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属性分类:架空/宫廷江湖/强攻强受/正剧 关键字:盛阳萧慕远 帝王攻受 种田 萧慕远显然已经醉了,他干完了最后一杯二锅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喷着一嘴辛辣的酒气大声嚷嚷。 我还要喝!我要好酒!我还要漂亮姑娘! 盛阳没理他。 萧慕远又扭头神秘兮兮地跟他说。 你不是老问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我可告诉你,我以前,我以前嗝,嗝嗝…… 我以前是个皇帝,你知道吗? 第一章 萧慕远睁开眼的时候足足半天没回过神,不是为这地方陌生无比,也不是为他怎么会在这,而是为了他居然还能醒过来。 萧慕远缓缓坐了起来,先摸了摸胸膛,再摸了摸脉搏,跟着狠狠掐了把自个儿大腿,立马疼得嗷嗷叫。 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他、他活过来了?! 可是不对…… 他不是应该死了的吗? 萧慕远是元国第五代皇帝,在位期间四海升平,正直盛世,在位五年后驾崩。恩?怎么死的? 幼时任性骄纵,蛮横无理,大时风流浪荡,荒淫无度,油尽灯枯,腹上死。 恩?这种货色怎么当上皇帝的? 这就跟他没干系了,全靠他那心机过人的母后,愣是在众多比他优秀的皇子中替他夺到了太子之位,而后不久,先皇驾崩,太子继位。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不过区区五年,新皇帝也驾崩了,还挺会挑日子,死在正月初一。 举国哀悼,不胜唏嘘。 萧慕远只记得太医当时说,回天乏力,然后他眼睛一闭,脑袋一沈,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眼下自己明明还活生生坐在这,体温也有,呼吸也顺畅,活动活动筋骨也没觉得哪儿不对,半点没有将死之人的症状。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阎王老爷念在自个儿英年早逝实在可惜,大发慈悲让自个儿还魂了?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了,萧慕远不由觉着高兴,他还年轻,又这么英俊,早早埋在皇陵里实在太可惜了,他应该活到百八十岁再死,最起码要把三千后宫给填满了。 可问题是,现这是在哪儿呢? 萧慕远环视了眼四周,发现是处树林,郁郁葱葱,不远处能看见延绵的山头,身后地上有一眼泉水,冒着白花花的雾气,伸手一摸,泉水居然是热的,咕噜咕噜冒着泡。 萧慕远还注意到了个事情。 泉水的另一头,有个人,躺在铺满落叶的地面,这方向只能看见个脑袋,梳着齐整的头发,戴着顶玉冠。 萧慕远冷不丁就起了层鸡皮疙瘩,心里发毛。 这、这该不会是个死人吧? 没等他害怕完,地上那人像是醒了,萧慕远看见他的脑袋动了动。 咦?不是死人?活的? 那人就像刚才萧慕远那样,缓缓坐了起来,萧慕远只能看见他的背,宽大健硕。 那人转着脖子四处一看,最后似乎察觉背后有人,极突然转过头来。 萧慕远吓了一跳,却也将对方的面容看了个清楚。 喔,长得跟他脑袋上那玉冠一样好看,长眉鹰目,鼻梁高挺,就是比起自己仍然差了一截,一张薄唇看着就知道是没口福的命。 你是谁? 那人发话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锐利。 萧慕远这才发现自个儿居然这么肤浅,光顾着看他好看不好看,都忘了问正事儿,又突然逢他这么一声跟命令似的言语,萧慕远的性子立马就犯了,那你又是谁? 那人一听萧慕远口气里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眼神微微一变,话也没多说,哼了一声便站起来,这就要走。 萧慕远怎么也没想到先急的会是自个儿,诶你去哪啊? 与你何干? 萧慕远见他当真不搭理自己,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脱口喝道,你给朕站住! 那人真就停了脚步,回头瞅他,萧慕远看见他的眼睛里带了不可思议的色彩,朕?你自称朕? 萧慕远慌了,他肤浅就算了,怎么还能这么糊涂,又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何方鬼怪,怎么就随随便便自报名号了,万一对方起了歹意图谋不轨可怎么得了。 呃不是,我是说…… 在荒山野岭衣衫不整的人居然自称朕,真是笑话。 萧慕远下意识看了眼身上,才发现自个儿只穿着里衣里裤,细想一番记起此乃驾崩时身穿的衣物。 萧慕远站那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接话,想他横行世间二十余年,几时遇到过这种窘状。 那人突然又不走了,倒了回来,萧慕远见他越走越近,脸色依然严肃不变,心里也愈发没底,意识里想逃,脚下却跟绑了石头似的动不了。 那人往萧慕远面前一站,高出了一截,萧慕远大气不敢松,感觉那人只要随手一捏就能弄死他,打架他可不在行,当皇帝的时候只需要唤两声,自然有一堆人替他打,可现在不一样了。 刚才不是还挺横的么?怎么现在哑巴了? 这个……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随口说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还跟我在一起。 一听这话萧慕远又没忍住,有点激动,这才是我想问的!我一醒来就在这破地方了,谁也没见着,就你一个人躺在那边,我还奇怪呢! 闻言那人眉头一皱,盯着萧慕远不说话,眼神里有怀疑和不信,似是在判断萧慕远的话是真是假。 萧慕远还不曾让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大为不快,想他当皇帝的时候,除了母后,哪个人有这狗胆。 你看什么看? 听你口音像是外地来的。 真可笑,萧慕远白了他一眼,这地是你的?你就是本地人了?指不定你跟我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那人开口想说什么,到最后仍是没说,萧慕远只当他是给自己噎得没了话,洋洋得意道,刚才不是挺横么,怎么现在成哑巴了。 那人就觉着刚没说话是对的,跟这种人就是嘴巴说干了也解释不清楚,索性调头走人,这回可真没打算留步,萧慕远原还在得意那人给自个儿气跑了,转念一想这深山野岭的,难保不会有野兽,他要真走了就剩自己一个人,又急了,追在后头嚷嚷,你别走啊! 你想呆在这是你的事。 萧慕远好容易追上他,扯着他的袖子喘着大气,不是,我没说,没说不走。 那人甩了甩袖子,想挣脱他的手,奈何萧慕远死不撒手,那人就想掰他。 萧慕远忙不迭抓得更紧,说,要走一起走。 你也挺可笑,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同行? 萧慕远吃了瘪,牛头不对马嘴道,我、我姓慕,叫慕远,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带上我一起吧? …… 那人看着萧慕远眼巴巴就指着自个儿点头答应的模样,心里直想笑,这可真像就快给遗弃的狗崽子,扒着主人不放。 你叫什么名字与我何干?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得带着你?放开。 天色渐渐开始暗了,夕阳埋了大半张脸在山尖,渐渐往下沈,林间起了风,吹得呼呼直响,怪可怕的。 那人脸色从头到尾就没变过,一点也不动容,萧慕远实在没辙,断断续续编着话,你,你要是带我出去,我一定好好答谢你。 那人果真有了点好奇,上下将他一打量,你?答谢我? 萧慕远自然知道他是在质疑什么,赶紧补上,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家中可有的是金银珠宝,你帮我这次,我肯定会好好酬谢你的。 那人冷冷一笑,道,巧了,我家中也有许多金银珠宝,不缺这点酬劳。 话完不等萧慕远反应,抓着他的手腕使劲一拽,疼得萧慕远龇牙咧嘴,力气顿失。 萧慕远长这么大就没这么低声下气过,也从没这么追着一个人没了命似的跑。 你等等朕、不是,你等等我! 第二章 萧慕远跑得几乎以为自个儿又要再断一回气,可那人就跟脚底下踩着风似的,快步起来怎么都赶不上。 萧慕远自小娇生惯养,平日里又偷懒惯了,晨练能逃就逃,压根没学着什么强身健体之术,空有一副好身板,追了不过片刻就觉着生不如死,五脏六腑都快从嘴巴里吐出来了。 那人虽没回头,耳朵却灵得很,听萧慕远一路气喘如牛上气不接下气,自然知道他有多辛苦,想来是没学过功夫,要不怎么会连这点脚程都跑成这副德行,想到这心里头的戒备才有点松了。 那人突然停了下来,立在那儿,萧慕远哪想过这种变故,一时收不住狂奔的步子,直直朝他后背撞了上去,额头磕他后脑勺上砰一声响,当下抱着脑袋蹲地上直抽抽去了。 那人心道,好疼! 呜——你干嘛突然停下来,痛死我了! 那人忍着痛面不改色,你到底有何企图?老跟着我做什么? 萧慕远自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闭眼前还躺在寝宫软榻上,一睁眼就在这种鬼都不知道是哪儿的破地方,碰见个怪人,脾气也不好,比自己还凶,还没有同情心,白白挨了疼不说,还得遭人白眼怀疑,萧慕远忍不住悲从中来。 脚是我的!我爱着谁就跟着谁!你管得着吗你!路又不是你开的,只准你一个人走这条路吗?! 闻言那人依然不动声色,左右一看,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萧慕远揉着差点滚出眼泪的眼眶,鼻音都出来了,你干嘛? 我累了,休息一下,说到这那人把衣衫理齐整了,又说,你不是要走吗?请便。 萧慕远顿时厌了,小心翼翼挪到他身旁,天色已经暗了不少,风依旧没停,萧慕远摸见了自个儿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不是要走吗? 萧慕远支支吾吾道,我、我也累了,休息一下。 那人瞥了眼他,冷声一哼,你还是不肯说实话是么? 你就没想听我说过啊。 何方人士,姓甚名谁,年纪,为什么来这。 萧慕远给他这副正儿八经威严万分的模样慑得声音都小了不少,他也实在没力气冲对方发火了,如、如州人,名字刚、刚才说了,姓慕,单名一个远,今年二十一,至于为什么在这,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了。 那人直勾勾盯着萧慕远的脸,追问了句,这些话,当真属实? 萧慕远就快把脑袋点下来了,心里是想等他离开这地方,定要让这混账东西好看,否则难泄心头之恨! 最好都是真的,若有半句虚假,莫怪我手下无情。 萧慕远给他凌厉的眼神震得心头一跳,咽了口唾沫,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阳大哥就行了。 萧慕远搁心底狠狠呸了一声,面上微微一笑,好,阳大哥。 那人琢磨着萧慕远要温顺起来也不全像刚才那么招人嫌恶,脸色缓了缓,站起身道,走吧。 呃,去哪儿? 现在天色已晚,再拖下去天就黑了,我就是再厉害也不过一粗通武艺之人,又在这深山之中,辨不了方向,找个地方过一晚,明早再行打算。 萧慕远心里那个恨,他是真想马上离开这鬼地方,可他不识路,就连最基本的东西南北他都不一定找得着,真要自个儿走那就跟无头苍蝇似的瞎转,没准还没转出去就遇上猛兽给吞了,可一想到要和这个男人一起过夜,怎么都无法轻松。 那人走出两步,发现萧慕远没跟来,回头一看,见他蹲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出神。 你若不愿同行,我也不勉强,我先走了。 萧慕远冷不丁就给炸回魂了,哪还顾得上想,忙不迭站起来跟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光线越发黑了,萧慕远都有些看不清楚那人的背。 山里起了狼叫,一声接一声,回荡在深山里让人毛骨悚然。 那人发现萧慕远小跑了几步,走在了自己身旁,挨得死紧。 怎么? 萧慕远哆哆嗦嗦扯了个谎,我有点,冷。 那人嘴上没点破,心里如明镜,怎会不知道萧慕远是害怕,原想说点什么吓唬吓唬他,煞煞他的威风,可眼下见他怕成这样倒也什么都没说,领着他左拐右拐找着了个山洞。 月亮打云中探了出来,清幽的月光斜斜铺进山洞,照亮了一大块地方。 那人大致查探了番,确认没甚异样之后找了处地方坐了下来。 萧慕远跟在他身后,起先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跟着在里头转了一圈,一直就提心吊胆不敢松口气,现看他安心坐下,靠着山壁像是要休息的模样,这才缓缓坐在了他的身旁。 那人冷不丁就把头转过来,语气里有些不悦,你做什么? 萧慕远一怔,不明所以,我,我没做什么啊。 那人伸手指了指对面,你去那睡。 为什么? 我睡觉的时候不习惯身边有人。 萧慕远瞄了眼那块地方,听了下外头的风声,再听远处还没停止的狼嚎,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壮着胆子说道,就一个晚上而已,明天出去了之后我绝对不呆在你身边睡觉。 那人斩钉截铁俩字,不行。 我身上的衣服没你多,我会冻死的,就一个晚上,行吗? 这要在以前,哪个王八羔子能有这殊荣,让他堂堂一国之君点头哈腰,活腻了简直。 萧慕远在心里把眼前这男人凌迟了一遍又一遍。 那人没说话,萧慕远猜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又求了遍,那人依旧没有反应。 萧慕远毛了,又不敢在这当口把人得罪了,万一他又丢下自个儿一个人可如何是好,遂灰溜溜地想挪位子。 随便你吧。 萧慕远愣了,随即掏了掏耳朵,他没听错? 你刚说什么? 那人不搭理他,靠在山壁闭了眼,养起了神。 萧慕远高兴坏了,屁颠屁颠又坐回来,挨着那人也合上了眼皮。 他可从没有这么容易满足的时候。 挨了会萧慕远便有了睡意,哈欠连连,那人看起来性子凉薄,身子倒是热乎得很,仅仅这么挨着都能给烘得浑身发暖,浑身都涌了疲倦上来。 萧慕远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他坐在龙椅上,抱着漂亮的妃嫔调情嬉闹,侍婢们端上了佳肴,吃饱喝足之后在浴池里泡了个澡,通体舒畅,好不快乐。 那人听他笑出声,低头一看,瞅见他一副心满意足,上了天似的愉悦神情,猜也知道是做了美梦。 那人不由想起了自己做的一个梦,一个近十年都没停止念想的梦,当时也觉得那梦可美了,若能实现他就是死了都甘愿,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 它如今似乎成真了。 这么想着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有点开心,渐渐也有了困倦,靠在萧慕远的脑袋上入了眠。 时至半夜,盛阳突然一个激灵从睡梦里醒了过来,山风刮得厉害,打在皮肤上冰凉得几近寒冷。 盛阳看了眼四周,自己还是在山洞里,身旁也还是那个招人嫌的男人,狼不叫了,月亮没了小半张脸在云层里。 一切都没变,这不是以往一睁眼就碎了的梦境。 盛阳瞅着这风势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想往里头挪一挪,可萧慕远就在旁边堵着他。 盛阳推着萧慕远的肩头,晃了几把。 萧慕远好容易睡个好觉,给这么一搅梦都没了,一肚子火气借着睡意发了出来,干什么啊你?我要睡觉! 睡进去点。 萧慕远睁着对惺忪的睡眼,像是压根没醒,盯了他一眼,随即真就挪进去了,一个字儿都没多说。 盛阳脱着衣服,寻思他是睡糊涂了,要不哪能这么听话。 三两下把外袍脱下来,盛阳盖在自个儿身上,调整调整姿势想接着睡,眼角瞥见萧慕远抱着双臂缩成一团睡在自个儿身旁的样,定定看了有一会,又把袍子摊开了,分了他一半盖着。 盛阳其实是真好奇,萧慕远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连件外衫都没穿,跟赌钱输光了没钱还债被剥走了衣服似的。 可听他说话那口气,又细皮嫩肉的,也真挺像富贵人家管教不严的少爷,可要真是这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地方呢?难不成跟自个儿一样? 盛阳想起萧慕远老强调的,他一醒来就在这了。 真是奇了怪了。 第三章 天一亮盛阳就醒了,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上重了不少,萧慕远不知是给冻的还是怎的,一整个人抱着他,脑袋钻在他的袍子底下,一张脸埋他胸口一动也不动,睡得跟猪似的。 盛阳有些不高兴了,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认生呢。 喂,喂?! 萧慕远眼皮子动了动,勉强开出条缝,看见盛阳半张脸。 盛阳想起萧慕远告诉他的名字,又唤了两声,慕远,慕远? 萧慕远这回醒了几分,啊? 该走了,起来吧。 走?走哪去?唔……我再睡会。 盛阳没好气地推开他,二话不说站起来,那你就在这睡吧,我先走了。 萧慕远给推翻在地,盛阳的手劲原就不小,这么一推萧慕远就是吓都吓醒了,还以为自个儿睡掉床底下去了,睁开眼一看发现是山洞,脑袋吃力转了转,这才想起昨天的遭遇,赶忙就爬了起来。 盛阳心想对这人还真不能有半点好,否则他不长记性。 醒了? 萧慕远忙不迭点点头,醒、醒了。 盛阳话不多说,转身走人。 萧慕远当下要追,人刚站起来身上就有东西往下掉,低头一看是件灰底绣花的织锦袍子,但不是自己的。 萧慕远顾不上细想,抓起来就跟了出去。 盛阳已经走了一段路出去,萧慕远头一回知道自个儿堂堂天子,居然条跑路的命。 往日的风度全都化成灰了,萧慕远迈着大步追在他后头,眼看就要追上,脚下一个趔趄,脚板一阵剧痛,浑身一软就跌进了草丛里。 离他不远的盛阳听见了动静,回头一看。 萧慕远抱着脚板坐地上了,肩膀一抖一抖的,看着像是哭了。 盛阳一百个不情愿倒了回来,萧慕远果真是在哭,盛阳看见他裤管都给眼泪打湿了一块,盛阳还看见了桩事儿。 萧慕远居然没穿鞋。 萧慕远哭是有理由的,因为他也才发现自己脚上没有鞋子,只有罗袜,钻心地疼,昨天太心急一时半会都没有发现,难怪自个儿老跑不过盛阳,这就算了,盛阳这人老是忽晴忽雨,前一会还挺好下一刻立马就像换了个人,他活这么些年几时看过别人的脸色过日子,自小到大只有别人看他脸色的份,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盛阳是以为他会破口大骂的,结果站了会发现他光坐那闷着声哭,什么也没说。 盛阳蹲了下来,替他看了下伤势,袜子底都已经给磨破了好几处,右脚底有道挺深的口子,估计是给尖利的石头划出来的,左脚也有擦伤,拖到现在伤口上都沾了不少泥土,轻轻一碰萧慕远就一抖,显然疼得厉害。 一点小伤,哭什么? 萧慕远抽抽噎噎生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疼在你身上。 那是你自作自受,谁让你不穿鞋。 萧慕远更生气了,我傻啊!如果有鞋我不会穿啊?!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就只有这些东西! 盛阳见他这副狼狈样,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和草屑,眼睛哭得通红,眼皮子都肿起了包,没再多说什么,问道,还能走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换你你能走不啊?! 当然能,只不过是点皮外伤,又不是脚没了,男子汉大丈夫为这点小事哭哭啼啼,也不嫌难看。 萧慕远知道他没同情心,可不知道他这么没同情心,自个儿都成这样了他还板着脸拿话训人,他到底凭的什么啊?! 萧慕远也想忍着不哭,让盛阳知道自个儿可不像他看的那么扁,可眼泪愣是失了控的往外倒,一滴滴都赶上豆子大了。 盛阳起了身鸡皮,太可怕了,一个男人怎么能哭成这样。 你要这么喜欢哭,那你就坐这哭到死吧。 眼见盛阳又要像昨天那样甩手走人,萧慕远就是再难过也不敢掉豆子了,攥着袖子胡乱擦了把脸,这就要站起来。 我脚疼,你能不能走慢点,不然我跟不上。 盛阳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些伤口,仔细一衡量,现下真要跟他慢慢走,那得猴年马月才找着出路。 盛阳就是再不愿意也没辙了。 行了,我背你。 啊? 萧慕远呆了,真的假的,这臭蛋男人居然说要背他?该不会是嫌他麻烦想把他背到林子里喂狼吧? 萧慕远一时有些害怕,盛阳这举动真让人无法安心,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盛阳见他这么不识时务,原就不乐意,这会是连声音都冷了,这不过是万不得已之策,我不想因为你在这呆太久。 …… 听起来他是真嫌弃自个儿麻烦,头一回当包袱的萧慕远多少是觉得有些委屈的,他也不想这样不是。 到底走不走? 一听盛阳的声音开始不耐,萧慕远顾不上委屈不委屈了,离开这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走,当然走! 盛阳转了个身,背对萧慕远,萧慕远上去前还没忘把那件袍子披上。 盛阳背着他走了段路,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人脸上,萧慕远脚底下疼,刚又哭得累了,加上昨晚上压根没睡饱,不一会就又开始昏昏欲睡。 盛阳辨清楚方向之后,为了节省时间,也不再用走的了,一跳一跃施起了轻功。 萧慕远睡熟了,一点不觉着颠簸得难受,盛阳也懒得多做计较,只要不像刚才哭哭啼啼,睡死了都无所谓。 小半天功夫,下方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民居,尽管只是在交错纵横的枝叶里伸出屋檐一角,也足够让盛阳松了口气。 盛阳加快了脚步,匆忙里觉得有什么东西流进了自个儿的脖子,不像是汗,身体一动,那东西直直流进的衣领。 萧慕远砸吧了下嘴,将脸换了个面,接着呼呼大睡。 盛阳大概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了,他可真想把背上这玩意丢山崖下,这还有没有江湖道义。 居然在他背上流口水! 一路奔波至正午,盛阳算是终于从山上下来了,在山脚下走了百来步就有家农院,院门没关,鸡鸭在院子里满地跑。 盛阳背着个人,没法敲门,只得抬腿踢了两下门板,喊道,有人吗? 没人回答。 请问有人吗? 屋里出来个两鬓斑白的婆婆,驼着背,拄着根拐,慢悠悠踏着台阶下来,你是? 盛阳没说实情,只说他是外地来这游玩的,在山上迷了路,马也丢了,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又累又渴,想讨碗水喝。 那婆婆打量了盛阳几眼,见他面相虽善,可人高马大,又背着个人,当即把自家儿子喊了出来。 农院主人是个大块头,正在后院捆草,听见亲娘叫他,二话不说就出来了。 什么事啊? 婆婆跟大块头说了下状况,大块头也像婆婆适才那样打量了盛阳几眼,你背上的人是死是活?要是死了的,就对不住了,不能让你进屋,在院子里就好。 自然是活的。盛阳哪会不懂大块头的意思,这是怕屋里沾晦气呢,遂掐了把萧慕远的大腿,果不然听见他一声嚎叫。 大块头这才说,进来吧。 第四章 盛阳一进屋就把萧慕远撂椅子上,赶紧地抽手擦脖子,萧慕远给这大动静捣鼓得睁开了眼,迷糊里一看是呆在房子里,顿时醒了大半,抓着盛阳的袖子劈里啪啦就问,这是哪里?咱们下山了吗?怎么不叫醒我? 大块头端了两碗水出来搁桌上,见萧慕远跟放鞭炮似的说了一串,有些好笑,喝水吧,我们家的井水,可甜了。 盛阳懒得搭理他,跟大块头道了声谢,径直坐在桌前,端起那大碗就喝。 萧慕远看他仰着头喝得喉间咕噜咕噜直响,也觉得有些渴了,伸手把另一碗端过来,跟牛似的一口气喝干了。 婆婆坐在一旁,见萧慕远这副猴急样,乐得不行,笑道,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呢。 大块头也坐下了,你们是从什么时候被困在山上的? 盛阳抬手轻轻擦干嘴角的水渍,照实答道,昨天傍晚。 那不就在山上过夜了? 恩。 大块头这又站起来,说,那我给你们端点饭菜吧,看你们这样估计也从昨晚上饿到现在。 盛阳的那句有劳还没说出来,萧慕远就抢了先,好啊好啊,听你这么说还真觉得快饿死了,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打赏你! 盛阳暗地里朝他小腿一踹,萧慕远没设防,疼得直嚷嚷,你干什么踹我?! 大块头见状哈哈一笑,也不在意,道,估计这位兄弟是觉得不好意思了,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家别的没有就大米最多,两碗饭还是端得出来的,你们等一会啊。 婆婆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大块头交代道,等下把我前阵子腌的菜切点出来吧。 诶,我知道了。 麻烦了。盛阳待大块头出了屋门,扭头对着萧慕远就是狠狠一瞪。 萧慕远给瞪得不高兴了,摸着腿上给踹疼的地方,我又怎么招惹你了? 盛阳冷冷蹦出来几个字,没点礼貌。 萧慕远更不服气了,理直气壮,我饿也有错吗?! 盛阳原意是想说人生地不熟还是客气点为妙,别山上那种地方没送命结果到了地上反而因为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周到开罪了人家,节外生枝,孤身一人的难以对付,一点都不值当。 可眼下他也不打算说了,就让这蠢货自生自灭去吧。 盛阳趁着这空当,向婆婆问起了情况,老人家,我想问一下,这个地方是哪里? 萧慕远一听,顿时觉着自个儿真是没脑子,怎么能在这时候还想着吃饭,忙不迭也跟着问,是啊,这地方是哪里? 你闭嘴。 …… 婆婆给俩人逗得一个劲笑,说,这里是鹭陵村的村口,不过说起来你们怎么到这种地方来玩呢?看这位年轻人穿的衣服不像是跟我们一样的村里人,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吧。 盛阳面不改色答道,我们原本是到镇上游玩的,但是朋友觉得没意思,想到乡下走走,长点见识。 嗨,乡下地方哪有什么见识可以长,原来你们是到镇上玩的,我说呢,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鹭陵村也是木鱼镇管的,等会你们吃饱了,我让我家柱子带你们回镇上。 木鱼镇,鹭陵村,盛阳心想这俩地方他真没听过。 萧慕远自然也没听过,只不过全当自个儿自小就只喜欢吃喝玩乐,除了皇城周围的地名能背出来,其他的一概不知,遂也没怎么疑心。 不过萧慕远挺好奇,如果自己真的死了,虽然现在活着,可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山上躺了多久才醒来的,那么现在是什么局面? 老人家,萧慕远学着盛阳的样叫了声,你知道现在的皇帝,是谁吗? 这话正好盛阳也想问,于是没再让他闭嘴,竖起耳朵听。 当然知道啦,柳常和嘛。 俩人都呆了。 婆婆脸上的自豪都快溢出来了,一点没察觉他俩的异样,继续往下说,你们别看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住在乡下,可该知道的我都知道。我曾爷爷那一辈的时候,天下就是柳家的了,听我曾爷爷说啊,在那之前,天底下有好多个小国家,每个国家都有像皇帝这样的首领,我曾爷爷当时是柳家的将军,跟着南征北战好几十年呢。 萧慕远依然没能回过神,呆坐在那。 盛阳先有了反应,面上是镇静,言语里僵硬无比,看不出来,老人家的祖辈还有这样的往事。 婆婆眼是花,可还不瞎,瞅他的脸色不好,话题中止,问道,小伙子,你怎么了? 盛阳极勉强一笑,没什么,可能是饿得有些过头了。 哎呀!瞧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你们还没吃饭呢,柱子,柱子?! 诶弄着呢! 快点端进来吧,人该饿坏了。 这就来了。 大块头将饭菜摆了上来,十分简单的样式,两碗大米饭,一道辣豆腐,一碟腌菜。 盛阳连多谢都忘了说,生硬地把碗端起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大块头见萧慕远坐着不动,以为他是嫌弃菜色不好,把筷子塞他手里说道,小兄弟,一时半会弄不出啥好吃的,寒酸了点,先吃着,填填肚子吧。 话刚说完,桌面突生几滴水渍,大块头低下头想看个究竟,一看就慌了,小兄弟,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呢? 盛阳和婆婆不约而同都往他脸上看,婆婆也讶异了,小伙子是不是饿得肚子疼啊? 萧慕远嚎啕大哭,呜呜呜~~啊~~我、我要回家呜呜…… 婆婆和大块头都不解了,这不是才嚷嚷着肚子饿要人赶紧端饭来么,怎么突然间又要回家了,吃完饭再走也不迟啊。 眼看旁人生疑,盛阳当机立断,把碗一放,伸手就捂萧慕远的嘴,愣是把他鬼哭狼嚎似的声音压住了。 盛阳冷静道,老人家您这有什么止血的药么? 婆婆一时还不能反应过来,没回答,大块头问道,你们有谁受伤了吗?没看出来啊。 是这样,我这朋友在山上的时候鞋子丢了,脚底划到了,伤的挺深,估计是疼得厉害所以才犯脾气了,他就这样,一有点什么事情就使性子,让你们见笑了。 婆婆就悟了,想想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娇贵,平日里哪受过半点苦,使性子一点不奇怪,这么一琢磨也难怪刚才他说什么打赏不打赏的茬。 柱子,别愣着了,给取点药吧。 诶我这就去。 第五章 上药的时候萧慕远真就不再嚎他要回家,一心嚎起了疼,跟受了多大苦难似的。 盛阳按着他,大块头上药的手法不轻不重,动作麻利,小会就把他的脚底包好了,又给找了双草鞋,虽然穿着大了些,可好歹能不再用赤脚走路,萧慕远想想便没将心里的不满意说出来,擦着眼泪抽抽噎噎。 小兄弟,别哭了,不就是点伤么,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先吃点东西吧。 萧慕远哪有心情吃饭,捏着刚大块头塞给他的筷子一个劲抹眼泪。 盛阳才不管他,三两下把碗里的饭吃完,这就要把饭菜收拾走。 大块头忙不迭阻道,待会我再收吧,再说了,这小兄弟也还没吃呢。 他若真饿,怎会不吃? 萧慕远正伤神呢,给他这么一说顿时心里来气,抬头恶狠狠瞪着他,谁说我不饿了?! 话完也顾不上眼泪还在掉,埋头狼吞虎咽扒完了整碗米饭。 盛阳默不作声替大块头收拾了碗筷端出去,大块头拦他不住,又觉着不好意思,赶紧地跟在他身后出去。 两人一同到了院子,盛阳便没再坚持,让大块头夺了手头上的碗筷,蹲院里水缸旁往盆里舀水,洗涮上了。 盛阳见四下无人,蹲在大块头边上,先问了句怎么称呼。 大块头笑说他姓铁,就叫柱子。 听老人家说,她的曾爷爷是个将军。 铁柱子一听就乐了,哈哈,我娘就是这样,逮着个人都能说,村子里里外外没一个不知道的,你可别介意啊。 盛阳状似不在意一笑,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既然祖上是个将军,又跟着征战了几十年,怎么说也该是个功臣,怎么你们会住在这里。 这个地方是我爹的家乡,我爹死后我娘就带着我到这生活。 铁柱子两下半把碗筷洗干净了,甩了甩,扣在篮子里晒太阳。 盛阳站起来,面上仍是没甚表情,徐徐问道,不知道铁兄在这地方住了多久了? 嘿,叫我柱子就行了,铁兄铁兄,怪别扭的,不习惯,铁柱子憨憨一笑,又说,我爹早死,我三岁的时候就跟着我娘来到这了。 盛阳有些讶异,一个女人家独自带着孩子生活,并不容易,为什么不在原来的地方住呢? 嗨,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爹死后,我外公一直希望我娘改嫁,再找个好人家,可是我娘不愿意,说什么这辈子除了我爹谁都不可能,家里头逼得紧,她一气之下就带着我到这过日子来了。 说到这铁柱子似是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你们着急走吗? 恩? 铁柱子朝屋里的方向比划了下,你朋友不是脚受伤了吗?我刚才给他上药的时候看了下,伤口挺深的,一时半会下地走的话肯定忍不了疼,你们要是不急着走,又不嫌弃的话,就在我们这住几天,把伤口养好一些再走。 盛阳瞟了眼屋子里的萧慕远,这恐怕不妥,太劳烦到你了。 其实也没啥,我们这也没啥好东西,就是一些粗茶淡饭,我是看那小兄弟疼得很厉害,都哭成那样了,当然了,要是你们急着走的话,那我就用推车推他,这样也行。 这是盛阳第一次遇见这样心存善意的人。 你我也不过是才认识,你就这么让我住进你们家里,是不是…… 铁柱子为人憨厚,可也不呆,一听前言就知后语,这话说的,我们家啥都没有,就一些柴米油盐,你要真想图谋什么还真没有,我也没别的意思,人嘛,总有需要人帮的时候,既然你碰巧让我遇上了,能帮我就帮你一把,不过你要真是坏人,我可不怕你,我打架也是很厉害的,而且你别看我长在乡下,村里的人我都认识,随便吼一嗓子都能拉一群人来,还怕你啥? 盛阳听他说得放心,倒也没再拒绝他的好意,那这几日就打扰了。 那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屋休息吧,睡一觉,能从莽山上下来估计你也折腾得够累,那座山第一次去的人十个有十一个不知道怎么走出来,老实说我还挺佩服你的。 婆婆的声音突然打屋子里出来,柱子,别闲扯了,牛换地方了吗? 闻言铁柱子一拍脑门,才想起来,我不跟你说了,我家的牛还没换地方,该没草吃了,先走了。 盛阳看着他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不见,适才那些震惊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散了,隐隐觉着有点高兴。 或许这并非坏事。 萧慕远还没从婆婆说的那些话理出头绪,一听要留在这呆几天,当即发起了脾气,吵吵他要回家。 盛阳起初不当回事,也不理他,萧慕远一时没了主意,情绪正激动,愈吵愈凶,盛阳实在给他吵得心烦,忍无可忍,拽着他的手臂径直将他拖进铁柱子替他俩安排的房间。 萧慕远脚底的伤口经这么拉动,又疼上了,火气顿时蹭地往上冒。 你放开我! 盛阳遂了他的愿,手一松,萧慕远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慕远疼得龇牙咧嘴,心情更差,骂道,你这混蛋!我不会放过你的!等我回去了,我要诛你九族!抄你满门! 想吵就在这吵吧,盛阳对此置若罔闻,正眼都不看他,我没功夫陪着你。 说着人就要退出房门,打算将萧慕远关在房里。 萧慕远急了,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 眼看盛阳真打算将他关着,萧慕远有些害怕了,再疼也赶紧爬起来,想出去。 盛阳以为他又要闹,匆忙把门一掩。 盛阳听见萧慕远跟杀猪似的嚎了声,门板夹到了什么东西,受到阻力弹了开,没关上。 萧慕远捂着右手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今儿哭过的次数绝对是他生平里最多的。 铁柱子一听盛阳又要拿药,有些好奇,不是才换过药吗?怎么又要换? 不是,他手指头夹到了。 …… 萧慕远摸着包扎好的手指头没敢再大声嚷嚷,满腹不甘和委屈没处说,坐在床前盯着地上闷不吭声。 盛阳要的就是他不吵不闹,现下这么安静,盛阳也乐得自在,问铁柱子要了条汗巾,洗了把脸之后就上床躺着休息了。 萧慕远见他一点不理会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出入,甚至还能睡得着,气打不一处来,又不能发作,一腔怨气都快在肚子里炸开花了。 萧慕远轻轻推了推盛阳,喂。 盛阳不答。 萧慕远耐着性子又推了两下,不甘不愿叫了声,阳大哥。 盛阳果不然开腔了,怎么? 萧慕远就觉着自己不好好学武真是太不应该了,他可真想把盛阳拎起来揍一顿。 我们要在这,住多久才走。 随你。 萧慕远一愣,什么? 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我、我一个人吗? 恩。 萧慕远有些慌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他连这破地方到底是哪里都不知道,他怎么走?还一个人? 那,那你呢? 盛阳不温不火答道,我不走。 第六章 这个回答是萧慕远万万没有料到的,他震惊到几乎快说不出话。 不走?你、你疯了啊? 我疯不疯,都与你没干系。 不是,我这……萧慕远急得舌头打结,一时半会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想法。 盛阳翻了个身,面对他,一双眼睛仍是无波无澜,平静得很。 我能助你下山,已是仁至义尽,别得寸进尺。 萧慕远给他不容商量的眼神看的厌了,又不能说自己是为什么不懂回去,就算说了,有谁会信? 能死而复生,当然是件开心的事,但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复生,就不知道该喜该忧了。 萧慕远想着想着就有点绝望,原来坏事干多了,真的会有报应,如果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去了,那该怎么办? 老天爷还不如直接就让他驾崩了投胎呢! 盛阳原以为萧慕远会喋喋不休接着纠缠,没想萧慕远什么都没再说,坐在那暗自神伤,一脸深沉。 灭灯。 啊? 我要睡了,灭灯。 可是我还……不想睡三个字又咽了回去,盛阳的眼神真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萧慕远不高不兴地把油灯吹灭,像昨晚在山洞那样,挨着盛阳躺了下来。 盛阳眉头皱了皱,你睡出去点,太近了。 萧慕远心情正糟,没好气顶了句,这床就这么小,你以为我乐意跟你睡呢?! 没人逼你。 你…… 萧慕远气结,狠狠一个翻身,不再理他。 两人相安无事至半夜,都没睡着。 萧慕远翻来覆去死活入不了眠,昨晚山壁虽硬,可他几乎一整个人都睡在盛阳身上,也就坐地上的屁股遭点罪,自然没觉得多难过,可现在身子底下实打实的木头床,就铺了层薄薄的褥子,枕头看着是软枕,睡上去却有些硬,咯得脖子难受。 萧慕远自小养尊处优,哪睡过这样的床,尽管心里明白这种时候不能计较这些东西,可这都躺过了大半夜,一点睡意都没有,还浑身难受,萧慕远渐渐又开始烦躁了。 不光是萧慕远,就是盛阳也没睡过这么硬的床,一身骨头没一处能躺得舒坦的,只不过盛阳生来就是能忍的性子,心想睡睡就习惯了,偏生萧慕远又在那翻来翻去不得安宁,惹得盛阳也有些烦了。 你若不想睡就下去。 萧慕远一点没示弱,他烦着呢,这床是你的? 这话原是没错,可一从萧慕远嘴里说出来不知怎的就是顺不了盛阳的耳朵,盛阳自认不是脾气差的人,但是一见着萧慕远就是没法忍他,盛阳打心底里是觉着两人前世有仇的。 要是不想睡地上,就给我安分点。 萧慕远嘁了一声,道,你装个什么劲儿?你不也因为床硬没睡着么? 别问萧慕远怎么看出来的,他也有直觉这东西。 盛阳没说话,萧慕远觉着有点泄恨了,心想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趁此说说话,虽然盛阳这人不讨喜,可漫漫长夜,凑合凑合吧。 喂、不是,阳大哥。 怎么? 你真要留在这吗?留在这床很硬,枕头也很硬的地方? 这跟你没关系。 萧慕远碰了钉子,恼了,我还不乐意知道呢! 那就别问。 萧慕远气呼呼钻进被子里,心里将盛阳捅了不下千百遍。 盛阳想试着入睡,脑中却是灵光一闪,想起之前萧慕远同他说的一些话。 今日脑子里一直都很混乱,现下心平气和躺着思路才突然清楚了。 盛阳记得萧慕远说,他是如州人。 如州人…… 盛阳心中吃了一惊,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慕远。 萧慕远怔了怔,他是听错了还是怎的?盛阳居然破天荒主动搭理他了? 萧慕远轻轻把被子拉下来,探出脑袋,犹犹豫豫应了一声,干、干什么? 盛阳问道,你之前说你是如州人? 萧慕远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如州人,怎么了? 此话当真? 萧慕远仔细想想,除了名字,其他的他还真没胡诌,之前皇城的确是建在如州的啊。 自然当真,大丈夫改名改姓都不改出处。 盛阳又没了声,萧慕远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了吗?如州人怎么了? 没有。 那你是哪儿的? 盛阳欲言又止,思量再三,以实话试探,柏州人。 前头说了,萧慕远也就能背得出王城周遭的一些地名,柏州这地方别说知道,听都没听过。 柏州在哪…… …… 为什么不回答? 没什么,很晚了,睡了吧。 萧慕远还想再追问,盛阳一翻身面朝墙壁,没再吭一声。 萧慕远给他这么一闹是彻底睡不着了,特想知道他刚才到底想说什么,百爪挠心的,胡思乱想了近一宿才筋疲力尽睡着。 一大清早盛阳就醒了,萧慕远刚睡死,浑然不觉盛阳已经起了。 屋内装满了晨光,四周静悄悄的,盛阳揉了揉额头,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还真疼。 这不是梦啊。 盛阳扭头看了眼萧慕远,他抱着枕头睡成了条虾,枕头面上湿了一块,一条银丝与他嘴角相连, 太难看了。 盛阳把被子堆他身上,下床出门。 铁柱子正从后院挑水出来,见萧慕远起这么早,有些意外,哟,这么早就起了啊? 盛阳点点头,蹲在屋门前的小台阶上看他把水一桶桶往水缸里倒。 怎么不多睡一会?看你气色不怎么样,是不是没睡好? 没有,睡得很好。 铁柱子一趟趟挑着水,直到把水缸填满才把扁担卸下,坐在水缸边平日拿来磨菜刀的石头上,说起来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盛阳。 盛阳?还挺好听的诶,你朋友呢? 他叫慕远,说到这盛阳顿了顿,道了实情,其实他也不算是我朋友。 铁柱子就奇怪了,这话怎么说?昨儿看你们俩不是挺好? 盛阳想了想,道,我们是在山上遇到的,他也迷了路。 噢原来是这样,那我听我娘说,你是因为朋友想到乡下走走,长见识,才会到这种地方来,这么说你和你朋友走散了? 也不是……盛阳琢磨了会,才又接着说,其实我不是因为朋友要来乡下所以到这,会这么跟老人家说也是因为有苦衷。 铁柱子睁着对不解的眼睛,苦衷?什么苦衷? 我盛阳盯着铁柱子纯然的目光,面不改色道,我是逃命来这的。 逃命?!铁柱子的声音陡然就拔高了,像是听见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盛阳对铁柱子的反应挺满意,点了点头,又说,恩,我家中富有,有好几个兄弟,但是为了争夺家产,被兄弟设计追杀,为了活命连夜逃到了莽山,却迷了路,所以才会到这。 铁柱子自小在村子里长大,村里人大多都善良,不曾发生过什么过激的事情,乍一听盛阳的叙述,觉着惊心动魄之外,也有万般同情,既然是你的兄弟,怎么能这么狠心对你,太可恶了,难怪你一时不敢跟我娘说真话,你肯定觉得很害怕吧?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已经打算好了。 这么快? 我打算留在这。 第七章 留在这? 铁柱子更惊讶了,眼前这人好快的决策,这就要留在这了。 可是你留在这,要怎么过日子呢? 盛阳不假思索答道,村里人怎么过日子,我自然怎么过。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铁柱子挠了挠头,心想自个儿是不是没表达清楚,我是说,你既然以前是富家子弟,那肯定从小就过好日子,到这村里来种地,这能行嘛? 盛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万事开头难,虽然一开始可能会辛苦点,但是过上一段时间我想就会慢慢适应了,我既然想留下来,就不会连这点准备都没有。 铁柱子一听,心想这还是没说到点子上,盛阳兄弟,我是粗人,说话比较直接,你别见外,虽然道理是这么写的,万事开头难,可你要万一撑不过开头呢?咋办? 盛阳没说话,不回答也不辩驳。 铁柱子见他沉默,索性把话都说开了,盛阳兄弟,不是我泼你冷水,我是觉得与其你跑到我们这旮旯里扛锄头,还不如想想别的出路,毕竟你家中富有,肯定从小吃好的穿好的,啥事儿都不用动你一根指头,但是真要在这生活的话,那可是天和地的差别啊,万一你吃不消,出个三长两短什么的,那岂不是太不值得了。 