闪的弄的人心发慌。 杨洛把自己蜷缩的很紧，他愣愣的出着神，直到一双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慢慢抬起头，和周凯宇对视着，他的眼神有些慌张，随即又暗暗压下去。良久他站起身，脑袋有些昏沉，抬起手很傻的晃了晃：“嗨，我又来了。” “你在等我？”周凯宇问。 “你不是说我随时可以来的……” “……等多久了？” “不久。” 其实他很早就来了，又一次的旷掉了工，迫不及待的想再见到他。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拽着他来到这里。 “……进来。” 周凯宇错过他开门时不经意的碰到了他的手，竟然那么凉。 转过头看他，杨洛只是仰着脸冲他笑。 他的眼神顿时暗了暗。 进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然后被杨洛咕嘟咕嘟的喝了个精光。 “还要吃点儿什么吗？” 周凯宇打开冰箱，只有一些水果，还是陆铭和陈童童给送过来的。 “不用了，我不饿。”杨洛摇摇头。 周凯宇还是给他切了个苹果。 杨洛慢吞吞的吃了几块儿，便吃不下了，喉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梗塞，很难受。 他抬起头看到周凯宇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什么书，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看的很认真。而自己就好像被他遗忘到了一边。 杨洛咬住唇，然后突然站起身凑过去，他跨跪在他的腿上，脸离他只有两厘米的距离。周凯宇猛地抬头，嘴唇堪堪擦过他的脸。 那样的触感，杨洛顿时疼的无以自持。 “……”长久的沉默间，房屋里噤若寒蝉。 有多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他。 他的眼睛里，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如同黑曜石般。 他挺翘的鼻梁，他薄情的嘴唇…… 他的一切…… 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的一切。 “……周凯宇，我们做吧。”杨洛听到自己不知何时发出的声音。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 周凯宇，我很想你。 可是话到嘴边，却可笑的变成了这样。 但是是真的……想让你狠狠的插入我。 告诉我，你还存在着。 周凯宇的眼神变得复杂，他默默的看着杨洛，没有动。 杨洛笑了一下，慢慢从他身上起来跪到了地上，然后拉开了他的裤拉链…… 握住他那根硕大的东西，低下头用嘴碰了碰。 可是……眼泪也随着掉了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再次与他重逢，自己的眼泪会变得这么多。 还想继续动作，却被周凯宇一把拉了起来：“……别勉强了。” 不是的……他哭是因为他疼。 有多少次，他曾经在梦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做着这样低贱的动作。 无论是什么，只要他能快些回来，他都愿意。 然而下一秒，杨洛突然捂住嘴趴在马桶边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周凯宇站在洗手间门口，看了良久。 等到杨洛满头汗水、脸色苍白的走出来，他听到那人淡淡的对自己说：“下一次，别再这样了。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什么。” 杨洛一瞬间感觉从脚底凉到了心上。 但是他还是低下头，缓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卡上面贴了一张纸，写着密码。 “这是什么？” “这里面有二十万……你拿着……” 周凯宇冷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这都是我自己挣的钱……你替我入狱，这八年本该比这多得多，包括地位还有你本该拥有的很多东西。但是我没那么聪明，我只会这样……往后，我还会继续……” “拿回去。”话突然被那男人打断。 他的语气，如若冰窟。 杨洛的脸又白了一分。 “周凯宇……” “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杨洛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久久不能动弹。 他终于……开始赶自己走了么。 而他们呢。也真的无法再回到过去了么？ “我还会再来，直到你收下。”杨洛倔强的告诉他。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缠到你烦了、厌了、恶心了。 杨洛走出公寓大门，寒风凛凛中他穿的很少，然后他探出手隔着衣服握住了脖子上的那个挂链。 那片金色四叶草。 如果，四叶草真的可以实现人一个愿望，那么可不可以实现他的一个愿望。 他不想放弃…… 他是这么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杨洛觉得头更昏了，浑身困乏，甚至有些焦躁。 难道是发烧还没好彻底？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却并没有很热。 ……到底是怎么了。 隔天天暗下来的时候，杨洛刚刚穿过一条小胡同，就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竟又是那个女人。 四周鸦雀无声，空无一人。 冯思锦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小洛……快告诉妈妈，你把钱放哪里了？” “我不是说过，那不是我的钱……” “钱到底在哪里？！”冯思锦突然情绪激动的吼道。 杨洛往后退，直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他还是摇着头重复：“我不会给你，那些钱不是我的。” 冯思锦盯着他，冷笑了声：“你真的不打算给我，是么？” “我真的……没有钱。” 冯思锦佝偻的身体又往前挪动了一步，然后突然抓住杨洛的手臂，狠狠的把他摁在了地上。 杨洛的背脊一片生疼。旧伤加新伤……眼泪差点儿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明明看起来瘦的可怕，可自己却无法挣脱开。 黑暗的夜色，被朦胧的月光照进这个狭小的胡同里。 杨洛突然感觉手臂一痛，挣扎着抬头才看到冯思锦把一个类似针头的东西刺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你是不是最近很不舒服？” “你给我打了什么？……”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特别畅快……嗯？是不是……” “这到底是什么……” “上次我去你那里，你还记得么？桌上那杯水你是不是喝了？全喝完了？” 杨洛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妈妈啊……很痛苦……很难受。可是你作为我的儿子，怎么可以不帮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那么既然如此……你也来体会体会我的痛苦吧！！” 冯思锦哈哈大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透明的塑胶袋，里面还剩下一点白色的粉末。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白粉，你喝的那杯水里面，还有我刚刚给你注射的那些……哈哈……哦对，它还有个名字叫做海洛因……” 杨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她那如同魔鬼一样的面孔，还有她那残忍至极的笑容…… “你……吸毒？” “还不是那个对你特别特别好的赵长安害的，他骗我……然后把我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冯思锦尖声叫道，然后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问，“你说！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他联合起来要害我！你说！！！” 