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你爱我还是他——花溪渡

作者:花溪渡  录入:04-25

 文案:

 章客尘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重生。 既没有“血海深仇,三代未报”的陈年旧事,也没有“祖上积德,子孙受益”的荣华富贵。 章客尘也不知道自己如何重生。 就仿佛是时间倒流,回到了他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而那一场车祸似是梦境一般,梦醒来便不留痕迹。 章客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重生。 对着每日在脸前晃悠的人,即是再怎么不在意,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爱我,还是他?” 雷点:伪父子。有雷此设定者,请慎入。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章梓新,章客尘 ┃ 配角:盖书清,苏雨凉 ┃ 其它:重生 01.楔子 章客尘坐在自己的墓碑上,饶有兴致地低头看着站立在墓碑前的男人。 若是一年前,章客尘绝对不会这么大胆的俯视他,不过一年后的章客尘,再也没有了顾忌。 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章客尘心中暗叹,只是三四个月没见,他竟然比之前憔悴了许多,难道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不过又有什么事是他办不了的呢?又有什么事能让他倾注心血呢?应该是没有吧。 章客尘心里不断有各种的想法冒出,又一个个被自己给的否定,眼睛虽说是盯着面前的男人,心思早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当然也就忽略了他面前那位细细低语的人所说的话。 “……苏雨凉……” 耳朵突然捕捉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章客尘猛地从墓碑上跳下来,伸手就要去抓那人的衣领。 手指直接穿过男人的身躯,并没有想象中的触感,章客尘惊得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己绊倒。 章客尘后退一步稳住身子,收回双手的同时,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双手再次穿过男人的身躯,而男人似是没有看到他,没有感觉到他一样,仍然低声诉说着。 “……这些事情,都已经处理好了,阿尘,阿尘,回来可好?” 苍白无力的声音一字一字回荡在耳边,章客尘后退到冰冷的墓碑上,后背贴着墓碑慢慢向下滑,直至蹲坐在地面上,双眼由之前的睁圆一点一点变成一片死寂,黯淡无关。 男人又说了些什么,章客尘都听不见了。 不管男人说什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别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在墓碑前站了大半个小时,暮色将至,男人紧紧大衣,转身离去。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零星雪花,在侧躺在墓碑前的章客尘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也将墓碑上的碑文掩盖了。 吾儿客尘,一九八七至二零一一,父梓新。 02.重生 章客尘一觉醒来,只觉得四肢冰冷,头疼欲裂。 慢慢适应周围有些发暗的灯光,章客尘才睁开眼睛,扶着沉重的脑袋坐起身来,紧接着一阵眩晕突至,差点又把章客尘重新打回去。 好不容易眩晕过去,章客尘勉强用一只胳膊支撑着上半身,准备…… 等会。 章客尘低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怎么会有被子?虽然被子只有一个角盖在自己的腹部,也难怪会四肢冰冷,不过这确确实实是被子是不?还有支撑着上半身的胳膊,手指触到的是柔软的床铺对否?还有对面挂在墙上的一副巨大的油画,上面两个人的身影让章客尘一时恍惚,竟想不起这是哪里了 他这是在哪儿? 他不是躺在了自己的墓碑前吗?不是靠着冰冷的墓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人是鬼吗? 那现在呢,自己又是人是鬼呢? 章客尘挣扎着甩掉束缚自己的不适感,想再看看四周,不想一个转身,右手不小心扫落了放在床边的一个杯子。 竹制的杯子被打落在地,翻滚着连续撞击木板发出碰撞声,略显沉闷的声音让章客尘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回过神来。 看着飞溅出来的水滴在地板上浸开,顺着地板的缝隙走着笔直的线路,章客尘烦躁的心思慢慢静了下来。 水滴都知道随遇而安,他又何必折磨自己? 静下心的章客尘再次细细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爬上心头。 还没等章客尘多回想点,房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想来是刚刚听到了屋内的动静,进来看看的到底什么情况的。 来的是位男士,面上看去年过不惑,一身干练的衣服服服帖帖地挂在身材高挑的衣服架子似的身躯上,并且被撑的有棱有角。这人进屋后并没有乱看,只在看见章客尘半坐着的身子后,开口说道,“少爷,您终于醒了。您都睡了大半天了,章先生一直在生气,连晚饭都没有吃……” 章客尘原本看着来人是有些惊奇的,不过听着眼前这人极其不符合身上装扮的一段絮絮叨叨,略微歪歪头,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嗯,李叔,你……”章客尘一开口,嗓音竟是有些沙哑,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少爷,李叔帮不了你。章先生还在生气呢,李叔可不会往枪口上撞……”被称作李叔的人,以为章客尘要求他开口帮忙,仍用有些抱怨的语气又开始啰嗦。 章客尘按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在肯定了自己确实是在和自家的那位奇葩管家说话之后,强按下心中的惊奇,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一件事情,至于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章客尘压着嗓子问道,“李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您还没有吃晚饭呢,楼下还热着您喜欢吃的酸醋鱼和……”李叔回答完章客尘的问题,顺着就要继续往下说。 “不,我是问,今天是几号?”章客尘急迫的打断李叔的自言自语,又放慢速度,极其认真的追问道,“几月几号?” “今儿是十二月十一号啊,再过几天就是您二十四岁的生日了,您别急,章先生说了,一定会给您办个……”李叔略感疑惑,难不成少爷想过生气想疯了,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二十四岁……”章客尘重复着李叔所说的关键词,支撑着上半身的手臂不自觉的抬起,死死的握紧了被子的一角,至于李叔后面说的话,便被章客尘自动忽略了。 李叔说他马上就要二十四岁了,而章客尘知道,自己就是在二十四岁生日的前几天出车祸死翘翘的;李叔说今天是十二月十一日,可章客尘记得,自己在二十四岁之前的那个十二月十一日的晚上,明明在酒吧里买醉,要不也不会在第二天的早上精神不济,以至于闯红灯出了车祸。 李叔唠叨了半天,见章客尘不搭理自己也不恼,觉得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之后,便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慢慢等着章客尘回神。 章客尘听着耳边的碎碎念终于告一段落,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慢慢松开紧握的左手,然后有些无力的说道,“嗯,我知道了。晚饭等会再吃,我再躺会。” “章先生说,让您醒了之后去书房一趟。”李叔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着,而话语中的“章先生”总透着那么一股子疏离。 “我知道了。”章客尘低下头,敷衍的回了一句。 李叔看章客尘应下,也不再多留,又嘱咐了一句让章客尘早点下去吃完饭,就离开了。 章客尘听见关门的声音后,抬头盯着对面墙上那张大大的油画看的出神。 之前就觉着这油画有些奇怪,知道刚刚听李叔说了此时的时间,章客尘这才明白过来。 若说这油画本身,到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不过是自己之前过生日时,朋友送的一张自己画的油画,而章客尘又比较喜欢,便给挂了起来而已。 只是这样的话,并没什么。不过章客尘记得,自己亲手将这油画烧掉了。 就在章客尘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这幅油画就被他拿到后山上,烧掉了。 怪不得章客尘觉得奇怪,明明已经被自己亲手毁掉的东西,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不令人惊奇。 再往深一点说,这油画的存在也更加让章客尘加深对一个问题的求知欲,他现在到底是在哪? 或者说,他到底是在哪个时空?难不成他还能坐着时空穿梭机,回到了一年前的某一天? 现在对章客尘来说,这就是一年前的事情。 可以说,章客尘在即将来临的二十四岁生日时出车祸去世,在荒无人烟的墓地飘荡了一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 章客尘清楚的记得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当然除了自己买醉以后的事情,不过这并不妨碍章客尘的思考。 他知道李叔所说的“章先生”让自己去书房是所谓何事,也知道去了之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不过,这些都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再来重放一遍,还会有什么意义吗? 章客尘整整寻觅了一年,可是直到现在,他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墓地飘荡。而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更是让他疑惑不已。 章客尘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回到了一年前,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来。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让他看透人间冷暖之后,又将他送回原来的时间,似乎这场车祸只是一个小错误,而要要橡皮擦掉这个小错误,正好用了一年的时间。 章客尘慢慢走下床,来到那副油画的面前,静静地看着画中的人。 明明已经被埋葬在墓地里面的人,重新回到了一年前的自己房间内,用四个字来形容此时的情景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物是人非”。 03.死因 混沌的大脑没有足够的资本支持章客尘继续思考下去。 章客尘只是在油画前站立了几分钟,便感觉自己脑力不支,全身上下疼痛不止。更是耐不住频频而来的困意,章客尘只得回到床上去,躺下睡觉。 哪还管的肚子是不是饿着,先把大脑睡饱了再说。 至于那位叫自己去书房的“章先生”,早就被章客尘扔到旮旯里去了。 章客尘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浑浑噩噩中又回到一年前自己出车祸的前一晚。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故事的主角,还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人。 章客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再次回到这个令他直骂娘的时间地点。虽然从感觉上来说,像是自己在梦游,不过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超出正常心跳频率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章客尘听来是十分的清晰,甚至那搏动的心脏有些急不可待地想破腔而出。 而导致章客尘心跳加速的原因,不外乎就是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若说章客尘的死翘翘的直接原因,肯定是那场车祸无疑,而间接原因,也就是导致这场车祸的原因,自然是跟车祸前一晚的某些事情分不开。 反正他都是死过一遍的人了,再怎么着也没有比死更坏的结局了。章客尘直接忽视自己身体的异常,冷眼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体站在门外敲响了书房的房门。 是的,那位章先生让“章客尘”去书房一趟,这就是整件事情的起因。而“章客尘”没有任何理由来拒绝,再说,此时的正在敲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什么。 似是一缕魂魄站在高处的章客尘看着自己的身体再次敲着房门,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有的终究会烟消云散。 章客尘静静地站在高处,看着自己的身体推门而入。 进入梦境,正在被一缕魂魄盯着的“章客尘”连续敲门两次之后,里面都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也可能是隔音效果太好,里面的人说话,他在外面并听不见吧。 这种事之前也遇到过,反正都是自己家里,他也敲过门了,就大胆的转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近几年来,这间书房“章客尘”来的次数不是很多,上一次来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那次在书房内生了一肚子的火气,最后摔门而出,自此便对这里敬而远之。 不过这次再被叫来,“章客尘”倒是没有什么忧虑。近一段时间他的小生活过的挺滋润的,要是那位章先生找自己不是什么大事,“章客尘”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章客尘所指的“他”,就是叫自己来书房的章先生,章梓新。 “章客尘”在四周都是书柜的书房内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那位传唤自己而来的章先生。 他知道书房里面其实还是有一间休息室的,小时候还在那里玩耍过,不过大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他决定进去看看。 其实这一晚他是被章梓新从朋友的聚会上硬叫回来的。本来在外面玩的好好的“章客尘”,被章梓新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其在二十分钟之内回家,也不管他的反应,章梓新就挂了电话。 “章客尘”直到站在书房门口时,灌过酒精的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不过还算是记得章梓新是有急事叫自己回来,这才决定好歹今晚要见到他,省得之后又要挨批。 凭着记忆,找到伪装成书柜的休息室入口,将一本放在手腕位置的书籍向里一推,整个书柜便先向后退了一步,又向一边划开,让出了一个小门,可供人通过。 “章客尘”抬脚准备动作,在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时突然顿住。 “滚……滚出去……姓章的……你……你不得……好死……”毫无底气的话语断断续续传来,带着三分无力的挣扎,两分愤怒,剩下的就是化成厉鬼也要拉着你一起翱翔地狱的诅咒了。 乍一听里面的人说的这话,“章客尘”以为是在对自己说,还真有想要退出去的打算。人家不喜欢自己,还诅咒自己,他干嘛非要凑上去呢。 不过再仔细听听里面的动静,“章客尘”之前还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大半。 这个声音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不过是之前说话时带着些许嘶哑,“章客尘”迷糊的脑袋一时没有听出来。而再想想,这声音听上去更像上是临死的挣扎。 “章客尘”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就往里冲,嘴上更是呼喊着那人的名字,“雨凉……” 想象中的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出面,“章客尘”三步并作两步进入休息室后,取而代之进入眼帘反而是一场香艳无比的画面。 一对赤,裸的身躯紧紧地纠缠在室内角落处的地毯上,处于下方的一人被一条领带束缚了双手,交叉的手腕处又被自己的脑袋压住,而整个身躯又被身上的一人死死地按压着,任他死命挣扎都摆脱不了。 上方的那一人,正用手抓住身下之人的下巴,让他的脸面正对着自己,而另一只手死死扣住身下人的腰际,下身的动作更是强劲无比,肉体撞击的声音掺杂在低沉的呜咽声中,一声又一声回荡在章客尘的耳边,生生止住了“章客尘”前进的步伐。 “章客尘”看着白天还跟自己亲密的人,此时一丝不挂的被人压倒在地,原本润泽的身上更是斑驳不已,眼眶中不断涌出的泪水,仍然掩盖不住内心的惊恐。 触手可及的人就在眼前,仅仅几步之遥的距离,却像是阻隔了千山万水,“章客尘”怎么都卖不出步子去。 墙角处正在做着活塞运动的两人,似是没有发现刚刚进来的人。 处于上方的那人一面保持着下身的频率,一面说道:“雨凉你不是,一直想进章家来吗?不是勾搭上了,我们家阿尘那傻小子吗?哪儿需要那么麻烦,直接跟我说就行啊,我来满足你!你看现在这多好,我们各取所需,省的你这么多年,一直在那个傻小子身上,白白浪费力气。”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早已呜咽不成声,被压制住的脑袋只能机械地小幅度地摇晃着,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怎么,我没让你满足吗?”上方的人松开钳制住下巴的手,突然加快了频率,猛地一个挺进,狠狠地干得身下的人抬起了头颅,张开的嘴巴顺便“啊”地一声吼了出来。 “看看你本来就是个让人干的东西,还想着爬上阿尘的床,呵呵。”生冷的声音处在四处燥热的环境中丝毫没有减弱,下身的动作更是毫不减弱,“也就阿尘那个傻蛋傻乎乎的让你压。不过,你压得住吗?你能让阿尘快活吗?你这个让人操蛋的骚货,就应该被千人骑万人干!” 停在离门口几步远的“章客尘”脑中一阵轰鸣,他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画面,那一幕幕甜蜜无比的镜头像是在嘲笑自己。 “你这个傻蛋,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傻瓜,也就你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无数的画面一张张都印着被“章客尘”当做一生伴侣的痕迹,一张张都在他面前秀着恩爱,又一张张的嘲笑着他的无知。 苏雨凉,那个自己准备交付一生的伴侣,此时正被人压在身下,做着无力的挣扎。 而“章客尘”,转身夺门而出。 冷眼旁观了整个事情经过的,随着“章客尘”不断跟进,一直来到休息室内,那个可以被称之为一缕魂魄的章客尘,此时坐在休息室内唯一一张躺椅上,眯着眼睛看着章梓新。 章梓新绝不是警惕性这么差的人,连屋里进来个大活人都不知道。而现在冷静的看整个事情的经过,更像是章梓新一手导演并亲自演出的一场戏,这场戏,更有可能就是专门演给“章客尘”看到。 果然,那个傻小子出去没多久,甚至可是说是在那傻小子转身之后,章梓新就从身下之人的内部退了出来,从地上站起身来的同时,随手抓起之前被扔到旁边的一件衬衣,擦拭着下体。 看着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昏厥过去的人,章梓新心里一阵烦躁,将擦手的衬衣扔到那人脸上,抬腿就出门去了。从书房出去接过递过来的一件睡袍,章梓新在门口还吩咐了一句,“跟紧点,别跟丢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处理干净。” 章客尘没有看人洗澡的癖好,直接又跟着被章梓新吩咐出去的人,找到了正在酒吧买醉的“章客尘”。 借酒消愁的人往往是因为心中郁闷。 从小到大甚至有些娇生惯养的“章客尘”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就连自己是同性恋,章梓新都没有多说过什么,而几个月前,“章客尘”第一次向章梓新说起自己将来的打算时,章梓新百年难得一见的发火。 “章客尘”从书房内摔门而出之后,两人冷战了两个多月,再之后章梓新一直没有动作,“章客尘”还以为他接受了。没想到还没等他将伴侣拉到章梓新面前,章梓新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场盛宴。 “章客尘”消化不良。 04.再见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章客尘”醉得一塌糊涂,还好酒吧的老板和他相识,就近随便找了家酒店,就把他扔到里面去了。 第二天醒来,在酒精里浸泡了一晚上的大脑还不清醒,不过他还知道要去找章梓新算账。这不,连口水都没有喝就开车直奔回家。 自然,身体和大脑都不支持工作的“章客尘”,在这天早上遇到了自己人生的结束点。 一场车祸结束了他还有几天就二十四岁的短暂的人生。 车祸现场的画面再次出现在身为一缕魂魄的章客尘面前,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章客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以魂魄的形式飘荡在空中。就在“章客尘”的身体停止呼吸后,他发现自己还能动,甚至能升到半空中,看着下面的人群。 难道是自己死不瞑目?可又有什么不瞑目的呢?这场车祸纯粹是自己的原因,是他自己闯红灯,是他自己酒后驾车,是他自己急着回去不知把车子开到时速多少。难道这死因还要自己怪罪自己不成? 莫名其妙成为一缕魂魄的章客尘看着章家为自己举办葬礼,看着章梓新命令手下的人处理苏雨凉,看着这座城市的人来人往,可惜,没有一个人是和自己一样,飘荡在城市上空的。 孤单寂寞的章客尘还发现,人们是看不见他的,不管自己干什么事情,他在别人面前都是透明的。他开口说话,别人听不见;他在人们面前做鬼脸,别人没有反应。他甚至可以随意穿过各种建筑物,只有在墓地那里才能找到一块休息的地方。这也是章客尘每晚都要回墓地休息的原因。因为在外面飘荡一整天,他也会感觉到累,他必需保证每天的睡眠。 刚开始的时候,章客尘还关心章家的事情,到后来便不再关心。 他章梓新一次都没去墓地看过自己,自己凭什么又要去关心无关的人? 正好也懒得往外跑,章客尘独自在墓地旁过了三四个月,直到自己死后一年,章梓新突然闯了进来。而之后章客尘一觉醒来就回到了一年前,自己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 应该是他在那场聚会上喝醉了,被人提早送回了家。 章客尘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回到自己的身体的。 迷迷糊糊中,仿佛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境,梦里回放了一遍这一年来章客尘的点点滴滴,让他又体会了一次这一年中的酸甜苦辣。 也可能是这场梦境的原因,章客尘这一晚睡的并不好,身体很是疲惫。 章客尘再见到那位“章先生”是在三天后的晚饭时间。 李叔一直唠叨着,一路从卧室到餐厅,都没有停下。 “我的少爷啊,您白天倒是出去逛逛,整天闷在家里多无聊啊。您那些朋友呢?要不叫来一起玩玩也好啊。眼看着您就要过生日了,章先生说了这次要大办,您看看哪里还需要改动的?您……” 坐在餐桌前,章客尘接过李叔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筷子,对他说道,“李叔,我饿了。” 章客尘心中无语,李叔这是把自己当成七八岁的小孩了吗?还要每天出去玩,过生日还要礼物?不过他也知道李叔是关心自己,任由李叔唠叨了个够。 “少年,您多吃点,这两天您脸上都没点血色,可是病了?一会还是请黄医生来看一下吧……”看着章客尘慢条斯理地挑着几根蔬菜往嘴里机械的填塞,李叔心疼的了不得。少爷这两天怎么不好好吃饭呢?才两三天而已,这眼看着就瘦了一圈。 “不必。”章客尘言简意赅的否了李叔的提议。 章客尘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体。 整整三天,章客尘仍然在慢慢熟悉着这具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而毕竟曾经在这个城市浑浑噩噩飘荡了一年的时间,不管是行动还是思维方面,这身体总有不合拍的地方,最能体现的就是章客尘这几天瘦了许多。 不过,这些都是无法和李叔说的。难不成要告诉李叔,“李叔啊,站在你眼前的章客尘已经死了一年了,我这是借尸还魂呢。”李叔听了,还不得一脚把章客尘踹到大门外面去。 哼,敢冒充他们家的少爷,也不找个类似绑架啊什么之类的借口。 这,李叔,想多了,想多了。 其实就是章客尘自己都没搞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也是他三天以前足不出户,一直思考问题的原因。 首先,章客尘确定,这是自己的身体无疑。不管是身体表面的标志性胎记,还是身体内部的一些隐秘的小毛病,都是章客尘自己再熟悉不过的。 然后,章客尘确定,现在确实是二零一一年,也就是他自己二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年。这是章客尘盯着电视看了整整一天从而得出的结论。 最后,章客尘确定,自己并没有死。或者是说,自己又活了。章家里里外外没有办丧事的架势,仍旧平平淡淡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像是章客尘孤零飘荡在外的那一年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切的一切,都让章客尘确定,自己是活着的。他章客尘又重新回到了自己出车祸之前,过上了章家少爷的幸福小生活。 也正是章客尘这几天一直闷在家里,从最开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从而错过与了“章先生”的见面,随之也错过了之后会发生的在酒吧买醉,以及第二天早上的车祸,也算是幂幂之中的注定,一些事情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改变着,甚至悄悄煽动着自己的翅膀,影响着大洋那边的海岸线。 也就是说,一年前的那场盛宴,在三天前章客尘的梦境中出现过一次之后,便再没有出现在他现在的生活中。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章梓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餐桌旁的两人一站一坐,站着的一人在一旁絮絮叨叨着什么,而坐着的另一人略带一丝慵懒两分疲倦的拿着筷子在面前的各个盘子里翻山倒海。 他,正在挑食。 冬季日短夜长,屋里早已打开了照明的灯具。暖暖的灯光照射在坐在餐桌旁的那人的侧脸上,在鬓角的地方微微带有一丝闪光,和眼角的碎发一起遮盖住了那双曾玲明亮的眼睛。 那双曾经用最温柔最清澈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眼睛。只是,这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就是章梓新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章梓新想事情一时想得出神,竟是停下在了楼梯的半道上。 不过楼下的章客尘还是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余光扫过,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迅速从餐桌旁站起来,眼睛不着痕迹的睨了李叔一眼让他闭嘴,然后毕恭毕敬的低头站在那里。 章客尘能安安静静的过三天的幸福生活,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三天章梓新并不在家。章客尘并不知道章梓新去了哪里,不过这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也就没有多问。不过显然今天章梓新都回来了,李叔还不告诉自己,这就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也怪章客尘这两天精神恍惚啊,只想着自己的问题,连家里突然多了几个人都不知道。 章梓新自然不是自己一个人外出办事,看看紧跟在章梓新身后的那人就知道了。只要没有没有章梓新的金口玉言,那绝不超过三步之外的近身距离,从小就让章客尘觉得,章梓新身后的那人不是他的管家,而是贴身保镖。 吃饭睡觉,从不例外。 这也是章客尘能接受李叔每日不停絮叨的原因。想想若是自己也有那么一个“贴身保镖”,章客尘还是觉得,多听两句唠叨就多听两句吧,最少己又不会少块肉,可若是有那么一个极品保镖的存在,自己每天的神经都是错乱的。 看原本坐着的人突然站起来,停在楼梯上的章梓新终于回神,走下楼梯来到餐桌旁坐下,顺便赏给章客尘了一个字,“坐。” 很听话的坐下,章客尘继续自己的进食。 章梓新也没有说话,接过身后的人递过来的碗筷,也开始了这顿晚餐的享受。 就这样,一段晚饭在两人的沉默中结束。 章客尘之前已经吃了个半饱,再加这几天精神不济,吃不了多少东西。不过他不好提前退场,也不好盯着章梓新看,便仔细打量着章梓新身后的那位极品保镖。 这位极品姓“黎”,黎明的黎,看着那张和李叔几乎一个模子看出来的脸庞,很容易让人猜测两人是双胞胎。也不知这两人到底是不是双胞胎,小时候章客尘不认字,“李”和“黎”两个字分不清,就随着章梓新叫“阿黎”的这么叫,大了倒是改不了口了,就一直叫了下去。 都知道章家有两位管家,一位姓李,一位姓黎。 姓李的这位跟在小少爷身边二十多年,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姓黎的这位从小跟在章先生身边,不离不弃三四十年,更是一部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至于两位管家之间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不是外界所知道的了。 要说为什么一家之中为何会有两位管家,而且看两人的地位不分伯仲,这就不是两位管家能说的算的事情了。 05.冷战 章客尘一面盯着阿黎看着出神,一面想着外面的各种谣传,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笑容。 认真算起来,按照章客尘自己的时间算起来,他也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这位黎管家了,章客尘想看看这一年来,黎管家是否有些什么变化呢? 从这里可以看出,章客尘虽然心里认定自己多活了一年的没有任何真实感的生活,不过他还是想找出点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人独自过的这一年,他还是有人陪伴的,还是有人和他一样,也经历了一年的风吹雨打,也有这么一段离奇的经历。 不过,这些都是章客尘的奢望了。老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也都是不一样的,怎么会把章客尘的人生复制一份,让别人也这么过呢? 看着站在章梓新身后的阿黎一副低眉顺耳的摸样,章客尘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这人和自己不一样,最少,这一年的人生经历不一样。 阿黎还是章客尘印象中一年前的那副样子,没有任何改变。 章客尘记得和阿黎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自己的葬礼上。 那时飘荡在殡仪馆半空中的章客尘,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不管是真情流露还是强装沉重,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一副自己死了亲人的模样。章梓新更是一蹶不振,在当天早上听到传来的章客尘的死讯时,直接昏厥,又在床上躺了三天,连着章客尘的葬礼也向后拖了一周的时间。 那时的章客尘没有料想到自己的死讯会给章梓新带了如此巨大的打击,看着强撑着身体出席葬礼的章梓新那张惨白的脸,章客尘隐隐有些心疼。这也是后来章客尘时不时都会去探望章梓新的原因。 不过当时在葬礼上看着章梓新身后阿黎的侧影,章客尘当时便有一种很放心的感觉。 章梓新身边有这么一位的存在,想必是不会孤单的吧。阿黎会一直陪伴在章梓新的身边的。从未想过可能会回来的章客尘如此安慰自己。 不管之前章梓新带给章客尘多么大的灾难,甚至间接导致他一命呜呼,不过也是章客尘自己遇人不淑,又不听章梓新的劝告,每天和那位自己认定的佳人腻在一起,也难怪章梓新会出狠招对付自己。 虽然章客尘也觉得,章梓新的做法过于狠毒,不过真要怪罪起来,导致自己死因的主要原因还是自己酒后闯红灯的行为。也怪前一天晚上章客尘一下子看到那么香艳的场面会惊恐,再听到章梓新将苏雨凉接近自己的目的赤裸裸地说出来,章客尘多少都会有被人背叛的感觉。 若是那时的章客尘能冷静下来,有冷眼旁观的一丝冷静,那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悲剧的结果。而被酒精浇灌过的章客尘接下来的行为更是将悲剧进一步扩大,悲剧时候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不管是带给章梓新的打击还是章客尘独自一人飘荡在墓地内,都是十分沉痛的。 重新回来的章客尘经过三天的深思熟虑,早已经决定要和苏雨凉撇清关系,之前的种种恩怨就是他自己吃一次闷亏,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尝足了教训,也不想找苏雨凉什么麻烦。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对待苏雨凉,就是不上门找事,章客尘也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了。 至于对待章梓新…… “既然已经吃完了,就去我书房一趟。” 章梓新看章客尘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黎看,心里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老子在外边忙得脚不沾地,这小子在家里快活了三天不说,现在自己回来了,这小子连个笑脸不给自己的,就知道盯着不相关的人看。若不是阿黎是自己的心腹,估计章梓新还真有把他调走的打算。 阿尘你看谁不行,偏偏看章梓新身边的人,结果还不给章梓新一个正眼,章梓新心里能好受嘛。 还在浮想联翩的章客尘被章梓新一句话扫了兴致。 讪讪地站起身来,转身就向楼上走去,顺便甩下一句,“李叔,我身体不舒服,麻烦黄医生过来一趟吧。”章客尘这话虽说是对李叔说的,不过显然是甩了章梓新的面子,用身体不适的借口回房休息,不准备去章梓新的书房了。 这小子居然敢给自己甩脸色,想不到几天不见,胆子倒是长了不少。 章梓新在心里暗暗寻思着怎么把这回合掰回来,脸上已经冷了一片,嘴上更是不饶人,直接下了死命令,“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看这小子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样子,哪像是有病的,就是有病也是他章梓新有病,还是心病。 已经踏上楼梯台阶的章客尘脚步连停顿都没有的,又给章梓新扔了一颗炸弹,“我对旁观父亲怎么和别人欢爱没有兴趣,父亲若是想玩得更尽兴一点,还是找别人的比较好。” “哗哗哗”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没等章客尘的话说完,就在章客尘的耳边响起,脚边更是碎了一地的瓷片渣渣,有些甚至擦着章客尘的裤脚而过,更有些许碎片溅到章客尘的小腿上。 章梓新下手还是有些准头,没有直接往章客尘的身上砸去。 两步迈出有碎片的危险区域,章客尘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赏了章梓新一个正脸,语气平稳,丝毫没有受到刚刚章梓新的威胁,“还麻烦父亲告诉姓苏的那家伙一声,就说章家的少爷不是他能高攀的起的,也不是他能压得了的。” 章客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起身站在餐桌旁的章梓新,又用极其认真的口气说道,“不过他若是想爬上父亲的床,我倒是可以助其一臂之力。” 章客尘说完,不管章梓新的脸色有多黑,又扫落了多少锅碗瓢盆,便就着一阵阵瓷器破碎声音的伴奏,不紧不慢地上楼去了。 李叔看着不过眨眼功夫便一片狼藉的地面,心底都为自己家的少爷捏了一把冷汗。 少爷这话,纯粹把章先生往死里逼了。若是章先生不在短时间内将那个苏雨凉处理掉,以后再少爷面前,章先生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不过他们家的少爷胆子还真是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看看章先生的脸色,简直比那黑包公的脸还要黑啊,他李叔在章家做管家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章先生发这么大的火气。 一直给人温润有泽感觉的章梓新发起火来,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碗筷甩了一地不说,就差把餐桌也掀了。还好阿黎从后面拉了一把章梓新,这才让气得直打哆嗦的章梓新没有摔倒。那全红木近两米长的餐桌就是章梓新想掀,他也得有那个力气不是,估计章梓新身后的阿黎还能勉强办到,不过就是章梓新那身板,虽然比章客尘好不知道多少,不过也够他闪个腰什么的。 章客尘一番话说下来,他自己心里倒是痛快了,又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躲在屋里不出来,自是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可惜连累了一城池鱼。 这不,章家上下从里到外,人人自危,恨不得拿针线将自己的嘴巴缝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开口说的什么话,就给得罪了那头一直在发怒的豹子,成了那只被烤在火架上翻来覆去享受怒火洗礼的小鱼。 章家在章客尘的二十四岁生日来临之际,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声势浩大的超级大冷战,牵连众人无数,波及范围甚广,连几日后章客尘的生日宴会,都在章梓新与章客尘两人共同的缄默中销声匿迹。 谁也不敢提及这场已经准备了大半年的生日宴会。两位管家都是跑断了腿,挨家挨户上门赔礼道歉。原本早就定下的行程突然发生改变,大家也不好说什么不满,毕竟章家出了事情,虽说各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不过一向备受关注的章家少爷突然淡出大众视野,每个在圈子里混久的人多多少少都能嗅出一点味道来。 这个圈子里,最不缺少的就是八卦新闻。 虽然章家管家上门道歉的时候,各家都摆低了姿态,各种嘘寒问暖,不过一转身,再和别人说起来的时候,就是另一种语气了。 短短几日之内,关于章家父子闹翻的事情,已经被传出了数十个版本。 比如什么章梓新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甚至早就有了私生子,现在私生子大了上门来争夺财产了,父子俩自然会闹翻。 再比如说什么章梓新的情人闹上门来,让章梓新为自己负责之类的,虽然这种手段太过普遍,不过显然在圈子内屡试不爽。 反正一句话,就是大家都不相信章梓新的私生活检点到只有章客尘这一个儿子,总觉得再来一个半个的才算是正常。 倒是关于章客尘的传言并不多,因为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而这事儿也是章梓新同意的。人家自己父亲都同意了,和章客尘没有啥关系的外人又是瞎操什么心呢? 06.旧识 章客尘根本没有受到外界的干扰,自己依旧过自己的小日子,主要以调养身体为主。 在见到章梓新的第二天,李叔便请来的黄医生,为章客尘检查身体。 黄医生也说没什么大事,推测可能是之前章客尘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才会食欲不振,调整好心态,再仔细调养两天就好了。 可不是受了刺激嘛,章客尘心里暗叹。又有谁能想到,原本都是死了一年的游魂了,又鬼使神差地回来了,这刺激不可谓不大。 章客尘赞叹了一句黄医生医术高超,偏偏又不肯多解释什么。黄医生既然说自己没什么大事儿,那就慢慢调养着吧,反正章客尘他也不急着干什么事。 黄医生是几年前章家就聘请的私家医生,对章客尘还算是有几分了解,不过他怎么听章客尘这个夸赞他的话都像是留了三分余地,和之前章客尘留给自己的印象并不一致。 章客尘不给黄医生问话的机会,直接一个眼神传递给李叔,李叔便恭恭敬敬的将黄医生送走了。 李叔倒是把黄医生的话记在了心里,先是给章客尘压惊,又变着法的给章客尘张罗好吃的,恨不得他家少爷能一天长出两斤三两肉来。 李叔跟着客尘混日子,除了心底有些有些为自家少爷担心意外,每天的基本生活方面到没有多少影响。 不过那位阿黎管家这几天就没有李叔这么好的运气,而是如同身处水深火热中一样了。 “调查清楚,到底是谁走漏的口风。” 在窗边站了大半夜的章梓新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旭日,沙哑中透着冷清的语调并没有被暖暖的阳光捂热。 章梓新想了一夜,怎么想不明白,章客尘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为了一击必中,从而给章客尘深刻教训,对待苏雨凉这件事情上,章梓新是慎之又慎。 从好几个月前章客尘与章梓新吵架那天之后不久就开始布置,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自不必细说,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章梓新没有对苏雨凉施加任何压力,甚至连对章客尘都是与平常无样。章梓新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让章客尘知道自己还没来得及展现在他面前的事情。 再看章客尘那副镇定的样子,显然知道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说以前,就章客尘那点小心思,章梓新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哪有像现在一样,老子反被儿子吃得死死的时候。 怎么就章梓新出门几天,章客尘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一下子就变了一个人呢? 章梓新想想章客尘站在楼梯看着自己的小眼神,似是将一切都看透一样,让心怀鬼胎的章梓新无阻遁形。 章梓新心里甚至有一阵的委屈,这次不但不能对着章客尘发火,反而要拿自己手底的人开刀,仅仅是想想,章梓新就觉得肉疼。 怎么,儿子将老子的老底都翻出来了,他章梓新做老子的,难道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身后有人应了一声,章梓新转身活动着将要麻木的双腿,准备去补个觉。凡事还是要讲根据的,虽然坐着等死不是章梓新的性格,不过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是不打无准备的战争比较好。 章梓新准备离开的身形在经过阿黎的身边时,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也去休息吧,这件事情,交给别的人来做。” 阿黎听了一脸诧异,脱口而出,“梓新,我……” “我自是信你的。”章梓新安抚着阿黎,又说道,“你不用想多了,看你也累了这么多天了,今天放你一天假,去休息一下,明天再回来。” 阿黎听了章梓新的解释,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上竟然露出了些许暖意,连忙点头应了。 章梓新见他恢复了正常,便准备转身离开。 不过阿黎又想起什么事来,问道,“那个,苏先生,怎么办?” 章梓新脚下一顿,继而又道,“等你明天回来再说。”章梓新这么说,也是把他交给阿黎处理了。 阿黎再次应下,答得虽然痛快,不过他自己却是知道,这件事才是最棘手的问题。若是不处理好,这件事很可能会成为章家父子心中永远的隔阂。 “少爷,有位自称是盖先生的人找您。”李叔在章客尘身后报备着。 章客尘随意的伸个懒腰,问道,“哪个盖先生?” “盖书清。” 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吓得章客尘一下子从软榻上跳了下来。 “我靠,你小子想吓死我吗?”章客尘弯腰捡起原本盖在身上之后又被自己踢下去的薄被,再将之随手扔到软榻上,走到一边继续摆手,一脸嫌弃的说道,“滚滚滚,老子不认识你。” 