铁兄…… 嗨你又忘了,叫我柱子就行,铁兄太别扭了。 盛阳改了口,柱子,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已经决定这么做,就不会再改主意。 铁柱子定定地看了他一会,说道,我还是觉得,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你再做这种最坏的打算也不晚不是。 盛阳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都已经是万不得已的节骨眼了啊。 其实不瞒你说,我早年丧母,从小到大只有我父亲真心疼我,可我父亲几年前过世了,那些所谓的兄弟为了家产手足相残,日日夜夜勾心斗角,我早已心寒,世上既没了能真心待我的人,我又何必再想着回去呢?还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过完一辈子,虽不能锦衣玉食,可好歹图一个安心,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哪个人随时会暗害我,你说呢? 铁柱子听他一番话发自肺腑,又有着千般无奈万般感伤,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他是粗人不假,可感情不粗,加上常年呆在深山村中耕地打柴,不谙世事,心思单纯,乍一听这么曲折的故事那是觉着一股悲戚扑面而来,再硬的心肠都为之动容了。 盛阳兄弟,你别难过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再难过也挽回不了,看开一点吧。 盛阳一听,面带愁容地看了铁柱子一眼,哎,就是因为看开了,所以才想在这住下来,这地方依山傍水,风景也很漂亮,我很早的时候就想过以后老了就找这样一处神仙地方安度晚年,我想这也许是缘分,也是天意,说不定上天就是想让我避开世事的纷争,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才会早早让我流落到这。 话说到这份上,铁柱子也没甚可劝,点点头说他明白,又说,你想留下来,那就留着吧,只不过,往后的生活,你有什么打算吗? 目前我得先解决住处,安顿下来之后才能计划以后的事情,我也不能老住在你这打扰你。 铁柱子听了,心想这人虽然是公子哥儿,可也还算是懂点道理,盛阳兄弟,虽然我这的确不能长久让你住下去,但是在你解决好住处之前,你可以先住在我这。 盛阳沉吟片刻,答道,虽然只是住短时间,但是这么白吃白住也不妥。 铁柱子闻言哈哈一笑,心道没想到盛阳这人脸皮还挺薄,你不用太在意,先安心住着吧,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当你在我这赊了饭钱租钱,以后等你挣着钱了,再还给我也一样。 其实铁柱子就那么一说,只是想让盛阳心中能好过一点,将来若盛阳真拿钱给他,他还未必会收,既是帮忙,那自然不图回报不是。 可盛阳不这么想,打小他就觉着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帮你的忙,总会有目的,这次没提出要求不表示以后不会,虽然对于一个素昧平生却肯让自己住下来的人有这样的怀疑很不应该,但是心眼长多了就是这德行,这点盛阳自个儿也没辙,毕竟不管怎么说,人情比天大,他还宁愿欠着钱都不想欠人情,遂也对铁柱子这个提议感到非常满意,没有反对,说着待他挣钱了,第一件事就是来还铁柱子。 诶对了,铁柱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指着盛阳昨晚上睡的房间门道,那他呢? 盛阳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铁柱子问的何方人士,谁? 就昨天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小伙子。 盛阳回头若有所思看了眼房门,不知道。 铁柱子对萧慕远的来路同样有着兴趣,说道,我还挺好奇他是怎么跑到莽山这来的,而且还那么狼狈。 盛阳没吱声,平心而论,他也很好奇萧慕远是怎么跑这儿来的,莫不是和自己一样?况且他又自称是如州人,如州这地方盛阳是知道的,幼时曾跟随父亲去那玩过一趟,离柏州很远的地方,萧慕远要真没说谎,那真就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盛阳蓦地有点烦躁,美梦是成真了,美中不足的是多冒了个人出来。 萧慕远是在铁柱子给他换药的时候醒过来的,一睁眼发现屋里只有自己和铁柱子两人,盛阳不知哪儿去了,顿时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差点打翻床尾装药的瓷碗。 他人呢?! 铁柱子听得不明所以,你说谁? 那、那个……萧慕远噎了半天噎出一句阳大哥。 铁柱子就笑了,你说盛阳兄弟啊,今儿一大早他跟我去山上扛木头,刚回来,现在院子里洗脸呢。 一听人没走,还在,萧慕远这才松了口大气,虽然他是很讨厌盛阳的臭脾气,非常非常讨厌,可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连盛阳都走了,他就真的像孤舟出海,连个能商量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最起码,他对回去,还是抱有那么一丝希望的,昨晚上他想了一夜,正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如果能说动盛阳帮他的话,两人合力,那总比自己一个人想破脑袋也探不出个究竟强。 从当时盛阳醒来的情形看,他肯定也跟自己的情况差不多,尽管表面上盛阳非常镇定,但是萧慕远打心底里不相信盛阳真会留下来,还有人会不想回家的?笑话。 只不过话虽如此,萧慕远也有些没底,毕竟就盛阳那臭德行,鬼知道他到底肯不肯帮,前途渺茫啊…… 试试看吧。 萧慕远一拐一拐地出了屋,忍着脚底的疼找到了盛阳,他果真坐在院里水缸边光着膀子洗脸。 虽然萧慕远不明白为什么洗个脸要光膀子,但是盛阳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在清晨的阳光里晃得萧慕远眼花。 盛阳擦着脸就开始擦脖子,擦完脖子擦胸膛,就跟没发现边上有人站着似的。 萧慕远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诶对了刚铁柱子说这厮叫什么来着? 萧慕远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想不到这臭石头还有个人模狗样的名字。 盛阳。 盛阳依旧坐在那矮凳上擦膀子,没搭理他。 萧慕远心想沉住气,又叫了一声,盛阳。 盛阳拧了把新的汗巾,专心致志擦洗身上的汗。 萧慕远有些毛了,声音拔高了不少,铁柱子叫你盛阳兄弟,我也没叫错你的名字,你也听见我说话了,为什么不回答我?! 盛阳这回抬头瞥了他一眼,其实与其说瞥他一眼不如说横他一眼,那点不屑和不满都让萧慕远看了个清楚,还带着十分明显的厉色,萧慕远就厌了,活像耗子见了猫。 萧慕远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没骨气。 萧慕远拧巴着情绪小声叫了句,阳大哥…… 盛阳果真不装聋也不作哑了,反问道,有事? 萧慕远在心底里狠狠骂了句娘。 第八章 萧慕远其实想问的是盛阳打算什么时候走,可一让盛阳那不怒自威的眼神看着,到了嘴边的话活活变成了,阳大哥,你昨晚上睡得好吗? 盛阳听着他言不由衷的问候,眼皮子都懒得抬,怎么? 呃没有,只是问问。 萧慕远就坐在离盛阳不远的台阶上,看他擦完身子穿上衣服,一张嘴就又是和心意牛头不对马嘴的句子,我听说你跟铁柱子一起去扛木头了? 恩。 那岂不是起得很早? 恩。 萧慕远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深吸了口气,琢磨应该能问问关于走的事情了。 盛阳看他一副有话想说的脸色,猜他定是又在盘算着什么自己不爱听的,于是先发制人,出声道,有话就直说,老看着我做什么? ……萧慕远犹犹豫豫,总算是把话问出来了,我就想问问,咱们要在这住上几天呀? 咱们?盛阳系着腰带,一番洗漱整个人都显得神清气爽了起来,你是你,我是我,何来咱们?至于这里你想呆就呆,不想呆就走,不需要问我。 萧慕远给他呛得脸都黑了,语塞,可是,可是…… 萧慕远可是了半天,也没想出怎么反驳,毕竟盛阳的确说得没错,两人素不相识,也只是在山上互相结个伴,一同脱困罢了。 可是什么? 萧慕远小心翼翼看了眼盛阳,你都不会想回家吗? 不想。 萧慕远听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有点愣,脱口而出,你不是在说笑吧? 盛阳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面孔,将盆里的水倒掉,我没那闲工夫同你说笑。 萧慕远呆了,这跟他事前预想的全然不一样,看盛阳当时的穿着并不像普通百姓,自己在那会以钱财相诱来求救,盛阳都毫无所动,还说什么不缺金银珠宝,一副家里也有几个小钱的嘴脸,竟然能舍得不回去? 眼看盛阳把水倒干净,起身要走人,萧慕远又急了,你要去哪? 劈柴。 萧慕远忙不迭想追上去,奈何脚底疼痛,站都站不稳,劈、劈柴? 太让人惊讶了……原来盛阳会的不止是训人啊,他还会劈柴……慢着,这不是重点。 盛阳听他一副惊奇的口吻,反问,有什么问题? 不是,那、那我怎么办? 什么? 你要留在这,那我怎么办? 盛阳就觉得好笑了,你打算怎么办,与我何干? …… 萧慕远这下真没了主意,盛阳就算不帮他,他又能把盛阳怎么着?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动,这是天要灭他啊! 可难道自己要跟着他留在这么?留在这谁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谁的地方?虽然说能够在这死而复生已经是上天给的恩赐,可他还是会想念家的呀……也不知道母后怎么样了,还有最漂亮的荣婉,一夜之间都没有了。 哀莫大过于,孑然一身。 盛阳瞥见萧慕远突然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没作反应,收拾完地上的东西,抄起院里的斧头就奔了后院。 他可没那功夫伺候一不相干的人,今儿跟着铁柱子上山扛木头,现木头扛回来了,该劈成柴火了。 其实萧慕远说呆也呆,说聪明也聪明,盛阳的从前确让他料中了,在到这之前盛阳的日子那是过得锦衣玉食又能呼风唤雨的,啥事都不需要他操心,现这么利索跟着铁柱子进进出出处处搭把手,多少也是有点不习惯,只不过打心底里不想在铁柱子家白吃白住,再不习惯也忍了,再者毕竟以后要在这常住,农活免不了得干,锻炼锻炼之余,也顺便熟悉熟悉环境吧。 萧慕远一伤感就是一下午,不光伤感,还觉得不甘心,但是又无能为力,各种情绪交杂在一块,来来回回扯个没完,直让萧慕远觉得……肚子饿了。 后院里的劈柴声已经停了,估计盛阳跟铁柱子正在把木柴堆起来,尽是传来些木条相叠发出的动静。 萧慕远张嘴就想喊盛阳,临发声时又改了口,老大不情愿喊了句,阳大哥! 没反应。 阳大哥?! …… 萧慕远以为是他们在干活,自个儿声音小了,遂又高声喊了遍,阳大哥!! 这回萧慕远听见回应了,但不是盛阳,是铁柱子。 我都说了那小伙子在叫你不是? …… 萧慕远搁心底里将盛阳捅成了筛子。 他大爷的居然装作听不见! 萧慕远愤怒地站起来,想自己去找点吃的,可没料到坐了那么久的台阶,屁股早都麻了,腿脚也有些不利索,更别提脚底还有伤,没走个一步就踉跄两下,栽地面摔了个狗吃屎,趴在了盛阳的脚尖前。 铁柱子闻声赶来,看见盛阳走在前头却站那一动不动,赶紧地上前把他扶起来。 小兄弟,你没事吧? 萧慕远心里原就不痛快,又在盛阳面前出了丑,说起话来是粗声粗气好不暴躁,没事! 铁柱子倒也不在意,将他扶站起来,将适才盛阳坐着洗脸的矮凳搬过来给他坐。 盛阳盯着萧慕远,脸上的申请就跟萧慕远喊他阳大哥似的不情愿,看一眼就让萧慕远冒火。 你叫我何事? 萧慕远还没说话,肚子已经抢在前头作了回答,咕一声拖了老长的尾音。 铁柱子哈哈一笑,道,原来你是肚子饿了,我现在给你弄点吃的,你等一会啊。 一听有吃的,萧慕远那点怨气立马就散了,嘴里说着好啊好啊,眼神催着铁柱子赶紧去。 待铁柱子进了屋,盛阳这才把憋了多时的气撒了出来,他实在受不了萧慕远这副不把人当外人的德行。 以后没事别老烦我。 萧慕远刚消下去的火就又上来了,怎么会没事?肚子饿了还叫没事吗? 这点小事自己解决。 怎么叫小事?民以食为天,肚子饿是大事! …… 盛阳轻声一叹,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神色,老大一个人,也有二十好几的年纪了,怎么会只长个头不长脑袋呢? 他真不该和这样的人纠缠啊,自寻死路。 盛阳正了正颜色,冲萧慕远道,我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多富裕,但是你听着,这地方不是你家,想撒泼耍横就自己滚回山上呆着,没人想听你成天闹腾,你不嫌吵我还嫌耳根子疼。 萧慕远给他这么突然又这么严肃的说辞震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怒道,我本来就在山上!是你把我带这下边来的!我可没逼你吧?! 行,晚上我就把你弄回去。 弄就弄!谁会怕你! 盛阳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脸色看起来有些愉悦,这可你说的。 说完也进了屋,留萧慕远一个人在院子里傻了似的站着。 骨气这东西,其实萧慕远从来都没有。 当盛阳帮铁柱子拎着篮番薯出来洗的时候,发现萧慕远又坐回了台阶上,横在路中间,望着大门口。 盛阳压根不想搭理他,绕道而行。 萧慕远冷不丁伸手拽住了盛阳的衣摆。 盛阳下意识想拉开他,没想萧慕远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抓着不放。 你想做什么? 萧慕远看起来十分的悲壮,问道,你,你真的要把我弄回山上么? 盛阳就想笑了,忍着,怎么,你怕了? 盛阳是以为他会跳起来大声反驳的,没想萧慕远听后返到垂下眼皮子盯着地面,低低来了句,你既然知道就别把我弄回去了……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 ……萧慕远抬起头,眼神骂的什么盛阳差不多也能背了,我说你别把我送回山上,我会害怕。 盛阳就乐意这么制他,反问道,想呆这了? 萧慕远奈何他不得,只得点了点头,我会安静的。 盛阳的脸色这才缓了缓,可算有了点笑意。 第九章 既来之,则安之。 萧慕远别无他法,只能这么想着安慰自个儿了。 一来保命二来休养生息,光是那天莽山上的折腾就让他浑身酸痛,走路都不带劲,更别提还受了点皮外伤。 萧慕远坐床上前思后想了许久,觉着就目前来看,还是跟着盛阳最妥当,虽然盛阳这人非常招人嫌,可如果真让自己孤身在这,未必比跟着盛阳来的好…… 好歹他能解决自己肚子饿的问题不是。 想到这萧慕远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他曾为一代君王,要什么有什么,哪里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到这般田地,这该是说幸还是不幸呢。 其实原本铁柱子亲娘说的那些话,萧慕远是并不相信的,可事后想想,自己死了都能再活过来,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再仔细想想,倘若自己真的回去了,那又能干些什么呢?这些年光顾着玩乐,也没能有个一儿半女,甭管登基的是谁,新皇帝能把位子再还给自个儿?萧慕远觉着自己虽然没骨气,但还不傻。 就是突然这么一别,多多少少会想念母亲,萧慕远心想要是还能见到母后一面,他一定好好孝顺,在世之时无时不刻都觉着母后烦,爱念叨,可这么一走,耳根子是清净了,心却空了一块。 唉。 萧慕远还没忧伤完,盛阳抱着衣服推门进来了。 盛阳将那衣服往萧慕远身上一扔。 萧慕远一愣一愣的,干什么? 换上。 萧慕远将衣服摊开一看,极其普通的百姓衣物,没啥特别的。 盛阳又指了指他身上那件袍子,这个该还给我了。 萧慕远下意识往身上一看,喔,就是那天盛阳拿来做被子盖的锦袍,自个儿抓来之后就一直穿着了。 还给你就还给你,这种衣服我还不稀罕。 想他龙袍穿了多少年,区区一件织锦袍子算什么,萧慕远三两下脱了外袍,丢给盛阳,拿起盛阳给自己的衣物在身上比划了起来,发现不对,我说,这衣服好像有点短,而且有点大。 铁柱子的衣服,凑合吧。 萧慕远想了想,铁柱子的确比他矮了些,也比他壮。 盛阳拿着袍子正想出去,却是闻见了股什么味道,臭的慌,你在屋里干什么了? 萧慕远给他问的不明不白,没反应过来,没干什么啊,怎么这么问? 盛阳回答得简单又直接,臭。 臭?萧慕远动了动鼻子,四处一嗅,没闻见什么味儿啊。 盛阳一琢磨,看出门道了,你身上臭。 那不可能,萧慕远下意识往身上闻了闻,果真一股子酸臭的味儿扑鼻而来,自个儿都给熏着了。 也难怪,光是在莽山上就出了一身汗,更别提在铁柱子家又哭又嚎,那也得费力气的不是。 哪儿能洗澡? 院里。 萧慕远惊讶了,院里?那就一水缸,你意思是我得洗冷水? 有何不可? 开什么玩笑!现在都晚上了,洗冷水想冻死我么?!你该不会是自己把热水洗光了才这么跟我说的吧? 盛阳懒得同他多费唇舌,把话撂下,爱洗不洗,不想洗的话晚上睡牛圈。 你……!萧慕远气结,瞥见脚上还缠着的纱带,愤然道,那脚怎么办? 一点小伤,洗完了再上药也一样。 萧慕远彻底炸了,那我手都被你夹肿了你要我怎么洗?! 你还有左手。 …… 房门这当口给叩响了,铁柱子他娘站在屋外,你们两个又吵架啦? 盛阳面不改色上去开门,没有。 说完就要走,铁柱子他娘忙叫住他,年轻人,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刚洗了澡,想顺便把穿来的衣服洗干净。 铁柱子他娘面露疑色,问道,洗澡?我没看见柱子烧水了呀。 院子里洗就行了,我看柱子也在那洗的,特意让他烧水的话太麻烦了。 嗨那怎么能一样啊,柱子从小就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山里水凉,你们初来乍到,怕是得不适应的。 老人家的好意让盛阳心中一热,微微一笑道,没事,早晚也得习惯,那我先出去了。 铁柱子他娘说着好,眼神不经意瞟见他手上的衣服,立马又把他叫回来,诶年轻人你等等。 盛阳回过头,恩? 你手上拿的衣服,能让我看看吗? 盛阳不明白她此举何意,但也没反对,走过去将手里的袍子递给她,老人家,您想看什么? 铁柱子他娘先是摸了摸袍子的质地,又将袍子拿到灯下细看了会,这才说,孩子,你这衣裳可不能就这么拿去洗了。 话完是点了点头,啧啧两声,似是对这袍子分外满意。 盛阳没听懂,反问道,这是为何? 你这袍子是织锦缎做的,得温水洗,你让柱子拿个木盆,烧些水放着温,再把这衣裳放进去,泡一会,取块帕子把脏了的地方擦干净就行。 盛阳其实也不懂衣裳原来还分洗法,只是觉得洗衣裳不过就像洗块布,听她一在山村中居住的老妇反倒说得颇有经验,不由有些疑惑,老人家,您是怎么知道的这些? 铁柱子他娘咯咯一笑,不瞒你说,除了我曾爷爷是将军,我爷爷,我父亲,也是将军,我这老婆子也算得上是名门之后,这种料子怎么会没见过,就是你这衣裳,不太一般。 盛阳恍然大悟之余却也有些不解,不太一般?这话怎么说? 你要我说,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你这衣裳不管是料子还上头的刺绣,都和我见过的那些不太一样,不过也并不是说你这衣裳不好,年轻人不要多心,也许是老婆子我老眼昏花也说不定。 盛阳想想就差不多明白到底怎么个不一般了,照铁柱子他娘的说法,她曾爷爷那一辈的时候,天下就是柳家的了,而到如今铁柱子她娘都已经是这把年纪,怎么说也已经过去了百年之久,那自己带来的衣裳自然不是这个地方该有的。 想到这盛阳便没再多问,笑笑说了句多谢指教。 铁柱子他娘又说,还有啊,这种衣裳禁不起拧,更禁不起晒,切记洗干净后阴干就好。 我知道了。 萧慕远坐院里瑟瑟发抖,有一下没一下举着瓢子往身上浇水。 虽然现在并非数九寒冬,可夏天也还没到,气候介于冷热之间,又逢上夜深水凉,他的心又开始动摇了! 他想回家,他想马上回家,一点儿都不想呆在这! 这儿没有浴池,连浴桶都没有,没有香料,没有随时都能用的热水。 虽然刚才听见铁柱子他娘跟盛阳说话,得知盛阳也是在这洗的冷水,没占到甚便宜,心里很是平衡,但是真坐在这开始洗的时候萧慕远才发现了种种不适应的问题。 想他一九五之尊,落到这深山老村,历尽坎坷,受尽磨难,这是一件何等悲伤的事情,若是母后在,一定会难过得潸然泪下,两人抱头痛哭。 萧慕远越想越心酸,夜间风寒,吹在打湿了的身上直让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这不是最心酸的。 磨蹭了半天,萧慕远总算是把自己折腾干净了,换上衣服赶紧地就回了屋。 进了屋之后发现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睡下了,就厅子里还有盏油灯亮着。 萧慕远关好厅门,拿着桌上油灯就想回房,可一转身发现自己和盛阳睡的屋房门紧闭,萧慕远有些奇怪,也没多想,上前推了推。 这一推,萧慕远就呆了。 里头闩上了。 第十章 萧慕远一时半会还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又用力推了好几把,那门依然纹丝不动,里边也没什么动静,萧慕远这才信了。 盛阳这混蛋真把他关门外了! 萧慕远原想拍门叫盛阳起来,转念一想这大晚上的,铁柱子他们都睡了,这要把他和他娘都吵醒,那自个儿这副窘态不全给看见了?不能总让他们瞧见自个儿给盛阳欺负啊,那太难看了…… 萧慕远轻轻敲了敲门,压低了声音,盛阳,盛阳? 没反应。 萧慕远咬咬牙,老办法,阳大哥?你睡了吗? 里面立马就有声音了,睡了。 萧慕远心里那个气呀,火都快从耳朵冒出来了,你要睡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这么把我关在外面,什么意思你? 盛阳翻了个身,悠悠道,你自己洗个身子洗了大半天,我难道还得等着你不成? 那你睡你的,我又不需要你等,锁门做什么? 习惯。 你这…… 萧慕远想骂,但是又不敢,万一骂出去了,自个儿晚上也许就真得睡门口了。 人,总有竭尽所能避免最坏的结局的本能,当然,萧慕远也在此刻明白了个道理。 盛阳这人绝对是为了克他才来到世上的! 萧慕远咽了口气,压着火气说道,那我以后不会这么慢了,你开门吧。 盛阳一听,仍然是一副不温不火的声调,直让萧慕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已经睡了,不想起来开门,既然你这次晚了,那就在外头睡吧,等你下次不这么慢的时候,自然不会再被关在外头。 萧慕远立马就毛了,你别欺人太甚,不是只有你这屋里有床! 你尽管去找铁柱子,我也不妨实话相告,他房里的床,可比这的小太多了。 …… 萧慕远是真没料到自个儿洗慢了点也能招到盛阳,他就奇了怪了,又不赶命又不投胎,洗慢了点怎么了? 萧慕远就地看了看,这地,可得比自个儿嫌弃的床硬多了,厅里也不可能有床被子让他盖,就连昨晚上嫌弃的硬枕头都不可能有。 萧慕远沉默了,片刻。 你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让我进屋睡觉。 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他受的气,他日定要在盛阳身上百倍千倍讨回来! 盛阳不答,说道,你先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当真想留在这? 萧慕远不明白为什么盛阳会突然这么问,只不过照他这么一问萧慕远仔细想想,除了呆在这,他似乎还真没别的出路? 走的话,他能走到哪儿呢? 可是慢着,要说呆在这,那除了跟盛阳呆一块他别无去处,虽然比起这地儿的陌生人,盛阳好歹还算帮过他,但是真和他一块留在这的话,萧慕远打心底里还是有点儿不情愿的。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 萧慕远左右为难,说,我能不回答吗? 盛阳的回应倒是不客气得很,那等你想回答的时候再告诉我,很晚了,我睡了。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 接着不管萧慕远再说什么,盛阳都不再答应了,里边寂静如死,激得萧慕远就差把门给挠穿了。 鬼才能信盛阳真睡了! 萧慕远是真觉得遇上对手了,盛阳这手法跟他母后惯用的招数简直如出一辙。 权衡利弊,一来铁柱子已经把大床让给了他和盛阳,再跑去问铁柱子能不能跟他一块睡,人会答应吗?二来既然人就算答应了,一小床能让两个人睡下去?那得多难受啊?三来与其跟铁柱子一实打实的陌生人睡,萧慕远自觉好像还是跟盛阳睡更自在一点,毕竟两个人已经睡过两晚上了,是挺舒坦的。 萧慕远来回踱了几趟,实在没辙,与其吃这眼前亏不如先应下来,不有句话叫缓兵之计嘛?先拖着,日后再说。 行了行了,我回答你总可以了吧,我是想留下来没错。 声称要睡下的盛阳果不然又开腔了,这回他说,你这听起来可不像实话。 萧慕远才发现盛阳其实话也不少,诶盛阳不是总不爱搭理他么现在是怎么了? 我没骗你,我这说的是实话,你又要我回答又不相信我,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盛阳没说话,心里是想不管萧慕远说的是真是假,他全当成真的,往后要萧慕远尝尝自己种的果子,有苦说不出,他就学乖了。 恩,既然你要留在这,那你说说,你是打算自己留在这,还是跟我一路? 这点萧慕远还需要思考么,当下脱口而出,当然是跟你一路啊。 行,你打算跟我一路,有些话,我得让你知道。 萧慕远就有点儿不好的预感了,你想说什么? 盛阳不紧不慢地答道,实话说也无妨,我既是到了这,那便是要长居此地,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人能搭把手,若你只是暂时在我这当霸王,那恕我不招待。 这话还真是又刺人又简洁,萧慕远一下就听懂了,他就不明白,盛阳这就知道他是在用缓兵之计啦?所以才这么逼他上梁山? 只不过左右一想,这往后的日子是怎么个变数谁都不知道,没准在他上梁山之前事情就有转机了呢?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眼前蒙过去,至于其他的,慢慢在琢磨吧。 那、那如果你是要在这长居的话,我也跟着一起呗。 那好,来约法吧。 什么?萧慕远一愣,约、约法? 不错,虽然我留你与我一起,但是为免往后的生活出现太多纷争,在那之前你我约法三章,保险点为妙。 嘿这盛阳还蹬鼻子上脸了,萧慕远是对他刮目相看啊,他可真把自己当回事。 盛阳也不理会萧慕远的反应,自顾又往下说,戒懒,戒躁,戒娇,此为三章。 萧慕远晃神间就听他说了好几个词儿,压根没听清楚,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说慢点。 不能好吃懒做,不能乱发脾气,不能娇贵耍性,听清楚了? 萧慕远觉着自个儿一定上辈子就得罪过盛阳,要不这辈子怎么这么凄惨。 我说姓盛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盛阳反问道,何过之有啊? 萧慕远也懒得遮遮掩掩了,直接就道,听你这意思,你是想找个杂役啊?我傻了才答应吧? 我不认为我的要求有不合常理的地方,至于你要怎么想,这与我无关,当然,你不需要马上答复我,考虑清楚之后再答复我也是一样的,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你慢着!萧慕远急了,这混蛋,只会捏他这软柿子!我答应你!这样总行了吧?! 盛阳有点儿小意外,他还以为这三个条件会把萧慕远吓跑呢,要真那样的话自个儿也能落个清静,看来眼下是真的无处可去,要不就萧慕远这德行,能这么屈就自个儿么。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想好了? 萧慕远咬咬牙,愤愤道,想好了。 于是,拍板了。 第十一章 次日,萧慕远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空了,惊得从床上弹起来,四处一看。 房门关着的,屋里没人,但是开了窗,屋外的阳光照进来,格外温暖。 盛阳?盛阳?! 萧慕远忙不迭下地想去找,一脚踩在地上顿时疼得脸都皱起来了,昨晚上进了屋之后压根没顾上给脚底上药,倒床上占了个位子就睡了,现这么一使劲蹬地上,萧慕远就快以为伤口又裂了。 哟,小兄弟你醒啦? 闻声而来的不是盛阳,是铁柱子,一开门就看见萧慕远抱着脚在那儿摆着张苦瓜脸,忙不迭凑上前关心了句,你怎么了?蹭到伤口啦? 萧慕远委屈地点了点头,把手也伸出来,这也很疼。 铁柱子一看,脚底的伤口没化脓没开裂,手指头的肿也消了不少,笑笑说,已经恢复得挺快了,过两天你这手指就没事儿了,脚的话慢点,十来天准能好,诶你怎么没擦药了? 我忘了…… 那我再给你弄点,你先在这等着啊。 诶慢着,萧慕远忙不迭拉住他,我有事儿想问你,盛阳他人呢? 铁柱子还以为他想问什么,一听只是问这个,有些好笑,萧慕远这人可真有意思,脾气大,难伺候,这两天逮着机会就跟盛阳闹,他还以为两人关系挺不好,没想到那盛阳一不在,这萧慕远反倒还紧张上了。 他想熟悉熟悉村里环境,我让我朋友带他去转转,待会就回来。 真的啊? 铁柱子见他居然还有点不信,乐了,我骗你做啥。 萧慕远听了,仍然有些不安,但也没再说什么。 临中午的时候盛阳回来了,萧慕远正坐在厅里心不在焉吃着饭,一见他进了院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心想铁柱子的确没骗他。 铁柱子替他盛了碗饭,盛阳道声谢,擦了手在桌前坐下,瞥见萧慕远有意无意地就往自个儿这看,问,看什么? 萧慕远忙不地埋头往嘴里扒饭,没、没什么。 总不能告诉人家自个儿是在忧心他跑了吧。 盛阳见状便没再多问,低头吃起了饭,一整个早上走了不少路,饿得慌。 萧慕远看着他三两下吃饱喝足,然后突然问了铁柱子一个问题。 柱子,你能告诉我去城里的路线怎么走吗? 萧慕远一颗心顿时又提起来了,忐忑不安。 盛阳这是想怎么?想撇他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村子里然后走人?诶昨晚上盛阳不是这么说的啊。 铁柱子还没说话,萧慕远先开腔了,你去城里干什么? 盛阳正眼没看他,把空碗叠起来,没你事,别多问。 萧慕远一听就急了,没我事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反悔了?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闭嘴。 眼看两人像是要吵起来,铁柱子赶紧地来打圆场,小兄弟,你先别着急,盛阳兄弟可能是有事情。 萧慕远还想说什么,盛阳扭头就是一瞪,立马把他瞪安静了。 盛阳兄弟,怎么走我当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城里吗? 恩。 坐在旁上的婆婆当即道,一个人?年轻人,从这到城里,光是来回就得一天呢,你一个人又不识路,只是听柱子说怎么行。 盛阳听了,笑笑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可以让柱子画张简单的地图给我,这样就不怕了。 这样还是不太好,婆婆一琢磨,又说,你着急进城吗?要着急的话我让柱子带你去吧? 闻言盛阳忙阻道,那可使不得,我今天跟着柱子的朋友在村里转了转,听他们说,村里的人都是一个月才去一趟城里集市,平日里没别的事情最多也是到镇上走走,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不麻烦柱子了,自己去就行,不是我自夸,路怎么走只要详细告诉我一次,那我绝不会走错,老人家的好意我先谢过了。 一番话倒也没错,就是听得萧慕远一肚子火气,满腹不甘,盛阳这人一旦面对他,别说善解人意,就是好言好语都未必能落上一句,就刚才,他不过是问了句盛阳的去处,盛阳就巴不得能把他生吞活剥了,现听他跟婆婆说话,还挺人模人样,真是见了鬼了。 婆婆听了之后,看了眼铁柱子,那好吧,让柱子给你画张细一点的图,年轻人你路上一切当心。 多谢,就是我去城里的时候,我这朋友还得劳烦你们照顾了。 这你就放心吧,这点小忙我们还是帮得上的。 那就有劳了,说着盛阳暗地里拽了拽萧慕远的袖子,低声道,还不道谢。 萧慕远更来气了,心想他长这么大还没谢过谁呢,不甘不愿地说了句,多、多谢。 盛阳一听他那跟蚊子似的声音,二话不说掐在他的手臂,萧慕远疼得一哆嗦,立马大声道,多谢婆婆! 婆婆见状,给逗得哈哈一笑,盛阳见把人哄高兴了,这才放下心,替铁柱子收拾了碗筷出去。 铁柱子手脚麻利地找出纸笔,翻了半天从床底下翻出了了过年才用得着的砚台,小会功夫就给整出了张十分详细的地图,晾干了之后拿给盛阳。 盛阳接过一看,确实画得很周到,连要经过几条河几座桥都给写上了,感激之余还有些意外,铁柱子一五大三粗的人,写的字却是笔法细腻,娟秀好看得很,想来是那婆婆教的。 盛阳收拾了自己来时身上所穿戴的衣物,准备明天一早就出门。 萧慕远心神不定了一整天,晚上盛阳宽衣打算就寝的时候,萧慕远正坐在床沿发愣。 盛阳看他那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多问,上了床拉过被子就想睡觉。 萧慕远憋不住了,扭头冲他问了句,你要去城里多久? 来回一天。 萧慕远眼睛一亮,凑近了追问,这么说你明天早上去,明天晚上就能回到这? 恩。 萧慕远正想高兴事情还没自个儿猜测的那么糟,转念一想盛阳今晚上怎么那么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该不会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吧?想着想着那点高兴顿时烟消云散,萧慕远还是非常不安,小心翼翼又问,你真的会回来吧? 盛阳冷不丁就翻过身来,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萧慕远。 萧慕远知道他得不高兴,只不过事关重大,问清楚点心里踏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 你怕我跑了。 萧慕远没想盛阳替他把话说出来了,一时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气氛有些尴尬。 盛阳倒是不以为意,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一定会回来,但是明天去城里之后就消失了,你觉得这种问题还有必要问吗? …… 萧慕远语塞,半晌才挤出句,那,那你带我一起去吧? 没这个必要。 萧慕远厌了,盛阳瞅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有些烦躁,一大男人,老这么没出息的样子,给谁看呢。 这样吧,你要是真怕我丢下你一个人,那咱们商量个事情。 什么事情? 你,跟着柱子学做饭。 什么?萧慕远就像脑筋给弹了一把,回音响得他脑袋疼,做饭? 恩。 为、为什么是我学? 我说过我要收留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吗? …… 萧慕远没有反对的机会,盛阳替他把事情定了之后,一翻身就睡了,没再搭理过他。 萧慕远觉得相当相当,悲愤,一夜辗转,直至四更才迷迷糊糊入了梦。 次日,天色微亮,盛阳醒了,简单洗漱之后,拎着包袱,走了。 第十二章 萧慕远破天荒没睡踏实,盛阳前脚刚走没多久便跟着醒了,一睁眼发现屋里没了人,哪还有半点睡意,赶紧的就爬起来,穿上衣服到院里去找。 院门关着,天也才蒙蒙亮,萧慕远一拐一拐走出去,开了门,站在院门口四处张望了会,人影都没见一个。 盛阳这是真去城里了。 萧慕远有些失落,更多的还是忧心。 盛阳总是很嫌恶他,现在人真走了,要是真不回来了,把他丢在这里,那可怎么办?从小到大他就没干过活,什么都不会,到头来再被铁柱子赶出去,就真的得睡路旁了啊。 哟,小兄弟今天起这么早啊? 萧慕远正出神呢,压根没听见。 小兄弟?你没事吧?小兄弟? 铁柱子连着叫了好几声,萧慕远才回了神,一转身看见铁柱子提着个桶站在屋门前瞅着他。 萧慕远尴尬地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刚在想事情。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 铁柱子下了台阶,走院子一角的圈子前将桶里的东西倒进了食槽,大清早就饿得争相鸣叫的鸡鸭顿时一窝蜂涌了过来。 萧慕远看着那群白花花的大肥鸭跟公鸡为了口饭打起了架,觉着好玩,蹲下来看得目不转睛,嘴里说道,你每天都起这么早喂这些东西啊? 铁柱子拿着根棍子,拨开那几只打得凶的,笑道,那可不,这群东西饿得早,你就算不起来喂它们也得叫得你睡不着,每天晚上那顿饭都得多做一些,留着早上起来的时候对付它们,猪就省心多了。 那它们还真能吃啊…… 哈哈,能吃是好事,能吃才长得快,诶对了,小兄弟你的伤怎么样了? 萧慕远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脚,答道,已经不怎么会疼了,跟着又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已经消肿,就是还有些发红,手也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这种伤来得容易好得也快,以后你自己干啥事的时候多当点心,铁柱子在水缸旁洗起了木桶,说着,待会你去喊盛阳兄弟起了吧,他今天不是要进城吗?我洗完这个就去做饭,他吃了也好早去早回。 萧慕远扭头看着铁柱子,他已经走了啊。 走了?铁柱子一愣,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 看来他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啊,连早饭都不吃就走了。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萧慕远就来气,谁知道到底什么事情,问他他也不说。 铁柱子就知道萧慕远还惦记昨儿个被盛阳训那茬,哈哈一笑,说道,也许是真的不方便告诉别人吧,没啥好生气的不是,不过盛阳兄弟也真行,这两天跟着我进进出出忙活,今儿还能赶那么一大早,服了我是。 听到这萧慕远没再说什么,他脾气是不好,可他还不至于蛮不讲理,盛阳跟着铁柱子一块干活他是看得见的,辛不辛苦肉眼就能看出来,其实盛阳要不是对他的态度太差,萧慕远觉着他也不会老看盛阳不顺眼,平心而论,盛阳是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点,但若非他脚上有伤,那他肯定也能帮上忙,盛阳何必老瞧不起他呢。 铁柱子把木桶洗干净了,倒扣起来晾着,起身就要回屋做饭。 萧慕远看着他上了台阶,蓦地想起昨晚上盛阳交代他的事情,心里直呼差点忘了,回头又该让盛阳教训,忙出声叫住铁柱子。 铁柱子应声停下,回头看他,怎么了小兄弟? 我……萧慕远却结巴了,一时之间他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一大男人,学做饭,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你怎么了?铁柱子是真觉得他反常了,不光是他竟然能起个大早,而是刚站院门口的时候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昨晚上没听见他跟盛阳吵架呀。 呃,我想问问你,盛阳他,萧慕远思来想去,还是别扭,扯了句有的没的,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到的是,铁柱子还真回答上了,有啊,昨天我给他地图的时候他就说了,早上去,中午到城里,下午赶回来,晚上就能到,还要我记得晚上给他留点饭来着,他没告诉你吗? 萧慕远一听,那别提多高兴了,当、当然有告诉我,我只是一时忘记了,其实我刚也没什么大事,就想让你帮我个忙。 啥? 就是,萧慕远不好意思笑笑,硬着头皮道,教我做饭吧。 既然盛阳晚上就回来了,那要真让他知道自个儿没学,后果肯定不堪设想,萧慕远是真怕盛阳一怒之下把他拎回莽山自生自灭。 你说啥?铁柱子一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个儿听岔了,你要我教你做饭是吗? 对。 这个当然行啊,不过我做饭也就够得上能吃这点水平,你不嫌弃那是最好了。 没事没事,只要我能学会怎么做,那就行了。 铁柱子是真觉得稀奇,萧慕远居然也转性了,那我现在就要做早饭,你跟我进来吧,但是我得先说清楚啊,做饭可得有耐心,你要是学一半跑了,那可不能怨我教不会。 搁以前萧慕远是绝对想不到自个儿也有这么好脾气的时候,知道盛阳不会走,他简直龙心大悦,现在只想赶紧的着手学上点东西,一来能堵盛阳老说他没用的口,二来他老坐在屋里也确实闷,正好也可以打发时间,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学的。 掌柜的对着手里成色极佳的玉冠端详了半天,眼里有惊奇,面上不惊不动,抬起眼皮子问了句,这位小哥,我冒昧一问,你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盛阳自然知道他言下何意,想必是瞅自个儿一身布衣,却能拿出这样上乘的宝贝典当,起了疑心了,盛阳还是有些庆幸的,当初他身上穿的是便装。 这是我在赌庄里赢来的,因为输光了拿不出赌资,他就把身上的东西都脱了给我,有什么问题吗? 掌柜这才喜笑颜开,不敢,不敢,小哥既是来当东西的,那就是我的客人,只不过这年头做点生意也不容易,问清楚些,我也好放心哪,还望小哥理解,莫与我计较。 不打紧,掌柜的只管告诉我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就行。 这个嘛……掌柜的细一琢磨,低头看着手里边的玉冠,眼珠子一转,道,这些衣裳加上这顶冠,一百两的价。 盛阳面不改色反问道,一百两?当真? 掌柜笑道,自然当真的,一百两,小哥当不? 盛阳心里就打起了算盘,衣裳的话可以说他不懂行情,虽然那些衣裳不论是料子,绣活,还是做工都是一等一的好,但是时隔了百年那么久,不稀奇了也不奇怪,就是那顶玉冠,盛阳打心底觉得绝非只值一百两。 那玉冠是他成年之时好友所赠,且不说雕工出自当时世人皆知的名家之手,就说那玉的品相与质地在所有玉石中位居首位,可谓是名闻天下,并且因为稀少而千金难求,好友也是费尽周折才弄到了一块,送去做了顶玉冠来。 就算东西因为典当而贬了价,可也不至于贱价,更何况就掌柜的这反应来看,他没说实话。 商人非奸即诈。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当了。 第十三章 掌柜的脸色微变,不当了? 恩。 盛阳说着就要将东西拿回来,让掌柜的按着手背没给动,我说小哥,你不是在说笑吧?一百两的价格已经是非常好的了,你就算拿到别的铺子里当都未必有我这价呢,真不当了? 盛阳微微一笑,心想这人可真会说话,来时盛阳就打听过了,这城里头小当铺不计,大的一共有四家,东西南北各一间,城东当铺的老板最近举家去往外地游玩,暂时歇业了,城北又太远,城西掌柜最近媳妇生娃,铺子里只有伙计看着,这小玩意伙计还能做主,值钱的还得等掌柜来时才能定,除了面前城南这家,还真没别的去处。 掌柜的,我又没说是因为价钱太低了,你着什么急。 呃……掌柜的顿时有些尴尬,干这一行的最忌讳将想法露在脸上,让当货之人有机可趁,只是这宝贝着实稀罕,他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就这么拿回去了,小哥不是因为价钱太低,那是因为什么? 这我就没必要向掌柜的透露了吧? 这……也是,那小哥就把东西拿回去吧。 嘴上是这么说,可手却攥着那玉冠没舍得挪开,眼见盛阳真的开始将那些衣裳折好,想放回包袱里,掌柜的忍不住再问了句,小哥,真不当了? 