杨洛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 “不过也没关系……小洛，你毕竟是我儿子……我怎么会对你怎么样呢？”冯思锦狰狞的笑着，松开了手。 杨洛趴在地上狠狠的咳了起来。 “你会把那些钱给我的，很快……你就会忍受不住的。哈哈哈哈……”冯思锦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而那猖狂的笑声还能从远处听到。 直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寒风呼呼而过的声音的时候。 杨洛仰躺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夜空。 为什么？他不停的在心里问，为什么。 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因为他只需要做，而不需要自怜自哀的问。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迷茫。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为什么…… 他真的已经错到……罪无可赦的地步了吗。 第四十三章 杨洛没敢回去，无论是工棚还是周凯宇的家。 杨洛抱着双膝坐在胡同口的角落里。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杨洛才呆滞的往街口走去。 刚到清晨，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很多店也还都没开始营业。杨洛只是绕着街道走，不停的往前走。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了。 他知道他不能再回到周凯宇那里了，或许……永远都不能了。因为他已经为了自己而被害成那样。 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光，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样。 杨洛深刻的知晓，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 因为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会受不了。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能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到牵连。 他的这条命，本就是不值得的。 外面很冷，从入冬以来气温就已经开始急剧下降。天上的雪依旧零零散散的飘扬而下。杨洛冻得发抖，身体越来越感不适，胃也跟着不停的翻滚。就像冯思锦所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来愈强烈的渴望那个东西。 毒品能让人升上天堂，也能时时刻刻拉你坠入地狱、永无翻身。 它渗入你的骨血，腐蚀着你的心灵。 整整一天，他竟没有感觉到饿，尽管胃里空空如也。 如此寒冷的休息日，是没有人愿意出来受罪的，大部分都懒散的倦在家里，舒服的在暖气的房屋里取暖。 杨洛抱着肩，看到黄昏下的雪景如此的美丽。这个城市，每年的冬天总会有满眼能望去的白雪皑皑…… 能来到这里，能在这里遇见他……真的已经很好了。 他慢慢地往无人的地方挪动……走着走着却渐渐走不动了。杨洛用手撑跪在地上，他感到背部尤为的疼痛，像无数根针使劲儿的扎入自己的身体里。 好难受……好冷…… 然后，他听到那如同魔鬼一般嘶哑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小洛，很不好受吧？” 杨洛猛然回头，那神出鬼没的女人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她的手里，此时此刻正拿着那个装着白粉的透明塑胶袋。 “你看，这是什么？” 冯思锦走近他，晃了晃手里的那包白粉。 她用蛊惑的语调说道：“把钱给我，这些都是你的，好不好？” 杨洛抖着身体，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他努力抓回自己仅存的理智，狠狠的咬住嘴唇。 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她为了得到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冯思锦蹲下，然后抓住他的肩膀，把手中的白粉举到他的眼睛：“你看着！看着这个！这个就是你想要的东西！给我那些钱，小洛你想想你只要给我那些钱，这些就都是你的了，你真的不想要么？这可是好东西，你就不会再这么痛苦了，你会感觉很快乐的……” 杨洛挣扎的往前爬去，已经精疲力竭…… “我不要……”他痛苦的神经在太阳穴狠命的抽动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想要的，你怎么可能不想要，快，告诉我钱在哪里，你就能解脱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杨洛拼命的摇着头，把冯思锦手上的东西用尽全力推开，因为毒瘾所带来的生理泪水也被甩了出来，他趴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紧接着杨洛突然站了起来，凶狠的撞开她，跌跌晃晃的往前跑去…… 冯思锦终于愣在了原地。 杨洛跑去的是工棚的方向，他猛地推开门，然后从被子底下拿出了那张卡。 他攥在手里看了看，笑了。 已经……不行了。 淮海街的附近，就是永璐小区。 陈童童正在嘱咐刚吃完饭的小天去写作业，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陆铭把报纸放下，然后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人…… 陆铭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谁。 原来是杨洛。 但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杨洛喘着气，额头上冒着冷汗，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人气…… 他颤抖着伸出手，笑着说：“这个，帮我把它交给周凯宇……拜托了。” 陆铭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看……不就知道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给他？” 杨洛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他：“谢谢你了……” “你没事吧？” “我……咳……我没事……” “你真的没事吧？你流了好多汗，还有你脸色……” 杨洛摆摆手，努力挺起背的离开了。 陆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然后对屋里的陈童童说道：“童童我先出去一下。” 杨洛步伐不稳的往前走着，陆铭就这么偷偷的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周凯宇打了电话。 “阿宇，杨洛来了……在淮海街，他状态好像不太对，要不你过来一下吧？嗯……好……行……那你手机别挂。” 杨洛一路沿着淮海街往前走，陆铭就像个跟踪狂似的跟了一路。可是，他的样子显然太不正常了，虽然这么久没再见过他，但说到底也不能真的不管。 走了将近十几分钟，杨洛突然跪倒在了地上……陆铭一惊，刚想跑过去，可是却看到他又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陆铭离他还是有一段距离，远远的看过去，他才发现这个人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消瘦了。 他以为，最起码这些年这个人会过的很滋润，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并不是那样子。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旧衣，毫无美感可言…… 陆铭印象中的杨洛，绝对不是这样，也不应该是这样。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杨洛已经走得更远了。 