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 上——俗念亲

作者:俗念亲  录入:04-24

秦望昭顿了一会,斜着眼很认真的想了想,又道:“她说她是离家出走,她爹让她比武招亲,她不想。”顿了顿,他又说:“我和她说清了,我帮她这个忙,她让我进藏书阁。”

谢长安玲珑心肝,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笑着问道:“你要是赢不了怎么办?”

“没想过,打完再说。”

谢长安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将秦望昭上身的伤处理完,他坏笑着让秦望昭脱裤子,那人冷着脸说腿上没伤,腿一撩就滚到床上躺平了,一副爷要就寝了,闲杂人等速速退下的模样,谢长安一手捏着纱布一手捏着药瓶,克制着将金创药倒入秦望昭鼻孔然后用纱布缠上的冲动,咬牙切齿的问道:“小舅—你侄儿今晚睡哪里?”

第18章

谢长安在逐渐靠近的杂乱脚步声和时不时冒出的愤恨叫喊中惊醒过来,猛地翻坐起来以手撑床板,睡在内侧的秦望昭早已坐起来,目光如电的盯着门口。

门外你一声我一声的喊叫里,隐约还有人振动兵器的金铁声,谢长安揪长了耳朵听出了他们喊的竟然是“秦望昭,你这个魔头,还我三弟命来,滚出来受死……”

谢长安十分茫然无措的看向秦望昭,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壳,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

都怪姓秦的,他昨晚一直折腾到凌晨才睡下,他本来也不是非床不睡,虽然金窝银窝里滚过一遭,可他谢长安不是个忘本的人,木椅桌子哪样不能将就?不能将就的,是这厮的鸟态度,他要是客套两句,看在他是个伤患的份儿上,床就让与他睡,可他二话不说就滚上去了,爷就不乐意了。

于是昨晚谢长安丢了纱布金创药,抬手就去拽床上的秦望昭,被秦望昭扣了一只腕子拿剩下那只招惹,你来我往的擒拿推卸,平分秋色的一人扣了一只,秦望昭冷着脸说让他松开,床让与他睡,谢长安又不乐意了,嚷嚷道,我用的着你让么。秦望昭深吸一口气,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他这一松口,谢长安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就是胡搅蛮缠罢了,他嗫嚅着哼唧说挤挤得了,秦望昭又说不习惯与人同床,谢长安挑着左边嘴角冷笑,一把将秦望昭往里掀,抬手飞快了甩了手腕,噌噌噌一排闪着银光的莲瓣兰样暗器就钉入了床板正中央,直接将床板分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半,他吧唧一声躺上去,说了声这样就行了,你睡你的我睡我的。饶是秦望昭目力过人,都没看清他这暗器,是怎么突然捻上指尖的,而且他这暗器模样,十分新奇精致,他从未见过。

到了半夜,自作孽的谢长安不可活,好不容易习惯身旁多了个会喘气儿的,刚眯个半着,立马被扎的眼泪汪汪,不是抱着屁股拼命的揉,就是挽着胳膊疯狂的搓,扭头一看身旁的秦望昭,呼吸绵长动也不动,心理阴暗的睡不着觉嫌别人睡着,娘的,痛死小爷了。他睡觉向来爱翻身挪滚,一时间也记不住克制,稍有动作被滚上了自己钉下的暗器,折腾了小半夜,才终于累极消停了。

睡着的谢长安没看到,笔杆条直呼吸绵长的秦望昭在夜色里睁开眼瞅了他一眼,复又闭上了。

秦望昭一宿没睡,多年的天涯孤旅和险象环生,让他警觉的,已容不下身旁有一个活物。

谢长安盯着两眼下浓重的黛青色满头疑问的瞥着秦望昭,偏头听了会儿,指着纸糊的窗户上被斜照的日光印上的林立人影,问道:“你又干了什么,为何这么多找你要命的?”