盖书清毫不介意的坐在被章客尘抛弃的软榻上,晒着暖暖的阳光,心里倒是有些羡慕章客尘,说道,“没想到你的生活过的这么滋润,看来我是白来了。” 李叔早就十分有眼色的退下去了,更是十分体贴的为两个人关上了房门。 “你怎么进来的?”章客尘看着李叔落跑的身影,有种不祥的预感。 “什么怎么进来的?”盖书清一脸的纯真善良加疑惑。 “你怎么可能进得了我家的大门。”章客尘就差吼出来了。这小子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可唯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家里。 “章叔叔没空搭理我。”盖书清满脸的不在意。 “哼。”章客尘直接给了盖书清一个冷哼。章客尘也知道章梓新现在没空,别说没空搭理盖书清,就是章客尘自己,这好几天了都没见多章梓新的影子。 倒不是章家与盖家关系不好,就是因为关系不错,当年章梓新才没有对盖书清赶尽杀绝。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一段章客尘不想广而告之,而不想事实正好相反,偏偏弄得天下皆知的事情。所以也不怪章梓新想杀盖书清而后快。 原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过后来章家因为这事儿弄得面子丢了大半,甚至章梓新放出豪言,只要在章家的地盘上见到盖书清,二话不说,直接灭口。无奈之下盖书清只得被自己的老爹直接送到国外去避难了两三年,想着风头过了再说。这不,此时出现在章客尘面前的盖书清才刚刚回国不久。 盖书清见章客尘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也不怎么乐意搭理自己,问道,“怎么说,我也是好意来给你送生日礼物的,你怎么就不给我点面子。” “我的面子都被你丢尽了,没有剩下的给你。”章客尘没有好气的回了一句,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不过章客尘心里倒是给了个盖书清一个好评,总算是这小子还有点良心,记得他的生日,就是面上还是难么一脸嫌弃盖书清的样子罢了。 盖书清原本去口袋里掏东西的手一时顿住,他没有想到章客尘真是一点都不领情。低声干咳两声,盖书清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还是将带来的礼物拿出来给章客尘扔了过去,并说道,“别总说我不记得你,这是你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吧。” 章客尘伸手接过,是一个正好能握在手里的精致的小盒子,光看外表倒是价格不菲,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和送这玩意的人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过拿人吃人嘴软手短,总要过问一下,至于之后怎么处理,就是另一回事了。 章客尘翻了个白眼问道,“是什么?” 盖书清倒是不搞神秘,直接说道,“避孕套。” 章客尘本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一听这话立马吃了火药,从地上站起来,吼道,“盖书清!你找死!” 盖书清一脸无辜道,“今天你过生日,难道不需要吗?我可是从实际出发,最会为你着想了。” “你今天就是来送死的!”章客尘一步一步逼近盖书清,一句话说的一字一顿,仿佛已经咬牙切齿地把人拆骨入腹。 “哎,说真的,”盖书清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仅仅一步之遥的人,一手撑在章客尘的胸前,问道,“你今年真的没有收到礼物吗?” 一句话戳到痛处。 “不用你管。”章客尘随手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扔给原主人,又气闷的坐到地上去。 外面的风声这么紧张,原本搞得十分高调的章客尘的生日宴会又大摇大摆的取消,任是谁都觉得章客尘算是走到了尽头,平日里巴结的人也不见了,就是交情比较好的几家也只是在两位管家上门道歉的时候表达了一下祝福之情,要说是生日礼物,章客尘今年还真没有收到。 想来盖书清也是知道的,估计章客尘被章梓新冷落的事情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了,章客尘也乐得清闲,美美的在家好好休息了好几天,这才总算是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体。 要不章客尘哪有力气和盖书清斗嘴。 章客尘碰上盖书清,只有吃瘪的份。 07.旧事(上) 章家与盖家算是世交。 交情不深不浅,彼此礼尚往来。 倒是年龄相差不大的两个少爷从小玩到大,也算是给两家牵了个线,两家大人有事没事各自串门领回自己家的孩子。 章客尘从小就只有被盖书清欺负的份。 盖书清比章客尘大几个月,这种差距在小孩子身上最能体现出来。 盖书清开始吃肉的时候,章客尘还没有断奶;盖书清满院子乱跑的时候,章客尘还没有学会走路;盖书清笑嘻嘻地调戏小姑娘的时候,章客尘连说话都不完整。 起步比人家晚,怎么都差了一个台阶,也就造成了章客尘在盖书清面前怎么都是一份任人宰割的小媳妇模样。 虽然很小的时候,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不过谁让盖书清一直保持这种优势,并且遥遥领先,章客尘在盖书清面前怎么都无法逆转局面。 若说大事儿还真没有,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而已。 只是小孩子下手难免没有轻重,小阿尘一不注意,不对,是小阿清一不注意,下手就重了,就把小阿尘打伤了打残了什么的。呃,没有那么严重…… 章客尘小时候被盖书清欺负了以后,总是抱着章梓新的脖子,脑袋趴在他的肩膀上,两眼泪汪汪惨戚戚地问道:“爸爸,为什么阿清的力气比我的大?为什么我总也打不过他呢?” 轻轻安抚抱在怀里的小人,声音低沉,带着令人信服味道,章梓新缓缓说道:“等我们家阿尘长大了,就能打得过阿清了。” 章客尘松开胳膊,歪着头看着章梓新,眨眨眼睛,问道:“真的吗?” 章梓新摸摸他的头,说道:“真的,爸爸从来不说假话。” 从不说假话的章梓新说的话终究没有实现过。 有时候章客尘被盖书清欺负的惨了,只能回家抱着章梓新的脖子小声地抽噎着,然后在章梓新的怀里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章梓新将小阿尘抱到床上去,细细处理着他膝盖上的伤口。 据说这伤是盖书清不小心推了章客尘一把,然后,然后章客尘就摔倒了。 章梓新按下心中的火气,这是自己家的儿子平衡力控制不好,小脑不发达,怪不得别人。 他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给阿尘加加体能课什么的,不能总让儿子一直受欺负。 哼,我们家儿子岂是你们能白白欺负的?从哪里摔倒了,就从哪里爬起来,自己丢的面子自然要自己找回来。 章梓新从未为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出过手。 倒是有次盖书清欺负章客尘的时候不经意间被盖书清的父亲盖尚德看到,盖尚德二话不说,揪着儿子的耳朵就去章家赔礼道歉去了。 小阿清鬼哭狼嚎了一路,到了章家门口的时候嗓子也哑了,倒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盖尚德的性子颇为急躁,也不管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反正是他看见自家儿子打别家小孩了,那就是自家儿子的错,死活都要章梓新把章客尘叫出来,好让盖书清亲自给他道歉。 章梓新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儿,不过儿子此时确实不在家,十分礼貌的把盖尚德拒绝了。 盖尚德以为章梓新敷衍他,说道,“梓新这是不给老哥面子。阿清这孩子皮糙肉厚,经得住打,你要是生气就打他两下出出气,不能让阿尘白白受了委屈。”他这是把自己的儿子给别人送上门去找打呢,就是人家真有这个想法,听了这话也是不好意思出手的。 章梓新摆摆手,不在意道:“小孩子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盖尚德也不再坚持,问道:“那阿尘呢?让阿尘出来,我……” “盖叔叔……”盖尚德的身后传来一声轻声的呼喊,盖尚德转过身来,看着出现在自己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章客尘,心里正诧异这娃娃是哪里冒出来的,只听章客尘用软绵绵透着些无力的声音说道,“盖叔叔,我在你后面,你跑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你。” 自此,一直被盖书清欺压的章客尘的悲惨生活总算是告一段落。 也不知盖书清回家之后受了什么思想教育,又受了怎样的肉体上的折磨,反正是自此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老老实实,不管到哪都是一副大哥的样子,处处维护着章客尘。 章客尘心里发怵,小声的问盖书清,“阿清,你,你不打我吗?” 盖书清搂着章客尘的脖子,把他逼到墙角的位置,眉毛一横,颇有自家老爸的架势,说道,“我打你干啥?” 后背靠在墙上,冰冷墙面和章客尘的小心脏一样,就怕这个角落连个逃跑的机会也不给他,会被面前的人欺负的更惨。章客尘小心翼翼的回道,“你,你之前见了我,不都是要打我的吗?” 盖书清一脸嫌弃样,不过还是搂着章客尘哥俩好,道,“谁让你天天哭鼻子,你不哭,我就不打你。” 章客尘欣喜若狂,问道:“真的?我不哭,你就不打我吗?” 有些不耐烦的盖书清随口说道:“说不打你,就不打你,男子汉大丈夫,我不会骗你的。” 章客尘总算是摆脱了盖书清的蹂躏,自此之后身后也跟了一位超级保镖,虽然这保镖既不用他来养活,也不用真的为自己保驾护航,倒是这两小孩的友谊蹭蹭蹭地往深厚里发展。 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章客尘刚刚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还没等把身上的火苗拍灭呢,眨眼就跳进了另一个火坑里。 这次,不是身体上的蹂躏了,而是精神上的。 十来岁的盖书清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见了章客尘,只要周围没有别人,定是会上去捉弄章客尘两下,既不动手也不动脚,就笑嘻嘻的随便说两句话。而章客尘对这种笑面虎自小就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可是他在盖书清面前,既跑不掉,又打不过,每次都被盖书清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又怕的不行。 “你要是敢哭,我就打你。”盖书清如此威胁道。 章客尘瞪着圆圆的眼睛,泪水浸没了小半个眼眶,可惜被盖书清一句话,全给憋了回去。 盖书清看了,道一声,“真乖。”对着章客尘撅着的小嘴,上去就咬了一口。 “阿清你干嘛咬我?”章客尘吃痛,不解的问道。 “咱俩是好兄弟,我喜欢你才咬你的。” “哦。”还是不明所以的章客尘应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请阿清说他和自己是好兄弟,章客尘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盖尚德只要看见章客尘,就会抓着章客尘的手,问一句,“阿尘,阿清又欺负你了?” 看章客尘眼睛红红的,一定又是受了委屈,盖尚德心疼章客尘,说道,“阿清要是敢打你,你就告诉叔叔,叔叔帮你打他。” 章客尘看盖尚德彪悍的身姿,觉得就是他随手赏盖书清一个巴掌,都能将盖书清打落四颗门牙。连忙说道,“阿清不会打我的,我们是好兄弟。” 盖尚德不可思议的看看章客尘,再看看自家儿子,怎么也想不通这两孩子怎么关系这么好了,前两天不还是你追我赶的满大街乱跑吗?难道说,男人之间的感情都是打架打出来的?只是这两个刚刚换完乳牙的毛孩子,哪算得上什么男人。 “爸爸。”盖书清瞅着自家老爸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开口说话也不多话,就轻轻叫了一声爸爸。 盖尚德觉得自己想多了,小孩子不记仇,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两人真要是在一起能玩得好好地,也不是什么坏事。 之后盖尚德再见到这两个小子,两个半大的孩子都是有说有笑,称兄道弟也不为过。 做父亲的盖尚德放了心,反正章客尘也没怎么再受过伤,遇到别的小孩欺负他,也是盖书清上去找回场子,真真是上演了一幕幕感人泪下的兄友弟恭。 待到盖尚德发现问题的时候,章客尘已经十五岁了。 盖尚德让管家先将章客尘送回家,说是等他把盖书清的狗腿打断之后再亲自上门给章家道歉。 章客尘被盖尚德一句话吓唬得找不到北,稀里糊涂就被管家送回了自己家。 章梓新从楼梯上正要出门,看见章客尘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出去,随口问了一句,“阿尘,怎么了?” 还是一脸迷糊状的章客尘,看到自己的爸爸像是看到了启明星,开口问道,“爸爸,盖叔叔为什么打断阿清的双腿呢?” “阿清打你了吗?”这话一开口,章梓新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从几年前开始,章客尘就没有再受过伤回家,现在的两个孩子也是半个大人了,应该不会为了小事打打闹闹的。再看看章客尘,也就是大脑有点迷糊,身上也没看见什么伤的。 章客尘认真回答着章梓新的问题,“阿清没有打我。” 嗯了一句,还没等章梓新继续开口问,就被章客尘下一句话整得半天缓不过劲来。 章客尘说,“阿清亲我了。” 08.旧事(中) 章客尘说,“阿清亲我了。”想想又加了一句,“盖叔叔看到了。” 心里想着,可能这才是盖叔叔要打阿清的原因吧,要不刚刚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就这点事既和自己有关系,又和盖书清有关系,而且还被盖尚德看到了。 “盖书清那小子亲你了?”章梓新从楼梯上走下来,不知是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还是强装出的镇定,步伐频率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除了听上去有些沉重之外。 章梓新说着,自己已经走到了章客尘的面前。 十五岁的年纪,章客尘的个子已经蹿到了章梓新肩膀的位置,章梓新看着面前的人,他已经不用再在章客尘使劲抬起头来的情况下才能看到自己。这个自己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的孩子,竟然在自己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这么多,是不是再过几年,他就会比自己还要高了呢? 没有注意到章梓新的失神,章客尘点点头,说道,“嗯,就是刚刚我准备回家的时候,阿清在门口亲我了。” 章客尘到现在大脑都没缓过劲来,他就想不明白了,不就是被阿清轻轻亲了一口嘛,阿清还没和以前一样咬自己呢,怎么盖叔叔一下子就突然发火,恨不得一个巴掌拍死自家儿子。 想着盖尚德憋得满脸通红,嗓门大吼着让管家叔叔把自己送回家的样子,章客尘就一阵后怕。尽管是快成年的年纪了,章客尘见了盖尚德还是想老鼠见了猫一样,怕得不行。 在章客尘的印象中,盖尚德一直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脾气甚至有些暴躁,章客尘就是宁愿被盖书清打个十个八个回合的,也不愿意和盖尚德多说一句话。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盖尚德在章客尘面前绝对是满脸的笑容,他总觉得之前是自己的儿子对不起人家章客尘,小小年纪就成天被盖书清打来打去的,也亏得章家不计较,才能保住自家儿子一条小命,不过盖尚德总觉得亏欠了章客尘,想着弥补他。可惜,盖尚德那脸上的笑容在章客尘看来就是皮笑肉不笑,他见一次就出一身冷汗。 盖尚德的脸面比起章梓新的,用刀疤脸来形容都不为过。章客尘从小就看习惯了章梓新那张净白的脸庞,一下子看着黝黑黝黑的还布满横肉的盖尚德的脸,怎么都觉得这位盖叔叔是一副土匪的样子。 所以,真比较起来,章客尘还是喜欢盖书清那小小的暴力行为,章客尘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盖书清亲你哪儿了?”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章梓新放低了声音,轻轻问道。 “嘴唇啊。”章客尘右手指指自己的嘴唇,又道,“不过这次阿清没有咬我。” “以前,盖书清也亲过你吗?”章梓新又问道。 “有啊,阿清经常亲我的。”章客尘承认道。 “那盖书清为什么亲你呢?”章梓新继续追问。 “阿清说,我们是好兄弟,他喜欢我,就亲了。”章客尘也不隐瞒,虽然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爸爸可能不太喜欢阿清,因为每次阿清来他们家的时候,章梓新都没有好脸色。虽然章梓新面上没有发火,不过章客尘还是很有计划的尽量避免两人的直接接触,就是章客尘和盖书清在一起,也多是在盖家玩耍或者是出去玩,在章家的情况明显是少的多。 章梓新听了章客尘的解释,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把他保护的太好了,还是盖书清的功劳,怎么这孩子都到了十五岁的年纪了,还不谙情事。 想了想章梓新说道,“没事,你盖叔叔不会把阿清怎么样的。” 又摸摸章客尘的头,不过很快就被章客尘甩掉了。 “爸爸你不要随便摸我的头,我已经长大了。”章客尘如此说道。 章梓新看着小孩子脾气的章客尘,说一句,“还是小孩子脾气。”不过他也知道,也只有在自己面前,章客尘才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在外面,除了盖书清能用武力压住章客尘一头之外,还没有出现过能在章客尘面前保持三分钟笑容的人。 章梓新暗叹一声,虎父无犬子啊。 “爸爸,盖叔叔真的不会打阿清吗?”章客尘还是不放心,仅仅是想着盖叔叔的样子,他都有些害怕,要是盖叔叔真的打盖书清的,还不知道阿清在床上趟多久才能好呢。 “你哪次见你盖叔叔下过手打他?”章梓新反问了一句。 章客尘自己想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小声嘀咕一句,“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害得他白白为阿清担心。 章梓新看着章客尘终于放下担心,也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即使再不愿意,可他也不愿看见章客尘扭着一张小脸跟个苦瓜似的。 章客尘回过神来,不再担心阿清,就问章梓新,“爸爸是要出去吗?” 章梓新点点头,说道,“晚上有个聚会,需要我去露个脸。” 说得简单。章客尘立马又换上了一张苦瓜脸。 章梓新明察秋毫,一眼就察觉出了章客尘的不悦,问道,“阿尘怎么了?” “爸爸,今天是周六。”章客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陈述了最基本的一个事实。 “嗯,我知道,明天是周日,你还可以再睡个懒觉。”章梓新一脸的宠溺。 “爸爸!”还当他是个小孩子吗?章客尘的小嘴微微撅起,脸上很明确地写着“不爽”两个字。 “怎么了?”即使现在出发都有点晚了,不过章梓新还是乐意花时间逗弄一下这个小家伙。嗯,这么容易就炸毛,气鼓鼓的面颊,若是伸手戳一下,会不会戳破呢?章梓新如此想着。 “爸爸,你上周明明说这个周末带我去渭山玩的。”章客尘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章梓新,来证明自己说话的准确性。他这么早就从盖家回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希望能在晚饭就出发,更想着能在渭山那边待个一天一夜的。 章梓新一脸无辜的样子,说道,“爸爸没说不带你去啊,不过明天不也是周末嘛,明天再去吧。”章梓新说完眯着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章客尘的反应。 这孩子会有什么反应呢? 虽然在章梓新面前,章客尘不会冷哼什么的,不过那斜着的小眼神和撅地老高老高的小嘴巴,无不昭示着他现在很不满的心情。 真是无言的反抗啊。 章梓新伸手又去摸章客尘的脑袋,再次被章客尘摇晃着甩开,不过这次是无声地。 真想上去咬一口,那撅嘴小动作,任章梓新从哪个角度怎么看都充满了诱惑。章梓新只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不真切,只想伸手想将其狠狠的按在身下。 慢慢将原本放在其头顶的手向下挪,搭在章客尘的肩膀上,章梓新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阿尘还小,阿尘什么都不懂,他不能毁了阿尘。 章梓新低头,轻轻在章客尘的额头落下一吻,安慰道,“乖,上楼去收拾东西,我们一个小时之后就出发。” 章客尘听了,脸色立马露出了笑容,“真的?” 一只手总算是逮住了章客尘的小脑袋,揉了又揉,章梓新说道,“爸爸先出去一趟,过会再来接你。” 章客尘欢呼一声,“爸爸真好。”早就上楼跑得没影了。 一直在章梓新身后的阿黎此时走上前来,准备去为章梓新开门。 章梓新低声叫住他,说道,“去蔚然。” 蔚然是章家名下的一家酒店,离章家宅子最近的一家。 阿黎没有说话,点头应下。 章梓新刚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停下来对阿黎说道,“我自己开车去。你去把许嫣带过来。” 转头对上阿黎不解的眼神,章梓新无奈的笑一声,低声说道,“我真怕今晚管不住自己,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您这是要提前泄泄火气?”阿黎同样用低沉的声音回问道。 “你,你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吧。”章梓新之前自己说还没觉得什么,现在听这个一向木讷的家伙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还是特意压低了声音说得,章梓新心里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阿黎一边紧跟在章梓新的身后和他一起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女人。胸大无脑,就知道给您找麻烦。” 章梓新叹一声,“可惜,现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最听话,也最能满足我。” 阿黎实在不愿和章梓新讨论女人的问题,两人在这个问题上说起话来,往往是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反正他的观点已经陈述完了,至于章梓新要不要接受采纳,就是章梓新自己的问题了。 显然章梓新是按照自己的观点来做事的人,若是这么轻易就让人改变自己的想法,估计他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不过也正是这些有些偏激固执的念头,让一直顺风顺水的章梓新间接地遭遇了后来那场原本可以避免的来自章客尘的噩耗。 09.旧事(下) 与章家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盖家上下一片愁云惨淡。 盖书清紧缩着身体,老老实实地趴在沙发的一角,大气不敢出一声。不过这是他心里的愿望,他的身体可不支持自己的工作,甚至呼吸间就能听到一两声呲牙咧嘴的抽气声。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青年,二十来岁的年纪,有着和盖书清三四分相像的脸庞,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接收到来自周围的高气压。 而坐在主位上的盖尚德,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一个白眼昏过去。他宁愿盖家断子绝孙,也不愿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干生气,真真是活受罪。 盖尚德虽然放出豪言要打断盖书清的狗腿,不过他哪舍得,不过是随手拿过手边的某个东西,冲着盖书清的屁股象征性的打了几下而已。 不过那盖尚德的手劲有多大,就是拿个苹果在盖书清的屁股滚几下,也能把盖书清的屁股压成八瓣,何况盖尚德拿得还不是苹果,而是盛着苹果的果盘。 盖尚德再想教育儿子,那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而是关起家门来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让管家将章客尘送出家门后,好巧不巧家里的佣人端着一个果盘从盖尚德身边走过,准备放到客厅去供父子俩享用。这下好了,正好便宜了盖尚德,他正找不着趁手的东西呢,一把捞过那个果盘,冲着盖书清的屁股就去了。 佣人的惊呼声,盖书清的哭喊声,水果砸在地面上的闷响声,伴随着盖尚德手下啪啪啪的敲打声,汇成一首即兴演奏的奏鸣曲,声声入耳。 “爸爸。”也不知盖尚德到底打了多久,盖书清的屁股受了多大的委屈,突然有一人站到了盖尚德的面前,轻声喊了一声爸爸。 盖尚德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胳膊,即使刚刚发了一顿火气,还是觉得心里有气发不出来,而这口气偏偏压得自己,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盖尚德气哄哄地一手甩开手里的果盘,又抬腿踹了盖书清一脚,这才转身在客厅坐下。 佣人见盖尚德终于发完了火气,连忙收拾地上果实的残骸,麻利利地退下去了。 盖书清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也不敢提去看伤的事儿,一瘸一拐地找了个离盖尚德最远的沙发,小心翼翼地趴着静养。 盖尚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盖书清看父亲没有反对,这才松了口气,乖乖地趴在那里。不过盖书清还是伸手拉过旁边那人的胳膊,倒吸一口凉气,喊了一句,“哥哥。” 盖家有两子。 小儿子盖书清,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父亲盖尚德宠着他不说,连老太爷也宠着他。 盖书清的爷爷,也就是盖尚德的父亲虽然英年早逝,不过盖尚德的爷爷,也就是盖书清的太爷爷还是在世的。呃,有点混乱。 老太爷对上重孙子,那是宠得没边了。要不盖书清能有胆子时不时地去欺负章客尘嘛,也正是有盖老太爷坐镇,章家自然不会为小孩子之间的事情翻脸。 不过小阿清在他七岁的时候多了一个哥哥。 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哥哥。 不过这个哥哥不姓“盖”,而姓“叶”,单名一个清字。 叶清来盖家来得很是时候,叶清进家门不过半天时间,老太爷就去了。从某个方面讲,也可以说是被叶清气死的。老太爷至死都不同意叶清改姓氏,也就是不会承认这个重孙子。甚至逼着盖尚德把叶清的名字也改了,这才总算是闭眼去了。 老太爷绝不会让那个孽种和自己的重孙子叫一个名字,哪怕是只有一个字相同而已。 盖家的偏执是有遗传性的。 叶清便改了名字,只不过只改了名,没有改姓,从“叶清”改成了“叶念”。虽然在外都知道这是盖家的大公子,不过大家也知道,这个大公子是不被盖家承认的,叫大公子不过是好听一点罢了。 盖尚德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大儿子,对待叶念甚至比对盖书清还要宠溺。 这也难怪,精神上无法满足的,总想在在物质上多多补偿一点。 叶清,也就是后来的叶念,从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开始,脱离贫困饥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大公子生活。 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个令人尴尬的问题,所以在人面前,叶念总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这也使得盖尚德更加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在盖尚德的心里,叶念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不就应该和盖书清一样,成天在外面疯玩不回家,要让盖尚德就着耳朵才能拽回来吗? 盖家这两个孩子各走一个极端,一个静若处子一个动若脱兔。盖尚德就每天在这两种状态下感受着来自两个儿子的双重攻击。 大人们烦心的事情,影响不到小孩子们的心情。盖书清就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哥哥,一个能陪着自己玩的哥哥。这个哥哥比起章客尘来,虽然没有那么好玩,不过小阿清不能每天都往章家跑,那么在自家里和自己的哥哥玩是再好不过的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年龄上有些差距的两个孩子倒是能在一起玩上个把小时。 盖尚德看着两个勉强能说得上话来的儿子,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感叹命运捉弄人。 盖家已经有两个人的去世跟叶念有关系。除了刚刚去世的盖老太爷,还有一个就是几年前就去世了的,盖尚德的妻子,邢林涵。偏偏这两人和叶念还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更令人费解的是,离去的都是大人,而不是叶念这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孩子。 邢林涵是在怀着盖书清快要临盆的时候,知道了叶念的存在,从此一病不起,生下盖书清没几天就去了。也亏得盖书清身子骨强壮,没有随自己的母亲而去,坚强地活了下来。 也是这个原因,从叶念进盖家之后,盖家除了盖尚德父子,没人肯给叶念一个好脸色。 不管怎么看,这叶念都是个命硬的,而且说不定还是个克人命的。要不盖家原本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在知道了叶念之后,都一命呜呼了呢? 盖家内部说不得辛酸,盖尚德看在眼里,却也帮不了叶念什么。盖家一大帮子人,多多少少都和盖老太爷,邢林涵两人有关系,盖尚德越偏袒叶念,叶念将来的处境越不利。 再怎么说,都是盖尚德自己在外面做的孽,作为孩子的叶念本是无辜的,他不应该承受这些来自大人的怨念。可盖家的人只看到叶念这个孩子,而将叶念带到这个世界的母亲也是已经过世的人了。那么无处发泄的怨念全部堆积到了叶念的身上,叶念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也好在叶念性子温和,不和盖书清一样是个惹事儿的主,那些人就是想找事儿也捏不到什么把柄。 不过没过几年,盖尚德就恨不得将这个大儿子活埋了。 不是弑父杀弟,不是争夺财产,不是出卖家族,只不过是他叶念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私自跑到国外去结了个婚。 盖尚德恨铁不成钢,亲自把叶念抓回来就是一顿毒打。 叶念结结实实受了一顿打,最后只说了一句,“爸爸,你给我,留条活路吧。” 盖尚德听着他那颤颤巍巍的话语,一下子熄了火气。 盖尚德愁得白了头发,可不管怎么样,还是儿子的命重要。 他既不能给这个私生子什么名分,又不在自己百年后留下太多的遗产,只能在自己还在的时候,给他留一条后路。不过盖尚德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时,他的儿子竟然自己给自己选了这么一条路。 盖尚德的脸整整黑了一个月,最终还是默认了叶念的选择。 路都是自己选的,至于会走成什么样,就看自己的本事了。除了这么安慰自己,盖尚德还能怎么办呢?这真是要将盖尚德活活气死啊。 不过大儿子这边的事还没真正得到盖尚德的同意呢,盖家另一个儿子又出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儿子将大儿子的做法复制了一下而已。 盖尚德就怀疑自己的身体怎么就这么好,他怎么就不能一下子被气得背过气去,然后拿自己的老命来威胁两个儿子呢? 所以从某个角度上来说,盖尚德还是偏爱小儿子的,看看之前都是直接出国去抓大儿子回来好一顿毒打,现在对小儿子不过是随便敲打了几下而已。 也不知道是之前受过大儿子的打击,盖尚德现在已经产生了免疫能力了,还是觉得小儿子和别人亲嘴这事儿比起大儿子那直接结婚来不算是大事,反正是盖尚德的火气在敲打了几下盖书清之后,消了大半。 显然叶念比较善解人意,安慰自己的父亲道,“爸爸,阿尘和阿清不过是兄弟,不会有事的。” 盖尚德继续冷哼,“难不成他白吃了十多年的饭,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知道是谁?” 叶念不再说话,默默地退到一边。 10.那夜 急急忙忙泻完邪火的章梓新,哼着小曲冲完澡,那是一个神清气爽精神好啊。 许嫣用没有多少力气的双手为章梓新系着衬衣的扣子,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小声问道,“您,今晚不留下吗?” 章梓新伸手在许嫣藏在偏大一号衬衣下面的臀肉上捏了一把,说道,“晚上要出去。” 至于去哪就不是许嫣能过问的了。 不过章梓新又凑到许嫣的耳边压底了声音说道,“乖乖等我回来。” 许嫣眼底的欢喜一闪而过,略显睁大露出惊讶神色的眼睛很快又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低头轻声嗯了。 许嫣一粒一粒为章梓新系着扣子,心底的欢喜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指尖在章梓新衣角停留了片刻,许嫣终于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在章梓新的嘴角落下一吻。 章梓新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拍拍她的脑袋,丢下一句,“早点休息。”便拿起旁边的外套转身出门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许嫣双手揪着自己衬衣的衣角,怎么也想不明白,章梓新这前后两句矛盾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呢?自己到底是等他回来呢,还是不等他回来早点睡觉呢? 许嫣的小脑袋真的不够用。 许嫣就是一个这样的小女人。想的不多,想要的也不多。没有多大的欲望,很容易满足,要不章梓新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她叫来。 章梓新将车子停在门口,也没有下车,而是按了一声喇叭,然后静静地等着。 没过半分钟,章客尘便从里面飞奔而出。 章梓新看着他身后的李叔拿着一个大箱子,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 他们家小阿尘这是准备出去度假啊,拎这么大的一个箱子,车子的后备箱都放不下啊。 章梓新还没等发表言论呢,章客尘已经跑到了车子旁边,双手支着下巴趴到车窗边,说道,“爸爸,你迟到了。” “抱歉,爸爸有点事要处理。”章梓新伸手摸摸章客尘的脑袋,说道,“上车吧,带你去渭山。” 章客尘也不计较,迅速跑到车子的另一边,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坐好。 “安全带。”章梓新提醒道。 “爸爸,系安全带很难受的。”章客尘有些委屈地说道。 章梓新转头对李叔说道,“那箱子不用带了。” “哎,爸爸,我已经系好了,真的。”章客尘急忙证明自己。 “系好了?”章梓新问道。 “嗯嗯。”章客尘指着身前那个让人难受的带子,使劲点着头。 “那走吧。”章梓新一踩油门,直接行驶了出去。 “哎,爸爸,我的箱子,我的箱子还没有带着呢。”章客尘的抱怨声直接被章梓新甩到了银白色的敞篷小跑车之外。 上高速公路之前,章客尘说道,“爸爸,你能别让后面的人别跟着吗?”章客尘说的是阿黎。虽然章客尘不确定后面到底跟了几个人,不过里面肯定有阿黎。 真是煞风景。章客尘如此想到。他和爸爸的美好周末计划,总要被这么几个人死死的盯着,章客尘想想就觉得难受。 章梓新也没有反对,而是掏出手机,递给章客尘,说道,“你自己和他说。” 章客尘也不客气,拿起手机就给阿黎打过去了。 免不了讨价还价,最后还是章梓新一句“放你两天假”一锤定音。 章客尘也不恼,静静地看着章梓新开车上了高速。 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出了市区,进入了一片山林中。 初夏的天气到了晚些时候还算是凉爽。章梓新将车子靠边行驶,并将车速放慢,好让章客尘慢慢欣赏这片夕阳中的风景。 章客尘对章梓新说,“爸爸,我喜欢这里。”喜欢这山这水,喜欢这种气息。 静静的山林中还带着早上下过雨之后潮湿,父子两人开车从林子里面驶过,扑面而来的空气中湿润的气息拍打在脸上,让人感觉真的进入到了这片山林中,甚至与它们融为一体。 章梓新并不知道章客尘为什么会对这里有一种执着。每隔一两个月的时间,章客尘都会央求着章梓新带他来一次渭山。 渭山是一个总称。之前章家在这一片的一个山头有一栋祖宅,不过已经空闲了半个多世纪了,最多会拿来当做避暑山庄来住个几天而已。 不过章家的人自然不会满足于一个山头这么一小块的地盘。趁着国家政策好,章家直接把整片山林征集下来作为投资目标。至于到底是投资什么,就不是别人能管得着的了。就是拿来放火烧着玩,那也是人家章家人乐意。 渭山之前并不叫渭山,长长一串既不好听也不好念,章客尘的太爷爷觉得这里有山有水,干脆改名叫渭山。也不知是用来纪念什么的,章老先生还没来得及交代,就故去了。 渭山改了名字之后又被闲置了十来年,直到碰上了章客尘这么一位小主人,山头上的那栋祖宅总算是有了点生机。 说实话,章梓新并不是很乐意来渭山这边。 章梓新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第一百次一千次告诫自己,这一定是自己最后一次带章客尘来这里。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地脚不沾地不说,外边章客尘那个半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来帮自己一把,就知道玩水。章梓新心里不平衡了,跟个贪玩的小孩子较起真来了。 章梓新将三菜一汤端上餐桌,冲着外面喊道,“阿尘,进来吃饭了。” “好!”章客尘应了一声。 一听这声,章梓新就知道这小家伙一定正玩到兴头上呢,被自己这么一喊肯定十万个不乐意。不过就是再不乐意也要回来吃饭。之前有次章客尘不听话,玩得忘了时间,章梓新叫了三遍还不回屋,章梓新直接把做好的饭菜全部倒掉了,第二天又把章客尘饿了一天,这才长了记性。 章客尘看着餐桌上的饭菜,想着要是靠章客尘那么个小箱子的话,还不知道他们爷俩要怎么挨饿呢。之前章梓新说一个小时之后出发,既是留出时间来让自己解决生理问题,也是派人过来将这里提前收拾好。要不单单靠章客尘那个就装几件自己衣服的小箱子,这个一两个月才来一次的祖宅真的是要啥啥没有。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抱怨章客尘那个小箱子个头太大,连后备箱都塞不进去…… 吃过晚饭,章客尘帮章梓新收拾了餐具,两人窝在一起看着书,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章梓新就当是来放松心情的了。他这个大忙人,难得有休息的时间,这也是章梓新从未拒绝过章客尘来渭山这边的原因。章梓新这是正正经经打着给儿子做保姆的旗号,自己来度假的。 看着章客尘有打哈欠的迹象,章梓新催促着他去泡个热水澡然后睡觉。 章客尘刚刚玩了水,一是害怕着凉,二是害怕累着,泡个澡放松一下,总是好的。 随便冲了几下,章客尘就从浴室里出来了,爬到了章梓新的床上,抱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道,“阿尘要和爸爸一起睡。” 章梓新连忙将被子盖在章客尘赤裸的身上。 这孩子,也不知道穿点衣服。章梓新揪过旁边枕头上的一块枕巾,帮章客尘擦着脑袋。 章客尘被章梓新的大手弄得很不舒服,抱着他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章梓新被他整得不好活动,将枕巾扔掉,安抚着怀里的人。 待章客尘睡熟了,章梓新这才慢慢起身,去泡了个澡。 章梓新今天也是有点累了,泡的时间有点长。出来之后再一看时间,都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正想着要不要换个房间睡觉,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自己“爸爸”。 来到床前,章梓新仔细打量着睡梦中的章客尘。 章客尘此时侧卧着躺在床上面对着章梓新,不知是不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额头上的眉头隐隐皱着,看样子睡的不是很舒坦。 章梓新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抚平章客尘皱着的眉头。 “爸爸……”声音虽不大,不过离着近的章梓新还是听见了章客尘叫自己。章梓新随口嗯了一声。 不想章客尘突然在床上翻来覆去,更像是在梦中被什么束缚了一样,只想着挣扎开。 章梓新一边整理着章客尘身上的被子,让他更舒服一点,一边轻声叫着章客尘的名字,慢慢地安抚着他。 章客尘折腾了一会终是安静了下来。章梓新起身刚刚准备离开,不想手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章梓新回头一看,果然对上了章客尘那双还泛着水汽,半张开的朦胧的眼睛。 章梓新也知章客尘并不清醒,反手握住章客尘的手,将其轻轻放回被子里面去。 不想章客尘此时还是侧着身子,章梓新的手一伸进去就碰到了一个不老实的小家伙。 章梓新心里顿时有些无奈,他这个保姆是不是太称职了。要不改天去申请个全职保姆的职位还是不错的。 心里虽然这么想,不过章梓新还是有些担心。暗暗记下这事儿,想着回去之后让黄医生给章客尘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若是不频繁的话,还是没什么大问题,若是天天如此,那他章梓新就有必要给章客尘上上教育课了。章梓新甚至有些后悔之前对于性事方面的问题,对儿子的关注太少,生怕儿子误入歧途。 不过显然目前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供章梓新想太多,章梓新的大手已经缓缓包裹住了小小的阿尘。 章梓新再次坐到床边,一手在上轻轻摸着章客尘的脑袋,一手在下上下其手,嘴上还尽可能的温柔说道,“阿尘别怕,没什么事,一会就好了。” 直到手内沾满了湿滑的液体,章客尘眼睛再次闭紧,章梓新这才起身站起来。 看来这张床,今天他父子俩是谁也别想睡了。 11.那日 “爸爸。”章客尘从章梓新的身后抱住他,脑袋贴在章梓新的后背上,刚刚醒来还带着些许鼻音,不知道此时章客尘的大脑是不是和他的嗓音一样,还没有清醒。 “嗯。”章梓新给了一个单字作为回复。 “爸爸,我,昨晚梦到你了。”章客尘自己记忆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记得自己模模糊糊地好像是梦到了自己的爸爸,但又不是很肯定。 “嗯。”章梓新依然只回复一个字。 “爸爸,你说我是不是病了啊?”章客尘有点疑惑,自己昨晚怎么会梦到自己的爸爸呢,而且好像还感觉怪怪的。 章梓新转过身来,一手还拿着刚刚切菜的菜刀,一手反握成拳在章客尘的脑门上敲了几下。 “哎,爸爸,那是刀,那是刀啊,你别……”爸爸你别拿着菜刀招呼儿子啊,多吓人啊。章客尘的声音已经和惊叫差不多了。 “想什么呢,你舍得我可舍不得。”章梓新敲了几下就又转回身去继续和早饭奋斗了。 这大早上的,这么不安分,章梓新都快没有心情做早饭了。 “爸爸,我错了。”章客尘连忙低头认错。 “错哪了?”章梓新甩开了章客尘的纠缠,转到灶台上和油锅奋战去了。 章客尘用最节省的话语承认错误:“我不该怀疑爸爸的。” “知道就好。”这世上哪有老子杀儿子的,老子疼儿子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杀之而后快。就是盖尚德那样成天把打儿子挂在嘴边的人,也是打两下解解恨而已,父子哪有隔夜仇。 “那,爸爸。”章客尘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小声地问道,“我是不是真的病了啊。” “身体不舒服就去找黄医生,你爸爸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病了。”章梓新回道。章客尘不说这事儿,他都差点忘了,昨晚这小子可是好折腾老子,要不是还惦念着他的身体,章梓新都直接一个手刀过去,赏他一个昏睡咒了。 “可是……”章客尘可是了半天,也没有可是出什么结果来。他今天早上醒来之后回想着昨晚的梦,并没有感觉不舒服,反而觉得很舒服,这是怎么回事儿呢?那这还需要找黄医生吗? 章梓新就怕自己回去之后一忙起来就能把这事儿给忘了,交代章客尘道,“回去之后找黄医生给你检查一下,若是黄医生说有需要爸爸帮忙的地方,再来找我。”章梓新又加了一句,“不要讳疾忌医。” “哦。”章客尘表示自己记下了。 倒不是章梓新不愿意和儿子交流这方面的问题,男孩子在刚刚接触到性事的时候,父亲应该是最好的指导老师,怎么都比某些冷冰冰的医生好,而且父子之间交流会方便很多,不会有太多的隔阂。 只是章梓新现在并不确定章客尘是不是病了。若是他妄下定论,很容易给章客尘造成阴影。 难道章梓新要笑嘻嘻地问章客尘,“呦,儿子,听说你昨晚梦到老爸了?你那二叔长得怎么样,很壮实吧?儿子,别不好意思嘛,喜欢老子就直说,有啥不好意思的。