盛阳看都不看他,自顾收拾好东西,不当,你将东西还给我吧。 掌柜的看着他不容商量的眼神,心里头来来回回琢磨了一番,最终还是道,小哥,其实不瞒你说,你这冠啊,我瞧着真是非常喜欢,我多给你些,你当了,怎么样? 盛阳一副异常可惜的样,答道,我也不瞒你说,我不当的原因,就是这个。 啊?掌柜的一下没反应过来。 实话说吧,这东西我本就不想当,只是来问问价钱,看看那公子哥到底有没有糊弄我,我娘说家里本也不缺钱,这些东西都不错,留着以后我娶媳妇的时候可以用,等什么时候家里没钱的时候,再拿了当也不迟。 掌柜的就明白了,这是遇上不好对付的了。 可思来想去,这玉冠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小哥,你这顶东西我是真喜欢,不如,你卖给我? 卖给你? 对,卖给我,我出这个价。掌柜的伸出俩手指头在盛阳面前晃了晃。 盛阳摇了摇头,没说话。 掌柜的迎着笑脸开始游说,这价钱不低了小哥,不光够你娶媳妇的时候风风光光办一场,还能剩下不少呢。 你还是把东西还给我吧。 诶别急,掌柜的忙不迭阻道,咬咬牙又说,二百五十两,我再加五十两,你看? 盛阳又开始沉默,可把掌柜的急的,小哥,成不成你倒是说句话呀?还是你觉得价钱不合适?那干脆你开个价? 盛阳这才慢悠悠说了句,其实我对这些不是很懂,不过听你这么说这些东西好像真的很值钱,我找个时间去问问别家当铺吧,要是你给的价最高,那我就卖给你。 闻言掌柜的暗道不妙,这要真让他找着机会去别的地儿问,这宝贝指不定就落那些个老算盘手里啦。 小哥,咱们这样吧,算上你这些衣裳,我再添一百两,三百五十两你卖给我,不是我说,我这可是因为喜欢你这玩意我才肯出这价钱,你要只是当,那一百两我多一文钱都不给,你拿到别的地方,除非那地方的掌柜也喜欢,可就算喜欢他也未必出到我这价钱,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白跑一趟呢? 三百五十两。 盛阳对这数字盘算了会,其实对于价钱他的要求不高,够花就行,有钱人他又不是没当过,不稀罕,只要价钱别太吃亏就行,存着做家底以备不急之需。 那就照掌柜的意思办吧。 掌柜的一听,高兴坏了,那小哥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钱来。 盛阳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掌柜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盛阳略一思量,说,能否劳烦掌柜的,这三百五十两里,五十两给我铜板,剩下的三百两,给我一百两整银,五十两银两锭,十两银十锭,当然,如果没办法的话,那就看能给多少散银,余下的再取整吧。 掌柜的就明白了,这人还真能图方便,我尽量,小哥你稍等。 说着要活计看着,转身进了里屋,脚刚踏进去,掌柜媳妇就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斥道,你疯啦?!花那么多钱买个不顶用的东西做什么?! 掌柜的赶紧捂着自家婆娘的嘴走进去些,回身将门关上,别瞎嚷嚷,你懂什么。 掌柜媳妇将他的手拿开,火气十足,我都听见了,就一玉冠不是吗,有什么稀奇的,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几百两银子买块破东西。 以前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相信,说到这掌柜的四下一看,又把窗户关上,我可告诉你,这不是一般的货色,全天下找不到几块的你知道吗?多少个行家都说了,这玩意搁百年以前就很稀罕,值钱得不得了,就上回,我去昌州的时候,在老随那见到过,他不知道哪儿弄到的,还只是块坠子呢,值一千多两的白银呐! 啊?!这么多啊?! 掌柜媳妇给吓到了,开当铺这么些年,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典当过玉器,多为玉佩和玉坠子,当出去的价钱最高也不过百两,乍一听掌柜要花几百两入手一个玉冠已经非常震惊,再一听那更是目瞪口呆。 掌柜的见婆娘这反应,洋洋得意道,还觉得我老糊涂吗?别说三百五十两,就是五百两我都要把这玩意弄到手。 你、你不会看错吧?几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啊,要万一你搞错了,那就…… 嗨你操的什么心呢,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啊? 掌柜媳妇给她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掌柜开当铺之前曾经也是个玉石行家,哎哟你看我都给吓糊涂了,那你还愣着干什么,给人取钱去啊。 我先交代你啊,这事儿你谁都别说,找个机会我带上这东西去找老随,脱手了准能有个好价钱! 盛阳等了足足一炷香,掌柜的才抱着一包东西从里屋出来。 三百五十两现钱,都按照小哥你的意思换好了,你点点看。 盛阳将那包东西解开,掌柜的还挺细心,铜板和银锭分成两份各装了一个钱袋。 点了小会盛阳就点清楚了,拿了些铜板揣衣兜里之后,将钱袋系好,放进了包袱里,扎紧了背上。 事儿就算办完了,从当铺出来之后盛阳才觉到了饿,一大早没吃饭就上了路,现在时值正午,肚子已经瘪了。 在路边的摊子上买了点吃的,一碗咸粥,就着俩馒头凑合填肚子,盛阳开始寻思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尤其是还得拖着个萧慕远的日子该怎么过。 想着想着一碗咸粥已经下肚,掏钱,付账,三文钱。 盛阳感叹了声老百姓的东西真便宜,想他以前的日子,三文钱能干什么,还不够买点儿菜上的葱花。 这下可算是过上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在大街上转悠了一圈,盛阳可谓是身心舒畅,最终拐进了布庄。 虽然说下地干活穿再好的衣裳都是百搭,可是他不喜欢穿粗布料子,尤其是里衣,遂挑了几匹摸着细软颜色又素的布料,打算带镇上让人做衣裳。 萧慕远对着一锅糊了的饭发愣,拿铲子一翻,米饭底下黑得跟锅底似的。 铁柱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刚开始做饭都这样。 那、那这些怎么办啊? 铁柱子提过旁边的木桶,喂猪吧。 第十四章 萧慕远那叫一个沮丧,明明做稀粥的时候他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学会了,铁柱子都夸他学得快,而且学的好,做出来的稀粥稠度恰到火候,喝起来米香也浓,可怎么偏偏就是做不成饭呢,这都第三回了。 铁柱子倒是一直安慰他,要他别在意,做坏了大不了就是兑些水,拌麦皮喂猪喂鸡鸭,又说做饭肯定不比稀粥容易,毕竟稀粥只要把米煮熟,而米饭不光米得熟,水还得煮干,肯定要费些时力的。 说完铁柱子又伸手捻了点刚萧慕远做糊了的米饭,指头一搓,知道问题所在了,笑道,小兄弟,别灰心,这回只是时间没把握好,烧过头了,饭是已经熟了的。 萧慕远有些不解,既然都烧过头了,那肯定已经熟了才能烧过头啊。 这可不一定,你忘了你第一次做饭的时候什么结果了啊? 不说萧慕远还没发现,一说萧慕远才想起,做的头一遍米饭,也是糊了,可上面的饭,却是夹生的。 小兄弟,其实你学得不错了,估计再做一遍就成了。 真的啊? 铁柱子见萧慕远还有些不信,教道,你这第一遍,是因为火候没掌握对,第二遍呢火候和时间都没差,但是水下多了,这次的水和米都没差,火候也对,就是时间不对,等会你再做的时候,就照着这次的做法来,时间上注意点就没事了。 萧慕远从来都不知道只是做个饭也有这么多讲究,心想人要是一日三餐都吃稀粥该多好啊,可是稀粥好像吃了之后也饿得快…… 不过听铁柱子说再做一次差不多就成了,萧慕远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那也得看败给谁,败给一锅饭实在是太丢人了。 于是萧慕远端着盆屁颠屁颠接着淘米去了。 盛阳将布料往柜台上一放,伙计忙不迭就取软尺来替他量身。 盛阳正寻思萧慕远不在,可怎么替他做衣裳? 正想着呢,铺子外进来一个人,手中也拿着布料,招呼空闲的伙计给他量身。 盛阳目光一瞥,喔,真是巧了,眼前这人不论身长还是身形都与萧慕远相差无几,得,就是他了。 盛阳指着边上正量身那人,朝伙计道,我有一朋友也要做衣裳,你就照那位客人的尺寸做。 哟,那我可不能保证到时候做出来一定能合您朋友穿。 不碍事,尺寸是我给你的,就算不合那也与你无关。 有您这句话就行了,不知您这是要做几件呐? 一人一件这么做下去,把布做完就行。 好!,那您过个三天来取吧。 付了定钱,出了铺子,盛阳看了眼天色,太阳已经开始偏西,时候并不算早,就着剩下的时间盛阳在镇上溜了圈,买了个灯笼和火折子备着,这才动身回鹭陵村。 萧慕远一揭开锅盖就乐得有牙没眼了,三两下铲到饭盆里,找了根汤勺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还没尝出滋味呢就给烫得差点把灶台挠穿了。 铁柱子闻着香味进来,一进屋就看见灶台上那盆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哟,看样子是做成啦? 萧慕远给烫得不行,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点头。 铁柱子上前也尝了一口,还真比自个儿做的好吃多了,香气四溢,既松又软,好吃!看不出来小兄弟你做饭真挺在行。 真的好吃啊? 萧慕远光被烫了,啥味道是一点都没尝出来,听铁柱子这么一说,忙不迭去漱了漱口,重新弄了一勺,吹凉了吃。 饭一入口萧慕远就震惊了,这真是他做的饭啊? 原来他不一定得当皇上,他还可以当个厨子! 铁柱子见他吃得一脸陶醉,乐了,我没骗你吧? 萧慕远除了点头啥也不会了,心想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只是没人发现他会什么而已。 连他自己都才刚刚知道原来对于做饭他那么有天赋。 你也先别太开心,虽然现在做成了,但是以后做砸了的可能也还是有的,我之前教你的那些还记得吗? 萧慕远正兴奋着呢,哪能反应得过来,啊?什么? 铁柱子一脸意外地看着他,你这么快就忘记啦?就是教你的多少米量下多少水,别只会做小锅饭大锅饭就不行了,还有不同的米下的水量也不同,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真忘啦? 萧慕远这才回过神,忙道,记得记得,没忘没忘。 那行,晚上就吃你做的这饭了,你先把盆盖着盖子,别凉了,我洗锅,待会炒菜。 萧慕远应声将饭盖好,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铁柱子,那个……不如你把菜怎么做,也教我吧? 铁柱子知道他刚学成做饭,情绪正好,可没想到他热情高涨到这种程度,顿时笑道,你就不嫌累啊? 嘿,嘿嘿,我还行,就是觉得这个挺有意思,想多学点。 我可是怕你一时间学太多了,回头睡一觉就全忘了。 不会不会,我从小就聪明,没这么差劲的。 铁柱子心想要论有意思,他是真觉得萧慕远这人比做饭有意思多了。 那行吧,你跟我来。 铁柱子跟婆婆交代了声,就领着萧慕远去了自家菜地。 石板路在前方弯成了条蛇,伸往大片大片的田野,清风习习,脑袋上空不时有鸟儿飞来掠去,叽叽喳喳叫唤两声,天边已有了丝丝晚霞落在山头,染红了四周,这是萧慕远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风景,也是他来到鹭陵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清这个地方长什么模样,从小到大,他连宫门都没踏出过一步,当上皇帝之后更是日日在宫中饮酒作乐,对宫外的世界全无兴趣,如今一见,除了新鲜,更有可惜之意。 若他能在生前,像现在这样,走出宫门,看看自己的江山是何模样,那该多好。 只可惜他有生之年,再也看不见了。 铁柱子见他走着走着便杵在那不动了,眼神直直看向远方出神,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怎么了? 萧慕远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咱们走吧,再慢下去,待会太阳都落山了。 好。 走了小段石板路,盛阳便往右一拐,下了个坡,上了条泥土砌成的小路,萧慕远哪走过这样的田间小道,只觉得十分有趣,走路之余还不忘东张西望,问东问西。 你们吃的东西,都是自己种出来的吗? 那可不,不光自己吃,还能拿出去卖。 去哪卖?这里人人都种的话,那肯定不缺菜嘛。 哈,当然不是在村里,是拿到镇上或者城里赶集的时候卖,村里大家伙都用换的。 换? 对,比方说你想吃我家的冬瓜,我想吃你家南瓜,那咱们就换,当然了,村里大多数人要是自家收成不错,送给街坊邻居也的经常的事情,街坊邻居也不会亏了你的,多少都会拿自家的东西送给你。 喔,原来是这样,诶那种东西是什么? 什么? 铁柱子回头一看,萧慕远指着个稻草人一脸稀奇,那是稻草人,插在田里,可以吓跑小鸟,要不然菜叶啊稻子啊,都会被吃了。 萧慕远闻言大感惊奇,原来还有这种东西,看不出来你们挺聪明啊。 也不是我们聪明,老一辈都是这么教的,我们就这么做了,行了,到了。 萧慕远一听到了,忙跟过去,打量起铁柱子的菜地,这地若是挪作他用,萧慕远铁定觉得小,还不够他挖个大荷塘的,可若只是种菜,却是格外辽阔,至少萧慕远看见了许多自个儿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红的绿的黄的,五花八门,花了他的眼,整片菜园生机勃勃,直让他连心都痒痒了。 这就是你的菜地啊,看起来真不错。 我还有一块地,是专门种稻的,不过不在这,改天领你去看看。 好啊好啊,萧慕远自然高兴,铁柱子这菜地看得他都想要了。 行了,不磨蹭了,赶紧的摘完菜好回去,别回头盛阳兄弟都回来了咱们还在这蹲着呢。 萧慕远跟着铁柱子在菜沟里蹲下,看着面前一颗颗结实的大白菜,突然心生念想。 他也想要有一块像铁柱子这样的菜地。 第十五章 盛阳赶回鹭陵村时天色已经黑了许久,并且开始吹起了夜风,灯笼里头的烛火明明灭灭,就差熄了。 盛阳加快了脚程,提着灯笼一路找上村口铁柱子家。 萧慕远正坐在院子里嘀咕盛阳怎么还没见着个人影,是不是真跑了,冷不丁听见院门响了几声,吓了一跳,随即想起莫不是盛阳回来啦? 谁、谁啊? 是我。 萧慕远这才高兴了,真是盛阳! 盛阳倒是没料到会是萧慕远替他开的门,还一脸兴奋,他以为这厮应该躲在屋子里暗自神伤命运坎坷才对。 是你啊。 萧慕远一时没听懂,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我,我可等了你一天了。 话完见盛阳盯着他看,萧慕远突然发现这话太失身份,立马又干咳几声以作掩饰,我说快了,是铁柱子等了你一天了。 盛阳就好笑了,进院关门,吹灭灯笼,漫不经心道,他等我做什么? 萧慕远一本正经答道,因为他说你要他帮你留晚饭,他担心你不回来饭没人吃浪费了。 这真是盛阳听过的最幼稚的借口,只不过连着赶了那么多路,又还没吃饭,也有些乏,懒得去说破他。 铁柱子听见院里的动静,从里屋追了出来,一看是盛阳,顿时才放了心,原来是盛阳兄弟,路上还顺利吧? 承蒙惦记,一切都还顺利,全靠了你的地图,多谢。 嗨别客气了,你一定还没吃饭吧?快进屋快进屋,饭菜还给你热着呢。 盛阳随铁柱子进了屋,萧慕远乐呼呼跟在后头,盛阳将那灯笼搁在门后,擦着手瞥见他那副生龙活虎的样,随口问道,你伤好了? 萧慕远心情好着,答得也顺耳,没再明着暗着刺盛阳,也没再提要不是因为盛阳他也不会受伤。 没好,但是已经不怎么痛了。 盛阳就想萧慕远平日里要也能这么乖顺那就好了,也省得他置气。 铁柱子将炉子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招呼盛阳坐下,盛阳兄弟,你可得好好尝尝这个,这都是小兄弟做的。 他做的?盛阳略感吃惊,随即想起自个儿走前的确是交代萧慕远学做饭,别当废人,可是这么快就能学会了?还能吃? 盛阳忍不住抬着对狐疑的眼睛打量了几眼萧慕远。 萧慕远那自豪的呀,一点没察觉盛阳的目光,可不是,不光是饭,菜都是我做的,实话说要不是可怜你没吃晚饭,我才不给你留,我自己都想吃光。 …… 盛阳将信将疑尝了口饭,又夹了些菜,饭的味道确实不错,比起铁柱子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菜虽然因为老温着不像初炒时那么新鲜,但是滋味倒也不差,盛阳忍不住还是问了,这真是你做的? 可别是铁柱子还是铁柱子他娘帮的吧?看着真不像是萧慕远能做出来的东西。 萧慕远一听,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啊?有本事你自己做个看看? 噢瞅这反应那就是了,要真不是的话萧慕远就该慌了,萧慕远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一点好处可让人夸,心里有点什么就摆在脸上放在话里,比如刚才。 盛阳没再说话,埋头吃起了饭,小会就把饭菜都收拾干净了,萧慕远站在一旁直勾勾看着他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很是疑惑,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 这还用问啊,好不好吃你总得说一句吧。 盛阳欲言又止,看得萧慕远那个心焦,最终等来盛阳俩字,还行。 萧慕远反倒开心了,绝对就是好吃,盛阳不敢承认自己做饭这么有本事,所以说句还行自欺欺人,哪里知道盛阳只是怕一夸他他就自已以为了不起,只不过盛阳倒是没想到,夸与不夸,萧慕远的想法都一样灿烂。 盛阳将包袱提回房里,萧慕远一路跟进去,十分好奇,问了句里面装了什么,伸手想碰,让盛阳厉声一斥,别动! 萧慕远给震得缩回手,特别不高兴,还很委屈,以后他要再做饭给盛阳吃,他就是铁柱子家养的大黑猪! 盛阳并不理会他坐那生闷气,说道,去把铁柱子请过来。 萧慕远正火头上,一听盛阳还差遣他,更为恼火,为什么你自己不去? 也行,盛阳挎着包袱,起身要走,你不准跟来。 一听不准跟,萧慕远生气之余却也好奇,他还没见过盛阳这么一脸认真找铁柱子的时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找他做什么? 盛阳不紧不慢答道,把你押给他。 什么?!萧慕远一惊,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听不懂?那我说简单点,我刚不过是想叫你请他过来,我结算一下这几日在他这的吃用,既然你不肯去,那我留你这么不听话的人在身边做什么?不如干脆就把你抵给他凑合做个劳力,这样我也就不用掏钱了,一举两得,不是吗? 萧慕远给他这么正儿八经的态度吓坏了,这些话在萧慕远听来简直丧心病狂,盛阳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真是可恶至极,更可恨的是自己毫无反击之力,打又打不过,逃的话,怎么逃?往哪逃? 萧慕远欲哭无泪。 那、那我现在去叫他进来,你,你还是坐这吧。 盛阳这才满意了,坐回去,在萧慕远出房门之后,从包袱里取了一两银子出来放进怀里的衣兜。 盛阳还是头一回看见萧慕远吓成这样,没想到萧慕远这人脾气招人嫌恶骨子里却很笨,随口吓唬他的也信,盛阳一时反倒不知道该对他有什么看法了。 片刻功夫萧慕远就把铁柱子带来了,随即小心翼翼跟盛阳说道,我把他请过来了,你说话算话,不能把我押了…… 铁柱子对此压根就是一头雾水,小兄弟?什么把你押了? 萧慕远忙不迭坐在盛阳身旁,没什么没什么,是他找你有事呢。 噢,那盛阳兄弟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盛阳将准备好的银锭拿了出来,递给铁柱子,我之前同你约过,待我有钱了,就把在你这的吃用还给你。 铁柱子就了了,原来盛阳一直惦记着这事,萧慕远却是不解,你哪来的钱啊? 这话铁柱子也想问,道,小兄弟问的是,如今你刚到这里,连块地都还没有…… 我将来时穿的衣物都拿去当了,虽然当的不多,但是还你这些钱,还是够的。 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可以当那些衣服呢,诶诶当了多少钱啊? 闭嘴。 可是就算还给我,也不需要这么多啊。 盛阳不答,起身将银两塞他手里,说道,你且拿着,多出来的,当是我接下来要托你帮忙给的酬劳。 帮忙?盛阳兄弟,你遇到什么事了? 萧慕远顿时竖起了耳朵,一心听起了盛阳说的话。 盛阳示意铁柱子先坐下,我想买块地。 萧慕远心里一动,耳朵竖得更尖了。 我想这方面你肯定要比我懂一些的,所以想请你跟我一起物色。 铁柱子一听,了然道,原来是为这事,这个当然可以,只不过买地可不是小事啊,而且要是好地的话,也不便宜。 这个你无需担心,钱这方面我自有分寸。 那行,铁柱子点了点头,今天你赶了一天的路,应该也累了,先休息吧。 明天我领你去村里看看。 第十六章 萧慕远白天刚见过铁柱子的菜地,正新鲜着呢,晚上盛阳就说要买地,一下就兴奋得睡不着,来来回回问盛阳是不是真的要买是不是真有钱买。 一开始盛阳还能恩恩恩回答两声,末了干脆就不搭理他了,嫌烦。 萧慕远典型的一高兴起来就什么都不计较,对盛阳的态度丝毫都不在意,滔滔不绝说着今天他看见铁柱子的菜地多漂亮种了多少东西,就连一颗大白菜都让他觉得万分好看,看得他心痒难耐。 闭目养神的盛阳就把眼睛睁开,一睁开就瞥见萧慕远乐得没边的嘴脸,想说的话暂时搁在了嘴里。 怎么说呢,萧慕远这人脾气坏,脸倒是长得不坏,笑起来的时候还冒些傻气,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娇贵到死的德性,这大概也算是他比较显眼的长处,要是嘴巴安静点的话,至少让人看着还是挺舒坦的。 那我买地,你种。 萧慕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盛阳,就我一个人? 恩。 那你干什么? 你种,我收。 萧慕远不高兴了,凭什么呀,我亏了,不行。 盛阳瞅着他那副信以为真的样子,突然无声一笑。 看不出来,萧慕远不光笑起来的时候冒傻气,不笑的时候也差不离。 你笑什么? 这是萧慕远第一次看清楚盛阳也会笑,虽然笑得不错但是笑得他不明不白。 没什么,说说罢了,熄灯吧。 这还差不多。 俩人头一回相安无事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盛阳就跟着铁柱子进了村,路上铁柱子告诉他,先领他去见村里的李大户,看看他手上的地有没有合适中意的,要的有的话就省事了,不用再跑别的地方。 盛阳闻言,有些好奇,这李大户是? 铁柱子笑了笑,说,他啊,说起来话有点长,他也就是代人卖地的。 代人卖地? 对,他是代一姓苟的富商卖的地,原本村里每户人家都能从官府那分到一块地,但是挺多人都觉得地不大,就想多买或多租一块,都是从他手上来的。 盛阳顿时有些不解,说道,既是富商,那自然应该通晓经商之道,怎么会把钱投在这小山村里,村里人家买地能力有限,他就不怕卖不出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富商的祖先就是从我们村走出去的,入赘一有钱人家当了上门女婿,跟着媳妇的娘家做起了生意,他买地原是想在这修个风水大屋,保他代代子孙经商顺利,但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就不修了,就把所有地都交代给朋友,代他卖了。 盛阳这才了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他这朋友,想必就是李大户了。 是啊,待会见了,叫他李伯就行了。 我知道了。 铁柱子领着盛阳一路直上李大户家,一盏茶时间便到了李大户门口,院里拴着的大黄狗嗅见了陌生人的味道,站起来汪汪汪吠个不停。 李伯,李伯在家吗? 片刻,屋里有人出来了,谁啊? 是我,铁柱子,找您有事。 李伯年过半百,有些驼背,头发已经白得差不多,面容清瘦,满是皱纹,一出来就直盯着盛阳看,这是? 铁柱子将想好的由头说了一遍,这我娘一远房表亲的儿子,来问您看地的。 噢,是这样,那我让大福带你们去吧,这两天我腿疼,走不大远。 诶行,您就先歇着吧,让大福带我们去。 李伯回头将自己儿子叫出来,交代了几句,便回了屋。 大福自小就跟铁柱子玩到大,交情好得不行,一听是铁柱子他娘的远房亲戚,笑道,你刚到我们村吧?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大家相互照应。 盛阳听了,报以一笑,多谢。 行了行了,先别说这些,看地重要,大福你快点带路。 急什么,我先问问他,是打算干什么用的,这样我就不用挨个儿带着看过去了嘛。 也是,盛阳兄弟,你是想干啥的?只是种稻呢还是种种菜啊果子什么的?还是稻子菜苗都种? 盛阳想起昨晚上萧慕远在他耳根子念叨的那些,道,只是想买块菜地而已。 菜地是吧?大福一脸包在他身上的神态,说道,这个好办,我直接领你去看一块,你铁定满意,走吧。 铁柱子拽了拽大福胳膊,偏过头在他耳旁悄声道,你可别拉他去看太好的,万一钱不够你闹得人尴尬。 放心吧我办事那能出这种问题么,走了走了。 萧慕远坐院子里发呆,面前大白鸭扭着个屁股走来走去,时不时伸长了脖子看他。 早上盛阳出门前交代他,占用铁柱子的时间去看地,就得帮着把铁柱子要干的活分担一些,别闲坐着等人回去伺候。 于是萧慕远问了问铁柱子他娘,该干什么,铁柱子他娘自然是说不用的…… 萧慕远琢磨着虽然铁柱子他娘这么说,但是盛阳这关他过不去,干少也是干,做做饭扫扫院子,喂个猪啊鸡鸭还是可以的,好歹能堵盛阳的嘴,也就不管铁柱子他娘怎么拦,让她旁上教着,一个人笨手笨脚勉勉强强把事儿做完了。 现在他在意的是盛阳买地买得怎么样了,买了之后他得过多久才能像铁柱子那样在地里种满东西,他觉得他有好多东西想种啊,他不光要种菜,他还想种点花,只有菜太枯燥了,他要整一片怡情的菜地。 萧慕远不知道,这想法搁盛阳那就一个字,傻。 临做午饭的时候盛阳回来了,铁柱子在后头,跟盛阳交谈着。 萧慕远听他们说找谁拉牛,什么时候就能完事儿,压根没听懂,想问又没敢打断。 盛阳认真听铁柱子说话的样子他还真没见过,那专心致志的,还很谦虚,一点不像跟自个儿在一块的时候那么不耐烦,还特别了不起的样子。 萧慕远心里很不平衡,但是看在地的面子上他忍了。 淘米下锅的时候萧慕远都还能听见两人的交谈没断,一直在沟通些什么,萧慕远烧着饭,择着菜,断断续续没听全。 萧慕远一直忍到了饭后才找盛阳搭上几句。 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盛阳不答反问,你早上帮忙了? 萧慕远忙不迭点点头,盛阳给了个狐疑的眼神。 真的,我做了好多事情。 盛阳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在说地的事情。 萧慕远眼睛一亮,买好了? 恩。 那还有什么可议论的? 地不是说种就能种,更何况还是那么久没耕作过的地,要先翻地。 萧慕远自然还是不懂,那,那要怎么翻啊? 盛阳瞥一眼他,一起去你不就知道了? 啊? 怎么? 萧慕远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会很辛苦吗? 干活有不辛苦的吗? 萧慕远给他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我先说啊,我、我的脚只是不大疼,但是伤还没好,如、如果太辛苦,你不能怨我帮不上忙。 盛阳打心底里嘁了一声,就萧慕远那点小伤,也就萧慕远当回事儿。 你放心,你的伤要是不治了,我定会将你风光大葬。 待会就跟我去地里。 第十七章 萧慕远拎着水袋跟在盛阳后头,一路上心里又紧张又不情愿,盛阳该不会让他干非常粗重的活吧?翻地翻地,把地翻过来,这词儿听起来就不是小事,铁定是很折磨人的差事。 盛阳见他从出门开始就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不悦,他就不喜欢萧慕远一提起做事就没精神的德行,好吃懒做真没骂错他。 你有没有好好把路记下来? 萧慕远正神游,冷不丁给盛阳的盛阳叫清醒了,什、什么? 盛阳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出来之前我就交代你要把路记脑子里,以后才知道怎么走,你竟然忘了? 没没没、没忘,我记着呢,记着呢。 萧慕远不敢再分心,回头瞅了眼来时的路,倒也不复杂,一条小路通到底,一眼就能看见铁柱子的家。 就是爬这坡爬得有些辛苦,没走多久萧慕远就开始喘大气,水袋也拎得摇摇晃晃。 路面渐渐开始有些宽阔,能容下两个人并肩行走,这会爬完坡,不出十步开始下坡,视野里出现了大片的菜田,放眼望去划分得十分齐整,种的东西层出不穷,这让萧慕远想起了铁柱子家的菜地。 路过这片大田地,盛阳往右一拐,过了座小木桥,直走几十来步之后便停下了。 萧慕远心想可算是到了,一屁股坐地上想休息会。 盛阳,你买的地在哪儿啊? 盛阳不答,伸手指了个地方。 萧慕远顺着一看,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有条小水沟,水还挺干净,沟对面是一片黑黄黑黄的土地,冒着不少杂草,地面瞅着比铁柱子的菜园还要大一些。 萧慕远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那一整块都是啊? 恩,盛阳打开水袋喝了口水,又说,你我现在呆着的这块也是。 萧慕远一愣,随即打量起自个儿坐着的地方,你买两块地做什么? 盛阳居高临下瞥他一眼,问了萧慕远一句话,你打算睡地里? 不是有铁柱子家可以睡嘛? 盛阳就觉得萧慕远的脑子里肯定缺根弦,他说这么明白了还没听懂,你打算一辈子睡铁柱子家? 萧慕远盯着盛阳想了好一会,突然间恍然大悟,高兴道,你的意思是要盖房子? …… 可是哪来的钱盖房子啊? 盛阳心想萧慕远的蠢病还不是太重,还知道考虑钱的事情,刚花钱买了地,自然没足够的钱盖好房子,暂且搭个茅屋挡挡风,待日后荷包不萧条了,再重新盖。 噢,茅屋是什么样的? 比铁柱子的牛棚好一些。 …… 萧慕远的心刹那间就掉进山沟里了,心想他死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戴上一堆值钱的东西呢?这样一来他就不用住茅屋了,盖座府邸都不成问题。 盛阳,真的要这样啊? 你也可以自己去找住处。 萧慕远萎靡不振地坐地上开始神伤,他再也不嫌弃铁柱子的家了,比起茅屋铁柱子的家真是漂亮,以后要是有机会他还去那蹭一晚上睡睡,安慰安慰自个儿。 盛阳见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蹲下来看他,瞅见他比知道要干活时还苦大仇深的脸,顿时有些好笑,恩?没哭啊? 萧慕远被损得心有不甘,恼道,多大点事哭什么?! 盛阳乐了,伸手一捏萧慕远气鼓鼓的脸,手劲之大,捏得萧慕远都疼了,盛阳却轻声一笑。 你捏我做什么?很疼啊! 盛阳鲜见地说起了笑,看你脸都气大了,帮你捏回去。 萧慕远不高不兴拍开他的手,盛阳这混球就只会笑话他,他造了什么孽要跟盛阳呆一块过日子,这辈子看来还是得做个好人,给下辈子积点福。 行了,多大点事情你在生什么气? 谁说我在生气?! 盛阳懒得多辩,告诉他这几天还是暂住铁柱子家里,要把地翻好了,把茅屋盖上了,才会从铁柱子家搬过来。 真的? 恩。 萧慕远的心情这才有些缓解,盛阳又道,但是你也别闲着,我不指望你帮大忙,最起码你得知道送饭。 送饭? 盛阳瞄他一眼,说,干活不需要吃饭? 闻言萧慕远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做饭而已,太简单了,我知道了。 说到这又想起刚盛阳说过的话,萧慕远小心翼翼又问了句,你刚才说,不指望我帮大忙,那是不是我只要帮帮小忙就可以了? 盛阳听他这话,又气又好笑,萧慕远这人还真是见缝就钻,能不干活就不干,那得看你表现。 两人正说着话,盛阳突然站起来朝木桥的方向招了招手,萧慕远扭头一看,铁柱子牵着头大黄牛,提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过了木桥,往这走来。 他手上拿的什么? 犁具。 萧慕远听都没听过,干什么用的? 你说我们来这是干什么的? 萧慕远带着稀奇的眼神看着铁柱子手上的犁具,就用这个怪东西?它能翻地? 盛阳见铁柱子走近了,迎上前牵过他手中的牛绳,说,带你来就是让你长见识的,你睁大眼睛看着就是。 萧慕远觉着这牛长得不太一样,铁柱子的牛什么时候角这么粗了,铁柱子,这牛不是你的吧?看着不像啊。 铁柱子听了,哈哈一笑,夸了句萧慕远眼神不错,这是午伯家的牛,干活可利索了。 那你的牛呢? 嗨我事前不知道盛阳兄弟要买地,借给别人了。 盛阳将牛赶进地里,铁柱子跟在后边下去,萧慕远揣着颗好奇的心,蹲在水沟旁看着铁柱子将一根弯作弓形的圆木套在牛背一处拱起的地方,跟着站在地里四处看了看,最终挑了块地方,将那带着铁块的木架狠狠插进地,接着把牛往前方赶了几步,跟着牛的脚步摇动木架,不一会木架四周的土地便开始松动了,铁柱子将木架拔起来,再插了一次,直到木架不再陷土地里纹丝不动,这才吆喝着用藤条碰了碰牛屁股。 黄牛就像听懂了铁柱子的意思,缓缓朝着前方开始走,铁柱子扶着木架在后边,原本干硬的土地渐渐被翻出了条沟,杂草被连根犁起,掺在被翻出来的泥土里堆在了边上。 萧慕远几时见过这种农活,看得眼睛都顾不上眨,满腹新鲜与稀奇,这东西好像很好用,翻土好厉害。 犁具铁柱子家也有,只是你不曾注意罢了,插土里的叫铲头,那块铁和锄头的刃是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 听铁柱子说的。 那真奇怪,既然这东西比锄头好用,那还要锄头干什么呢? 盛阳盯着犁地的铁柱子,说,你倒是想得挺美,牛都是犁大田的,像这种菜园通常都用锄头翻,但是铁柱子说这地长年无人耕种,地都实了,既干又硬,拿锄头翻翻个三天都不一定翻得好,得拉牛来犁才翻得动。 原来是这样,萧慕远了然,随即发现了个问题,诶你说这地又干又硬,那是不是说这地不好啊? 那倒未必,铁柱子看过了,这块地的土质种稻差点,但若只是种菜,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哇那岂不是很贵? 是比普通的地贵些,但是比我预想的便宜,这样也好,搭完茅屋才能有点余钱,不至于饿死。 话完盛阳退到旁上,脱了鞋,踩着有些扎人的土地走到铁柱子跟前。 萧慕远不明白盛阳想干什么,而后一听盛阳跟铁柱子说的话,萧慕远的心情就惊讶到了极点。 盛阳跟铁柱子说,让我试试吧。 铁柱子笑了笑,说道,盛阳兄弟,你行嘛?这活可不轻巧。 萧慕远忍不住也道,就是,你行吗? 盛阳微微一笑道,无妨,凡事总得试试才会懂。 铁柱子看着他认真的眼,心想这公子哥还总出乎他意料。 那行,就让你试试吧。 第十八章 萧慕远是真没想到盛阳说做就做,他还以为盛阳只是说说而已。 铁柱子把位子让出来,让盛阳站过去,手把手教他怎么扶铲头才能稳,怎么使力才不会让铲头偏,盛阳照他说的做,走了几步铁柱子就直喊歪了歪了。 盛阳停下来,调整了下铲头的方向,学着铁柱子那样将力气压在铲头木架的中央,往前方使劲一推,再走了几步,铁柱子这才说道,行了,就照这样走过去,其实午伯的牛算是特别伶俐的了,用它犁地很轻松的,你不用吆喝它它都知道该怎么走,你只管握好手里的就行。 盛阳道他明白了,有样学样犁起了地,起初还不是特别难,到了底时盛阳才知道难处所在,他拐不过弯。 黄牛停在原地嚼着嘴里的草,呼哧呼哧吐着气,铲头陷在地里动弹不得,盛阳摇晃几下也没见松动,铁柱子见状,忙不迭追上去,别摇,往后退退看。 盛阳依言拉着木架,朝自己的方向拖动几下,铲头果不然就能动了,铁柱子伸手一摸,笑道,碰到大石头了,当心点就行。 盛阳扶着木架勉勉强强拐出个弯,铁柱子抬脚探了探拐弯处犁出来的沟,说道,这没犁匀,等会过来的时候仔细点弄,应该就差不多了。 说完回头朝看傻了的萧慕远招呼,小兄弟,先别愣着,过来把这些翻出来的草收到一起,堆起来,有用处的。 萧慕远回过神,一听只是这等小差事,也没犹豫,当下也要脱鞋进去。 鞋就别脱了,你脚底伤口还没全好呢,要是又进了土,回头有的你难受。 那我把水拿过来先。 萧慕远回身将刚丢在另一块地上的俩水袋揣上,这才下了地。 今儿个的太阳比平日大了许多,阳光灼热,不一会盛阳就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浑身都给汗湿透了。 萧慕远跟在他后边捡草,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汗湿的背,还能透过湿了的衣裳看见他后背颜色跟铁柱子喂鸡鸭的麦皮是一样的。 萧慕远看着盛阳只要手一动,后背琵琶骨上那两块结实的肉也跟着动起来,再想想自个儿浑身上下软趴趴的身板,萧慕远顿时有些不甘,他要是有盛阳的身架子他才不会害怕盛阳,哼。 犁了小半天,盛阳才算是把地翻了一遍,气息粗重地往木架一坐,抬手朝脸上一抹,全是湿淋淋的汗。 铁柱子打心眼里算是对盛阳刮目相看了,头一回干这种活都能不叫一声苦,愣是从头干到底了,盛阳兄弟,我看行了,你先休息一会,这第二遍我来帮你。 萧慕远有些惊讶,脱口道,第二遍?还要犁第二遍?为什么啊? 他光是捡个草都快被晒晕了,还来? 哈哈,小兄弟,这你就不懂了,犁地哪有犁一遍就成的道理,更何况还是那么久没种的地,最少都得来个四五遍才能说是犁彻底了。 萧慕远听了,手脚顿时软了一大截,坐在刚拾出来的草堆上仰天长叹,那岂不是要很晚才能回去? 铁柱子手脚麻利的牵过牛,掉了个头,从另一头犁过来,你别着急,干活得有耐心,而且这犁地最辛苦的还是第一遍,接下来的都很快了,你要是累了,先和盛阳兄弟喝口水休息一下吧,反正草也捡得差不多了,等会再来收收尾就行。 好啊好啊,那我先休息了啊。 萧慕远高兴得眉开眼笑,抓起水袋灌了一口就和盛阳坐到了一块。 盛阳满头满脸都是汗,坐在那一动不动,这是萧慕远第一次听见盛阳喘大气,他还以为盛阳就是辛苦死了都不会吭一声。 你怎么不喝水? 那是柱子喝的。 萧慕远不理解,水带来就是给所有人喝的吧?怎么还分谁喝的? 我不习惯。 萧慕远还是不能理解,不习惯?不习惯什么? …… 怎么不说话了? 盛阳瞅他是真不明白,这才道,他喝过,我不习惯,听懂了? 萧慕远听懂却也不懂,那你打算不喝水?渴死的话我不管你的啊。 盛阳扭头看他,说,你手上这个是我刚才喝的那袋,就没说过有你的份。 萧慕远不乐意了,凭什么啊?我又不是没干活。 盛阳没理他,问,你刚喝的时候用嘴碰了么? 萧慕远就傻了,不用嘴我怎么喝?你喝水不用嘴啊? 这下换盛阳有些不高兴了,将萧慕远手里的水袋拿过来,趁其不备,一手捏开他的嘴一手举着水袋往他嘴里倒了一口。 萧慕远扶着盛阳大腿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完了特别生气,你干什么?! 盛阳不惊不动答道,这样就不会碰到嘴了,等会你就这么喝。 这是萧慕远听过的最好笑的要求了,我为什么得听你的? 不满就去喝铁柱子那袋。 那你早说不完了非得呛我才高兴啊?! 不这样你不长记性。 你…… 萧慕远往胸口一捶,替自己顺气,他迟早要给盛阳气成短命,要真那样他做鬼都不放过盛阳。 太过分了! 铁柱子轻轻松松犁完了第二趟,盛阳没好意思让他继续第三趟,要他过去喝点水休息一会,趁他坐下的当口站起来,自个儿犁起来了。 铁柱子没想盛阳手脚这么快,那心情岂止是出乎意料能形容得了的,盛阳兄弟,你不多休息会? 没事,早点把活干完早点回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干活还是尽力就好,第一次干这种活别太赶了,要不然会很累的。 多谢关心,我自会量力而行。 那行吧,你要是撑不住了就告诉我,这点忙我还是帮得上的。 恩,多谢。 有了第一遍练手,加上铁柱子第二遍犁得细,这一趟盛阳轻松了不少,连着来回犁了两遍,才交给铁柱子犁最后一趟。 太阳渐渐偏西,盛阳喝着水突然想起什么,扭头跟萧慕远道,你先回去吧。 萧慕远真怀疑自个儿听错了,盛阳这么心善?我?先回去? 恩,回去做饭。 萧慕远就明白自个儿想太多了。 铁柱子站在不远处插话道,不用了,出门的时候我跟我娘交代过了,晚饭她会做的。 闻言盛阳顿觉不妥,这样不太好。 嗨没什么不好的,我娘那身子骨别说做饭,挑担水都稳当当的,盛阳兄弟,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拘谨了,小兄弟这两天也替我家做过饭不是,就当抵消了嘛。 萧慕远心中感叹了声,这才是人话。 盛阳没再说什么,要萧慕远别干坐着,刚铁柱子交代捡草也得收尾,赶紧跟上去。 萧慕远原就打算喝完这口水就去,可一听盛阳发号施令他就不舒服,没好气回了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盛阳正乏头上,没理会他的态度,坐那闭着眼睛休息。 几个人忙活到夕阳西下才收了工,萧慕远只觉得自个儿弯了一下午的腰捡草,就快断成两截了,回来的路上搭着盛阳的肩膀可怜兮兮哀嚎了一路,直把盛阳嚎得烦了,一晚上没给好脸色。 铁柱子告诉他俩地翻好了,暂时不用干别的,让地晒上两天,就能开始收拾收拾种东西了,萧慕远一听,顿时忘了腰疼的茬,一心计划起要在地里种什么。 当天夜里刮起了大风,吹得呼呼直响,萧慕远梦里念叨着他的萝卜白菜,冷得一哆嗦,翻身缩被子里抱着盛阳取了一晚上的暖。 次日,天降大雨。 第十九章 萧慕远坐门口跟盛阳干瞪眼,大雨连着下了三天,空气里尽是潮湿的味道,萧慕远打小就不喜欢雨天,这会又因为下雨耽误了铁柱子说的晒地,心里那个惆怅,铺天盖地。 盛阳也有些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雨水把计划都打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 铁柱子冒着劈里啪啦下不停的雨水冲进来,将手里喂猪的木桶撂下,蹲在门口擦起了脸,说,我说那天怎么突然反常得那样厉害,热得不行,原来是要来这场大雨了。 萧慕远闷闷不乐问了句,那这要下多久啊? 铁柱子给问倒了,哈哈一笑,这我可不懂说,你问问老天爷吧。 那要照这样下去,我们的地岂不就白翻啦? 白翻倒说不上,等天晴了,用锄头松松就行了,到时候我帮你们一起弄,很快的。 萧慕远这才有些高兴了。 雨水到了晚上愈发多了起来,雷声轰轰,风雨交加的,萧慕远越睡越冷,往被窝里越钻越深,盛阳恍惚里觉着有团毛毛的东西堵在自个儿颈窝,怪痒痒的,这就伸手去掸,没想一摸居然摸到萧慕远的脑袋,冷不丁就吓醒了,睁眼一看发现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盛阳四处摸了摸,察觉萧慕远只是一整个人睡进了被子里,缩在他身侧,没甚异样,那点惊吓才散了。 窗外忽然起了一声惊雷,白花花的闪电照亮了一整个夜空,萧慕远熟睡里给惊了一跳,但是没醒…… 盛阳就有点佩服萧慕远睡觉的本事了。 萧慕远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盛阳觉得这样闷被窝里睡不好,抓着他的肩膀往上拽了拽,让他把脑袋露出来,萧慕远估计正做梦,一个激灵抓着盛阳的手哼哼唧唧没完,却没见醒。 盛阳想把手抽出来,没想萧慕远这会却跟力大无穷似的,抓得死紧,干活时都没见他这么卖力过。 盛阳挣了几下,没挣脱,也就懒得再动,躺下接着睡了。 次日清晨萧慕远醒来之后一脸满足,他真是很久很久……没做过这样好的梦了。 陪周公喝喝茶,吃吃点心,末了还留周公府上吃了顿饭,周公端了盆红烧猪蹄,自个儿吃的那个开心啊,嘴里叼一个手里抓一个,人生得此也该无憾了。 唔……这么说起来似乎也确实好久没沾过荤腥了,天天粗茶淡饭真是悲苦,萧慕远四仰八叉躺床上把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都想了一遍,馋得直咽口水。 盛阳推门进来就看见萧慕远睁着眼睛盯着房梁发呆,喉结时不时上下动几下,咕噜咕噜的,盛阳打心底里透着一股嫌弃。 萧慕远没多久便发现了盛阳的存在,心里很是惊讶,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盛阳居然没板起脸训他睡到日晒三竿还不起床,不过想想也是,下大雨呢,哪儿来的太阳。 萧慕远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瞅着盛阳在柜子里取了块布,折好了拿在手里,转身出去。 你去哪? 盛阳头都不带回一下,你不是已经睡死了吗。 