秦望昭盯着门口,拧着眉头也是沉思状,闻言回道:“出去不就知道了么。”

门外嘈杂不堪,谢长安挂着一身皱巴巴的长衫慢悠悠的踱到桌边坐下,倒了碗冷茶啜着,看秦望昭十分迅速的穿了衣衫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明晃亮堂的日光照进来,在秦望昭身后拉出一条延伸到桌子上的细长黑影,喧闹的门口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更加嘈杂。

打头的大汉光着两只膀子,有着彪悍肌肉的粗壮右手扛了把厚重的五环刀在肩上,罩着一身麻布短打,粗犷暴戾的五官上全是怒火和悲痛。他左手边站着一位清隽斯文的绛袍中年人,右手边立着三位貌似是哪派的掌门长老。往后一排,站着的倒是眼熟的,歪瓜裂枣的道士仓鼠拂尘,满脸横肉的铜环吴横江,迷花宫长老余连升以及碧墓山山主张秋水。再往后都是不认识的各门各派,谢长安的目光绕过秦望昭的腰,竟然看见了人群边角里的叶清蟾三人,倒是这庄主苗仁,怎么不见。

大汉见人出来了,目眦欲裂的一指秦望昭,怒道:“贼子,我三弟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

秦望昭提着刀站在门口,盯着那人问道:“你是谁?你三弟,又是谁?”

“你还装蒜,我三弟是前日胜出的罗久,你恐他后头比试胜了你,于是先下手杀了他……”

谢长安倒是听出来了,这人就是快刀门门主徐长峰,一柄大刀既快且重。

秦望昭冷静道:“徐门主真是前言不搭后语,我若是能杀了他,他又怎么胜我。”

“谁知你是不是使了什么卑鄙手……”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徐门主还请注意身份,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还是不要随便说的好。”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这昨日让人印象深刻的秦望昭的老大侄子坐在桌前。

徐长峰是个粗人,他三弟死于非命,经有心人一煽动,结合着死伤的人数,立刻深信不疑秦望昭就是凶手,他连同谢长安一起怒视,道:“你这小子也是邪乎的紧,你也是帮凶。”

徐长峰身旁的中年人抬手对着他说了几句,徐长峰扭了头止住言论,由那看似讲道理的中年人接口,那人拱手一礼,眉梢眼角却是悲痛,说道:“老夫裴钦,秦公子且听老夫细说。今早苗庄出了命案,死者四人,皆是前日的胜出者,快刀门的罗久,英雄阁的王佩生,聚贤庄的李梦得,伤者一人,就是你昨日对战的裴相如。比试两天的胜出者,除了你,其余非死即伤,再者,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是梅花刀所致,于是我等前来,想听秦公子给个说法解释。”

谢长安正在倒第二杯冷茶水,闻言提壶的手一抖,满嘴儿的茶水全泼在了外头,他抬头正要答话,一道略为低沉悦耳的男声却先于他响起。

“这分明就是俗套老旧的栽赃嫁祸么。”

众人循声望去,围在门口的人群渐渐分散作两边,一身牡丹暗纹的白衣华服男子于人群中缓缓走出。

众人视线情不自禁的黏上去,心中齐齐赞道,好一个相貌出挑的翩翩公子。

这人确实引人注目,五官生的样样精致,长眉入鬓,修目生辉,鼻梁高挺,薄唇微翘,肤色较常人白上些许,本来是透着山涧清泉一般的冷冽相貌,缀着唇边一抹温和笑意,却又显出矜贵的和善来。半头乌发束玉簪,半头柔顺的披散在印着暗纹的白袍上,左手捏一把象牙骨缎面折扇,除了黑白,再无其他色彩,水墨画里走出的人一般精彩。

众人看的有些呆愣,秦望昭是从来不记人面相的,他两只眼睛不知长在哪里,根本就没有发现美的潜质,波澜不惊的扫了一眼,心头架起戒备,他自幼长在权力争斗残酷狠绝的深宫,习惯了谁无缘无故帮他一把都要怀疑别人别有用心以退为进,转而去看来找他要说法的裴钦。

谢长安死盯着那人,眉头却渐渐蹙起。他端起茶杯作势要喝水,头低下去目光从杯口上穿出去,这人生的确实好看,他美人看得多了,见了这人都不免有些晃眼,可他看的却不是相貌,论相貌,谢安逸眉目如画,比之不差。这人气质轻尘脱俗,可他总觉得有些怪,至于是哪里怪了,他上上下下偷偷将人打量个遍,再看,那股怪异的感觉又不见了。谢长安大灌了一口冷水,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有些没睡醒。

何万里不知什么时候猫着腰从人群里溜出来,钻到门边上对着秦望昭指了指屋里头的谢长安,秦望昭认出这人和谢长安是共桌的,任何万里从身旁窜了进去。

裴钦有些迟疑的拱手问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白袍男子回一礼,笑道:“不敢,晚辈朝暮崖容锦,代家父家母向裴长老问好。”

裴钦点头答道:“原来是容少侠,失敬,令尊慈近来可好,少侠不是……缘何到了此地?”