再说了,还是爸爸帮你的呢,老子都没嫌弃你,你倒是嫌弃起老子来了。” 虽然这么粗俗的话语由盖尚德说出来倒有更大的可能性一下,不过就是给章梓新贴上一张盖尚德的面孔,他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等医生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章梓新如此安慰自己。 吃完了早饭,章客尘便恢复了正常。 章客尘来祖宅这边也就是疯那么一小会,或者是去玩水,或者是去爬树,又或者是将某间屋子捣腾地天翻地覆,不过不管章客尘疯成什么样,他都会在第二天恢复正常。 第二天是父子俩相处的时间。章客尘小的时候,章梓新会陪着他玩玩球类运动什么的,再大点章客尘的体力支持之后就是体能训练,间或掺杂着一些对桥牌围棋等兴趣的培养,这也是每次来祖宅这边,后面都会跟着人的原因。因为章梓新并不是全能的人,而这天要教导章客尘哪方面的内容,又完全由章梓新的临时兴趣决定。 这也是章客尘不喜欢别人在场的原因。在章客尘的心中,父亲的形象永远都是高大的,世界上没有父亲办不到的事情。既然这样,他只需要父亲这一个老师就够了,哪需要那么多人围着他转。 章梓新多次指责章客尘的错误观点,连“三人行必有我师”都拿出来了,可惜任然无法改变在章客尘心中,“父亲是万能的”这个思想。 小孩子根深蒂固的思想太严重,不过这也许并没有多大的坏处,最少在章客尘这里,他一直努力着,向父亲看齐,想早日达到和父亲比肩的位置。 外面下了小雨,并不适合户外运动,章客尘便拿了围棋过来,坐在竹木亭子中,和章梓新来回厮杀了几盘。 章梓新看着眼前的少年,从之前丝毫不懂的乱走一气,到后来的急功近利有勇无谋,再到现在的稳扎稳打暗渡陈仓,没有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自己已经不知在何时,真正将他作为一个对手看待,而不再是单纯地陪小孩子玩玩的心态。 “爸爸,你输了。”章客尘开口提醒到。 “嗯,爸爸输了。”章梓新走了神,心思自然不稳重,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章客尘倒没有多大的欢喜,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样。 看着雨势已经很小了,虽然不想着这么早回去,不过还不知道下午会不会继续下雨,章客尘对章梓新说道,“爸爸,我们回去吧。我饿了。” 章梓新嗯道,“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回去。” 章梓新心中暗叹,这小阿尘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事都想了解一二,可偏偏对做饭这事儿避之千里,而且每次来祖宅这边,章客尘绝对是非章梓新做的饭不吃,就是饿上他两天也不好使。所以就是父子两人的后面跟了再多的人,也绝不会出现做厨子这个职业的人。 也就是这么个儿子能让章梓新屈尊进厨房忙里忙外了。也幸得章客尘的嘴巴不挑剔,章梓新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可让小阿尘和章梓新讨论一下吃什么的问题,这是比让他吃别人做的饭菜还难受。 倘若是把这看做是章客尘的一种抽风行为,还好的是,这发病频率并不高,也就是一两个月一次而已,也在章梓新的承受范围之内。 章家就这一个孩子,宠着就宠着吧,他章梓新又不是宠不起。 所以即使章客尘现在已经十五岁了,章梓新仍然把儿子当成是小孩子看待。 可能在父母心里,孩子永远是孩子,虽然一直盼着自己的孩子快点长大,可又永远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没有长大。矛盾的心理啊。 父子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开车出了祖宅。这边自有人回来打扫整理,就不用他们再操心了。 依旧是章梓新开车,章客尘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不过章客尘的身体看上去很老实,眼睛倒是到处乱瞟。 上午的小雨到中午时分已经不下了,雨后的清新空气让人流连忘返。虽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章客尘会对渭山这边有着特殊的感情,就是章梓新自己现在也是不想回去。翠绿的山林仿佛也知道他们要离去般,静静地目送着他们,沉默不语。 “哎,爸爸,兔子。”章客尘突然摇着章梓新的胳膊,喊道,“兔子,爸爸,我看到兔子了。” “怎么可能。”别说离着多远,就是现在章梓新开车将近二百码的时速,章客尘怎么可能一眼就能看到一只兔子。 “爸爸,真的,我真的看到了。”章客尘不死心。 章梓新被章客尘晃的没有办法,只得慢慢减速。他就是想开车也开不了啊,那个小兔崽子在旁边一直摇晃他,他就是车技再好,路上再没有别的车子,也架不住章客尘那么个摇晃法啊。 “爸爸真好。”章客尘看着章梓新减速,由衷地说了一句。 “只此一次。”章梓新将车子停在一边,其实他根本不相信章客尘刚刚看到了兔子,再说他们现在都跑出去这么久了,就是回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章客尘笑嘻嘻的不当回事,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章梓新突然头皮发麻,心中警钟大震,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向章客尘扑去。 章客尘原本要起身离开车子的身体被章梓新一压,差点没一下子栽下去,幸亏一只脚已经迈到了车子外面,勉强支撑住了身体。 就在此时原本寂静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枪声,还没等章客尘听清来自何方,一声闷响就从自己的身体上方传来。 前前后后不过一两秒钟的事情,却让章客尘的心沉到了海底。 章客尘甚至顾不得隐藏在山林里面的人此时还有没有后招,他只想他的爸爸。 不顾章梓新的开口阻拦,章客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将章梓新拽到了副驾驶座位上,自己撑着车门一跃而起跳到章梓新的身体,坐到了驾驶座中,一脚踩油门,开车就走。 或许,用“逃”这个字来形容,会更恰当一点。 12.那人 空中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 密密麻麻的水滴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地往章客尘的脸上砸,可依旧无法让章客尘放慢车速。 高速行驶的车子驶过一个个水洼,溅起一层又一层的水帘,眨眼就消失在了盘旋的山路上。 章梓新看着儿子坚定的神色,突然感觉自己之前似乎小瞧了这个儿子。 章客尘开动车子之后只对章客尘说了一句话,“麻烦爸爸关一下车门。”甚至连章梓新是否受伤都没有过问,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就是小孩子任性想开车过一把瘾一样。 而章梓新却是知道,在刚刚那么危险而一切又不确定的情况下,章客尘开车走人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在此地停留时间越长就越危险,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后面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景。 章客尘的沉着冷静似乎感染到了章梓新,章梓新虽然面色惨白,不过精神还不错,还会偶尔指点一下章客尘的车技。章客尘也不说话,默默地照着章梓新说的去做。 这里离山脚已经不远了,开车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在山脚就会有人接他们,这也是章梓新放心让章客尘开车的原因。 章梓新之前从未见过章客尘开车。 只不过章梓新没有想到的是,章客尘的车技居然不错,虽然不算是太稳,不过也不排除有天气的原因,能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中,而且是下雨天的情况下,章客尘将车子在山林中盘绕的马路上开到将近一百码的时速,也是可以让人称赞的。 到了山脚,果然阿黎已经带着人在等着了。 见到是章客尘开车,已经将一群人吓了一跳,再看见章客尘连车子都没停稳,就急急忙忙从车上跳下来,更是让人有不好的想法。 果然,章客尘一边绕过车去给章梓新开门,一边冲着这边大吼,“还快点不滚过来!” 章家的小少爷何时这么大吼过,向来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就是小时候被人打了也是凄凄惨惨地小声哭泣,何时这么不要命地大吼大叫过。 一群人顾不得打伞蜂拥而上,而怎么也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是已经血染大半个身子的章梓新。 “我没事,阿尘不用担心。”章梓新嘴上说着没事儿,可是还无力气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甚至这话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说完之后就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章客尘给刚刚赶过来的众人让开位置,再次下令道,“去医院。” 来不及多问,阿黎急忙上前抱着章梓新上了一辆车,还好车上有随行的医生,是为这种不好天气害怕小少爷感冒什么的特意准备的。只是这种医生明显不是干这种活儿的料,不过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看看伤势止止血什么的也是好的。 章客尘站在银白色敞篷小跑车的旁边,看着阿黎带章梓新飞速离开,他并没有跟上前去。 章客尘回头,一脚踹到了车门上。 都是他的错,昨天使性子非不要人跟着,今天又非要停车看什么兔子,这才让章梓新受了伤。 章梓新有多疼他,难道自己不知道吗?他一次一次挑战章梓新的底线,可偏偏章梓新就是纵容着他。可若这是要用章梓新的生命还能换来的结果,章客尘宁愿是自己刚刚受伤,宁愿是自己当场被人秒杀。 刷刷的雨水掺杂着无声的泪水,声声砸到了章客尘的心底。 昨日的疯狂一去不复返,章客尘站在雨中任雨水将自己浇了个透彻。 仿佛那个年少不经事的孩子,一下子被一盆冷水浇醒,双手不知何时死死握成拳头,恨不得自己就用这双手去将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揍扁。 一把黑色的雨伞在头顶撑起。 章客尘慢慢松开双手,回头果然看到了李叔担心的神情。 “李叔,我没事。”章客尘开口说话想让李叔放心,不想不知是不是之前太过紧张,还是刚刚淋了雨的事儿,音声竟是哑的不行。 从李叔手中接过雨伞,章客尘一步一步向来接他的车子走去,又吩咐道,“封山。”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章家父子的命,此时的章客尘并不关心,早晚他章客尘要把这些人后面的幕后之人全部处理干净。 此时,章客尘只想先来一个小小的开胃菜。 你们不是喜欢在山上呆着嘛,那就好好呆着,最好能呆着一年半载的,就是不饿死你,也能困死你。 至此,渭山祖宅成了章家的禁地。 章梓新在一家私人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周天的傍晚时分。 章梓新的伤并不重,也是他运气好,子弹擦着肩膀部位的骨头过去,将皮肉带去一块,不过骨头并没有伤到。只不过是之前淋着雨,雨水混着血水湿了衣服,这才看起来吓人的人。至于章梓新从中午一直睡到下午,可能是淋雨受了凉,体力不支昏睡过去而已。 此时章梓新醒来,已经是没什么大事儿了,仔细调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短时间内手是不能提重物了。 章梓新醒来了,更多的是被饿醒的。 隐隐约约仿佛听到阿黎和章客尘说着什么,章客尘时不时的嗯一句,不过并没有提出处理的方法。章梓新侧过脑袋睁开眼睛,恍惚中看着章客尘站在窗前的身影,仿佛看到十几年前的那个男人,两人是那么相似,竟给章梓新一种两人就是一个人的错觉。 缓了缓神儿,章梓新准备坐起来,没想到一阵疼痛突然而至,将刚刚支起半个身子的章梓新又打了回去。 不远处的章客尘听到响声,连忙走过来,“爸爸,你醒了。” 章梓新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了自己的无力,就着章客尘的胳膊坐起来。躺了一下午,他还真不习惯。 章客尘弯腰帮章梓新垫好靠枕,遂又在病床边站好,沉声说道,“爸爸,对不起。” 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任性造成的,没想到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的竟是自己的爸爸。 章梓新微微抬头看看章客尘,又转过头对他身后的阿黎说道,“我饿了。麻烦阿黎去找点吃的吧。” 这是最明显不过的支人走开了,阿黎也不多问,点头应了便离开的病房。 看阿黎出去并将门也关上,章梓新这才抬头示意章客尘,“坐。” 章梓新现在就一个反应,疼,甚至多说一个字都会感觉全身疼的厉害,他都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全身受伤啊,怎么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嚣张的叫唤呢。强忍着浑身的疼痛,若不是呲牙咧嘴这事儿在儿子面前有失身份,或者是换做是阿黎在自己面前的话,估计章梓新都能叫出来了。 章客尘很听话地在一边坐下,只是低着头,并不敢看章梓新。 章梓新终于不用在昂着头看他,觉得省了不少麻烦。 章梓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他不在是那个只会躲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小孩子,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不再是事事都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家伙。他有自己的想法,他识大局,他懂得分析利弊,他在一点一点的成长,正在向着他的父亲慢慢靠拢。 章梓新也不知道是应该为章客尘的成长感到高兴,还是为他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而感到失落。父母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更多就是这种患得患失,在各种矛盾的心理斗争中不断地和孩子们磨合。 而这种磨合,没有任何人的父母是希望通过这种枪杀的方式。 当章梓新回想起在渭山那一幕,心里不自觉地就会害怕。若是自己当时没有将章客尘按倒,而是任由他站起来的话,有可能那颗子弹就会冲着章客尘的胸部穿膛而过。 这是他的孩子,他章梓新的孩子,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受伤。 章梓新光是想想那并不存在的后果,都觉得特别揪心。 “抬起头来让爸爸看看。”章梓新说道。 章客尘再不愿意,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不听话。章客尘慢慢抬起头,任由章梓新打量着自己。 “伤着了吗?”章梓新看章客尘的脸色还不错,全身上下没有受伤的样子,不过还是亲口问一句才放心。 “没有。”章客尘回道。他被章梓新保护得好好的,一点没有受到伤害。 “可是吓着了?”章梓新轻声问道。 章梓新对章客尘的教育虽然涉及多个方面,体能训练也从未落下,不过章客尘对枪支弹药方面的接触可以说几乎没有。父母虽都希望孩子有一技之长来傍身,可这种危险的东西都是敬而远之的。 “没有。”章客尘回道。 章客尘虽然对各种武器并不熟悉,不过也至于到谈虎色变的地步。 当时车上并没有任何武器,这也是章客尘要迅速逃离现场的原因,真的正面冲突起来,他们没有任何胜算,还不如跑路来的安全。更何况还下着雨,枪法再精湛的人也会失点准头,只要他们父子俩跑得够快,就不用担心后面可能被追击的问题。 13.那事 听着章客尘亲口说没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他说的是真的,章梓新这才放下心来。 章梓新思索片刻,问道:“此事,爸爸交给你来处理,如何?” 章梓新说的颇为郑重,将一直绷着神经的章客尘说愣了。 章客尘低头回道:“爸爸,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就从刚刚阿黎给他的信息来看,这事儿牵扯过多,甚至涉及到十几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还有没有出生都是问题,并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实力,只是这种牵连众多的事情,没有一个能压得住场的人出面,单凭他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就是有想法有力量,也难成事。 所以章客尘在回答章梓新的问题时,并没有否定自己的能力,而是否定了自己的人际。 “现在有什么消息?”章梓新也不强迫,章客尘年纪也不大,要历练的话慢慢来就好,没有必要一来就上大事件,真和他说的一样,到时候镇不住场子,还不如现在就不接手。 章梓新最喜欢章客尘的一点就是这孩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又有什么事是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办到的。 这也是章梓新不反感章客尘在自己面前耍小性子的原因。章客尘是真的抓住了章梓新的软肋,作为父亲的章梓新就是拿儿子的软磨硬泡没有办法,谁让他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宠着他,难道还盼望着别人来宠他吗? 章客尘听章梓新这么问就知道,章梓新已经没有让自己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来的意思了。心里有失落也有担心,说不出的复杂的情感交织着,心里五味杂全,面上又凝重了几分。 “爸爸还是等阿黎回来,吃了晚饭,再听他说吧。”章客尘如此回道。 章梓新没有想到章客尘会直接拒绝自己,说道:“爸爸这不是想听听你的意思嘛。” 看章客尘神色并没有好转,章梓新又说道:“有什么想法和爸爸说说,我们一起分析一下。” 天知道这是章客尘在面对章梓新时最腼腆的一次,之前不管什么事不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和章梓新遮遮掩掩的。 章梓新都这么说了,章客尘也不好再反对。想了想之后,章客尘用最简短的语言,甚至用了疑惑的口气,说道:“牵扯到的我的身世?” “哦?”章梓新倒是蛮意外的,露出比较好奇的表情,问道:“你的什么身世?” 饶是章客尘再镇定,听到章梓新这么反问他,也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回答了。 “说是,说是……”章客尘一时结结巴巴,倒是说不清楚话了。 章梓新静静看着章客尘,没有催促,病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静。 章客尘心里绕了好几个圈子,终究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章梓新,问道:“爸爸,你……我,我是你的儿子吗?” 章梓新不知道章客尘这是从哪里得到的什么样的消息,用那只还勉强抬得起来的胳膊伸手招呼章客尘坐近一点,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只要你叫我一声爸爸,你就是我的儿子。” 章客尘听这话,脸上明显失落的表情表示自己显然已经对之前怀疑的问题有了答案。 章梓新看着章客尘的变化,心里也不是滋味。话既不能说的太清楚,又不能直接否定掉,这是折磨两个人啊。 章梓新说道:“既然你不想牵扯这件事情里面来,那就不用管了。若是想知道什么事情,就直接去问阿黎。爸爸这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顾不上你,你自己好好的。” 章客尘点点头,并不言语。 又过了一会,阿黎敲门而入,看来是算好了时间,琢磨着这父子两人谈完之后才进来的。 章梓新受伤的是右臂,这几日吃饭都是问题,章客尘礼貌地请阿黎下去也吃饭,又把阿黎给支开了。 章梓新看着儿子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吃饭,感觉像是两人的父子关系一下子颠倒了,仿佛他才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儿子,他面前的章客尘才是那个慈爱的父亲。 章梓新想到这里一阵失笑。 “爸爸?”章客尘刚刚舀起饭菜的手停在半空中,疑惑地问道。 章梓新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章客尘也搞不明白章梓新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依旧不紧不慢地喂章梓新吃完饭。两人不再说话,速度自然快了不少,十来分钟的功夫章梓新就吃饱了。 章梓新看章客尘收拾碗筷,说道:“你也没吃,记得回去多吃点。” “我在这里陪着爸爸,不回家了。”章客尘答道。 章梓新没有料到章客尘晚上还会留下来,说道:“爸爸没事,你回去吧,这里不安全,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章客尘不再坚持,说道:“我再陪陪爸爸,过一会再回去。” 章梓新点头应了。两人各退一步,算是达成了一致。 章客尘收拾好了东西,就在一边坐着,紧紧地盯着章梓新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没注意,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章梓新摸摸章客尘的脑袋,轻声说道:“爸爸没事了,过几天就好了,下个月带你去海边玩。” 章客尘多少还有点孩子的贪玩,反反复复回想了之前医生说的章梓新两三周就能全好的话,觉得这话说的也就有了可行性。面上终于不再是拧着的一张脸,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就是之前开车到山脚看到到阿黎他们时,章客尘都没感到安全过,再到了医院里,看着章梓新做完手术,心里仍然是不放心,直到现在听章梓新亲口说了保证,章客尘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章客尘对于章梓新的承诺有一种完全信服的本能。 章客尘放松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没一会功夫,就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章梓新不忍心去叫醒他,扯过自己身上的薄被,往他的身上盖了一下。 外面早已经黑天了,章梓新将床头的灯光调暗,月光缓缓地照了进来,在章客尘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很喜欢这个位置,不愿意离开。 章梓新看着眼前这个还带有几分稚嫩的身躯,胸口就止不住的心疼。 他还是个孩子。章梓新感叹道,到底是谁,想要对一个孩子出手。那一颗飞奔而来的子弹,若是没有章梓新下意识的那一扑,真的很有可能就冲着章客尘的心脏而去。就是不正好打在心脏上,打到旁边的肺腑,章客尘也没有几分钟的活头了。 黑暗中,手头没有任何资料的章梓新肯定了两件事情,一,这次的目标不是他章梓新,而是他的儿子章客尘;二,家里有内鬼。 章家父子两人去渭山可以说是临时起意,而不带人去更是章客尘临时决定的。章客尘没有自己把自己送上黄泉路的可能,更没有弑父上位的可能。不说别的,章家就章客尘一个儿子,章梓新百年之后章家的所有都是章客尘的,他章客尘就是有篡位的想法,也不必在自己还没有成年,没有任何力量的情况下干这种蠢事。 想来是一伙窥视了许久,又联合章家内部人员,直接在渭山上等着章家父子自己送上门去了。 而选在路上袭击,不是在祖宅里下手,自然也是经过考虑的。章家父子既然敢两个人就上山去,自然是祖宅里有所依仗,看来敌人宁愿是在山脚附近碰碰运气,也不敢独闯虎穴啊。也不知是章客尘的运气太背,还是敌人的运气太好,不巧的很,章客尘被一只所谓的兔子吸引了注意力,章梓新停车之后,两个静止的目标自然比活动的目标好多了。 又或者是,射杀章客尘的人应该是个狙击手,一击不中之后,暴露隐藏地点,迅速撤离,这样章家父子在后面的逃离过程中才没有收到继续的追击射杀。 还好的是,章家父子两个人只是章梓新自己受了轻伤,章客尘多多少少的惊吓之外,倒是没有多大的事儿。 阿黎不知何时进来了,很快适应了屋内的黑暗之后,看章梓新在想事情,静静地边站在一旁,也比没有打扰他。 章梓新想了一会,觉得大脑有些胀痛,想必是中午受了伤又淋了雨,现在大脑有些不听指挥了。 章梓新低声吩咐阿黎将章客尘送回家,并嘱咐一定保护好他。 阿黎轻轻抱起章客尘,并一路将他抱回家里。 家里的内鬼还没有找到,家里现在也不安全,不过章家最精锐的部分都在那里,除了家里,别的地方章梓新更不放心了。 暂且要搞小动作的人先高兴两天吧,早晚有露出尾巴的时候。那个时候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看来章家要有一场大清洗啊。章梓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脑海中最后的想法就是这么一句话。 14.性取向 章客尘十五岁那一年的夏天,章梓新为他挡了一枪。 本应是关系更加亲密的两人,却不知怎么的,竟然闹到了半个多月不说话的地步。 事情起因不是别人,正是章客尘的那位好竹马,盖书清。 盖家不管不问,章家不予回复,没过多久,圈内的八卦新闻就出来了。 长篇累牍下来,说的无外乎就是一件事,盖书清和章客尘搞断袖。 搞断袖,还是盖家的盖书清和章家的章客尘搞断袖。 一句话砸进去了两个家族,偏偏哪家都不予回复,而事情的主角也不管外面怎么说,公开场合大秀亲密,亲亲我我更是常事,甚至有人开玩笑要喜糖吃,结果第二天就收到了请帖,盖书清和章客尘要订婚的喜帖。 喜从何来? 喜从悲来。 盖尚德当真打断了盖书清的腿,没个三五个月的休养,盖书清甭想下床。 原本盖尚德以为盖书清就是玩玩,在听说两个小孩子在外面不知收敛时,忍不住叨叨了两句,结果盖书清就和盖尚德杠上了,连什么“非章客尘不娶”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 盖尚德再好的脾气也能被盖书清给气死,更别说那个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的火爆脾气,这不,盖书清的腿就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那好吧,订婚仪式就往后推个百八十天的吧。 如此,章家的父子俩也较上劲了。 渭山上的枪击事件牵扯出的旧事,让章客尘觉得在面对章梓新时有些尴尬,而章梓新先是忙着住院,出院后又忙着处理各项事情,和章客尘的交流就少了,便造成了父子两人好几天都见不到彼此的结果。再加之章客尘和盖书清的一档子蠢事,章梓新更是没有心情去搭理,章客尘也乐得清闲,这不,我不来你不往的,父子两人竟然不声不响地相处了将近一个月。 直到盖书清拆了石膏,架着拐杖到处乱跑忙活着两人的订婚仪式,章客尘这才被章梓新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书房里。 章梓新看着面前的孩子,一个多月前还在自己面前胡搅蛮缠的人,现在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章梓新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章梓新想想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恰是在整个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所以在章客尘年少的时候,章梓新刻意屏蔽掉了那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事情,没想到章客尘似乎本身就对外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性,很多事情到了他这里,会自动被屏蔽掉,就像是章梓新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一样。 章梓新曾问自己,就是平常人家养个女孩子,也要教导一些“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吧,怎么在章客尘这里,啥都用不上呢。 章客尘就仿佛是保留了十二分的纯真一般,最少,在章梓新面前,一直是一个孩子。 直到那天从渭山回来。 章客尘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长大,再面对章梓新时,没有了之前撒娇的自然,眼神中各种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让章梓新心疼恨不得伸手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安抚。 章梓新终究是败给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阿尘,你要和阿清那小子在一起吗?”章梓新如此问道。 “是。”章客尘的回答只有这一个字。 “你,你喜欢他?”章梓新追问。 “是。”章客尘仍然只回答一个字。 章梓新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难道要问问他的小阿尘,阿尘啊,你知道啥是喜欢吗? 章梓新没有再问。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喜欢就喜欢吧。 他的阿尘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至于那些有的没的,自有他章梓新为儿子遮风挡雨。 只是章梓新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两句问话会在几年后又由章客尘以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那时章客尘直视着章梓新的眼睛,十分坚定地对他说,“我要和苏雨凉在一起。我喜欢他。” 而章梓新听着章客尘转身摔门而去的声音,无声的落了泪。 这,就是报应吗? 章客尘与盖书清的订婚仪式在八月十五中秋节当天举行。 盖书清刚刚满十六岁,章客尘离十六岁还差着那么几个月。 没有双方父母出席,只是一群年纪相差不大的朋友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一番。 当事人玩的不亦乐乎,而这些在章家盖家的两位高堂看来,这就是一场闹剧。 事实证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是这个反应过程长了点而已。 二零零八年的夏天,对章家来说,最大的事情不是举世瞩目的奥运会,而是自家儿子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自杀。 从章客尘十五岁那年秋天开始,到二零零八的夏天,将近六年的时间,章客尘和盖书清出双入对,好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甜蜜小情侣。 可惜美好的事物总会被破坏。来破坏这段姻缘的,不是别人,正是盖书清的儿子。 盖尚德竟然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孙子。 章客尘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被戴的绿帽子。 盖书清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何开的口,和章客尘说,自己喜欢女人。 章客尘绝食两天。 任凭被关在门外的李叔如何劝说,章客尘就是不吃饭。 章梓新为此满世界追杀盖书清。 两个孩子若是两厢情愿,两方父母就是承受再大的压力也得忍着,可这不代表你盖书清就能在外边乱搞女人,还把孩子给搞出来了,直到人家将儿子抱上家门,盖书清这才表示自己刚刚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这是开的什么国际玩笑。 这岂不是说,章客尘白白让盖书清给耍了六年? 再加之章客尘绝食不吃饭,章梓新怎么可能会放过盖书清。 章家愁眉苦脸,被章家追杀的盖家倒是阖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管他盖书清这儿子是哪个女人生出来的呢,反正做过DNA验证了,小家伙就是盖家的种。 盖尚德那个叫高兴的啊,儿子终于迷途知返啊,老子能不高兴嘛。 章家有本事就杀上门来,儿子你放心,有老子给你顶着。 盖尚德终于霸气了一回。 章梓新也放出狠话了,见到盖书清出现在章家地盘,二话不说,直接往死里打。 盖书清自己觉得对不起章客尘,听闻章客尘绝食不吃饭,还亲自上门想安慰他一番。结果被章梓新一脚踹了出来,连句话都没有说出口的。 盖书清又来了两次,章梓新都是直接用脚说话。 盖尚德顾忌着两家的面子,即使心里再不乐意,还是把盖书清送到国外避难去了。 留下章客尘依旧被人指指点点。 你说这盖尚德送儿子出国,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谁知道呢。 章客尘并不是真的在绝食,他就是想给自己充分的时间,想明白一件事情而已。 盖书清都和女人生完孩子呢,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不喜欢女人的,那么章客尘呢?章客尘是不是和盖书清一样,之前只是玩玩热闹,但是骨子里还是喜欢女人的呢? 章客尘心里很是疑惑,所以他觉得要想清楚,想明白,可能自己已经糊涂了六年的时间,那之后自己不能再继续糊涂下去。 章客尘整整想了两天的时间,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当他觉得自己终于想明白的时候,走出房门,站在准备砸门而入的章梓新面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爸爸,我喜欢男人。”说完,就倒在了章梓新怀里。 章梓新连忙抱着章客尘进屋,将人放到床上,章家上下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章客尘就是体力不支饿晕过去了。 章客尘醒过来看到章梓新坐在自己面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还是,“爸爸,我喜欢男人。” “好好好。”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吧,难道还有比儿子的性命更重要的事吗?章梓新那个心绞痛啊。 你说这章家,到底是该感谢盖书清呢,还是继续追杀他呢?谁知道呢。 不过没过多少时间,章梓新就发现一个问题,甚至都有自己也想绝食的冲动。 15.礼物 盖书清在章家并不敢长时间逗留。 就是两三年后想当初起章梓新对自己的追杀令,盖书清都是满身冷汗一阵后怕。 又逗弄了章客尘两句,让他不用客气,好好利用自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也就是那个避孕套,盖书清便起身准备告辞。 章客尘摆手,驱赶苍蝇版的撵着盖书清快走,“快滚快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话虽这么说,章客尘并没有真的将人赶出去,不过就是手头上做做样子罢了。怎么说两个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年轻时候的事没有谁对谁错的,就是之前盖书清在国外的时候,两人也是有联系的。 盖书清抬脚准备走人,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问道:“你的男朋友呢?他不陪你一起过生日吗?” 盖书清对章客尘的事情还是了解一二的,再说,这章客尘的男朋友也不是什么秘密,章客尘是同性恋的事儿,早在好几年前,还和盖书清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天下皆知了。至于之后闹出来的糗事,更是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重点,那么自然也就会注意之后章客尘的动作,对于章客尘的下一位男朋友那更是全世界都知道。 提到自己的男朋友,章客尘倒是平静的很。 章客尘回到软榻上躺好,回道:“哦,我们分手了。”章客尘倒是没说什么具体的,只用最平淡的一句话解答了盖书清的疑问。 可是越是这么简洁的话语,越让盖书清好奇。 “分手了?”盖书清惊奇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好像上周的时候,章客尘还跟自己说,正在筹划着想和男朋友去哪里度蜜月的事吧,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分手了,真够迅速的。 “我的事儿什么时候需要跟你报备了?”章客尘回道。 “我就是问问。”听章客尘这么问,盖书清也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这么说倒是想是他才是章客尘的情人一样。 盖书清说道:“那你好好过生日吧,我回去了。”又想了想,盖书清还是加了一句,“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想开点。” 盖书清这是害怕章客尘再来次绝食自杀啊,估计就是这次和自己没有关系,不过作为有前科的人,盖书清真的觉得自己会难逃一死,所以盖书清说这话是给章客尘打预防针呢,怎么着章客尘也得看着兄弟好几年的份上,千万别扯到自己身上来啊。 “快滚!”章客尘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直接送给盖书清两个冰冷的大字。 盖书清麻利利地滚走了。 可惜,有时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不,盖书清还没迈出章家大门呢,就在门口碰上了刚刚进门的章梓新。 盖书清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一声:“章叔叔……” 章梓新显然对这个盖家的小儿子记忆深刻,不过对他并不感兴趣。章梓新还记得这孩子应该是在国外的,随口问了一句:“哦,阿清啊,什么回来的?” 盖书清听见章梓新再平常不过的一句简单的问话,简直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答道:“嗯,有几天了,嗯,有一周了……”看看,时间都算不清了。 章梓新也不在意,又说道:“嗯,一起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了。”可不是好久嘛,别看两三年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中间盖书清没有回来过,一次都没有,不就是害怕章梓新对自己惦念不忘嘛。 盖书清哪敢在章家留下来吃饭,连忙说道:“章叔叔实在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事,就是顺便过来给阿尘送生日礼物来的。”言外之意就是章梓新留他吃饭也不给面子了。 章梓新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生日礼物。 章梓新没有再留盖书清,吩咐一句,让人把盖书清送了出去。 章梓新往楼上走着,心里一阵懊恼,这两天竟然忙得忘记了阿尘的生日。 先是父子两人吵了两句,又冷战了几天,再加上章梓新忙着处理事情,便把章客尘的生日忘了个一干二净。 章客尘之前再怎么对章梓新出言不敬,可是哪有父亲记恨儿子的,章梓新对着章客尘发了一顿脾气,自己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就盼着章客尘能道个歉,自己就能找个台阶下来了。可惜章客尘不懂风情啊,这父子两人冷战了好几天,竟然丝毫不服软,章梓新也就忘了章客尘还要过生日的事情。 父子两人闹成这样,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谁还敢在章梓新的面前提章客尘生日的事情。 章梓新没有敲门,推门而入进了章客尘的房间。 章客尘还在晒着太阳,听声音以为是盖书清去而复返,头也不抬地说道:“您老还有什么事,赶快说。省的我老子回来之后你又走不了了。”章客尘这么说也就是想吓吓盖书清,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章梓新会在什么时候回来,要是章梓新一直不回家那才好呢。 章梓新被章客尘的话说的一愣,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不像是对自己说的。 章梓新来到软榻前,弯腰将那床又不知何时被章客尘踢下去的薄被盖到他的身上,轻声说道:“阿尘,生日快乐。” 章客尘猛地睁开眼睛,瞅着近在眼前的人,惊得差点将自己翻下榻去。 “爸爸……”章客尘将身子挪到离章梓新最远的地方去,用最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与刚刚说话时候的底气中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章梓新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戒备的神情,心中突然后悔起自己这几天的行为了。 儿子为这场生日宴会不知盼望了多久,而却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整得连唯一前来为阿尘庆祝生日的人都急着离开,章梓新看着章客尘明显瘦下去的脸庞,心里更是心疼不已。 章梓新征求章客尘的意见:“爸爸去给你做碗长寿面可好?” 章梓新这是心虚,他自己都忘记给章客尘准备礼物了,只能暂时用一碗长寿面来顶门面,再说了,长寿面一般都是在早上吃的,哪有在将近晚饭点的时候吃的。 章客尘已经从之前的震惊中走出来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鉴于章梓新还是弯身对着自己,章客尘也没有起身,平静地拒绝了章梓新的好意,说道:“不劳父亲费心了,李叔已经在早上为我做过长寿面了。”看看这话说的,明明就是说章梓新这做父亲的还不如人家一个管家对自己的儿子的生日上心。 章梓新也自知理亏,为自己找台阶下,说道:“那不是,和爸爸做的不一样嘛。阿尘好久没有尝尝爸爸的手艺了,今晚爸爸亲自下厨可好?” 章梓新如此说了,章客尘也不好再拒绝。简单了嗯了一声,也不说自己想吃什么,就是一副你做啥我就吃啥,极好打发的样子。 章梓新又为章客尘掖掖被角,说道:“那阿尘再休息一会,爸爸做好了再叫你下去吃饭。” 章客尘听着章梓新下楼的声音,自己也觉得很无语。 明明自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了,可是章梓新一直把自己当小孩子看,而自己也理所当然地接受章梓新的爱护,似乎自己一直都没有长大,这也是有时候在面对章梓新的时候,章客尘会露出害怕的一面的原因。 不过在章客尘在墓地呆了一年后,这段奇特的经历让他不再害怕章梓新。可能是人在经历生死之后,就会有一种特殊的感觉,那些之前看起来很危险的事物,现在再看来便没有了那强烈的感觉,大不了不过是一死,而经历过死亡后,就不再害怕了。 今天章梓新突然出现在章客尘面前,章客尘一时没有想到章梓新会在这个时间回家,自然会被惊倒。不过很快便接受了,自然也不会再害怕章梓新。 一顿晚饭吃得寂寞如雪。 整个晚饭期间,章客尘一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在开饭之前,章客尘接过章梓新亲手递过来的一碗长寿面,说了一句:“谢谢爸爸。” 第二句是在晚饭结束之后,章客尘起身离开餐桌时,说了一句:“谢谢爸爸。” 章梓新看着青年离开的身影,差点又将饭桌给掀了。 李叔一度感叹,章家的老老爷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定了这么一张纯红木的极重极重的桌子当做饭桌,要不这桌子早在几天之前就要报废了啊。 16.元旦 章梓新被章客尘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打发的一肚子火气,偏偏又什么话都不好开口。 父亲给儿子做长寿面,儿子恭恭敬敬地接受,而且一顿晚饭吃得没剩下几口饭菜,足够显示出了儿子的诚意,那么做父亲的还能说什么? 章梓新心中一阵烦躁,总觉得最近这一段时间,身边的好多事情都不再按照自己之前设想的那样发展,甚至有要脱离自己掌控的趋势。 章梓新自己也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章梓新又察觉不出来。 章客尘倒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左右章梓新的想法,就是他自己不想面对章梓新而已,自然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既然饭桌上躲不过,那就少说一句是一句吧。那晚餐结束之后,也是早点离开的好。 章客尘就是这么想的。 父子两人在章客尘生日当天短暂的接触之后,再次重新回到之前的冷战状态。 章梓新好几天不回家,章客尘自己在家清闲。 这两人看似悠闲的各过各的日子,身边却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第一个忍不住的是李叔。 李叔旁敲侧击,从各个方面关心自家少爷的生活。什么三餐想吃什么了,周末想去哪玩啊,快到元旦了想买什么东西啊,衣食住行无不关心。 