陆铭看到他蜷缩着身体继续向前走着，而前面就是T市著名的水桥了。 “铭哥！”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周凯宇付了钱挂上电话从车里出来，问：“他人呢？” “就在前面……”陆铭伸出手一指，却在霎时僵住。 因为他看到，杨洛爬上了水桥的桥栏，坐在上面好像闲适的观看着这个城市的夜景…… “喂！他……”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阿宇已经冲了过去。 “小洛！” 周凯宇喊道！ 声音突兀的回荡在寂寥的夜晚。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周凯宇看到，黑暗的夜晚只寻得一点点的光亮，桥栏上的小洛在跃下去的那一瞬仿佛回头在对他笑。 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一个透亮的月亮。 第四十四章 如果……我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别人带来无尽的麻烦，那我宁愿……永远的离去。 ——噗通。 冬季的河水冰寒刺骨，杨洛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往下沉。麻木了躯体，意识在逐渐的消失。他痛苦的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几下便真的动弹不得了……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就这样离开，就这样消失…… 又是噗通一声。 “阿宇！” 陆铭惊声叫道，然后顺着桥底往河边跑去…… 河面只有波动着的层层波纹，水面已经淹没了周凯宇的头，什么都看不见了。 杨洛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似乎有个人紧紧的抱住自己，向上游去…… 那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就像很多年前，他被工头打伤昏迷不醒的时候一样，仅仅是一个梦。 梦醒了，那人却不见了。那时压抑在心中浓浓的失望，他从未忘过。 终于陆铭看到周凯宇抱着杨洛探出了头，紧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周凯宇紧搂住杨洛往岸边游，陆铭连忙去帮忙。把杨洛放在河岸边，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就是周凯宇这种皮糙肉厚的也冻得快要受不了。 杨洛无力的瘫躺在地上，浑身冰凉，一阵一阵的不停的颤抖……他觉得恶心反胃，全身绞痛的厉害，像被万蚁狠狠撕咬着。但他还是看清，救他上来的人……是周凯宇。 陆铭急道：“赶紧送医院吧？！” “嗯……”周凯宇刚要抱起杨洛，手却被一把抓住。 杨洛抖着嘴唇，紧紧抓住他的手，用尽全力睁开双眼：“不可以……不可以……不能去医院……” 周凯宇低着头看他，他的脸惨白一片，水珠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鬓角，眼看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的样子…… “别说话了。” 杨洛摇着头：“求你……别带我去医院……” 陆铭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你都这样了，不去医院去哪里？！” “对……不起……” “道什么歉！别废话了赶紧去……” 周凯宇把杨洛抱在怀里。 杨洛闭了闭眼，然后又慢慢睁开：“周……凯宇……，不要再……再管我了……就……让我……这样吧……” “别说傻话了，我先带你去医院，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不想要……以后了，太久了……以后……实在太久了……” 他想说，神啊，让我再坚强一点，这样也就不辜负别人白送我的八年。 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 杨洛慢慢伸出手臂，袖子被挽起来。 然后周凯宇才终于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很小的针孔。 杨洛用沙哑的嗓音吃力的问：“毒品……是不是……很可怕？” 但是如同自言自语般，他又自己回答道：“是……很可怕，太可怕……就像……现……现在……我有多想要那东西…… “但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凯宇有些怔愣的看着他。 “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 杨洛的眼睛里终于充满了绝望，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这样……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活了……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周凯宇突然紧紧抱住他：“别说这种话，我们不去医院了，我先带你回家，所以……先什么都别说了……听话。” 杨洛想，怎么又变得这样温柔。 总是在自己遇到危难的时候，什么都不管不顾…… 这样的话，他真的没办法离开他呀。就算是离开这个世界，都那么舍不得…… 杨洛闭上眼睛，终究是没了力气。 因为路上的出租车很少，陆铭只好跑回家把车开了过来，载着他们往周凯宇公寓的一路上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 这两个人啊…… 把杨洛放到床上，周凯宇马上脱去了他湿透的衣服，然后去浴室放上了热水。 “你也把衣服换一下。”陆铭提醒他。 “嗯……” 等换好衣服，周凯宇抱着杨洛去了浴室，暖暖的热水让杨洛感觉舒服了不少，可是脸还是白的厉害，他强忍着……不去想那个东西。 去除寒气后，周凯宇又把他抱回床上，杨洛蜷缩在被子里过了很久才慢慢睡过去。 安静下来的房间。 “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凯宇轻轻抚上他的额头。 “阿宇……”陆铭担忧的看着他，然后摇头，“抱歉，我这些年从来没有遇见过他……我没想到，他会过的这么不好。” “这些……到底是谁干的？” “你是觉得……不是他自己去吸得毒？” “……他不敢。” 周凯宇的眼神冰寒入骨，仿佛弥漫着一层冰晶。“我的人，不是让他们这么欺负的。能欺负他的，从来都只能是我。” 陆铭有一种低温速冻的感觉。 阿宇，原来你是这么相信他。 “你打算怎么办？” 周凯宇沉默不语，他坐在小洛的床边静静的看着他。 “你千万不要做一些冲动的事情……” “我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年，他也是这么安静……”周凯宇突然说道，“其实出狱后再见到他，还真是愣了好久。” 陆铭好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说，我是该说他变了，还是没变？” 周凯宇笑了笑，低头吻了吻杨洛的额头。然后回头对陆铭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这个世界，因为不够公平，所以各种面目的人才会不断的出现…… 他的小洛啊，周凯宇其实一直都明白，他入狱的这些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了。 算了，他想，牵系如此，他怎么真的忍心离开他。 这一次，就算小洛自己说不愿意，也没用了。 还是把他困在身边，比较放心啊…… 第四十五章 “这个给你。”陆铭把手里的储蓄卡递给了周凯宇，“他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周凯宇接过来，看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杨洛的状态还是一直不好，周凯宇给他测了体温，烧到了三十八度七。帮他把被子卷成了筒，又给他喂了退烧药，体温才慢慢降下来。 可就算如此，杨洛的意识依旧很模糊。 嘴里不知道呢喃着什么，好像被梦靥着了……偶尔还会出现震颤……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杨洛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撑起近乎虚脱的身体，想了很久才想起他在哪里。 