裴钦如此欲言又止,谢长安看的是满头疑问,幸好有何万里坐在一旁不辞劳苦的为他解惑。这裴钦,就是桃源居的现任掌门,和那重伤的少侠裴相如,那是铁打的亲叔侄,怪不得他面容肃穆的打着头阵。再说这容锦,是朝暮崖主人容朝云和阎暮雨夫妇的独子,据说先天有疾,只宜静养,从未下过朝暮崖。容阎夫妇二人武功高强又乐善好施,十分得人敬重,也从无不开眼的武林人士上朝暮崖滋生事端。可如今这传说中只宜静养从未露面的容公子中气十足的站在人群里问候裴前辈,难怪裴钦欲言又止了。

容锦折扇敲在右掌,抿嘴一笑,唇边竟然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盛满的都是风姿,他道:“路上听闻宁古芍药美不胜收,过来开开眼,正好赶上了苗庄主的盛事,前来凑个热闹。”

裴钦有些苦涩的一笑,道:“让少侠见笑了,老夫也觉此事过于巧合,但事事直指秦公子,就是栽赃,凶手与秦公子必定有嫌隙,我等前来相问,并无恶意。”

秦望昭不是傻子,裴钦一说来意,他心头立刻警觉,到底是谁,一直在阻挠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五年来,无论是寻找蜀葵还是查寻着闲灭族案,每次刚找到一丝线索,立刻就被掐断,久而久之,他心里竟然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李艳疏身中的失传毒蛊“千觉”和着闲的灭族案之间,有某种神秘斩不断的联系。苗庄出了命案,而且矛头直指自己,秦望昭暗自冷笑,有了踪迹便好办。他坦荡荡的目光在含义晦涩的人群里一扫,直言道:“不是我。”

裴钦追问:“那秦公子之前可有交恶的仇人,行此栽赃之嫌。”

秦望昭认真的想了想,回道:“没有。”

裴钦这下犯了难,问不下去了,这凶案来的突然,他亲侄儿如今又重伤不醒,他心里担忧着急,一沉默下去就晃了神。

贼眉鼠眼的仓鼠道士凑到快刀门的莽汉徐长峰耳旁嘀咕几句煽风点火,徐长峰抬刀怒指秦望昭,吼道:“什么没有,我看凶手就是你,今日我就要取你项上人头,替我三弟报仇雪恨。”他话音未落,彪悍的身躯便踏步飞奔,大刀举过头顶,朝着秦望昭杀去。

徐长峰身躯庞大,速度却一点不落下,况且这人的大刀是出了名的重而快,秦望昭不敢轻敌,左脚后斜侧半步,刀鞘拉开一半刀锋朝上,内劲运于刀锋,准备硬接下徐长峰刀脊厚达小指粗的五环刀。

就在徐长峰距秦望昭不足半丈时,一个白色物件从秦望昭左肩上疾射而出,拖着白色的幻影朝着徐长峰胸前袭去。徐长峰大惊失色,连忙以刀杵地一个隔空侧翻避过了。那白色的暗器在空中窜出老远最后噗的一声钉在了院墙前一株高高的梧桐上,后排的人定睛一看,入木半寸的,原来是茶碗上没有利口的盖子。

徐长峰怒道:“哼,乘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出来受死。”

谢长安慢悠悠的趟出来,手里端了个没盖的白瓷茶碗,被人骂了也不恼,笑吟吟的说道:“徐掌门,来,消消火,喝完凉茶冷静冷静,有话好说嘛,我小舅不善言辞,有事问我便是,不要中了奸人的挑拨离间,动刀动枪的坏了苗大小姐的喜事。”

他这厢言语压迫徐长峰莫要在别人的地盘里动手挑衅,那厢手腕平平一送,七分满的茶杯直直的飞向徐长峰,半空中也是滴水不漏,一手巧劲精准的令人咂舌,在场的诸位立刻明了,这人八成是个使暗器的高手。