章客尘受不了李叔每日早中晚三遍和尚念经版的询问,无奈地回道:“李叔,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这些问题真的不用每天都来问我……”章客尘心里觉得,李叔肯定是一直把他当小孩看待的。 李叔顾左右而言他:“李叔这不是觉得少爷一个人在家里会觉得闷嘛,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章客尘自从上次被章梓新从聚会上叫回家之后,都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家门了,李叔能不担心嘛,平时天天往外跑的人,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管用哪个脚趾头想,都觉得有问题。 再说了,章梓新每日不回家,章客尘每天不出门,那这父子俩怎么也不会有交集啊,这样下去父子关系能不紧张嘛。 章客尘觉得李叔就是多操心,摆摆手,对李叔的话语并没有放在心上。 令章客尘没有想到的是,第二个坐不住的竟然是章梓新。 章梓新难得回家吃晚饭,章客尘倒似是家中主人一般,像模像样地在一旁作陪。 席间,章梓新说道:“过几天汇通商会那边有个新年聚会,需要你出席一下。” 章客尘正在夹菜,随口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章梓新又道:“你每天也不去公司,在家里干什么?” 章客尘不情愿地将嚼了一半的饭菜咽下去,说道:“身体不舒服,请了假在家休养。” 章梓新盯着章客尘的脸看了半天,章客尘生日那天还觉得他的脸瘦了一圈,没想到没几天的功夫就又长回来了,看来果然是家里的生活太安逸了。 章梓新回道:“身体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在家里窝着算是什么事儿。”说完还自己嘀咕了一句,“请假请一年,谁信啊……” 章客尘确实请假了,而且还请了整整一年的假期。 这事儿章梓新自然是知道的,当然也是章梓新批准的。章梓新批过之后才发现问题,不过这几天一直忙着,没有功夫问章客尘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梓新不再开口,等着章客尘的解释。 章客尘能怎么说,难道他要说自己早就清楚公司一年内的发展状况,有没有自己的存在对公司来说都是一样的? 章梓新能劈死他。 章客尘继续扯淡:“黄医生说我受了惊吓,需要静养。”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就是李叔在一旁听了,也觉得自家少爷这病着的身体就应该请假在家里休息个一年半载的。 章梓新从章客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他自己得到的消息和章客尘说的差不多,也不再强迫,说道:“没事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是,爸爸。”章客尘答应了。 李叔惊奇地看着这父子俩,想不到前几天还剑拔弩张的两人,今天竟然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话来了,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不过李叔显然高兴地太早了,这不,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父子两人再也没有了交流。 李叔暗叹,这两位在家里板着张脸,整得整个屋子的人都紧张兮兮的,大气不敢出一声。这好不容易有了话题,又被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打发了事。话不过三句的父子两人带的家里死气沉沉的,一点没有家的样子。 李叔也只有心里暗叹的份。章家父子两人的事情,又岂是别人能插手的。 转眼就是元旦,已经整整有二十天没有出过家门的章客尘站在家门口享受着冬日里这天的最后一缕夕阳的直射,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能够重新站在阳光下。 这二十天来,章客尘又何尝不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一觉醒来,所有的一切就会被现实击碎,而他自己重新回到那个冰冷的墓地去。甚至直到二十天之后的元旦这天,章客尘仍然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突然消失。 只是有些事情担心也没有用,既来之则安之,哪怕今天就是最后一天,那也是他章客尘又多活了一天不是。章客尘如此安慰自己。 章客尘来到车库,开车去了酒店。 汇通商会每年元旦前夕都会举办一场新年聚会,邀请各界名流前来助阵。排场大了之后,门槛自然也就提高了,不是随便搞到一张请帖就能进去的,当然若是能搞到请帖也是一种本事。 章客尘开车技术有些下降,来到酒店时已经迟到了。他并不想引起太多的注意,进去之后寻了个角落便坐了下来。 台上正是有人在举杯祝词,水晶带灯投射下来的光辉,经过客人们手中红酒酒杯的弯折,再从每个人的脸上反射出来,给在场的众人都覆盖上了一层节日里喜庆的气氛。 章客尘一时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 虽然自己之前对待这种场面一直是绰绰有余,可不代表在墓地呆过一年的章客尘会一下子就能适应,他不是神仙,他不是万能的。 章客尘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家里清淡养生的菜品,现在突然要面对整桌的西点,还真有点不习惯。 客气地应酬着周围几人的点头寒暄,章客尘的眼睛一直瞄着中间自助餐桌上的食物,在章客尘现在看来,餐桌上的失去对他来说只有两种可能,能吃和不能吃。 不怪章客尘贪吃,只是这嘴被李叔养叼了之后,再能入得了章客尘的眼睛的实在不多,一圈扫视下来,被章客尘打上“能吃”的标签的食物实在不多。 章客尘心道,也只能将就将就了。谁让他出门前不听李叔的话,稍微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呢,整的现在只有挨饿的份。 好不容易等台上的人讲完祝词,台下人群想起掌声的功夫,章客尘和周围的几人客气两声,一个箭步就往餐桌方向冲去。他真的饿了嘛…… “客尘……”身后一声传来一声犹豫的呼喊,让章客尘声生生顿住了脚步。 章客尘转过身来,腹中传来表现在脸上的饥饿感转眼不见,立马换上了伪装后的微笑,和那人打着招呼:“苏先生,好久不见。” 叫住章客尘的这人正是那位苏雨凉先生。只是之前,也就是二十天以前,章客尘还是“雨凉雨凉”的叫他,而现在不到一个月时间,竟然从亲密的“雨凉”变成了最客套不过的“苏先生”。 章客尘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雨凉。他也曾想过自己和苏雨凉见面后的情景,而可没有一个是有章梓新在场的情况下。 是的,章梓新正拿着两杯香槟过来,递给苏雨凉一杯,空出的手立马搭在了苏雨凉的腰间,这才和章客尘说话:“什么时候来的?之前没有看到你。” 章客尘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章梓新。他以为章梓新让自己前来是因为章梓新有事在外来不了,章客尘才来顶个缺的,谁想自己的父亲竟然陪着自己的前男友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章客尘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一份,回道:“刚来。爸爸,我还饿着呢,先让我吃点东西。” 章梓新还没说话,那边就有人叫他了。章梓新抬眼一看是个不好应付的主儿,便转头对章客尘说道:“不舒服就早点回家,身体要紧。” 章客尘应下了。 父子两人一来一往的两句话,在外人看来怎么都是透着一股子别扭劲,可众人盼望的父子反目成仇的戏码偏偏没有上演,章梓新转身离去后,叹息声以章客尘为中心,一层一层向外扩展。 章客尘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怎么,还想看章家的笑话吗?父亲抢了儿子的男人,难不成做儿子的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父亲大打出手? 真真是笑话。 17.酒醉(上) 盖书清站在盖尚德的身后,静静地听着几位长辈谈论章家的事情。 刚刚的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很快便在整个聚会上传开,被灯光遮盖了本来面目的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就开始了对章家祖宗八辈子的问候。 这本就是一个拉拢伙伴排斥同行的潜规则聚会,不带脏字地贬低对手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抬高自己,是聚会上每个人的共有技能。 站在盖尚德左手边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男士,姓白名恩泽,在影视界算是说得上话的人。在那个圈子里混久了,难免会沾染上一分碎嘴的习惯,这章家的话题正是由此人而引起。 “听说章家这一段时间可不怎么太平。”白恩泽如此说道。 “哦,如何不太平?”接话的是白恩泽旁边的一位女士,盖书清一眼看过去,这位女士衣着华丽浓妆淡抹,身上不停晃动的首饰更是差点晃了盖书清的眼睛,盖书清琢磨着,这位女士年纪不大,应该不是白恩泽的夫人,不过至于有没有别的关系,就不是盖书清能知道的了。 “章梓新已经有半个多月不回家,章家那位少爷却是不怎么出门,父子两人闹腾了有一个月了吧。”白恩泽说起章家父子来,谁也不夸谁也不贬,只说了一个事实,又留有三分余地,引着人往深处想。 “章先生和章少爷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怎么……”有人发出疑问。 白恩泽解释道:“外界传言说是章家的少爷一直不肯结婚生子,章梓新觉得儿子不堪重任,想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事情了。” 不就是说章客尘喜欢男人,自己又生不出儿子来,章家不能让他来做继承人呗。盖书清在心里想到,这白恩泽还只说了章客尘的事情,还没谣传章梓新在外面乱搞女人乱搞儿子的,盖书清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替章梓新感到庆幸。 盖尚德稍稍给身后的盖书清打眼色,自己向旁边挪了一个身位,盖书清上前一步。 “爸爸,你来这边也不和我说一声。”白恩泽身边的女士突然被挤走,冒出一个小姑娘来,搂着白恩泽的胳膊就开始撒娇:“我找了你好久好久,肚子还饿着呢。” 盖书清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这小姑娘抢了口,盖书清干脆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说是一位小姑娘,真仔细看去,年纪应该在二十来岁,乌云般的长发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百褶长裙,略施粉黛,只在手腕处戴了一副翠玉手钏,显得娇小可爱,倒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佳佳,别闹。”白恩泽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对众人说道:“小女佳佳,从小被我惯坏了……”又转头假装厉声对女儿说:“还不快见过几位叔叔伯伯。” “无妨无妨。”白恩泽眼睛里对白佳佳的疼爱,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几位都是老油条了,一句话就过去了。 白佳佳心里再别扭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不给自己父亲留面子,带着三分害羞的娇态,用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叫了几声叔叔伯伯。这几人白佳佳都是认识的,父辈们经常在一起,儿女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白佳佳认识盖书清并不奇怪,白佳佳一圈叫下来,轮到最后一个盖书清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 “阿清……”白佳佳的声音中立马就带上了几分性感的期待。 盖书清听到一个小姑娘这么叫自己,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被吓的…… “白小姐,好久不见。”盖书清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复着。盖书清心里真不想和这位白小姐打交道。 盖书清出国前就是公开声明和章客尘在一起的时候,都被白佳佳缠了三四年,直到出去之后这才好了点。没想到自己刚回国没几天,这又在这儿碰面了。 “阿清……”听了盖书清与自己的客套,白佳佳这一声叫的,竟是带上了半份失落,若是盖书清刚刚说的话是“白小姐你好”,估计白佳佳都会双眼饱含泪水地说一句,“阿清,你不记得我了吗?” 盖书清脑海中闪过一瞬的恶趣味,竟然生生被自己恶心到了。 盖书清连忙改口道:“白小姐比起几年前来更漂亮了,若有时间,还希望能和白小姐一起吃个晚饭。” 白佳佳生怕盖书清会反悔,急忙应下了。 盖书清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道,反正人家白小姐每天都没什么事儿,他盖书清可是忙的团团转,没空陪她,就让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随风而去吧…… 白恩泽似乎很乐意自己的闺女能和盖书清在一起,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玩玩,你们就别和我们这一群老家伙在一起了。” 其他几人也附和了几声,唯有之前在白恩泽旁边,后来被白佳佳挤走的那位女士没有说话。 盖书清向自己的父亲投去求助的眼神,他实在是不想单独和白佳佳在一起,况且他也知道,盖尚德是不会同意自己和白佳佳走得太近的。 果然,盖尚德开口说道:“刚刚阿清还和我说要去见见朋友,他好久没回来,我们这些人都和他说不上话了。” 几个人听了都笑了,说道:“年轻人还是和年轻人去玩吧,我们也不凑热闹了。” 盖书清心里那个感激自己的父亲啊,就差跑到他面前去磕几个响头了。 没想到白恩泽更了解自己女儿的心思,说道“佳佳和阿清一起去吧,你也是整天呆在家里,多出去见见朋友没有坏处的。”这话说得白佳佳像是被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一样,竟是不喜欢出门了。 盖书清心里一阵诽谤,当初他们那一群孩子里可是白佳佳最能折腾人。 盖书清不好拂白恩泽的面子,只得带着白佳佳离开。 白佳佳直接挽着盖书清的胳膊,宣告自己的主权。盖书清甩不掉,斜眼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人的身影,心里有了计较,带着白佳佳就往那个角落走过去。 “阿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盖书清走到正在假装斯文实则胡吃海吃的章客尘面前,开口问了一句。 听到盖书清叫这人“阿尘”,再看到低头吃东西的人抬起头来,白佳佳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白佳佳觉得自己心里直犯恶心,强压着声音对盖书清说道:“阿清,我们,我们去别的地方好吗?” 章客尘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目光却是越来越冷,看到白佳佳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章客尘突然一下笑了出来。 盖书清无声地翻了白眼,小子,自己倒是逍遥,有本事自己解决麻烦啊,还不是让老子来出面。 章客尘回瞪盖书清一眼,小子,自己惹得麻烦,别赖到我身上来。 盖书清自知理亏,只得出面对白佳佳说道:“白小姐,实在抱歉,我和阿尘有点事儿要说,你看……” “我,我去别处看看……”白佳佳恨不得马上消失,盖书清给了台阶她就转身走掉了。 盖书清也饿了,和章客尘并排站在一起,开始消灭眼前的食物。 趁着空隙,盖书清问道:“我还以为你被关在家里出不来了呢,怎么,章叔叔舍得放你出笼子了?” 章客尘回道:“你回家也有一个月了,儿子今年也三四岁了吧,长得像你不?跟你之前睡过的哪个女人更像一点?” 章客尘的回击一上来就打在蛇的七寸。 盖书清也不知是被食物噎到了,还是被章客尘的话给问愣了,憋得满脸通红,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章客尘十分周到地拍着盖书清的后背,说道:“慢点吃,我又不和你抢,你是着急什么。” 盖书清好不容易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又就着章客尘的手喝了好借口香槟来润喉,脸色这才缓过来。 盖书清开口就发飙:“你小子找死是吧,明知道我现在的日子不好过,还给我添堵。” 章客尘一脸无辜,回道:“我哪敢啊。再说了,那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我哪知道到底是谁的种。” 盖书清明明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章客尘的脸上写着“我欠扁”三个大字,可惜不能在这种场合动手,心里恨得牙痒痒,嘴上更是不饶人:“你就羡慕我吧,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生不出儿子来。” 章客尘懒得和盖书清打口水战,随意应付了两句,继续和手下的食物奋战。 两人都不喜欢这种场面上的活动,整场聚会就在两人的闲聊中度过,对周围的各种流言更是置若罔闻,管他什么“旧情复燃”啊,什么“李代桃僵”啊,反正两人吃饱喝饱心情也好,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准备退场。 “送你回去?”章客尘摇着手里的车钥匙问盖书清。 “也好,我懒得等我爸爸了。”盖书清是和盖尚德一起来的,此时盖尚德还在应酬着,司机也等着盖尚德,盖书清想走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便宜你了。”章客尘一年多没开车,没想到回来之后车载的第一位客人竟是这位竹马。 “不是你的便宜我还不占呢。”盖书清即使就是不清楚章客尘说的是什么,嘴上也是不饶人。 “等着吧,我去开车。”章客尘交代道。 18.酒醉(中) 喝过两杯香槟的章客尘吹着小风,慢步向地下的停车场走去。先前喝了点酒,大脑现在有一点点的晕乎,章客尘想走几步路吹吹风,希望能好一点。 章客尘感叹自己的身体,果然长时间不碰酒,身体就不适应了,连这么点香槟都想把自己干倒了。可能是没有吃点东西,就直接灌酒的原因吧,章客尘如此安慰自己。 章客尘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向保安人员问了路,谢绝了他的带路,章客尘一人向着空荡荡的停车场走去。此时还没有到聚会结束的时间,像章客尘和盖书清这种提前退场的人并不多。 停车场的灯光算是明亮,不过还是有不少角落隐匿在柱子后面的黑暗中。章客尘转过一个拐角时,明显听见了一个人压低的说话声音,不过说的内容倒是听不清。 章客尘没当回事,小伙子小姑娘想找刺激,停车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章客尘都有点伤感,是不是现在这些事情再也激不起自己的热情,那就是表明自己已经过了那个疯狂的年纪而慢慢走向成熟呢? “麻烦,雨凉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章客尘顿住脚步,转过身,果然看见自己认识的两人从昏暗的角落中往外走。 说话的正是章梓新,他似乎是喝醉了,大半个身子架在苏雨凉的身上,脚下走路更是不稳,走一步晃三步的。 苏雨凉嘴上说着没事,无意中抬头,碰上章客尘打量的目光,猛地停下了脚步。 苏雨凉身边的章梓新因为他的突然动作,身子差点栽出去,苏雨凉急忙伸手扶住。 章客尘没说话,转身继续向着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苏雨凉看着章客尘离去的背影,开口想叫住他,可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一时站在那里,连身旁的章梓新都忘记了。 空旷的停车场中,没过多久便有一辆车子驶来,停在苏雨凉面前,章客尘从车上下来走到苏雨凉面前,架过醉醺醺的章梓新,说了一句,“谢谢苏先生。”便将章梓新扶上车,然后开车扬尘而去。 从头到尾,苏雨凉没有和章客尘说过一句话,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人被章客尘带走,眼睁睁地看着章客尘开车离去,呆呆的站在停车场内,不知今夕何夕。 章客尘给盖书清打电话,让他自己回家。 大冬天的本来满怀希望的盖书清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钟,就等到章客尘的这么一个电话,自是没有好脾气,开口就不是什么好话:“我靠,你小子……” 后面的章客尘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章客尘一边开车一边对身边的人说:“我知道爸爸没有喝醉,还麻烦爸爸指一下路,要不绕到明天早上我们也回不去。” 章客尘是个路痴,就是隔着家只有一条街的距离,那能也转到市区的另一半去。至于他今天是怎么过来的,那是因为李叔告诉他,出门左拐再左拐就能到了。但是现在章客尘不知道自己刚刚是从哪里出来的,自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右拐回去。 章梓新挪挪身子,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眯着的眼睛看了看周围,终于吐出了几个字:“直走,右拐。” 章梓新虽然没有大醉,不过也是有些迷糊,脑袋还算是清醒,能记得回家的路就不错了。章客尘听了章梓新的话,不再多问,静静地开着车。 正巧碰到红灯,章客尘停下车,借着这短暂的时间细细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男人因为喝酒的原因,面色略微泛红,马路边路灯的照射更像是帮他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此时的男人真像是一朵镶着金边的花。 章客尘思索着,印象中章梓新应该是比他大十八岁,今年章梓新应该四十二岁了,不过男人四十岁正是黄金年龄的时间,这在章梓新的身上体现的挺明显,从章客尘很小的时候开始,章梓新就是他心中的大英雄,这一点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不过随着章客尘的年纪逐渐增大,在对这方面的表达上逐渐减少,甚至到现在父子两人几天都见不了一面,敬仰之情更是无处说起。 甚至章客尘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打量过章梓新了,到底有多久了呢? “好好开车。”原本侧着头看着车外风景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头来看着章客尘,章客尘竟然失神没有注意到。 章客尘抬头瞄了一眼红绿灯,正好此时变成了闪烁的黄灯。章客尘收回神游的思绪,在绿灯亮起时启动了车子。 一路没有再出状况,章客尘稳稳地将车子开到了家门口,下车后去另一边帮章梓新开车门,扶着他下车。 章客尘一直将章梓新扶到大门口,才被站在大门内的阿黎接过去。 章客尘有些奇怪,平时总在章梓新身后不超过三步远的阿黎,今天竟然没有和章梓新一同出去,而是在家等章梓新回来。章客尘看着阿黎将章梓新扶上楼,被旁边的李叔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李叔问章客尘是否需要宵夜。 章客尘刚刚在聚会上吃的还算是可以,就要了一份清淡的粥,又和李叔讨论了一下明天早上的早饭内容,正准备上楼去呢,被从楼上下来的阿黎叫住了。 章梓新让章客尘过去。这就是阿黎传的话。 章客尘更是莫名其妙。章梓新这人都喝醉了,就是需要人去照顾,也不用亲自叫他过去啊。 “爸爸可说是为何事?”章客尘问阿黎。 “阿黎并不知道。”阿黎如此回道。 章客尘带着满肚子的狐疑,去了章梓新的房间。 章梓新的卧室并没有锁上,章客尘敲门之后没有人回应,便直接进去了。进门之后章客尘才听见里面传来的水声,想着应该是章梓新在沐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着他洗完。 不想这一等等了半个多小时,里面的水声还没有停止。 章客尘担心章梓新喝醉了酒,神智不太清醒,再在里面睡着就不好了。起身去敲卫生间的门,问道:“爸爸?爸爸,你在里面吗?” 里面没有任何人的回应,章客尘有些心急,直接推门而入。 巨大的浴池注满了水,眼看着就要溢出来,上方的花洒依旧开着,哗哗地冲着下方站立的一人,正是章梓新。章梓新仿佛刚刚站起来,身子并不稳当,摇摇晃晃的。 章客尘连忙上前,一手扶着章梓新,一手将花洒关闭。又伸手拽过旁边的一条浴巾,为章梓新擦拭着身上的水滴。 “阿尘?”章梓新按住章客尘的手臂,突然开口问道。 “是我,爸爸。”章客尘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站在浴池里面的人,然后说道:“爸爸出来吧,冬天水凉的快,别生病了。” “阿尘……”章梓新还想说什么,不想刚刚抬脚准备迈出去的脚一下子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磕到了脚趾头,竟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章梓新一时没站住,眼看就往浴池里栽去。 章客尘匆忙中只用双手扶住章梓新的腰,没让他全身都栽下去,不过自己的衣服倒是被迸溅的水滴湿了大半。 章客尘先扶着章梓新站好,又索性将自己的衣服全脱了,湿了的衣服穿着难受,还是在这种布满湿气的地方。 先前那条浴巾被章客尘匆忙间抛到了浴池中,章客尘重新拿起一条,也不给章梓新擦了,直接裹着他,将他半抱半撸的从浴池里弄了出来。 “我知道爸爸没有喝醉。”章客尘一边帮章梓新擦着头发,一边说道:“不过,爸爸还是喝醉的时候比较听话。”也不知道章客尘想起来什么,脸上突然挂上了浅浅的微笑。 章客尘的话音刚落,整个身子就突然被章梓新推着后退两步,“砰”的一声后背贴到了沾着水汽的墙壁上,章客尘一时被这种大力撞得生疼,忍不住就低声叫了出来。 不过这叫喊声还没到达舌尖,就被章梓新全部吞了下去。 章梓新用自己的身子和后面的墙壁将章客尘夹在中间,双手死死按住还在半空中挣扎的章客尘的手臂,倾身而上吻住了章客尘的唇瓣,将章客尘吃痛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的疼痛一口一口全部夺到自己口中。 霸道的,强势的,带有侵略性的亲吻。 背后墙壁冰凉的触感让章客尘很快清醒过来,便不再动作,仍由章梓新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 亲吻的动作并没有持续多久,许是察觉到章客尘的不配合,渐渐缓慢下来。 章梓新侧过头,将脑袋蹭到了章客尘的耳边,微微有些喘息,接着呼吸的功夫,探出舌尖一下一下舔舐着章客尘的耳垂。 两人之间的浴巾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两具还带着水滴的赤裸的身躯不再有间隔,交织缠绕在一起。 “爸爸,你醉了……” 19.酒醉(下) “爸爸,你醉了……” 带有几分盅惑的嗓音回荡在浴室中,绕了几个圈之后,和弥漫在浴室中的水汽一起消失在耳畔。 仿佛为了印证章客尘的话语一般,章梓新的身子一下子卸了力气,醉汉般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章客尘的身上。 章客尘连忙伸手抱住章梓新,不让他滑下去,继而又说道:“爸爸,你这招……”章客尘顿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后面的“故弄玄虚”四个字说出来,缓了缓继续道:“我还不到八岁的时候,就不用了……”话语中竟带有了些许无奈。 身上的人发出两声低沉的吃吃的笑声,压在章客尘身上的胸膛小幅度的上下起伏,连带着章客尘的身体也有些晃动。 “爸爸……”章客尘无奈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对章梓新这孩子般的举动实在是无语了。 章梓新慢慢恢复着身体,压在章客尘身上的重量也逐渐减轻,不过章客尘还没有立即松开圈着章梓新身子的胳膊,害怕他再一个突然地再来一次醉汉回家,再在浴室磕着碰着什么的。章客尘心想,此时的自己竟然有了一种正在照顾小孩子的感觉,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章梓新再发生什么事儿。 章客尘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刚刚怎么了?是碰到哪里了吗?”章客尘问的是之前章梓新在浴池里的时候,怎么刚刚抬个腿,脚下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呢? “没事,已经不疼了。”这是自章客尘进门以来,章梓新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章客尘听着章梓新的声音,没有掺杂着疼痛时的抽气声,便不再担心,松开对章梓新的桎梏,示意章梓新出去。浴室里因为章梓新长时间的淋浴,充满了水汽,章客尘只是在这里面呆了一小会,便觉得有些气闷。 不过章梓新像是没有领会章客尘的意思一般,仍然抱着章客尘的腰际不松手。 章客尘叹口气,声音自胸腔发出,长长的气息掠过还压在章客尘肩膀处的章梓新的耳畔,直接挠到了章梓新的心尖上。 似是有人不停地撩拨着那一块痒痒肉,轻柔的动作里带着一份适宜的力道,让人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章梓新突然发力,弯下腰,双臂抱起章客尘的身体,直接忽视他的惊呼声,摆脱掉脚下浴巾的纠缠,出门而去。 “爸爸!”章客尘回神时已经被章梓新抱着走了两三步,除了双手抓住章梓新的臂膀来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章梓新将人直接抱到床上去,伸手关了卧室的灯光,只留不远处刚刚出来的浴室的灯光,透过半开的房门,照着最近的几米范围。 章客尘被扔到床上的瞬间,就要挣扎着坐起来,不过章梓新的身子立马压上来,让章客尘动弹不得。 章客尘试了两次均以失败而告终,便不再白费功夫。 两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话。只不过,一个人是仰卧,一个人是趴着。 章客尘的半个身子都被章梓新的身躯压着,就连手指头都被控制在章梓新的魔爪之下,唯一能活动的就是最上面的那颗脑袋了。 章客尘充分利用可利用资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身上的人说:“这又是何必呢?” 除了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良久都没有得到别的回应。 章客尘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些麻木了,当然是被压的。章客尘用被压着的臂肘捅捅身旁的人,说道:“麻了……” 身上的人很听话,马上便撤去了身躯,不过还是留下一只胳膊搭在章客尘的上半身,压着他不让他起身。又顺手捞起被子的一角,将被子盖在了两人的身上。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章客尘侧侧身子,让自己面对着身边之人,一手慢慢抚上章梓新的面庞。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面上的每个棱角反而显得更加的清晰,一双盯着自己的眸子似是害怕会失去目标,紧紧地盯着章客尘看着,留意着章客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章客尘的手指最终停在眉角,来来回回抚摸着。 章客尘轻声说道:“我知道爸爸现在清醒的很,可我多么希望自己醉了。” “爸爸醉了……”章梓新闭上眼睛装死。 “你说醉了,就醉了吧……”自己是跟一个醉汉计较什么呢。章客尘心里叹道。 章客尘被章梓新压着,想走也走不了了,索性在这屋歇息下。 不知是因为身体被人压着原因,还是晚上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影响,章客尘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章客尘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墓地过的那一年。 那一年,每天早上醒来之后,章客尘便飘荡到章家的附近,看着章梓新起床,锻炼,吃早饭,出门。再尾随他来到公司,看着他处理各项事务。整整一天下来忙得脚不沾地的不仅仅只有章梓新一个人,还有章客尘这个眼睛视线从未离开过章梓新的,算不上是个人类的一缕魂魄。 章客尘即使再后知后觉,整整一年的时间,也足以让他想明白很多事情。 章客尘即使情商再低,每天听着章梓新的喃喃自语,也能让他看清这份之前自己毫不知情,而章梓新却隐藏已久的感情。 看得多了,听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这也是后半年章客尘不再去找章梓新的原因。能想明白是一回事,可实施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章客尘在肯定了自己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之后,也就放弃了再次出现在章梓新面前的可能。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难道这一缕魂魄的章客尘要和章梓新来一次“人鬼情未了”?这算是哪门子事儿,章客尘连想都不再想了,干脆放弃了。 没有任何希望的章客尘在墓地漫无目的的混日子,思考着自己到底何去何从。 曾经想了无数种可能,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重新回到章梓新面前,重新面对这份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感情。 这也是章客尘回来之后的这大半个月内,并不怎么想见章梓新的原因。 章客尘睡得不好,不过那位醉汉倒是一觉好眠。 只不过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这位醉汉的大脑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还停留在昨晚的状态。 章客尘调整了大半个月的身体在适应了新的生物钟之后,在平常那个时间便自然醒了。 即使刚刚醒过来并不是十分清醒,不过章客尘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除了盖着一床被子外,还有别的东西。 这个东西,不长不短正好围在自己的腰际,不轻不重让人刚刚能感觉到,不冷不热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章客尘不用低头看都知道这东西除了章梓新的胳膊之外别无第二种可能。 章客尘想起身去洗个澡,昨晚一身酒气的回来,虽说衣服早就脱干净了,也进浴室沾了不少水汽,不过到底自己没有洗成。 章客尘刚刚起身,还没等离开床铺两公分的距离,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了回去。也幸亏章客尘离床距离并不高,床也够软,要不这一个回力,还不把他给摔成四瓣啊。 章客尘的脑袋再次回到枕头上,侧卧的姿势让耳边突地想起一声碰撞声。 随之而来的就是章客尘不自觉地发出的一声闷响。 刚想回身找人理论,身体就又被按了回去。 “别动。”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声音,同时章客尘的身体也被身后的人搂进了怀中。 章客尘低头看着紧紧圈住自己的胳膊,还不十分清醒的大脑指挥着自己的手臂,想都不想地就要去掰开这份桎梏。 身体不出意外地再次被身后的人圈地更紧,前胸贴后背的炽热让章客尘更加急促地想挣脱出去。 不过刚刚扭动了两下,章客尘的身子便猛地顿住了。 身后再次传来低哑的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都说了,让你别动。” 章客尘顿时脸红了大片,也亏得他背对着章梓新,若是正面面对着章梓新,章客尘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切下来,直接没脸见人了。 章客尘愣了两秒钟,猛地坐起身来,话也不说,也不去找件衣服,赤裸着身子就往浴室方向走。 章梓新心中懊恼自己刚刚的一时松懈疏忽,竟然让煮熟的鸭子飞掉了。 不过……章梓新低头看着刚刚被章客尘起身掀开被子而露出的自己的下半身,伸手点点早上刚刚长出来的直立在黑森林中的大蘑菇,低声笑道:“让你不老实……” 好像……章梓新再看看被章客尘反锁的浴室门,心想,自己刚刚好像,也碰到了一个小蘑菇…… 有意思,有点意思了…… 20.狐狸 二零一二年的第一天,一顿早饭在父子两人的沉默中进行着。 章客尘一身休闲装坐在餐桌前,显然又要在家中度过一天。 坐在对面的章梓新看着章客尘身上那见衣服越看越不顺眼,甚至毫不掩饰自己赤裸裸的审视的眼神,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化身X射线,将对面的人里里外外看个通透。 正在奋战早餐的章客尘仿佛接到了章梓新的邀请,抬眼赏给他一个疑问,在接到章梓新皮笑肉不笑的早安问候之后,拿着勺子就着最后一口粥将这句问候一口吞进了嘴里,就差再翻个白眼,回一句“无聊”了。 章梓新被章客尘的动作弄得不知所以,片刻的尴尬之后,又换上了自己标准的好爸爸模样。虽然这个表情在最近屡次破功,甚至有了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迹象,不过此时的章梓新还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只想着怎么缓解最近这一段时间两人比较僵硬的父子关系。 想法是不错,可惜在某些人大脑还没有降温的情况下使用出来,就很容易出现意外啊。 这不,典型的没事找刺型开始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在家没事就多去公司看看。”章梓新如此建议道。 章客尘咽下一口粥,一脸淡定地回道:“爸爸,今天周末。” 大周末的,不好好在家休息,去什么加班……再说就是加班,需要章客尘亲自去吗? “周末人少,也清净。”章梓新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是在强词夺理。 章客尘干脆将筷子放下,抬头示意阿黎,说道:“给黄医生打个电话,让他有空的话过来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章梓新,又补充道:“不过估计黄医生也不想在元旦这天出门坐诊。” 不但是周末,还是元旦公休,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在这天去公司找罪受。 章梓新轻咳一声,摆摆手让阿黎不必理会章客尘的话。 “和白家的合作项目,你怎么看?”章梓新问道。既然不愿意去公司,那就干脆在家里办公吧。反正章梓新是不会让章客尘在家里浪费大好青春的。 章客尘示意李叔将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既然章梓新怎么都不会放过他,那就来吧。章客尘也懒得挪地了,就地解决,不过他可不想对着一桌残羹剩饭谈论这些问题,让人收拾干净了,心情好了,才会动动嘴皮子和章梓新唠叨上两句。 章梓新眼看着自己刚刚准备下手的小菜被人端走,筷子还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继续前进还是后退一步。结果这会愣神的功夫,连手底下的那碗粥也被人收走了。 我的早饭啊!我还没有吃饱啊!章梓新在心中呐喊。 呐喊完,章梓新将筷子放下,也没有了食欲。 李叔很有眼色的将餐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前后用时不超过半分钟。 章梓新身后阿黎斜眼看了回他身边站好的李叔,眉头一挑,暗语道:“手脚挺麻利啊。” 李叔嘴角一翘,回敬道:“应该的。” 然后各自在心中将对方从头到脚打了一声招呼,老狐狸。 章家和白家的合作项目已经谈了一个多月了,大方向上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在小细节上两家厮杀的很厉害,说白了无非是获利多少的问题。 比起章家的百年历史,白家更像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土财主,不过这次的合作项目和两家的第一次合作,而且重点还是在白家擅长的影视领域,章家的财大气粗和白家的精打细算便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分歧。 要问章客尘的想法,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按他自己的时间来算,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真正接触过公司的事项,这次的合作项目中各项具体事宜更是记不清,唯一能想起来的也无非是最后章家和白家签订合同时定下的最后的数据。 若不是章客尘可以肯定章梓新根本不知道自己重生的事情,他觉得会认为,章梓新这是故意为难自己呢。 章客尘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直接吩咐阿黎道:“将合同拿一份过来。” 阿黎闻言去楼上取合同。 章梓新有些期待地看着章客尘,想着,阿尘会做出怎么反应呢? 章客尘的反应并不多,只在阿黎拿来的合同上填写了几个数据,最后大笔一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章梓新看着沉稳的字迹,开口问道:“阿尘这么确定白家能够接受?” 章客尘将合同递给阿黎,回道:“两家各让一步,对谁都好。” 章梓新笑道:“我们可不是让了一步,而是让了两步。” 章客尘拟的合同上,明明是章家退了两分,而白家只退了一分。 章客尘反问道:“爸爸认为我们有必要和白家继续纠缠下去吗?” 在上一世,章客尘出车祸去世之后,两家的合作虽然没有停止,不过章梓新受的打击太大,对待公司的各项事务也是力不从心,而白家丝毫不顾往日两家的情分,章家被逼的又何止是退了两分。 章梓新没有直接回复章客尘的问题,而是说道:“我听说这个项目,白恩泽已经交给他的小女儿白佳佳来负责。我最近虽然没有时间,不过我看阿尘比较清闲,你们年轻人倒是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章客尘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笔放在桌子上,抬起头来看着章梓新,说道:“爸爸,我请假了。”而且还请了一年的假期。 章梓新回道:“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年了,阿尘的假期已经结束了。” 典型的耍无赖。 章客尘抬头对阿黎说道:“麻烦阿黎将我的假期再延长一年。” 章梓新突然有些疑问,怎么自己的话还不如阿黎的话算数? 章梓新轻咳一声,终于不再抓着章客尘的请假问题做文章,反正阿尘就是请假也是在家里不乱跑,早晚会搞定的。 不过章梓新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来。 章梓新问道:“阿尘准备启用新人吗?” 章家和白家合作的是一部片子的制作。白家这这个领域霸占了十多年,章家借着一次偶然的机会插手进来。对于之前没有任何经验的章家来说,此时和白家合作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不过在片子的选角问题上,两家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达成共识。 章客尘刚刚签的合同上虽说将两家的利益分配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是在最关键问题上还是没有任何让步。 这也是章梓新没有反对章客尘签署合同的原因,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就是再让白家两分,白家也讨不到好去。 白家一直不肯答应章家提出的要求,无非是想一直拖下去,白家拖得起,可章家却没有功夫耗下去。白家大不了另找合作对象,可是章家的这第一仗打不好,以后再想踏足这个圈子,就是难事了。 “爸爸做主便好。”章客尘对这个问题虽说十分关心,可关心的重点和章梓新并不一样。 章梓新看了章客尘几秒钟,突然沉声道,“我有意苏雨凉……” “爸爸做主便好。”章客尘还是那句话,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多大的变化,甚至打断了章梓新的话语。 “你……”章梓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就是想看看自己讲这话说出来之后,章客尘会是什么反应。只是没有想到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章客尘抢走了。 “爸爸放心,您的人,我不会去染指的。”章客尘给章梓新吃了一个定心丸,便起身离开餐桌。 可这颗带有敬语的定心丸在章梓新看来就是一个炸弹,一个会让自己爆发的炸弹。 染指?什么叫染指? 可真要说起“染指”来,又到底是谁染指谁的? 