周凯宇似乎并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苦笑着垂下眼，他明白，无论当他发作的时候是去医院还是戒毒所，都要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又怎么能继续这样觍着脸留在这里…… 扶着墙吃力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门口走去…… 刚打开门，楼道里的寒气就直逼了进来，他哆嗦着却没有停下来。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去哪儿？” 他才停住脚步，抬起了头。 杨洛喘着气，看着对面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的男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我先回去了，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周凯宇走近他，把声音放低，但是因为距离太近，杨洛却听的更加清楚。 “哪儿都不许去。” 杨洛愣住，想问为什么，可是还没问出口就突然被抱住了。 他静静的贴在他的胸前，那么近的距离，可以听到这个男人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的……在他的耳边循环不止。 或许骨子里的自私永远也改不了，明知会给他带来麻烦，可是仅仅这一句，他就已经扛受不住。 他说，哪儿都不许去。 杨洛就真的想永远的留下。 可是，他可以么……他真的可以么？ 反复的自问中，杨洛的眼中充满了迷茫…… 周凯宇抱着他回了屋，屋内的暖气让他感到无比舒服。 而这里，有他的味道。 他在这一瞬就突然对自己妥协了，他发现……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无法离开他。 如鱼离水，百般煎熬。 “周凯宇……” “嗯？” “……我一定好好把毒戒了，一定不再寻短见了，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只是你……可以不离开我么。”杨洛的眼睛里，有祈求，有害怕，也有期待。 他一直都这样希望着，当一切尘埃落定，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能真正的好好的和这个人在一起。 可是他的期盼却被一遍又一遍的打碎，只是现在……他还有权利拥有这样一个奢侈的愿望么。 他……可以么？ “这是你说的……”周凯宇又紧紧的抱住他，“不许改了。” 杨洛在他怀里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弯起来。 “好。” 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他真的已经……太累了。 杨洛毒瘾犯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哆嗦着身体，任凭生理泪水流下来。那个时候周凯宇便会在他身后默默的搂住他。杨洛觉得，就算是疼死了，也是值得了。 周凯宇给他做了米粥，然后盛到一个小碗里，吹凉些喂他。杨洛就这样靠在床边，乖乖的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毒瘾不犯的时候，他总是很乖。 在这期间，杨洛经常会很悲观和抑郁，有时又会觉得浑身燥热难安，但是一想到过了这些之后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 那便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他不能放弃。 后来陆铭问周凯宇：“他从来没有索要过白粉……他戒毒，你答应他什么了？” “……不离开他。” “只是这样？” “嗯。” “看来，我得重新审视你家宝贝了。” 八年多前，最后一次见到杨洛，他觉得这个人配不上阿宇，如今看来，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上的，只有般不般配。 所以从另一个角度，他们或许真的很般配。 这是T市最繁华的地段，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在一座豪华的办公楼里，成锋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 “老大，”进来的是一个个头中等的年轻男子，脸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那人来了。” 成锋挥笔如流星的手顿时停下，他抬起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让他进来吧。” 周凯宇被请了进来，他修长挺拔的身躯只是停在了他的办公桌前。 成锋放下笔，左手撑着下巴，说道：“这还是你第一次来。” “我想请你帮个忙。” “猜到了。只是……”成锋用他那浑厚的声音继续说道，“我很好奇。” 周凯宇低头不语。 “我很好奇，你竟然会来找我帮忙。要知道，你入狱之后我去找过你多少次，只要你点头，我就能把你从那里弄出来。可是你从来没有答应，硬是自己坐牢坐了八年之久，也不愿意受到我一点点的帮助。” 成锋意味不明的看着他：“而现在，你却来了。” “这个忙你帮不帮？” 成锋笑道：“帮，当然帮。毕竟你是我的儿子。” 周凯宇面无表情：“豹子虎，还有他的手下赵长安。另外，我想知道杨洛这八年的事情。” “山子，听到了么？去吧。” 他身后的那年轻的男子微微颔首，便推门离去。 “又是为了那个小朋友？”成锋点燃一根烟，“是叫……杨洛？” “……嗯。” “真是我儿子，把喜欢男人的基因遗传给你了，我得道个歉。”但成锋却一点没有愧疚的姿态，并且似乎笑得很开心。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妈当初用计谋怀了你然后生下你，我并不知情。把你丢在孤儿院，我也不知道。直到她死之前才告诉我。”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 “所以我真诚的请你回来。” “我不会回去。” “没有比你更适合我这个位子的，我查过你的过去，混过黑，又是高材生。聪明有韧性。我知道你不喜欢黑道，但是我已经开始着手洗白公司，如果你回来，只会比我做得更好。 “……还是说，因为你的身世，所以你恨我。” 周凯宇笑道：“怎么会，我没必要为这么点儿小事恨你。我只是不想和黑道扯上一点关系而已。当初不让你帮忙也是因为这个。” “就算是洗白……也不行？” “黑帮老大，说洗白就能洗白？” “如果这个老大换做了你，就很容易了。” 周凯宇勾起嘴角，最终说道：“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是不能要的。” 成锋被逗笑了：“这话，怎么听着像教育小朋友的？” 周凯宇也笑：“差不了多少。” “好吧，既然如此就算了，我不想强迫你。” “还有一件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能问为什么吗？” “我不想让他知道。这八年来的事，我大概能猜到一点，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钻牛角尖。他会觉得他什么都没做过。” “你还真想的周到。” “如果无关黑道的事情，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欠你的，算是还清了么？” “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如果我不曾在那个孤儿院里，就不会遇到他。” 周凯宇遇到杨洛，是命运的转折。 而杨洛遇到周凯宇，也是命运的转折。 成锋看着他离开，然后把烟掐断在烟灰缸里。 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往外望去，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他想，宁做平凡人也没什么不好。他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他想隐退也是为了爱人，不想让他处在总是命悬一线的危险中。 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到达他这个位子，可他这个儿子倒好，说不要就不要，走的这般潇洒。 