徐长峰大掌一抓,杯里的茶水泼出一半,他将茶碗狠狠掷在地上,赤红着两眼道:“去他娘的冷静,我三弟惨遭横祸,我只想将这个凶手大卸八块。”

谢长安正要说话,院门口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抬头一看,苗仁带着一队官兵鱼贯而来,打头的捕快目光如电,身旁还有个素色长袍背着箱子的中年人,看打扮,约莫是仵作。

第19章

有了苗仁的调和和官府的介入,徐长峰只能压制下悲痛和怒火闭了嘴,只拿喷火到能杀死人的目光一眼一眼的剜秦望昭,一行人移步到命案发生的东厢。

秦望昭不想去,有时间他更愿意去东必居细细吃顿早饭,可他不去,徐长峰几位也不肯挪步,苗仁上前好言好语的劝,前辈如此低下姿态,况且自己说不定还会有求于他,不好伤了和气。

那捕快是宁古县衙的刘捕头,随着来的中年人是衙门的仵作何先生,到了东厢大院,两人先是问明了情况,在苗庄主的陪同下去了罗久、王佩生、李梦得、裴相如的房间查看情状及线索,一行武林人士立在院子里,极其分明的站作两个阵营,一边是徐长峰裴钦之一大流,一边是来路不明的秦望昭和谢长安,还有站在他们身旁的叶清蟾三人和容锦。

半晌,刘捕头走出来,直直的走向秦望昭,开口便问他借手里的梅花刀一用,他要拿去比对伤口,秦望昭不给,徐长峰立即敞开了嗓门嘲讽他一定是怕罪行败露,不敢给罢了。

谢长安悄悄的捅他腰眼,凑到他耳边嘀咕:“官爷要看,你就给他看,又不会少一块,犯得着平白无故受别人冤枉么。”

秦望昭扭头直视他,目光里是少有的倔强,他说:“不给,这刀不能离了我视线。”

谢长安撇嘴:“我爹送的?”

秦望昭眼神闪了闪,耳语似的轻声道:“嗯,元贞九年冬月十四晚上送的,十六他就瞒着我上了城楼,再也没醒过。”

他清淡的语气里深藏着懊悔和埋怨,微风似的拂的谢长安心头一颤,他立刻就明白了,这呆子,年年岁岁的寻,看不见一点希望,每日看着这把刀,心里装的全是悔,悔他自己没有看出当时谢安逸无缘无故送刀的异样,恨他自己经年累月的寻不到解药,这把刀,是他的执念。谢长安想,秦望昭这个人真奇怪,总是执着的令他动容。他捶了捶秦望昭肩头,弯了弯嘴痞笑,低声道:“那,咱就,不给他。”

谢长安抬起头对上刘捕头冰冷的视线,说道:“刘捕头,这刀对我小舅非比寻常,祖宗有训刀不离眼,要不这样吧,我们随你一同进去,要是徐掌门信不过捕头你,他也同去如何?”

刘捕头点了头,这一同去,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跟上了一大串。

罗久死于床榻,脖子上一个利落的刀口,再无其他伤势,血迹淌满了绢黄锦缎的枕头。他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的被褥整齐的盖在身上,显示着他死时连挣扎都不曾有过,屋里齐整如常,除了没命的罗久脖子上那个刀口,是一丝线索也没有留下。其余三人情况完全相似,皆是一刀割喉,唯一不同的是裴相如颈上的刀口浅上不少,走向斜向下,不致命,但他期门穴被人重击过,是以如今昏迷不醒。

仵作何先生验了伤口,沉吟道,他们能胜出,武功都不弱,却反抗都没有就丧了命,只有两个解释行得通。第一,凶犯武功深不可测,来去动静悄无声息,第二,他们被人下了迷药昏迷不醒,只能任人宰割。而例外的裴相如,可能是凶手在刺伤过程中他突然惊醒,于是凶手被吓的斜后退一步,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凶手点了他的期门穴便迅速撤走,这才捡回半条命,昏迷不醒的裴相如,可能是唯一目睹过凶手的人。他接过秦望昭的刀,拔出鞘立刻赞了声宝刀,瞅了两眼秦望昭,捏着刀脊凑近了罗久的脖子细细比对起来。

半晌何先生抬起头,刀归于剑鞘递还给秦望昭,朗声道:“这不是凶器。按我推断,凶器长约二尺九寸,常见的梅花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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