章梓新看着章客尘转身离开的身影,越想越生气,再想起早上醒来章客尘的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费尽心机耍尽无赖,好不容易才获得和其同床共枕的机会,结果人醒来之后只留给自己一个背影。之后的早饭时间更像是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章梓新都要怀疑,难道自己之前的感觉错了?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而事实上根本没有发生过? 也难怪章梓新会拿苏雨凉的名字来刺章客尘,他就是想看看章客尘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他就是想知道这个曾经在章客尘的心里住了两三年的人,怎么章客尘说抛弃就抛弃,一点感情甚至一点感觉都不再施舍? 越想越多,越想越绕不出奇怪的圈子,章梓新只觉得心里烦闷的很,只想拿东西来发泄心中的躁动。 不过章梓新随手想去抓什么东西,却是抓了个空。 哎,我的碗呢?我的盘子呢? 阿黎瞥了一眼身边的李叔,又在心里默念了一句,老狐狸。 笑话,他李叔最近都重置了两次锅碗瓢盆了,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个问题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那也能抑制不是。 李叔毫不客气的将“老狐狸”这个形容词归到自己名下。 21.面谈 或许是白家没有想到,一向强悍的章家能做出让步。 已经做好长期作战准备的白家,在元旦当天收到章家送来的合同时,甚至有一些惊慌。 阿黎亲自上门,送上了章客尘在早饭时间签署好的合同。白家受宠若惊,连忙召开会议,讨论合作项目的可行性。 很快,在家中等待消息的章梓新便得知,白家在拿到合同的第一时间便做出反应,同意并签署了合同。 新年的第二天,合同再辗转回到章梓新的手中时,算是两家正式达成了一致,甚至不用再进行进一步的面谈。 章梓新看着仅仅四页纸的合同,不知道该喜该悲。章客尘的强悍并不是章梓新第一次见识到,不过公司纠缠了一个月的项目被章客尘用一顿早饭的时间三下两下就解决了,章梓新还是觉得章客尘这个病假请的实在是浪费人才啊。 并不是章家公司里没有人想到要章家做出让步,不过即使有人想到,也没有人会和章客尘一样有胆识敢直接签定合同。两家合作项目,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对方都要有精准的把握。而且也不是随便签一个大名就完事的,签订的合同后需要承担的责任和风险又是一个考验人的部分。 章梓新在心里肯定章客尘的能力之时,也在头疼章客尘的请假问题。合同都签了,难道这孩子还要请假在家里的餐桌上办公不成?这叫什么事儿?或者是说,章客尘这是挂羊头卖狗肉,想着自己逍遥快活,再次将手中的工作交给章梓新来做? 也不怪章梓新会如此想,章梓新现在头疼的很,章客尘仍然足不出户,除了之前盖书清曾在他过生日那天来过一趟,章客尘又在元旦前夕出过一次门之外,可以说,章客尘这大半个月以来,再没有见过外人。 章梓新琢磨着,这孩子是准备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修身养性了?不过想歪一点的话,或许有些事情在家里做起来会更简单一些? 章梓新,你想多了…… 趁着元旦公休,章梓新难得在家休息,没有外出。可窝在家中又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叫章客尘来书房谈事情,章客尘便用自己仍在请假中为借口避而不见;和章客尘在三餐时间随便说几句话,都能把章梓新气得想摔筷子摔碗的;好不容易找个借口让章客尘出门散散心,可这家伙还迟到早退,让章梓新丢尽了面子里子。 章梓新想着,总不能自己去章客尘的房间,亲自去找他吧? 此时的章梓新丝毫没有考虑,父亲亲自去登门拜访自己的儿子,这合适吗? 章梓新现在考虑的问题是,现在去找章客尘,要用什么理由呢? 章梓新总觉得这一个多月以来,章客尘有些不对劲,甚至连带着父子两人的关系也不对劲。不过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呢? 这个要好好想想…… 章梓新独自一人在家中漫步,家中的佣人早就被自己打发走了,章梓新想着,或者今日自己可以亲自下厨试试?这样能缓解一下紧张的父子关系不? 这,这,这合适吗?这,这,这不是章梓新考虑的问题…… 章梓新无意中听到几句说话的声音,此时家里除了章梓新,就是还不知情的章客尘了。章梓新是一个小时前刚刚作出的决定,将家中的佣人全部打发走,连带着阿黎和李叔也没有刚过。 章梓新抬头一看,自己竟然无意中走到了章客尘的房间外面。看来就是他不想来,还是要来的啊。 房间内传来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似乎是章客尘在打电话,章梓新又往走进了几步,想听的更清楚一点。 “宝宝,来,叫爸爸。”章梓新听见章客尘如此说道。叫爸爸?叫什么爸爸?章梓新心里一阵狐疑。 “我才是你的爸爸,盖书清那家伙不是你的爸爸。”不一会章梓新便又听到房间里传出这么一句,这回章梓新算是请明白了,想来章客尘此时是和盖书清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儿子说话,逗着那个小家伙叫他爸爸呢。章梓新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阵心酸。想不到章客尘也到了可以为人父的年纪了,可有些事情终究是急不来的。 电话那头的小家伙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章客尘一着急,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盖书清你找死,教小孩子什么不好,偏偏教这些东西。” 章梓新更是疑惑不已,想着盖书清到底教了小家伙什么话,竟然让章客尘直接跳脚了。 这一个月以来,章梓新和章客尘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可哪次不是章客尘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章梓新就是想拉近一下父子关系,都被章客尘一句话整的吐血三升。 章梓新还没有多想,里面又传来章客尘的暴怒声:“你才是女的,老子明明是他的爸爸,你才是妈妈!” 章梓新琢磨着,莫不是盖书清那家伙引逗着小家伙叫章客尘“妈妈”了?想想之前两人搞出来的那场长达六年的闹剧,章梓新不自觉的就笑出了声。 “爸爸。”半掩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章客尘拿着手机站在章梓新面前,声音哪还有之前的丰富多彩,直接是一句毫无热度的冰冷的话语。 章梓新听着章客尘的声音,心下一沉,难道自己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刚刚还和人有说有笑的,一见到自己就换上一副冰冷的死人模样。 被章客尘握在手中的手机还没有挂断,里面传来盖书清的调笑声:“你叫我爸爸干什么,反正以前你也是我的人,让宝宝叫你一声妈妈也不为过……” 这话让章梓新听了个清清楚楚,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无名之火,就想着上前去抢章客尘对手机。 章客尘一下子将通话挂断,随手将手机扔到不远处的沙发上,他自己听着这话也是头疼的很,有时候盖书清说起话来,能把自己给气死,而偏偏自己还有把柄在他手中捏着,想翻身都难。 想抢的东西被扔掉,章梓新的手停在半空中,看了一眼被章客尘扔出去的手机,讪讪地收回来。 “爸爸有事?”章客尘如此问道。 难道自己没事就不能来吗?章梓新在心里反问道。这话也就是在心里自己问问自己,真要章梓新说出口,估计章客尘能立马把房门关上,将章梓新关在门外。 章梓新想着这几天在章客尘面前连续吃瘪,软的行不通,硬的更是不好使,章客尘就像是个软硬不吃的臭石头,怎么个都和章梓新搭不上几句话。 章梓新胸闷不已,想都不想,突地将章客尘压到门框上,双臂死死圈住章客尘的上身,刚想说什么,可看到章客尘看着自己的眼神,一下子又蔫了下来。 章客尘没想到章梓新会突然发力,后背磕到门框的时候,有一时的失神,不过之后传来的疼痛立马便将他拉了回来。章客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章梓新,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爸爸今天也喝醉了吗?” 章梓新被儿子盯得无处遁形,那双眼睛似乎将自己全部的思想都看透了,章梓新甚至有一种自己在章客尘的手里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而导致这感觉的原因,章梓新却是怎么也先不明白。 “阿尘,和爸爸谈谈好吗?”章梓新甚至用上了意思恳求的语气。 还能怎么办呢?章梓新既然想解决问题,首先就要搞清楚一点,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是自己的身上,还是章客尘的身上? 章客尘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首先就想拒绝,可看到章梓新带着一丝焦急的诚恳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章梓新要谈,谈什么?谈章客尘是怎么重生的吗?谈章客尘是怎么知道章梓新要怎么对付苏雨凉的吗?谈自己是否知道章梓新对自己的感情?谈自己又要怎么面对吗? 这些,能谈吗? 章客尘心里想着事情,一时忘了回答章梓新的问题。 章梓新看着面前的人陷入沉思,也不好打扰,依旧维持的自己的动作,不过将手伸到章客尘的后背出,为他细细抚摸着磕到门框上的部位。刚刚自己莽撞了,用的力气连自己都没有注意,章客尘虽然忍着,不过他还是看出了章客尘刚刚有一丝的动容。 章客尘感觉到章梓新的动作,并没有多少反应。 章客尘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章梓新之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鸿沟,隔绝着原本关系亲密的两人。 当章客尘注意到两人之间的问题时,已经到了两人不再说话的地步。就是偶尔会有交谈,也是章客尘时不时地刺章梓新一下,而章梓新少有动怒的时候,之前最近的一次,就是几个月前章客尘正式向章梓新提出要和苏雨凉在一起的时候。 说到苏雨凉,章客尘思索着,貌似就是从苏雨凉的出现开始,自己和章梓新的关系才急转而下的。 苏雨凉的出现,若说不是蓄谋已久,连章客尘自己都不相信。 22.苏雨凉 章客尘不知道飘到何方的思绪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是章梓新的电话。 身子还被章梓新禁锢在怀中,章客尘并不方便转身,他便微微侧头想避开章梓新的动作,不想正巧看见了章梓新刚刚将手机拿出来的屏幕上的三个字,苏雨凉。 章梓新明显地感觉到了章客尘身体的僵硬。 将电话接起,章梓新并不避讳身边的人,当着章客尘的面和那边的苏雨凉说起话来。 苏雨凉来电话是想邀请章梓新共进午餐,不想这边章梓新正想着亲自下厨缓解父子关系呢,便被拒绝了。 苏雨凉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拒,调笑道:“想必假期期间章董是要在家陪阿尘了,是雨凉唐突了。” 章客尘和章梓新挨得近,章梓新也没有避讳他,苏雨凉的话章客尘听了个清清楚楚。 章梓新还没有回话,只听章客尘沉声道:“以后还麻烦苏先生叫我‘章客尘’,阿尘这个名字……”后面的话章客尘没有继续往下说,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苏雨凉没有料到自己给章梓新打电话,旁边竟然会出现章客尘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传来,苏雨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章梓新将电话挂断,看着已经侧面对着自己的脑袋,低声问道:“中午爸爸做饭可好?”仿佛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真实度,章梓新又不好意思的加了一句:“额,那个,阿黎他们都放假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章客尘回过头来,问道:“苏先生不是邀请爸爸出去吃饭吗?” 章梓新回道:“我刚刚已经拒绝了。”这两人挨得这么近,章客尘不可能只听到后面苏雨凉叫自己“阿尘”,反而听不到之前章梓新的拒绝啊,更何况章梓新是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 章客尘还真没往心里去,他在看到“苏雨凉”这三个字的时候,就选择性听觉暂时失聪,或许这是人的一种本能,不想听到的话,就不去听。 章客尘回道:“爸爸不必在意我,阿尘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阿尘了,一顿午饭还是能够解决的。” 章梓新心里憋屈,他的阿尘句句都在逃避自己,始终不肯正面面对自己。 章客尘仿佛处处与章梓新作对,任何一件事甭管章梓新怎样好心好意,在章客尘听来就是带有浓重侵略色彩的逼迫,而章客尘想都不想的就要反抗,就要逃脱。 章梓新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好好和章客尘谈一谈,两人现在竟到了话不过三的地步。若是这么发展下去,说不定没几天两人就是到了见面之后连一句话都不说的境界了。 章梓新建议道:“爸爸好久没有下厨了,阿尘想吃什么?不要太复杂啊,说不定爸爸还需要先翻看一下菜谱才行。” 章客尘并没有被章梓新的话套住,反而道:“父亲已经好久没有下厨了吗?那看来是家里的厨房父亲用不习惯吧,要不也不会跑到外面去给一个外人做饭。” 章客尘说的别人正是苏雨凉。这两周以来,章梓新很少回家,多半是在苏雨凉那边,章客尘虽然不清楚他们会做些什么,不过无外乎也就是那么几件事,难道他苏雨凉还有章客尘没有的功能,能让章梓新乐不思蜀?这章梓新不也是没几天就回家来了嘛,苏雨凉的功夫也不过如此而已。 章客尘半眯着的眸子盯着章梓新,将他脸上的反应看了个真切。 章梓新惊道:“你……”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没过片刻,又换上了无奈的语气,低语道:“你又何必处处与我作对……”竟是道不尽的悲凉气息。 章客尘轻叹道:“爸爸还是,还是去找苏雨凉吧。”顿顿又道,“晚些时候我会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章客尘里面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过他不是驱逐章梓新,还是驱逐他自己。 章梓新问道:“阿尘,有什么话是不能和爸爸说的呢?” 章客尘从章梓新的臂膀中挣出来,一言不发地将门关上,竟是将章梓新关到了门外。 章梓新想着自己这几个月以来,不管是用强还是服软,又或者是用尽办法送货上门,甚至做小姿态曲线救国,都被章客尘这个油盐不进的乌龟壳挡在外面。 想吃吃不到嘴中,想敲也敲不开,章梓新甚至不知道现在这个乌龟壳里面到底还有没有肉,章客尘你的心都喂了狗吗?怎么就看不见你做出一点反应。 不知不觉间越想越偏,章梓新一拳捶在门框上,止不住的烦闷。 章客尘在屋内,听着外面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生生忍住了出去看一眼的念头。 章梓新这近一个月以来所作所为的意图,章客尘又怎会不知。 不管是之前章梓新想对苏雨凉用强逼着章客尘看清事实,还是之后故意和苏雨凉接近想让他认清人心险恶,甚至是元旦前夕那晚的充傻装楞,再到如今的退让服软,章梓新的点点滴滴章客尘都看在眼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心中有道坎,终究是过不去。 重生又如何,该面对的现实更加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甚至不给予章客尘更多的思考时间。重生又如何,想逃避的人每天在面前晃荡,难道非要章客尘自己躲出去吗?重生又如何,章客尘还不是觉得自己身心无力。 章客尘对待任何事上都可以做到心狠手辣,绝对从利益角度出发,唯独对章梓新毫无办法。 二十多年的父子情深不可能被一棒子打死,章客尘只得自己深陷泥潭之中,不能自拔。 苏雨凉再次接到章梓新的电话明显激动不已,他甚至等不及章梓新来接他,自己先去了章梓新刚刚定下的见面地方。 章梓新外出,阿黎的假期自然自动取消。 李叔满脸失望的回道章家的房子,眼看着自家少爷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傻愣愣的问:“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啊?” 章客尘往旅行箱里放了几套衣服,又装了几件必需品,抬头回道:“哦,李叔回来了。之前在市内瑞德区那套公寓收拾好了吗?” 李叔回道:“收拾好了。您过生日之前就收拾出来了。”李叔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立马闭嘴不再言语。 章客尘倒是没有在意,回道:“嗯,我去那里住几天。” 李叔又问:“少爷一个人去吗?” 章客尘收拾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看着没怎么减少的屋子,说道:“嗯,一个人。” 李叔今天出奇的安静,问了两句话之后,就不再说话,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章客尘的吩咐,甚至不问章客尘这么做的原因。 章客尘又起身去收拾东西,不过这次没有再往箱里装,而是噼里啪啦将一堆东西堆在门口,然后对李叔说道:“麻烦李叔将这些东西帮我处理掉吧,嗯,让我之后再也看不到就好。” 李叔低头瞅了一眼脚边摆放凌乱的杂物,蹦出个单字,“好”。 章客尘又伸手指指正对着自己床的挂在墙壁上的油画,说道:“哦,还有那个,那个直接烧掉就好了。麻烦李叔了。” 李叔这次连头都没动,只回道:“不麻烦。” 章客尘收拾了一个中午,也有点累了,不过还是不想歇息,直接拉着旅行箱就要往外面走。 李叔终于忍不住了,在后面追问道:“少爷,您吃午饭了吗?这中午不吃饭怎么能行啊,您的身体还没好啊,不能折腾自己啊……” 章客尘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李叔连忙也停下来,不过嘴上还是继续说着:“少爷,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现在虽说是晚了点,不过饭还是要吃的……” “李叔……”章客尘怀疑自己到底是饿的头晕了呢,还是被李叔给绕晕了呢? 李叔忙道:“少爷,您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 “李叔……”章客尘无奈的说道:“这几天李叔就不用做我的饭了,嗯,过几天也不需要……嗯,等我回来再说吧。” 李叔:“这……” 章客尘继续往外走,说道:“没事,李叔放心,我会按时吃饭的。” 章客尘出门,正巧看到阿黎将车子停在门口,章梓新从上面下来。 章梓新看到章客尘手中的旅行箱,没想到章客尘的速度这么快。章梓新原本到了嘴边的质问在心里转了个圈,就变成了,“去哪?我送你。” 章客尘不忍再将章梓新拒绝,跟着章梓新上了车,报了个地址,便不再说话。 章梓新一直将章客尘送到门口,章客尘开门之后,将旅行箱放到里面,便站在门口说道:“谢谢爸爸。”显然是不准备请章梓新进去坐坐。 也亏得章梓新厚脸皮,开口问道:“还有备用钥匙吗?” 章客尘明显一愣,转而又道:“有,在苏雨凉那里。” 章梓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23.离家 “听说你离家出走了?” 章客尘接到盖书清的电话,刚接通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问话。 “你听谁说的?”章客尘反问道。 “满大街都知道了,我当然也知道了。”盖书清那边听起来像是在开车,想来还真是在大街上。不过听盖书清这满不在乎的说话语气,心情应该不错。 “你在哪呢?”章客尘没有回答盖书清之前的问题,而是问了句别的。盖书清也就是随口问问,章客尘也没有放在心上。 “到芮德轩了。我哥今晚喝醉了,我正好在附近,过来接他。”盖书清刚刚说完,章客尘就听见他那边停下车关门的声音。 “你哥还有喝醉的时候?”章客尘蛮惊奇地问道。 盖书清说的就是盖家的大公子,盖书清同父异母的哥哥叶念。章客尘小时候经常去盖家,自然对这位大哥比较熟悉,只是到了后来盖书清出国,章客尘见叶念的次数才少了起来。 叶念给章客尘留下的印象可以用简单的四个字来形容,“与世无争”,章客尘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叶念来借酒消愁的。 盖书清那面一边询问着服务员叶念的位置,一边和章客尘说:“我刚回来不久,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他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儿。” 章客尘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盖书清那边估计是找到叶念了,要和章客尘挂电话,他说道:“你也多出来走走。改天一起出来喝酒,再说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离家出走’的‘典故’。” 章客尘一时失笑,也就是盖书清这家伙能这么和他说话。盖书清既没有问章客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问他现在在哪,只是打个电话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情而已,反倒是章客尘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和盖书清开口说了。 章客尘只得暂时应下“改天喝酒”这事,说道:“好,抽个您老有空的时间,我们……” 章客尘这边还没有说完,只听盖书清那边一声大吼传来:“苏雨凉!” 章客尘空闲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 如果问章客尘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人名是谁,答案不是章梓新,而是苏雨凉。 盖书清刚刚说的章客尘“离家出走”这事儿,半真半假。 章客尘此时确实不在家中,不在章家,而是在市内不太繁华的一路段的一套公寓内。但真要说起来,并不是章客尘自己出走的,而是章梓新亲自开车送他出来的。 这还算是“离家出走”吗?章客尘自己也不知道。 不管算不算,反正确定的一点就是,章客尘此时确实不在章家,而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不是别人,正是盖书清刚刚喊的,苏雨凉。 章客尘握着手机,听着盖书清那边的呼喊声,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总觉得苏雨凉的出现就是为了膈应自己的。 苏雨凉的出现总是在不早不晚的时候。 比曹操还要凑巧的突然冒出来,冒出来膈应章客尘一下。 电话那边杂乱的声音远离耳边,章客尘将电话挂断,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想着或许自己也需要借酒消愁一下。 不需要多么烈的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心里有事而又没有吃晚饭的章客尘没喝几杯就醉了。 醉得一塌糊涂,醉的不省人事。 章客尘想大声质问苏雨凉,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章客尘还想质问章梓新,这么多年一直欺骗自己的感情,这就是一个父亲该做的吗? 章客尘最想破口大骂的还是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自己重生的老天爷,难道他的魂魄在外飘荡一年就不是老天爷的失职吗? 而没过多久章客尘又笑了,笑自己的幼稚,笑自己的愚蠢。像是站在一座高山之上,看透了所有的阴谋阳谋,看透了世间凡尘,便对这些事情再也没有了执念。 重生后的章客尘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情绪,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的各种疑惑不解、新仇旧恨和酸甜苦辣,随着酒杯一杯一杯被他直接喝入腹中。 章客尘一杯一杯喝着,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往事不可追。 章客尘清醒过来时,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恨不得用自己的脑袋去撞墙。 章客尘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按着太阳穴缓解自己的疼痛,好一会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并不怎么熟悉的房间内。 又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章客尘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不是在章家,而是在市内的公寓内。 心里苦笑两声,这宿醉的滋味还真不怎么样,尤其还是在没有吃晚饭的情况下。 不对,应该说是在昨天没有吃午饭和晚饭的情况下。 章客尘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估计自己八成就是饿醒的。 章客尘想下床去,先填饱肚子再说。 李叔那句话说的还真是在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左手掀开身上的被子,还没等章客尘的一条腿落地呢,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赤裸的身子一下子暴露在外,碰到刚刚散进来的略带凉气的空气,不由自主得轻微地战栗着,一张刚刚呲牙咧嘴叫喊着脑袋疼的嘴巴也微微张开,不知道下一句该叫唤什么。 章客尘惊奇地看着顿在门口的章梓新,一时也愣在那里,迈出床位半步的腿不上不下。 推门而入的章梓新先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说道:“早饭做好了,出来吃吧。” 章客尘看着章梓新有点落荒而逃的身影,心里想着,“倒是帮我把门关上啊……” 看都看了,关不关的又有什么用呢…… 章客尘穿好衣服下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手机经过一整夜的挣扎,早已经没有电量了,章客尘趁着自己去洗漱的功夫,给手机充上电。而章客尘洗漱完后拿起手机来一看,上面赫然显示着四十七个未接电话,其中有十多个是盖书清昨晚打来的,剩下的就都是章梓新打来的了。 章客尘瞅了一眼时间,盖书清的电话多在九点之前打来,而章梓新的电话一直从九点来钟持续到十点多。 一个多小时,三十多个电话,平均下来差不多两分钟一个。 再想想昨晚自己的状态,章客尘便了然了。 想来是昨晚喝多了,盖书清再打电话过来他没有听到,这才把章梓新招惹了过来。 还是那个备用钥匙惹的祸啊,早知道就说没有备用钥匙了。 章客尘正准备给盖书清那里回一个呢,盖书清就自己打过来了。 “你小子还真离家出走啊?!”盖书清直接开门见山,第一句话竟然和他昨天打电话过来说的话所关注的问题差不多。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章客尘用手按按额头,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没清醒过来,还是听到盖书清的话语被他给整的。 “哥哥之前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我们的邻家小弟弟还会‘离家出走’呢。”一声调笑从电话那边传来,盖书清说得不在意,章客尘也不会往心里去。 章客尘在盖书清这里基本没有占到便宜的时候,就是偶尔胜一场,过不了几天就会被盖书清再扳回去。后来章客尘也就习惯了,两人来相互调侃,然后自己败北,然后再调侃,自己再败北,如此无限循环…… 盖书清又和章客尘说了两句,要了章客尘现在的地址,便将通话挂断了。 章客尘来到餐厅时,餐桌上早已摆好了早饭,几样小菜加清粥,想来是顾忌到章客尘昨晚酒醉,第二天早上并没有多大的胃口。 可惜章梓新并不知道章客尘现在饿得很。 章梓新坐在桌边看着什么资料,看到章客尘出来,一边将资料收拾起来,一边招呼章客尘,“坐吧。” 章客尘没有推辞,直接在章梓新的对面坐下来。 一顿早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章梓新终于开口问道:“阿尘可是有什么打算?” 这孩子打着在家养病的旗号整天不出门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连家都不回了,若不是章梓新坚持来送他,章梓新都不知道章客尘在市内还有地方住。 “你又何必激将我。”最后几口章客尘也不准备吃了,想着如何将章梓新打发走,自己再做点吃,他饿呀。 看到章梓新有话要说,章客尘又道:“我明天会去公司的,爸爸不必担心。” 章梓新真是想不明白了,自己面前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是想躲着自己吧,之前就不去公司,现在自己搬出来住吧,又要去公司上班,这到底是要避着自己还是要膈应自己啊。 章梓新只是问问章客尘的打算,就被儿子理解成了激将法…… 这个世界,玄幻了。 24.公司 “哎,章总来公司了!”一小姑娘一进办公室就冲着里面的几人宣布自己发现的新大陆。 “林琳,你迟到了就不要找借口了,就是章总亲自来了,也改变不了你今天迟到的事实。”离着林琳最近的苏佑是林琳的好朋友,开起玩笑来也不在意。 “哎,不说这个。”林琳对自己迟到的问题并不在乎,或者说,她迟到的事情远没有她发现的新大陆这个事情重要。林琳向着自己的位置走去,说道:“真的,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碰上章总了。” 林琳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刘妍说道:“怎么可能,苏珊姐元旦之前明明说章总请假了,请了整整一年的假期,把章董气得差点把办公室给拆了。” 苏珊是章梓新手下一个经理的秘书,消息来源比较广泛,比较可靠,最少比林琳这种信口开河的要靠谱的多。 “你们不信算了,反正我今天早上是碰见章总了,还跟他打招呼了呢。”林琳忽视掉满屋子的羡慕嫉妒恨,炫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真的?快说说你们都说什么了?”满上就有人凑过来,询问林琳具体情况。 “我……”林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 “哎,还害羞了,快说快说,别掉我们的胃口。”林琳对面的李世文说道。 “我……我就叫了一声章总好,然后就跑掉了。”林琳不好意思地回道。 “哎,白高兴一场。”林琳周围的人立马散去,还以为能问出什么绯闻来呢,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大家每天都会碰到的场景,而且运气好的还能收到章客尘对自己的微笑,哪像林琳似的这么胆小。 苏佑看着刚刚聚集起来又马上散开的人群,无奈的笑一声,这一群小姑娘,还是生活在幻想中啊。 林琳似乎还没有满足,问道:“你们说,章总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听说章总现在是单身了。” 李世文轻笑一声,说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林琳抛了个白眼给李世文,李世文笑呵呵的接受了。 一旁的刘妍说道:“章总不是喜欢男人嘛,怎么会找个女朋友。” 章客尘喜欢男人的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在好几年前就是不争的事实,这么多年来,公司上下倒是见过不怪了。 “不是听说章总最近被他的男朋友甩了,才请假在家休息的吗?”林琳这消息来源也挺靠谱的啊。 “这种事你也信,我们章总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要财富有财富,简直就是典型的钻石王老五,多少人巴不得往他身边靠呢,还会抛弃他?”李世文根本不相信最近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 “也是啊。”林琳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你们说,章总他总要结婚生子吧,这女朋友肯定是要有的吧。” 刘妍一脸的不以为意,说道:“现在科技那么发达,代孕什么的又不是没有可能,章总没有必要非要娶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啊。”刘妍说完还不忘展示一下自己的腐女特性,继续说道:“要是章总能让我观摩一下,我就死而无憾了。” 林琳听了失望地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我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李世文说道:“是‘我们’,放心,有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呢,你不用伤心难过了。” 李世文的话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大家心里失望之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希望,盼着章总能够改邪归正;也有的人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怎么这么好的一个人,就是天生的一个喜欢男人的主儿呢,这要天下有多少寒心的女人啊。 苏佑除了最开始林琳进来的时候开口说了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声,此时看着大家讨论的也差不多了,便说道:“大家工作吧。章总没有希望,不还有李总王总嘛。” 刚刚还压抑的气氛立马活跃了起来,刘妍回道:“柚子姐,你真会说笑。”公司上上下下好几千号人,就没有一个姓李的或者是姓王的总经理,倒是下面的子公司里面有几个大区经理姓王,不过向来眼高于顶的这几个小姑娘,又被章客尘养高了审美水平,是不想和下面的人扯上什么关系的。 苏佑也不多说什么,看着气氛已经调动起来了,便埋头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正是接近年关的时候,公司上下都忙碌起来,并没有多少空闲时间让大家来聊天扯淡。 杨欣踩着七厘米的小高跟,迈着小猫步进了章客尘的办公室。 “章总,这是您今天的行程安排。”杨欣汇报之后,又拿了一份递到章客尘面前。 章客尘看了两眼,抬头说道:“将上午的会议推到下午,十点钟空出半个小时来,安排苏雨凉先生来见我。” 杨欣闻言应下,顺便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将近九点半了,自己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安排这件事情。 “嗯,没事了。”章客尘又低下头,忙碌起来。 “好的,章总,我出去了。”杨欣连忙告退。 章客尘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一年多没有直接接触公司的事务,章客尘刚刚拾起来,还有点不适应,将会以推到下午也算是迫不得的选择,不过见苏雨凉也是另外一个原因。 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再怎么逃避都没有用。 半个小时之后,杨欣敲响章客尘的办公室,说道:“章总,苏先生来了。” “嗯,进来吧。”章客尘并没有以往的热情,完全公式化的回答,更让杨欣肯定了一个事实,章客尘确实和苏雨凉分手了。 一段长达三年的恋情,一段一直不被人看好的恋情,一段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恋情,终究是一场不真实的幻象,破灭了。 苏雨凉听着身后传来的关门声,轻声喊了一声:“阿尘。” 章客尘抬起头来,指着旁边的位置说道:“苏先生请坐。” 苏雨凉或许是早就料到章客尘会对自己冷言冷语,也不气馁,闻言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章客尘,怎么也转不开眼睛。 已有好久没有仔细看过面前这人的面庞,苏雨凉细细看着章客尘的眉眼,在心里无数次的描绘着。 苏雨凉觉得,章客尘这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能让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随着他转动。苏雨凉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不过自己若是正面面对章客尘,肯定是转不开眼的。或者这也就是苏雨凉一直想和章客尘纠缠下去的原因。 “这次请苏先生过来,是关于一部片子的问题。”章客尘开门见山,并不和苏雨凉废话,直接说起前几天章梓新中意苏雨凉的事情来。 “想必苏先生已经知道了,章家和白家正在合作一部史诗片,《宋战》,我们有意让苏先生担任该片的导演以及男主,不知苏先生意下如何?”章客尘看着苏雨凉迷失的眼神,直奔主题,将他拉回来。 “这个……”苏雨凉没有想到章客尘一上来就说这话,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拒绝还是接受。 苏雨凉不过比章客尘年长两岁,年纪轻轻就凭借一部史诗巨作,在去年年底拿下一次国际的最佳导演奖,这其中章客尘的帮助功不可没。 章客尘虽然没有真正出面帮过苏雨凉,不过暗地的帮助不胜枚举,从资金支持到人员配备,从最开始的筹划到后期的宣传工作,都是章客尘一手在操办,甚至年前十二月初的那次颁奖典礼,都是章客尘陪苏雨凉一起去的。可以说,苏雨凉拿下最佳导演将,章客尘有一多半的功劳。 也正是这份经历,让章家决定正式踏足影视圈,而章客尘当仁不让的担当起重任。 这些苏雨凉都知道,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建立在自己是章客尘的男朋友的基础上的,一旦这个最基础的根基不再成立,那么后面会如何,苏雨凉即使再出色,也什么都不敢保证。 “可是事情太突然了,苏先生还需要时间来考虑吗?”章客尘出声问道,“嗯,此事不急,苏先生可以慢慢考虑。” 慢慢考虑,章客尘说的好听,这种好事稍纵即逝,苏雨凉怎么可能会拒绝。 只不过是苏雨凉还有些顾忌,得不到章客尘的保证,不敢轻易答应罢了。 之前章客尘以私人身份帮助苏雨凉,那都是两人有交情,现在看看章客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哪还有往日的情分在里面,只盼着章客尘不在制片的问题给苏雨凉使绊子就不错了,还想着章客尘好声好气的伺候苏雨凉,那是直接不可能的。 虽然苏雨凉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两人现在形同陌路。 25.雨夜(上) 章客尘并没有指望着苏雨凉能够迅速给自己回复,说完该说的,便忙起自己手头的事情来。 苏雨凉坐着的沙发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份资料,正是介绍章家与白家这次的合作计划,和片子《宋战》的相关资料背景的。 其实苏雨凉早在前天,也就是一月二号就接到了通知,这份资料更是看了不下数十遍,里面涉及到的内容早就烂记于心,可苏雨凉心里还是拿不准章客尘的意图,对于这部片子更是不敢轻易接手。 苏雨凉又将手头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确定了几个关键问题后,细细想着这部片子将会给自己带来的利润。 苏雨凉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章客尘绝不会像之前那样对待自己,而这部片子能得到章客尘公平公正的对待,就是苏雨凉所希望的最好结果。不过苏雨凉也确定,就算是为了章家的面子,章客尘也不会亏待自己。 别看苏雨凉刚刚出过风头,不过他的根基浅,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权力,甚至至今都是挂在章家公司的名下,而且还是以一位艺人的身份。这也是他年前领奖时饱受争议的一个话题。 苏雨凉年纪轻,没有多大的架子,性子又较为内敛,更多的时候想得多说得少,之前章客尘没少拿这事儿来逗弄他。 此时苏雨凉坐在章客尘的办公室里,想着想着就将心思想到了别的事情上。也不算是别的事情,左右离不开章家,离不开章客尘。 “阿尘……”苏雨凉轻声唤着章客尘的名字,他还是习惯这样称呼章客尘,从两人刚刚开始接触的时候,就是这么叫的,三年来早就习惯了,就是改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的了的。 不过章客尘并不给苏雨凉缓冲的时间,直接纠正他的错误,说道:“还麻烦苏先生以后叫我章客尘。”看着苏雨凉的脸色变了,章客尘又加了一句,“‘章总’也可以。”这是摆明了不给苏雨凉机会,甚至要用身份来压了。 章客尘给的两个选择,不管是哪个,苏雨凉终究是叫不出口,索性绕过这个问题,直接说道:“前天晚上章董来找我了。” 苏雨凉说的章董就是章梓新了。 章客尘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因,想来是章梓新向苏雨凉要章客尘住处的备用钥匙的,所以章客尘并没有过多的计较,只听苏雨凉一人缓缓说着话。 “前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滨城的冬天很少下这么大的雨,最少我在滨城的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是没有遇到过。”苏雨凉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管章客尘是不是在听,自己一句一句说着。 “章董突然打来电话,向我要瑞德区公寓的钥匙。我一时没有想到,便说自己在瑞德区并没有房子,当然也不会有钥匙。章董一时急了,直接对我吼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章董发火,虽然不是真的站在他的面前,可是还是被吓到了。” 苏雨凉说着,仿佛自己又经历一遍那晚的情景。 盖书清将叶念接回家之后,便给章客尘打电话汇报情况,结果打了好几个都没有人接,想着章客尘这几天是“离家出走”,多少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便给章梓新去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 章梓新没想到,他在中午刚刚把人放下,这刚到晚上就出了状况,盖书清打电话章客尘不接,章梓新打电话自然也是没有人接的。 滨城的冬天偏干燥,很少下雨,更别说是大雨。而这天晚上不知怎么的,竟下起瓢泼大雨来。 章梓新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更是不放心,不顾阿黎的劝阻,开着车就直奔章客尘所在的公寓而去。 期间更是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的打,就是睡熟的人听着这频率的来电,也能被吵醒了,可七八个电话过去,章客尘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章梓新一直打到自己上楼去敲公寓的大门,屋里仍然没有反应。章梓新急坏了,早就忘了找物业要钥匙这回事,只记得中午的时候章客尘对他说过,备用钥匙在苏雨凉那里,便直接打电话过去问苏雨凉在哪里,他去拿钥匙。 深夜苏雨凉接到章梓新的电话,本来还有些疑惑,听到章梓新管自己要瑞德区的钥匙,更是疑惑不已,开口就说:“我在瑞德区没有房子。” 章梓新回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房子!你现在住的房子还不是阿尘给你买的!我问的是阿尘在瑞德区公寓的备用钥匙!” 听着章梓新在电话那边大吼大叫,苏雨凉竟被他喊得手脚冰凉,握着手机的手攥得紧紧的,声音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是的,钥匙在我这里。” “你现在在哪?”章梓新如此问道。 苏雨凉刚刚报上一个地址,章梓新便挂断了电话。 苏雨凉头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在章梓新的眼中,不过是个靠章客尘吃软饭的家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仅有的利用价值不过是储存物品。 一时之间,苏雨凉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苏雨凉站在门口等着章梓新的到来,听章梓新的声音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苏雨凉虽然心里不舒服,不过还是不想耽误章梓新的事情,便早早的在门口等着。 一阵紧急的刹车声之后,章梓新的身影出现在苏雨凉的面前。 当苏雨凉将钥匙递给章梓新时,这才发现章梓新的大半个身子都是湿透的,也不知他在雨中淋了多久,还没等苏雨凉询问两句,章梓新就拿着钥匙消失在了雨幕中,竟是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苏雨凉站在门口,看着早已消失不见的人影,仿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懂看不透,傻愣愣地站在这里,直到身体受不住周围寒冷的气息,低声苦笑一声,这才转身进去。 