唉，轻轻叹口气。 然后身后的门被推开，一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走进来，但是依稀能见曾经的光彩。他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啊？” “你有没有后悔过跟了我？”成锋抚摸上他脖子边上的一道疤痕。 “今天是怎么了，上来就问这么肉麻兮兮的问题。” 成锋只是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那男人也看着他，眼睛里蕴藏着什么，慢慢回答：“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成锋笑了。 这样就很好了。 第四十六章 周凯宇回去的时候，发现杨洛已经醒了。他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往他的床边走去。 “怎么醒了？不多睡会儿？” 杨洛凑过去搂住他的腰，轻轻摇了摇头。 “你去哪儿了？” 周凯宇晃晃手中的袋子：“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感觉好点儿了么？” “嗯，好多了。” 几天过去，杨洛犯毒瘾的次数越来越少，疼痛和不适也在减轻。周凯宇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冰。 “冷么？” “热……”心脏都感觉热乎乎的，很温暖。 周凯宇轻声笑了笑，然后刚站起身，手却被他拉住了。 “你去干嘛？” “放心，我不走。去给你煮点儿东西，饿了吧？” 杨洛摸了摸肚子：“有一点儿……” 周凯宇回身给他盖上被子，塞好被角：“先躺会儿，马上就好。” “嗯。” 杨洛看着他走进厨房，才闭上眼睛。可以听到他切菜和开火煮饭的声音。这种声音在他听起来就如同天籁，那是多少次夜夜梦到的场景，那是多少次夜不能寐幻想的场景，如今，却变成了真实。 他不想再怀疑这个人爱他的程度，因为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 杨洛的胃口一直不好，有时吃多一点就会吐，周凯宇就给他做了白菜豆腐清汤还炒了一些清淡的营养小菜，这样多多少少能吃下一些。 “周凯宇……” “嗯？” “对不起……” “傻瓜。”他说。 八年间，变的不止是杨洛。 时间能让人成长，也能让人放下。可是或许在他们的时间里，最后的结果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周凯宇给杨洛熬了中药用来调养身子，杨洛有点儿怕苦，不仅仅是味觉上的苦，小的时候爸爸很宠他，所以一直都很怕吃苦。 好不容易皱着眉头喝完，满嘴都是苦味难耐，眼巴巴的看着周凯宇，那意思是：以后不喝了好不好。 周凯宇摇头，突然像变魔术一样手里多出了几颗糖。 杨洛拿起一颗仔细看了看，是很简陋的那种包装纸，惊奇的问道：“这种糖是很多年前的那种吧？你从哪儿弄来的？” “的确是很久之前流行的，不过现在有的小地方还有的卖。” 杨洛剥开包装纸把糖塞进嘴里，丝丝甜甜的味道马上冲盖了苦涩的中药。杨洛记得小时候，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糖果了。 “小洛，这是我自己买的。”周凯宇突然说道。 “啊？”杨洛疑惑的看着他。 周凯宇笑笑，只是摸摸他的头：“没什么。” 半夜睡觉的时候，杨洛又开始头疼，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痛。刚忍不住动了一下周凯宇就伸出手给他摁脑袋：“又疼了？”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本来就没睡着。” 周凯宇坐起身缓慢又轻柔的给他揉着太阳穴，过了很久，杨洛说：“已经不疼了……” 杨洛让他躺下，然后趴到他身上去亲他。周凯宇反手搂着他摁住他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舌头探进去一遍遍舔舐他的齿龈，手也渐渐滑进了他的睡衣里，轻挑揉捏着他的乳头。 “嗯……”杨洛动情的轻声呻吟，心跳逐渐加速。 周凯宇一个翻身反压住了他，手也跟着滑进了他的内裤里…… 杨洛抓住他的肩膀，紧紧贴住他，闭着眼睛和他唇舌交缠。 但是周凯宇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杨洛喘着气问。 周凯宇捏捏他的脸：“今天不做了。” “为什么？你不想要么……” “你身体还没好，刚刚头又那么疼，这样容易生病。” “可是……我想要。”杨洛紧紧抱住他，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下摸，已经硬起来了。然后又摸摸他的，低声说道，“你也硬了……” 周凯宇无奈：“我帮你弄出来。” 然后便钻到被子底下，杨洛闭上眼睛抓住了他的头发，哼出了声。 完事儿之后，杨洛的东西终于疲软下来，他说道：“我也帮你……” “你先睡觉吧。” “可是……” “乖，听话。” 周凯宇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个小孩子。 杨洛似乎真的困了，嘴里还是念念叨叨的要帮他弄出来，眼皮却一点一点慢慢的合上了…… 等确认杨洛真的睡着了，周凯宇才轻手轻脚的去卫生间解决。 白天，杨洛不安的问周凯宇：“你请假没关系么？” “嗯。” 前几天杨洛才知道，周凯宇现在在一家刚成立不久的小型公司上班，加上他在内职员总共都不超过十个人。工资可以说是极其微薄。 “我现在好多了，你不用专程为了我……” 周凯宇给他盛出一碗粥：“别想那个了，趁热喝了。” 杨洛只好听话的喝掉。 没过多久，成锋的助理就把周凯宇要的东西交给了他。 周凯宇拿着那一张并不大的A4纸，只花了半分钟就看完了，然而那却是杨洛的八年。 虽然他想过、也猜过，只是有些地方还是和自己所想象的大相径庭。 他竟然是这么过完的这几年。 被人骂过，甚至被人打过…… 尽管如此，小洛还是在工地里一干就干上了八年。他的那个小身板怎么受得了？ 周凯宇定在原地，紧紧的捏住那张纸…… 入夜时，他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小洛，久久无法回神。 他家的小洛，是何时变得这么坚强？ 还是说，其实他从未软弱过。只是在环境和时间的长河中走失了自己。如今，不过是回来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让他再孤身一人了。 结局章 世界上无所谓幸福，也无所谓不幸，只有一种境况与另一种境况相比较。只有那些曾经在大海里抱着木板经受凄风苦雨的人，才能体会到幸福有多么的可贵。尽情的享受生命的快乐吧，永远记住，在上帝揭开人类未来的图景前，人类的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 ——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冬季很快在暖阳中退场，随之更好的，杨洛的毒瘾终于不再犯了。但是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却在这种折磨下更加消瘦。 为此，周凯宇是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大补特补。 杨洛的胃口不再像之前那么差了，很多油腻的肉类和膳食都能吃得下去，米饭也能吃上很多。 “恭喜戒毒成功。”陆铭对杨洛说。 杨洛笑着道谢。 他想，他戒不了的从来不是海洛因，而是……他。他已经深深中了一个名叫周凯宇的毒，离开便是永久的消逝。 “过几天该是小天的生日了，顺便给你们庆祝。” “嗯，一定去。”周凯宇应道。 有一天，周凯宇突然递给杨洛一张报纸，他不解的接过，然后目光便定格在了头版的其中一条，呆呆的看了良久。 “目前警方捣毁一伙贩毒组织，缴获毒品4000余克，包括号称豹子虎的贩毒头目以及重要成员赵长安…… “其中警方又因此破获一起故意杀人罪，成员赵长安曾经在20XX年杀害一名重病女子，情节严重…… “依据以上，根据刑事法第XX条，依法判处死刑……” “我想去看看他。” …… 杨洛紧握着话机，把它放在耳边，看着强化玻璃对面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进来这种地方，两边身后都有狱警严格看管。 赵长安穿着囚衣，面无表情。 