萧慕远突然发现窗外不像这两天下雨时那般嘈杂,扭头一卡,了不得了,雨停了。 遂压根顾不上在意盛阳的态度,满心欢喜说道,雨停了盛阳! 盛阳道他没瞎,不用说他也知道。 那咱们的地是不是可以收拾了? 还不行。 萧慕远跳下床,为什么啊? 铁柱子说为免天色有变,再看一天,如若明天是个晴天,那就行了。 萧慕远了然,噢一声,随即又问,那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盛阳念在他虽然喜欢躲懒却不忘惦记翻地的茬,没像以往那样嫌他烦,照实答道,我去一趟镇上。 去镇上做什么? 拿东西。 萧慕远好奇了,拿什么东西啊? 回来你就知道了。 你不带我去吗? 盛阳瞥他一眼,淡淡道,带你去做什么? …… 萧慕远套上外衫,伤愈的脚已经能快步行走,带我去吧,要不然我一个人呆在这什么都干不了,多无趣啊。 …… 你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 不要。 …… 盛阳说着就要走,萧慕远哪肯作罢,死皮赖脸跟在后头念叨,盛阳不肯带自己去的地方,一定是好地方,盛阳不肯带自己去拿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盛阳烦不胜烦。 铁柱子看见俩人结伴出门,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盛阳说就去镇上取点东西,再磨叽最多两个时辰就完事了。 铁柱子应了声好,牵着自家黄牛上山去了。 盛阳一本正经跟萧慕远交代,路上不准吵闹,不准动不动就要休息,也不准烦他,但凡犯了当中一条就不让他跟。 萧慕远一心想跟他去镇上转转,哪有不答应的理儿,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 盛阳这才没再说话,走在前头。 一路上萧慕远蹦躂得比蚂蚱还欢,头顶是晴空,脚底是细草,闻的是野花香,走的是林间小道,听的是清风鸟语,他还是头一回出这样远的门,以前活着的时候从没这么觉得天大地大,走哪儿都能安家。 盛阳见他自娱自乐果真没来烦自个儿,倒也舒心,偶尔两人交谈几句给的脸色也不错,盛阳心想这样也不错,相安无事的。 只可惜好花不常开,再过一会,盛阳就发现自个儿实在是太轻敌了。 盛阳,我好渴啊,好像都没看到有小河了。 …… 盛阳,我肚子饿了,你出门前带吃的没? …… 盛阳,走了这么久了可以休息一下了吧? 盛阳什么都没说,回头想狠狠瞪萧慕远一眼,却发现萧慕远根本没跟上来,抱着肚子蹲在路上,一脸难受。 …… 盛阳倒了几步,站在萧慕远面前。 萧慕远知道他这是问自个儿死活来了,抬脸说道,我饿得肚子疼。 盛阳想起萧慕远洗漱之后没顾上吃饭就跟着他出门了,腹中空空走了这大半的路程,疼倒也不稀奇。 起来。 萧慕远没想盛阳这么无动于衷,哭丧着脸说,好疼啊…… 盛阳还是那俩字,起来。 ……萧慕远乖乖站起来,盛阳转身就走。 萧慕远几时饿肚子饿成这样过,心下是万分难过,慢吞吞跟着盛阳。 盛阳不咸不淡来了句,你要是不想吃东西,就慢慢走吧。 萧慕远闻言精神一振,去哪里吃? 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盛阳该不会是想让他啃树皮吧。 再罗嗦就回去。 萧慕远没辙,除了后悔跟盛阳一块出门,也才明白一件事,原来镇上要走这么远啊……都不知道盛阳之前是怎么走到城里的…… 但是萧慕远没多少时间细想盛阳之前多不容易,因为他很快又有了新的问题,并且这问题非常之严重。 他想出恭。 第二十章 当盛阳得知他这个需求之后,依然面不改色,抛出俩字,忍着。 …… 萧慕远对着盛阳眼睛里的嫌恶万分委屈,他也不想出这种状况,只不过事出突然,他也很无奈,盛阳未免太没同情心。 盛阳又说,到了镇上就有地儿解决了。 于是萧慕远哪还有适才闲散的样子,催着盛阳走快些,他憋不住了。 盛阳看目的达到了,也不计较他口气,立马脚下生风,快得萧慕远险些跟不上。 两人抵达镇上的时间比盛阳预料的还要早,萧慕远这人就得逼,不逼不上道。 盛阳丢出枚铜板买了几张纸,塞萧慕远手里边告诉他茅厕在哪。 萧慕远犹犹豫豫看了眼人来人往陌生的四周,小声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盛阳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在路边的茶摊坐下,不说话。 萧慕远见他这反应,没敢再说什么,照着盛阳指的路直奔茅房。 盛阳问老板要了两碗茶,坐在那等。 约莫一炷香的时分,萧慕远终于神清气爽归来,一坐下就嚷嚷什么时候去吃东西,他蹲了茅房之后感觉更饿了。 盛阳把桌上的茶推一碗给他,不紧不慢道,取完东西再吃也不迟。 萧慕远哪能坐得住,火急火燎道,那咱们现在就走吧? 急什么?喝完再走。 一碗茶一文钱,虽然不贵可也不至于得浪费,盛阳心想他可不是有钱人了。 萧慕远没再罗嗦,早点喝完早走人,他是真快饿趴下了。 盛阳见他端起茶碗咕噜几声就喝干净了,这才站起身,结了帐,领着去往成衣店。 成衣店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了盛阳,堆着笑脸迎了上来,问着是来取衣服的吧。 盛阳点了点头,嗯一声。 伙计眉开眼笑要他稍等,他这就把衣服拿出来。 萧慕远打从走到成衣店门口时就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盛阳会是来这取东西,现下一听,更是有些讶异,原来你在这做了衣服啊? 盛阳没吱声,站在那等伙计出来。 萧慕远看着铺子里吊着的那些艳的素的各色衣裳,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也想做衣服,铁柱子家的衣服布好粗,还硬,可是他没钱。 想他以往龙袍加身,什么绫罗绸缎没见过,哪会艳羡这种普通布料做出来的衣裳,巨大的落差感一下就罩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伙计小会功夫就抱着几件衣服从里头出来了,放在柜台上,说不多不少整好一人做了三套,还剩下小块布头,都在这里了。 萧慕远正感伤的心情一顿,脑袋里一个激灵。 刚伙计说啥?一人做了三套?盛阳不是只做他一个人的份儿啊?还有三套做给谁?给自个儿的吗? 萧慕远有些惊喜也有些不确定,眼睛里的神采却是写满了给我吧给我吧。 盛阳默不作声翻看着那些衣裳,没发现有甚不好的地方之后,把小一些的三套衣裳挑出来,丢给萧慕远,要他套上试试,看尺寸如何。 萧慕远一瞅这真是给自己的东西,乐得脸上都开花了,抄起来就往身上比划,还挺合适,心里顿时高兴坏了。 末了萧慕远也觉着奇怪,自个儿又没来量过身,盛阳是怎么知道自己尺寸的? 萧慕远这么想,就这么问,盛阳回答得很详细,说当时门口有个乞丐,和萧慕远身形差不多,他原是好心想做给那乞丐穿的,只不过今儿一来发现那乞丐不见了,便宜就让萧慕远捡走了。 萧慕远只当盛阳是在放屁,他是不会相信盛阳这种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人会那么好心做衣服给乞丐穿的,遂依旧高兴得心花怒放。 盛阳结了余钱,将衣裳叠进自个儿带来的粗布里,扎成包袱背上,转身就出了铺门。 萧慕远屁颠屁颠跟在后边,全然没了适才的怨气,他发现盛阳也没那么糟,让他很是出乎意料。 盛阳领着他进了家小酒馆,要了两份米饭,又点了三样素菜,坐他对面的萧慕远顿时有些坐不住,问道,不点其他的啦? 盛阳看一眼他,扭头跟小二说,就要这些了。 好!。 时值正午,馆子里热热闹闹,多的是吃饭喝酒的人,隔壁桌上了盆红烧肉,色香俱全,萧慕远闻着空气里传过来的肉香,肚子里馋虫顿时就被勾上来了,馋得直咽口水,心痒难耐。 盛阳…… 盛阳没吭声。 萧慕远又叫了声,盛阳抬眼皮子看他。 萧慕远小心翼翼说了句,我想吃肉。 盛阳看着他,简洁道,没钱。 萧慕远就厌了。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萧慕远那叫一个食之无味,他已经很多天没沾过荤了,想想还真是惆怅,以前还是皇帝的时候,天天山珍海味,吃什么都觉着腻味,现在不过一盆红烧肉,就能把他勾得食指大动,萧慕远无声叹了口气,往嘴里填了口饭。 盛阳瞅他一副难受劲儿,跟咽砒霜似的,说,你要是不想吃,那就把碗放下。 萧慕远一听,连连道,吃,吃,怎么会不想吃,我都快饿死了。 盛阳又看了他两眼,不知琢磨了些什么,接着问,你真那么想吃肉? 萧慕远听他这么问,心下觉着有戏,却也疑惑,可是……你不是说没钱了么? 盛阳默不作声吃了几口饭,答道,我原是打算回去的时候雇辆牛车,如果你要吃的话,那咱们就只能走回去,你自己想清楚吧。 萧慕远闻言顿时有些犹豫,他是想吃肉,可他也不想走着回去……他想吃饱喝足坐着车轻轻松松回去…… 盛阳依旧不紧不慢吃着饭,一碗饭快见底的时候,萧慕远终于一咬牙一横心,说,他要吃肉。 盛阳听了,恩一声,又说,还有一个要求。 萧慕远压根没料到他话没说完,什么? 盛阳抬头盯他一眼,道,以后干活,不能偷懒。 ……萧慕远还以为他有什么大要求一听是这个,顿时松了口气,心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当前先把肉吃进肚子里才是首要,于是诚恳地点了点头,保证他以后一定好好干活。 盛阳这才问小二点了盆红烧肉,萧慕远索性停下不吃了,眼巴巴等着小二上肉。 盛阳觉着萧慕远可真没出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也挺好,最起码他没要求吃鲍参翅肚,不过一点猪肉罢了,好打发,也省钱。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说到做到,干活不偷懒。 回去的时候萧慕远当真毫无怨言,乖乖走路,不喊累不叫苦,摸着肚子一脸灿烂说他吃得好撑,要能天天吃肉该有多好。 盛阳依旧跟来时那样无声地走在前头,一听这话不再沉默,说着萧慕远要能不惹他生气,吃肉不难。 萧慕远满脑袋都还是中午红烧肉的滋味,闻言下意识问了句此话当真,跟着开始傻乎乎犹豫往后的日子要不要听盛阳的话,以前都只有别人不敢惹他生气,现下突然要他换立场,就为了吃块肉,吃肉哪里不难了,盛阳真站着说话不腰疼。 两人在临傍晚的时候到的铁柱子家,萧慕远以往坐惯了皇撵软轿,不曾走过这样久的路,现下两腿酸软,乏得连话都不爱说了,晚饭草草吃了一碗就回屋睡下了。 次日依然晴空万里,铁柱子扛上锄头就要跟盛阳一块下地,萧慕远还睡在床上一动不动。 铁柱子喊了几次,萧慕远还没醒,盛阳就要铁柱子退开,上前狠狠一拧萧慕远小腿肚子。 萧慕远立马就睁眼了,疼得嗷嗷叫,干什么干什么?! 盛阳告诉他自个儿要和铁柱子下地,铁柱子她娘今天去村里秀娘家帮忙缝被褥,一会没人喊他起,怕他不记得送饭,萧慕远揉着眼睛说他知道了,盛阳见状不放心,又叮了两遍,萧慕远一个劲点头,盛阳这才跟铁柱子出了门。 萧慕远看了眼窗外,觉着还早,心想再睡一会就起来做饭也不迟,于是等盛阳的脚步声远了,倒头接着睡。 这一睡,直到日晒三竿都没再睁开过眼。 当萧慕远给正午刺眼的阳光扎醒过来时,下意识一个激灵,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弹起来,一拍脑门。 坏了! 第二十一章 盛阳的脸色很难看。 他和铁柱子一早在地里忙活到现在,粒米未进。 因为前些天下雨的关系,原翻松了的的土地都实了,并且又湿又黏,用锄头翻起来很是费劲,铁柱子说现翻着让太阳晒一晒,明天再来开田垄,要不土太湿了容易长小草,以后种菜麻烦,这些他都觉着没什么,他现在只觉得非常失策。 昨儿那盆红烧肉他真不如喂给狗吃。 铁柱子光着膀子坐田埂上,一身大汗,摘了片大草叶扇风,心想萧慕远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个时候了还没见着个人影,扭头一看盛阳一脸阴郁,给吓了一跳,立马又把那点抱怨咽回去了,笑道,盛阳兄弟,反正等会只要再翻一次就能完事儿了,不如咱们回去吃吧,一样的。 盛阳瞥了眼来的方向,说,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我倒要看看他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才出现。 …… 铁柱子便不再劝,处了这么些天多多少少也知道,盛阳是个硬脾气。 萧慕远一醒来顾不上洗漱就在厨房里火急火燎,手忙脚乱。 原是想着赶紧补救补救自个儿的过失,结果没想越急越乱,烧焦了一锅饭不说,手心都给热腾腾的锅沿烫出了几个泡,疼得不行。 萧慕远心里那个着急,都快起火了,折腾到太阳开始挪位子了才算是把饭菜做出来了。 萧慕远哪敢懈怠,盖好食篮提上就冲出大门,一路直奔盛阳买下的地。 盛阳饿着肚子开始做最后的翻土,铁柱子也饿得肚子咕咕叫,可一看盛阳这么固执,也有些于心不忍,抄起锄头依然给搭把手。 翻着翻着铁柱子直起身擦了把汗,眼神不经意往路上一瞥,顿时精神一振,了不得了,那不就是萧慕远么?! 盛阳兄弟,你别气了,小兄弟来了,看。 盛阳一听,挺了手里的动作,回身一瞅,还真是,盛阳心里那些火气就跟随时都能喷出来,忍住了,他可不会让萧慕远只是挨顿骂这么简单。 你这晚饭还送得真早。 萧慕远赶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赶到了,一听盛阳这么拐着弯嘲讽自个儿,结结巴巴张嘴解释,无非是说他不小心睡过头了不是故意送这么晚云云。 盛阳听得那叫一个窝火,憋着没发作,把锄头放好,蹲不远处的小水沟洗干净手,转身来掀食篮的布。 这一掀,盛阳的火想不发也不行,食篮里的碟子东倒西歪,菜洒了大半,汤水淋淋洒洒湿了一整个篮子底。 萧慕远起初不明白为什么盛阳的脸色在见了饭菜之后更难看,凑近了之后就明白了,也傻眼了,连连解释他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拎着走的时候太急了,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盛阳毛了,斥道,你若是早起,需要走这么急吗?! 萧慕远尽管自知理亏,给盛阳这么一训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除了母后他就没被谁这么大声训过,也没人敢这么训他,更何况为了做这顿饭他也没讨到甚便宜,手心都还火辣辣疼着呢,遂回了嘴,说他又不是故意的。 盛阳一听更毛了,行事素来以和为贵的铁柱子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忙不迭出来打圆场,说着既然都饿了,那就先凑合吃吧,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盛阳沉默,没再多言,却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碗筷呢? 铁柱子跟萧慕远都愣了,随即萧慕远反应过来,这下是没了刚才那股子气焰,心虚了起来,可、可能是我走太匆忙,忘、忘了…… …… 盛阳就想要不是铁柱子在,他可真想拧断萧慕远的脖子。 饭没吃成,活还得继续,只是盛阳彻底当萧慕远不存在,期间不论萧慕远主动跟他说什么话他都不搭理,埋头苦干。 萧慕远不能说不知道盛阳心情不好,仔细想想他的确有错在先,是个人干了那么久的活都会累会饿,虽然他也还没吃东西,可是好歹是呆家里睡觉,什么都没干,可他真不是故意的,昨天走了那么多的路,一回来就累得慌,他只是单纯想补个觉,没想到一补就过头了,他也有在反省,就是盛阳老这么不理他,让他心里直发虚。 盛阳该不会从此都不管他了,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一想到这萧慕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开始沉默了。 这种时候,既然盛阳不爱听自己说话,那就不说了吧,今儿已经把盛阳惹得够生气了,再惹就出事儿了。 两人一直到晚上饭桌上都还相对无言,铁柱子对此也爱莫能助,谁让萧慕远这回确实挺让人糟心,盛阳脾气又硬,能这么快消气才叫怪。 萧慕远忐忑不安等到了深夜,昏昏欲睡的当口,盛阳终于肯跟他说话了,而且一开口就让萧慕远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说,我们谈谈吧。 说着就要出门,萧慕远傻了,不好的预感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谈谈?盛阳要和他谈什么?难道是要和他分道扬镳?哎不至于吧这事儿他知道错了啊! 铁柱子见两人这么晚还要出去,心想不太妙,盛阳这是打算把萧慕远拉出去揍一顿吗?哎不至于啊其实这事儿虽然不小可也不算大啊! 盛阳兄弟,你们要去哪? 盛阳头都不带回一下,说道,我有事要和他说,一会就回来。 都这么晚了…… 盛阳没让他把话说完,打断道,多谢关心,我们只是去一小会,不会太久。 铁柱子还能说啥呢。 萧慕远跟在盛阳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声,就怕盛阳听见自个儿的呼吸都觉得刺耳,四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听得见。 盛阳领着萧慕远朝一个方向走了小段路,一声不吭,萧慕远很奇怪,盛阳不是说要谈谈吗?为什么不说话呢? 而没等萧慕远跟盛阳问清楚,一直走在前头的盛阳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萧慕远眼前一黑。 再醒过来的时候,萧慕远只觉得劲后一阵发麻的疼,可一睁眼看清楚周边环境,顿时整个人都呆了。 这地方陌生得他害怕,是片小树林,一轮明月吊在顶空,月光照下来,依稀能看见树林里的小道,阴森森的,时不时有鸟飞过,叫上几声,在这夜深人静里显得格外诡异。 萧慕远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毛骨悚然,下意识要找盛阳,可身边前后左右一瞧,别说人,就个鬼影子都没有。 萧慕远彻底吓着了,连滚带爬想站起来,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回去。 盛阳?盛阳?!! 林子里传出几声回声,回荡在林子上方的夜空,衬着风声鸟叫,渗人得很。 萧慕远又惊又怕,想往前走,走出这个地方,脚步却在向后退。 冷不丁树梢上飞下来只看不清模样的东西,打他脑袋顶掠过,立马吓得他抱头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萧慕远屏息凝神,察觉身旁再无异动之后,慌忙想逃,结果脚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萧慕远发现风一吹脸上凉凉的,闹不太明白,伸手一抹,才发现自个儿居然被吓哭了。 第二十二章 萧慕远其实不想看不起自己,人么,谁没被吓哭过,谁不会害怕不是,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就是自个儿这眼泪好像掉得太多了点儿,怎么擦都擦不完。 萧慕远脑子里想的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忙的是坐地上擦眼泪,还脚软,不看不起自个儿都不行。 一开始还哭得没声儿,渐渐的那嗓子就跟打雷似的鬼哭狼嚎,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他就在这鬼地方了,盛阳明明和他一起的,却不见了。 呜呜呜……盛阳,你到底死哪去了! 盛阳一定是故意把他丢在这的,盛阳看他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不该戒心松懈,随随便便跟盛阳单独出来,现在可好,荒郊野外的,谁能来救他,想跑也不知道往哪跑,深山野兽那么多,万一撞上一个小命不就交代了,可就算不跑,除了饿死在这喂狼,他还能有什么结果。 萧慕远越想越心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哭了老半天,萧慕远劲儿都哭没了,也累了,可巧这当口不远处似乎真有头狼,一声长嗥震得萧慕远吓一跳,随即屁滚尿流想爬起来。 没想到努力了几把,爬是爬起来了,双腿却在打颤,跑了几步就又栽了,风声呼啦啦的,直刮得萧慕远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萧慕远没喊母后,嫌丢人,他撕心裂肺来了一嗓子,呜——盛阳,盛阳你在哪,你快出来! 可谁能搭理他呢,显然没有,林子里的回声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又还了回来。 狼又叫了几声,并且声音越来越近,萧慕远就快吓破了胆,瑟瑟发抖,盛、盛阳,以后我不惹你生气了呜呜呜,你快来救我。 嗷~呜—— 萧慕远的哭声跟那野狼一搭一唱的,活像台戏班子,盛阳我知道错了你快来救我,我要被狼吃了呜呜呜呜,我还这么年轻呜呜…… 你真的知道错了? 萧慕远正害怕呢,哭得眼泪哗哗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压根没发现突然多了个声音,下意识回答,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错在哪? 惹你生气……呜呜呜。 盛阳闻言是又气又好笑,这哪是重点,可一看萧慕远那副狼狈样,顿时又没心思计较了,就他那哭法,别说狼,来头老虎都能给吓跑。 以后再犯怎么办? 萧慕远到这终于有点反应了,他不是一个人醒过来的么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随即回头一看,这一看,了不得了,扑上去嚎得比刚才还大声,盛阳?!!是你啊!你终于出现了!狼都要把我吃了! 盛阳心想那畜生哪敢吃萧慕远啊,就萧慕远这种人,肯定连肉都不好吃。 你还没回答我。 啊?萧慕远的脑弦弹得一跳一跳的,全然没缓过来,什么? 盛阳耐着新又说了一遍,以后再犯怎么办? 萧慕远这下听明白了,连连保证以后真的不敢了,再犯就让他喂狼! 盛阳听他这话撂得狠,有些怀疑,此话当真? 萧慕远只差把脑袋点下来了,真的,不光喂狼,还喂狗。 盛阳闻言无声看了他一会,见他把鼻涕眼泪都蹭自个儿身上,倒也不忙着生气,琢磨着他这话在这种时候说出来,不知是真是假,可仔细想想,不论真假,这回治他应该能治一段时间的标,至于本……留着以后再找机会除吧。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萧慕远一听盛阳发声,忙不迭抹了把脸,哆哆嗦嗦站起来。 那、那咱们回去吧。 盛阳瞅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哪还有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影子,态度不由也有些放软了,没再那么硬生硬气,哭得这么难看,不嫌丢人。 说完手往怀里一伸,摸出块小帕丢给他,这又说,走吧。 萧慕远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全然就忘了一开始觉得是盛阳把他弄这来的茬,乖乖跟在盛阳身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事情事后几年盛阳想起来还是挺乐的,自那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就吓吓萧慕远,镇镇他,灭灭他跋扈的气焰,一吓一个准,可让盛阳头疼的是,不管吓得多厉害,萧慕远顶多撑一个月好人,再接下去便故态复萌,如此循环,盛阳都佩服他是个人才了,有句乡下话,叫贱骨头,骂小屁孩不记打净惹事儿的,盛阳觉得萧慕远就算是为贱骨头而生了。 当然,那都是后话。 回去之后萧慕远当真安生了好几天,不烦也不闹,不叫苦不喊累,做事腿脚都麻利了不少,就拿送饭来说,不但送的时间掐得准,做的饭菜也是越来越好吃,盛阳对此相当满意,当一个大夫,觉得医好了一个重症病人,那种感觉不是三言两语能形容得了的。 地翻好了,田垄开好了,开始找人帮忙盖小茅屋了,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这大概也是盛阳到这旮旯里来过的最为舒心的一段小日子。 盖屋子前萧慕远就一本正经告诉盛阳,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去帮忙只会帮倒忙,耽误大家伙的时间,所以他决定,他要留着当伙夫,给大家伙做饭。 盛阳一听就想扇他,萧慕远总能用正儿八经的态度躲懒,可他说的偏偏又是事实,于是盛阳就看在他难得有自知之明的份上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了,要他好好当伙夫,别连碗饭都做不好,回头屋里没地儿给他睡,跟铁柱子家的猪睡吧。 萧慕远自然是开心的,这大概也是两人处得最平和的一段。 动土那天萧慕远问盛阳会有几间房,盛阳瞄他一眼,觉着他这问题真可笑。 你想有几间? 萧慕远一听,以为他是真的在问自个儿,乐滋滋说当然是想一人睡一间。 盛阳闻言一本正经道,不光能你我各睡一间,还各有一间书房。 萧慕远顿时高兴得眼睛都笑眯起来了,真的啊? 盛阳面不改色看着他,真的,去做饭吧。 萧慕远屁颠屁颠就去了。 过几天萧慕远火冒三丈问盛阳为什么骗他,他跟人提起这茬的时候还被笑了,盛阳刚跟人抬完木头,正坐边上喝茶休息呢,听萧慕远问他这个,不惊不动回了句,我睡屋里你睡厨房,难道不是各睡一间? 萧慕远怒,又给梗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句,那你说的各有一间书房呢?! 你在厅里看书我在茅房看书,难道不是各有一间书房? 萧慕远原还想吼句这不还是骗他,欺人太甚,结果没想盛阳居然是冒这么句话出来,扑哧一声就笑了,你可真是怪癖,居然在茅房看书。 盛阳就跟料到他什么反应,不紧不慢道,我喜欢,有意见? 于是萧慕远哈哈几声,忙着笑话盛阳,一瞬之间就把盛阳骗他的茬抛到脑袋后边了。 盛阳见计策奏效,萧慕远不会再烦他,索性闭上眼靠边上养会神。 下午萧慕远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面汤伺候得一帮大老爷们相当开心,调侃他以后要娶媳妇了,媳妇可得有口福。 萧慕远不禁夸,乐得不行,心里是想他就是不会做这个也会有一堆姑娘喜欢他,谁让他打小招人喜欢呢。 盛阳在动工期间一概懒得理会萧慕远这种状态,暗想就萧慕远这德行,谁家姑娘能看上他,不过想想盛阳也突然发现了桩事儿,那就是,以后萧慕远要真娶媳妇。 是赶他出去呢还是赶他出去呢? 第二十三章 盖茅屋花的时日并不多,铁柱子喊了一帮的邻里乡亲来帮忙,一来二去大家伙也算是认识盛阳和萧慕远了。 乡亲们多淳朴,坚持不收工钱,只说既然入了一村门,那就是一村人,往后相互帮忙的事儿多了去,更何况他俩既然刚刚买地,又要盖房子,银钱肯定也紧张,收了反而见外。 盛阳对此一直心存感激,平日里的饭菜要萧慕远能多上心就多上心,别亏待了人家。 茅屋盖成的那天盛阳琢磨着抽出点钱,去村头买了几只烧鸡几坛酒,带回来跟大家伙喝了一顿,当是犒劳。 萧慕远那个开心,围着茅屋来回转了几圈,心想破房子真盖起来了反而没之前那么失望,因为这比想象中好太多了,瞅着挺有趣,简而不陋,钻屋里萧慕远就能闻见新屋的木头味儿,嗅了嗅还觉得挺香,铁柱子说盖成这样不但能保光线充足,还能冬暖夏凉,以后要是盖瓦片屋了,还得这么个坐向。 萧慕远不懂坐向方位那些玩意,只知道现下在这里头呆着,似乎真比外头凉快许多,不禁大开眼界,心想原来盖房子还真有这等讲究,他从来都不知道。 酒尽人散之后两人七手八脚收拾桌上的东西,盛阳说着还得添置东西,催着萧慕远手脚麻利点。 萧慕远有些奇怪,屋子都盖好了,还要干啥呢? 没想盛阳得知他这疑问,好一会都说不出话来,他真是活到现在没见过萧慕远这么脑子空白的人。 碗筷都是问柱子家借的,你打算不还? 萧慕远这才有所反应,嘿嘿笑了两声,满脸不好意思,我高兴,就忘了…… 盛阳又说要添置的东西不少,还得去趟铁柱子家,将先前放在那的衣裳包袱拿回来,接着就该忙活种地的事儿了。 萧慕远听他说的有条有序,心道过日子真简单,不禁有些雀跃,他就快能有像铁柱子那样的菜地了,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下午两人几乎就把村子里溜了一遍,添了床被褥,锅碗瓢盆,再就是些零零星星的小东西,萧慕远这回没喊乏,跟在盛阳屁股后边东转西转也乐此不疲,盛阳瞅他这样不免有些好笑,萧慕远估计都不记得当初他一听是小茅屋就一脸嫌恶的茬了。 盛阳又提了两壶酒,邀铁柱子晚上来家中坐坐,打算单独感激一番,毕竟从一开始要没有铁柱子他也不会如此顺利就在这扎根,论起来铁柱子绝对是头号功臣。 萧慕远久未闻到酒味,打早上乡亲们搓的那顿开始就一直馋着,这回是连口水都快咽不住了,拉了拉盛阳的袖子,问他晚上能喝吗? 盛阳瞥他一眼,把手里的下酒菜放下,那你就好好张罗。 萧慕远一听,高兴得不行,好说好说,我还跟铁柱子他娘学了点新菜呢。 这段时间你也没干别的,学新菜不值得自夸。 萧慕远就觉着自个儿还是不能对盛阳太好脾气,一好他就蹬鼻子上脸了,不值得自夸,你还不会做呢。 盛阳闻言往他脸上一瞄,萧慕远立马缩了缩脖子,提上菜就赶紧去外头洗。 盛阳买的地有个好处,不用挖井,离屋子不远就有条清澈见底的河,门前木桥底下的水流就是打那下来的,包括菜地边的那条小沟。 买口缸放在屋檐下,每天挑满也很快,活水也甜。 萧慕远蹲河边折腾了半天,可算是把菜叶都折腾干净了,见天色渐暗,将菜上头的水甩干净,往篮子里一丢,提回了家。 一进厨房萧慕远就愣了,盛阳操着刀站在案板前,盯着板子上一块一块的大白萝卜沉默。 你在干什么? 盛阳一听是萧慕远,下意识把刀放下,没有。 萧慕远将菜篮子搁桌上,奔案板前一瞅,声音顿时拔高了,你怎么把它弄成这样?!我又不是要切成这样! 盛阳心下有些尴尬,面上也有些不自然,装着若无其事答道,我也是想把它切成片…… …… 萧慕远其实很想生气,可他更想笑话盛阳,但是他不敢,盛阳面前就有刀,太危险了。 你很奇怪啊?突然想进厨房了。 盛阳站那一声不吭。 萧慕远想想突然有些豁然开朗,盛阳该不会因为他刚那句话给激出不服气了吧? 这么想着萧慕远洗了洗手,打算将盛阳切出来的那些奇形怪状的萝卜改改刀,凑合凑合做菜,没想细看之下,又发现了桩事儿,盛阳,你怎么连皮都不削?! 盛阳听了,尽管依然像平日里那样镇定,萧慕远却听出了他的窘迫,人,总是喜欢幸灾乐祸旁人出糗的瞬间。 这要怎么削? 萧慕远忽然有了铺天盖地的骄傲感。 跟你说你也不懂。 盛阳眼睛一眯,却没反驳,萧慕远一脸得意地在他面前给萝卜去皮,抄起板上的菜刀蹬蹬蹬开始改成片。 夕阳西下,屋里视线已经昏暗,盛阳默不作声替他点了灯,将灯台搁在案板边上。 晚上铁柱子应约而至,一瞅桌上的酒菜顿时直夸萧慕远好本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宴,可大男人能做这样的饭菜在村里并不多见。 萧慕远给夸得气焰蹭蹭蹭往上涨,装模作样说着哪里哪里,只是随便做做。 盛阳招呼铁柱子在小厅里坐下,先给倒了杯水,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开了个场,这才坐到桌前,开始举杯。 酒桌上铁柱子问起了盛阳接下去的打算,盛阳给满上杯酒,说着现在住处有了着落,以后一切都好办,慢慢来,话完又道他明日去买缸,顺道去铁柱子家取衣服和他的包袱。 嗨你不早说,早说我晚上过来就直接给你带来了。 盛阳摇摇头,答道,这阵子忙得记性都差了许多,一时不记得了。 铁柱子信以为真,要他这几天好好休息,回头再忙也不迟,哪里知道盛阳心里是想包袱里除银两无其他,给谁发现了都不好,虽然铁柱子是帮了他不少事情,可该知道的那就无妨,不该被知道的,还是多点心眼为妙。 酒过三巡,铁柱子开始有了些醉意,几个人扯天扯地胡扯了近两个时辰,两壶酒不多时便喝光了,盛阳心情极佳,将今儿乡亲们没喝完的二锅头搬出来,铁柱子一看,连连摆手,说他再喝明儿就爬不起来了。 盛阳见状便没勉强,萧慕远倒是跟饿狗见了肉,嫌杯子太小,回厨房取了大碗,将酒坛抱过去,拔了塞子就往碗里倒。 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开怀畅饮了,虽然这酒是次了点,没以前宫里的陈酿佳酿好喝,可在这种时候,聊胜于无。 铁柱子看了有些惊讶,笑道,没想小兄弟你个头不咋地,酒量倒是好得很。 萧慕远嘿嘿一笑,说他素来有千杯不醉的名号,这都不算什么,哪天再让铁柱子见识见识。 铁柱子闻言哈哈一笑,萧慕远这人总能逮着机会就自夸,处久了发现还挺有意思一人。 又坐了小会,月亮开始往云里头钻,铁柱子发现时候不早了,这就要回去。 盛阳知道他每天都有活干,不好留他,站门口客套几句之后将人送出一段,这才回了。 萧慕远短短时间就干完了最后一杯二锅头,摇摇晃晃站起来,显然已经醉了。 盛阳一回屋就看见他喷着一嘴辛辣的酒气大声嚷嚷,我还要喝!我要好酒!我还要漂亮姑娘! 盛阳没理他。 萧慕远又扭头神秘兮兮地跟他说,你不是老问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我可告诉你,我以前,我以前嗝,嗝嗝…… 我以前是个皇帝,你知道吗? 第二十四章 盛阳没理他。 萧慕远就有点不高兴了,又说了一遍,我真的是皇帝! 盛阳恩一声。 萧慕远打着酒嗝,盛阳闻见他一嘴的臭气熏天,你为什么不搭理我?!好大的胆子嗝,朕乃堂堂九五之尊!嗝、你,你还不跪下! 盛阳斜他一眼,没说话,开始收拾桌上的杯盘狼藉。 萧慕远就跟把酒都喝脑袋里了,稀里糊涂的,抓着盛阳不依不饶,要他跪下面圣。 盛阳啪一声拍开他的手,我知道了,你是个皇帝。 那你不想说点什么? 盛阳一阵沉默,然后他说,好巧。 萧慕远醉得昏昏沉沉,乍一听没反应过来,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盛阳便没再多话。 当天晚上盛阳躺在床上想了许多,萧慕远就在他身侧,睡得死沈,还打呼,比前些天下雨打的雷还响。 盛阳觉着自个儿的思绪被他扰乱了,一伸手就拧他胳膊,萧慕远嗷了一声,翻身接着睡,这回安静了。 盛阳在黑夜里盯着萧慕远的背,心情有些复杂。 他在想如果萧慕远说的是真的,那他差不多就能理解为什么萧慕远像一个废物了。 人说酒后吐真言还真没说错,以前他顶多以为萧慕远就是个不学无术不识民间疾苦的公子大少,今儿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出乎意料。 盛阳想起两人第一遭打照面的时候,萧慕远一身里衣里裤,全是金黄的色儿,就包括那会萧慕远情急之下自称为朕,当时因为身处异境太过震惊而没去在意,如今想想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寻。 就是萧慕远当时的姿态实在太难看了点,不怪他没看出来。 萧慕远突然开始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盛阳闲着无事,仔细一听,原来是在说些梦话,再一听便有些好笑,萧慕远嘴里念叨的都是一个词。 母后。 盛阳不知是该看不起他呢还是该可怜他,萧慕远这人也二十好几了,还跟没断奶的瓜娃子一样,只不过想想他这德行,不当皇帝都这么气焰嚣张,要在以往养尊处优,指不定更跋扈,突然一下掉这山沟里来了,不适应倒也不奇怪,更别说让他一当过皇帝的在这干活。 这么一想盛阳忽然觉着萧慕远其实也不算太差,就是本性和以往的环境使然,教导久了应该就能改过来了,遂决定以后待他温和一些,只要他没把自个儿逼得太生气。 睡在一旁的萧慕远翻了个身过来,砸吧两下嘴,嘟嘟囔囔继续他没完的梦话。 来……来人…… 把盛阳……拖出去……凌迟……处死! …… 再……五……马分尸…… …… 盛阳就把那点同情收起来了,他觉得他要弄不死萧慕远。 他就不姓盛。 次日萧慕远是给疼醒的,宿醉,一醒来就浑身不带劲,跟盛阳说了之后盛阳一点好脸色没给,说了句他要出门,走了。 萧慕远捶着脑袋洗漱,蹲家门口昏昏沉沉,一点都想不起今天打算准备做什么。 盛阳出门没多久,带着铁柱子回来了,一人扛了一个缸,往屋檐下一放。 萧慕远一愣一愣的,看着盛阳跟铁柱子说辛苦了,盯着那两口缸一片茫然。 这是什么? 缸。 我知道这是缸,我说你买这两个做什么? 盛阳一本正经答道,装水。 萧慕远头疼,有些上火,恼了,我知道这是水缸我是问你买两个做什么?! 铁柱子忍不住就说了,小兄弟,这你还看不明白呀,大的装洗澡水,小一点的装你做饭用的水,懂了没?这样你就不用老往河边跑啦。 萧慕远这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他知道了。 盛阳倒是不生气他刚才的态度,把缸的位置挪好,不紧不慢道,我和铁柱子去趟山上,在我回来之前,盛阳敲了敲那两口空缸,你得把这两个填满。 萧慕远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一圈,以为自己听错,你你你、你说什么? 盛阳不理会他的反应,进屋取了根扁担,提了俩水桶,搁萧慕远跟前,你可以不用做饭,我回来再做,但是在我回来之前,你先把水给我挑满。 …… 萧慕远头更疼了,左思右想,没想出自个儿哪里又得罪了盛阳。 可是、可是我不会啊…… 吃饭会么? …… 萧慕远苦着张脸接过扁担,铁柱子瞅他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他的肩道,别这么灰心嘛,挑水而已,很简单的,比翻地简单多了。 可我没挑过怎么办? 铁柱子闻言笑了笑,拿过他手里的扁担,将扁担两头套进木桶柄上的绳子,一俯身子将右肩递了上去,挑起俩空桶对萧慕远说,你就照我现在这么个样就行了,两桶水也不重,很快就能把缸挑满的。 萧慕远没说话,铁柱子也不在意,说道,要不你试试看? 说着把扁担往萧慕远肩头一搁,萧慕远下意识伸手来扶着,俩空荡荡的桶在扁担前后来回晃了几下才稳住。 盛阳的脸色依旧不冷不热,萧慕远看不出他到底怎么个意思。 萧慕远烦躁了,将东西往地上一丢,木桶撞地面上咚一声响,这个事情我做不来,我不做! 铁柱子顿时有些尴尬,沉默了。 盛阳弯下腰,把骨碌碌就快滚远的木桶拦回来,捡起来摆好,那你跟铁柱子上山,我挑水。 萧慕远忍不住就问,上山干什么? 回答的人是铁柱子,扛木头,当然是回来劈柴呀。 萧慕远一听,知道这俩差事哪个都讨不了好,可他就是见不得盛阳老这么支使他,遂一股火气冲脑门,脱口而出,去就去,怕你不成!这可你说的,我跟铁柱子上山,你把这两口缸挑满。 盛阳闻言,轻声一笑,那模样在萧慕远看来是不屑至极。 我不光把水挑满,我还顺道做饭,你跟柱子上山也得从头干到尾,敢是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的本事! 说做就做,萧慕远真就喷着一肚子火随铁柱子上山了,盛阳瞅着他渐远的背影摇了摇头。 啧,总有些人,不知死活。 想去就去吧。 其实萧慕远不知道,也不懂琢磨,那条小河离家门前那么近,就算是不挑,一桶一桶从河里打回来,撑死也就一个时辰的事情。 盛阳以为他只是笨了些,但没想到这么笨,连变通都不会,以为叫他挑水他就一定得用扁担,还气呼呼跟着铁柱子跑山上去了,这种脑袋到底怎么当的皇帝,听昨儿萧慕远的梦话是喊的母后,照说能当上皇后也挺了得了,怎么就生了萧慕远这么个笨蛋?笨就笨吧还非让自个儿遇上了。 真是冤孽。 萧慕远走到半路就后悔了,非常非常,后悔。 山路既窄又陡,路旁杂草丛生,时不时还能勾到荆棘,扎得萧慕远龇牙咧嘴,他不明白铁柱子为什么能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脚下带风,还不喘大气。 路上铁柱子跟萧慕远劝了几句,他说盛阳兄弟这人虽然看着冷面,可是人不坏,这年头肯像他那么踏实干活的年轻人已经不多见了。 萧慕远装着没听见,心想那是铁柱子没看见盛阳过分的时候,要想让他承认盛阳的好,一个字,呸。 可待会他就不这么想了。 当铁柱子指着地上两棵给砍倒的树告诉他哪棵是盛阳砍的时候,萧慕远盯着那比瓷盆口还粗的树干沉默了。 这什么时候砍的? 今早上啊。 为什么砍了不直接扛回去? 铁柱子笑说因为刚才帮村尾刘伯扛了两根,没顾上自个儿的,刘伯儿子月底才能回家,他一个老头子许多事情都得帮衬。 萧慕远试着抬了下盛阳砍的那棵树,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法将它扛到肩上,只能抱起一头。 萧慕远气喘吁吁往那木头上一坐,哭丧着脸说了句话。 还是让盛阳来吧。 第二十五章 铁柱子好心劝了一句,告诉萧慕远这差事是他自个儿要换的,现在回去再找盛阳,那只能是吃瘪,指不定还得被训一顿。 萧慕远一听就厌了,坐木头上可怜兮兮问他该怎么办,就是把他弄死了他也扛不起这木头。 铁柱子连连摇头,说道,你和盛阳兄弟可真是奇怪,回回吵架都不能有一个先退一步,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上辈子是仇家。 话完又道他先把自家的木头扛回去,再来帮萧慕远抬盛阳砍的那棵树,萧慕远一听,如获新生,抓着铁柱子的袖子连连道谢。 铁柱子瞅他那副样子实在好笑,脑子里浮起萧慕远刚到这时的姿态,高高在上又带点目中无人,一身富家子弟的臭毛病,这才呆了多久就给盛阳驯成这德行了,由此可见,盛阳真乃高人。 萧慕远等了不多时,铁柱子便原路回来了,萧慕远忙不迭站起来,退了几步,将树干粗大的那截让出来。 铁柱子揉了揉肩膀,要他抓着末尾,大头让他扛就行,萧慕远学着他那样将树干往肩上一放,顿时觉得像是一棒子打下来,沈得肩头发麻。 小兄弟,你还行吧? 还、还行…… 铁柱子便调了个头,让他走在后头。 不出几步萧慕远就有些吃不消了,连着喊了几声铁柱子,铁柱子闻声停了脚步,问了句,怎么了? 萧慕远喘几口大气,说道,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已经放慢了啊…… 要不我走前面? 那你可走不动,待会要下坡了。 萧慕远没辙,不再说话,安安静静跟在后边继续走。 一路上走走停停,萧慕远是左肩换右肩右肩再换过来,来来回回折腾,干硬的树皮就跟挠穿了布料,磨得他肩头火辣辣地疼,阳光烤下来,浑身都跟冒了层油,黏黏腻腻,没一处舒坦的。 萧慕远原还想慢慢走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一心只想早点到家早点解脱,并且暗暗发誓。 他再也不跟盛阳赌气了。 盛阳一早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前方的阴影里头等着萧慕远,快睡过去的当口终于远远瞥见了俩人影,一前一后,中间横根木头。 盛阳就觉着自个儿没估计错,萧慕远这厚脸皮的让铁柱子帮忙了。 萧慕远气喘如牛踉踉跄跄可算是挨到家了,把肩上的重量往地上一卸,一回头看见的就是盛阳坐阴凉处一脸闲哉,让人厌恶至极,心下是有苦说不出,只恨自己脑不如人,一而再再而三犯傻。 行了,小兄弟,东西我帮你抬回来了,你歇歇脚,赶紧吃饭去吧,我也回去了啊。 萧慕远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会点头。 盛阳想留铁柱子喝杯水在走,没留住,铁柱子说他今儿到现在都还没把牛牵出去,不能再耽搁了。 萧慕远目送铁柱子走远,站起来就想跟盛阳说几句,结果嗓子里发干,活像是在冒烟,半天没丢出个字儿。 盛阳不理他,起身回了屋,撂下句,吃饭。 萧慕远一听,暂时就不跟盛阳计较了,盛阳这么一说他才觉到了饿,肚子都是瘪的,遂抄起水瓢舀了勺水先润了润喉咙,追在后边也进去了。 萧慕远对着桌上的饭菜发愣。 盛阳镇静自若给自个儿盛了碗饭。 萧慕远指着一碟子里发黑的菜叶问,这是什么? 白菜。 那、那这又是什么? 萝卜。 这个呢…… 花生米。 …… 萧慕远顶着张随时都能哭的脸恨恨往嘴里塞了口饭,随即又吐出来,呸、呸呸。 盛阳的脸色顿时比桌上的菜叶还黑。 萧慕远是真快哭了,饭夹生,还夹得很厉害,他不信盛阳吃不出来,盛阳绝对是故意的! 盛阳,你都不觉得难吃吗? 盛阳看了眼自个儿做出来的东西,出乎萧慕远意料的老实,是比你做的难吃点。 萧慕远一时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盛阳的眼神看起来又不像是故意的。 盛阳。 什么? 萧慕远默不作声拿起筷子,夹着发黑的大白菜,许久才道,以后……饭还是我来做吧。 …… 你不想吃比这个更好吃的东西么? 