有些人,有些事,直到置身事外之外,还有可能看透。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如此。 苏雨凉坐在章客尘的办公室中,手里拿着那份资料,没有过多重复章梓新对自己说的话,他只是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描述了一遍,甚至省掉了中间的人物对话,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自己的猜测。 苏雨凉如此说道:“阿尘,章董对你的好,远胜过我千万倍。” 经过这么一番复述,或许是苏雨凉将心中的感慨发泄出来,或许是终于看透了一些事情,苏雨凉心中竟是不再纠结他与章客尘的感情问题,甚至给予了章客尘指导性的建议。 “苏先生多虑了,难道做儿子的不希望父亲对自己好吗?”章客尘静静地听完苏雨凉的话语,反问了苏雨凉这么一句。 苏雨凉不知章客尘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就是想劝,苏雨凉也没有多少话说,他自己也不过是堪堪明白过来,又有什么资格来劝说别人。 章客尘将苏雨凉的一番话当废话听了,便准备送客,说道:“苏先生看过合作案之后,若没有问题,我想我们便可以合作了。至于其中的细节问题,可能要等到过年之后再仔细讨论。”章客尘所说的过年,是指的农历新年,差不多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这是章家和白家的首次合作,牵扯到的问题,不是那么几张纸就能解决的,估计这些事情没有一两个月办不成,年前又是事多的一段时间,应该没有太多时间来处理杂事,索性将重头戏都放到了年后,好集中精力,大干一场。 苏雨凉倒是没有赞同章客尘的话,说道:“我有意该片中的男主,不过导演一人,还麻烦阿尘另请高明吧。”苏雨凉说的坦诚,章客尘不疑有他。 不过章客尘显然没有想到苏雨凉会拒绝,章客尘之前曾猜想,苏雨凉或者会拒绝男主,没想到竟然拒绝了导演一职。 这下章客尘不能直接做主,章家免不了要和白家争斗一番,如此一想,心里便不怎么舒服了。 章梓新本来中意苏雨凉,是想省事来着,没想到解决了一个问题,又招来另一个问题,而且还是个十分头疼的问题。 苏雨凉刚刚爬上金字塔的顶端,这个时候谁也不想出来触他的霉头,就是章客尘找个重量级的来压场,也免不了一场口水战。就是找一个出来,那么这个重量级的人物,能比得过刚刚被认同的苏雨凉吗? 新人老人的交锋,怎么都会为此片来一个前期的宣传,就怕万一把握不好度,引来大面积的争斗。章客尘最不喜麻烦的事情,苏雨凉的话直接让章客尘无比的头疼起来。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 26.雨夜(下) “哥,你醒了?” 悠悠转醒的叶念,大脑还处在正在启动的状态,适应着周围的光线睁开眼睛,首先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听声音应该是盖书清,双眼聚焦一下,果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嗯。”嗓音还没有完全属于自己,叶念慢慢坐起来,这才发现他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他昨晚不是在外面喝酒来着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念开口问:“什么时候了?” 在一旁准备给他倒杯水的盖书清听叶念这么问,笑道:“亏你还知道问问时间,你都睡了一天了,现在还能分得清东西南北不?” 接过盖书清递过来的杯子,叶念喝了一口润润喉,这才重复着盖书清的话问道:“我睡了一天?” 这怎么可能? “可不是睡了一天嘛。”之前请了医生过来检查,叶念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盖书清也不担心了,这边便和叶念说起话来。“整整一天两夜,自我把你从芮德轩带回家,一直到现在,你可是睡了三圈了。” 叶念听着盖书清的唠叨,心里琢磨着几天是几月几号。 盖书清说他睡了三圈,也就是三十六个小时,那现在岂不是一月四号的上午了? “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做。”盖书清问道。 “随便就好。”叶念还是挺饿的,应该不会挑食。也不知道他这一场宿醉下来是怎么过来的,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中间还没有被饿醒,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盖书清出去吩咐了两句,又重新回到叶念的房间中,在他的床边坐下来。 明显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叶念看着眼前的弟弟,心里想着,难不成他这弟弟要审问自己? 果然,盖书清开口就是一句:“哥,你告诉我,你出什么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盖书清凛冽的目光叶念躲闪不及,慌乱的眼神出卖着他。 “瞎子都能看出来你在说谎。”盖书清换了个姿势,不再对着叶念,漫不经心道:“哥你现在和我说说吧,要是有啥事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你。若是爸一会问起来,你想骗都骗不过去。” 盖书清一个小小的威胁果然对叶念有效,一丝惊恐迅速爬上叶念的脸庞,“爸爸在家?” “怎么不在?”盖书清回道,“你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谁还敢出门。” 不过是吓吓叶念,哪有盖书清说的那么惊悚。不过叶念还是被盖书清吼得微微一颤。 拍着叶念的肩膀盖书清英勇献身道:“说说看,看兄弟有什么能帮你的。” 别看叶念比盖书清年长几岁,不过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还真没盖书清有主见,尤其是碰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更是很容易就乱了阵脚。 当然,叶念唯一一次值得称颂的伟大事迹就是几年前引来盖尚德一顿毒打的结婚事件了。 看叶念多多闪闪的眼神,盖书清直接开口问道:“前天晚上我去芮德轩接你的时候,看见苏雨凉了,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不说还好,盖书清一提起苏雨凉,叶念便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物品一样,本想开口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给咽下去了。 盖书清看叶念这个样子,心里也知道这事儿八成和苏雨凉脱不了关系了,便劝道:“我不怎么看好苏雨凉那家伙,没啥事哥你离他远点。” 这话说得,盖书清倒像是有一副兄长的架势了。兄长给小弟弟提提醒,让小弟弟远离危险。 叶念稳稳心神,问道:“你怎么认识苏雨凉的?”按理说苏雨凉在滨城这几年恰好是盖书清出国的这几年,要不盖书清现在并不看好他,甚至让叶念都远离他,那以盖书清和章客尘的交情,之前怎么可能会让章客尘和苏雨凉走得那么近。 “阿尘的男人,我自然是知道的了。”盖书清理所当然地回道。 心脏仿佛猛地被揪了一下,叶念的嘴角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什么也没有说。 盖书清看叶念没有反应,又转了个角度,问道:“哥,那天你不是和林旭那家伙一起出去的吗?怎能我去的时候没有找到他?” 叶念无奈的说道:“那是你舅舅,怎么能随便称呼他的名字。” “就比我大几岁而已,他在我面前哪有个舅舅的样子。”盖书清不置可否道:“再说了,他都是你的人了,我叫他一声‘嫂子’都不为过。” 真是不能指望着盖书清的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叶念更是无奈了。 这盖书清提到了林旭不是别人,正是盖书清已过世的母亲邢林涵的亲弟弟,邢林旭。 刑家老来得子,全家上下宠得不行,这小儿子小时候还乖巧懂事惹人疼爱,可长大后偏偏和亲家的私生子搞到了一块,更别说这叶念一直没有得到盖家的认可,身上还被人按上了两条人命。这两人搞在一起,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也难怪盖尚德当年得知叶念和邢林旭在外国结婚的事情后,恨不得将叶念一顿打死。 这事能见人吗? 说难听点,别人管你们是真情还是假爱,在外人看来,叶念这是想搞死刑家的女儿之后,再搞死刑家的儿子,真正让刑家断子绝孙啊。这是多狠的心啊。 就连一向站在叶念这边的盖书清对此事都不看好。叶念和邢林旭两人这几年来分分合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闹得两家鸡犬不宁,盖书清当然是力挺叶念的,对邢林旭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舅舅又怎么样,小时候才不是照样欺负他。盖书清这是记仇呢。 “怎么,他又要和你分手?”盖书清出声问道。 两人安安稳稳过日子也就罢了,偏偏邢林旭三天两头找事,刑家又宠得很,仗着盖家不会把邢林旭怎么样,每次都是叶念忍气吞声。盖书清就搞不明白了,这个邢林旭有什么好的,让他哥哥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这次就是叶念不说话,盖书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每次都是邢林旭这人惹祸,他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还整天一副小孩子脾气,也就是叶念能受得了他。 “难不成这次是因为苏雨凉?”盖书清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道。 就是不看叶念的反应,盖书清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前天晚上本来是邢林旭把叶念叫走的,结果后面换成了叶念和苏雨凉在一起,这里面没有事情发生才怪呢。 “我靠,苏雨凉这个贱人!”盖书清头一回没有贬低邢林旭,而是爆轰起自己认为的小三来,“之前傍着阿尘也就算了,前两天听说还在勾引章梓新,现在倒好了,又纠缠起小舅舅来了。他妈的,他怎么不直接去做男妓啊,他以为他是谁啊,跟谁都能搞上一腿。” 盖书清愤愤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难得为自己的小舅舅说了次好话。 当然这些话在叶念看来,盖书清说的这些话就和喷粪差不多了。 叶念听着盖书清的咆哮,真心觉得自己很头疼。 “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哥别跟他一般见识,听着那名字就让人恶心。”盖书清最后总结陈词,直接把苏雨凉划到了十恶不赦的范围之内。 人家的名字怎么就恶心了,盖书清这是什么逻辑,什么事也能被他扯出个一二五来。 叶念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事实,要是一直让盖书清这么发散思维下去,还不知道会扯到哪个天涯海角去呢。 “是林旭对苏雨凉有点兴趣,苏雨凉只是过来表达一下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而已。他……”叶念为苏雨凉辩白道,想提高一下苏雨凉在盖书清心目中的地位,不过再想想,这么说的话,就是将邢林旭放在了十分尴尬的位置上,说了一句之后,也能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装他妈的圣母娘娘,信他才有假呢。”盖书清直接打断了眼的话,他不相信苏雨凉的人品,心里对苏雨凉更加厌恶了一层。 “你怎么……”叶念对自己这个弟弟也很无奈,盖书清认准什么事,绝对是一条路走到黑的,别人怎么全都不好使。 盖书清在屋里走来走去,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忿忿不平的同时也在计划着怎么整整苏雨凉,让他也知道自己的厉害。敢欺负盖书清哥哥的还没有出生呢。 此时的盖书清显然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邢林旭的存在,这家伙欺负叶念都欺负了好几年了,也没见盖书清有多大的反应。 “少爷,早饭准备好了。”盖家的管家敲门进来,恭声道。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盖书清一扬手,估计这顿早饭就要泡汤了。 叶念在心里咆哮,他饿啊,弟弟你不吃,让哥哥来吃行不。 27.流言 “阿尘,我跟你说……” “阿尘,你实在是太明智了……” “阿尘,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终于踏上彼岸了……” 章客尘这边听着盖书清一口一句“阿尘”叫的亲切,可惜听了半天还是没有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若没有别的事,我挂电话了。”章客尘使出杀手锏,不信止不住盖书清的废话连篇。 “哎,别别别,我说,我马上就说。”果然,盖书清换上了正色的脸庞,问道:“阿尘,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和那个苏雨凉分手没?” 苏雨凉?章客尘有些奇怪,盖书清从来没有特意过问过自己和苏雨凉的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盖书清的语气听上去还是挺严肃的? 章客尘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坐着的苏雨凉,淡淡的回了一句,“分了。” “哎,这就对了。”那边传来盖书清的一声惊呼,章客尘甚至听到了他跳脚的声音,只听盖书清继续说道:“行了,没事了,你忙吧,我挂电话了。” 说挂就挂,章客尘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对盖书清的诡异行为决定不予理睬。 他要是天天和盖书清较真,能把自己累死。 盖书清想起一出是一出,而且有时候会一条道走到黑,自己不搭理他正好,一旦他看到有人对他的想法有兴趣,绝对会拉着人一起往坑里跳。 将手机放下,章客尘对苏雨凉说道:“苏先生既然这样决定,那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章客尘一句话堵了苏雨凉的嘴,让他连反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管苏雨凉之前推掉了导演一职是虚情假意还是以退为进,现在章客尘一句话一锤定音,彻底封死了苏雨凉的退路。 内线给自己的秘书杨欣,章客尘很客气地将苏雨凉送出了办公室,直至苏雨凉出去之前,都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头疼的事情就交给章梓新去做好了,章客尘此时正在努力适应公司的快节奏生活,准备着下午的会议。 将苏雨凉送出门的杨欣,面上客客气气的和苏雨凉说着话,勉强才能盖住心里的兴奋。 这可是一手的资料啊,绝对是独家新闻。 没过多久,公司的内部网就传开了这则内容丰富的独家新闻,文字配图片,详细介绍了章客尘与苏雨凉两人相识相知相恋相离的整个过程。 章客尘和苏雨凉的恋情早就不是秘密,两人拖拍三年感情一直很稳定,直到上个月传出二人不和的消息,不过因为章客尘一直称病在家,这消息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证实,甚至有不少要洗白的意思。 直到今天,直到杨欣亲眼见证了苏雨凉失魂落魄地从章客尘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这才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烽火迅速点燃,尤其是最近这几天一连串的跟踪报道下来,彻底将苏雨凉推上了风口浪尖。 负责媒体公关方面的贺通贺经理,没想到会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被自己的上司叫到了办公室。 贺通正在整理下午会议所需要的文件,刚刚准备去吃午饭,就被杨欣叫走了。 章客尘收拾着东西,问贺通:“贺经理吃饭了吗?” 贺通一时想不到自己为何会被章客尘找上门,也不敢多想,回道:“还没有。” “哦,那一块去吧。”章客尘示意贺通出门,竟是打上了要蹭饭的念头。 吃饭地点是贺通选的,章客尘对附近的建筑有些陌生感,便随着贺通的喜好随便找了一家。 这一顿饭贺通吃的是忐忑不安,虽然章客尘没有说什么,可就是这种沉默,更让贺通拿不准章客尘的意思,不知道章客尘单独找他吃一顿午饭是为了什么。 千万不要是今天的事情啊,贺通在心里祈祷,老天爷你就放过我啊,这是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在贺通的万般祈祷下,吃完饭的章客尘终于开口了,只听他说:“贺经理可知,今天公司中流传最广的一则消息是什么?” 贺通心中顿时敲响警钟,连忙开口承认错误,以求平安度过,端正态度说道:“章总,这事是我们的失职,这个,消息还没有完全确认,还在继续调查中……”贺通此时就一个想法,老天啊,再多给我三分钟时间吧,我绝对会把公司内部的那些流言全部抹杀掉的。 “哦,既然贺经理这么说,是知道我说是什么事了?”章客尘挑眉问道。 “知道知道。”知道也不能明说。开玩笑,敢拿自己的顶头上司的私生活来做文章,真是在这个位置上坐的不耐烦了。 章客尘点点头,对贺通的印象还不错,既然上道,就多走两步吧,“既然贺经理知道,那我也不浪费口舌了。” 贺通提心吊胆的听着章客尘慢慢说道:“贺经理这次做的不错,有理有据,不管是事情的调查方面还是考据方面都十分到位。还希望贺经理以后能以此为标准,严格要求我们的媒体信息传播。” 咦,这是肯定了贺经理的存在了?不是要炒他的鱿鱼了? 刚刚还被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一下子坠落在地,这个落差不是一般的大啊。 贺经理突然感觉喜从天降,就差章客尘再给发个红包什么的,来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 不过,“章总,这事儿……”这事儿章客尘虽然这么说,算是肯定了这事儿的真实性,那也不是说随便一个人就能拿出来这事儿让人随便评头论足的,若不即使遏制住消息的传播,说不定今天下午就能在各大媒体上看到满天乱飞的流言碎语。 不管怎么说,苏雨凉在影视圈也是个人物,媒体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他进行报道。 贺通在心里想着,难不成之前那些外界的传言是真的,真的是章客尘被苏雨凉甩了,然后章客尘现在来利用自己家资源对苏雨凉进行打击报复了?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贺通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乖乖,妄下断论的事情他可不干,这事儿甭管谁对谁错,自己还是保住饭碗来的更真实一点,这也就是说,外界怎么说都是言传,自己顶头上司的决定要坚决拥护,用实际行动来抵制外界的不良信息。 贺通在心里握拳,嗯,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阵地。 “嗯,若是贺经理有时间,还麻烦贺经理将这件事情的经过大体整理一下,在下午的部门会议中做一下报道。”章客尘如此说道。 报告自己上司的私生活?贺通脑袋里就这么一个想法。这绝对是要掉脑袋,不对,这绝对是要丢饭碗的工作啊。 可惜贺通现在没得选择,若是不想立马就被烧鱿鱼,他还是赶紧跑回去整理资料吧。 “那个,章总,这个时间有点紧张,我先回去……”贺通犹豫着说道。 “嗯。”章客尘给了个答复,贺通拨腿就跑,跑出没两步,他又回过头来说道:“章总您买一下单啊。” 章客尘的嘴角翘起,招呼不远处的服务员过来。 “嗯,然后呢?”章客尘一边签着单,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盖书清这货又给他打电话过来,这是今天的第几个电话了?之前怎么就没见这家伙这么勤快过。章客尘都有种自己抢了盖书清的男人,然后他来电话骚扰自己的感觉。 “然后?”盖书清重复了一句,突然记不得自己刚刚说到什么地方了。不管了,随便说吧,“反正就是苏雨凉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远的。”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章客尘将单子递给服务员,并附上一枚浅浅的微笑勋章。 一瞬间被电的不行的小姑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章客尘转身离开,竟是忘了回报一个微笑。 章客尘无语了,难道自己还转性了不成,之前这种事向来是只对男的好使,对女性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啊,怎么自己重生一次,难道要和盖书清一样不再喜欢男人,转而喜欢女人去? 这个可不行,一定要扼杀住,我章客尘堂堂的正经男人,还是要喜欢男人的。 这,这是什么逻辑。 章客尘走在回公司的路上,又听着盖书清啰嗦了一路,连句重点都没有。 “阿清……”按下直达总经理办公室的电梯,章客尘终于开口叫了一声。 “呃,阿尘有什么事?”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听到章客尘如此喊自己,盖书清竟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是属于自己的。 盖书清等了半天,章客尘那边都没有反应。 “喂,喂,阿尘,阿尘,你还在吗?” “在。”伴着电梯开门的声音,章客尘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刚刚怎么回事?”盖书清问道。 章客尘推开办公室的门,在里间的休息室里坐下,说道“没什么,刚刚从电梯里出来而已。” “我靠!你想骗我也编个靠谱的理由好不好!你那破电梯我又不是没有坐过,怎么可能没有信号!”咆哮体惊现。 章客尘换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没信号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累了,想休息一下而已。” “哎,等等等等,阿尘,我就问一句,那个苏雨凉……” 章客尘打断盖书清的话,惊奇道:“原来盖先生对苏雨凉先生感兴趣。不过实在抱歉,阿尘对苏先生并不了解,盖先生若有什么想知道,我可以让秘书留一个苏先生经纪人的电话给你。盖先生看这样如何?” 章客尘说完,不等盖书清的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秘书?经纪人?”什么时候章客尘也开始用这么官方的语气来说和苏雨凉有关的事情了?盖书清握着手机,嘴角不自觉的上翘,他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等等,什么对苏雨凉感兴趣,泥煤的你才对男人感兴趣。 盖书清暴走了。 28.前兆 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章客尘从电梯中走出来,迎上来自周围那些早已习以为常的目光,章客尘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抛弃,而这种感觉应经整整一年没有体会到了。 这些目光,或许平淡,或许炙热,有的夹杂着可能连他们本人都不曾察觉的羡慕与嫉妒,有些也有可能就是单纯的随大流,别人关注什么自己也关注什么。 正是这些注视着章客尘的目光,让他有一丝安全感,不会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再次回到那个冰冷的墓地里。至今章客尘都没有弄清楚自己重生的原因,更是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因为一个不小心再次重活一次,即使这种比抽中大乐透的几率还要低的事情,章客尘也应付不来,更何况他对大乐透本来就干感兴趣。 下午的一场会议让章客尘有些不适应。好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奋战过,身体更是习惯了这一个月来的松散,差点跟不上会议的节奏。隔行如隔山,即使章客尘之前有过一次勉强可以称之为经验的经历,可对付起内部的暗涛汹涌,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此时一心想回家休息的章客尘,没有过多理会那些来自西面八方的带有明显倾慕色彩的眼光,脚步上不带任何疲惫地走向公司的大门。 然而在外面迎接他的不是如诗般的夕照,而是一辆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黑色轿车。 貌不起扬的外表正如站立在车旁的人一样,让人很容易忽视掉。不过章客尘只看了一样,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站在车子旁边的是阿黎。 章客尘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出公司大门,假装自己没有看到阿黎。 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章客尘如此在心中说服自己,即使他也知道这话多么没有说服力。 不过十秒钟,章客尘的手机便响了。接起电话的章客尘没有说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再平淡不过的命令:“上来。” 前进的脚步顿住,转身上了车,极其不情愿的。 一路无话,章客尘甚至没有去关注车外的风景,一直斜靠在后座上,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膝盖,仿若那目光能透过皮肤看到里面的骨头…… 车子停下来时,章客尘终于记起要看一眼窗外,立刻一丝诧异滑过心头。 章客尘原以为阿黎会将自己带回章家,没想到他们此时正停在瑞德区的那套公寓前。 此时的章客尘终于记起车上还有一人的存在,那便是之前给他打电话,坐在自己旁边而这一路上自己一直没有搭理的章梓新。 投去询问的目光,章客尘并没有得到章梓新的回复。想来这人做事向来不遵循常理,自己问了也是白问。 章客尘刚准备下车,他的手机又很适时的响了。 这次肯定不是章梓新打来的。章客尘在心里道。似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章梓新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他好像还没有败家到和仅仅隔着不到半米距离的人打电话的地步吧。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陈佑东,章客尘竟是一时无法把人名和拥有此人名的人的相貌联系起来。看来果然是自己在家宅太久了,连这人是不是火星人都分不清了。 由着手机响了十来秒钟,既然存着对方的手机号,想来是认识的人了,章客尘也不再多想,接电话接了起来。 “章少,您这大半个月都不见人影了,好不容易听盖少说您终于肯出家门了,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影,那刚刚答应的饭局是不准备来了?” 章客尘握着手机,还没有说话,那边就开始炮轰。章客尘虽然还是没有想起来这人到底是谁,更没有明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听明白了,打来电话的陈佑东说的这事跟盖书清脱不了关系。 “盖书清呢?”章客尘单刀直入,询问罪魁祸首。 “呃,盖少……”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有料到章客尘会这么回自己,拿着手机不知该回合回答。 章客尘拍板替他做决定道:“让他接电话。” 手机转到另一人手中,一个“喂”还没张嘴,就被这边的章客尘抢了先。 “难不成是今天盖少打给阿尘的电话太多了,手机欠费了不成?”这家伙竟然学会借用别人的嘴来说事,“是阿尘的过错,这就帮盖少充手机费去,怎么能让我们盖家二少爷的手机处于停机的状态呢?” 盖书清听章客尘以后一句“阿尘”怎么怎么的,“盖少”又怎么怎么的,就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没好日子过了。不过吧,不管是章客尘还是盖书清都有个毛病,越是觉得自己的挑衅行为能触动对方的敏感神经的事情,越是乐意去做。 “你阴阳怪气的说些什么玩意呢?”盖书清一句话把章客尘顶了回去,“不是中午就跟你说晚上一块出来聚聚吗?都这个点了,你到哪了?能找到路不?用我去接你不?” 一连五个问句,彻底将章客尘问的没有下文了。 盖书清真是抓着他的软肋来攻击啊。 “你中午说什么了?”章客尘装傻充愣。 “不是说……”盖书清刚想解释,又突然想到,“难道我中午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我靠,那他浪费半个小时的电话费是干什么去了。 “听见了。”章客尘坦然道,而且他当时还时不时的嗯一句,表示自己在听呢,就是,“然后忘了。” 盖书清一遍遍提醒自己,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他要好好对待人家。 他身边的陈佑东看着他双手死死握住手机的摸样,真是心疼的滴血啊,这可是刚刚到手的手机,还没捂热和呢,要摔也要等他先玩两天吧。 “晚七点,芮德轩。”盖书清说完就挂了电话,生怕章客尘会反悔似的。 不过显然是章客尘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又把电话打了回去,直接道:“改天。” 两个字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解决完盖书清那边,章客尘总算记得自己是要下车的。 那边的章梓新问道:“怎么,晚上要出去?” 章客尘:“没有。推掉了。” “想去就去吧,让阿黎送你去。”章梓新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章客尘心里嘀咕,说的好听,那你这还不到下班时间就来公司门口堵人的行为又要怎么解释?现在不在意了,还不知道等章客尘真出去了,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又要受什么责问呢。 干脆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章客尘起身下了车。 坐电梯上了楼,进门后特意为章梓新留了个门。父亲要进儿子的家,做儿子的就没有往外撵的权利。 章客尘对此事倒是没有多大的反感,除了一件事,章梓新晚上会在他这里过夜。 坐在沙发上,章客尘像是回到了令自己十分安心的地方,心里琢磨着今天晚上吃点什么来犒劳一下忙乱了一整天的自己。 “过来吃饭吧。”一句将章客尘拉回现实,也让他不得不记起,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空间里是还有一个人存在的。 看着章梓新将几道菜一一摆上饭桌,章客尘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吃完饭章客尘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任凭章梓新在其后面如何呼叫,回答他的都是紧闭的房门。 直到晚间十点来钟,章客尘才从房间里出来,去了洗手间洗漱。 章梓新看着身着一身睡袍侧躺在沙发上的章客尘,心里一下子就软了,走到他的旁边,弯下身,轻声说道:“今晚阿尘不要再睡沙发了可好?” 抬起沉重的眼皮,章客尘盯着近在咫尺的人,说道:“难道爸爸想让我睡地板吗?” 这栋公寓本来就是章客尘之前为他和苏雨凉同居生活准备的,原来是有客房的,不过考虑到有些多余,而且两人的工作需要有书房的存在,章客尘便将客房改成了书房,和另一个书房一起,两人一人一个,也就造成了现在没有客房的窘境。 章梓新显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没有令他料到的是,昨天晚上章客尘宁愿睡沙发都不踏进卧室一步,虽然今天早上章客尘是从卧室里走出来的。 当然章客尘也知道,这肯定是自己晚上睡着之后,章梓新把他抱到卧室里面去的。章客尘一直没有发火的原因,大概就因为章梓新还算是清楚章客尘的底线在哪里,两人并没有睡在一起,而是章梓新将两人睡觉的位置调换了一下而已。 “阿尘可是不喜欢这个房间?”章梓新猜测着问道。公寓里面处处透漏着这是章客尘和苏雨凉的住处的事实,从卧室床头摆放的相框照片,到书房的家居摆饰,再到浴室内大号的浴池,无不昭示着这是一个十分恩爱的两人的温馨住处。可惜,这些都是幻想中的。 “没有。”章客尘不想多说,只回答了两个字。 章梓新看出章客尘眼中掩下的暗淡,柔声道:“若是阿尘不喜欢苏雨凉,爸爸……” “爸爸想怎么处理苏雨凉?” 29.爆发 “爸爸想怎么处理苏雨凉?” 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章梓新说话的同时,也打断了他的思路。 章梓新弄不清白,眼前的人问的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说只是听这说话的语气,冰冻三尺的凛冽让他也不得不怀疑,章客尘这是指责自己之前对苏雨凉的所作所为。而再听所说的内容,竟是章客尘将他与苏雨凉往日的情分全部抛弃,有意想着借着父亲的手报复苏雨凉,自己躲在后面捡现成的便宜的念头。 “爸爸只是……”章梓新也不知自己该辩解些什么,只觉得章客尘这样对他说话总有一种让人寒毛颤栗的感觉。 “只是什么?”章客尘今天在面对章梓新时,第二次打断他的话语。 不管章梓新的脸色有多么难看,章客尘自顾自的说下去:“只是一个一心想上自己儿子的父亲,甚至不惜对儿子的男朋友用强?还是你想说自己只是一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智商回到十三岁少年的第三者,努力做出想让我注意到你的幼稚举动?” 章客尘的两句反问说的事情并不是十分清晰,不过在章梓新听来,他已经被章客尘贴上了这样的标签,短期内能改变章客尘对他的看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阿尘……”喃喃声说出口,章梓新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想这么叫着章客尘的名字。 “爸爸,放过我好吗?”章客尘将语气软了下来,慢慢说道:“是的,我一直在逃避,从最开始称病请假不去公司,到离开章家来这里,再到今天重新踏入公司大门,我一直都在逃避。难道爸爸就不能假装没有看到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吗?” 软软的语气中透露着道不尽的无奈,章梓新轻轻抚上他的面颊。 章客尘在逃避什么,章梓新再清楚不过,可就是明知这样,章梓新才会一步一步紧逼着他,想让他认清自己的想法。 “阿尘是一直在逃避爸爸吗?”章梓新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虽然知道阿尘的问题,可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造成阿尘逃避自己的原因所在。“阿尘能和爸爸说说是为什么吗?” 章梓新的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复。章客尘闭上眼睛,不再用那种悲凉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而章梓新也一直在想自己刚刚问的问题。 “若是阿尘不喜欢这屋内的摆设,”章客尘又绕回最开始的问题来,既然阿尘早已和苏雨凉分手,这些不应该再出现的东西还是早点处理掉吧,省的阿尘看见了就闹心。“我明天叫人来收拾一下,你……” “收拾什么?”章客尘出声问道。 章梓新看着那双突然睁开的眸子,一下子就沉沦到了一片漆黑中。“收拾苏雨凉的东西……” 章客尘又问道:“刚刚问爸爸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呢。爸爸想怎么处理苏雨凉。” 竟是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苏雨凉的身上。章梓新疑惑道:“难道是因为苏雨凉?”是因为苏雨凉,章客尘才一直在逃避他吗?可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爸爸和苏雨凉不过是玩玩,阿尘你……”章客尘解释道。 “玩玩?”章客尘轻笑一声,又道,“没想到爸爸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真是令我这个养子大开眼界。” “什么?”章客尘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猛地站起身来,磕到后面的矮桌上,又向左右两边晃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体。 章客尘用手撑着沙发,从上面坐起来,眼睛一直盯着章梓新,说道:“难道爸爸不知道苏雨凉是您的亲生儿子吗?”说完似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一般,冷笑一声道,“别开玩笑了,亲子鉴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似是隐藏多年的秘史突然被暴露出来,章梓新惊慌的眼神依然无法躲过章客尘那紧逼的目光,甚至被灼得无所遁形。 章客尘的话就像是原本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响过一声闷雷,惊得章梓新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而每一个都没法将他从这种惊恐的状态中拉出来。 那些自己曾经的执念,在这一刻突然崩塌,面对着由章客尘说出来的事实,章梓新口中不住的说着“不是不是……”,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甚至没有和章客尘再说一句话来确认一下这个爆炸性新闻的准确度。 章客尘无声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章梓新离开,未发一言。 肃静的冬夜里,整整在沙发上坐了一夜的章客尘脑海中回想的是过往的点点滴滴。 有自己小时候和章梓新一起去渭山游玩的情景,有长大后和章梓新吵架瞪眼翻脸的场景,也有自己在墓地生活的那一年在默默跟在章梓新的身后看着他的辛酸。 章梓新对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可所有的爱慕之情,在自己死后的一年内,看到章梓新对待苏雨凉的态度,彻底让他死了心。在章客尘看来,用“心狠手辣”都不足以来形容章梓新的行为。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如此狠毒,更何况他这个只是名义上的养子。 尤其是苏雨凉临死前那一声声的“父亲……父亲……”,无力的呼喊声日日撞击着章客尘的心房,怎么不会让他再相信章梓新会对自己一直疼爱下去。 上一世,章客尘并不知苏雨凉是有目的的接近他,死后的章客尘眼看着苏雨凉受尽折磨,自己却无法给予援手,也难怪当章梓新出现在墓地提起苏雨凉时,章客尘恨不得一把捞起章梓新来痛扁一顿。 重活一次,章客尘知道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在看清了章梓新对自己的情感的同时,也看清了章梓新骨子里的那份狠毒。虎毒还不食子,而为了因车祸死去的章客尘,章梓新将一切的怨念全部发泄在了苏雨凉的身上,竟将苏雨凉生生折磨致死。 章客尘仿佛又看到了那夏末秋初的时候,郊区一栋阴冷的库房内,苏雨凉那具逐渐僵硬的身体,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缓缓流淌的血液没有任何温度的一直往外冒着,似是从活水源头来的一般没有止境,直至身上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都没有停止。 暗红色的血液在地面上勾画出一个人形,包裹着上面的人,将他与这个暗沉的世界相隔绝。那曾经鲜活的生命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曾经虚弱无力的呐喊再也不会响起,那曾经对一切都充满希望的眼睛再也不会闪亮任何光芒。 所有的这一切化作无声的挣扎,充斥着章客尘的整个身体,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自己,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这个一度曾抛弃他的世界上。 重生后的章客尘原本只想远离章梓新和苏雨凉这对父子,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章客尘不愿再和他们有任何的纠缠,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先是断了和苏雨凉的情分,窝在家里不出门,见不到章梓新是最好的;后来章梓新像是狗皮膏药一般贴上来,章客尘干脆离开章家来到市内的公寓内;章梓新自然会跟上来,没事,他再躲到公司里去;最后章客尘躲不下去了,干脆扔出最真实的炸弹来爆轰章梓新,他就不信章梓新还能再继续下去。 结果可想而知,章客尘目送章梓新出门,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与失魂落魄的章梓新不同,章客尘第二天一早便来到了公司。 不过他来的这么早,不是来处理公司事务的,而是来交接工作的。章客尘知道这一整天章梓新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正好给了他充足的时间来办自己的事情。 该奖的奖,该批的批,甚至没有任何个人的感情色彩,章客尘飞快地处理着交到他手上来的公司各项事务。总结规划,前景展望,笔直的身姿似是不知疲倦,低垂的头颅甚少有抬起。 站在章客尘面前的杨欣秘书,眼看着自己的章总马不停蹄地签署着一份份的文件,心里暗叹一声,果然这就是老总和小秘的区别啊,看看人家章总,签自己的名字签了一个多小时都不需要停笔的,果然是精力十足啊。 章客尘签好一沓,便由杨欣抱走一沓,再分发下去。章客尘将年前的各项事宜分配好,小事直接交给各个部门经理做决定,不需要上报便可直接拍板;大事全部推到年后,也就是推到了章梓新的身上。 年后?别说年后,就是年前都不知道他章客尘在哪儿呢,还谈什么年后…… 章客尘在公司忙碌了一天,踏着这天的最后一缕阳光出了公司大门。回头看了看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身影,转身离开。 “走吧,都走吧……” 30.沉寂 “爷爷,我回来了。” 章客尘恭敬地站在门口。 “嗯。进来吧。”很快屋内便传来一声带着浓重的沧桑感的声音。 将旅行箱放在脚下,章客尘换好鞋子,进了屋内。“好久没有回来看您了。” “不用担心,你爷爷我的身体还不错,还有个两三年活头。”一满头银发的老人坐在窗边,静静地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说出的话和这阳光一样,没有任何波澜。指指旁边的位置,示意章客尘坐下。 “您这是说什么话呢……阿尘刚刚回来,这话怎么能随便说。”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跟着章客尘脚步来到老先生的旁边,听他这么说话,急忙就插嘴了,转头又对章客尘说道,“快陪你爷爷说说话,省得他整天胡思乱想的。” 章客尘伸手接过递过来的杯子,对她笑笑,回道:“保证完成金姨的任务。” 暖暖的杯子并不烫手,章客尘捧着杯子暖着有些凉的双手。 “最近在忙什么?”老先生开口问章客尘。 章客尘隐瞒掉连自己都没有搞明白的重生事件,将前两三个月的大事汇报了一遍,又挑了几件小事慢慢地说了。当然,近一个月以来的事情,尤其是和章梓新沾上边的事情,章客尘是一件都没有提起。 老先生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章客尘说完,手里杯中的水也凉的差不多了,慢慢端着杯子将水喝掉。 好歹比章客尘多吃了五十年的盐,老先生一看章客尘的样子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不过老先生也没有多问,只是随口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去?”每次章客尘回来待得时间并不长,有时一两天,有时四五天,不过都没有超过一周的。 “过完年再走。”章客尘将杯子放置一旁,低头没有看老先生,轻声回了一句。 过完年再走?现在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呢。 下午三点多的阳光正是暖和的时候,慵懒的照射在老先生膝盖上面盖着的薄毯子,而老先生的影子盖住了章客尘的双腿,让他的身体一半处于阳光照射下,另一半就没有享受到这待遇。 “上楼去休息一下吧。”又过了半个来小时,老先生才发话放了章客尘。 章客尘点头应了。将手边的杯子也带走,放到厨房去之后,这才上了楼。 身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来到二楼最西边的一间房间,章客尘的旅行箱已经被人拿上来了。翻找出一套适合家居的衣服,看这样子,他是真的想长时间在这里待下去了。 章客尘刚刚换好衣服,金姨便来敲门了,原来是问章客尘晚饭想吃什么。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不过还是顺着金姨的意思说了两句。 “金姨不用麻烦,随便做点就好。我还有在这里待好长时间呢。” “说得这么见外,好像金姨虐待你似的。想吃什么就说,金姨去给你做。”金姨性子直爽,本是土生土长的东北姑娘,不过十多年前跟着章梓新来了南方,一待就是十年,仅仅在七八年前回过一次东北。 