杨洛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被“探望”的人先开了口：“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明知道不是。” “我一直都在按照自己的方法，明明一切都那么顺利，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豹子虎对付不了的人……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输了。” 赵长安的脸上没有一点愧疚，只有不甘和冷漠：“我输了，我认了。毕竟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你，——杨洛，真是幸运。你母亲都败在了我的毒品下，你现在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幸运……”杨洛愣愣的看向别处，默默说道，“我是很幸运。” 如果不幸运，怎么能遇到他呢。 “赵长安，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虽然已经晚了，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的确没有能力救出周凯宇，也无能为力保护安众，更没任何办法抓住你，但我并不失败。” “你这是在炫耀么？”赵长安大笑出声。 “我没有炫耀的资本，但是这是我要说的，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可是把这些不公平加注在别人的身上，就算有一天你真的走到了登峰造极的顶端，你真的就胜利了么？” “呵呵，你现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还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没有意义，我就是想告诉你而已，毕竟我曾经把你做当弟弟看过。往后，我不会再记得你这个人，从今以后都不会了。” 杨洛刚要起身离开，沉默不语的赵长安突然出声：“有一件事我还是告诉你比较好。那个女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杨洛顿时怔住。 “就在我被抓的几天前，因为没搞定你，所以我不再提供她白粉，所以她受不了就自杀了，跳了水桥，在河上飘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 杨洛走出监狱，抬头看到天空万里无云。 周凯宇等在外面，看到他出来便走了过去。 一路上，他什么也没问，就这样只是并肩而走。仿佛他们已经在这段旅程上走了很久很久…… 四月二十七号是陆铭和陈童童儿子的生日。 去的路上，杨洛遇到了何海意。 何海意看着那个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孩的杨洛还有他身边的男人。 一瞬间顿悟了。 因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杨洛也可以笑的这么真实灿烂。 他看着杨洛忙不迭的给那个男人介绍自己，善意的伸出手和那人握了握。 “乔水联系不上你，上次请你吃饭本来说电话里定日期，然后就一直关机。” 杨洛才突然想起来，连忙道歉。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老公一直都陪着她呢，等她把宝宝生下来你再去看她也行。” “好。” 道别之后，何海意才终于真的对洛仔放下了心。 他相信，可以给他真正笑容的那个人，是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陆铭和陈童童的儿子叫陆啸天，小名就是小天。 上一次杨洛突然到来，陈童童并没有看见他，这一次终于看的清清楚楚。瘦了、好像还黑了点儿。 巧克力生日蛋糕已经买好，小天欢欢喜喜的戴上寿星的小王冠。 周凯宇和杨洛送了他一辆遥控汽车，小天也很有礼貌的说谢谢。 小天以前没见过杨洛，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你好小天，我叫杨洛。” “杨洛哥哥好。”小天用软软的声音说道。 “其实你都可以叫我叔叔了。”杨洛笑着。 陈童童打趣：“喂，干嘛故意把自己说老，是吧小天？” 小天迷惑的睁大眼睛：“为什么要叫叔叔？叔叔们不是比爸爸妈妈小嘛！” 杨洛想了想，好像说的挺有道理。 陈童童做了满满一桌的菜，都快赶上满汉全席了。 全部是小天爱吃的肉菜，对于小孩子来说没有比过生日更让他们期待的事情了。 吃过饭，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关上灯，八根蜡烛在黑暗中竟自闪耀、熠熠生辉。 小天闭上眼睛，不知道心里许下了什么愿望。 陈童童他们默默注视着，眼睛里充满了宠爱。 天色不早的时候，陆铭送他们出门。 在小区大门前，周凯宇就这样牵起杨洛的手离开，当走到转角处，杨洛还回头冲自己挥挥手。 有一瞬，陆铭很恍惚。 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是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想，他们一定是相爱的，否则拿什么解释这些，一个替他坐了八年的牢，一个就这么等了他八年。 人一辈子能有多少个八年，他的孩子都已经七岁，而他们已经不再年轻。 八年里，楼拆拆建建，很多地方都不再是以前的样子，很多东西早已物是人非，但是他们还在一起。 这大概是他不曾想过的， 奇迹吧。 ——正文完—— 番外一：那些没有解答的疑问（童年篇） A省常汕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街道，但是这个所谓有名并非是什么好事，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条街常年出现欺凌事件，前几年还为此死过人。据说是一个少年被一把水果刀捅了心脏。 这条街叫长街。 贫民区连着平民区。 而在贫民区的一个小小角落里有一个孤儿院…… “站住！别跑！！”长街巷口小凯宇一头钻进胡同里，身后追着好几个比他高壮很多的十七、八岁的少年。 然而他跑着跑着便猛地停住了脚步，因为胡同的另一边也追来了几个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那些人团团围住他：“小子！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凯宇慌张的咽了咽口水，一步步的往后退去。 “你打了我们老大，就是找死懂么？！” “谁叫他没事儿瞪我！”小凯宇梗着脖子说。 领头的少年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看来今天不给你点儿教训，你他妈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小凯宇真的有点儿被吓着了，虽然平时他没事也经常到处惹事，可是这种阵势还是第一次见。 几个少年冲上来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小凯宇紧闭着双眼忙捂住脑袋躲闪……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个软糯糯的声音：“警……警察！有警察！” 那些人停下，回过头去，便看到胡同的角落里有个小孩站在那里。 “警察？” 那小孩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们不要再打了……我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来……” “哈哈哈哈哈……！”少年们看着他那副模样顿时捧腹大笑，然后都似乎忘记小凯宇的存在，全部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小凯宇抹掉嘴角边上的一丝血渍，慢慢站起来，却看到那些人已经把那个小不点围住了。 “你他妈找死吧？！”其中一个少年淬了一口痰嗤笑道，“用这种方法，你丫骗鬼呢？！” 然后那些本应该对自己相向的拳头就这样统统落在了他的身上。小凯宇惊慌失措的看着，那小不点被打的趴到地上，想站起来却又被下一个拳头打趴了下去……渐渐地连吭哧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而通过那些人之间的罅隙里小凯宇能看到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 清澈透明，像玻璃一样的眼睛，被打疼的水汪汪。