盛阳瞥他一眼,淡淡道,五谷杂粮,还不都是一个样,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萧慕远看着他,终于还是憋出句,盛阳,做得不好吃……其实也没什么……真的。 说完还是没能忍住嘴里那股子糊焦味儿,起身吐角落的小桶里,回过身将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一股脑倒进去。 萧慕远没给盛阳发作的机会,回身走向灶台,我给你做面吃吧。 盛阳于是真没发作起来,坐那看着萧慕远择菜开始忙活,想想也是,现在什么东西都还没开始张罗,吃用全是掏钱买,好好的大白萝卜就这么做坏了也确实可惜,又不像铁柱子还能拎着去喂鸡鸭,看不出来萧慕远也有不讨人嫌的时候。 萧慕远择着菜,心里下了个决定,他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不吵也不闹,让盛阳专心干粗活去吧…… 饭后盛阳将今儿萧慕远扛回来的树拖家门前,抄着磨利了的斧头就上阵了。 萧慕远洗干净碗筷从里头出来,一瞅他这架势立马将刚盛阳坐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屋檐下看。 盛阳,你砍得动吗? 砍不动,你来。 没,我只是随口问问。 盛阳连白眼都懒得给他, 萧慕远坐那看着盛阳将树干上的枝叶削下来,一根根码整齐了堆边上,动作干净又利落,跟着把整根光秃秃的树干砍成了一截一截,将最粗的那截搁在底下做木桩,把先前砍出来的那些圆滚滚的短木挨个儿摆上去劈上几下,或粗或细的木柴铺了一地。 萧慕远看得有些愣,盛阳还真挺有两下子,看他那斧头使得风生水起的,眼睛都花了。 愣着干什么?拿绳子来。 萧慕远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拿绳子做什么? 盛阳抬手擦了把汗,反问,你一顿饭能烧这么多柴火? 不能啊。 那还不把它们捆起来? 萧慕远这才悟了,嘿嘿笑了声,说他一时没想到,转身就去抽了两条麻绳,将地上那些劈好的木柴叠起来,却怎么都捆不牢,一提就掉。 盛阳是真不想说他什么都干不好,俯身把那些粗的撂一块,细的分一处,两根麻绳整好捆出了两摞。 提进屋里,这个会吧? 萧慕远听他说得嘲讽,原还挺服气的心顿时又逆了本意,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 盛阳接着料理剩下的木头的,催道,手脚快点,做完了还有别的事情做。 萧慕远一听就软了半截身子骨,死气沉沉来了句,还要做什么啊? 你打算让地空到什么时候? 闻言萧慕远立马精神了,反问,咱们要去种地啦? 恩,盛阳说着看了他一眼,待会收拾完,去买菜种吧。 萧慕远高兴坏了,忙了这么些天就是没空当忙地里的事儿,他还以为盛阳都忘了。 那、那我可以顺便买点花种吗? 第二十六章 盛阳心想萧慕远这人真不能低估,三不五时就能冒句让人喉头一哽的话。 在地里种花,跟菜苗抢肥料,萧慕远脑袋都在想什么呢? 你想种花自己找地方。 萧慕远听见他的拒绝,有些不高兴,我可以自己种,不用你帮忙。 问题不在这。 那问题在哪? 种了花,地里的肥料都让花吃了,菜苗吃什么? 肥料?肥料是干什么的?菜还要吃东西吗? ……那你为什么要吃饭? 因为我是人啊。 …… 盛阳耐着性子把从铁柱子那学到的东西解释给萧慕远听,萧慕远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 盛阳见他这样,索性也不再多说,麻利地把事尾都收拾了,歇一会擦把脸,回屋拿了钱,领着萧慕远就走。 村头王婶把屋里的筛盘拿出来,往俩人面前一放,上头堆满了各色油纸包。 小伙子想要啥种? 盛阳一时还真有些犹豫不决,正琢磨呢,萧慕远低头拨拉着盘子里的东西,张嘴就来了串,萝卜,红的白的,南瓜冬瓜,大白菜。 盛阳觉着萧慕远有想法挺好,遂一言不发,由他去了。 王婶三两下就把萧慕远要的菜种都找了出来,放在盘外。 萧慕远有些稀奇,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种子啊? 王婶闻言笑了笑,嘴巴一咧,牙已经掉得差不多,什么种包什么色儿,我都记着呢。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东西好种又好吃吗? 我找给你吧。 说着王婶在那堆油纸包里翻了翻,跳出一黑一白俩纸包,递给萧慕远,告诉他怎么种怎么吃,什么时候种什么时候收,听得萧慕远那叫一个全神贯注,一改平日里逢事就躲懒的姿态。 盛阳在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养养精神,看萧慕远生龙活虎跟王婶讨论得异常投入。 原来萧慕远还不是很糟糕,难得见他能有一本正经的时候,真是稀奇了。 盛阳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萧慕远才终于停止言语,将菜种挑好了,盛阳看着王婶取了个小袋,将那些种子装起来,居然装得鼓鼓囊囊。 …… 萧慕远回头朝盛阳伸手,钱,盛阳。 盛阳瞅着他这要钱的麻利样,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问了句,这么多种得完? 什么叫种不完啊,种子又不会坏,吃的还能嫌多啊? …… 盛阳头一回没打击他高涨的志气,将怀里的铜板拿出来,都给了萧慕远。 萧慕远一股脑把钱袋的东西倒了出来,直让王婶连连说多啦多啦。 多了? 王婶还了几个铜板给萧慕远,说,都是村里的,多少收你一点就行,过段时间等我家地里的苗长出来了,你来挖点去种吧,比撒种快多啦。 真的啊? 骗你做啥,不过种菜可得有点耐心,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什么都好,就怕耐性不好,现在就教你这么多啦,以后要还有啥不懂的就来问。 萧慕远嘿嘿笑了两声,提上东西就要走,腿脚还没迈出去就给盛阳拽了回来,干什么? 盛阳原还想夸他句终于洗心革面,没想这厮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懂事,道谢。 萧慕远自然还是不懂,我花钱买东西还要说谢谢啊? 是吗,那你给人学钱了吗? 学钱?什么学钱? 上个私塾都得学钱,更何况人教了你大半天。 萧慕远这才明了,依旧不脸红,朝王婶丢了句谢啦。 盛阳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王婶婆婆,多谢! 回来的路上盛阳朝萧慕远伸手,萧慕远一愣,什么? 盛阳盯着他,不说话。 萧慕远沉默片刻后把兜里那几枚铜板掏了出来,还给盛阳。 盛阳面不改色道,你不老实。 萧慕远咬牙恨恨道,没有了! 盛阳作势要搜他衣兜,萧慕远提着菜种往后退了几步,一脸不情愿地掏出最后一枚铜板,丢盛阳手心里。 盛阳没跟他多做计较,说了句下不为例,萧慕远眼巴巴跟在后头,问,盛阳,以后卖菜的钱能给我吗? 什么? 菜呀,铁柱子说菜种了能卖的。 盛阳就想说他震惊的不是菜能卖,而是萧慕远居然说要去卖菜,为此盛阳将萧慕远上上下下打量了遍,琢磨他又在耍什么三岁小儿的把戏。 怎么啦? 没。 盛阳把视线收回来,心道估计菜没种熟人先跑了,萧慕远就一光说不做的人,你要钱做什么。 萧慕远一听就激动了,等你哪天像我一样身无分文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钱了。 盛阳心中又道就萧慕远这德行,有钱也不敢交给他打理,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家财万贯然后做什么? 当然是离开这地方去…… 萧慕远又不说了,他发现盛阳眼里写着果然如此,意识到自个儿一时太过忘形,呃,我只是说说,我卖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家财万贯呢…… 盛阳对此没表态,只说,等你把菜种出来了再论买卖吧。 萧慕远又想起了什么,道,那盛阳,现在都这个时候了,咱们去地里,等会我还有时间做饭吗? 盛阳瞥他一眼,就跟瞥清楚他肚子里有几根肠子,你想吃什么? 不多,两个肉包。 盛阳心下一衡量,觉得不能因为俩包子被萧慕远烦死,默不作声调头去了柴叔的包子铺。 下地前盛阳张罗着要带的东西,萧慕远对着包在油纸里香气四溢的肉包流口水,正想吃,瞄见盛阳在那忙活,脑袋里一个激灵,说,盛阳,我去趟铁柱子家。 盛阳怒,没想给了包子萧慕远还明目张胆偷懒,去吧,顺便把包子给他家大黄吃。 那不可能,这是我的,我得去问他要点草。 盛阳听他不是去玩,脸色好看了些,做什么? 铁柱子教我的呗,他说种菜得在上头盖点干草,菜就不容易死。 说完把包子往桌上一丢,拔腿就出了门。 盛阳见他说得认真,连包子都留着,那就该是没说谎,遂没再管他,将水瓢菜种丢桶里边,原想就这么走了,临出门前仔细一想,还是回头把包子揣身上了。 萧慕远他若想要包子,那就来地里找吧。 盛阳埋头松了会土,将一些细小的草根捡出来,萧慕远果真随后就到,抱着一摞叠到他鼻尖的干稻草,手腕上挂着个麻布袋子,鼓鼓囊囊。 盛阳,快帮我接过去。 盛阳把小锄头放好,接了手,萧慕远忙不迭把手上的袋子卸下来。 这是什么? 嘿,你不是说菜要吃东西吗,哦不是,是肥料,我就问铁柱子有没有,他就给我这个了,跟我说只要放下去菜苗就长得快。 盛阳闻言将袋子打开一看,里头尽是些黑的黄的泥土一样的东西,顿时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就可以? 是啊,哎别看了咱们先开始刨坑吧,铁柱子说这个要放在坑里,然后把土盖上去,用锄头翻翻,弄匀了,就能开始撒种了。 盛阳想既然是铁柱子教的,那铁定没错,挥着锄头在田垄连着刨出了十来个坑,萧慕远跟在后边往坑里下肥料,却在下的时候犹豫了。 盛阳见他不动,有些奇怪,怎么? 萧慕远挠了挠头,这个……该下多少啊? …… 别说萧慕远,盛阳也犯难了,他也不懂,不如,问问柱子? 啊?铁柱子说他要和他娘去隔壁村诶,我去的时候他们都要走了,现在肯定在路上了。 …… 不管了,萧慕远站起来,将那袋肥料提过来,反正菜吃东西肯定跟人吃东西一样,吃少了长不大。 都放下去吧?! 第二十七章 盛阳想想觉着有点道理,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一个晃神之间萧慕远已经把袋子里的肥料都倒了上去,顺带伸手翻了翻,摊平了。 …… 盛阳从来都不知道萧慕远手脚这么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那就试试看吧,抄着锄头把刚刨的地方来回松了一遍,把肥料都搅匀了。 萧慕远挑了几包菜种,将土地大概划分了下,拆开纸包小心翼翼撒了上去,跟着取了些干稻草,在上头薄薄铺了一层。 盛阳没忍住心里的想法,问,就这样? 是啊,铁柱子就这么说的。 真的? 萧慕远拎着水桶蹲水沟边上打水,那当然,你以为多难。 盛阳盯着面前的干草,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只是这样把种子撒上去,不用土盖着么? 不用,菜种的种法都不一样。 那这稻草…… 怕长草,用那个铺着就行,还能挡挡光,不然太阳一大地就干了,种也死了。 说着萧慕远把舀满水的木桶提过来,开始给刚撒下去的菜种浇水,盛阳看他用极轻的手法捏着水瓢从稻草上往下浇,那份认真劲是盛阳打认识他开始就没见过的。 看不出来,萧慕远对种菜这么热衷。 盛阳索性坐田埂上,让萧慕远一个人忙活。 这厮难得有肯干活的时候,不歇歇就亏了。 萧慕远干得正起劲,压根没发现盛阳撇他一个人在那,一直到把整块菜地都浇完了萧慕远才想起身旁空荡荡的,一回头发现盛阳正坐那干看,顿时有些不高兴。 盛阳不慌不忙将走前揣身上的包子拿出来,递给萧慕远,给你特意带的。 萧慕远顿时喜笑颜开,洗干净手挨着盛阳坐下,嘿,我正好肚子有点饿。 盛阳就想萧慕远什么时候是不饿的。 盛阳。 什么? 今天先这样,明天来种萝卜。 恩。 你不问我刚才都种的什么吗? 什么? 萧慕远嚼着嘴里的包子,说出来的话喷着股肉香,豆苗,蕹菜,小白菜。 盛阳一听,来了点兴致,白菜还分大小? 萧慕远得意洋洋看着盛阳,卖弄起今儿才王婶那学的,不知道了吧,你别听这名字差不多,长的样子可差很多,哎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以后长出来了你就看见了。 盛阳觉着好笑,萧慕远才知道点多少就敢拿鼻子看人了,只不过看在萧慕远今儿干活主动的份上,没戳破他,笑笑没说话。 可萧慕远的话匣子一开却是关不上了。 盛阳,你说咱们这么种地,什么时候才能把茅屋换成铁柱子家那样的房子啊? …… 那你说以后要成天在这种地,也没地方玩,一辈子岂不是很无趣? …… 还有啊以后如果娶媳妇怎么办?你难道都不会想成家吗?不过你可能没人想要。 …… 盛阳才发现萧慕远自言自语的本事相当了得。 如果…… 什么? 盛阳盯着他,缓缓丢出一句,如果你真想成家,那就等你盖了自己的房子之后,再行议论吧。 萧慕远果不然厌了。 盛阳拍了拍他的肩,站起来将东西收拾好,带上就要走。 萧慕远叼着肉包跟在后头,脑子里来回都是盛阳刚说的那句话,萧慕远觉得,他是该开始琢磨往后的日子打算怎么办了,是呆着跟盛阳一块呢还是自个儿开辟新路,可是想来想去,似乎都只有前者舒坦,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辟新路呢? 萧慕远心想还是留着吧,走一步算一步,来日方长,不愁没法打算,这么一想顿时浑身轻松,似乎所有烦恼都没了,萧慕远都有点看不起自个儿,太没出息了。 盛阳扛着锄头不紧不慢走在前头,太阳已经西斜,将他拖出老长一块黑影,踩着盛阳的影子萧慕远发现他的背影瞧起来真不错,高大结实,哪像自己,活着的时候成天饮酒作乐,空有一副身架。 看着看着萧慕远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以后如果盛阳娶媳妇了,那自个儿怎么办呢? 这是个大问题。 晚上萧慕远翻来覆去睡不着,盛阳听他那动静听得烦了,脚一抬就踹他腿肚子。 萧慕远鲜见地没委屈也没置气,直面盛阳幽幽问了句,盛阳,你以后娶媳妇吗? 盛阳没回答,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就问问。 盛阳脑子转几转,明白萧慕远大晚上的犯病是为什么了,于是他说,自然要娶。 萧慕远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跟蚊子似的,那你会赶我走吗? 不然呢? 萧慕远就没声儿了,翻了个身,背对盛阳,嘴里出来串呜呜咽咽的声音。 盛阳心想他该不会就这么哭了吧,萧慕远别的本事没有论掉眼泪的功夫那可得是他见过的人里最厉害的,盛阳凑近了点,想说几句,没想听见的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混账,混蛋,畜生,这辈子你都娶不到媳妇!孤独终老! …… 盛阳就不打算告诉萧慕远他确实打算独身到老了,张嘴轻轻说了一句。 要真是那样,那你也好不到哪去,像你这样的人,量是再差的姑娘都不想屈就于你,说不定倒头来你无处可去,倒还作女人家嫁给我了。 原不过是句带调侃的嘲讽,萧慕远听了,心里一处却有些异样,怪怪的,哪怪又说不上来,往年他沉迷酒色,也听过男风之说,可没想不苟言笑的盛阳竟也会开这种玩笑,莫非盛阳有这癖好? 萧慕远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倒想看看哪个姑娘能看上你,脾气臭人又丑,哪有我招人喜欢。 盛阳听他答得心不在焉,也不在意,拉上被子就睡下了。 萧慕远还想跟盛阳多说几句,一回头发现他已经睡死,便没再多说,揣着一肚子想法迷迷糊糊也睡了。 次日萧慕远起了个早,早得让盛阳感到不可思议。 萧慕远麻利地收拾了顿早饭出来,两人吃过之后依旧拎着昨儿的东西下了地。 给昨下午撒的种子浇过水后,萧慕远说开始刨坑种萝卜,要盛阳把坑刨大一点儿,不然萝卜长不大,盛阳听他那发号施令的口气,一副威风凛冽的模样,有些好笑,问,怎么你不自己来刨? 萧慕远讪讪一笑,说,这不是只有一把锄头么。 家里还有一把。 跑回去太辛苦了你累着怎么办,来,刨坑吧,我给你扇风。 …… 盛阳照萧慕远的意思刨了一个个深坑,萧慕远数着种子粒,挨个坑放下去,盛阳,别站着,把土拨下去。 盛阳俯身用手把刨起来的泥土又拨了一半下去,这样? 恩,别太多,太厚芽发不起来。 要盖草吗? 不用,等苗长出来了再盖点。 你确定? 那当然,王婶教的。 不下肥料? 萝卜不能现在下,要等快结果的时候。 恩,只种萝卜? 哪儿的话,还有好多东西要种呢。 俩人在地里折腾又是一天,萧慕远满心欢喜等着他的菜芽长出来,天天往地里跑,比盛阳还勤快。 可让他抑郁的是,连着好几天过去了,地里还是丝毫动静都没有。 这天一早萧慕远又拎着木桶下地,蹲在田沟里将那些干草掀了掀,顿时一脸失望。 那些菜籽儿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里。 第二十八章 铁柱子听完萧慕远描述的情况之后,震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你说啥?你把那袋子肥料都弄下去了? 萧慕远对他的震惊感到茫然,不知所以,啊,都下去了,不可以吗?不是吃得越多张得越快嘛? 嗨呀!你……铁柱子只觉得喉咙满了,什么都说不出,一拍大腿直奔盛阳家菜地。 萧慕远追在后头依然不能明白,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呀! 盛阳还在地里查看那些迟迟不发芽的菜籽儿,铁柱子一到,什么都没多说,直接就把上头的干草掀了,抓起一把土,挑出里边的菜籽儿捻了捻,然后他说。 重头再来吧。 盛阳一愣,萧慕远刚到,还喘着粗气,一听差点没背过去。 为什么啊?! 铁柱子把手里的土又扔回去,都死了。 啊?! 铁柱子坐边上叹了口气,哎,也不怪你,怪我忘了你头一回种地,没跟你说清楚。 萧慕远一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蹲在田垄面前对着那些菜籽儿欲哭无泪,还没发芽呢就都死了?这怎么可能…… 甭看了,种都干了,重新种吧。 盛阳给他说得一头雾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嗨别提了,我那天赶着出门,就忘了跟小兄弟交代,这肥料顶多下个一半就成了,结果小兄弟说他都撒下去了。 铁柱子还没说完,萧慕远就打断了他,盛阳说它像人,也得吃东西,我也是是想让它吃多点长快点啊! 诶那小兄弟你也可以想想,人要吃多了不也会出毛病嘛? 可是人吃多了不会死…… …… 盛阳听明白了,什么都没说,轻轻拍了拍萧慕远脑袋,别说了,重来就重来吧。 萧慕远一脸不甘地又看了眼菜地,真的都死了吗? 铁柱子实话道,骗你做什么,这地原就肥,适合种菜,下肥料是想让菜种的根扎实点,菜才不容易死,你那都还只是菜种,吃不了这么多肥料的,回头重新种的话,田垄还得跟边上的翻一翻,混一混,重新开田垄,不然肥料太重,种啥啥都死。 萧慕远听他说得这样麻烦,大受打击,还要重新翻田垄? 是啊,不然你这块地方就等于废了,不能种东西了。 萧慕远心想这下盛阳可得骂死他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时间连头都不敢抬,就怕一抬头看见盛阳比厉鬼还让人寒颤的脸色。 盛阳把刚被铁柱子掀田沟里的干草理到一处,将道清干净,起来,别蹲在那。 萧慕远一听,忙不迭退开,站在铁柱子身旁。 盛阳低着头清理垄上那些盖种子的干草,准备开始翻田垄。 萧慕远瞅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表情,不知他到底什么情绪,顿时大气都不敢出,傻站在那。 盛阳突然蹦了句,回家拿锄头。 萧慕远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一声。 铁柱子提醒他,盛阳兄弟让你回去拿锄头。 萧慕远没敢多话,脚底抹了油似的立马没了影子。 铁柱子坚持要帮忙,说要不是他没讲清楚,萧慕远也不至于白撒那么多菜种,不帮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盛阳拦他不住,便没再推拒,期间萧慕远端茶送水扇风捶背忙得不亦乐乎,毫无怨言。 歇息的时候铁柱子瞧他一脸小媳妇样给盛阳捏肩膀,实在是忍不住,出演调侃,小兄弟,我可也给你帮忙了,怎么不见你帮我捶两下?扇个风也行啊。 萧慕远给他说得一怔,随即道,那我也给你捶捶? 铁柱子见他竟当了真,哈哈一笑,那点辛苦立马就给笑没了。 花了小半天,田垄才算是又开了一遍,萧慕远提着汤锅小心翼翼出现在盛阳面前,说道,我做了面,给你们当点心。 说完把汤锅放下,赶紧地盛了一碗递给盛阳。 盛阳眉头一皱,萧慕远心里一抖,就听盛阳说,怎么连点道理都不懂,先给柱子。 萧慕远听他原来只是为这茬不满,松了口气,转了个身把热腾腾的面交到铁柱子手里。 哟,这回没忘拿筷子啦? 萧慕远闻言有些窘迫,知道他是在开当日不记得带筷子的玩笑,总不会老忘记吧。 那倒是,要还忘盛阳兄弟估计真就把你拆了。 趁着他俩吃面的空当,萧慕远将出门前揣兜里的菜籽儿拿出来,拎了几下锄头发现不得劲,没敢惊动盛阳,自个儿用手刨坑又撒了一遍。 刨萝卜坑的时候萧慕远那叫一个血泪交加,刨了半天就是刨不深,稍微深点儿细碎的土就扑簇簇往坑里掉,盛阳站他背后看他蹲那一身泥土跟土狗似的刨刨刨,要多狼狈多狼狈。 盛阳拿上锄头,说,起来吧。 萧慕远听了,如获大赦,感恩戴德站起来,拍干净手上沾的土,一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铁柱子就不见了,地里就剩他跟盛阳。 铁柱子回去了? 恩。 什么时候……我都不知道…… 盛阳锄着地,刨着坑,你忙着挖坟,自然不知道。 萧慕远语塞,我这不是想让你好好吃面才没让你帮忙么。 盛阳没说话,三两下就把萝卜坑刨好了,萧慕远像那天一样跟在后头下种子,盛阳弯下腰帮着盖土。 萧慕远没想盛阳从头到尾连句责怪都没有,这让他很不安,也很后怕。 那天送饭送迟了盛阳也是这么个样,当天晚上就把他撂深山里撇下了。 盛阳该不是又在琢磨怎么对付自个儿吧? 这么一想萧慕远顿时陷入了惶恐,试探着叫了声盛阳。 做什么? 萧慕远心想盛阳还搭理他,没跟那天似的一语不发,紧张感立马缓了一半,我、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 就……今天这事…… 恩。 萧慕远对盛阳的态度很是惊讶,你不说别的啦? 盛阳提着水桶给菜籽儿浇水,说什么? 没。 萧慕远没敢再多提,他觉着要万一盛阳一时半会不想发火,自个儿说多了反倒把盛阳惹毛了,多不划算。 料理完田中事务一眨眼又是夕阳西下,两人同蹲在水沟边洗手,萧慕远发现自个儿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估计是刨坑的时候钻进去的,特别细,刮了半天刮不出来,倒是把指甲里的肉刮得生疼。 盛阳! 什么? 我晚上不能做饭了。 ……盛阳心想萧慕远今儿干什么大事了还连饭都做不了了。 萧慕远把手上的水甩干净,将手伸给他看,你看。 盛阳定睛一看,丢出句,活该。 萧慕远只觉得甲缝里的肉火辣辣的疼,说不出的难受,弄不出来,这么脏怎么做饭。 盛阳沉默,四处看了看,摘了片稍硬的草叶,捏着萧慕远的手指头,用叶刃轻轻刮动指甲里那层细土。 萧慕远突然嘻嘻笑了起来,抖着手说痒。 别动! 盛阳抬头瞪他一眼,萧慕远立马噤声不敢再动,瞅着盛阳仔细替他清理的认真样有些感慨,盛阳,我突然发现你长得真好看。 恩? 在你这么伺候我的时候。 第二十九章 盛阳瞥了他一眼,跟着低头继续弄,恩,我也发现了件事情。 什么? 发现你一表人才,在你干活的时候。 …… 萧慕远觉着除了指尖,手背也痒痒的,像是在和什么粗糙东西摩擦着,盛阳,你手里有什么东西? 恩? 萧慕远要他停手,将自个儿的手抽了出来,抓着盛阳的手掌翻了个面,瞅见他五指下方各有一个泛黄色的小点。 萧慕远伸手摸了摸,这是什么? 盛阳还以为萧慕远想说什么,一听只是这种无聊小事,有些无奈,茧子。 茧子是什么? 等你哪天天天干粗活了,你也会有。 萧慕远轻轻一抠那些小茧,有些不信,干活干出来的?真的假的? 盛阳不咸不淡来了句,你试试便知。 会好吗? 应该不会。 那疼吗? 不疼。 我猜也是,你皮糙肉厚。 …… 萧慕远再把手伸过去,赶紧帮我弄干净先,早点弄完早点回去做饭。 盛阳没再说话,将叶子调了个头,捏着叶尖直直往里头一扎。 晚上两人一同坐在小院里洗澡,萧慕远又开始嚷嚷他指头疼,一碰水更疼。 盛阳就不明白了,怎么能有这么娇贵的人呢? 那就别洗。 可是很臭。 盛阳懒得搭理他,自顾冲洗。 萧慕远对盛阳一直以来的态度已经是见怪不怪,抓了澡巾就塞他手里,给我洗背。 盛阳眼神一变,萧慕远忙不迭改口,帮我洗背。 盛阳这才抬手替他擦起了背,跟抹桌子似的来来回回好几遍。 原本盛阳并不喜欢跟萧慕远凑一块洗澡,嫌吵,只不过萧慕远这人不光干活慢手慢脚,就连洗个澡都能拖拖拉拉半天,回回都得是他在床上躺得快入梦了萧慕远才破门而入,风风火火钻被窝里能炸得他清醒到半夜都睡不着,盛阳这才决定每天都跟萧慕远凑一块,看着他,手脚慢了就训。 萧慕远起初非常不习惯,虽然打小他沐浴就是给一干宫女太监伺候大的,可乍一要他跟盛阳赤身裸体坦诚相见,实在有些犹豫,他觉着两人似乎还没要好到能一块洗澡的地步。 只不过慑于盛阳的眼神,萧慕远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反抗,乖乖照做。 而洗的次数多了萧慕远就发现好处了,那就是,他终于能好好洗后背了。 有人给擦背的舒爽是萧慕远入村以来一直没能享受过的事情。 心底里遂渐渐没了一开始的抵触,反倒相当受用。 有些时候萧慕远也挺不明白他和盛阳之间到底怎么处的,盛阳这人说不上来他哪里好,自大,独断,看不起人,等等等等萧慕远能想出来的词儿他都想套盛阳身上,可要说盛阳哪都不好,又好像不对,盛阳会砍柴,会干活,还会挑水,会很多他不会的东西,有个问题是萧慕远一直都没琢磨明白的。 在盛阳眼里他一无是处,那盛阳到底是为什么留他在这呢? 上回在小树林里萧慕远是真以为盛阳要丢下他了,那份极端的害怕和不安到现在萧慕远都还记着,就包括再见到盛阳时的心情,跟重获新生似的,发现自个儿居然没死的那会都没那么激动。 为什么盛阳对他这么差,他那时候想到的第一个却是盛阳呢? 不明白,非常非常,不明白。 盛阳替萧慕远搓着搓着发现他突然寂静如死,有些没预料,推了推他的肩,出声道,怎么? 萧慕远给推回了神,回头看他一眼,便死死盯着没再移开视线。 盛阳觉着萧慕远此时此刻和平时大不一样。 要说平日里他闹腾惯了,现看起来就像是要疯的前兆。 盛阳还是那两个字,怎么? 萧慕远问了句他自个儿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的话,盛阳,你不会现在对我好好的,半夜又把我丢山上吧? 盛阳自然跟不上他话里行间赛青蛙的跳跃,什么? 你上次也是,一开始什么话都不说,突然又跟我好声好气,把我拉出去之后就把我扔山上了。 …… 盛阳心道原来他不光会记吃,也会记打了,你最近又瞒着我干了什么好事吗? 萧慕远真就认真想了想,认真回答,没有。 …… 萧慕远以为他是不信,所以沉默,又强调了遍,真的,没有。 盛阳想解释他只不过是说个笑,看萧慕远这副模样挺逗,想了想还是没开口,反问,那你怎么这么问我? 因为……萧慕远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小声道,我觉得你今天不可能不生气…… 盛阳没想萧慕远居然是惦记这茬,挺意外,他还以为萧慕远呵呵一乐就什么都忘了,不思过不害臊。 盛阳不温不火答道,是有点。 萧慕远果不然整个人都紧张了,盛阳察觉他背上的肉都绷硬了。 只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看在你是无心之失,我不与你计较。 萧慕远听得一愣一愣的,暗道这真是盛阳吗? 那上次、上次送饭的事情,我也是……无心的啊…… 不提还好,一提盛阳的眼神顿时带了点嫌恶,在月色下闪闪发亮。 萧慕远只觉得背后一阵寒凉。 你那是无心? 有、有心…… 盛阳瞅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有些好笑,神色柔和了不少,顶着皎白的月光让萧慕远一时间有些晃神。 萧慕远觉得其实今儿自个儿也没说谎话。 盛阳确实长得好看,真好看。 就是比起他来还差了点。 这也是萧慕远第一次知道,原来盛阳不光是会板起脸训斥人,他也是讲道理的。 萧慕远一时间千头万绪在心间,反倒什么都不懂说了。 两人按着铁柱子教的法子照看菜地一干就是好几天,毫不懈怠,心中满是美好的希望。 这天萧慕远蹲菜沟里检查田垄有没有长小草的时候,终于发现了桩让他欣喜若狂的事儿。 他看见,他亲手埋下去的种。 发芽了。 盛盛盛盛盛、盛阳! 萧慕远高兴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盛阳正蹲水沟旁清洗底部沾满泥土的木桶,乍一听他叫唤,下意识回头一看。 萧慕远指着田垄兴奋道,这回没死! 什么? 都活了! 盛阳听明白了,放下手里木桶就站起来,往萧慕远呆的那地方去。 当真? 那当然,你看。 盛阳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果不然原本黑黄平整的土地,冒出了一排排细细密密的小芽,嫩绿的色儿,芽面看起来格外油亮,让人瞧一眼就能喜欢。 萧慕远清点了一番,开心道,就差萝卜的没长出来了。 盛阳听了之后心情相当不错,心想忙了这么些天可算没再白费一场功夫,于是当天下午买了几新鲜热乎的肉包给萧慕远,说他这些天来活都做得不错,给包子奖赏奖赏。 萧慕远嘿嘿一笑,从油纸里拿出一个,冷不丁往盛阳说着话还没合上的嘴里一塞,贼兮兮道,今天我高兴,赏你一个吃。 话完便不再客气,坐田埂上吃得稀里哗啦。 次日天气陡然转热,太阳跟个大盘子似的吊在天上,光是走在路上都觉得刺目。 地里原油亮鲜嫩的菜芽顿时恹了,趴在泥土上,就跟随时都能烤焦了。 萧慕远马不停蹄去摘了些大如手掌的树叶,挨个儿盖上去,就怕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苗苗就这么给晒死了。 铁柱子途经盛阳菜地,瞥见地里的现状,摇了摇头,回头抱着一摞比人脑袋还大的带杆叶子给萧慕远。 这是什么? 我家芋头的叶子。 给我? 对,你就这么样,看着。 铁柱子说着抽出一张叶子,走到那田垄面前,寻了块地方,将叶杆往土里一插,顿时就像支起了一个小棚,既没压着菜苗,遮挡的地方又大,叶子也比萧慕远找的厚实多了。 萧慕远感激涕零地跟铁柱子道谢,一回头就奔王婶家买了一把芋头苗。 第三十章 盛阳对萧慕远火急火燎又要栽芋头苗的举动很不理解,他觉得刚种了那么多东西,不该这么操之过急,应该潜心把之前的先弄好再说。 可萧慕远想的全然和他相反,他说种一个也是种,种两个也是种,那干脆就一起种,反正王婶说了,芋头苗很坚强,比那些个小菜芽好收拾多了。 盛阳泼了几盆冷水都没能浇熄萧慕远的热情,没辙,只得扛上锄头跟着萧慕远下了地。 盛阳问种哪,萧慕远在菜地里溜了圈,哪儿都没看中,最后视线往水沟那一放,眼神顿时一亮。 萧慕远蹲水沟边找了块土质较软的,跟盛阳示意,就种这了。 这? 对,种这就不怕它喝不够水,长不好啦。 碍于前车之鉴,盛阳问了句,谁教的? 王婶啊。 盛阳这才放了心。 刨坑的时候盛阳觉着萧慕远真能给他找事儿,乍一看萧慕远买的那捆苗苗没多少,可种起来才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折腾了一趟下来,几乎整条水沟的边都栽满了,就剩块能让人打水的地方。 萧慕远告诉盛阳,芋头苗好活,随便一种都能活,照看得好了能长好大一个。 盛阳没说话,听听就过了,心里是想要这些苗一个都没活成,那他真得好好教育萧慕远了。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哟,这不是盛阳嘛? 盛阳回头一看,一拎着鱼篓攥着鱼竿的壮汉,一眼认出是盖茅屋的时候来帮忙的乡亲,住在村头,叫远山。 没等盛阳开口,远山又笑了笑道,还真勤快,地都种了这么大一块了。 萧慕远得意洋洋地接了话茬,那是,你得看是谁在种。 是啊,我都没想到盛阳兄弟这么能干。 萧慕远一听,暗道不对,怎么是夸的盛阳,诶怎么就他能干了,这地我也有份种呢。 远山闻言就乐了,慕远还会种地啊?你不是连锄头都拿不稳嘛? 萧慕远顿时有些不服气,这话也太伤他自尊了,他会种我当然也会种,我可是很厉害的。 远山哈哈一笑,心想盖茅屋那会萧慕远连拎桶水都费劲,这会一转眼就能上天了,真逗,恩你是很厉害,做饭很厉害。 萧慕远还想说他不光做饭厉害,眼睛不经意间瞄见他手里的鱼篓,顿时就把话忘了,好奇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这还用问啊,当然是去钓鱼了嘛。 钓鱼萧慕远知道,可没做过,他会的大概就是喝酒,厮混,好玩吗? 说好玩也好玩,说不好玩也不好玩,咋,你也想钓? 萧慕远点了点头,仔细一想又摇了摇头。 远山给他这反应整糊涂了,啥意思? 萧慕远实话实说,你手上的东西我都没有,而且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玩。 远山还以为他想说什么,一听原来就是这种小事,有些好笑,东西好说,我家里还有呢,借你呗,你要是有耐性的话,那就好玩,要没耐性,那就…… 能借我?真的? 骗你做啥。 那咱们现在就走吧,耐性我有的,要多少有多少。 好!,先跟我回家取东西去。 盛阳看着远山从一开始跟他打招呼到后边和萧慕远聊到了一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阳收拾收拾东西站起来,想说他先回去,萧慕远见他有所动静,立马想起还没问问盛阳的意见。 盛阳,我去钓鱼。 盛阳收东西的手一顿,没想萧慕远还知道跟他说一声,恩。 我能去吧? 盛阳想想钓鱼也不是甚坏事,修身养性,况且下午也没什么大活要忙,留萧慕远在这也只能是折腾自个儿,于是没反对,去吧。 萧慕远如获大赦,说他一定钓条大鱼回来做菜,然后欢天喜地跟远山屁股后边走了。 盛阳一个人整理了遍菜地,又把两口缸挑满了,将屋门前晒着的衣服翻了个面,跟着将今早上没劈完的柴火劈干净,捆好了丢厨房角落里,扫着地上的木屑盛阳觉着干活的时候没人吵吵真好,耳根子清净的舒坦他真是好久都没有过了,以后萧慕远没事儿的时候就让他去钓鱼,日子就美了。 扫完门前盛阳觉着有些乏,回屋擦了把脸之后就躺下了。 打从到这旮旯开始盛阳渐渐有了个习惯,每到下午都得睡一会,解解乏,要不一天都不得劲。 一开始萧慕远回回都能闹得他睡不着,教训几次之后才乖了,不敢再吵,自寻开心,可他就连自寻开心都让人不得安生,无异于是换了种法子折磨他,如今终于落了个安静,盛阳心底里说不出的舒爽。 可舒爽归舒爽,躺了会盛阳反而没睡着,浑身上下依然乏着,脑袋却清醒异常。 他有点不明白今儿是怎么了,索性想盘算盘算自立门户至今都干了些什么,花了多少钱,再计划计划接下去怎么走。 盛阳打算等地里的菜成气候了,就问铁柱子租块地种稻,萧慕远老念叨铁柱子家种的米比自家买的好吃,盛阳其实都觉得差不多,只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种的话,那至少以后都不用买米了,自给自足,再就是钱的来路,虽说村里一个月赶一次集,可那在盛阳看来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另寻他法,才不至于除了吃用,连点余钱都没有。 想了半天,盛阳依旧睁着对眼睛没能入梦,翻来覆去翻得他自个儿都烦了。 这一躺就是夕阳西下,盛阳乏得连起身都不想,就那么躺着。 盛阳盛阳! 萧慕远的声音冷不丁从屋外闯进来,炸得盛阳吓了一跳,跟着听见他的脚步声蹬蹬蹬从大老远奔进屋里。 萧慕远拎着尾鱼站在盛阳面前,那鱼挂在线上依然活蹦乱跳,鱼尾甩得啪啪作响,溅床上盛阳一脸的水。 盛阳无言地用袖子擦干净脸,看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显然一路跑回来的,再瞥他手上的鱼,足有两尺,有些小惊讶,你钓的? 萧慕远没进来前是很高兴的,一进来就发现糟了,盛阳在床上,那表示他在睡觉,一时间便站在那不懂了反应,现听盛阳居然没理会被打扰的茬,主动问他鱼的事情,那份高兴立马又给捡回来了,对对,我钓的!是不是很大?! 盛阳点点头,恩一声,说,是很大,钓了多久? 我在那坐了一下午,远山钓到了好多,但是都没我这条大! 你跟人道谢了没? 说了说了,他说以后钓鱼还拉我一起,嘿。 几句话间,盛阳发现自己的睡意竟然就这么涌上来了,钓鱼好玩么。 萧慕远按着乱跳的鱼尾,嘿嘿一笑,好玩,不过也挺磨人的。 恩,以后给你买鱼竿,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真的啊? 恩。 萧慕远怎么都没明白盛阳今儿怎么就这么好说话,那我去做饭了,你吃鱼汤还是怎么? 盛阳眼皮子上下打着架,合上眼皮子说了句都好。 萧慕远拎着鱼一路哼曲儿出去了,盛阳只觉得脑袋里的弦陡然就松了,昏昏欲睡。 萧慕远开始捣鼓厨房里锅碗瓢盆,盛阳听着那些动静彻底睡实沈了。 第三十一章 盛阳睡到萧慕远喊他起时才醒,萧慕远有些抱怨,说他怎么这么难叫,叫了好几回才有动静。 盛阳觉着萧慕远胡说八道,向来只有萧慕远一睡就不起,他睡得再沈屋里有点声音他就能醒,哪有听不见萧慕远喊他的道理。 萧慕远一听就不乐意了,气鼓鼓道,我忙着做饭,没工夫编话给你听。 盛阳扭头一看窗外,天已经全黑了,顿时有些意外,他原只打算睡一小会,怎么就这时候了,遂才明白萧慕远真没说谎。 盛阳打心底里感到稀奇,他就没睡这么死过,今儿是怎么了呢。 你怎么还愣着呀?你不吃饭了啊?不吃我自己吃了,睡死你吧。 盛阳给萧慕远拉回了神,什么都没说,起身下床,一番洗漱之后坐到了饭桌前。 空气里充斥着米饭的清香,混着葱花味儿勾得人胃口一动,盛阳坐稳了一瞅,一菜一汤,一条红烧鱼,浓稠的酱汁热腾腾盖在上头,带着些许姜丝葱叶,色香俱全,正想说句不错很香冷不丁又觉得不对。 这鱼……怎么没头呢? 慕远。 啊? 这鱼为何无头? 砍了。 …… 萧慕远将饭盛好递给他,盛阳瞥见他端碗的手突生一道新鲜的伤口,直直劈在虎口上。 你手怎么了。 萧慕远一怔,随即看了眼自个儿的手,接着给自己盛饭,这还用问啊,看都知道受伤了啊。 怎么弄的。 就这破鱼,力气好大,刮个鳞都不老实,刀就偏了。 盛阳就明白了,所以你就…… 我不是为这砍它,我是因为鱼鳃拔不出来。 …… 盛阳扒了口白饭,道,我不知道你不会杀鱼。 萧慕远没好意思说他其实连鱼要杀了才能做都不知道,问铁柱子他娘怎么做鱼的时候才明白原来鱼还得杀,他以为弄死了就能做了,那会铁柱子在忙,让他帮忙过意不去,所以就自个儿来了,没想这么狼狈,只不过不好意思之余萧慕远发现盛阳话的意思不对,盯着他问了句,听你这话,你会杀? 盛阳实话实说,不会。 萧慕远事先准备好的佩服就都退回去了,嘁了一声。 但是我可以把它弄死了你再杀。 …… 你不是说它力气大?若它死了,也就没力气让你的刀偏了吧。 …… 萧慕远心想原来盛阳不光会一本正经说事情,还会一本正经说笑话。 行,以后杀鱼都找你,诶这鱼你怎么不吃? 盛阳看了眼盘子里的红烧鱼,伸筷子将鱼肉从刺上剥下来,默不作声夹萧慕远碗里,你做的,自然是你吃第一口。 萧慕远给他这举动吓到了,愣在那跟傻了似的。 虽然他觉得盛阳说得很对,可盛阳乍一这么做反倒让他有些难以消受,暗道盛阳莫不是睡糊涂了,要不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呃,谁先吃都一样。 盛阳瞥见他一副无所适从的样,没再多说,轻声道,吃饭吧,吃完了上药。 萧慕远愣愣把头一点,……好。 晚上两人洗完澡坐院子里乘凉,天上一弯白月,周围镀了层朦朦胧胧的银,夜风里有湿润的泥土味儿,隐隐约约能嗅见点花香,不知何处飘来。 盛阳靠着椅背,望着天上的月亮大感惬意,自搬到这以来日日都在忙,难得有这样闲散的时候,许多年以前他就梦寐以求这样舒坦的日子,忙时耕种闲时做点平淡的小事,不惊心不动魄,不糟心不烦恼,他是谁没人知道,也没人过问,一个人潇洒来去,无牵无挂。 潇洒来去无牵无挂……盛阳觉着有些地方和他想的有点出入,譬如说…… 盛阳,盛阳! …… 盛阳侧过身看他,怎么? 萧慕远背对着他,伸手指了指背上一处,我挠不到,快帮我挠挠。 …… 盛阳无言地替他抓起了背,萧慕远对盛阳的手法一会嫌轻一会嫌重,最后还哈哈哈笑上了,说痒,盛阳就想在他背上切几口子再撒把盐替他止痒。 萧慕远觉得这么个挠法有如隔靴搔痒,把衣领一拉,说,你把手伸进去,给我抓几下。 盛阳没说话,真把手伸进他衣领内的后背,他知道他要不这么做萧慕远准得烦死他。 萧慕远的皮肤有些凉,还很滑,这手感让盛阳有些没预料,随即想想也是,一九五之尊,能粗到哪儿去。 诶诶就那儿就那儿,诶多挠几下,诶好舒服…… 行了么? 别这么吝啬,多抓几下怎么了,说着萧慕远像是发现了什么,又说,盛阳,你的手很烫啊。 那是因为你背凉。 才不是,你这人真怪。 恩? 萧慕远往后一靠,贴上盛阳一整个手掌,那掌心里灼热的温度仿佛能烫穿他的皮肉,按在他的心房上,这可真不像是盛阳这么冷面的人该有的体温。 只不过想想也挺好的,天冷的时候抱着多舒服,萧慕远想起那几日下着大雨,他夜夜都窝盛阳怀里睡得暖睡得香,突然觉得自个儿捡到宝了,虽然这宝有的时候很招人厌。 可念头一转,问题来了,这宝能让他捡多久呢? 盛阳想把手抽回来,发现萧慕远一整个背都贴上来了,所有重量全压在自个儿手上,于是没动,静静地瞅着萧慕远脑袋顶,萧慕远的鼻梁这角度看下去还挺高,额头也不错,光洁饱满的。 萧慕远坐久了又开始他的深思跳跃,冒了句,盛阳,你说以后如果我娶媳妇就赶我出去,那你娶媳妇了我怎么办? 盛阳脸上的筋差点没抽过去,跟萧慕远就是不能久呆,一久就出事,我不娶。 什么?萧慕远一愣,扭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不娶? 恩。 为什么?之前你还说会娶…… 这你没必要知道。 萧慕远盯着盛阳足足好一会,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好几遍,突然跟中了邪似的意味不明笑了笑,欲言又止,盛阳,你…… 盛阳对他这眼神面不改色反问,怎么? 萧慕远幽幽来了句,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 萧慕远见他没出声,以为他是真让自个儿说到了痛处,顿时有有些幸灾乐祸,却也有些替他惋惜,毕竟一个男人,可以什么本事都没有,可就是不能没有那种本事。 你不用难过,只要不是先天,就一定会有治好的一天不是。 盛阳哭笑不得,道,要说有隐疾,你看起来更像。 萧慕远只当他是恼羞成怒,并不在意,我说真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你要相信你会好起来。 ……盛阳决定还是不要给萧慕远留情面了,像你这样的人,纵是没有隐疾也寻不到喜欢你的姑娘,有没有都没差。 萧慕远一听立马就恼了,少胡说八道!多少人喜欢我呢! 哦?多少人? 萧慕远自小给哄着捧着长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让人反驳的余地,谁见着我谁都喜欢我! 盛阳就笑了,我就不喜欢。 你又不是人,不算。 …… 盛阳心想萧慕远这是长胆了,敢这么顶撞他了,遂话头一转,杀了萧慕远个措手不及。 恩,我不是人,所以就喜欢上你这畜生了。 第三十二章 萧慕远果不然吓了一大跳,呆在那盯着盛阳半天没能憋出个字。 盛阳瞅他这反应全然就在自个儿预料之内,有些得趣,萧慕远总能用来打发时间消遣心情。 萧慕远震惊了半晌终于晓得反应了,结结巴巴问了句,盛、盛阳,那个,那个你、你没事吧? 没事。 真的吗? 真的。 …… 萧慕远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相,为什么盛阳说他不娶。 因为他喜欢男人! 盛阳察觉萧慕远一瞬之间就坐远了,看过来的眼神衬着月光显得格外恐慌。 盛阳张嘴想说话,没想萧慕远抢了先。 盛阳,被你喜欢,非我所愿,但是你得明白,我不喜欢你。 …… 盛阳心道萧慕远这厮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 萧慕远见盛阳没说话,以为他是被自个儿出言拒绝伤害到了,赶紧又说,我没别的意思,呃,其实你可以喜欢铁柱子,他人挺好的!比我好多了! …… 盛阳没想萧慕远居然真的误会了,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萧慕远脑袋里都装的什么呢? 盛阳原还想替自个儿辩解辩解,可一看萧慕远那跟受了惊的鸟似的表情,心里怎么都觉得可乐。 于是盛阳改主意了,可我偏偏就喜欢你,怎么办? 