章客尘不再敷衍,报了几个家常菜,金姨一听就乐了,这些菜不是别的,正是她拿手的,也是章客尘从小吃到大都喜欢的,什么镶翠鸡卷,糖醋带鱼,干辣梅酱鸡。 金姨一边唠叨着吃太多的辣不好,又给晚饭加了几个青菜,这才心满意足地下楼准备晚饭去了。 看着金姨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站在门口的章客尘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回到了家中。 那个温馨的,有家的味道的家。 将东西收拾好,章客尘下楼来帮金姨准备晚饭。金姨连忙把他往外赶:“你是来厨房凑什么热闹,快去陪陪你爷爷。” 章客尘难得的露了点小孩子脾气,嘀咕道:“都陪了一下午了……” 厨房里杂乱的声音不少,金姨并没有听清章客尘说什么,还是将他赶了出去。 章客尘无奈,再次来到老爷子旁边,不过此时已经夕阳西下,倒是不怎么暖和了。“爷爷,我扶您进去吧。”有点凉了,窗边已经没有了太阳, 老先生没有拒绝,扶着章客尘的胳膊站起来,之后摆手意识自己走。 章客尘在后面跟着,爷孙俩进了客厅,看着爷爷略有些颤巍的脚步,章客尘说道:“爷爷,我带了些红茶回来,您没事的时候喝点养养肠胃。” 老先生在离着最近的木椅上坐下来,缓了口气,才说道:“没事瞎鼓捣什么,你又不喜好这个。” 陪着一块坐下来,章客尘讪讪地没有说话。他确实不懂这些,还是自己临走之前李叔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他才注意到。也正是不懂这些,之前进门的时候才没有立即拿出来给老爷子献宝,刚刚看到老爷子的身影,觉得心里怎么都不是那么回事,这才忍不住说了一句。 老先生家里人不少,不过真正坐在桌旁来吃饭的,也就是爷孙两个人。在章客尘看来,这和在章家没什么区别。 章客尘没有辜负金姨的希望,大多数的饭菜都进了他的肚子里。老先生今天的食欲也不错,许是见到了很久没有出现的大孙子,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不过饭后没一会便回屋歇息着了。 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客厅,章客尘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对于这个家,章客尘并不了解。小时候他曾问过章梓新,为什么爷爷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当时的章梓新并没有回答他;长大了之后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父亲与爷爷并不亲厚的原因。不过面上的孝道章梓新一份也没有落下,逢年过节都是带着章客尘会这边来住几天的。 爷爷给他的印象也仅仅是停留在每年这短短的几次见面上。 老先生与章梓新不怎么亲近,连带着章客尘觉得爷爷对自己也不怎么亲热,反而是金姨这位随着章梓新而来的阿姨给了章客尘亲人的感觉。 不知自己想到了哪里,章客尘苦笑一声,亲人不亲,自己注定要孤身一人吗? 金姨端着几份甜点来到客厅,看着章客尘盯着眼前没有任何面画的电视机发呆,笑道:“你这孩子又想些什么呢?一个人呆着也不觉得无聊,前几日还听说隔壁孙家那小子也回来过元旦了,你去问问他走了没有,找几个人多出去走走,别每天闷在家里。” 章客尘接过金姨递过来的盘子,回道:“您还当我是小孩呢,大冷天的外面也没啥好玩的,我还是在家猫着吧,省的出去一趟再感冒了什么的,您又要唠叨了。” “臭小子,你再大在我眼里也是孩子,还嫌我唠叨了,我也就是冲着你唠叨两句,老爷子面前我可不敢唠叨。”金姨倒是蛮有自知之明。 毫不客气地吃了两口,章客尘才道:“爷爷最近都做些什么?我看着爷爷的精神并不好。” 金姨闻言叹口气,说道:“一到冬天,老爷子身体就不好,每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做,你若不愿意出去,就多陪陪他吧。” 章客尘点头应了,又不知想到哪了,长时间的没有说话。 待章客尘回过神来起身上楼时,金姨早已不见人影。路过爷爷的书房时,见里面还开着灯,便敲门问道:“爷爷,您休息了吗?” “进来吧。”老先生回复的很快,竟像是一直在等着章客尘一样。 门并没有锁,章客尘推门而入。老先生指着书桌上的几个档案袋对他说:“拿去好好看看。”说完也不管章客尘的反应,从书桌旁站起身来,出了书房的门。 章客尘一时想不到老爷子这是唱的哪出戏,拿起档案袋掂了一下重量,觉得自己不花个三五天的时间,这块硬骨头是啃不下来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章客尘翻着其中的几份资料坐在床上细细看着。 都是些陈年旧案,有不少事情早在十年前调查他和章梓新在渭山山脚遭遇枪击事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老爷子给的都是第一手的资料,更是有不少鲜为人知的内幕在里面,有些甚至让他越看越心惊,心里又不免暗叹一声章梓新的手段之狠辣。 章客尘早就知道了章梓新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生父在他不到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毕竟生恩不如养恩大,章客尘的心里早没有了自己生父的印象,章梓新更是待他视若亲子,这一点从章梓新一直单身,没有娶妻生子就能多多少少看出一点来。 令章客尘比较惊奇的是两张照片,一张是章梓新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一张是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不看背景内容,单看这两个人的面庞的话,竟有八九分相像。不过那个病人的照片后面写着一排字。 章泽,卒于一九八九年。 竟是一张遗照。 31.过渡 那段尘封多年的旧事突然展现在章客尘面前,没有过多的色彩描绘,没有引人入胜的文字刻画,白纸黑字,黑白照片,简单地诉说着那段短暂而又历经沧桑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只有两人,而这两人都与章客尘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位是他叫了二十多年父亲的章梓新,另一位便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的亲生父亲章泽。 故事仅仅持续了一周的时间,由一场短暂而凄美的邂逅引起,以章泽的重伤身亡而宣告终结。而诱发这一切的,便是当时不到两岁的章客尘冲着章梓新喊的一声“爸爸”。 章客尘无力地将有些僵硬的身体的全部重量扔到并不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也难怪一直以来爷爷对他没有多少慈爱,即使那个时候不懂事,那他也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因为他的一时误判,把章梓新当成自己的爸爸,让后面追杀章梓新的人误以为章泽便是他们要击杀的章梓新,一场枪林弹雨来袭,便将章泽送进了医院。 说实话,章客尘对这一段事情真没有多大的印象。即使他当时那么小,不过这么血腥的场面,按理说来多多少少都应该给他留下点阴影什么的。不过显然是没有的。 章客尘将手中的资料扔到一边,枕着自己的一截胳膊,斜躺在床上。 还是有不少的事情想不明白。 章泽当时只是受伤住院,并没有生命危险,可在医院里呆着两天之后,便被宣告医治无效死亡。这其中的蹊跷就不为人知了。 再就是章客尘错把章梓新当做章泽这件事。虽说两人有八九分相像,不过当时的章客尘好歹也和章泽生活了近两年的时间,小孩子应该是对陌生的气息最为敏感的,怎么能随意就认错了人呢? 最好令章客尘琢磨不透的就是他爷爷的态度了。章老爷子这二十多年来虽说对章客尘和章梓新不冷不热,可是不可否认的是,章家上上下下的公司企业现在全部掌握在章梓新的手里,难道章老爷子就这么放心将章家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他肯定章梓新一定会将章家再还给章客尘?那他对章客尘不管不问的又是哪层意思?而现在章老爷子又在此时将这段前尘往事翻找出来交给章客尘,这又是想表达什么呢? 章客尘看着章泽的那张黑白照片,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不管自己两岁的时候是因为什么原因认错了人,章泽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毕竟是事实,而且章客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心里并没有这个人存在的意识。甚至在自己十五岁的时候,隐约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并没有一直追查下去,而是甩手交给了章梓新处理,以至于到现在,章客尘都不知道章泽的安葬地点,更别说去拜见一下。 照片上的章泽一身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面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平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甚至可以说章泽这个时候已经是没有了呼吸,章客尘都不会有多大的怀疑。而正是这份平静,更是让他想不明白。 在这么诡异的环境下,到底是谁拍摄的这张照片?那时的章泽的病房虽说不至于到重兵把守的地步,不过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进去的吧。这个时候的章泽竟像是周围没有任何防备力量一样,就是说章老爷子将人调走,再拍下这张照片,章客尘都觉得更贴近事实一些。 爷爷这哪是给他讲古啊,这明明是挖了个坑,等着他跳进去呢。章客尘心想着,不管爷爷到底是有什么目的而把这份资料交给自己,里面确实是有太多的事情自己想不明白,而又因他刚刚离开章家不方便去问章梓新,最简单省事的办法就是去问爷爷了。 不知道到时候又会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呢? 章客尘从一堆资料里面翻找出章泽的安葬地点来,看了两遍记在心里,又上网查看了一下路线,发现离他现在的位置并不远,便决定明天去看看。 第二天早上章老爷子起床下楼之后便找不到章客尘的身影了。在屋内转了两圈,还是忍不住问道:“志淑,阿尘人呢?”志淑是金姨的名字,有时候老爷子心血来潮也会叫她一声小梳子,这个名字最早倒是由章梓新叫起来的。 “一大早就出去了。”从厨房里端着早饭出来的金姨说道,“这孩子也不吃点东西再走,要是饿着了可怎么办。”这金姨还把章客尘当做是小孩子养呢,虽说不吃早饭确实不好。 章老爷子一听到章客尘并不在家里,心下先凉了一半,又问道:“他去哪了?” “这就不知道了。”金姨摆着碗筷,问道:“要不我去问问?” 章客尘出门肯定会有人跟着,问倒是能问出来,这要看老爷子的意思了。 摆摆手,章老爷子说道:“算了。吃饭吧。”这孩子既然是带人出去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老爷子心里还是不舒坦。章客尘明知自己的行踪会被告知老爷子,都不自己开口和他说一声,难道老爷子问出来的答案会比他自己告诉的要好吗? 章客尘回来的时候,章老爷子刚刚吃完早饭。 老先生没有说话,留给章客尘一个背影,自己一个人去了楼上。章客尘向金姨投去询问的眼神,金姨一脸无奈,显然帮不上什么忙。 随便吃了点东西,章客尘连忙上楼去。不过他不是去找爷爷的,而是继续去看资料的。天知道那么多写得密密麻麻的资料他要看到什么时候。 那些资料若是和昨晚他看的那些东西一样,都是悬疑性极强的前尘往事的话,他完全可以当做是故事来看看顺便打发打发时间什么的。不过今天早上章客尘整理其他资料的时候发现,剩下的几个档案袋里装的大多是这二三十年来和章家有着密切来往的家族或是公司。 这个发现让章客尘差点连章泽的墓地都想推后几天再去。和缅怀前辈什么的比起来,抓住现在才是王道啊。出于对亲生父亲的尊敬,章客尘在一大早便去了墓地,不过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便返了回来。 不怪章客尘好奇心重,章家虽说现在隐隐有着霸主的味道,可这都是在章梓新手中创造出来的,可以说这些辉煌和章客尘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现在子承父业这条路已经被章客尘自己给封杀掉了,他若想维持最基本的生活,也就是说不把自己饿死的话,只能白手起家。 说起来章客尘自己也有一丝后悔,有些事情到现在再来看,做得太绝对了,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就大大咧咧地跑路走人,也亏得他还能到爷爷这里混吃混喝两天,要不还真有可能沦落到睡大马路的地步。不过这种想法也就是突然冒出来给他挠挠痒,做都做了,人也离开了,至于后路?哪来的后路?之前不就是想着能给自己留条后路,而被章梓新步步紧逼,逼着他终是选择离开吗?哪里还有什么后路。 人被逼到一定境界之后,哪里还会有后路。 细细看着手中的资料,章客尘想从中看出点内幕来。这么多年以来,和章家有来往的不知几何,人情上的纯生意的,雪中送炭的锦上添花的,可谓是五花八门各显神通,也导致现在章客尘看着往日的人情债,分不清哪些是需要还的,哪些又是可以利用的。 真是头疼啊。 章家这么多年虽说在不少领域都有话语权,不过章客尘才出来混了几年,即使是顶着一家公司总经理的头衔,那也是在章梓新的安排下,在其手下打打零工,那些章家比较核心的东西,他是一点也没碰到。 而这几年来章客尘也算是兢兢业业,虽说是只是一家公司,也让他混得风生水起,也就是说,短时间内,章客尘想赚钱养活自己的话,还是只能从自己熟悉的领域入手。那些看着不错,风险又小,回报又高的不切实际的事情,他现在是没有能力沾染的。 而他的人脉有建立在章家的基础上,这也就限制了他只能从以往的合作伙伴中选择。挑挑选选,看看哪家公司既信得过,现在又和章家没有过多的往来,最好还是能欠着章家一点人情的,也好让章客尘有所拿捏,当然这有点不太厚道。 谁知道没有了章家光环的章客尘值几分钱,在他身上投资是个高风险的活计。 章客尘在屋里闷了一个上午,肚子有些饿了才想动弹一下,下楼去吃点东西。 刚开开屋门,就被外面正准备敲门的人给抱了个满怀。 章客尘被撞得有点头昏,身子又被人紧紧地圈住,耳边回响着惊天地泣鬼神的狼嚎声。 “我的少爷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把李叔一个人扔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我的少爷啊,李叔千里奔波只为能看到你的身影啊。我的少爷啊,你不能抛下我不管啊。” 李叔心心念念的小少爷好像头更疼了。 32.新年(上) 二零一二年的春节,是章客尘二十多年来过得最为平静的一个新年,也是最为忙碌的一个新年。 年前的时候,章客尘向章老爷子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说明白点,就是希望自己的爷爷能给自己指条明路,能让他以后能在道上混得上口饭吃。 章客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憋在屋里对着那一摞摞的白纸黑字研究数日无果,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而且时间也不充裕,干脆两手一扔,直接跑到章老爷子的书房,说道:“爷爷,我饿了。” 鉴于外面难得的好天气,金姨正要进门来,想扶着老爷子出去晒晒太阳,闻言问道:“阿尘可是早上没有吃饱?”这会功夫才刚刚上午十点来钟,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他若想找东西填填肚子,就需要金姨单独做点了。 老先生摆摆手,将金姨打发掉,指指旁边的位置,说:“坐下说。” 章客尘也不拿捏,直接坐下了。爷爷既然将那些资料交给他,也就是说早就知道了他的处境,说不定是想看章客尘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或者是里面试探的意思更多一些。 处境并不怎么好的章客尘,外表上,最少在章老爷子看来,并没有多少的颓废。输人不输阵,这仗还没开始打呢,总不能先输了气势。 章老爷子看着面前的章客尘,不知不觉中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章泽。若论长相,章客尘与章泽并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这一点从他与章梓新的面貌区别上也能看出来。章客尘更多的继承了他母亲的几分柔和,不似章泽一般冷峻,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更是阐释者风情万种的深层含义。章老爷子暗叹,也不知自己还能护着这孩子多长时间,后面的路究竟该怎么走,还是需要好好合计合计。 “你父亲的事情,你怎么看?” 早就料到爷爷会有这么一问,章客尘问答地不急不慢:“父亲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日后再好好探寻便是。”丫的,章客尘他自己现在还在啃老呢,还是啃的自己老爷爷的老,哪有什么闲工夫去管父亲那档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不管章泽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身亡,就算是被仇人所杀,章客尘想报仇的话也要填饱自己的肚子不是。别到时候章客尘拼死拼活的把仇抱了,自己倒被饿死了,这简直就是得不偿失。章客尘眼中可没有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想法,再说这和失不失节也没有关系,别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狗屁不通的,只有自己稳稳当当的活下去,一切才有可能。 这个念头在章客尘死过一次,又重生见到这个世界的太阳之后,尤其的强烈。 只有活着,也只有活着,才是所有一切的基础。 章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便消失不见,沉着声音和章客尘说:“有空去你父亲的房间看看,他们给你留下一些东西,也是时候给你了。” 这说的“他们”是章客尘的亲生父母,说来章客尘也是个挺可怜的娃娃,小小年纪便失去了父母,就是和他曾经相处过两年的父亲章泽他都不记得多少,更别说在他还不到一岁时便因病去世的母亲了,就是现在让章客尘开口叫一声“妈妈”,他都不一定能叫得出口。从小就没有叫过,怎么说怎么别扭。 至于“爸爸”,都叫了二十多年了,想改口更难。 章客尘点点头,记下这件事。脑海中父母的印象过于淡薄,甚至没有留下些许记忆,他无法猜测出父母留给自己的是什么,想等着有空了就去看看。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古董了,值不值钱再说,算是一份记忆吧,补偿自己那段缺失的记忆。 章老爷子知道章客尘所谓何事,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向他说了几个人名,让他在过年的时候去拜访一下。 这里面的学问就大了。 说是拜访,拜访谁,为什么拜访,又以什么身份拜访,都是应该注意的细节。不过章客尘从小便对这些事情游刃有余,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替爷爷跑跑腿的事情。 老先生年纪大了,同辈的朋友还在世的也没有几个了,刚刚说到的人中,有八成的人是章客尘父辈的,只有四五个是祖辈的。章客尘即使见了,也只是喊声叔叔伯伯的,让他叫爷爷的,还真不多。 章老爷子又想了一会,说道:“你祖母那边,有空也去看看。” 祖母?也就是奶奶?这样说起来,章客尘就更没印象了。 终于在章老爷子列了好几家的家谱之后,章客尘总算是知道了,原来他和盖书清多多少少还有点血缘关系在里面。 其实算起来,他们两个都是三福之外的表亲了。章客尘的祖母洪嘉瑜和盖书清的祖母洪嘉瑶是亲姐妹,章客尘叫盖书清一声表哥也不为过。就是远了点。 也难怪章家和盖家一直走的挺近,有这么一层关系在里面,远亲也成了近邻。 说到洪家,章客尘也有些了解,不过没想到竟是自己祖母那边的。 洪家说大不大,可也不会让人小觑,原因很简单,洪家姐妹俩的弟弟洪润洲,也就是章客尘的舅爷爷,之前在中央多年,即使现在卸任在家,洪家依然屹立不倒,更别说洪家可不是经营了这一辈,祖上都是参加过革命的,任谁都要给三分薄面。 不过从政不经商,所以章客尘对洪家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知道而已。 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有惹不起,这一点章客尘还是有数的。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他之前一直认为自己惹不起的洪家竟是自己的亲戚。 这个世界真小。 不过章客尘奇怪的是,这些事情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洪家同样广为人知的是,洪润洲只有一个女儿洪启琴,而她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嫁人了,并且还有了一个儿子,那么洪润洲免不得要为自己的外孙铺路。至于章客尘这个表孙,人家能不能记得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都是问题。 章客尘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章老爷子一看就知道。 老先生为他解惑道:“启琴的孩子在两年前遭人绑架,腿受过伤,这两年一直没有太多的起色。” 章客尘了然。怪不得这两年并不怎么常见这位太子爷了。这位太子爷,章客尘名义上的表弟,韩乘松,虽说比他小了那么五六岁,不过在两年前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仗着自己外祖父的权势和祖父的钱财,天天翻新,那家伙玩的花样,章客尘这个做哥哥的和他比起来,都和土包子似的。 就这么个玩法,被人绑架也属正常。章客尘对韩乘松并没有任何的同情心,之前被韩乘松玩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是一人一脚都能把他踢死了,绑架什么的真是上不得台面。 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章老爷子建议章客尘去舅爷爷家走动走动了。 洪家的外孙最近销声匿迹,不是对外宣称的出国留学,而是在家养病呢。别说洪家,就是韩家也是这么一根独苗,这下子小树苗长歪了,一时半会还扳不回来,只能找棵大树靠着。俗话说大树下面好乘凉不是没有道理的。祖辈父辈的人不可能靠一辈子,不过同辈的人就可以了。当然这是理论上的。 说到底总归是亲家,这个时候多多少少提携一下,到时候别人也会对自己的孙子好一点,老人也算是走的安稳一些。老人不都是要为儿孙打算的么。 这么想想,也能说得通。 可是章客尘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比如说,他问章老爷子:“为什么爷爷当年会娶洪家的人呢?” 说是“从政不经商”,这话反过来也成立,经商不从政。 世代经商的章家和洪家甚至可以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怎么章老爷子这么一个充满铜臭气息的商人就被洪家的小姐给看上了呢?要说是洪家主动下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章客尘连想都没有想。 章老爷子听孙子这么问,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刚刚成年的小青年一样,一脸的尴尬,面上憋得通红,竟是说不出话来。 章客尘越看越不对劲,不过他也知趣的没有再问下去。 哎,说不定就是什么世家小姐为了所谓的爱情哭断秦岭的壮观场面呢,他这种毛头小子还是不凑热闹了,说不定人家随便哭两嗓子,碰巧一块小土块砸下来,就能在他头顶上砸出个洞洞来呢…… 重生过一次的章客尘可是惜命的很。 33.新年(下) 说二零一二年的春节,章客尘过的极为平静,没有了往年的喧嚣,在家陪着老爷子,从小年到除夕,再到大年初一,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爷孙俩过的很是舒心。 转眼过了大年初三,章客尘便照着老爷子给的名单上的信息,不管是父辈的还是祖父辈的人,他都一一拜见了,最少在这群人面前混了个脸熟,不至于之后见了人连人家是谁,是否和自己有血缘关系都不知道。 都是人精的存在,看见一向低调的章家直接派出章客尘来与众位长辈见面,纷纷开始猜测章老爷子此举的意思。 不管外界再怎么传言,章家的老爷子还在呢,他章梓新就是想有所颠覆,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重量。再看看章老爷子的表态,明显是偏向自己的孙子。 章家二十多年前的案件不是没有人知道,反而闹得很大。 这事儿和章梓新脱不了关系。 章家一直对外宣称,章梓新是章老爷子的私生子,在章泽去世之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儿子从老爷子手里夺权,成为章家名副其实的掌权者,更是将老爷子从章家老宅赶出去,一年到头也不去看几眼。而章客尘直接过继给了章梓新,成为他的儿子。章客尘这声“爸爸”,一叫就是二十多年。 而天知道,章梓新和章老爷子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 谁知道章梓新一定要挂上“私生子”的吊牌,到底是想把自己卖个什么价钱。不过由于章梓新的手段狠毒,众人敢怒不敢言,再者,这是章家的内部事情,与章家有合作的家族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谁也懒得去管这档子清官都难断的麻烦事。 到底章泽为何而死,又和章梓新有没有关系,这些就不是外人所关注的重点了。人们所关注的更多的是十几二十年后,章梓新会不会被自己一手养大的章客尘反咬一口,而这场盛宴又会绚丽到什么地步。 对待某些事情上,人们反倒是十分的有耐心。 大年初五这天晚上,韩家和洪家为二十岁的韩乘松庆祝生日。打着是韩乘松放假回家过年顺便过生日的旗号,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韩洪两家为韩乘松寻找下半辈子的伴侣呢。 在两家都是三代单传的韩乘松,可以说身价都超过了章客尘。章客尘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家族的少爷,能不能继承章家还是个问题,说不定哪天就会和二十多年前一样,冒出一个章梓新的私生子来,把章客尘的一切都抢走。 而韩乘松则不同,就是有潜在的竞争者存在,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得不到认同的。再说,洪家的存在,根本不允许韩家有这种事情发生。 单是想想就觉得血液沸腾。韩洪两家啊,韩乘松这个钻石王老五都可以再披上一层纯金的外衣了。这要是哪个女孩子嫁给他,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什么?身体?谁说韩乘松的身体有问题,人家是去国外留学好不好,又不是去治病,瞎担心什么。 什么?责任?嫁给韩乘松不就是为了一个孩子嘛,早生早轻松,早早地生完孩子,自己逍遥快活去。 什么?绯闻?那都不是事儿,人不风流枉少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就是要的这个味。 章客尘站在一个角落里,听着旁边几位小姐叽叽喳喳地讨论韩乘松,想着不会自己在她们看来也是这么利用价值吧。竟有一丝无奈油然而生,还没等他文艺一把感叹完,就被人拽出了角落。 一看,正是自己舅爷爷的女儿,韩乘松的母亲,自己的表姨,洪启琴。 洪启琴一身红色旗袍,暗色的刺绣从前胸缠绕着一直到底部,衬着她的婀娜多姿,再加上华贵的发髻,更显得她雍容几分。年过四旬,在一群小姑娘的中间,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表姨。”章客尘对她的印象不错,前两天去拜访洪润洲的时候,也见过洪启琴,说话比较和善,待人也很有亲和力,就是性子还有些小女生的跳脱,不够沉稳。说不定韩乘松那洒脱的性子就是将她的光荣传统继承并发扬光大了呢。就是这放大的效果貌似过界了。 “叫姨妈就好,跟我你是见外什么。”洪启琴还拉着章客尘的胳膊不放,直接将他带进了宴会厅的中央,低声问道:“可有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姨妈去帮你打听打听。” 这是长辈应该说的话吗?怎么和那开什么的老鸨一样?再说了,在场的小姐都是她自己请来的,哪有不熟悉的,还需要特地去打听一番。 不过这也能显示出洪启琴的说话技巧来,给人留下一种做事认真的印象。 章客尘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能再这种公共场合说自己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吧。虽说这事儿早就天下皆知了,不过要由他自己对着长辈说出来,还是有点开不了口。 “这个……不急……”章客尘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几个小姐,又看向别处,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哪能不急啊,你比我们家阿松还要大几岁,是该考虑考虑了。”章客尘知道洪启琴就是纯关心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应了几句,又说会好好看看,洪启琴这才满意的走了。 走之前洪启琴还说道,若是他看上了哪家姑娘,一定记得和她说,她先打听打听,帮章客尘把把关。 若不是章客尘信任洪启琴,难免会理解为洪启琴害怕他先下手为强,抢了自己的儿媳妇。 周围渐渐围绕过来的目光,让章客尘有些无奈。也怪他今天装的比较正式,特别是和今天的主角,那个一直在家养病看起来就十分瘦弱的韩乘松比起来,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简直就是吸引异性的人间凶器,哪家的小姑娘都想多看上几眼。可惜,小姑娘们不知道这人间凶器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 章客尘默默退回到角落中,准备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开溜。 韩家本就是借着过年这段时间每家的亲戚什么都会聚到一起来,想着给韩乘松物色一下家世背景和性格人品都过关的女子,韩乘松的年纪是不大,本并不着急这么做,不过谁让他的腿一直没有好转,到现在走路都慢慢悠悠的,和老爷爷踱步一样。 韩乘松也想走快点啊,可是快点他就直接要在地上爬了,不是走了。 看着已经被人在暗中搀扶着到后面的韩乘松,章客尘估计着今天晚上他已经到极限了,也不会再出来了,剩下的时间八成会由洪启琴来撑场面。 不想再将全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章客尘琢磨着还是快点找个机会遁走的好。 筹光交错下,客人的脸上都多多少少带了点红晕,在灯光下穿梭,滑过一道道曲线。 章客尘和洪家的人打过招呼之后,谢绝了洪家的相送,便从里面退了出来。 紧紧身上的大衣,站在酒店的大厅门口等着李叔找人来接他。别说章客尘在自己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城市里都能迷路,这个他刚刚回来呆了大半个月的地方更是人生地不熟,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敢自己开车上路。 这也是他前两天只拜见了章老爷子指定的几位叔叔伯伯,其他的人一概没见的原因。章家的势力再大,他章客尘也是第一次打入这个圈子,想要一次性成功的概率并不大,好在爷爷那里还允许他多吃几天闲饭,能维持最基本的温饱问题,至于其他的,就要自己慢慢考虑了,甚至他今天身上穿的这一身衣服,都是李叔帮忙准备的。种种原因多重打击之下,他也只得缓缓图之。 不急,慢慢来,他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筹划自己的人生。 夜色中驶来一辆车,章客尘借着酒店门口的灯光看了一眼,黑色,又看了两眼,眼熟。跺跺脚,走上前去。 这大过年的,北风怎么还是那么冷呢?怎么就没点节日里火热气氛啥的。 章客尘心里想着快点回去,回房间去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急急地走到车子旁边,没等里面的人出来,就要伸手开车门,想自己进去。不想一时没注意脚下的一个台阶,一下踩空,另一只脚也没有踩稳,眼看身子就向一侧歪倒。 “阿尘!” 身体并没有想象中的和冰冷的大地亲密接触,也没有摇摇晃晃不知东西南北,而是被突然冒出来的一人扶住了。 章客尘想都没想就要把扶住自己的手甩开。可是挣了两下,都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自己被人呼得的一下抱起来,直接被塞到了刚刚驶来的那辆他看着十分眼熟的车里。 能不眼熟吗?这车他都做了好几年了,不眼熟才怪了。 34.回家(上) 章客尘一下子反应过来,身子向前倾,伸手去够车门,就要从另一边的车门下去。此时的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想着能从这个再熟悉不过的车子里出去就行,管他外面是车水马龙还是人迹罕至。 身子刚刚有所动作,就被紧跟着他进来的男人按住了。 “阿尘,刚刚有没有伤到?”男人很是关心章客尘,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上下打量着章客尘,明确表示着自己的担忧。 章客尘不再动作,之前只顾着要逃离,这时听到问话,才反应过来,猛地就感觉到自己的脚踝附近一阵钻痛,看来是刚刚把脚崴了,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好像还挺严重的。当然不排除是心里作用将痛苦放大的可能。 “崴到脚了,没什么大事。”章客尘说的漫不经心,似乎并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借着车内还没有被关掉的灯光,章客尘脸上的痛苦被旁边的男人看了个真真切切,急忙吩咐在前面的司机开车去医院。男人弯下身子将章客尘的腿放平,使之不再受力,又仔细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稍稍安心。又伸手揽过章客尘,安抚道:“阿尘别怕,我们这就去医院。”附在章客尘身上的手一下一下安抚着他,似是哄着小孩入睡的妇人,动作十分轻柔。 忍着脚部的不适,任由男人动作,章客尘一时哭笑不得。男人这是还把他当做是小孩子呢,他就是崴着脚而已,又不是被人捅了一刀一身血从头流到脚,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还要闹到医院去嘛。 不经意间露出的微笑被旁边的男人捕捉到,脑袋马上就凑过来,贴着他的耳边道:“阿尘还是笑起来好看。” 不紧不慢的声音低声穿过耳洞,直达心间,章客尘不落痕迹将已经倾在他身上的人推开,扭头看向车外,并不说话。 刚刚还能触及到他的心跳声,讪讪收回手的男人敢肯定,他的阿尘刚刚一定心跳加速了。而此时男人看不太清楚的章客尘的脸上,慢慢爬过一道红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章客尘的脚并没有多大的事儿,就像是不小心翻了个个儿的手腕,静养上几天就会好了。在医院的一番折腾过后,两人再回到车上时,已经是将近午夜时分了。 车子快速地在路上行驶着,路上的小汽车并不多,反倒是大个头的大卡车不少,这也使得车子跑得并不快。 男人依旧和之前一样拉着章客尘坐在了后座上,紧握着章客尘的手,轻声问道:“阿尘,跟我回家,好吗?” 章客尘转过头看着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过的人,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又闪过刚刚在医院的时候,他紧张自己的那副样子。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却紧张的不行,这里面可能会有心理作用作祟,害怕章客尘再次消失不见;也会有担心,害怕章客尘的脚真出什么问题。 那双大手紧紧地握着章客尘的一只手,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倾尽身体的精力,死死地盯着章客尘,深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章客尘又会发生什么意外。 章客尘转过头,看着外面的夜色,不想回话。 就是他再路痴,也能看出此时他们并不是在回爷爷的家的路上。路边的路标很明显的告诉他,他们已经上了高速公路,那么到底是回哪个家,不用大脑想也能猜到了。 这几天章客尘一直住着的章老爷子的家和章家的宅子并不在一个城市,之前章客尘回来的时候也是做了一上午的公交车才到的,算算时间,现在再回章家的话,大概也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 章客尘有些气闷,既然都做了决定,并且都把人撸上车了,再回过头来问章客尘的意见,还有什么意思。 “阿尘可是生气了?”男人见章客尘没有说话,反而不再看向前方,只给自己一个侧脸,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章客尘一时有些不适应。身边的男人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隐忍,他专断,他手段狠毒,可他偏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爸爸?”章客尘想到什么便做什么,已经叫了二十多年的称呼很自然的说出口,仿佛分开的这一个月,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不适。 被握着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将章客尘整的有些疼痛,条件反射般的就想把手抽出来。 “对不起,爸爸弄疼你了吗?”男人注意到章客尘的动作,立马恢复之前的状态,两只手像是将章客尘的手捧在怀里一样。 章客尘更加的疑惑。 这不像是自己认识了二十多年的人。一点都不像。甚至他都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人和自己一样,有过一段离奇的经历,让人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呢? 揣着十分不确定的章客尘又试着叫了一声,“爸爸?” “阿尘?”男人傻傻的回了一句,又道:“怎么了?” “章梓新?”章客尘不放心,换个方式又试着叫了一声。 “阿尘你愿意叫我的名字吗?”某人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夜色中的星辰,那是会发光的啊。 此时的章客尘真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摸摸自己的额头,不会是把脚崴了之后,自己的脑袋也发烧了吧。 章梓新根本没有要放开章客尘的意思,章客尘也不想和他一起发神经,干脆不再搭理他,坐在后座上准备将就一晚睡一觉。 反正现在在高速公路上告诉行驶的车子,就是给章客尘一个降落伞他也不敢跳出去,就全当是自己被人绑架了吧,他认命了。好在这“绑匪”对自己还不错,不会让他冻着饿着还带着他去医院看病,目前看来,情况没什么不好的。除了自己的手没有自由之外。 章梓新看着章客尘的架势,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可是不行啊,他章梓新忙碌了这么多天,连春节都没有好好过,就想着怎么把章客尘给弄回来呢,这好不容易找到人啦,在心里憋了好多天的话还没说出口呢,这人就要睡觉了,章梓新怎么忍得住。 “阿尘……”章梓新试探着开口。 “嗯。”章客尘也不开口,随口嗯了一句,侧着脑袋找了个相对比较舒服姿势,就准备睡觉。这都半夜了啊,是个人就会困啊。 “阿尘,我已经把我之前在章氏的股份全部转到你的名下了。” 章客尘猛地睁开眼睛,黑暗中寻到章梓新的脸庞,问道:“什么意思?” 章梓新干笑一下,马上就换上了一副死皮赖脸的欠抽的表情,凑到章客尘的身前,说道:“爸爸现在是身无分文的人了,阿尘忍心弃我而去吗?” 章客尘不知怎地,突然就想到一个词,“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章梓新,像是想从他的面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任由他打量,章梓新也不躲,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章梓新的可以动作下越来越近。章梓新像是没有注意似的,眼看着面前的人的脸庞越来越大,直到与自己的重合。 章梓新别着身子,拥抱章客尘的姿势并不怎么好受,不过他还是尽量放松,一手紧紧握着章客尘的手,一手揽住章客尘的腰际,与他交叠着,低声说道:“阿尘不要再生气了。爸爸还等着阿尘能赏口饭吃呢。”说完肚子还很是配合的“咕咕”叫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是几顿饭没有吃了。 章客尘任由章梓新抱着,自己僵着身子,听着章梓新的话,胸腹中无端的就升起一股闷气来,吐不上来,咽不下去,就堵在胸口,还伴随着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壁,声声沉闷,提醒着他自己的存在感。 他爷爷的,这叫什么事。 他章客尘这一个月忙里忙外忙着和各种人打交道,就想着能用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好向某人证明,他章客尘也不是吃素的;还想着能把章家发展壮大,甚至和某人来一场真正的较量,让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实力;或许还想借此机会,彻底摆脱某人的纠缠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章客尘想了很多很多,可都没有想到,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已经登上了山峰的顶端。多少美好的又或者是不切实际的愿望,一次次地在他的脑海中过滤,一遍遍探寻一遍遍摸索,其中的艰辛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体会,那种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偿所愿的成就感还没有来得及触摸,而自己畅想的十年二十年之后的面画就已经展现在了面前。 这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让人憋闷。就是打在棉花上,那好歹也是出击了是不,可他现在连手都没有伸出去啊,更别说是用力了。 此时的章客尘,心里怎是一个“郁闷”一词了得。 35.回家(下) 章梓新见章客尘半天都没有反应,将身子稍稍离开一点,看着他问道:“阿尘?” 很没风度地回了一个白眼,章客尘继续闭上眼睛,装睡。 “阿尘……” 章客尘怎么就觉得自己突然听到了九曲十八弯的味道呢? “董事会同意?”章客尘睁开眼睛,开口问了一句。 他就不信了,这么大的事情,章梓新能一个人做的了主。虽说是章家的公司,最后不管是给谁,下面的人还是给章家卖命卖力气的,不过里面牵扯到的人也多,任谁在一个人手底下干习惯了,突然空降一个新的管理者过来,也是会引发一场不小不大的暴动的。 至于这场暴动的规模大小,就让看接任者的手段了。 不过章客尘显然不愿意在此时接手,这明摆着就是章梓新想做甩手掌控,把他架在架子上烤,烤成几成熟吃着更舒心,就看章梓新的心情了。 这,这,这章客尘明显是看着眼前的人不顺眼,想象力丰富了一点。不,是一些…… “年前就给那群老东西放假了,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章梓新说得平静,不过眼角闪烁的精光还是出卖了他,“等他们回来,一切都晚了。” 章客尘的嘴角一阵抽搐,什么叫“一群老东西”,虽然董事会中确实有能让他叫爷爷的人,最少比起章梓新来说,也有一些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吧,这章梓新到底是把自己定位到了一个什么年龄阶段啊。 说章梓新“手段狠毒”或许有点过分,不过“雷厉风行”这个词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章梓新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说一不二,他刚刚既然说已经把自己名下的股份都转到了章客尘的手下,那么若是章客尘正月十五过后出现在章氏大门的时候,绝对不会有反对者站出来。呵呵,就是有,估计也已经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了。 对这一点,章客尘从未怀疑过。 看着眼前的人,章客尘心里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为什么?”章客尘出声问道。 章梓新在二十年前从章老爷子的手中直接夺权,章客尘不相信他不是一个不喜欢权势的人。而现在说放下就放下,仿佛这一切只是被他拿来玩了几下而已,再把东西还回去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眷恋。 “什么为什么?”章梓新反问道。 “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做?”章客尘又道。