这样的眼睛看的小凯宇更加慌张，明明想去救他，可是脚却不听使唤的往后退…… 直到最后他真的不敢再看下去，趁着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咬咬牙一溜烟的就这么跑了…… 刚跑回到孤儿院，孤儿院老师就拽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你又去哪儿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到处乱跑惹事么！怎么老是这么不听话！” “你放开我！白痴！”小凯宇疼得直呲牙。 “还骂起人来了！罚你今天晚上不许吃饭，给我关禁闭去！”然后拽着他的耳朵一路走到仓库，把他推了进去，干净利落的锁上了大铁门。 小凯宇狠狠用手拍门：“白痴老师！放我出去！你凭什么关我！！” “凭我们孤儿院白养了你这么多年！”老师站在门外叉腰大吼。 夜幕降临，小凯宇呆呆的坐在地上，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小不点泪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他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最后还是忍不住把仓库里的木箱垒在一起，顺着小窗户偷偷爬了出去。 他拼命的跑到那个胡同，找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当然不会发现什么，因为都已经这么晚了。 但是当他想往回走的时候，脚步却突然停住……在路灯的照耀下，他怔怔的愣住了，他看到……水泥地上有一滩并不怎么明显的血迹。 ＊＊＊＊＊＊ 沿着长街走，小杨洛的家离学校并不远，只需要穿过一个胡同很快就能到了。他的脸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创口贴，是他爸爸给贴上的。 本来都这样了，好歹应该在家里休息几天，杨爸也是这么说，可是杨母很不高兴，说是为了让知道教训，必须去学校。杨爸也不敢反驳，所以小杨洛还是拖着疼痛的身体、背着一个大沉书包走在了学校的路上。 马上就到学校的时候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小凯宇盯着他看了好久，小杨洛用软趴趴的声音问：“对不起，可不可以让一让？” “你怎么不在家休息！” “啊？” “我说！你怎么不在家休息？！” 小杨洛摇摇头：“因为要上学。” “可是……可是你昨天受伤了……还流血了……” 小杨洛冲他笑了笑：“我没事的。” 小凯宇脸憋的通红，最后终于憋出三个字：“对不起……” “没关系~”小杨洛笑眯眯。 下午放学回家，小杨洛又被他拦了下来。 “？” “你跟我来！”小凯宇一把抓住他的手往长街的反方向跑去，直到跑到一个跷跷板的旁边。 “为了向你赔罪，我请你玩儿这个！” “可是这个本来就是免费的……” “跷跷板只能两个人玩，你一个人又玩不了，再说看你又没什么朋友，所以就算请你的了。” “我有朋友……” “有朋友为什么不放学一起回家？” “因为……妈妈不让。”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自从她知道我朋友的妈妈是清洁工之后就不让我跟她玩了，我不听，她就打了我一顿……”小杨洛沮丧的垂着头，“为什么不能跟清洁工的小朋友玩在一起？” “你白痴啊。” “你干嘛骂我？” “因为你白痴，你妈妈那是职业歧视啊。” “什么是职业歧视……” “就是觉得他家挣的钱少。” “哦……”小杨洛的头垂的更低了，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这样就不能和她交朋友。 “诶呀，别想那个了……”小凯宇转头看到跷跷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占了，非常不满的走过去：“喂！你们下来！我们要玩这个！” 那两个小孩子看他横着眉毛一脸的凶巴巴，便悄不声的从跷跷板上下来，跑去玩儿滑梯了。 “好了，没人了，你过去坐那头吧。” 小杨洛却没有动，只是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怎么了？” “你这样很没礼貌。” 小凯宇满不在乎：“不礼貌又能怎么样？” “不礼貌的话，将来就没有人喜欢，没有人喜欢别人就会对你很坏，然后你就会很不幸。” “有那么严重么……” “绝对有！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 “真的？……” “嗯！所以为了你以后幸福生活，你要去道歉，然后让他们回来先玩儿。” 小凯宇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听了他的话跑到滑梯那边跟他们道歉。 因为跷跷板又被占上了，小凯宇只好拉着他去玩儿别的。 “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我叫杨洛。” “骆驼的骆？” “不是，是三点水一个各，那你叫什么呀？” “我啊…… 你先告诉我你多大了？” “我今年八岁。” 小凯宇左看看他，右看看他，怎么看都不像比自己大，然后他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名字了，直接叫我哥哥吧！” 杨洛眨着眼睛疑惑的仰视着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大呀。” “你比我大？你多大啊？” “我……咳……我今年九岁了。” “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骗你干什么！你看我比你壮吧？比你高吧？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虽然这么说，小凯宇还是有点儿心虚。 “那……好吧，哥哥。” 又是那种软软糯糯的声音，小凯宇听得很受用，不过这家伙好好骗，会不会哪天就被人拐卖了？ 自从那天以后，小凯宇就常常偷偷跑出来找小杨洛玩。 “你都不用上学么？”有一天，杨洛奇怪的问。 小凯宇仰躺在草坪上漫不经心的回答：“我才懒得上什么破学。” “爸爸说如果人不读书将来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用的人。” “哼，我才不在乎。” 小杨洛凑到他面前，盯着他认真的说道：“要在乎的，如果不好好读书，将来就没有工作没有钱，就只能上街乞讨，还会让自己重要的人受罪的。” “哼！”小凯宇扭头，小杨洛坐在他身边无奈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那是一个下午，和平常似乎没什么区别。 小凯宇递给小杨洛一把糖，小杨洛睁着大眼睛惊喜的问道：“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的糖呀？” 某破孩子得意洋洋的说道：“这是我从我们孤儿院后厨房拿来的。” “想拿多少就能拿多少么？” “当然不是！这可是我晚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偷出来的。” 小杨洛刚刚还满脸笑容的面容顿时垮了下来，他一把扒开他的手，扭头道：“我不要。” “为什么啊？” “我爸爸告诉我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 “为什么不可以？！”小凯宇看他急了，自己也跟着不开心了。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怎么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要是真的有什么自己想要的，就一定要靠自己的努力才对！”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小杨洛一脸严肃。 “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小凯宇把偷来的糖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而那时的话，小凯宇一直记得，记了很久很久，只是说这些话的人……却忘记了。 后来小杨洛从书包里拿出两颗糖送给他。 小凯宇握在手里问：“你给我糖，难道不是别人的东西么？” “我不是别人，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你可以收下的。”那天小杨洛笑容灿灿。 回去的时候，小凯宇狗腿的问他明天还能来找他么？ 小杨洛仰着笑脸回答：“嗯！” 可是第二天再来到这个他每天等他的地方，却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没有。 