萧慕远一脸吃了猪食的表情。 盛阳不紧不慢又道,你不想被我喜欢是吗? 萧慕远就快把头点下来了。 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无妨,我喜欢你就行了。 …… 萧慕远沉默了一会,幽幽问道,盛阳,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我么?你怎么会突然喜欢我了呢。 盛阳微微一笑,我就喜欢你那些招人讨厌的地方,你改了就没事了。 ……此话当真? 盛阳一愣。 萧慕远凑上来,认真又问了遍,是不是我只要变勤快了,不偷懒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盛阳欲言又止。 他可真想问问萧慕远小时候是不是被人捶过脑袋。 每回他一说玩笑话萧慕远都能当真,这到底怎么做到的,盛阳打心底觉得可惜,好好一个月夜,就这么被他俩糟蹋了。 盛阳也跟刚萧慕远似的憋了半天,无言以对,到最后终于吐出来个字,是。 萧慕远如获大赦,就差没摆桌酒席庆祝一下。 在他看来,只要盛阳不喜欢他,什么事儿他都愿意做,哪怕要他做一个奋发向上的好小伙。 被盛阳喜欢这种事真是太可怕了! 盛阳以为他不过随口一说,并不当真,该吃吃,该睡睡,结果连着好几天萧慕远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重新做人了,早睡早起,除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其余小事都做得井井有条。 盛阳下地,他就跟着,拎饭提水,鞍前马后;盛阳回来,饭菜热腾腾摆在桌上;门前打那天起就没掉过一片叶子在上头,萧慕远天天早上抄着扫帚在那扫扫扫半天。 盛阳本该觉得高兴的,可他突然发现他居然一点都不适应这样的萧慕远。 就跟你养了许多日子的懒狗,突然间会拿耗子了,盛阳左思右想都没理平心态,浑身上下给萧慕远这么积极的模样整出了不自在。 盛阳心中一声长叹,他还真是走哪儿都没享福的命。 只不过好花不常开,盛阳也没得感叹多久,萧慕远就坚持不住了,地从天天扫改成了两天一扫,端茶送水也不那么勤了,这些盛阳都发现了,但都没说。 他觉得萧慕远好像开始慢慢正常了。 这天盛阳发现地里的土该松松了,要萧慕远隔天早点起来做饭,他趁太阳刚出来那会下地,就不会热得满身是汗了。 萧慕远连连说好,跟着一睡不起。 天微微亮的时候盛阳就醒了,坐起来看一眼窗外确定了下时辰,掀开身上的被单就要下床。 萧慕远睡在那雷打不动,一如既往流着口水,把枕头都打湿了一块。 盛阳没喊他,站床前换衣裳,睡梦里的萧慕远似乎觉到了什么,微微一动,盛阳还想他什么时候也这么浅眠,没想萧慕远擦把嘴将枕头翻了个面,接着睡。 盛阳依旧没出声,换上衣裳出了屋。 门外晨风铺面,天边红霞薄薄一片。 萧慕远是给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扎眼皮上扎醒的,一睁开眼就发现了不得了,他又睡过头了! 这就慌慌张张从床上起来,一不留神就将被单绊在了脚下,缠成了一团,步子还没迈出去就从床上栽下来,结结实实跌了个狗吃屎。 坐大门外洗脸的盛阳给屋里萧慕远鬼哭狼嚎的动静炸得一跳,随即丢下手里的汗巾奔进屋去。 萧慕远坐地上捂着脸呜呜叫个没完,盛阳全然不明白他这一身灰头土脸怎么弄的。 你怎么了? 萧慕远呜咽着抬起脸,手一松,脸上几道擦出来的红印子,嘴角肿得老大一块,渗着血丝。 …… 盛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将他扶坐到床上,把掉地上被单捡起来,拍干净叠回床角。 萧慕远本想问盛阳怎么都不问问他的伤情,转念一想他今天又睡迟了,顿时没敢开口,坐那可怜兮兮盯着地面。 盛阳见他从一开始呜呜咽咽到这会闷不吭声,有些奇怪,搁以前萧慕远肯定哭爹喊娘嚷嚷得巴不得让全天下人知道他快死了,怎么现这么安静。 你打算坐在那坐到什么时候? 盛阳替他把干净衣服取出来,扔床上,萧慕远抬眼看他,盛阳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那一眼哀怨的。 萧慕远没说话,老实地换了衣裳,盛阳出屋将刚才他洗脸的帕子拧干了拿进来,待他穿好衣服,塞他手里。 萧慕远终于肯开腔了,又没镜子我怎么知道擦哪儿。 盛阳想想也是,两人的仪容一向都是照着缸搭理的,能有梳子都不错了,我还以为你变哑巴了,原来还会说话。 …… 盛阳接过他手里的汗巾,捏着他下巴给他擦干净脸上的灰,又拧了把干净的汗巾擦他伤口。 萧慕远嘶了一声,伸手把嘴唇翻给盛阳看,我这怎么了? 盛阳仔细一看,也没怎么,不过是被牙齿磕到了,裂了点肉,流了点血罢了,也就萧慕远紧张这点小伤。 遂盛阳不慌不忙答道,你的嘴裂成两瓣了。 萧慕远一听,信以为真,吓坏了,哭丧着脸问盛阳那该怎么办,他不会就这么破相了吧。 盛阳给他逗得想笑,实话说了,七尺男儿为这点小伤嚷嚷也不嫌丢人,不就破了点皮么。 啊?可是你说的我嘴…… 你放心,你这嘴光是两片就已经够烦人了,要真裂成两瓣那可得有四片,不知道得祸害多少人,上天都有好生之德,至于相,啧,盛阳作势将他的脸端详一番,我倒是觉得你现在这副皮相顺眼多了。 萧慕远沉默。 他发现每回盛阳话多的时候都能让自个儿无言以对,他还是喜欢冷面的盛阳,至少够冷面,话就少,不刺人。 盛阳在家里找了找,找见之前铁柱子给的外伤药,弄了点给萧慕远的脸擦上,萧慕远只觉得擦过药的地方冰冰凉凉,不痛不痒,遂安静了不少。 盛阳又去铁柱子家问铁柱子拿了些治嘴伤的药,回来给萧慕远敷了点,萧慕远含着那些药粉含糊不清地告诉盛阳这药舒服,还有点甜。 盛阳正收拾着桌上的药,闻言问他,好吃吗? 萧慕远真就点了点头。 那你以后没事就折腾折腾自己,天天吃。 …… 盛阳问起他到底怎么弄的这些伤,萧慕远想了想,找不到由头来粉饰,只好实话实说。 盛阳听了之后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终于也跟萧慕远说了实话,其实……你以后大不必这么勉强自己。 我那天说的……不过都是个玩笑罢了。 第三十三章 萧慕远一时间就连疼都忘记了,愣愣地看着盛阳。 盛阳头一回给人看出了不好意思,回身收拾完东西就想走。 萧慕远可算有点反应了,却是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句话。 他想说的实在太多,而盛阳在他眼前逗留的时间实在太短。 但是萧慕远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盛阳。 他生气了! 盛阳是从萧慕远不给他做饭开始觉到萧慕远的怒气的。 平日里萧慕远照常和他一起下地看管地里的菜苗,完事之后萧慕远总能提早回去,起初盛阳不明白为什么,后来知道了。 萧慕远总在他回去之前火速做好自个儿一人的饭菜,吃干净了就躲屋里睡觉,两人间的正面交流基本没有。 盛阳没说什么,他觉得萧慕远生气是正常的,萧慕远脾气原就不好,摊上这么个事估计够他抑郁很长一段时间,遂也就由着萧慕远进行无声的反抗,萧慕远不做饭,他自个儿随便收拾收拾也能凑合一顿。 可萧慕远反倒不明白了,他不明白盛阳吃了那么多天黑乎乎的米饭怎么还能生龙活虎干粗活,也不明白盛阳怎么就能面不改色吃那么些糊了的菜叶,更不明白盛阳其实跟他道声歉什么事都没了他为什么不迟迟不开口,宁愿活受罪。 想着想着萧慕远有些消停的火气又上来了,铁柱子家的猪吃的都比盛阳做的那些好,可盛阳就这么宁愿继续吃下去也不打算跟他赔礼道歉,简直目中无人欺人太甚! 两人看似相安无事处了十来天,萧慕远渐渐就坐不住了,打小他就是个话篓子,喜好热闹,嘴皮子就跟眼皮子似的只在睡觉的时候安分,往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逮着盛阳放鞭炮,虽然盛阳十句有八句是不搭理他的,可好歹还有两句不是,乍一让他安安静静过日子当一个沉默是金的人原就难以忍受,更别说一忍就是十来天。 同样,萧慕远也发现了桩事,自从他不给做饭开始,盛阳是一天比一天更寡言,以前还能有主动和他说几句的时候,再不济也不至于一天到晚连个屁都不放,可现在的盛阳明显就是不比以前开心了,三天两头能瞧见他坐院子里一脸忧国忧民叹口大气,为的什么盛阳不说萧慕远也知道。 萧慕远觉得吧,盛阳这些天吃的东西一天比一天糟,他再大的火气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就这么算了吧,反正盛阳也没讨到甚便宜,他就不信盛阳吃着那些比猪食都不如的东西还能吃出快感了。 这天两人一块在地里给菜苗施肥,盛阳回想着铁柱子教的内容,将肥料兑水里,两把肥料兑一桶水,搅匀了递给萧慕远。 萧慕远蹲菜沟里浇菜,时不时瞄几眼盛阳,心里琢磨他得怎么开口跟盛阳搭话,想来想去半天了都没思路,顿时有些懊丧。 凭什么得是他主动开口求和呢? 这不人道! 盛阳察觉萧慕远频频看过来的目光,回敬了道意味深长的视线。 萧慕远觉得他一定是想说对不起!但是碍于面子又忍回去了,盛阳的眼神看起来就是一股子自我忏悔欲言又止的情绪。 事后盛阳听萧慕远这么一说,依然欲言又止,他其实也不想说当时只是看着萧慕远撅着屁股半蹲在那浇菜,还挺吸引人的思想。 盛阳觉得他一定是被萧慕远传染了无药可治的重病。 晚上两人依旧坐在小院里一块洗澡,洗完澡坐屋檐下乘凉,萧慕远还在酝酿怎么让俩人恢复到从前,盛阳突然往他这方向挪了挪位子。 萧慕远惊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盛阳这是要对他做啥?难道因为这些天看着自个儿吃好喝好,来报复么? 萧慕远指了指边上的位置,说,这、这里也可以坐,这么热的天,挤在一起容易……出汗…… 盛阳没说话,扭头看了他一眼。 盛阳用手背碰了碰萧慕远胳膊,说,给我做饭吧。 …… 萧慕远并非是不高兴,打一开始他就知道他赢了,只是他没想到盛阳也有向他服软的一天。 萧慕远简直快要找不着北了,一时半会连话都不懂说了,光会盯着盛阳傻笑,随即故作镇定咳了两声,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做?我又不欠你的。 搁以前盛阳准得说他这废人什么都不干,做个饭还了不起了,萧慕远苦思冥想一会盛阳这么说的时候他要如何应对,没想盛阳沉默一会,实话回答,你的,好吃点。 萧慕远那个得意劲啊,都能把整个村淹了,好吃又怎么了,我不乐意给你做,我不高兴给你做,行吗? 那你是打算替我干活吗? 萧慕远一下没听明白,什么? 盛阳一本正经解释道,养头牛都知道要喂好草,不然牛没力气干活,更何况是人。 …… 萧慕远觉得有道理,要是哪天盛阳倒下了,那所有的活就都得他一个人干了,就为了顿饭,那多划不来啊。 这么一想萧慕远仔细一瞅盛阳,发现他似乎还真瘦了一圈,脸皮都皱了,立马凉凉扎了他一句,活该,谁让你成天吃饱了以戏弄我为乐,这就是报应。 盛阳面不改色反驳道,让没饭吃的牛干活,你也会有报应。 萧慕远心想盛阳又开始不讲道理了,说得就跟所有错都在他身上一样。 萧慕远原想发火,一看他比起往常居然有些憔悴的脸顿时又忍住了,那些饭菜得多难吃才把一大好活人吃成这样? 盛阳,你实话告诉我。 什么? 吃了这么多天你自己做的饭,开心么? …… 萧慕远算是扬眉吐气了,他终于找着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反抗盛阳的方法。 俩人就算是和好了,萧慕远连着炖了几天鱼汤,以慰盛阳那连着十多天都在受苦的肚子。 这天两人照常一块下地,浇完水后萧慕远对着地里的菜苗叹了口气,然后他说,我怎么觉得它们老是这么一点点,都长不大的。 你眼疾不轻。 我说真的,你看,就这棵,我前天来的时候它就这样,现在它还是这样。 盛阳都懒得说他,俯身用手一比划,那菜苗已经有他中指那样高,绿油油的,还闪着刚浇的水光。 萧慕远不好意思笑了笑,嘿,我这不是想它快点长大么,长大了就能吃了。 盛阳看了眼那块菜地,问他刚比划的那种叫什么,当初萧慕远撒籽儿的时候他没看,都不知道有些什么菜。 萧慕远心说就是看见了你也不知道,答道,还不都是那些,重新种了而已,说完告诉盛阳他刚指着的地方都种的蕹菜,这种菜好玩,王婶告诉他是空心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空心的?盛阳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倍感新鲜,一回头就拔了株,萧慕远连阻止都来不及。 喂你做什么拔了它?现在还不能吃啊!王婶说最起码得两根手指头那么长呢。 看看。 看什么? 盛阳当他面轻轻一折,还生嫩无比的菜杆子立马一分为二,盛阳仔细一看,里边真是空的,就跟竹子一样。 盛阳忍不住就感慨了,还有这样的…… 萧慕远又气又好笑,可也好奇,毕竟他也只是听王婶说说而已,没见过,遂凑上去跟着看了几眼,一瞅还真是空心,心想王婶倒没骗他,他一直都以为什么东西都有心呢。 盛阳将那两截菜杆塞萧慕远手里,让他看个够,这菜长得像你。 萧慕远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问着为什么。 盛阳蹲水沟边洗木桶,答道。 没有心。 第三十四章 萧慕远一听就不乐意,嘀咕什么叫他没有心,他的心可比盛阳的还新鲜。 盛阳将东西收拾好拎着就跨出了田埂,萧慕远一回头发现盛阳都走了,哪还顾得上嘀咕,忙不迭抽腿跟上。 盛阳,我们晚上吃什么? 都好。 那我晚上不想吃饭,我想喝粥。 好。 你什么都说好,可是你都不帮忙。 盛阳回头看他,原想问句自个儿劈柴挑水他帮不帮,一瞅他那不高不兴的脸色不知道怎的就想笑,盛阳觉着自个儿也有点病症了,萧慕远不开心,他就开心…… 你想我帮什么? 萧慕远就跟终于等到这句似的,眼睛一亮,铁柱子今天去捞虾,分了我一些,我打算来熬粥,回去我把虾煮熟了,你帮忙摘头去尾,顺便把壳剥了呗。 盛阳听他说得简单,狐疑地盯了他几眼,就这样? 萧慕远给他看久了,嘿嘿一笑,再顺便把虾线挑出来吧。 虾线? 对,就虾背上那条。 盛阳以往活着的时候就对吃的并不是很在意,平日也向来少进厨房,对食材更是一窍不通,虾他见过,可背上有没有线,他就真没注意过了,虾有那种东西? 哎跟你说你也不懂待会我教你弄你就知道了。 盛阳就想能让他干的事儿果然就没一个是简单的。 俩人一回到家萧慕远就开始张罗煮虾,盛阳坐院里洗了把脸,听着萧慕远一高兴就哼的那首曲儿,五音不全,听着听着盛阳就来了倦意,今儿到现在他都还没睡过。 盛阳正打算回屋躺会,萧慕远就跟随时都知道似的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虾出现在他面前,盛阳,别急着睡,事还没做呢。 …… 萧慕远把虾搁盛阳身旁空着的小凳上,拎起一个就想示范,没想立马给烫得手一甩,直接将那尾虾甩地上。 …… 盛阳从缸里舀了瓢水,将那些热腾腾刚出锅的虾冲了冲,将地上那尾仔细洗了洗,递给萧慕远。 萧慕远沾了点凉水止烫,捏着刚那错手扔了的虾,将虾头一摘,跟着剥开红壳,剥到尾处直接带尾巴一块捻了下来,盛阳瞅他那手法还挺干净利落,就等着他说何为虾线。 萧慕远把虾背翻过来,指着上头一道小沟里的黑色道,看见没,这就虾线。 盛阳以往吃过的虾早都是给厨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哪会见过,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萧慕远一听就得意了,不懂了吧,你只知道怎么欺压我,这种事你当然不知道。 盛阳就明白了,我知道了,铁柱子教你的。 你知道个什么呢你,没人教我,萧慕远不服气了,这是我自己想的! 恩? 萧慕远瞅他那副半信半疑的样,巴不得浑身长满嘴来昭告一番他多聪明,看你这样就知道你以前肯定没吃过好东西,我吃的虾从来都没这线,你说这么黑黑的,多难看?而且我尝过了,这线苦的,不剔还等它跟粥混在一起吃下去啊?多恶心。 盛阳给他这态度逗得无声一笑,心想萧慕远还真跟小屁孩似的,多大点事就骄傲得不行。 那你说怎么剔?怎么的也给我根东西? 萧慕远瞥他的手,回头拧了块帕子要盛阳把手擦干净,指甲缝里也别放过。 看着,萧慕远将那沟稍稍掰开,指尖由下至上轻轻一刮,沟里的那些黑色顿时积在了他的指甲上,萧慕远往地上甩干净手,说,你就像我这么弄,就干净了。 既然这么简单怎么还要我帮忙? 是简单,可是脏手。 …… 盛阳没再说什么,拿起只虾在萧慕远面前三两下就理干净了,萧慕远这才放心地想走,盛阳抬头叫住他。 萧慕远以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又蹲回去,怎么了? 你脸脏了。 萧慕远忙不迭抬手擦脸,哪里?你说哪里? 盛阳伸手在他脸颊上一抹,这,我帮你擦干净了。 怎么凉凉的。 我手刚沾过水。 是嘛。 萧慕远将信将疑用袖子往脸上一擦,低头一看,立马就炸了。 盛阳你这…… 盛阳在两人说话间一早又剥出了几尾干净的虾,见萧慕远识破了没等他把话说完,飞快地朝他额头下巴鼻尖各擦了一把,一本正经道,这,这,还有这,都脏了,给你擦干净。 胡说八道都是你弄的! 盛阳镇静自若朝他人中最后一点,看,这也脏了。 你……! 恩? 你记着! 萧慕远愤愤不平洗了把脸,切菜备料,盛阳面不改把虾过了遍水,筛干了放灶台上。 别干站着,去淘米,淘干净了放点水泡着。 盛阳照着做了,萧慕远又说,起火,别起大火,能温水就行。 盛阳坐灶坑前啪啪擦着火石,几下就把里头木柴上的稻草点燃了,盛阳就着之前烧剩下的木柴,起了点火苗出来,跟着塞了根细长的木头进去。 倒两瓢水进去。 盛阳一边舀水一边问,要这么多? 萧慕远轻蔑一笑,这都不懂,饭又不是现在做,待会水会干的。 那怎么不等晚点再来? 说你不懂还真是不懂,饭当然是怎么好吃怎么做,别老随意随意的,难怪你能做出那些猪都不吃的东西。 …… 盛阳没反驳,萧慕远也没说错,他确实怎么随意怎么来,反正吃来吃去也不过是填个肚子,有什么区别呢? 盛阳,我刚让你看芋头你看了没有。 看了,死了一些。 ……一些是多少。 四五个。 唉居然没全活,王婶都说种在那风水好。 早说过不要操之过急。 没事,这不是还有剩很多么。 …… 对了,我今天看了下豆苗,这几天差不多能摘了。 你懂? 不懂。 …… 隔几天地里的豆苗果真如萧慕远所说,能摘了,盛阳看着那些嫩绿的叶子簇拥着长在细藤上,生机勃勃,一时间还真没懂这该怎么摘。 还有这真的能吃吗?看着不像呀。 萧慕远蹲那蹲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怎么收成,不得已把王婶请了过来。 王婶一瞅地里的菜立马咧嘴一笑,哎哟看不来你这小毛头还真挺会种。 嘿,嘿嘿,哪里哪里,随便种种。 随便种种能这样也好了呀,来,你看着,其实这个不难,把上边这截嫩的掐下来就行了,别掐太进去,掐秃了以后就长不出新的了。 原来就这样啊,那这怎么吃? 小伙子这么快就忘记啦?下锅炒嘛,多下点油才好吃,我家闺女孙子可喜欢吃了。 喔,我知道了,那就这么直接炒?不切? 不用,这才多长,我家里还有块肉,你待会来我这切点回去,跟这豆苗炒一块保管你吃得开心。 萧慕远一听,那是高兴得只会笑了,好啊好啊,多谢了啊王婶。 谢个啥呀,诶你萝卜苗要是大点了,挖几个给我这老婆子吧,我家种的前两天被我孙子踩死了,小混蛋跟人玩也不懂跑远点,唉真是可惜我那些苗苗了。 这有什么,到时候你直接到我这来挖,要多少挖多少。 小伙子还挺大方,可别到时候我挖不到两个你就心疼了啊。 萧慕远笑着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又不是盛阳,我可大方了。 王婶这就给逗笑了,盛阳刚想开口说话的心思立马就没了。 中午萧慕远按照王婶教的,将肉切成薄片,下了足足半碗油,爆香了葱花,将肉片丢下去翻了几几翻,跟着拨旺了火,在肉片将熟之际把摘选洗净的豆苗一股脑倒进去,麻利地炒上几下,扔瓣蒜头,得,出锅。 饭桌上两人瞅着盘子里鲜嫩的豆苗都有些感慨,这可是自家种的菜,终于吃上了,心情就跟江水似的澎湃。 俩人不分时差说了句,辛苦了,跟着齐齐拿起筷子,各自夹了一口往嘴里送。 盛阳眼神一动,萧慕远脸色一萎。 好吃。 怎么像草! 第三十五章 两人互看一眼,各有想法。 怎会像草? 你觉得好吃?! 盛阳点了点头,萧慕远盯着他眼里的认真,觉得事情不妙。 这东西你居然觉得好吃,我真不能理解你,明明就像草,什么味儿都没有。 盛阳默不作声又夹了口,你不喜欢那就吃肉。 …… 萧慕远心想这毫无口感可言的玩意到底怎么个好吃法,他一心想尝自个儿亲手种出来的东西,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却满心失望,盛阳倒好,吃得比谁都开心,连肉都肯给他。 萧慕远一想到那么些豆苗还能接着收成,不由皱起了脸,盛阳,这东西不好吃,回头把它翻了,咱们种别的。 盛阳抬眼瞥他,神色一厉,你敢?! 萧慕远给他唬得一愣,真就不敢再说,可也还是有些不开心,你要这么喜欢吃那就都给你,吃死你。 盛阳一听,伸手把碟子端起来,两下半把肉片都挑出来塞萧慕远碗里,一个人对着那碟豆苗吃上了。 …… 萧慕远无言,退了一步,那等它自己不能收成了,咱们再翻,种别的。 不行。 又怎么了?! 还得种。 我才不要。 敢翻我折断你的手。 …… 萧慕远心想盛阳到底是多喜欢这豆苗的味道,跟狗见了屎似的那么执着,只不过转念一想,肉全在自个儿这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翻就不翻吧,总能逮着机会翻的。 次日萧慕远下地浇菜,浇了一圈之后终于老大不情愿挪到那片豆苗跟前,蹲菜沟里萧慕远就想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死,他光是看都觉得烦,这么些苗苗浪费他力气和心情,横竖都不顺眼,巴不得现在就把它们扯下来。 只不过想归想,到底还是不敢,萧慕远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提了桶水过来。 盛阳外出归来发现萧慕远不在,这就往自家地里走,打算去巡视一番,瞅瞅萧慕远在干些什么。 萧慕远正给豆苗浇水呢,冷不丁背后站了个人,立马给那影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盛阳,这才松了口气,是你啊。 怎么? 你这么早回来了? 恩。 盛阳见桶空了,给提了桶满的过来,萧慕远往桶里伸着水瓢,问,你到底是去干什么啊? 盛阳蹲他身旁拨弄几下地里的豆苗,把细草捻出来,没什么。 什么事连说都不行? 跟你没干系。 嘿我还不乐意知道呢。 萧慕远没好气地哼一声,埋头接着干活,不再搭理盛阳。 盛阳偏过脸看他,瞅见他一副就跟自个儿欺负他似的脸色,没由来的想笑,盛阳知道,自个儿又开始犯病了。 这些看着都像已经成熟了,什么时候能收? 哪些? 你旁边那些。 萧慕远一侧身,看见右手边田垄上茁壮成长似模似样的小白菜,叶子绿得比翡翠还扎眼,菜杆子圆滚滚包在一起,怎么瞧怎么喜欢。 过几天吧,和雍菜一块收,来你看。 萧慕远这就忘了刚还跟盛阳拌的茬,扯着盛阳的袖子将他拉过去,比划小白菜边上郁郁葱葱的雍菜地给他瞧,我厉害吧,咱们的菜就没一个被虫咬过的,铁柱子都觉得不可思议。 盛阳盯着那片雍菜好一会,冒出句,虫都不吃……莫非有毒。 萧慕远一愣,欲言又止,他知道盛阳向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是没想到盛阳连菜都不放过。 盛阳,你至今孑然一身,而且连个接近你的女子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你身上带毒。 恩?难道不是因为我带着个拖油瓶的缘故吗? 你说谁拖油瓶?! 盛阳面不改色摘了片雍菜的叶子,一回头往萧慕远嘴里送,来,尝尝,看毒性如何。 萧慕远一惊,抓着他手腕脑袋连连往后退,你又疯了要吃你自己吃! 怕什么你不是觉得这个没毒么。 是没有!你自己吃了就知道了快放、快放开! …… 铁柱子原想去盛阳家串门,一到家门口发现门掩着,叫了几声也没回应,显然没人在,铁柱子一转身换了个方向,打算去地里找他俩。 走没多久大老远就能听见萧慕远的声音,听着像是跟人在闹,闹得还挺厉害,铁柱子加快脚步赶到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合着是在跟盛阳俩人坐田埂上闹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上什么事儿了。 盛阳一瞥见铁柱子就停了手,朝他把头一点,算是打个招呼。 铁柱子从上头跳下来,捡了块干净的地儿坐,瞅着地里的情况笑了笑,不错啊,才多久没见呢就成这样了,看这样子豆苗该是收过一次了吧? 萧慕远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反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嗨这还用问啊那苗掐得那么显眼,说到这话头一转,铁柱子带笑看他,不过你可真不够意思,头一回收成也不叫上我尝尝。 萧慕远闻言呆了呆,才想起来确实如此,昨儿光顾着跟盛阳高兴,压根没想起叫上铁柱子,一时间有些窘迫,这可不怨我,我想过叫你的,可是盛阳把东西全吃了。 …… 盛阳没说话,他也懒得说话,由着萧慕远胡说八道去吧。 铁柱子听着就想笑,但没戳破,看了眼地里边还空着的地方,说,还打算种点别的不? 想啊,可是我想等这些收一遍了再说,我还有好多种子呢。 别等种子了,去我那挖苗子过来种吧。 啊?那样是怎么?王婶之前也说要我去她那挖菜苗,可是我都不懂。 可简单啦,就是比撒种子快些收成嘛。 萧慕远认真一想,瞄了眼自家的空地,那你要让我挖什么菜苗? 铁柱子琢磨几下,反问,你喜欢吃瓜不? 瓜?什么瓜? 刺瓜,南瓜什么的。 萧慕远想想没回答,扭头问盛阳,你吃吗? 盛阳对他这问题无言以对,这都问的什么话,吃。 你怎么什么都吃啊? …… 我是想种点不一样的,可是不知道好不好吃,也不知道好不好种。 嗨这有什么的,就算到时候种出来你不爱吃,你可以跟乡亲换你喜欢吃的嘛。 萧慕远一听,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盛阳斜他一眼,清清冷冷道,不准拿豆苗换。 萧慕远刚还在开心那些豆苗的去向终于有着落了,一听盛阳这么说顿时就跟被泼了盆冷水,不高兴了,我要换还能让你知道? 要不你换个试试? …… 萧慕远左思右想,脑袋里想起了桩事儿,铁柱子,你说,我们这么种,什么时候才能像你那样养鸭子呢? 铁柱子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心想萧慕远这思想还真能跳,这还不简单,你们这地也不小,找块地方专门种鸡鸭吃的菜,你们自个儿吃的要有什么黄掉的菜叶也能喂,鸡鸭不挑的。 原来是这样,那鸡鸭都吃什么菜啊? 随便种点盖菜就行啦,这菜好活,随便一种都能活,不过也挺好吃的,你种了也可以尝尝。 萧慕远一听这样简单,蠢蠢欲动,拽了拽盛阳的袖子。 你说咱们养鸡呢?还是养鸭? 第三十六章 盛阳瞅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紧不慢答道,都不养。 萧慕远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为什么不养? 已经养了头猪,再养就穷了。 萧慕远一愣,不明不白,猪?咱们哪来的猪养? 山上捡的。 什么时候的事?你今天早上就是去捡猪了吗? 那倒不是,养了好久了。 啊?萧慕远大感疑惑,我怎么都不知道,那猪在哪呢?你养在哪了? 盛阳扭头瞥他,伸出根指头点在他鼻尖,往上一推,这不就是吗? …… 打一开始就听懂了的铁柱子实在憋不住笑,哈哈两声让萧慕远心都碎了。 萧慕远啪一声拍开盛阳的手,怒,你才是猪! 盛阳对他这点怒气压根不当回事,我等会问问柱子,看猪都喜欢吃鸡还是鸭,喜欢吃哪个养哪个。 哈哈,盛阳兄弟,这个我帮不到你了,我家的猪不吃鸡鸭,吃素的。 噢那我就不养了,种点菜就好。 那不行,都得养!萧慕远急了,鸡鸭我都吃! 是吗。 废话! 盛阳伸手摸了摸萧慕远脑袋,一本正经道,恩,那好,看在养了你这么久你挺乖的份上,我便满足你这心愿,你可得快些长肉,不然卖不了好价钱,我就亏了。 萧慕远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盛阳你给我记着!! 绣娘将地上的鸡罩拿开,萧慕远看得眼睛都直了,还发亮。 盛阳也头一回见鸭子幼崽,看着那堆毛茸茸挤在一块睡觉的金黄色小东西倍感新鲜,蹲萧慕远身旁伸手摸了摸,小东西的眼睛立马睁开了,乌溜溜的,四处瞅瞅,扑棱两下短短的翅膀,挪了挪位子继续睡。 萧慕远抓着盛阳的手抽回来,你没看见它们在睡觉呢,别动。 盛阳不以为然,你不也在偷偷摸? 哪有的事。 你左手呢? 萧慕远忙不迭收了手,嘿嘿一笑,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意思么? 盛阳盯着面前这堆嫩黄嫩黄的崽,确实觉得挺讨喜,可是……盖菜我们现在还没种……怎么养? 绣娘闻言咯咯一笑,说道,不着急不着急,这崽子还小,刚孵出来没多久呢,就是有菜你也养不活的。 萧慕远不明白,为什么? 这还用我说呀,小鸭子孵出来肯定要跟母鸭呆一段时间的,不然的话太小了不好养,容易死,你俩可以先回去把菜种上,过个七八天再来,小鸭一开始也吃不动菜的,麦皮拌点米饭就能喂了,大一点的时候再给菜吃,到那会你们的菜估计也种得差不多了。 萧慕远这才懂了,却也有些失望,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等,还要七八天啊…… 盛阳倒是不在意,说到,早说了时机未到,你还不信。 绣娘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那可不,现在你带回去养说白了也就是瞎折腾,急不来的。 唔……萧慕远有些舍不得地摸了下鸭崽那小小尖尖的尾巴,没再说什么,那我可以看看鸡崽吗? 可以呀,就在旁上呢。 绣娘把鸡罩放回去,将那群小鸭罩好,起身走到院子另一角,掀开一个新的罩子,看,这些就是啦。 萧慕远跟过去,低头一看,地上挤着十来只或黑或黄的小东西,脑袋埋在一块,呼呼大睡。 绣娘蹲下去,抓起一只放在掌心里,递到萧慕远眼前。 小东西也不挣扎,乖乖蹲着,就跟一小圆球似的,歪着小脑袋直勾勾盯着萧慕远瞧。 萧慕远给它瞧得满心喜欢,伸手摸摸它脑袋,又捏捏它尖细的嘴巴,真好看。 绣娘说,鸡的话说好养也好养,说不好养也不好养。 这怎么说? 鸡不挑嘴,随便吃点都能活,可是不容易长肉。 萧慕远摸着绣娘手心里的鸡崽,越瞧越想要,那都得养多久啊? 养得好两个月就行啦,会养的话都长得很快的。 呃……那要是不会养呢?像我,我以前都没养过。 这个嘛,顶多就是养出来瘦一点,也没啥的,养上手了就好了,不过你要有点准备噢,有时候养不来的话,小崽会死。 啊?会死啊?萧慕远有些吃惊,他一心想养,压根没想过这问题,让它吃饭,它也会死吗?我会看着不让它吃太多的。 绣娘一愣,随即扑哧一笑,说了句,你真逗。 绣娘把鸡崽放回去,说,是不能吃多,鸡鸭吃多了都长不大,养再久都只会是那么小个头了,只不过除了不能吃多,崽子也会有其他问题的,比方说天气热了,中暑了,或者突然降了大雨,着凉了,鸡鸭崽子也是会生病的,照看不好的话就死得快。 那我要怎么知道它们生病呀? 这还不简单,只要一没精神,不吃饭,肯定就是有问题了。 那如果病了怎么办啊? 这个你要我怎么跟你说,病的原因不可能只有一个,肯定得到了出问题的时候才能知道不是。 唔,那如果以后它们生病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啦,我会的都教你,你以后就能自己处理了,不过可得有耐心啊。 萧慕远一听她答应,高兴道,放心放心,耐心我肯定有的。 绣娘轻轻将鸡罩罩回去,抿嘴一笑,那行,你过个八天再来领吧,都是一村的,我送你几只养着先。 送我啊?真的吗? 别太高兴,以后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萧慕远高兴坏了,连着道了好几声谢,谢得绣娘都怪不好意思了。 坐后头看着他俩聊得如火如荼的盛阳对萧慕远终于会发自肺腑道谢总算是有所安慰,然后他发现了桩事儿,自打安家立户以来,除去那些大老爷们不说,在三姑六婆里萧慕远总能处得很开,似乎就连男女有别这种距离都没有了,盛阳百思不得其解。 回家的路上萧慕远碰了碰盛阳手肘,一脸期待,喂,你觉得咱们养几只好? 先种菜再说。 不是,我知道要种菜,我就想问你一下。 盛阳认真想了想,答,两只。 萧慕远果不然就有些不开心,怎么才两只。 又没经验,先各养一只看看先。 我会好好养的,两只太少了盛阳。 盛阳扭头瞅他一眼,瞥见他老大不高兴的脸色,心里直想笑,那你想养多少?一窝? 萧慕远想想给了个答复,我想养三对,行吗? 盛阳没说话,过一会问他,哪三对。 一对白鸭,一对黑鸭,一只黑鸡一只黄鸡。 盛阳哭笑不得,你还挑颜色? 那当然,颜色齐了多好。 盛阳压根都懒得跟他说鸡鸭一下锅谁还看毛是什么色儿,世上也就萧慕远这么蠢,为什么要两对鸭?她不是说鸡好养? 萧慕远回答得一本正经,我觉得鸭子比鸡好看。 …… 这大概是盛阳听过的最可笑的回答了,可是没办法,谁让对方是萧慕远,世上最蠢的人,除了沉默盛阳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该说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先种菜吧。 盛阳你是答应了嘛? 你自己都想好了还问我做什么,多此一举。 嘿,嘿嘿,我是想跟你商量的。 盛阳瞄一眼他,也懒得说破,萧慕远高兴怎么就怎么吧,反正说了也没用,他还得变着法子烦死自个儿。 回去吧,顺便买点麦皮。 第三十七章 停几天两人下地收菜,降过露水的菜叶看起来特别鲜嫩,原就长得好,现下一副生机勃发的样子,萧慕远一时间反倒舍不得摘了。 盛阳瞅着他那德行就不顺眼,二话不说,啪啪两声就把整个小白菜折从根部折起来了。 萧慕远一愣,随即拍开他的手,干什么你,这样不对。 怎么? 你光摘菜,头呢? 头? 萧慕远伸俩手指头往盛阳摘过的地方扒拉两下,挖出个满是泥巴的菜根,这个,你光摘叶子这个也得弄出来啊,不然你想让它烂地里么。 盛阳就跟看什么稀奇东西似的看他,菜根就菜根了吧,还头。 我就乐意说头,别说了赶紧收东西吧。 萧慕远将篮子递给他,将整块地的小白菜都交盛阳手上了,自个儿一转身去收雍菜。 当萧慕远还在挨个儿掐那些雍菜的时候,盛阳提着一篮子收完了的白菜过来了,萧慕远没想他这么快,扭头一看,篮子里整整齐齐一大摞连根拔起的小白菜,顿时就明白了,盛阳还真是怎么简单怎么干。 盛阳蹲他身旁,对他掐雍菜的举动很是不解,你不是说菜根也要拔起来吗,不然会烂在地里。 你懂个什么,雍菜又不是小白菜,收了就没了,雍菜还能再长的。 那岂不是和豆苗一样。 希望会比豆苗好吃…… 盛阳伸出手想帮他,萧慕远一瞅他动手就急了,你掐错地方了,得掐这。 哪? 萧慕远给他比划了下该掐的位置,说,你掐这么进去回头该死了,还指望长新的啊? 盛阳听他说的挺像那么回事,有些好奇,都谁教你的? 这还用人教啊,你忘了豆苗怎么收的么,掐秃了就死了,既然都是能收几次的菜,那肯定都一个道理呀。 盛阳这才了然,心里是想萧慕远有些时候还挺才聪明,之前都没看出来。 两人凑一块忙活了小会就把菜都收完了,盛阳拎了几桶水浇上,一回头发现萧慕远笑嘻嘻将一篮子的菜递了过来。 怎么? 你提着呗,来来,桶给我,我拿桶就行了。 …… 盛阳没说话,提着一篮分量不轻的菜走在前头,萧慕远似乎挺高兴,拎着空桶在后边又开始哼曲儿。 走着走着盛阳就有些感慨,萧慕远还挺能哼,一路下来都不带喘大气,声音也四平八稳,就是难听得不太一般,盛阳揉揉耳朵,忍不住回头一瞅。 阳光普照,清风徐徐,田间小道花草丛生,有人吊着个嗓子哼着怪里怪气的曲调跟在自个儿后边一块回家。 想想其实,也还不错。 萧慕远坐院里把雍菜拿出来放边上,将底下小白菜的根一个个折干净,倒了盆水开始洗菜。 盛阳给拿了个干净的盆,把篮子替下来,拉边上倒扣敲了敲沾上的泥巴,擦干净了拿回屋里吊上。 萧慕远一连洗了几遍才把菜装盆子里,细心分作几份,要盛阳取几小布袋出来。 唔,咱们这回小白菜挺多,你给铁柱子王婶还有绣娘那都送一份,咱们吃少点,到时候再种。 盛阳照他意思把菜装布袋里,萧慕远又说,雍菜没小白菜多,送一些给铁柱子就好了,剩下的自己吃,以后种多了再送其他乡亲吧。 盛阳没想萧慕远连这都想好了,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萧慕远脑袋空空,什么都不懂呢。 恩,我知道了。 那等会你去铁柱子和绣娘那,我去王婶家,顺便看看有她要送我的菜苗能挖没,挖点回来种,嘿。 恩。 你可别忘了把瓜苗带回来啊,铁柱子说要送我好几种瓜苗呢。 恩。 于是敲定兵分两路的路线,萧慕远收拾收拾就要出门,临走前想起一茬,回头朝盛阳一伸手。 盛阳扎着布袋,没明白,做什么? 我买盖菜的种总不能一文钱不给人家吧。 盛阳一听,心想还以为多大点事,屋里自己拿。 在哪? 床头。 萧慕远有些难以置信,我自己拿? 不会? 萧慕远忙不迭点头,会会,这个怎么不会,那……那我去拿了啊。 盛阳理都懒得理他,交代句别乱花,拎着东西就走了。 萧慕远一看盛阳走远了,立马溜进屋里开始找,东西倒还真没藏多严实,就在床头的小几抽屉里。 看着钱袋萧慕远怎么都没想明白自个儿居然从来都没发现钱就放这。 萧慕远将钱袋上的活扣松开,里边密密麻麻都是铜板,约莫几十来个,萧慕远嘿嘿嘿笑了几声,开始琢磨他需要多少个铜板买菜籽。 去往铁柱子家的盛阳心里寻思萧慕远到底会用掉他多少铜板。 王婶看到萧慕远来时显得特别高兴,沏了壶茶,还端了盘刚做的饼出来。 萧慕远没想王婶这么热情,一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 在以往谁都没拿过这么简陋的东西来招待他,多少人为了讨他欢心使出浑身解数,而往往除了百般挑剔,什么都没得到,如今他坐在藤条编的矮凳上,瞅着王婶一笑就咧只剩下几颗牙的嘴,目光淳朴而真诚,就像藏着一轮暖阳,看着就连那普普通通的茶水都有了甜味儿。 萧慕远将来时带的小白菜往小桌上一放,有些紧张,这个……是、是我们种的菜,送给你。 王婶颇为意外,全然没想到萧慕远那东西是带给她的,给我的? 萧慕远嘿嘿一笑,点头说是,又说他第一回种菜,收成还不是很多,只能算送一点给王婶尝尝,以后等他种得多了,就送多一些来。 王婶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之前刚和萧慕远打交道的时候只当他是一毛毛躁躁的小年轻,压根没想到萧慕远还有这么心细的时候。 这个菜季你是第一个送我菜的人!,老婆子谢谢你了啊。 萧慕远又是一笑,低头吃了口饼,别谢了,要说谢我还得谢你教我种菜呢。 王婶闻言更高兴了,活了大半辈子,她就喜欢懂得感激的人,种菜算的了啥,以后你种久了,指不定比我这老婆子还厉害,诶说起来我上回让你来我这挖菜苗,怎么都没见你人呢? 我一时忘了…… 嗨你才几岁呢记性就这么差,一会吃完饼你跟我去挖吧,别回头又给忘了,到时候苗都能收成啦。 萧慕远塞着一嘴的饼点头,灌了几口茶水就起身要跟王婶去。 王婶正翻看着萧慕远送给她的小白菜,心里直夸萧慕远一个生手能种出这样的菜实属不易,一看他这副猴急的德行立马就笑了,哎呀你这小伙子,才想夸你能种出这么漂亮的菜耐性不错,这一转眼你倒又急上了。 嘿,能不急么,我们家还一大块地空着呢。 行吧行吧,那你跟我走,一会再吃。 盛阳带了好几包菜种回来,两人在自家门口不期而遇。 萧慕远一看见他就跟献宝似的往他怀里塞了包东西。 盛阳低头一瞅那油乎乎的油纸,这是什么? 王婶做的饼,可好吃了,我给你带了点。 盛阳是真不好说他丢人,去人家里做客还往外带东西。 盛阳开门进屋,将东西放厅里,萧慕远见他对自个儿去王婶那干了些什么不闻不问,有些奇怪,跟进去道,盛阳,你不问问我吗? 什么? 呃,比方说问问我花了多少钱? 盛阳似笑非笑瞅他两眼,那我问你,你都花了多少钱? 萧慕远心里一想,伸出三个指头。 第三十八章 盛阳看着他眼睛,漫不经心答道,三两。 萧慕远嘁一声,你兜里的钱加起来一两都没,还三两。 那……三文钱。 这个……萧慕远瞅了眼自个儿带回来的菜籽儿,也没这么少。 盛阳把从铁柱子那带回来的菜苗一样一样整理了遍,懒得和他多说,你自己说吧。 萧慕远想想从衣兜里找出几枚铜板,整整齐齐叠桌上,六文钱。 又撒谎。 萧慕远一惊,心想盛阳怎么看出来的,他还什么多余的都没说。 说我撒谎,你有证据? 盛阳就是没转过身也一样能知道萧慕远现在脸上什么神情,一定是为露馅而慌了阵脚,绞尽脑汁找借口呢,像你这种人,什么时候老实,什么时候不老实,我看一眼便知。 萧慕远是给他说出了十二分不服气,可没来得及反驳,盛阳一句话就让他厌了。 我想你应该没忘,我最厌恶不老实的人。 萧慕远撇了撇嘴,心里直犯嘀咕,我是真花了六文钱,没多拿你的,你别这么小心眼行不,刚不就跟你开个玩笑么。 我只不过是觉得你不可能把钱都花在正事上。 …… 萧慕远无言以对,他一开始只是想套套盛阳反应,看会为了钱财这玩意对自个儿咋样,没想盛阳不中套不说,还把真相抖出来了,可恨,盛阳总不给他留点面子,萧慕远憋了半天,老大不情愿说了实话,我也就……买了个包子…… 盛阳一听果然如此,不免有些无奈,萧慕远真是他见过的最没出息的人,偏偏这么没出息的人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冤孽。 你肚子很饿? 萧慕远连连点头。 盛阳眼神朝萧慕远塞给他的那包饼一看,饼不好吃? 萧慕远忙不迭说不是,又说就是因为太好吃所以他没舍得动,全拿回来孝敬盛阳了,他自个儿勉强买了个包子打发下自己。 盛阳听多了他的胡说八道,倒也不当回事,出屋坐在缸旁舀了盆水,自顾洗上脸了,以后花钱不必藏着掖着,堂堂男子汉,偷偷摸摸也不嫌丢人。 这话一出,萧慕远立马精神一振,搬了把凳子坐盛阳面前,你这意思是,我说出来你就给吗? 盛阳洗着帕子微微一笑,就跟冰天雪地里突生一片绿叶,然后他说,看心情。 …… 萧慕远什么都没说,盛阳仍然招人嫌恶,只是没想到境界又高了一层,其实关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萧慕远并非特别上心,就目前来说也还没有什么地方让萧慕远特别渴望金银财宝,吃不上肉吃个肉包子他也挺满足,许是因为生前吃多了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对他来说不过都是吃剩下的东西,没甚好在意的,还不如自个儿种的豆苗来得新奇,虽然豆苗也不好吃。 他就是在想,什么时候他才能摆脱这种身无分文的境地呢? 买个包子都没钱的感觉真不开心。 盛阳瞅他闷不吭声坐在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这回是笑出了声,虽然声音不大,可萧慕远还是听见了。 萧慕远顿时有些没好气,你爱笑就笑吧,有几个钱还了不起了。 盛阳拧了把新的帕子,递给他。 做什么? 擦擦吧,都哭了。 萧慕远将帕子一摔,简直胡说八道!你才哭了! 盛阳面不改色把手往盆里一伸,随即抽出来,趁萧慕远不备往他脸上抹上几下,一本正经道,这不是吗,一脸都是眼泪。 萧慕远又气又好笑,盛阳不管干什么都这么冷感,压根想不到平时那么不苟言笑一人,看起来就跟没长大的小屁孩。 萧慕远俯身捡起帕子,洗干净给自个儿擦了把脸。 盛阳就这么盯着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萧慕远给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张嘴就问,看什么看? 盛阳不慌不忙答道,看你长得俊。 萧慕远一愣,声未出耳根子先烧,这可还是盛阳头一回正面夸他,听起来还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萧慕远就不明白了,这要在以前,哪个人不是见着他就说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种话他早该听腻了才是。 你现在才知道我俊是不是太晚了? 盛阳不紧不慢又补上,恩,是晚了,才发现你俊得像绣娘家的鸭崽,让人挺喜欢的。 …… 萧慕远心想盛阳果然不怀好意,懒得跟他一般见识,顺着问,像哪只啊? 盛阳的嘴角又勾起来了,萧慕远想这绝对是盛阳笑最多次的一天。 黑屁股那只。 …… 萧慕远用今儿收的小白菜下了锅面,临下锅前怕太清淡抓了点铁柱子送的小虾米,出了锅之后汤水意外的鲜香,菜杆子挺脆,口感不错,带点清甜,萧慕远这回很满意,问盛阳感觉咋样。 盛阳往嘴里塞着菜杆,说他觉得应该切切再下锅。 萧慕远不当回事,觉得盛阳实在跟他合不来,切切还有什么嚼劲。 除了这个,你没别的想说了? 盛阳对上他的视线,格外认真道,虽然没有豆苗好吃,不过还行。 萧慕远差点就把桌掀了。 盛阳找来几根细长的木棍,在准备种瓜的地上比划比划,挑着不同的地方一根根插过去。 萧慕远没懂,问这是做什么。 