看着章梓新有些疑惑的眼神,章客尘继续说道:“难道你就想在家做一个闲人?”章客尘随口说了一句,并没有说出自己真正想问的话来,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事情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阿尘可愿意给爸爸养老?”章梓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句貌似不相关的事情。 “作儿子的,为了报答父亲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养你二十年也是应该的。”章客尘说得一板一眼。 章梓新听着他没有任何温度的话语,心里早已经凉了一半。不过面上还是带着温情,回道:“养儿可不就是为了防老嘛,看爸爸多有先见之明,二十多年前就为自己做好了打算。” 章梓新说的没心没肺,章客尘也不再多说。 既然一个默认,一个不否认,事情算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章客尘闭上眼睛,准备睡一觉。章梓新就在旁边看着,静静地看着他。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留几人的呼吸声。 就在章梓新以为章客尘已经睡着的时候,章客尘突然转过头来,对上那双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爸爸,你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欺骗,还是欺骗了二十年。” “阿尘……”章梓新刚刚想解释什么,章客尘已经把头转了回去,不再看他。 章梓新颓然的低下头,不过将章客尘的手握的更紧了。 正当章客尘迷迷糊糊中准备睡过去的时候,一下子被章梓新的一句话惊醒了。 “阿尘,我已经把苏雨凉送回美国去了。” 章梓新对上章客尘探寻的目光,又道:“对于你父亲的事情,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章客尘在章老爷子这边做了些什么事情,章梓新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章客尘是什么心思,章梓新略微一想就想明白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这才来接章客尘回家。人不愿意也没事,直接绑上车,回去了之后再不愿意咱再说。 章梓新突然说出这两句话,已经将章客尘刚刚养大的瞌睡虫扫了个干干净净了。还睡什么觉,打起精神来听故事吧。章梓新既然非要挑这个时间,肯定是等不到回家之后再说了,就是现在章客尘已经睡着了,也能被拽起来。 听他一下子说起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名,章客尘猜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 只听章梓新缓缓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苏雨凉是我的儿子。” 章客尘一挑眉,显然并不相信。 没有回复章客尘的动作,章梓新自顾自的说着:“我十八岁那年被几位兄长陷害,几次死里逃生,费尽周折才从美国那边逃出。无意中来到滨城,与你的父亲一见如故。而一直追杀我的人将你的父亲错认成我,险些将章先生置于死地。我恨极了他们,动用了章家的力量,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后来他们又用一个小孩来威胁我,说是他是我的儿子,想用他让我留他们一条生路。我根本不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是我的儿子,亲自动手将他们送走了。” 章梓新说的平平淡淡,可还是让章客尘闻到了里面的血腥味。 “对于章先生,”章梓新顿顿又道,“因为我借的是章家继承人的名义,所以将章家的大部分力量抽调走了,给人以可趁之机。由于我和章先生的长相十分相似,他们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我,便趁着我在外顾不得这边的时候,动手杀害了章先生。而章老爷子因受的刺激太大,一病不起。” 说到这里,章客尘也能明白了,那个时候的章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人能撑得起章家来,那么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也可想而知。 章梓新握着章客尘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又道:“我悲愤之余,向章老爷子许诺,会护你周全直至你成年。但是章老爷子一直对我心有芥蒂,并不相信我,所以我和他并不怎么亲厚。估计他是想亲自将章家传给你,而不经过我这边。” 章家的东西早晚都是章客尘的,章梓新从头到尾都没有要争夺的意思,现在也只不过是还给章客尘而已。 至于章老爷子,对着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估计就是二十年后,还是放不下的吧。 “至于苏雨凉……”章梓新说道:“他一直和他母亲在一起,直到四五年前她母亲去世前,才将他的身世告诉他,这才来的这边。”章梓新说着,又握紧了章客尘的手,道,“之前我真的不知道这事。阿尘是怎么知道的呢?” 章客尘被他问得回不出话来。要他怎么说,他知道这事也是在他出车祸死之后的时候,还是听苏雨凉自己说出来的。那时苏雨凉已经被章梓新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迫不得已说出口想为自己保命的,但是那个时候已经趋近疯狂的章梓新听了不但不相信他,反而变本加厉,生生把他折磨致死。 章梓新见他不答,也不追问,两人沉默一会,又道:“阿尘,和我回家吧。” 他自认该坦白的也坦白了,该道歉的也道歉了,该处理的也处理了,这,总该有自己一条活路了吧。 章客尘依旧不说话,默默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他看了二十多年,始终没有看透他。 章梓新的面部线条比起盖尚德那种粗犷的人来说,给人一种较为柔和的感觉,让人很容易亲近,可他身上时时会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息,又让人敬而远之。而和章客尘的比起来,就要冷峻许多。由于一双丹凤眼的缘故,章客尘更多的给人以偏阴性的感觉,若不是章客尘鼻梁高挺,有着三分硬朗,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是一位女性。而章梓新的眼睛更加的深邃,望着你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被之吸引,反而忘记他的冷酷。 是的,章梓新一向很冷,除了对着章客尘。 想想刚刚章梓新说的几段话,章客尘心中暗叹,这才是那个自己从小就敬佩的父亲。他或许专横或许血腥,可在儿子面前总是那么的高大,为儿子遮风挡雨,让儿子从小便引以为自豪。他或许不懂得天伦之乐,而一直用自己所特有的情感来对待儿子,保护他爱护他。 章客尘抬起手,章梓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仍然握着不松开。 手指慢慢抚上章梓新的面庞,章客尘似是沉静在了往事之中,眼睛虽然盯着章梓新看,不过显然眼神并没用集中过来。 章梓新只听章客尘喃喃道:“你是我的爸爸。我从小到大只认你一个人的爸爸。” 不和自己的爸爸回家,他又能去哪里呢? 恍惚间,章梓新仿佛听到章客尘不断地叫着自己,“爸爸……爸爸……” 36.同床 章客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只记得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脱离了地面一样漂浮在空中。 不对,他不是在车里睡着了吗?怎么会脱离地面浮在空中呢? 而且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现在应该是以一种与步行相差无几的速度在移动着…… “醒了?”上方传来一句轻声的问话。 甚至在意识还没有清醒的时候,更甚至是在自己对外界环境判断并不准确的时候,章客尘直觉反应就是要逃离。可这次更加凄惨,他的身子不是被人压住,是被人抱在怀中的。 “再睡一会。我们到家了。”抱着他的章梓新不理会章客尘的挣扎,脚步稳健地迈进了章家的大门。 虽然重音放在第一句话上,不过章梓新更想强调的是“我们到家了”这句话。 是的,经过鲜为人知的千辛万苦,他终于把章客尘又拐了回来,虽然方法并不怎么光明正大,不过章客尘也默认了不是。 进门的时候,阿黎就在门口站着,像是一直等待着欢迎他们父子两人归来一样。章梓新抱着章客尘从他的身边走过,扔下一句:“去把李叔带回来。”迈出两步之后又加了一句,“现在。” 眼睛的余光扫过门口的阿黎,章客尘僵着身子在章梓新的怀里挺尸。不过此时的他倒是更希望他的大脑来场意外,当机一下,若是能来个失忆什么的,那就更好不过了。章客尘那些勉强还能称之为脑细胞的少数存活者,正在以堪比八级大风的速度骤然减少。 不得已只能安慰自己,最少这是在章家里面,若是在外面的话,章客尘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给撕下来,直接没脸见人了……这叫什么事。他都多大的年纪了,还被人抱在怀里…… 他也想下来自己走啊,可就他现在这身板,还没动两下呢,就被人圈得连脑袋都动不了了,他除了挺尸还能做什么?再说了,章梓新很是适宜地说了一句,“你的脚还没有好,等下让黄医生来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不放心你之前还去什么医院啊?!多此一举是干什么啊! 章客尘的心中那咆哮着呼啸而过的东西,是叫草泥马是吧。可惜二十多年的绅士风度让他最多斜了斜眼睛,这话别说是说出口了,连嘴边都没到了,就被吞咽下去了。 最后的最后,他是不是应该再感叹一句,幸好身上还穿着衣服?而且这群狂奔而去已经不见踪影的草泥马还给他留了个全尸? 老天爷对他还真是厚爱啊。 章梓新没有去琢磨章客尘那些小心思,直接把人送到了卧室上的床上,对他说道:“饿吗?是先吃点东西再睡,还是等醒了再吃”? 章客尘此时就是想装睡也不可能了,回道:“爸爸也去休息吧,我再睡一会。” 这是章客尘的房间,已经住了二十多年所带来的熟悉感,总算是让他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下。正好也给他点时间来消化昨晚听到的“奇闻趣事”吧,章梓新你快消失吧,章客尘的脸面也需要时间来自我修复啊。章客尘就是再厚脸皮,也不可能立马就能装作没事一般面对着章梓新。 他总觉得自己丢人丢大发了。又不是小孩子,都成年了,还被人抱着怀里,还是公主抱啊!给他点时间来假装忘却这件事情吧。 章客尘借着调整睡姿的动作,将目光投向了外面,避开了面前的章梓新,不再去看他。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微亮,卧室内不似晚上那样黑暗。章梓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死,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又走回来,直接脱掉两人的鞋子,和着衣服就躺倒了章客尘的身边。 章客尘已经面无表情了。这一天过得就没让人安稳过,从昨晚惊现数十日未见的某人,到被某人掳走,他的小心脏就没平静过。现在好不容易终于躺倒床上了,就让他忽略旁边这个家伙吧,就当他不存在吧。 脑袋沾上枕头,倒是不怎么困了,真要从得与失方面来讲,他也没有受损,也没什么好悲伤的。 调整好心态的章客尘,决定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的前途问题。至于章梓新的话,章客尘没有去怀疑的必要,他必是说到做到的人,更没有必要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章梓新看章客尘一脸沉思的模样,不落痕迹地将人搂在怀里,侧着身子就要睡过去。 等章客尘注意到自己的处境,章梓新都已经是半睡不醒的状态了。章客尘看着他的那双紧闭的睡眼,说道:“爸爸,这是我的房间。” “嗯,我知道……”不是你的房间我还不待了。后面这句章梓新也就是在心里嘟囔一下,连眼皮都没有动。 “爸爸,你可以回你的房间睡觉。”非要他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吗?这多伤感情啊。 章梓新挪了一下身子,抱着章客尘的身子又紧了几分,说道:“章家现在已经是你的了,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所以要赶紧抱紧大腿啊…… 章客尘嘴角抽搐,怎么,这是准备上演苦情戏码了吗?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悲凉啊。 “爸爸,你能松开我吗?”章客尘极其不情愿的妥协了,不过这么大的床,咱俩各睡一边,互不干扰行不行? “不行,不抱着你,我睡不着。”典型的踩着鼻子上脸,都二十多年过来了,也没见他之前哪天晚上不抱着章客尘就睡不着觉过。 “……”就是章客尘教养再好,也能被章梓新给气的七窍生烟。 章客尘一手撑着床就要坐起来,刚有一点念头,就被章梓新一把又按了回去。 “章梓新……”子唤父名已是极不尊敬,章客尘在一天之中已经是第二次如此开口。 章梓新倾身上前,半个身子附在章客尘的身上,低声唤着他的名字:“阿尘,阿尘……” 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回来,也可以毫不在乎自己的得与失,甚至可以死皮赖脸地将人圈在怀里,可是那些深情的话语却永远无法从心底发出。他强势过,卑鄙过,也示弱过,只是身下这人对他那万年不变的称呼似是横在两人中间的一道鸿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可以不在乎,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也不在乎他。 章客尘将脑袋转向一侧,恍若没有感受到身上那具身体压下来时那份沉闷的重量,眼下一片沉静,静静地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章梓新并没有将章客尘的脑袋硬掰过来面对着自己,反而用手指一点一点勾画着他的轮廓。 之前醉酒装傻也试探过了,旁敲侧击也打听过了,都深入虎穴亲身试险了,怎么就捂不热那一颗冰冷了二十多年的心,怎么就换不来一句能让自己欢喜的话语,这张自己只尝过一次的嘴怎么就不能说点自己想听的话。 指肚在嘴角流连忘返,引得章客尘转过头来看他。章梓新对上一双迷离的眼睛,低头印上属于自己的印章,短短的一瞬,离开后便看见那双眼睛又多了几分。 徘徊在章客尘的嘴角,章梓新在旁边轻轻印下一记,说道:“阿尘,你从小就是喜欢我的。你小时候见到我便不再找章泽,为这事我还嘲笑过他;再大一点的时候,你也只会抱着我,就连盖书清你都不亲近,他没少为这事揍你;等到你十五岁的时候,连梦遗的时候想的都是我。” 那是恋父!那是病! 章客尘在心底为自己辩解。章梓新每说一句,他就要在心里反驳一句,那是恋父好不好,小孩子喜欢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对的,他从小就把章梓新当做是大英雄,一直钦佩了二十年,这有什么错。 “阿尘,我知道你不相信,不说远的,就说这几年你和苏雨凉在一起,据我所知,你们连亲吻都很少,更别说是性爱。” 章客尘突然收紧的眼眶,身体也不似之前的放松变得有些僵硬。 章梓新立刻投降,说道:“当然,这里面有我的功劳。”感到身下的人就要挣扎,马上改口,“不是功劳,是苦劳,苦劳……” “啊,也不是苦劳,是动手脚,动手脚……”章梓新连改两次,总算获得了身下人的一丝平静。 “咳咳,没做什么,就是在觉得你俩可能会做点什么事的时候,打个电话骚扰你一下,让你回家而已。”某人为自己的过往行为进行尽可能淡化其危害性的解释说明。 这么说来,章客尘觉得自己上一世的死因,还要加上一条“太过听话”,章梓新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要不他也不会在章梓新想要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在章梓新的计划里面。 不过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按照章客尘此时的想法,并不想过多的纠缠,那么他和章梓新这二十年的纠缠呢?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意义呢? 37.继续 “阿尘……”章梓新现在最怕的就是章客尘的沉默。 那个什么古今通用的“沉默是金”的至理名言,在章客尘这里根本不合适。章梓新宁愿章客尘跟他闹脾气,使性子,也总比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的要好得多,章梓新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一点上吃了大亏,可偏偏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章梓新再怎么抓耳挠腮,章客尘不配合他的工作,一切也都是白搭。 刚刚章梓新压着章客尘说了老大一堆话,章客尘除了几个被他按下的勉强算是挣扎的动作之外,再没有什么反应,章梓新心里怎么能不急。 终是在章梓新隐隐有些等不下去的时候,章客尘说道:“那又如何?” 淡淡的语气甚至透着疏离,章梓新被他这一句话四个字反问的不知该怎么回答,道:“什么如何?” “就算我从小就喜欢你,那又如何?”章客尘解释道。他不相信,难道说自己对章梓新没有喜爱之情,还要恨他不成吗?即使是现在知道了一些关于自己亲身父亲的事情,可是和章梓新这二十多年朝夕相处下来的感情,又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又怎么可能真的和他一刀两断,即便是之前对章梓新冷着脸,也让章客尘内心挣扎了好久,最后还不是心又软了,被章梓新撸了回来。 “我……我……”章梓新对着章客尘那双仿佛看淡世间一切的眼睛,不知道怎么才能为自己加重一下分量,让他能在章客尘的心中留下哪怕是一分一毫的痕迹。 章客尘并没有否认他对章梓新的感情,不过也没有默认,只是假设了一种可能性,而这种可能性的存在不但没有让章梓新内心欢喜,反而让他更确定了一件事,章客尘是真的没有把这些感情当回事。 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章客尘推推身上的人,示意他换个姿势。这么长时间的被人压着,总有些累了。 章梓新似是狠了心,不但没有理会章客尘的动作,反而将人抱得更紧,并在其耳边低声说道:“阿尘,我喜欢你。” 听了这话章客尘非但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笑道:“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在我两岁的时候,还是十五岁的时候?” 不管是几岁,都不是什么好时候…… 章梓新面对章客尘的反问,一时答不上来。这些问题是章客尘问的,可又何尝不是他也问过自己的?可是这种事情,若是能说清楚,章梓新也不至于一直这么纠结了,早就把人整到手了,哪用得现在这么费劲,连个亲吻都小心翼翼的。 章客尘见章梓新虽然闭口不言,不过还是抱着自己不放,心里还是无奈的很。 有些事情真的是旁观者清。在章客尘重生之前,也就是他以一缕魂魄的状态飘荡墓地的那一年中,作为整个世界的一个旁观者,他这才看清了章梓新对自己的感情。章梓新因他的去世而昏厥,甚至牵连众人无数,即使那个时候他怀疑章梓新是不是有些癫狂了,可是当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掉后,最后剩下的那个最不可能的也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只是,此时的章客尘仍然不想面对。 结果摆在面前,章客尘仍然想进一步探寻到其中的缘由。 一个在章客尘看来很是荒诞的结果,他需要一个足以让自己信服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这样他才能逼着自己不得不面对它。 丢下一句“我再睡会。”章客尘便就着章梓新抱着他的姿势,躺在床上准备补觉。 可是章梓新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机会。难得终于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就是瞎编乱造,他也要把理由给的足足的,好让章客尘能够接受他。 “阿尘,你小的时候爸爸只是作为一个父亲尽到自己的责任,疼爱你是应该的。”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说有特殊癖好啊,虽然章梓新说的含糊,可再含糊也是“小时候”,要是真说那个时候真有点什么念头,估计章客尘能一拳费了章梓新。 什么口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大概在你和盖书清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是隐隐有些想法,等到你和苏雨凉在一起的时候,才真的有了私心……” 至于是什么私心,章梓新倒是没有明说。不过言语上没说,动作上却是毫不落后,章客尘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抱着自己身体的家伙的变化。 单单是回想一下就能有这么大的反应啊,说不定也有羡慕嫉妒恨的成分在里面。章客尘心里恶劣的想着,也不怪他,章梓新那家伙硬硬的硌得他十分难受,他在心里诽谤两句也没占多少便宜。 随口说了一句,“自己解决,我要睡觉……”躺在床上,身上还有一个火炉,姿势再怎么怪异,章客尘也有了困意,昏昏沉沉地就想睡过去。 “阿尘……”章梓新蹭着被自己压在下方的躯体,低声道:“阿尘,你帮帮爸爸吧……”这一句话说的转了两个圈,拐了三个弯,倒是让章客尘听了睡意更浓,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闭眼转头寻着舒服的位置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可是章梓新从小就教育他的至理名言,现在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章梓新听这话嘴角一阵抽搐,抿着唇道,“之前爸爸也帮过你的……” “什么时候?”章客尘倒是没有多大的印象。 “你十五岁的时候……”这是事实,章梓新并没有说假话,不过不管怎么说都觉得自己心里发虚,就连手上抱着章客尘的动作也轻了不少。 “怎么,爸爸这是想让我礼尚往来吗?”章客尘倒是上道,刚刚还被钳制住的手借着章梓新的松懈,已经缓缓摸到了两人紧挨着的地方,章梓新察觉到他的动作,马上支起上身,方便他的下一步。 手指刚刚碰到被布料包裹的突起,章梓新便一声呻吟出声,“嗯……”竟是毫不压抑。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爸爸觉得我是否需要偿还一下十年前的利息呢?”手指继续前进,揉搓着那根炽热的铁棒,嘴上更是不饶人,贴着章梓新的耳边,碎碎的细语穿过章梓新的神经,直达身下那被刺激随时都会喷发的地方。 眼睛瞬间变的晶亮,章梓新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嘴上轻声呼喊,“阿尘……阿尘……” “啊!”章梓新突然翻身,双手捂着自己的下身狼嚎不已,“阿尘,阿尘,你……” 章客尘利落的起身,丝毫不见刚刚刚刚那份困意。他还就不信了,自己想睡个觉还睡不安稳了,他这间房间章梓新想待就待吧,章家客房多得很,随便找一个都能好好睡一觉。 “爸爸先休息吧,章家……”章梓新是什么威望,难道章家的人还能将他赶出去不成。 不理会身后的人的嚎叫,章客尘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刚刚扭伤的脚的承受力,一时重心不稳,就往一旁栽去。 “阿尘!”躺在床上的人一直注意着章客尘的动作,见他要栽倒,也顾不得自己的疼痛,连忙倾身去扶。 一人向后倒,一人向前扑,再加一个时间差,就变成了章客尘又被章梓新压在身下的状况。 章梓新对章客尘的投怀送抱很是满意,也不计较他之前的小动作了,虽说知道章客尘肯定没受什么伤,不过还是假意关心了一句,咧着嘴道,“阿尘可还好?” 正面对着章梓新那张充满贼笑的脸,章客尘心中一阵懊恼,他刚刚是冲动什么,早知道在这里安安稳稳睡一觉就得了,瞎折腾什么这是,折腾了半天还不是又跌回来被人压着? 章梓新看着章客尘一脸纠结的样子,又害怕他真的又伤到了脚,忙道:“阿尘,可是又伤到了?” 章客尘扭过头去,并不想回答他。 看着章客尘别扭的样子,章梓新也放下心来,都还有闹别扭的小心思,看来是没多大事儿。又厚着脸皮嘴上不饶人,“阿尘这可算是投怀送抱了?” 这话算是惹到了章客尘,挣扎着就要起来。章梓新哪能让自己送到门口的猎物再跑出去,一手按得死死的,另一手却不老实地就要去解章客尘的衣服。 章客尘突地抓住章梓新的手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章梓新感受到章客尘的紧张,寻着他的嘴角,慢慢的亲吻,叫着他的名字,“阿尘,阿尘……”手上也不再圈着他,而是缓缓安抚着,一路向下,又道,“阿尘也是有感觉的,是不是?” 即使章客尘并不言语,那被章梓新握在手中的突起部分,也足以说明问题。 刚刚章客尘急急忙忙要起身离开,也是知道了自己身体的反应,想尽快逃离,而章梓新怎能如他的意,一会就换上了调笑的声音:“阿尘刚刚对爸爸下狠手,是想断送自己的之后的幸福生活吗?” 38.嗯哼 什么“幸福生活”,估计是“性”福生活还差不多。章客尘心里诽谤,嘴上也囔囔不已。再说,不管是什么生活,这些事情和他有关系吗?干嘛非要赖着他不放。 章客尘心里反应直接表现在了脸上,不过章梓新仿佛并不在意章客尘的回答,直接用唇堵着他的嘴,把想从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是反驳的话语直接扼杀在肚腹中。 气息乱了,衣服也乱了,身上的一切仿佛都是束缚。章客尘用手撕扯自己的衣领,想要吸入更多的空气来给自己的大脑供氧,以免因这种恼人的原因造成他的英年早逝。 章梓新将他的手放置一边,自己十分有耐心地解着章客尘的衬衫,每解一粒扣子都要说一句:“阿尘……”似是怎么喊都喊不够。 早就被章梓新乱了阵脚的章客尘哪还有什么力气去抓他的手,他现在只想着能躲开章梓新的亲吻。那个家伙还压着他的身体不放也就罢了,可每当喊他的名字的时候,还会附赠上一枚私属的印章,不管章客尘怎么转头都逃不过去,那柔软的唇部如影随形,紧跟着他扭头的频率,一个不落地落在嘴角的位置。 你追我赶的游戏玩的不亦乐乎,章客尘甚至没有过多的注意到自己身上衣服的减少,就已经被剥得几近赤裸。 章梓新撑着上半身半跪在章客尘的一侧,居高临下凝视着自己身下的这具身体。 此时天已大亮,透过层层窗帘之间的缝隙照射过来的光线形成几条平行的直线照射在地板上,借着这光亮整个房间才不至于太过黑暗。 正是这不怎么明亮的环境下,那具身体更像是类似散发着光泽的珍珠,吸引着章梓新的眼球。 不得不承认,这具身体很是诱人。刚刚接触到微凉的空气还在微微发抖,又在章梓新的攻势下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呼一吸之前仿佛遵循着某种韵律,一张一弛抒写着不为人知的某种哲理。 章梓新只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想要更多的触摸。当然,他也这样做了。 一双手游走在身体各处,努力探寻着深层的奥妙,并用那张时时都会呼喊章客尘名字的嘴来加深深度。 章客尘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捧着身处云端,上上下下地漂浮着,而又时不时地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骚扰。身体的各种都似乎有随时都会燃烧起来的小火苗,隐隐冒着火星,相互推拿着争夺仅有的一处氧气供应站。 章客尘的反应太过明显,章梓新全部都看在眼里。 用章梓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来说,这些年来虽说他会时不时地做些手脚来阻止章客尘的各种好事,不过他也不能确保私下里章客尘有没有和他的小情人有过亲密的接触。 不过他的阿尘真的给了他一个惊喜。 任是谁有过性经历,也不会是这现在这种状况。 章客尘的身体已经在不住的发颤,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之前一直抓着章梓新手腕不放的双手早已无力地瘫放在身体两侧,弯曲的手指和绷直的脚尖似是风中不断摇摆的浮萍,想抓住什么又无能为力。那一双尽显迷离的眼睛也紧紧地闭着,紧咬下唇的贝齿锁住了引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声,只留一两声低声的发颤声偶尔会从齿缝间冒出。 不,这么美好的音乐怎么能让它一直被压制着呢? 章梓新想要听见这世间最美妙的声音,想要让它一直回响在自己的耳畔,想让它按照自己的节拍来弹奏出他想要的乐章。 “阿尘……”舌尖撬开章客尘被自己咬出牙印的双唇,向他灌输着极具魔力的咒语,“你是我的,阿尘,你是我的……” 一只手向下伸进章客尘身上仅剩的一条浅灰色内裤里,握住已经抬起头里的小尘尘,轻轻地撩拨。 是的,这里也是他的,他的阿尘全身上下都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要在他的阿尘身上印下属于他的印记,让所有人都不能窥视。 “阿尘……” 舌尖被轻咬,被压在身下的身体喘息着颤栗,臂膀也被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指间传来的湿度甚至让章梓新有瞬间的愣神。“阿尘……” 既而轻笑道:“罢了……” 章梓新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半分钟的功夫,章客尘就溃不成军,缴械投降。现在即使他自己的小弟弟依旧坚硬如铁,也要顾及章客尘的身子。 细语温存一番,章梓新脱掉两人的衣服,起身抱着章客尘去浴室。 即是给章客尘洗个澡去去疲惫,也是自己冲个澡,当然更主要的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吧,他的阿尘现在可经不起他的疯狂。 章梓新很快调好水温,抱着章客尘就站在了浴池里。 冲个澡就好,章梓新害怕若是在浴室的时间太长,他会把持不住自己的欲望。别还没等他解决问题了,就有新的问题产生了。这叠加起来的效果可不是此时的章客尘能承受的了的。 可惜,事实总是事与愿违的。 花洒喷洒下来的水滴溅在两人身上,章梓新按住章客尘不安分的身子,道:“别动。”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欲望嘛,还不是顾及章客尘的身子,章客尘再这么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就是圣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撩拨啊。 此时的章客尘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刚刚的高潮余波还没有过去,就被人抱到了气温较高的浴室内,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处处都在散发着热气,浑身上下都难受的要死,而他现在只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好好去一下这一身的燥热。更别说身后抱着他的那人正用一根炽热的铁棒子捅着他,怎么能让他不动弹。 遵寻着直觉反应,章客尘就想逃离这个地方,在章梓新的怀里也越来越不安分,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阿尘……阿尘……”章梓新按下章客尘的双臂,将人转过身来,抵到墙壁上。 背后的冰凉触感让章客尘渐渐寻回一些理智,被蒙上一层水汽的眼睛在朦胧中见到自己正被章梓新圈在怀中的时候,大脑的第一反应仍是要逃离。 “阿尘!” 章客尘的行为再直接不过,章梓新见他有所动作,下示意的就将人按住墙壁上,倾身而上,用嘴堵住那张想要说话反驳他的人。 “爸爸……”章客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碎碎的呼叫声,就被人从头到脚吃入腹中。 章梓新一手圈着章客尘的腰际,一手伸到他的身后抚摸着他的背脊。 待章客尘的呼吸不再那么急促,慢慢平稳下来,章梓新这才加重舌尖上的力道,将他的上颚舔舐了一圈,给章客尘足够的呼吸空间之余,仍不忘碎碎念着他的“阿尘”。 卷起一直沉睡的舌头,或重或轻地吮吸,哪怕是章客尘舌尖的一点轻颤都让章梓新欣喜不已。 章客尘无处可躲,口腔内全部都是那人的气息,甚至连自己的家门都出去,他想大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都是奢望。章梓新的攻势终是告一段落,只是还在嘴角逗留,不肯离去。 浴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章客尘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有点困难,张开嘴巴送出一口浊气,却不想刚刚被章梓新吮地有些麻木的舌尖也一起被送了出去,又正好在门口的位置碰上了还没有离开的某人。 “阿尘……”章梓新想当然地就当成了这是章客尘主动的送货上门,直接将他的舌尖撸回自己的领地,狠狠地侵犯着。 章客尘想逃逃不掉,想进攻就会引起更疯狂的一轮攻势,背后一片湿冷也整得他十分难受,两只手推推攮攮地就想把面前的章梓新推开。 没什么力气的双手太不到太高的位置,在碰到一处他最不愿意碰到的地方时,猛然停住,刚想撤离,却被人拽住了手腕。 “阿尘,这可是你自找的……” 伴随着一阵头晕目眩,草草擦拭了一下的身体,章客尘又被人扔到了刚刚告别不久的床上。 双手被一只手钳住压在头顶,上半身也被人压着,就连小腿也被一双有力的腿分在两边。 这种时候就是章客尘再迷糊也能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眯着眼睛叫了一句:“爸爸?” “阿尘……”回答他的只有细细的呼喊声。 是的,章梓新明白,他的阿尘知道他是谁。那双布满雾气的迷离的眼睛看清了整个事件过程,对他自己的处境更是明确不已。不过他也没有反对不是吗? 就是有所反对,也被章梓新全部扼杀了。他不允许章客尘哪怕有一丝的念头对他有排斥的心理。 章梓新只会将他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让章客尘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呼吸,让他只能记住这么一种运动韵律。 他的阿尘,永远都是他的。 39.完结 章家的新旧势力交替,最少在大面上,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毕竟这是章家的内部事情,不管是外人臆想的争权夺势,还是不可外场的家丑,这些之前被好多人看好的保留曲目都没有上演。 不得不说,章梓新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当正月十五过后,章客尘正式成为章家的掌权者时,竟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出来。 比起上任工作来说,交接工作似乎更能让章客尘头疼。 年前他甩手甩得干净,一些比较麻烦的事情本是想交给章梓新来处理的,结果章梓新比他更狠,什么都没有动,原封还给了章客尘,甚至连截止日期都没有推后一下。看着办公桌上堆积成对的文件资料,章客尘也只得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吃。 “也就是说,你还是我的表表弟,跟我有血缘关系?”盖书清随手将一份杂志扔到一边,一只胳膊支着脑袋倒在沙发上,开口问道。 他表表表弟弟的,不对,他姨姥姥的,这人的身份地位提高了以后,所受的福利待遇就是不一样啊。之前他要找章客尘还只能打个电话不过是说两句话而已,连在章家里都不敢多呆,现在来找章客尘,不但被客客气气地请上座,连消遣时间用的杂志都准备好了。虽说他并不需要这东西。 心里感叹不已的盖书清同时又有些庆幸,当年幸亏冒着被章梓新打死的念头都要和章客尘分开,这两人真要是在一起了,先抛开同性恋这一方面不说,就是有血缘关系纠缠在一起就够有悖道德伦理的。 这也怪洪家当年太过低调,洪嘉瑶和洪嘉瑜两个姐妹分别嫁到刑家和章家的时候,章家因为章客尘并不知道的原因和洪家就不怎么亲,这事章客尘不也问过章老爷子嘛,不过没问出结果罢了。再加之洪嘉瑶的女儿,也就是盖书清的母亲邢林涵嫁到盖家之后,这关系就又远了一层,盖家因为叶念的原因和刑家更多的是避之不及的仇恨。更别说洪家的那两个女儿都是红颜薄命的主儿,没有了老一辈的在上面联络,盖书清和章客尘两个小辈不知道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 估计若不是章老爷子有意让章客尘接任章家,也不会想和洪家扯上关系。 好在章家和盖家本身的关系一直还算是说得过去,最少在章客尘和盖书清出事之前是这样的,这才没有让两家的小孩彼此错过这么好的玩伴。 听了盖书清的疑问,章客尘低声嗯了一句,并没有说什么,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奋战手头的文件。 盖书清又想了一阵,也没有理清自家的家谱表,干脆不想了,准备回家问问老爹。 “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去聚聚?”盖书清提议道。 “近期没空。”章客尘言简意赅的拒绝了盖书清的提议。 盖书清不干了,道,“你小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年前明明都答应了,结果不但放人鸽子,还跑回老家连人影都看不到。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吧,还摆架子了是吧,跟你一起吃个饭就那么难啊,你就这么忙啊,连一顿晚饭时间都没有?” 章客尘终是将头抬起来,细细打量着一个小时之前就进门的,此时正和一个买豆腐的一样碎碎叨叨念叨的人。 “憋不住了?”章客尘看了他几眼,又低头忙自己的了。 盖书清跳脚了,“谁憋不住了?” 他都从这坐了一个多小时了,章客尘不过是随手甩给他一份资料,连句话都不说的,就连那本杂志都是他自己翻出来打发时间的,他能一直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好吗。 甩个他一个“明明就是你”的眼神,章客尘接通内线,将秘书杨欣叫了进来。 “章董。”杨欣显然也是在短期之内就适合了章客尘的新身份。 “嗯。”章客尘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这待遇连盖书清都没有,问道:“两周之内,我的行程,有空闲时间吗?嗯,包括周末。” 杨欣连笔记本都没有翻,直接回道:“章董,两周之内您的行程已经满了,本周末您要拜访洪润洲先生,下周周五您要去北欧签署一份合约。”也就是说,没时间,连周末都没有时间。 杨欣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心里一直在呼喊,她要求加薪啊!别说是两周之内,整整一个月之内,她都没有时间可以休息啊!章客尘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连周末都没有放过,她这个做秘书的自然是全程陪伴。她强烈要求加薪啊! 章客尘用最现实的理由打败了盖书清的纠缠,摆手让杨欣去忙。 盖书清嘟囔道:“谁信啊,我就不信,你还能不回家了。”大不了他去堵章家大门口去,据他所知,章家现在可是章客尘说了算,他再也不用害怕章梓新了,当然,面上的尊敬还是要做足的。 听他这么说,章客尘拿着笔正在翻看文件的右手微微一顿,转而放下笔,头也转去盯着电脑看,并不想回答盖书清的话语。 对于章客尘的不理睬,盖书清并不在意,他又想起什么事来,开口问道:“话说盖叔叔呢?我爸这几天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说是盖叔叔被你囚禁在家里了,还跟我说让我去把他解救出来……” 盖书清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看着章客尘问道:“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章客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弄得他心里直发毛,他说错什么话了吗? 章客尘起身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往外走。 “哎……”盖书清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章客尘两三步就走出房间,自言自语道:“我靠,这到底是谁的地盘啊,扔下客人自己就走了……” 盖书清感叹自己悲叹命运的同时,章客尘已经乘着电梯来到停车场。 不期然看到一人正倚着车子站立着,章客尘脚步不顿,朝着驾驶座的位置走去。手还没等碰上车门把手,就被人推搡着塞到了后驾驶座上。 章客尘的挣扎只对一人无效,那就是章梓新。 也不做无用功了,章客尘端端正正坐在座椅上,不理会旁边那人的动手动脚,说道:“回去吧。” 鲜少离开章梓新三米远的阿黎适时地坐进驾驶座,开着车子驶出停车场。 章客尘做事很少有后悔的时候,就是前几天被章梓新按在床上好几天都没有下床这事,都没有发脾气。可是今天章客尘却是有些后悔了,他刚刚那么在意盖书清说的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干什么,这不是自己送上门任人宰割嘛。 短期之内,章客尘第二次被章梓新抱着进了章家的大门。 这次的目的地仍然是他的房间里面那张大床。刚被放下,章客尘就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一边脱衣服一边往浴室走。 “累了就先歇会。”章梓新从后面抱着他,任由花洒喷出的热水淋着自己的衣衫。 章客尘不回应身后之人的言语,草草冲了个澡,恢复了一些体力,拂开章梓新圈着他的双臂,光着脚出了浴室,在衣橱前挑选起衣服来。 没过多久章梓新也从里面出来,随意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背对着他的章客尘穿衣服。 “洪家的人,尽量少接触。” 正在扣扣子的章客尘转过身来,挑眉问道:“怎么?” 章梓新换个姿势侧躺在软榻上,说道:“十年前渭山那场枪击事件,洪家脱不了干系。”虽说章梓新当年并没有对洪家动手,这并不代表洪家没有参与进来,不过是鉴于洪家当时如日中天,章家并不好与之为敌。不过现在的洪家可不是当年的洪家了,十年过去,早就发生了很多变化,洪家等不及可是章家等得及。 闻言双手一顿,章客尘扣好毛衫的最后一粒扣子,从床边拿起一条薄毯,走至章梓新面前,蹲下身将毯子盖在章梓新赤裸的身上,伸手抚摸着章梓新右肩上的一道疤痕。 这是十年前章梓新替章客尘挡了一枪留下的痕迹,十年过去,当初那道狰狞的疤痕早已变浅变淡,可它的存在仍然时时刻刻提醒着章客尘,他欠章梓新一条命。 “谢谢你,爸爸。”章客尘说得真诚。这声谢谢迟了十年,在章客尘的心里藏了十年,原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章梓新本并不需要这么舍命的救他。而他一直把这些当成是理所当然。 章梓新良久没有说话,盯着章客尘看了片刻,轻咳一声,转过头去,低声道:“你和你父亲很像。”章梓新说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性子。 章客尘对自己亲身父亲并没有多少印象,章梓新这么说他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回道:“你喜欢他?” 转过头来看着章客尘,章梓新对他突然这么问自己有些奇怪。 “我正在被你,和一个已经去世二十多年的人作比较。”若不是心心念念地想着,不会一直挂念一个人这么长时间。章客尘又问道:“你喜欢他?”此时不知怎么,他迫切想知道章梓新内心的想法。 “谈不上。”章梓新并没有完全否认,“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有些惺惺相惜罢了。” 章客尘挑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没有一点感情,章梓新会为一个早晚不属于自己的章家卖命二十多年?就是章梓新此时说自己爱惨了章泽,章客尘都不相信,更别说章梓新还否认了。 章梓新从薄毯中伸出右手,微微挑着章客尘的下巴,轻笑道:“怎么,刚刚没有满足你吗?”竟是吃起一个已经故去的人的醋来了。 章客尘转身离去。怎么他就不长记性,他根本就不应该给章梓新好脸色,那人简直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禽兽。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本想着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的,结果愣是被章梓新压着在车上干了一次,要不他也不会再次被人抱着进家门。唯一让章客尘庆幸的是,当时阿黎已经将车子开进了章家,而且人也出去了,留给这两人足够的私密空间。 “阿尘……” 章梓新掀掉身上的薄毯,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那些什么甜言蜜语只有在温存的时候才好使,而这之前,只是厚脸皮加手段强横才能将人搞到手进行热身运动,才可能会有接下来的剧烈运动。 而现在,章梓新正在努力实践这一经验总结。 嘴巴被堵住之前,章客尘只来得及说两个字:“禽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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