直到小凯宇偷偷去了他的家，才听说有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当场死亡。而那户人家也搬走了。 那天，他坐在马路牙上很久很久…… 很多事情，有因才有了果。 因为小凯宇遇到了小杨洛，才会有现在所有的一切。 如果那天，他们没有相遇，或许生活就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但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好。 或许小凯宇会一直恶劣下去，越变越坏。 或许长大后的杨洛继续这样不停的换着男友，永远也寻不回他曾经所拥有的品质。 小的时候，杨洛的意外离去，周凯宇从来没有刻意去寻找过。 他以为这个人只会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然而当再次遇见他，他一眼就认出了，因为那双眼睛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然而在酒吧里听到那么多关于他的流言时，便像一个跟踪狂似的跟着他去过无数的地方，让他明白，那些不仅仅只是流言。 周凯宇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所以在那天，那家普通的家常菜餐厅里，当他再次看到杨洛对坐在他面前的赵长安露出那个熟悉的、没有刻意的、不矫揉造作的笑容时，他全身那种突如其来如同过了电一般的感觉，让他决定出现在他的面前。 初次相见，那是周凯宇第一次没有保护好他，而且是因为自己让他受到了伤害。他不知道他的执着是从哪里、又是从什么开始的，他只知道，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的眼里只有他，小时候是，长大了，还是。只是这‘是’，早已便的不一样了。 而杨洛，那些快乐的回忆却被那些血腥又残忍不堪的记忆所全部覆盖了。 就像阳光在照亮别人的时候，自己却不知道。 唯有黑暗，永远的记忆犹新。 番外二：家常菜菜写一写 关于杨洛工作的问题，周凯宇坚决不让他再去工地。杨洛一脸愁眉不展，翻了很多的招聘报纸都没有可以做的。 有一次，周凯宇摸着他的后背问道：“这里经常疼么？” 杨洛说：“嗯，有的时候……咦？你怎么知道？” 周凯宇没回答，只是说：“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吧……” 但是他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不行。” 第二天去了医院检查，医生问他是不是曾经从高处摔下来过，杨洛点点头。 “一般都什么时候疼？” “冬天或者天气凉的时候。” “是不是洗过冷水澡？” “嗯……” “这种后遗症不好治，给你开几味中药调理一下。以后要是疼的话就用暖毛巾敷上，再给他揉揉。” 医生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还认真嘱咐道：“以后千万不要再洗冷水澡了！” 杨洛本来身体抵抗力就差，然后又是好几年没日没夜的做工，再加上之前的毒瘾，这身子算是快给折腾坏了，动不动就感冒发烧。 所以这半年，周凯宇命令他在家好好休息。 然后同一时间，周凯宇用那二十万的其中十万投了资，选对了产品，不久就翻了好几翻。他把所有的钱全部存在了一起，密码什么的杨洛都非常清楚。 杨洛真的很佩服他，聪明的人真是干什么都行，要是他自己，说不定早就把钱赔的光光了。 休息了大半年，周凯宇终于把他家的小洛那小身板调养好了一半。 可有一天，他发现卧室不知什么时候又多出了几张招聘报纸。 无奈之下，到了晚上周凯宇问他：“你真的这么想找份工作？” 杨洛过去搂住他，笑呵呵的问：“你就这么想养着我啊？” “还不是有了你……”周凯宇低头亲他，“没有你的那些钱做基础，就是想投资也没办法……靠我自己的话，还不知道得赚上多久……” “可我还是欠了你……” “小洛……”周凯宇压住他去啃他的脖子，含糊不清的说道，“那就……把你赔给我吧……” “嗯……”杨洛闭上眼，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笑着应道，“好。” 周凯宇啃完他的脖子，有转回来含咬他的嘴，修长的手指一颗颗的挑开他的衣扣，然后轻轻揉捏着杨洛的乳头。 他压在他身上干净利落的脱掉自己的衣服，紧接着又剥去了小洛的内裤。手伸下去刚握住他的那里，杨洛就立马颤抖了一下…… 周凯宇一路从嘴慢慢滑到他的锁骨，又含住了他逐渐挺起的红点，杨洛一直紧咬住的嘴唇终于破功般的叫出了声…… 他喊着他的名字：“周……嗯……周凯宇……” “想要么？”周凯宇边用舌头挑逗着他的敏感地带边问道。 “想要……” “想要什么……” “想要你……嗯……进来……” 周凯宇长臂一伸打开床头边上的润滑油，弄了一点出来，抹在了小洛的后薛上…… 一根手指伸进去，然后又加了一根…… 等扩张的差不多，他用他的巨物在杨洛的后薛边轻轻摩擦着…… 杨洛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他按捺不住的扭动起身体，催促道：“快……你快进来……” 周凯宇却恶趣味全开的在他耳边吹气：“求我……” “嗯……”杨洛半睁着眼，脸比刚才更加红了，“求……求你……” “求我做什么？嗯？” 杨洛咬了咬唇，才嚅嗫着：“插进来……把你的东西……插进来……” 周凯宇亲亲他的脸，一个挺身，便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抽插…… “啊！”杨洛控制不住的叫出声，“周凯宇……嗯啊……嗯……你……慢点儿……慢……慢一点儿……” 周凯宇大喘着气调笑着问：“真的要慢？……” 杨洛的眼睛里泛着泪光：“不要……嗯……慢……” 越来越快的抽插，周凯宇挺动着身体突然说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杨洛已经被他的干的意识模糊，迷迷糊糊的说着：“我……嗯……我比你大……不……嗯……不叫……” “真的不叫？” “不……叫……” “那我停下了……” 杨洛睁着泪水汪汪的眼睛，有点儿委屈，半天才终于叫出声：“哥……哥……” 周凯宇听到后，一瞬间像野兽一样更加凶猛的挺动起来…… “啊……不行了……周……啊……嗯……太快了……不行……啊！” …… 两人同时射了出来，周凯宇趴在他身上喘气……然后喃喃的说道：“小不点……” 杨洛却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累的睡了过去。 过了会儿，周凯宇抱着他去了浴室…… 隔日，关于工作的事情，杨洛趴在床上嘿嘿嘿笑：“隔壁的小林开了家咖啡店，要不我也开个？” “隔壁？有姓林的？” “是隔壁的隔壁……”杨洛在床上打了个滚。 “……” “咖啡店太文艺了，我估计经营不好，餐厅味道太重回来影响你休息……开什么好呢……” “花店？” “诶？！好主意！”杨洛落定了一个计划，便开心的继续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 心里虽然想的是这句话，最终周凯宇看他那么高兴也就没有说出来。 紧接着隔年的夏天，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市的事情，T市的市长流出大量不雅视频，连带着被扒出了各种贪污受贿，彻查之后宣布罪名成立，被判了死缓。 这仅仅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之后周凯宇注册的公司逐步壮大，月收入渐渐升涨到了近十万。而杨洛的小花店也开了起来。 再然后呢？ “以前你教的东西，好像都还给你了。”杨洛看着桌上炒糊了的黑暗料理心虚无比的说。 周凯宇却笑得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你就这么喜欢吃黑暗界的料理？”杨洛一脸看抖M的表情。 “不是……”周凯宇步步凑近他，“既然吃不到熟食，我打算吃生食先填填胃……” “生食？” 然后耳朵就被某人含住了…… 很快的，杨洛就领教了生食的概念…… 再再然后呢？ 某天杨洛靠在周凯宇的怀里问：“当初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 “……” “干嘛不说话？” “不告诉你。” “……” 不过…… 杨洛听着他的心跳声闭着眼睛，在快睡着的时候想，其实无论他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始终在一起。 番外完渣受杨洛+番外——燃笑城
作者：燃笑城 录入：04-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