盛阳把木棍插好了,要萧慕远拿小锄头过来,缠瓜藤的。 瓜藤? 盛阳埋头用小锄头挖了些坑,回身把放桶里的瓜苗拿出来,一样一样分在坑里。 萧慕远蹲田沟里,拿起一株瓜苗仔仔细细看了遍,指着上头弯弯曲曲延伸出来的嫩芽问,瓜藤就是这个吗? 恩。 萧慕远想起那天他跟铁柱子去的菜园,里头的瓜藤确实都往木棍上长,他还以为只是偶然,原来是得自个儿插棍子上去的。 铁柱子都给了咱们什么瓜苗啊? 刺瓜,南瓜,丝瓜,还有一棵葫芦。 萧慕远乍一听觉得还真不少,欢欣鼓舞看着坑里那些苗苗又问,那哪些是刺瓜哪些是南瓜? …… 盛阳给问倒了,站那直勾勾盯了会萧慕远,随即跟他蹲一块将那些瓜苗都看了一遍,无果,实话实说,不知道。 …… 萧慕远就觉得让盛阳去铁柱子家才是最大的错误,盛阳不是不知道,八成就是没记住。 盛阳似乎并不在意,拍拍手上沾的泥土又站起来,打算开始埋根,长出来了不就知道了。 咱们连那些瓜长啥样都不知道,就算长出来了咱们还是不知道啊。 …… 盛阳默不作声接着给瓜苗埋根,将土压实,日后长出来了,再问柱子吧。 那要多久才能长出来啊? 刺瓜会快点,两个月左右吧。 萧慕远厌了,这还叫快啊,都够我种两轮菜了。 说到菜盛阳才想起一茬,麻利地埋完瓜苗根,从木桶里将刚才压在底下的菜苗拿了出来。 萧慕远定睛一看,这菜苗有些不太一样,叶大不说,杆子居然还带点紫色的。 这是什么?也是瓜吗? 不是。 盛阳将油纸包拆开,数了数,不多不少给了八株。 萧慕远凑他边上细细看了一番,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铁柱子的菜园里见到过。 我知道了,这不是瓜,是菜,铁柱子说好吃又好用。 好吃又好用?盛阳扭头一脸不解,你没记错? 萧慕远大手一挥,显得十分确定,我哪会记错。 不就茄子么。 第三十九章 盛阳琢磨萧慕远说的好吃又好用,始终不得其解。 这要怎么用? 萧慕远抓了抓脑袋,那么久的事情了我怎么还记得,我想想,好像是说要是冬天长冻疮了,拿茄子枝去烧水泡泡就会好了,不过我没长过冻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盛阳没说话,茄子什么样他见过,萧慕远说好用的时候他以为真的别有用处,现下萧慕远这么一说,也没有哪里不对,可他还是觉得疑惑没给解开,哪儿没解开他也说不清楚,只好说句原来如此。 萧慕远帮着把茄子苗种上,提水来浇,盛阳在地里巡视一圈,问萧慕远件事,之前我晒的那些草呢? 啊? 翻地的时候,那些草。 萧慕远想起来了,伸手指了个地方,我嫌占地方,都堆那了。 做前怎么不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谁让你晒田埂上了,还摊那么开,我都没地方走路了。 盛阳道他是要把草晒更干一些,之前考虑不周,翻完地都没理会过那些翻出来的草叶,全堆在角落里,湿乎乎的,不摊开晒怎么能干。 萧慕远就觉得奇怪了,你要那些草干什么啊? 盛阳不答,找了块角落,把萧慕远堆得跟座小山似的草拖过来,铺层厚草,盖层厚土,再铺层薄的,再盖层厚的,来回铺盖了几回,把草都铺干净了,从怀里摸出带来的火石,蹲下边喀喀喀擦起了火。 萧慕远一瞅他这架势,连浇菜都顾不上了,揣着水瓢凑他身旁蹲着。 这是干嘛呢盛阳? 盛阳丢出俩字,做肥。 做肥?不懂。 盛阳擦了几下就把草点着了,可没多大功夫火苗就熄了,飘出股焦味,盛阳埋头接着擦,这回把底下四周围都给点着了,火苗子三两下就蹿到了一块,总算是没再灭。 看着你就懂了,肥料做起来也不难。 萧慕远给冒出来的烟熏得鼻子发酸,忙退到一旁,你是说这样就能做种菜的肥料?铁柱子上回给咱们的那种? 恩。 萧慕远惊讶了,真的假的这样就可以了,铁柱子教你的吗? 恩。 萧慕远盯着那烧得起劲的草土堆,有些不信,他该不会是捉弄你的吧? 这话从萧慕远最里说出来盛阳怎么听怎么觉得可乐,扭头冲他就是一句,别以为人人都像你。 嘿你说话一定要捎上我才开心吗? 盛阳还想逗他两句,眼神一瞥发现火又快没了,忙不迭起身找来根木棍,赶在火苗完全熄灭之前将草堆中央拨动几下,渐小的火势立马就又生龙活虎回来了,草根烧得啪啪作响。 萧慕远始终都没法明白这跟做肥料有什么关系,盛阳,你没问问铁柱子,为什么要这么弄吗? 问了。 他怎么说? ……应该是说野草生来带养分,混在土里一块烧能把土烧成肥土,如果是带根的草那更好。 应该? 恩。 萧慕远更不明白了,你怎么说得含含糊糊的,到底是不是这样啊。 盛阳拿眼角的余光瞥他,实话实说,他说的是不含糊,但是才疏学浅,听不大懂…… 萧慕远就喜欢盛阳这种坦诚劲,每回都能让他发现其实自己不是太差。 盛阳要萧慕远该干啥干啥去吧,一时半会肥料也烧不好,干坐着也只是浪费时间。 萧慕远听着他的话照做了,将地里的菜浇了一遍,就是心里仍然有些好奇,时不时瞄几眼盛阳在干什么。 火苗烧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分,盛阳就用木棍将草堆翻了个面,将火压在了底下,不少片刻就熄了,滚滚黑烟冒出来,呛得萧慕远直咳嗽,眼眶都开始发酸了。 萧慕远擦着流泪的眼睛相当不满,你干什么啊? 盛阳尽管攥着袖子捂住口鼻也依然有些吃不消,将木棍一扔也退到了旁上,咳了两声,闷一会。 你说什么? 盛阳开口想说话又吃了几口烟,呛得不行,眼泪也跟着下来了,萧慕远头一回见他这么狼狈,哪还顾得上自个儿难受,嗤嗤直笑,你这样可真逗,哈哈。 盛阳没理会他,径直到水沟旁洗了把脸,这才感觉好些了。 风向这当口又改了,两人蹲在沟旁来不及站起来就给铺天盖地调头而来的浓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慕远一拍盛阳的背,没好气道,你到底行不行,做个肥料这么折腾人。 盛阳转身想走,萧慕远哪能让他溜了,拽着他袖子也跟了出去,挑了块没烟的地方站着。 两人扶着田埂边的大树此起彼伏咳了半天,可算是不再难受了,萧慕远往树下一坐,喘着气道,你肯定是听错了,要不就是铁柱子说错了,哪有这样的,肥料没做出来人先给熏死了。 盛阳坐在他边上,看着田里那堆草土混合冒着浓烟的东西,不温不火道,没有经验所以做不好罢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那你倒是说说,好好的做什么要把火熄了,不是说烧肥料吗,火都灭了还怎么烧。 盛阳答铁柱子就是这么教的,草烧干净了就灭火,因为土不能烧太久,烧太久就成废土了,灭了之后放着让里边的温度闷一段时间,放个一晚上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恩。 萧慕远是听得倍感稀奇,他从没想过原来肥料来得这样简单,难怪那天翻地的时候铁柱子要他把草头都捡起来,还说以后有用,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我盖菜就先不种了,等肥料做好了再重。 盛阳当即断了他的想法,说着不急,先把菜籽撒了吧。 为什么啊? 肥料不是做好了就能用,明天还得翻开晒几天。 萧慕远琢磨不明白,问,翻地也晒,肥料也晒,怎么什么都得晒。 盛阳就知道他猴急,解释道,刚烧好,土烫呢,要把种子烫死的。 哈?你说真的? 恩。 萧慕远心想这怎么跟人似的,还能怕烫的,那我下肥料的时候浇水下去也不行吗? 不行。 这又是为什么? 盛阳想想铁柱子都怎么说的,答道,浇水只不过是外边不烫,里边还是一样的。 萧慕远无言,土,土不就泥巴么还分外边里边? 盛阳鲜见地同意了萧慕远的说法,然后他说,我也没懂,但既然柱子说不行,那咱们就按照他教的做吧。 那什么……咱们试试…… 盛阳打断他,道,要试也行,自己掏钱买菜籽。 萧慕远就萎了,你可真小气。 盛阳面不改色道,穷,自然不大方。 萧慕远语塞,起身默默去撒盖菜籽儿了。 种王婶给的莴笋苗时盛阳突然跟萧慕远说了件事,说一会菜地里忙完了,要萧慕远跟他一块去趟山上。 萧慕远一愣,随即一听是要上山,冷不丁一个哆嗦,能不去吗? 盛阳眼神一变,萧慕远没辙,硬着头皮又问,去山上……做什么? 去了就知道。 萧慕远顿时罩在一层不好的预感里开始郁郁寡欢。 萧慕远原打算竭尽所能在菜地里磨蹭磨蹭,拖延时间,没想盛阳手脚麻利地将他该做的事情都做上了,一完事就催着萧慕远赶紧洗个手走人。 蹲沟旁洗木桶的萧慕远死气沉沉应了一声,心里是把盛阳要带他上山的茬琢磨了不下千百遍。 盛阳到底要干什么呢?他最近没干什么得罪盛阳的事呀,做事勤奋做饭认真,这么好的人上哪儿找不是,盛阳怎么就又看他不顺眼了呢? 萧慕远一把木桶洗干净盛阳就接了手,收拾完来时带的那些工具就要先回去,要萧慕远在那等,他回去拿上砍柴刀就来。 萧慕远奇怪了,今儿的柴早上盛阳劈过了啊,遂拽了拽盛阳袖子,虔诚地问了一遍。 你还是直接跟我说吧,你是不是想出什么新法子折磨我了? 第四十章 盛阳盯着萧慕远足足好一会才开口说话,他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萧慕远这种人呢?这种……老让人词穷的人。 废话少说。 萧慕远往地上一坐,不说清楚我不去! 盛阳冷笑一声,你想我打断你的手还是腿? 咱们现在就走吧…… 一路上萧慕远都揣着满腹忐忑,连句话都没敢和盛阳多说,就怕盛阳把他怎么着了,一直到俩人爬上座小山,萧慕远看着盛阳抄着砍柴刀麻利地放倒了一根竹子,那些不安才烟消云散,疑惑也跟着翻了一番。 我说盛阳,你神秘兮兮拉我到这来,就为了看你砍一棵竹子? 盛阳不答,提着砍刀,俯身将倒在地上的竹子拖出来,拉过萧慕远的手就把竹头交在他手里。 萧慕远给手里突如其来的分量拽得一个踉跄,随即一愣,捧着竹头有些不明白,这是干什么? 盛阳撩起衣角擦干净刀刃,开腔了,交给你了。 萧慕远这下彻底惊了,比盛阳要杀他还来的激动,交给我了?这什么意思? 拖回去。 那你干啥?! 我的活已经干了。 你是说你只砍,其他的不管?你没开玩笑吧?要我一个人从这把东西带回去? 盛阳对萧慕远的吃惊全然不当回事,答道,个头也没比别人小,一根竹子罢了,就是一路拖回去也要不了你的命。 萧慕远更激动了,不是,你这无缘无故要我拖根竹子回去是不是有些莫名其妙啊? 怎会无缘故?鸡鸭不也是你想养的? 萧慕远一听,脑筋立马打出个结,这跟我想养鸡鸭有什么关系?你也太能扯了。 盛阳反问,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打算养在哪? 萧慕远张嘴想说养家里啊,出口前又觉着哪里不对,这个……他似乎还真没想过鸡鸭如果买来了,该安置在哪里。 难不成真往房子里塞? 只不过话虽如此,萧慕远还是不懂,就算得找地方养鸡鸭,可是这跟竹子有什么关系? 盛阳对上他装满不解的眼睛,还是不回答,想知道? 那当然。 把它拖回去了我就告诉你。 …… 回去的路上萧慕远不停地想,他一定要找机会翻身,翻了身之后将盛阳狠狠踩在脚底下,碾碎他的尊严,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想着想着萧慕远渐渐觉得体力开始不行了,平坦的大路都能趔趄,拖着竹头的手也酸痛难忍,烈日炎炎,浑身大汗下雨似的出。 盛阳走在后头看他弯腰驼背寸步难行的样,毫不所动,不紧不慢跟着他。 萧慕远觉着这跟之前和盛阳赌气上山扛木头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好歹那会还有铁柱子帮一把,不至于那么绝望。 盛阳,咱们休息一会吧? 恩,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萧慕远原就暴躁,这下是给盛阳点炸了,走走走,要走赶紧的,谁稀罕你跟我一块走。 盛阳对他的态度懒得多说,不温不火又道,实话,越休息越累,越累越会指望别人帮忙。 呸,说得好像我不休息就不累了,你怎么不自己拖一根试试? 这话一出盛阳的眼神就变了,萧慕远立马意识到自个儿又招到盛阳了,可具体哪句招到的,他还真不知道。 你说什么? 呃……我说我不休息了,马上就走,嘿。 盛阳伸手捏他脸颊,力气大得萧慕远敢怒不敢言,直把萧慕远的嘴都给挤成了鸟嘴似的模样,下次再敢乱呸,没有饭吃。 萧慕远就乐了,敢情盛阳压根没搞清楚过俩人谁才是管饭的。 想归想,萧慕远也没敢再耽误,老老实实接着拖他的竹子。 盛阳没再说话,俯身拉起竹尾,一下就替萧慕远减了大半的分量。 萧慕远心里那个高兴,顾不上琢磨盛阳怎么突然出手相助,也不敢再说累,走得脚下带风,生怕盛阳嫌他磨蹭就不帮了。 盛阳大概是萧慕远见过的最怪的人了。 铁柱子将盛阳砍回来的竹子去了尾,把枝叶收拾干净,端着光秃秃的竹竿来回掂了几遍。 盛阳兄弟,我可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随手一砍都能是藤枝竹。 哪里,不过是看到你后院没用完的竹子,记住罢了。 那也很厉害了啊,隔壁家的二桥到现在都还认不全呢。 坐院里洗脸的萧慕远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探过头问道,竹子不都一样的吗?怎么还有区分的? 铁柱子闻言一笑,道,当然不一样了,像你们要编篱笆,就得挑藤枝或者慈竹,就是得挑一些韧性好的,要不然太硬了一编就断了。 原来是这样……萧慕远恍然大悟,随即发现不对,编篱笆?谁要编篱笆? 嘿你这话问的,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我啊? 我不知道啊。 咦盛阳兄弟没告诉你吗?你们不是要养小畜生了所以编篱笆? 萧慕远愣了会,这才明白盛阳为什么突然间上山砍了根竹子要他拖回来,原来是为了鸡鸭这茬。 盛阳你怎么不早说? 盛阳擦着脖子上的汗,答道,早说你就肯拖? 这个……萧慕远嘿嘿一笑,那我现在不是拖回来了么。 两人说话间,铁柱子开始劈竹子,萧慕远一回头看他一手捏着竹竿一手操刀就这么在手上劈,顿时吓了一跳,盛阳快看! 盛阳跟着回过头,怎么? 怎么这样劈的,这么危险。 还专心致志劈着竹节的铁柱子这就笑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说道,不然怎么劈?难不成像劈柴那样? 呃……萧慕远语塞,一想也是,竹子这么长一根,立起来都困难,那你当心点,我看你这样,怪吓人的…… 哈哈,没事别怕,没你想的那么难,诶盛阳兄弟,你们家还有多的刀吗? 盛阳答着有,进屋去取了出来,萧慕远一看顿时有些紧张,这是做什么?一根竹子还得两个人劈吗? 盛阳按着刀刃往台阶的石头上磨上几下,说道,又不是劈两下就能编篱笆。 啊?那还得怎么着啊? 劈竹条。 萧慕远一听就觉着不是什么省事的活儿,看了眼铁柱子又问,竹条也像铁柱子现在这么劈吗? 不然? 啊?那你都没劈过,会不会劈到手啊? …… 盛阳就想萧慕远肯定不知道乌鸦嘴仨字怎么写,铁柱子倒是给逗笑了,说着,看不出来小兄弟胆这么小,别担心了,不是什么大难事,力气把持住就行了,再说了,干活谁没个伤手的时候,有啥好怕的。 铁柱子很快就把竹子劈成了好几份,萧慕远抽出一根琢磨了一会,不能就这样直接编吗? 哈,别开玩笑了,那么粗怎么编,要真能编,那得多少竹子才够你一块篱笆。 那现在这样一棵竹子就够了吗? 这可说不准,盛阳兄弟头一回劈竹条,劈不好的那肯定编不了,得作废。 还得分劈不劈得好啊?不是劈开了就行嘛? 那可没这么简单,你要想一根竹竿劈得多,那就得劈匀,你要劈一根粗一根细一根宽一根窄的,别说编出来不好看,就是你编都觉得勒手,还容易断,那就等于浪费了。 萧慕远听他说得复杂,有些意外,打到这村里来生活开始,他就发现许多事情面上看着简单的,其实做起来都不容易。 还真幸亏他有个盛阳。 盛阳乍一看见萧慕远那情深意重的眼神,冷不丁冒了身冷汗,怎么? 我才发现你好辛苦啊盛阳。 怎么?你想帮忙? 没,你开始劈吧,我看着你劈就好了。 第四十一章 铁柱子两指捏着竹条,一手捏着刀刃,熟练地从上头正中央劈开一个口子,将刀刃插在开出来的夹缝里,也不再劈,刃口上下一动,竹条顿时平整地往下裂开些许,铁柱子把刀接着往裂口里边撑,说道,这活说起来也不难,手劲掌握得好就行,就是到竹节这得小心点,竹节硬多了,有的时候一时劈不开也别着急,不然手劲没抓好,容易把手指头劈了。 盛阳坐在铁柱子对面,有木有样学着他劈竹条,手劲倒是均匀,就是粗细掌不大准,劈了一截下来明眼一看就能发现劈歪了,萧慕远扒在盛阳膝盖上嘻嘻哈哈笑开了,指着竹条嚷嚷真丑。 盛阳懒得理会他看笑话的嘴脸,动了动腿,别压着我。 我又没压你的手。 劈到你可别赖我。 不会的不会的,你赶紧劈吧,你看铁柱子,一条都快劈完了。 …… 盛阳埋头弄了会,顺利劈过两节竹节,粗细也渐渐能掌好了,萧慕远用手比划几下,嘿嘿一笑,告诉盛阳他有所长进,盛阳头都顾不上抬,专心对付第三个竹节。 劈了两下盛阳发现这回遇上的竹节硬得不太一般,前两节只要稍微使劲就劈开了,这节倒好,劈不开,撑不动,又不敢把力气都放出去,不说盛阳,就是萧慕远都觉得难了。 盛阳捏紧了竹条,指头按在竹节外侧,把刀抽出来,那竹节瞅着是比前两节厚实得多,折腾了这么几下也只给砍出了点碎屑,盛阳索性心一横,将刀刃抵在竹节眼上,比起刚才更为用力往下一劈。 竹条一声脆响,直接裂到了下一节眼,砍刀失了支点径直跟着往下滑,擦着萧慕远眼前而过,活活把萧慕远吓了一跳。 你刚差点劈到我! 没人让你蹲这。 搁平时萧慕远还得蛮不讲理闹上几句,但这会惊魂未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拍着胸口退到了院里台阶上坐着。 盛阳乐得清静,跟着铁柱子学了小会功夫终于有些上手,起初还劈得不大好看,后边就已经能劈出和铁柱子差不太多的竹条了。 两人花了小半天把条子都劈好了,盛阳问着接下来该怎么做,铁柱子一挥手说了句别着急,蹲下来挑了挑,捡出几根粗一些的,继续劈。 盛阳帮着把那些没劈匀的竹条理匀了,铁柱子又开始削竹条,把那些凹凸不平的竹节眼削平。 盛阳有样学样,发觉削过之后摸起来手感好了许多,不扎手。 铁柱子笑说编篱笆容易,就是编篱笆前这些活计有些麻烦。 萧慕远不知什么时候又搬了把矮凳过来坐,抄起地上盛阳削好的一根竹条,掰了掰,韧性果真不错,掰成个圈儿都行,萧慕远一高兴,手一松,竹条反弹回来,啪一声弹萧慕远脸上。 萧慕远嗷了一嗓子,把竹条一扔,捂着火辣辣疼的脸鬼哭狼嚎。 铁柱子哈哈一笑,刀刃一抖险些削指头上,小兄弟,你没事吧? 盛阳眼角一瞥,不惊不动道,别理他。 萧慕远皱着张脸凑过来,要盛阳给他看看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 盛阳扭过头瞅了他几眼,也不是甚大事,没见血也没破皮,就脸颊上一道约莫三寸来长的红印,肿起来了。 萧慕远见他看了这么会都不说话,有些急了,怎么样啊? 盛阳把视线收回来,继续削手上的竹条,严重,又破相了。 萧慕远吓坏了,哭丧着脸又问,真的啊? 真的。 铁柱子忍不住了,笑道,我说盛阳兄弟,你就别逗他了,小兄弟,别听他的,没事儿,一会就消肿了。 盛阳你又骗我! 折腾了大半天时间,总算是把竹条都折腾完了,铁柱子从缸里舀了勺水喝,喝完马不停蹄又坐回去,开始着手编篱笆。 萧慕远提着壶茶从屋里出来,一瞅顿时有些惊讶,你不休息会啊?忙了这么久歇会再弄吧,又不急。 嘿,我知道你不急,只不过这竹子刚砍下来这会韧性最好,编起来不费劲,放久了就硬了,难编。 萧慕远更惊讶了,还有这种说法,那我也来帮忙编吧? 行啊,多个人也编得快些,诶对了,你们要养多少鸡鸭? 编篱笆还跟鸡鸭多少有关系呀? 嗨这还听不懂啊,你养得多,肯定得编得长,养得少就编得短嘛。 噢原来是这个意思,我先养三对。 一直默不作声喝茶的盛阳开口了,编长一些吧,他这种人,哪会只养三对。 萧慕远一听,高兴坏了,嘿嘿笑了几声,既然盛阳想要编长一点,那就,那就编长一点呗。 哈,那行,你坐过来我教你怎么编。 盛阳扫了萧慕远一眼,瞅着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德行没再说什么。 编篱笆的时候铁柱子有了个意外的发现,萧慕远这人看起来不咋地手倒是巧得非同凡响,才简单教了几下就能上手了,编出来的那块篱笆虽然还不大,可竹条之间隔的空隙十分均匀,而且竹条衔接得紧凑有序,看起来十分平整,编得十分漂亮。 铁柱子可真疑惑萧慕远真是第一次编篱笆嘛,小兄弟,看不出来啊,有两下子,编得比我的还好。 编得好不好,自个儿自然能感觉到,又听铁柱子夸他,萧慕远那叫一个得意,尾巴都快上天了,嘿,随便编编而已。 说完就去瞧盛阳,一瞧就更得意了,盛阳你编的好难看啊。 盛阳按着手里柔韧无比四处乱弹的竹条,面不改色应道,闭嘴。 萧慕远哪能就这么放过他,嬉皮笑脸说道,别这样,我可以教你的啊。 编好你自己的就行。 我确实编得很好呀,来来,让我仔细瞧瞧你编的,给你提点提点。 盛阳没吭气,由着萧慕远将他手里刚编出的雏形拿过去,然后听着萧慕远嗤嗤直笑。 铁柱子给萧慕远的笑声激起了好奇,偏过头来也凑了个热闹,盛阳原还想说他刚开始编还不顺手,再说也没那么丑,没想铁柱子瞅了眼也乐得不行,说他这从底下开始就编歪了,而且编得太密,竹条都快叠一起了, 盛阳想想还是沉默了。 萧慕远嘻嘻笑着把篱笆还给盛阳,要他把竹条都抽散,重新编,他教。 盛阳没说话,照着做了,萧慕远将那些竹条理好,替他将底子编上,抓起根竹条塞他手里,说,你跟着我编,这个很简单的。 恩。 你看着,刚才你的不光丑,你的底也编得太低了,铁柱子说了,篱笆要插地里边的,你编这么低那脚就短了,肯定插不稳,风一吹就倒。 我知道了。 喏,从这穿过去,你把这按着,穿过去之后稍微调一下,就不会歪了。 盛阳捏着竹条按萧慕远指的做,没想竹条刚穿过一小截萧慕远就说错了错了,穿错地方了,说着就要把盛阳手里竹条抽回来,盛阳没设防,手还没松就觉着一阵疼,跟着竹条就在了萧慕远手里。 盛阳把手心翻上来一看。 得,流血了。 第四十二章 萧慕远起初不明白盛阳在看什么,一瞥自个儿手上的竹条竟然带着道红,再一看盛阳掌心,顿时抓着竹条呆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铁柱子闻声扭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盛阳瞥一眼萧慕远,说着没什么,起身走到缸边,舀了勺水将手上的血洗干净,萧慕远把手里竹条一扔,回屋里东翻西找找来块干净的布条,出来就想给盛阳缠上。 铁柱子看萧慕远那紧张兮兮进出屋子的势头,更奇怪了,捡起萧慕远扔地上的竹条一瞅,道,嗨小兄弟你吓得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划到手很正常嘛,再说了竹条又不是刀,没那么严重,一两天就好了,不过这竹条好像也确实利了点,难道我削的时候把这根落下了? 盛阳摊着手心让萧慕远缠布条,接了话道,我削的。 呃,正常,第一次削难免不太上手,以后削多了就好了,伤口没事吧? 盛阳正想说没事,萧慕远给布条打了个结,碰在伤口上扎得他手心一紧,盛阳觉着不对,这回疼得不太一样。 盛阳要萧慕远把结打开,用力绷着五指,细细看起掌心正中。 萧慕远给他这举动闹不懂了,连着问了几句怎么了,盛阳没看出个所以然,说道,好像……有东西。 啊?萧慕远拉过他的手,对着阳光,立马眼尖地发现里边有根细细短短的竹丝,不偏不倚插在伤口正中央的肉里,摸着硬硬的,像一根刺,除此之外,这么凑近了看萧慕远才发现盛阳这伤口……比自个儿想象的还深。 铁柱子见他俩站那不知在看些什么,也放下手里活计站了起来,走俩人背后一拍萧慕远肩膀,怎么了又? 他伤口里有东西。 啥?铁柱子转过来一看,还真是,是竹丝啊,挑出来就好了,不过我说,盛阳兄弟你怎么弄的,竹条也能割这么深,我还以为你只是划到了。 萧慕远顿时没好意思说这伤口是他害的,那这要怎么挑?用刀? 小兄弟你怎说得这么吓人,屋里有针么? 没有。 也是,俩大男人的,你去我那问我娘拿一根吧。 萧慕远不敢怠慢,调头就去。 铁柱子给盛阳挑竹丝的时候萧慕远没敢盯着那伤口瞧,一瞅盛阳的脸发现他面不改色,萧慕远的嘴这就开始痒了。 盛阳。 怎么? 我看你好像不疼。 盛阳拿眼角看他,没说话,随即伸手往萧慕远脸上一掐,立马疼得萧慕远哇哇直叫。 你捏到我刚才被竹子打到的地方了! 盛阳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样,不疾不徐道,这点程度你就疼成这样,你说我疼不疼? 萧慕远捂着脸没好气道,你气量怎么这么小!我只是开个玩笑,谁让你不痛不痒跟没事人一样。 我只是不像你,动辄就哭。 你说什么?! 专心致志给盛阳挑刺的铁柱子忍不住了,我说你俩安静点吧,吵得我头都大了,这要一个不小心把针扎进去,受苦的人可不是我。 盛阳闭嘴,萧慕远也不敢再说,气鼓鼓看着铁柱子给盛阳挑刺。 铁柱子,怎么挑了这么久,还没好啊? 嗨我这才弄了多久啊,挑个刺哪有这么快的,扎皮上都不一定能马上弄出来,更何况他这是扎伤口里了,要我说,刚才就不该急着缠布,这么一缠估计都把刺推进去扎更深了。 …… 萧慕远无言,他也不想好心帮倒忙,可他缠的时候盛阳也没反抗不是,他怎么知道盛阳手上有刺,只不过看着铁柱子在那伤口上用针戳来戳去,血水都给戳出来了,看着都觉得疼,顿时有些揪心,想象中的害怕反而没来。 萧慕远轻轻拉了下盛阳另一只手,说道,盛阳,我以后再也不嫌弃你篱笆编得丑了。 …… 盛阳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萧慕远还有内疚的时候,想了想什么多余的都没说,就说了句没事。 萧慕远不知想了些什么,看了眼盛阳,盛阳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没想萧慕远看了他好一会都闷不吭声,就这么安静了。 盛阳有些奇怪,却也没问。 萧慕远是觉得不对劲的,他觉得吧盛阳受伤了,因他而起,所以问心有愧这没有错,只是他发现除了愧,还有点别的情绪。 譬如说刚才那么一瞬之间,他竟然还有些难受。 为什么难受他也不懂,朦朦胧胧有点像心疼,只是这么猜测都让他吓了一跳,想他以往对待身边的人高兴了赏不高兴了揍,别说心疼,就是眉头都不皱一下,盛阳现也不过是割伤了手,伤口还没当初他脚底下的深,他疼的什么心呢? 萧慕远又不敢再想了。 这要万一真没想错,那可就…… 大事不妙了。 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可算是把那根竹丝挑出来了,盛阳还跟没事人一样洗了洗手,要萧慕远给他缠布条,缠完了仨接着编篱笆。 萧慕远这回没再敢轻易动手碰盛阳,口头上教着,铁柱子手脚麻利地编了老大一块,盛阳依旧编得很丑,萧慕远真没再说他编的难看,时不时伸手帮他调整调整,虽然调来调去也没好到哪去,但好歹丑得不是那么明显,萧慕远摇了摇头,说着凑合吧,盛阳对着编的那块地方看了会,毫不认同,他觉得挺好看的。 几个人编着编着铁柱子突然说了句果然不够,俩人抬头一看,竹条用完了,篱笆还差一点。 铁柱子这就回家抱了一些自家的竹条,说已经放得有些硬了,当心点,别用蛮力,不然断得快。 萧慕远闻言想了想盛阳的技术,碰了碰盛阳手肘,要盛阳把手里没编完的放着,他来。 盛阳有些狐疑,问他怎么回事,萧慕远脚尖一扫地上那些一截一截的竹条,嘿嘿一笑,韧性好的你都断了这么多根,我还指望你编铁柱子的竹条? 盛阳欲言又止,随即沉默。 日落西山,功成圆满,铁柱子替他俩寻了块地方,将篱笆插在了屋子挨着的山坡前,盛阳编的那块作了可活动的圈门,倒也没啥不妥的地方。 铁柱子,为什么插在这啊? 那你想养在哪? 大门两边不都有好多地方嘛。 嘿,我这可是为你们好,你养门边那可离屋子太近了,天一热准臭死你,这地方有水沟,跟你地里浇菜取水的地方是一沟的,活水吃起来也新鲜,你也就不用另外做个水槽了,鸡鸭洗澡也方便呢。 萧慕远脑袋简单,哪曾想过养个鸡鸭学问这么多,听得那叫一个新奇,原来还有这种讲究,我都不知道。 铁柱子笑了笑道,啥事都有它的讲究,做久了就有经验了,回头我教你怎么给鸡鸭搭窝, 鸡鸭还得搭窝啊? 那可不,人都得有窝呢畜生也一样。 萧慕远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编篱笆就是给它们做窝了。 铁柱子一听,哈哈一笑,说,那可不一样,篱笆只是让它们别乱跑,窝可是让它们睡觉的,你把窝挨着这坡盖,别挨着篱笆,包管冬天挡风夏天遮阳。 萧慕远听他说得这样详细,不胜感激,心想得亏认识铁柱子,许多事情不问不知道得走多少弯路。 于是铁柱子理所当然给留了吃顿晚饭才走,饭后萧慕远给盛阳上药,脑子里还想着今儿铁柱子说的那些,越想越是有些跃跃欲试,一不留神将草药往盛阳伤口上狠狠一按,这下是听见盛阳嘶了一声,萧慕远吓坏了,忙不迭把手移开,手忙脚乱拿过布条就要给他缠上。 没想盛阳突然伸手一挡,将他手上的布条挡了回去,清清冷冷丢了句。 不用了。 第四十三章 萧慕远一下没明白盛阳怎么了,好好的忽然之间就动了脾气,伤口疼的? 我不是故意要弄疼你,刚在想事情,走神了一下。 盛阳低着头擦从手心里落在大腿上的药粉,不说话也不看他。 萧慕远别的不怕就怕盛阳发脾气,盛阳典型的不发则已一发惊人,这么一想发现盛阳似乎也挺久没发过脾气了,难不成是憋久了,憋得不顺心了? 你怎么了这是? 这回盛阳肯搭理他了,张嘴俩字,没有。 萧慕远壮着胆子凑近了些,想瞧瞧他的神色,一瞅看见他面若冰霜,就跟初见之时那么不近人情,萧慕远心里一抖,不敢再瞧。 那你做什么这副样子,我又没招你惹你。 我是看你想事情想得连神魂都跑了,让你专心想罢了。 萧慕远一听,心想他果然是因为自个儿刚按疼了他的茬,萧慕远就奇了怪了,平时不都盛阳在那嚷嚷男子汉大丈夫,皮肉小伤都不足挂齿么,怎么这会又跟泥巴糊的了。 想归想,萧慕远到底是不敢在盛阳面前这么说,真要说起来盛阳这伤还是他弄的,总不能连人喊个疼都不许了,我只是在想给鸡鸭搭窝的事情,我现在不想了,给你弄完了我再去想。 盛阳看着他一副讨好的模样,脸色缓了缓,这才把手又伸过去。 萧慕远是真觉得盛阳此时此刻浑身上下冒着股别扭劲,可是他不敢说,只敢咧着笑脸打算开始替他缠布条,缠前瞟了眼他的手心,发现药粉都给盛阳刚推挡直接洒没了大半,这又将药瓶拿过来,重新上药。 盛阳的手掌有些发抖,萧慕远觉得奇怪,抬头问道,很疼啊? 盛阳没说话,于是萧慕远就知道他绝对是不好意思承认,你这伤口还没我当时脚底下的厉害呢,来来,我给你吹两下。 说完抓着盛阳的手稍稍鼓起腮帮子真替他吹了几下,这才缠起布条。 盛阳一怔,盯着萧慕远的脸瞧,烛光衬得他满面通红,活像关公,低着头垂着眼,腮帮子一股气一吹,抬一下眼眨两下眼皮,眉目之间仿佛有了万千温柔。 这看起来可真不像是萧慕远。 此等小伤盛阳本是不会喊疼,出声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萧慕远,好让他以后万事长点儿心,别那么毛毛躁躁,要说其他原因吧,不外乎吓唬萧慕远已经是盛阳本能,他就喜欢看萧慕远胆战心惊的模样,比耍猴还有意思得多。 只是没成想就那么短短一瞬,看着萧慕远十分认真的样,发自肺腑也好讨好也罢,盛阳竟觉得心中一软,化出片温情,让人不可思议至极。 行了,缠好了。 盛阳摸着掌心里缠得贴贴实实的布条,看了萧慕远两眼,道他今天有些累,先躺下了。 萧慕远今儿在地里忙了圈,又从山上拖了竹子回来,回来之后编篱笆一遍就是一下午,还得收拾晚饭,也乏得很,一听盛阳说要睡下,洗了把脸就跟着上了塌。 萧慕远正要灭灯,盛阳出声阻他,说只是先躺会,还不着急睡,一会再熄灯。 萧慕远缩回去,翻个身,那等下如果我先睡着了,你可别喊我起来啊,自己灭。 盛阳躺在床里边,看着萧慕远的背,突然觉得嘴巴发痒,想说说话。 慕远。 啊? 你之前说你是哪里人?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如州啊。 盛阳噢了一声,萧慕远很是奇怪,好好的盛阳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 怎么了? 没什么,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当然有了,我还有母……后这字眼卡在萧慕远喉咙里愣是让他忍住了,心想险些说溜了嘴。 恩? 嘿,还有母、母亲。 只有你和你母亲相依为命吗。 那倒不是,说到这萧慕远面露自豪,转过身来面对盛阳,我还有一堆妻妾呢。 盛阳眼睛一眯,跟看怪物似的看他,就你,还一堆妻妾? 萧慕远一听,不高兴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了?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其实盛阳想想也知道,萧慕远既然是个皇帝,那这所谓的一堆妻妾必然就是三宫六院里的佳丽,就是一看萧慕远这股子往外冒个不停的得意劲,横竖都不顺眼。 恩,说得不错,我确实心存嫉妒,说到这盛阳一顿,瞅着萧慕远果不然又开始得意洋洋的嘴脸,无声一笑,继续道,嫉妒你相貌平平,本性恶劣,却还能成家立室,肆意糟蹋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 萧慕远那给气的,翻身就爬起来,指着盛阳鼻子就要骂,却让盛阳抓着食指往掌心一掰,戛然而止。 盛阳气定神闲说道,我不喜欢任何人拿指头指着我,再有下次我折断你手指。 你敢?!还不是你咎由自取! 不乐意你就回去,没人拦着你。 你! 萧慕远肺都快炸了,盛阳看着他气鼓鼓的脸,心情很是愉悦,伸手捏住他的鼻子,揪着左右一晃,萧慕远的脑袋跟着晃两下,这下盛阳是乐在脸上了,笑声都比以往的大。 萧慕远拽开他的手,更生气了,疼的,你干什么?! 我看你好像要从鼻子里喷火出来,帮你捏着。 萧慕远听了,又气又好笑,你除了会胡说八道你还会干什么? 多了,我会的你都不会。 嘿你还觉得了不起了,那我会的你会吗? 恩?你还有会的东西? 怎么就没有了?! 盛阳挪了个位子躺着,伸长手臂一勾,搭着萧慕远肩膀将他拉下来,按在身侧,行了,我累了,别吵。 萧慕远没好气应上一句,谁想跟你吵,都是你自找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你就是,恩……公鸡下不出蛋。 公鸡本来就不会下蛋! 那狗嘴又何来象牙能吐? 你晚上中邪了不是,怎么这么招人嫌。 因为觉得有些无趣,找你消遣消遣,去,把灯灭了。 …… 两人躺了一会,屋里的空气渐渐开始有些闷热,窗没关,窗外静得一丝风都没有,像是将人罩进了炉子里,难以入眠。 萧慕远翻来覆去把薄被都堆盛阳身上,扯着衣襟擦着额头道,盛阳,你不觉得变天了吗。 把被子拿走。 不要,热死我了。 萧慕远坐起来,挥着袖子给自个儿扇风,外头黑漆漆一片,星月全无,乌云密布。 盛阳起身看了眼便说,怕是要下雨了。 哎我说怎么突然间热起来了。 话音未落,天色突然闪了几闪,如同白昼,几下之后便又黑了,天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云朵,密不透风。 盛阳想起院里的椅子还没收,这就下床开门,趁雨水还没下来赶忙将那三张竹椅收进小厅里,前脚刚踏进门,天上就响了个雷,雷声大得仿佛把天给捅了。 轰隆隆砸了几个雷之后,狂风大作,门前杂草碎叶全给刮了起来,满天跑,盛阳忙不迭把大门闩上,屋外大树给吹得哗哗直响,隔着门板都能听见,风声就跟吹哨似的,呼呼直叫。 吹了一会之后雨水也下来了,先前的闷热一扫而光,赶得上豆子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窗台上,风一吹径直吹进了屋里,萧慕远不敢再贪凉快,将窗子关了个严严实实。 将门窗都关好之后俩人正打算回床上躺着,瞅着外头下得轰轰烈烈的暴风雨,突然一拍脑门,不约而同道。 坏了! 第四十四章 两人坐在屋里听了一宿的风雨,都没合眼,萧慕远原想就这么出去,让盛阳给拦着了,说这大半夜的又是大暴雨,灯笼都点不上,乌漆抹黑的能做什么,这才断了下地的念头。 挨过了下半夜,天微亮的时候风终于停了,雨势也小了许多,再过一会便只剩下毛毛细雨,盛阳开门出去看了看,确定雨水不会再返回来之后赶忙就回屋取灯笼。 萧慕远将火石揣进怀里,以防待会灯笼会灭,盛阳带上锄头走在前边,不稍片刻脸便湿了,频频抬手擦脸,冷不丁有滴雨水流进了脖子里,沿着胸膛下去,凉得让人寒颤。 萧慕远冻得浑身哆嗦,嘟嘟囔囔开始抱怨,早知道就该买顶帽子。 恩? 就铁柱子家墙上挂着的啊,你没看见过么? 盛阳就明白了,萧慕远说的斗笠,这东西盛阳倒也想买过,只不过农活一忙就给忘记了,现下萧慕远一提他才想起来世间还有这么件东西。 那叫斗笠。 哎管它叫什么,能挡雨就行了,我还看铁柱子墙上挂着件草衣呢。 草衣? 对呀,都是草做的,我还摸了下,挺厚的,应该也是挡雨的。 那叫蓑衣。 是嘛?你怎么知道? 不懂就问,自然知道。 你不觉得咱们也该弄一身吗? 弄两个斗笠是挺不错。 那草、蓑衣呢? 盛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如果地里的苗子无恙,那就给你弄。 萧慕远就厌了。 这会又开始起了些风,萧慕远越走越冷,浑身上下抖个不停,紧紧跟在盛阳身后,借着盛阳的身板挡风。 盛阳将灯笼拿过来,要萧慕远好好看路,自个儿下了地之后再将灯笼还给他。 萧慕远心中有些忐忑,这样大的风雨,昨天栽的那些苗不知道都成什么样了。 盛阳提着灯笼往前走,萧慕远跟在他身侧,察看了以前栽种的小菜,发现菜叶上溅了不少泥土,有几片叶子给压折了,其他的并无大碍,情况比想象中的好许多,成了形的小菜显然比起幼苗生命力要更为顽强。 俩人忙不迭调头走向昨儿才栽的瓜茄,走了两步模模糊糊看见田垄上横着什么东西,走近了一看,发现是根木棍,棍子底沾了一截的泥土。 盛阳赶紧把木棍拿起来,拿起了一瞅,果不然有株瓜苗的幼藤已经给压断了,再四处一看,昨儿插的那些木棍给风吹得东倒西歪,有两根已经摇摇欲坠,盛阳忙把灯笼交萧慕远手里,上前将那两根几乎快倒下来的木棍插回去。 萧慕远忙察看起田垄上的情况,这一看是连手脚都软了一截,田垄上铺的干草给风吹得乱糟糟一片,七零八落搭在泥土上,整片田垄全是湿淋淋的草,哪还有瓜苗的影子。 萧慕远心有不甘地伸手拨弄那些草叶,拨拉几下突然有株瓜苗就这么从草里边露了个头,苗子轻轻颤动,还带点湿漉漉的雨水,萧慕远一愣,随即高兴坏了,手忙脚乱把种苗的地方都拨干净,意外地发现除了那株给木棍压断了藤的瓜苗,其他瓜苗都安然无恙,许是之前铺的干草因为风大给掀了,结果却盖在了瓜苗之上,挡住了大雨,这才让那些瓜苗躲过一劫。 盛阳盛阳!瓜苗都活着!我去看看茄子。 盛阳正琢磨这些木棍仅仅这么插着着实不妥,此前有些疏忽了,没料想过遇上大风雨会是怎么个样,一听萧慕远这话也有些欣喜,道了句万幸,回身把原本插好的木棍又抽了出来。 萧慕远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奇怪道,你干什么呢?那些棍子你不是说要缠瓜藤的吗,怎么又拔了。 换个法子。 啊? 盛阳没再多说,重新找了位子,将木棍一根一根往下插,而后又多找来好些粗细不一的木棍,插出块四四方方的样子,跟着开始用角落里没用完的稻草编草绳,萧慕远提着灯笼照他,依然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盛阳,好好的你突然编什么绳子啊? 别吵。 盛阳蹲那编了许久,编出了几节结实的粗绳,又接了几根细长的,这才抓着又回到田垄前,捡起根木棍,要萧慕远抓着另一头,斜着横在了适才插的那些木棍上。 盛阳,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盛阳不答,低头用草绳将木棍缠好,接着拿木棍横上去,交叉缠好,如此反复几遭,萧慕远就看见他扎出了个小瓜棚,跟铁柱子家菜地里一样一样的。 要说不新奇,那都是萧慕远自欺欺人的,原来你是要做瓜棚啊,我说你怎么好好的突然间把棍子都拔了。 盛阳蹲沟里洗了洗手,说道,之前插得太简单,也不够深,风一吹就倒了,现在扎结实点,以后结瓜就不愁了。 萧慕远围着盛阳扎出来的小瓜棚转了圈,嘿嘿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两下子。 盛阳听得他夸,也不多话,问道,茄子都活着吗? 这一说萧慕远才想起来,顾着看瓜,忘了茄子,哎我这就去瞅瞅。 盛阳坐在水沟旁想休息会,刚坐稳就听见萧慕远扯得老大的嗓门,盛阳,茄子死了一株! 怎么? 你来看就是了! 盛阳没辙,起身去瞧,八棵茄子苗里有七棵无恙,只掉了些叶子,剩下的一棵给连根刨起,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细细的根断成了两截,整株苗贴在泥巴里,奄奄一息。 萧慕远俯下身子,伸手把那株茄子苗捡起来,问道,怎么办啊盛阳?好像死了。 盛阳看了几眼,没说话,蹲下去把原本种这株茄子苗的坑又刨出来,要萧慕远把它再放进去。 萧慕远知道他的意思,照他说的做了,却不大认同,盛阳,都成这样了,应该活不了了。 闭嘴。 盛阳把菜根埋好,把土压实,光秃秃的茄子苗顿时直挺挺立在垄上,看起来就像从未倒下过。 看着吧,它会活的。 萧慕远对此是十万分不信的,在他看来,连根都断了,怎么可能还有生机。 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过后,那株茄子苗也一直耷拉着枝干,死气沉沉,几次萧慕远都想将它拔了,再种个新的,都让盛阳拦着了。 没想几天过后,萧慕远下地浇菜,意外地看见它竟然抽了新叶,渐渐有了生气。 萧慕远惊讶地盯了好一会,这才确定自个儿没看花眼,立马把水瓢一放,屁颠屁颠去告诉盛阳了。 盛阳正在屋门前劈柴,大老远听见萧慕远喊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细听原来是说那株茄子苗,顿时有些无言。 这种小事,何必如此激动。 萧慕远光会嘿嘿笑了,说道,我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都那样了还能活下来,诶你怎么知道它一定能活得成? 盛阳嘴角一弯,小小一个弧度,像你这种人都能活下来,还有什么是不能活的。 嘿我又怎么招你了?! 盛阳笑了笑,朝他一招手。 萧慕远到他跟前,问,干什么? 盛阳眼神朝地上的木柴一放,把这些搬进去,搬完了去买斗笠蓑衣。 真的啊? 恩。 萧慕远心想盛阳这是履行诺言来了,自然开心,却也有些好奇,有个问题他琢磨很久了,一直没问。 盛阳,我能说个事吗? 什么。 我总觉得你好像有很多很多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可是咱们家里又没多少钱,这种感觉好奇怪啊。 第四十五章 盛阳盯着他好一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让萧慕远百爪挠心。 你想说什么就说呀。 盛阳装模作样摇摇头,道,还是不说了。 萧慕远一听就不乐意了,这算什么事呢胃口都给吊起来了,怎么了又,怎么突然就不说了。 怕说了你会伤心。 啊?为什么啊? 盛阳这又作一副让萧慕远再三追问不得已说了实话的姿态,道他动的其实是俩人的棺材本。 萧慕远哪里懂什么叫棺材本,自然还得问,盛阳悄然一笑,慢悠悠告诉他棺材本就是留着死前买棺材用的。 萧慕远一听,愣了愣,有些震惊有些复杂。 震惊原来他买这买那花的都是棺材钱,复杂的是盛阳居然替他准备了棺材本。 然后吧……他还果真伤心了,他不会因此到了以后老死就得曝尸荒野了吧,那太凄惨了,好歹他也是个皇帝,就是不求风光大葬也不能裹床草席就完事儿了啊。 萧慕远这么想,就这么问了,那、那以后岂不是不够钱买棺材了? 盛阳就跟料到他会这么问,依然是那么浅浅淡淡的笑脸,说,我的够了就行。 萧慕远闻言,更灰心了,他就知道盛阳没安什么好心,由着他花钱,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我肯定就不买了。 现在告诉你不也挺早吗。 可是,可是…… 恩? 萧慕远对上盛阳两道事不关己的视线,适才的好心情一早都烟消云散了。 他怎么就这么蠢呢? 盛阳见他脸色短短时间里变了好几个样,原是想逗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现瞅着他耷拉着脑袋杵在那,一脸委屈,就跟受了多大的不公似的,惹得他还是有些忍不住,又道,其实也无妨,花了就花了吧。 萧慕远哼一声,没好气道,你说得倒容易,死了没棺材的又不是你。 盛阳可真不想说萧慕远本来就是死了也没棺材的人,想他当初在莽山,孑然一身,浑身上下一个子儿都没,也没点值钱的东西,要不是自个儿收留他,活不活的成都是问题,还有心思琢磨死了有没有棺材呢。 若是你往后肯听话一些,别闹些让人心烦的事情,那我倒也不说不能帮你。 帮我?萧慕远小心翼翼问道,你要把棺材让给我吗。 盛阳就想白他一眼,想想又觉得有失风度,把棺材做大点,分你躺。 …… 怎么? 萧慕远就把那不可思议的视线收回来,伸手一摸盛阳的额头,你没发烧啊。 …… 盛阳一脸无谓,不乐意我也不强求,到时候你就幕天席地地成干尸吧。 诶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萧慕远急了,我是有点不敢相信。 盛阳懒得多做解释,就这么不说话了。 萧慕远挠了挠头,暗暗想这几乎等于盛阳给他陪葬啊,于是萧慕远心里舒服了,问,你说真的啊? 恩。 那我可以再问一句吗? 恩? 咱俩都死了,谁来埋咱们? ……死前雇几个乡亲应该没问题。 噢。萧慕远了了,那如果咱们谁先死了,又怎么办?就一口棺材,总不能先死的那个就不下葬放着吧。 盛阳就有些后悔逗萧慕远了,他不过随口一说,萧慕远却信以为真,还琢磨得那么细,只不过看着萧慕远这么一脸认真,转念想想死了有个人暖棺材好像是挺不错,虽然这人很烦。 这有什么,先死的先埋,后边死的把棺材挖出来再埋一次。 …… 盛阳扭过头来,一本正经道,而且要说谁先死,我想应该是我先。 萧慕远一惊,为什么? 我是好人。 萧慕远无言以对。 盛阳笑笑没再逗他,低头将地上的柴捆起来,自个儿拎进了屋里,一会出来洗了把脸,领着萧慕远就要走。 去哪儿啊? 你说呢。 萧慕远想起刚盛阳说要去买斗笠跟蓑衣,这就又开心了。 瞅着他这会又换了高兴的脸色,嘿嘿一笑的嘴脸就像没长大的小毛孩,盛阳仿佛能看见他脑袋顶冒出来的傻气,还怪招人喜欢的,烘得他心头一烫。 俩人结伴一块去挑了两顶斗笠,盛阳还问着价,萧慕远就对着架子上吊着的蓑衣来回打转,不住嘀咕仔细一看还挺丑的。 盛阳哭笑不得,先给了斗笠的钱,走到他身后,那蓑衣就不买了。 萧慕远哪能答应,当即反驳倒,你不是说要买的吗,怎么又出尔反尔。 你不是嫌丑?既然丑估计你买了也不会穿,何必浪费。 萧慕远顿时有些心虚,道,我也就说说而已,再说了,这东西又不是我一个人穿,你不穿啊? 盛阳煞有介事摇摇头,不穿。 萧慕远就萎了,捏着那蓑衣衣摆就快捏出个洞,实话说他之前看铁柱子家墙上挂的那件是觉得挺稀奇的,现这么凑近了摸摸看看,觉得不是一般的丑,要他穿上身实在有些为难。 盛阳二话不说把这蓑衣从架子上取下来,不等萧慕远反应就往他身上一摊,跟着把刚买的斗笠朝他脑门一扣。 萧慕远一下没反应过来,盛阳自个儿站那笑了。 这还是盛阳头一回笑得牙都露出来了,萧慕远刚缓过神就看盛阳笑这么一出,这就想把斗笠摘下来,让盛阳手一伸拦在了半空。 挺好看的。 萧慕远听着盛阳的笑声,没好气道,好看你怎么不穿? 要穿,让你先穿罢了。 话完这就跟店老板说这蓑衣他要了,掏钱付账。 萧慕远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回身就把蓑衣脱下来,交盛阳手里。 盛阳提着蓑衣,脑袋顶着俩叠一块的斗笠,走在萧慕远后头。 萧慕远走几步回头看他一眼,看他一眼就笑上半天,他算是明白刚盛阳为什么笑他了,这些玩意瞧起来就是让人笑的,平时正儿八经的盛阳现看起来格外滑稽。 走着走着半路上遇见了牵牛而归的铁柱子,仨打了个照面,铁柱子问着这身行头是要上哪,萧慕远嘿嘿一笑,道,没什么,就回家。 铁柱子将牛赶到路边,说,我刚顺路去你们家菜地看了,不错啊,那瓜棚搭的。 那是,你得看谁搭的。 我夸盛阳兄弟呢。 夸他夸我都一样嘛地我俩一块种的。 铁柱子闻言哈哈一笑,行,你最能干,啥时候去我那学搭窝啊? 恩?什么窝? 嘿你这记性,你不养小畜生啦? 这么一说萧慕远才想起来,拍着脑门嚷嚷居然把这事情忘了。 盛阳心里算了算,也差不多能去绣娘那抓鸭崽子了,遂朝萧慕远道,那你现在就跟柱子去吧,反正今日也没甚事情要忙。 萧慕远啊了一声,道,就我一个人学啊? 不然? 那你呢? 睡一觉。 …… 铁柱子笑了笑道,搭窝而已,简单得不行,我家鸡鸭那窝前些日子因为木头蛀了,塌了一边,也得重新搭一个,你正好就跟着我一块做,学会了自己回来就能搭,搭窝可比编篱笆简单多了,不用怕学不会。 萧慕远听他说得简单,这才没再多话,跟盛阳说他会记得早点回来做饭,乖乖跟铁柱子走了。 盛阳应了一声,让他好好学,然后拎着今儿买的斗笠蓑衣,顶着太阳站在那目送他俩走远,渐渐没了。 盛阳看着看着突然有些后悔。 他干啥不跟着一起去呢? 第四十六章 盛阳自然是没睡着的,躺床上闭目养神,竖着耳朵听屋子外头的动静。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以往萧慕远在的时候嫌吵,萧慕远不在又觉得太安静,整个人都有些怪了。 不知过了多久,盛阳才听见萧慕远的脚步声,一贯的风风火火,人到屋前停下,却没进门,跟着像是把一些东西丢在了地上,听那碰撞的声音似乎是木板之类的东西,盛阳有些奇怪,没等他奇怪完,萧慕远又走了,过一会再回来,接着往地上放东西,放完就走,来回好几趟,盛阳躺不住了。 爬起来去看个究竟的时候正赶上萧慕远最后一趟,盛阳往地上一瞅,一大块厚实的木板,几大摞灰砖,这会萧慕远正双手提着袋东西回来,灰头土脸的,又满头是汗,看着累得不行,显然刚那几趟就是搬这些东西来了。 萧慕远一见盛阳站在那,当下一惊,你醒啦? 恩。 不是我吵醒的吧? 盛阳一愣,随即才明白萧慕远这是担心自个儿骂他来着,不知怎的心里竟然有点不是滋味,他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就算他是被萧慕远吵醒的,这种情况也情有可原不是。 跟你没关系,我自己醒的。 萧慕远这才放了心,把手里的黑布袋搁在一旁,挽起袖子一副要开工的模样。 盛阳问了个他疑惑已久的问题,这些东西……都是你一个人搬的? 这还用问啊,东西总不可能自己长脚跟着我回来吧。 盛阳说不吃惊那是假的,点着头道,有长进,没找人帮忙。 萧慕远自然知道盛阳说的是哪个人,挠头一笑,道铁柱子又不是没事做,不好意思再让铁柱子跟着费心。 盛阳到这也有些好奇,问着东西都哪儿弄来的。 嗨还能是哪来的,板子是铁柱子给的,他用不上了,放着也是闲着,砖头是彩姐家的,她家之前盖了间偏屋,剩了一堆砖头呢。 彩姐?盛阳脑袋里翻了翻,想起是村里米铺掌柜他媳妇,恩,看不出来,你连彩姐都熟。 萧慕远立马把下巴一抬,得意万分,那是,村里好多人我都熟着呢。 盛阳真不忍心戳他,平日他什么大活都不干,自然就闲,一闲就到处溜达,要不哪儿那么多时间去熟,只不过想想万事都有个利弊,邻里间关系有个萧慕远他还真不用操心,大老爷们三姑六婆萧慕远都能应付,自个儿倒也省了份心。 那这袋子里又是什么? 红土。 恩? 嘿,不懂了吧,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着萧慕远找来个盆,打开布袋将里边的土倒了一半进去,找根棍子伸进去把成块的土搅松了,兑上水开始搅拌,不一会就搅了盆干泥。 萧慕远嘀咕着好像有些硬,又兑了些水,这才满意了,端着进了圈子。 盛阳,别干站着,拿锄头来。 这可还是萧慕远头一回发号施令,盛阳看着他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有些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转身进屋,取来锄头,也进了圈。 萧慕远用脚尖点了两块地方,让盛阳在他指的地方用锄头挖上两下。 盛阳照做了,给挖了两个不深不浅的坑,萧慕远往坑里摆着放了两块砖头,发现大小正合适,心想盛阳还挺厉害,这样随便一挖都行。 盛阳看着萧慕远放一块砖头,往砖头上铺一层红泥,再放块砖头,再铺一层,这就明白了。 萧慕远这是打算砌砖墙呢。 萧慕远砌了道约莫到自个儿大腿的小墙之后,盆里红泥也用得差不多了,这就又搅了一盆,奔对面那坑接着砌第二道了。 盛阳看着也都明白了,这窝背靠山坡,砌两道墙,那块大木板往上头一搁,这窝也就成了,确实简单,难怪萧慕远这么热情高涨。 盛阳干脆拉了张凳子,就坐边上看着萧慕远来回忙活。 萧慕远面上的干灰已经让汗水泡湿了,左一条右一道挂在脸上,萧慕远再时不时抬手擦把汗,顿时连额头都黑了一块,模样看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盛阳没笑,只是觉得难得,萧慕远也不是没有认真的时候,真要认起真来那可也是投入得旁若无人,就像头一回上套犁地的牛,只知道埋头苦干,意外地带了几分憨劲儿。 盛阳心想这要是一直都这么认真他可就舒心了,随即又把这想法推翻了。 要真能一直像今天这样,那就不是萧慕远了。 可得比鬼上身来得吓人。 花了不小的功夫萧慕远总算是把两道小墙砌出来了,这就想站起来去旁上歇一会,太阳虽然没之前那么毒辣,可也晒得他眼前发昏,没想腿脚刚一动立马哎哟一声,一屁股就坐地上了,给麻的。 看着坐凳子上的盛阳,萧慕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帮忙就算了,倒是把凳子给我坐啊。 盛阳没说话,真就把屁股底下矮凳抽出来,递给他。 萧慕远接过去放好,下一刻又哭丧着脸嚷嚷开了,我起不来了。 盛阳就想活该他要蹲着砌,就是不乐意提醒他,麻过一次以后他就长脑子了。 想归想,到底还是过去将他提起来,拎凳子上坐着。 萧慕远摸了摸自个儿小腿,一张脸皱得比苦瓜还难看,哎哟,又麻又疼,还没劲。 坐一会就好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难受死我了。 盛阳一听,想了想,蹲下来,抓着萧慕远的小腿就是一顿搓。 萧慕远那声音叫的,比杀猪还惨烈,你干什么啊?! 揉揉。 揉?你这是在和面!快松手…… 盛阳将他俩小腿挨个儿搓了一遍,直让萧慕远欲死不能,搓完了拉萧慕远站起来,萧慕远发现能走了,就是那火辣辣的触感还没散,这又坐回去,不敢再动。 萧慕远大概是盛阳见过的最没出息的人。 盛阳回身把屋檐下萧慕远搬回来的木板拖出来,举起来往俩小墙上头一横,长短都差不多,盖起来还挺宽敞。 别光盖着,拿石头或者砖头压上去。 盛阳四下一看,发现还剩几块砖,这就拿起来,木板四个角各压一块,跟着用剩下的红泥把木板与砖头之间的缝隙全给填上。 萧慕远那叫一个高兴,嘿嘿一笑,改天你砍柴的时候给留一截木头。 恩? 就你劈柴的时候,给留截木头,诶其实也用不到一截,你就把那截木头劈成两半,一半留着就行。 这是怎么? 给鸡鸭蹲的。 蹲? 对呀,要不鸡鸭就都蹲地上了,那可脏死了,现不是还有两块砖么,到时候就一头垫一块,把木头垫起来,铁柱子说鸡鸭都喜欢蹲这玩意。 盛阳压根没想还有这讲究,嘴里说着行,把空了的木盆端水缸边开始洗。 萧慕远的脚麻一好,立马生龙活虎跑圈子里将自个儿盖的窝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嘴里不住夸着真不愧是他盖出来的,盖得真好。 盛阳洗着盆,听着他自我欣赏,实在有些消化不来。 咱们要是也有个牛圈就好了。 盛阳浑身一个激灵,敢情萧慕远还想养牛? 牛圈要来何用? 铁柱子说啦,要是遇到特别大的风雨,比前阵子那种还大的,那鸡鸭呆在圈子里就不太安全,而且会冻死,他都赶到牛圈里。 盛阳释然,道,这好办。 啊? 有大风雨,暂且赶到屋里避着就是。 萧慕远闻言,觉得有道理,这又想起了什么,挨到盛阳边上又说,我今天这么勤奋,你不觉得该犒劳下我吗? 盛阳恩一声,然后默不作声刷着盆里沾着的红土,琢磨一阵之后扭头看他。 我给你做顿饭。 第四十七章 萧慕远的脸色顿时就像铁柱子家腌的咸菜,那叫一个难过,你给我做饭啊…… 恩。 那还是……算了吧…… 恩? 萧慕远一瞅盛阳眼色变了,咧开嘴打个哈哈,不敢说实话,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一天三顿不都是吃饭么,拿这个犒劳我,没什么意思罢了。 盛阳就是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萧慕远在撒谎,不就是嫌他做饭不好吃么,只不过想想既然是事实,也懒得再说破,只道他给做的饭,可和萧慕远做的不一样。 萧慕远嘴里嘀咕,当然不一样,我的好吃你的猪都不吃,能一样么。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在想有什么不一样呢。 盛阳不急着回答,说要想知道的话,明儿随他上山就行。 萧慕远一听又要上山,顿时腿脚都软了一截,这次上山又要做什么啊? 盛阳知道他这是担心自个儿又派什么差事给他做,瞅着他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头好笑,说道,放心,我可不指望你能帮我砍柴。 萧慕远噢了一声,这才不怕了,没我什么事就行,我跟你后边给你拎水吧? 盛阳听得他乖巧,倒也没再跟以往似的刺他几句好吃懒做,把盆洗干净了扣院里石头上,要萧慕远干了记得收,洗把脸回屋躺着了。 翌日天一亮萧慕远和往常一样爬起来做早饭,结果发现床上居然是空的。 萧慕远顿时有些奇怪,平日都得他把饭烧好了才来喊盛阳起,盛阳吃完了去地里溜两圈,一直没变动过,今儿自个儿也没起晚,怎的盛阳竟然比他还早。 胡乱把衣服一套萧慕远就下地出屋,厅里一看,没人,厨房倒是有动静,这又赶忙奔去看。 盛阳背对着萧慕远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萧慕远就看见他往桌上一布袋里装东西,装了好几样才停手,把袋子扎起来。 你干什么呢盛阳? 盛阳不答,就说了句好东西。 萧慕远那个好奇,全给勾起来了,追着问了半天,盛阳就是不告诉他,可把他给气的,不说拉倒,我还不高兴知道呢,起开,我要做饭了。 盛阳不慌不忙道,不用做了。 哈?萧慕远都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不做饭你吃什么?你今天不是还上山砍柴么,不吃东西你有力气? 把肚子留着。 萧慕远就想起昨下午盛阳说要给他做饭,心想盛阳那手艺,他还是早饭多吃点稳妥,要留你自己留,我做给我自己吃,你有力气砍柴我可没力气走山路。 萧慕远做饭好不好吃盛阳是知道的,俩人一块不做不吃盛阳还能忍,要他看着萧慕远吃却是万万不能,这不一见萧慕远真打算只做一个人的份,肚子顿时也有些蠢蠢欲动,那我也多少吃点吧。 萧慕远就乐了,他还真不知道该说盛阳什么好。 两人结伴上山的时候时辰还早,盛阳便也不急,慢悠悠领着萧慕远往平日里砍柴的地方走。 萧慕远就背了个鼓囊囊的水袋,其他啥也不用他带,加上盛阳走得也不快,一路上心情倒也不错,跟盛阳有说有笑,虽然大多数就他一个人在笑,路程也还算愉悦。 盛阳以往都自己一个人上山干活,安静得很,和萧慕远还是第一次,乍一个有个人陪在身边叽叽喳喳,衬着林子里的鸟叫,还挺热闹,将平日里走这小道的沉闷都扫了个干净,舒心不少,遂也没再念叨萧慕远吵,由着他一张嘴没个消停。 人这心情一好,走路又不觉累,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儿,盛阳把东西卸在阴凉处,坐路旁石头上歇一会脚,跟着开始忙活。 萧慕远走的时候没怎么觉得累,现停下站了一会就有点乏了,于是把水袋也卸下来,坐在刚盛阳坐着的石头上看他干活。 太阳渐渐的有些大了,萧慕远坐着坐着就觉得周身发热,尤其是脑袋顶,盛阳看他一副快坐不住的样,擦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伸手给指了个地方,坐那去。 萧慕远扭头一看,是片树荫,这就屁颠屁颠挪位子过去,心想自个儿真是蠢到家了,连换地方都不懂。 盛阳一二三四五六七下砍着树,没一会就大汗淋漓,萧慕远发现盛阳还挺会出汗,每回都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盛阳开始解衣裳,萧慕远识相地凑过去接,顺便盯着盛阳身上结实的肉块自我哀叹一下。 他很是羡慕盛阳如此壮硕的身板,每回看着盛阳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干活,鼓鼓的胳膊一动一动,汗水要一流,衬着金黄的阳光,直让人咽着口水怦然心动。 虽然萧慕远也很疑惑自己是个男人,砰然个什么劲,可每回一见依旧没皮没脸坐在边上一看就是半天。 多好的身骨呀,要长在他身上就好了。 盛阳打一开始就发现了萧慕远的视线,只不过当他是在发呆,结果一回头看见他那眼神能流光溢彩的,顿时有些奇怪,看什么? 萧慕远嘿嘿一笑,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口水流下来了。 啊是吗?萧慕远忙不迭一摸下巴,什么都没有,顿时有些恼,胡说八道,你又骗我。 盛阳轻声笑了笑,估计萧慕远自个儿都不知道,他刚才那副德行,就差流点口水了,跟饿狗见了肉似的。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了地上,星星点点布了一地,萧慕远瞅着盛阳身上没断过的汗,打心底里都替盛阳觉得热,盛阳,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要。 萧慕远一听盛阳回答得简洁又果断,反问,你不累啊? 盛阳拿眼角看他,你来劈会? 嘿,还是不要了,我估计连斧头都拿不稳,就不浪费你时间了,你累就休息下,又不会怎么的。 盛阳没搭理他,还是那句话,越休息越累,还是把事情都干妥了再休息,不差那么一会功夫。 萧慕远也就懒得再多说,一心等着他把面前还剩一半的柴劈完。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多时辰,萧慕远坐那都快睡着的当口,盛阳终于完工了。 萧慕远那点睡意立马就没了,一看盛阳都劈完了冷不丁就喊,诶我要你帮我留的那截木头呢? 自己看。 萧慕远四下一找,发现盛阳不知什么时候在自个儿身旁放了截劈开的木头,自个儿居然都没发现。 盛阳开始把地上四散的木柴集到一块,将来时带的麻绳取出来,叠好木柴捆了整整一大捆。 盛阳试着背着走了几步,确定捆结实了之后才又放下来,坐到萧慕远身旁喘口气,喝点水解渴。 萧慕远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把木头扛回去了咱家门前劈?那样不省事多了吗? 盛阳丢了句都一样,然后告诉萧慕远他打算午饭就在这上边吃,大把的时间劈个柴又有何妨,萧慕远原一听要在这吃午饭,眼睛一亮,跟着一暗,在这吃?啃树皮吗? 盛阳给了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坐那休息了一会,抬头看了眼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这便开始准备。 萧慕远看着他起了堆火,跟着解开今早那神神秘秘的布袋,从里边往外拿东西,心里边一下就痒了,立马跟过去想看个究竟。 萧慕远在那些零零散散包着的东西里边看见了两大节竹筒,竹筒口让荷叶封着,伸手一掂还挺有分量,摇了摇里边像是有不少东西。 这是什么呀? 你看着就是。 盛阳把荷叶小心翼翼拆下来,萧慕远忙凑近一看,竹筒里边是洗干净了的米,却不是白的,像是染了酱油,一闻还有股油香,盛阳又将布袋里取出来的小包都打开,萧慕远一瞅,蘑菇虾米肉片,还带了些切碎了的菜叶。 萧慕远更好奇了,你告诉我吧,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 盛阳抬头瞅他一眼,蹦出句。 猜猜看。 第四十八章 萧慕远想破了脑袋也没猜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他知道这是要做饭,可是连口锅都没有不知道盛阳到底要怎么做。 我猜不出来,你别卖关子了行吗。 盛阳把那些作料分成两份,各自灌进了竹筒里边,从布袋里取了筷子,把作料跟米拌成一块,又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个新的水袋,往竹筒里边倒水。 萧慕远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只是不大确定,索性也不再问,看着盛阳动作。 盛阳估摸着水够了,把竹筒的嘴堵上,回身在火堆上搭出个架子,把俩竹筒都卡在上头,完事。 萧慕远有些讶异,这、这样就行了? 盛阳收拾着那些用来包东西的荷叶,恩了一声。 萧慕远盯着那俩给烤得滋滋作响的大竹筒,觉着实在是不可思议,他从没想过做饭还能这样的。 盛阳,这真的能吃吗? 盛阳将给萧慕远留的那截木头翻了个面,坐在上边,对萧慕远的质疑全然不当回事,待会熟了你别吃,给我留着。 萧慕远一听盛阳这么有把握,原本那份忐忑这又转了期待,那,那要多久才能熟? 竹筒焦了就行。 焦了?那里边的饭呢?不会也焦了吧? 不会。 萧慕远只觉得越问越觉新奇,他都不知道盛阳还有这么一手,盛阳,这个谁教你的? 远山。 嘿那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都不知道呢。 盛阳不答反问,问萧慕远哪回他上山的时候是跟着一起的,萧慕远挠挠头还真答不出来。 于是盛阳又说他经常都能在山上碰见远山,有一回要下山的时候正巧看见远山在那起火堆烤竹筒,一时好奇,上前询问,结果远山告诉他那是在做饭,他更好奇了,直言这怎么可能,远山笑笑没说什么,饭一熟,拿了双筷子让他一尝,这一尝,了不得了。 萧慕远听到这抓着盛阳的袖子问,听你这么一说是很好吃啦?怎么个好吃法你说说。 盛阳又不肯说了,朝萧慕远微微一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萧慕远那个百爪挠心,坐盛阳边上对着架子上的竹筒望眼欲穿。 也不知等了多久,竹筒下边渐渐给烤变了色,空气里有了股焦糊的味儿,还夹杂着些米香。 盛阳找了根木棍,轻轻将竹筒一推,俩竹筒纷纷往前方一滚,将另一面滚在了下方,接着烤。 萧慕远肚子里的馋虫都快给那点香气勾出来了,口水在喉咙里上下徘徊,这香味可和自个儿平时做的饭香不大一样,浓郁扑鼻不说,那些作料的味道夹在一起混在米香之中,再带点酱油的鲜香,直让人欲罢不能。 又等了一会,萧慕远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了,怎么还没好? 盛阳瞥着他那副猴急的模样,没说话,依旧有条不紊地给竹筒翻面。 一直到整根竹筒色儿都变得差不多了,盛阳这才起身灭火,把手上的木棍折成两截,将架子上的竹筒给夹了下来,找了块平整些的石头放着。 萧慕远那个激动,咽着口水围在石头旁,瞅着面前冒着气儿的竹筒嘿嘿一笑,伸手就要去拿,指头一碰立马给烫地嗷嗷直叫。 盛阳对此习以为常,都懒得搭理他。 萧慕远捡起刚盛阳夹竹筒的木棍,对着竹筒敲敲推推,来回研究了一番,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 盛阳盛阳,这要怎么吃呀? 自己琢磨。 我琢磨了,可是不会呀。 那你会什么? 会吃。 …… 盛阳转身去把刚收拾好的荷叶都拿了来,全垫在手心里,捏着竹筒让它立起来。 萧慕远一拍脑门,道他怎么就没想到拿东西垫着,这样就不烫手了。 盛阳理都不想理他,把竹筒嘴里堵着的荷叶掏出来,立马香气四溢,好不勾人。 萧慕远心想他还真不该吃早饭,应该留肚子。 盛阳要萧慕远把斧头取来,撩起衣角将斧刃擦干净之后,小心翼翼在竹筒顶头劈开道缝,跟着双手轻轻一掰,裂缝顿时一通到底,竹筒裂成了两半。 萧慕远盯着竹筒里边的米饭眼睛都直了,这饭不光香,连卖相都让人馋,既不糊也不烂,粒粒分明,圆润光泽,裹着虾米肉片,黑色的蘑菇绿色的菜叶,衬起来格外新鲜。 萧慕远忍不住凑近了闻上一闻,顿时整个胃口都给打开了,这就想开吃,冷不丁发现没筷子,这就赶紧去翻盛阳带来的布袋,没想这么一翻,萧慕远有些急了。 盛阳,筷子呢?! 盛阳正捏着自个儿的竹筒往嘴里夹饭,听他这么一问,头都不带抬一下,袋里。 萧慕远又认真找了一遍,结果更悲伤了,盛阳,为什么只有一根筷子…… 恩? 萧慕远扬了扬手里那根竹筷,跟着把一整个布袋翻出来,给盛阳看,你看,空的。 …… 奇了怪了,自个儿出门的时候带的两双呀。 盛阳把竹筒一放,拿过布袋仔仔细细翻了一遍,这才注意到布袋一角有两眼针脚松了,细一琢磨顿时了了,想必是来的路上从这松了的角落里掉出去了。 萧慕远苦着张脸问,现在该怎么办啊?难道要我回家拿筷子。 这问题别说萧慕远,就是盛阳都觉着烦恼,左思右想别无他法,把自个儿的筷子递给萧慕远,让他先吃。 萧慕远一愣,那你呢? 盛阳道他先不吃了,等萧慕远吃完了把筷子还给他就是。 萧慕远觉得这办法挺好,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不喜欢跟人共用东西吗? 盛阳拍了拍水袋,说道,待会用水洗干净了就是。 于是萧慕远安心拿了盛阳的筷子,高高兴兴尝了一口,尝完之后更高兴了,米饭咸得恰到好处,饭粒松软蘑菇鲜嫩,虾米起出来的味道合着酱油十分醇厚,还带着股竹子的清香,有如点睛之笔,滋味好得非同一般,跟以往吃的白米饭全然不一样。 萧慕远一连咋呼了几声好吃,简直是龙颜大悦,瞥见盛阳孤零零坐在一旁等着自个儿吃完,这就善心大发凑过去,夹了一口举到他面前,要他也一道尝尝。 盛阳坐那没动。 萧慕远催道,愣着干什么,趁热给你一口,等我吃完你的估计都凉了,没现在这么好吃了,你难得能做顿像样的,不赶紧尝尝很亏呀。 盛阳给他这副模样逗得一乐,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问,有这么好吃么? 萧慕远原想说比起他来还是差了一截,只是这饭的滋味实在是好,香气还聚在舌尖没散,辗转几下依旧能觉着食指大动,遂还是咧嘴一笑,说了实话,嘿嘿,是很好吃,心情都好了。 阳光从树杈上打下来,落在萧慕远脸上,盛阳眯着眼睛看他,原是想萧慕远真够没出息,一顿饭就能让他开心成这样,只不过这脸笑起来还挺招人喜欢,眼一弯嘴一开,眼波流转,比天上的太阳都来得明媚。 盛阳的想法这又改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好歹看着窝心不是。 我说你到底吃不吃啊,不吃我吃了啊,你慢慢等着吧。 盛阳看一眼那筷子尖上的饭,已经给举得有些凉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也没推拒,头一低,嘴一张。 不可思议,饭香里竟然有点甜。 第四十九章 萧慕远的心花怒放一直持续到回去的时候,盛阳正准备把那截木头插在木柴里一块背着,萧慕远见状,道区区一半边木头,他抱都能抱回家了。 盛阳心想这还挺开窍,吃饱喝足,还知道帮忙干活了。 萧慕远在盛阳稀奇的视线里弯下腰,将那木头抱在了怀里,跟着就要走。 盛阳一乐,摇了摇头,开窍是开窍了,可惜没开全,他要真这么抱回家,不出百步就该嚷嚷手酸了。 遂将萧慕远拦了下来,取来剩下的根麻绳,把木头缠好了,系在萧慕远背上。 萧慕远左右一晃,发现轻轻巧巧一点不重,心想背着可要比抱着好上太多,走路都方便。 一路上萧慕远远远走在盛阳前头,想早点回家,盛阳也不管他,不疾不徐走在后边。 走了没多久萧慕远就蹦躂累了,不光如此,背上的重量似乎是越来越沈,直让萧慕远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迈,蹲在原地等着盛阳追上来。 盛阳一见他这副焉样,心里念了句活该,面上什么都没说,要萧慕远起来同行。 萧慕远蹲地上,这角度看上去盛阳就像背了座小山,麻绳都给绷得紧紧的,可一路走下来盛阳别说流汗,大气都没听见喘一声,萧慕远实在好奇,问,盛阳,你背那么多东西不累啊? 盛阳给他问得好笑,反问,你累了? 萧慕远原想盛阳都没喊累,自个儿就那么截木头,还是半边的,喊累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只不过自个儿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早已是事实,再作无谓的逞能也没必要,于是点点头,实话实说,累,很累。 盛阳是真没想到萧慕远好意思说实话,不过想想也是,要能不好意思那就不是萧慕远。 起来。 萧慕远乖乖站起来,盛阳将他手臂拉住,放慢了脚步往路上带。 行山路本就忌讳跑跳,尤其是背上还有东西,你方才那么四处跑动,早早就把精力耗干了,自然会累。 可是要像你那么走,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 盛阳脚步一停,扭头看他,那不如你我来比试一场。 比什么? 你我各照自己的方法走,看看谁先到家。 萧慕远闻言,顿时眼睛一亮玩性大起,这个好玩,话音未落眼角又瞥见盛阳背上的木柴,可是你背的东西比我多,我岂不是占你便宜。 盛阳心想萧慕远本性还挺淳厚,还担心占不占便宜之说,无妨,要论起便宜,我还是习武之人,我背这些就当与你扯平了。 萧慕远听他这么一说,觉着也有道理,于是没再磨叽,当下应了盛阳的比试。 盛阳说萧慕远哪怕抄小路也没关系,只要谁先到,那就赢了。 萧慕远听他说得如此轻巧,忽然又有了不放心,你该不会用轻功赶路吧? 不会。 不用轻功? 恩。 能抄小道? 恩。 行,现在就开始吧。 话还未完,萧慕远就从地上跳了起来,风风火火冲在了前头,不过片刻就隐在了林间景色里。 盛阳兀自一笑,拾起颗石子儿从顶头树上打了个野果下来,擦干净了往嘴里一塞,慢悠悠接着往前走。 萧慕远几乎是连滚带爬到的家,跟九死一生回来似的。 坐家门前呼呼喘大气的时候萧慕远发现大门还是关着的,那就表示盛阳还没到,萧慕远松了口大气,把背上的木头放下来,安心倚在门旁歇起了脚。 等了小会盛阳也到了,萧慕远瞅着他一副怡然自得的姿态,再一想自个儿的狼狈,不知怎的竟然有些不甘。 盛阳对萧慕远这般灰头土脸的模样一点都不见怪,他要没猜错,萧慕远准摔了好几个跟头,吃了不少泥巴,瞧瞧那衣裳脏的。 萧慕远给盛阳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先发制人,你看,还是我的法子比较快吧? 盛阳点头恩一声,多的没说,就问了句,路上还顺心吧。 萧慕远的痛处一下就给捅到了,心里那个恨,又不好意思承认,只得咬咬牙道,顺心。 盛阳噢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听得萧慕远心头火气,正要发作之际,盛阳手往背后一伸,冷不丁抓了把东西出来。 萧慕远一愣,盛阳将那把东西递到萧慕远面前。 萧慕远定睛一看,一大把翠绿的叶子,连着细细的藤,藤上挂着许多红彤彤的小红果,薄薄的皮,饱满圆润,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瞧起来十分讨喜。 这是什么? 山莓。 山莓是什么? 尝尝便知。 萧慕远伸手从上边摘了一个下来,往嘴里一丢,舌尖顿时一凉,牙刚磕破红果的皮,便有一股甜味在嘴里四相流开,稍稍一含,那果子顿时和着汁水一起滚进了肚子里,唇舌留香,好吃得紧。 萧慕远哪尝过这个,顷刻就忘了自个儿一路赶回来的颠簸,又摘了一个往嘴里送。 盛阳无声笑笑,将一整把山莓都塞在了萧慕远手里。 盛阳盛阳,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盛阳卸着背上的木柴,答道,山上摘的。 那我怎么没见过? 你才上过几次山? 萧慕远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那倒也是,那这东西多吗? 多了去。 真的啊?那咱们下午去摘吧? 盛阳斜眼瞥他,那眼神一下就让萧慕远想起盛阳每天下午都要睡觉,这又不敢再提,只管一个劲吃盛阳给他带的山莓,眉开眼笑的。 盛阳你就给我带,你自己不吃啊。 吃过了。 什么?有好东西你居然不等我一起,居然先吃了! 盛阳收着麻绳,好整以暇,你跑那么快,我可等不到。 萧慕远一听,一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你又没告诉我还有这等好事,要早告诉我我就跟你一块慢慢走了不是。 盛阳收拾完了,坐他身旁洗脸,慢慢走?你不是想早点到家? 嗨那不一样,路上有好东西我还在乎到家早晚做什么。 好吃么? 萧慕远都快把头点下来了。 盛阳看着他,突然嘴角一吊,笑得萧慕远不明不白,笑什么? 盛阳抄起汗巾在他右边脸颊一抹,萧慕远低头一看,汗巾都黄了一块,全是泥巴。 萧慕远忙不迭攥着袖子把脸擦了一遍,没想袖子也有泥,越擦越脏。 盛阳实在看不过,要他停手,搓了把新的汗巾,捧着他后脑勺仔仔细细给抹了一遍。 四目相接,近在咫尺,盛阳发现日子一久萧慕远还真是越瞧越顺眼了,以往听着他在那自吹自擂只觉得这年头是个人都敢说自己貌赛潘安,现下瞧瞧,倒还是比常人俊俏几分,那股子精气神也特别,是帝王家的风范,就是可惜了,脑子不大好使。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盛阳面不改色回答他,看你俊。 萧慕远翻了个白眼,像绣娘家那只黑屁股的鸭崽那样俊是吧。 不是。 啊? 不是像,是比它还俊。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肯定比……诶等等你这不还是一个意思吗?! 盛阳摸了把他的脑袋,暗自一乐。 不好使就不好使吧,好使的他见得多了,不稀罕。 第五十章 绣娘站圈里把鸡鸭从窝里边赶出来,萧慕远一看,顿时咧开了嘴高兴地笑。 多日不见,这些崽子看起来还是那么讨喜,就是个头变大了,原来那么小小的还不足掌心,如今个个都赶上巴掌大了。 萧慕远隔着篱笆俯下身,想伸手摸摸看这些讨人喜欢的小家伙,没想手还没碰着,那鸭崽脖子一扭脑袋一偏,受了惊似的逃到了一旁。 哎它们不认识我了啊?我之前还抱过它们呢。 绣娘先是一愣,随即扑哧一笑,盛阳默默别过了脸。 你真逗,鸡鸭哪能有这么大记性,就是养条狗不都还得喂一段时间才能跟你熟络。 萧慕远恍然大悟,心想这也有道理,那我要养多久它们才会认得我呀? 绣娘笑道,少说也得一个月呢。 萧慕远盯着圈里挤在一块晒太阳的鸭崽,又说,要不我还是跟你买吧,别送了。 绣娘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 嘿,我是觉得你都养这么大了,白送给我,有点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的,都是一村的,别见外了,要说起来你不也送过菜给我。 唔,可是种菜比养鸡鸭容易…… 绣娘心道这人还挺有心思,笑笑道,我可说了,只此一次,下回你要从我这抓崽子,那可就得掏钱了。 萧慕远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这才没再说什么。 绣娘回屋拿了小筐,给挑了两只黄的两只黑的,萧慕远一看,有些着急,我想都要黄的。 为什么?你之前不是想要一对黑的? 可是我现在觉得黄的比黑的好看。 …… 绣娘实在想笑,黑鸭子更滋补呢。 萧慕远一听,有些惊讶,是吗? 对呀,而且黑鸭子还更聪明的。 鸭子还分聪明不聪明啊? 那可不,黑鸭子你要放它出去玩儿,它可知道回来,别的鸭子那就不懂了,你要养点黑的,以后你把鸭子放出去溜达,其他鸭子跟着它走,不怕回不来。 萧慕远听得她说得神乎,难以置信,真的假的? 绣娘朝他一笑,你养了就知道了。 萧慕远想想也是,反正头一回养,试试也好,那好,就要对黑的。 绣娘又照他之前的意思往筐里抓了对鸡崽。 萧慕远看着筐子里活蹦乱跳的小东西,满心欢喜,铁柱子说鸭子要长大了才会白,我得养多久呢? 快啦,你差不多再养两个月就行了。 两个月啊?好久啊…… 养鸡鸭可得有点耐心啊。 萧慕远想想又问,那你刚才说,要放它们溜达,这是怎么? 绣娘从圈子里出来,将圈门带上,就是让它们出去玩儿去游水,活动活动,长得结实,而且它们玩的时候会自己找吃的,可比咱们喂的麦皮好多了,现在才一个多月,还太小,再过个把月就能放了。 噢,那鸡怎么办? 鸡可好办多了,大一点就能跳上跳下四处蹦躂了,放不放出去都一样。 萧慕远听了套养鸡鸭的内容,自觉应该差不多了,遂跟绣娘道了谢,抱着那小竹筐拉上盛阳就要回家。 路上萧慕远喜滋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盛阳说话,绣娘真是个好人。 盛阳恩一声,一句都不多说。 萧慕远瞅他这反应不对,问,怎么啦?我没说错什么吧……她确实人很好么。 盛阳就奇了怪了,自个儿有说绣娘什么不是吗?我知道。 那你做什么这种脸色。 恩? 就那么不高不兴的脸色呗。 盛阳现在是觉得稀奇了,打小他就学着怎么才能喜怒不形于色,也算小有所成,至少情绪他是藏得很好的,就比如现在,顶多也就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萧慕远还能在他脸色刮出不高不兴了。 脸,天生的。 萧慕远对他这回答嗤之以鼻,嘁,我又不是傻子,别的我不敢说,但是你那臭脸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我指不定比你还清楚。 这话一说完,萧慕远很是心酸,什么时候他都已经沦落到看人脸色看得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悲哀,太悲哀了。 盛阳倒是挺乐,敢情萧慕远的眼睛都练出本事了,行了,绣娘是个好人,我现在知道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慕远给他这么一噎,顿时毛了,嗓子都拔高了几个调,没有了! 要说不高兴,我确实不高兴,看你和她这般投机,就像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大煞风景,如何高兴? 你、你说什么?! 盛阳嘴角一勾,笑得萧慕远随时都能炸了,激动什么,我又没说你是牛粪。 萧慕远那个火呀,就快从嘴里喷出来了,你真是欺人太甚,傻子都能听懂你在说谁! 傻子才听不懂,我难道就不能说你是鲜花她是牛粪? 萧慕远能反应过来?显然不能,什、什么?你说什么? 盛阳伸手一点他的额头,笑的是浅浅淡淡,你看,你这不就听不懂么。 萧慕远终于反应过来了,盛阳这是拐着弯说他傻,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听懂了!我不是傻子!还有,不准你这么说绣娘! 恩?这么激动,莫非是真看上她了? 萧慕远一愣,火气顷刻全给这么突如其来又看起来正儿八经的问话打得灰飞烟灭,并且认真思考了一下盛阳的问题,然后他说,这个……虽然绣娘人确实很好,而且也长得好看,不过比起我的妻妾,都还是差远了,所以……你想太多了。 盛阳不过随口一说,没想萧慕远还真去琢磨了,不琢磨还好,盛阳原只是觉得萧慕远同绣娘投机得犹如自个儿是个多余,有些烦闷,这一琢磨出来的结果可真是让盛阳见识了下萧慕远,好色之徒,说是牛粪都太客气了。 你是想说,姿色略差,你看不上人家? 萧慕远起先摇摇头,后又犹犹豫豫吐了实话,也、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就算这样你也不许说她是牛粪啊。 盛阳一副了然的表情,那只能说你了。 说我也不行! 萧慕远一到家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圈门,把筐里的崽子一只只放进去,小家伙们到了新的地方似乎有所畏惧,挤在一起蹲着,转着脑袋看四周。 萧慕远眼看自个儿心心念念的东西如今就活生生在篱笆里晒太阳,越看越欢喜,忍不住说,盛阳,你说咱们给它们起名字吧? 盛阳的脸和胃顿时一抽,别说傻话。 萧慕远压根没听他的,又在那自言自语,该起什么名字好啊…… 盛阳沉默,他是真没想过萧慕远还能这么蠢,蠢得让他不忍心多看一眼。 过一会萧慕远兴高采烈跟盛阳说他想好了,那模样就跟献宝似的,盛阳知道他蠢,只是看他这么开心,最终还是把扎人的又咽了回去,丢了句幼稚小儿,却又问都起了什么名字。 嘿,想不出别的,就随便凑合了,你不能笑啊,就叫小盛小阳小萧小慕小远,还有一只没想好。 盛阳这下真忍不住了,张嘴想问你没事吧,冷不丁又发现了桩事。 你刚才……说都起了什么名字? 萧慕远把话又说了一遍,里边依然有着盛阳陌生的字眼,小萧?为什么有萧? 萧慕远一副这还用问的神情,脱口答道,怎么就没萧了,我姓萧不是吗? 完了发现盛阳还温和的表情渐渐冷了,萧慕远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呆了。 第五十一章 盛阳冷声一问,你不是告诉我,你姓慕? 萧慕远一时间大汗淋漓,给盛阳那尖利的眼神瞧得大气都不敢喘,结结巴巴解释道,因、因为当时、当时……我怕你是坏人所、所以就…… 盛阳这会又冷笑,直把萧慕远的鸡皮疙瘩都笑出来了,那这么说一直以来你都觉得我非善类所以不告诉我实话是吗? 对、啊不是不是,你别想太多,萧慕远慌得连连摆手,你之后又没再提,我、我自己也就忘了,我没别的意思,不是存心骗你,真的! …… 萧慕远见盛阳就板着张脸不说话,有些害怕,凑近了拽他胳膊,小声道,盛阳,我现在没骗你了,你别生气了吧。 盛阳眼珠子一斜看他,面不改色,你说吧,还有什么是没跟我说实话的。 萧慕远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了,真的,而且其实要说起来……我也就骗了你一点点不是,毕竟我确实叫慕远啊,就是多了个姓么…… 盛阳又开始沉默,他心眼多,自小处的环境又天天明枪暗箭地闹腾,有点风吹草动就得防着所有人,更别说让人给骗了,虽然确实如萧慕远所言,只是骗了一点点,可心里头还是不太舒服。 毕竟自小到大,他还没待谁能不存戒心到这份上,只是让盛阳没想到的是,他现在不是愤怒,而是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盛阳也说不清楚,心里头闷得慌,他知道萧慕远这蠢货没事就喜欢撒点谎找揍,可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却连最起码的姓名都没搞清楚过。 他还老觉得自己了解萧慕远,原来想想,不过都是自以为是罢了,太讽刺了。 盛阳这么不说话,萧慕远心里更没底了,其实在萧慕远看来这不过屁大点事,也就盛阳喜欢计较,姓不姓萧怎么了?盛阳不都喊的慕远么,又不能因为他姓萧还喊声萧公子了,区别何在?至于坐那钻牛角尖? 不过盛阳一声不吭坐在那盯着地面的模样还挺让人忧心,萧慕远忍不住又拽了他几下,问道,盛阳?你怎么了?你真这么生气啊? 盛阳张嘴想说话,又把嘴合上了,伸手覆上萧慕远抓着他的手,想拉下来却又没动。 嘿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么个样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了多对不起你的勾当。 盛阳终于肯开腔了,若撒谎的是我,你会怎么想? 萧慕远不以为意,嘁了一声,有什么好想,你一开始还不是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就让我喊你阳大哥,我要没听铁柱子说我都不知道你姓盛,我介意过啦? …… 没话说了?那你还生什么气?多大点事啊至于吗,还好意思老说我没肚量,要我看,你最没肚量。 那倘若你是现在才听铁柱子说起我的姓名,现在才知道我叫盛阳,你怎么想? 萧慕远一愣,没想盛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坦白来说当初跟盛阳彼此不熟,他叫阿猫阿狗自个儿都懒得在乎,但如果是现在才知道……情况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这么一想萧慕远顿时有点儿能明白盛阳的意思了,此一时彼一时,心境不同,想法自然不同,不在乎自然不介意,所以……慢着! 萧慕远突然发现了个了不得的情况,嘿嘿一笑,不答反问,盛阳,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啊。 盛阳微微一怔,随即道,净会自作多情。 那不然你反应做什么这么大?你要是像当初不管我死活,你还管我姓什么做啥?不嫌浪费时间么? 我不过是最讨厌受人所骗。 噢,那我现在骗你了,你打算把我怎么样?杀了我还是扔了我? …… 盛阳并非不想说话,而是他居然答不出来。 这要在以前,这两个法子他都可能做得出来,如今盯着萧慕远欠揍的脸,脑袋里忍不住就想起平日里那些讨喜讨嫌的事迹,烦人是烦人,可也有乖的时候,盛阳算是明白了,会想这么多纯粹是因为……他竟然有点舍不得了。 作孽啊…… 我不杀你,我也不扔你。 萧慕远没来得及得意,盛阳眼睛一眯,捏着他脸颊上的肉又说,晚上不准吃饭,不准进屋。 萧慕远一听,急了,那我睡哪呀?! 盛阳朝篱笆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去跟你的小萧小慕小远睡。 我怕你不成!我去找铁柱子! 离开屋子十步之外别再回来。 你别太过分! 盛阳的心情这就恢复了,还能笑上两下,通体舒畅,回屋睡觉。 萧慕远洗了把脸跟着上了床,盛阳有些奇怪,萧慕远可一向精力充沛不到晚上绝不上塌,今儿中了邪不是。 萧慕远一躺下就发现盛阳一对眼睛直勾勾盯着自个儿瞧,问,看什么? 原来你也会睡觉。 嘿你这话说的,准你睡不准我睡了? 我是好奇。 我头晕,估计刚让太阳晒过头了,躺一会。 恩?不是给气的啊。 萧慕远翻了个白眼。 盛阳伸手摸了摸他额头,一本正经,也没烧。 萧慕远啪一声拍在他的手背,我要有病也是你传给我的,你该睡就睡吧,别吵我。 盛阳瞅他似乎真晕,闭着眼睛一整个人软绵绵躺在那,跟头病猪似的,稍稍凑近了看他。 就头晕? 萧慕远的眼睛就睁开了,然后盛阳就看见他眉头一皱,那表情连贯的。 手也酸。 几只鸡鸭崽罢了…… 还有竹筐呢?竹筐没重量啊? 砖头你都搬得动,区区几只小崽,哪有这么重。 那是你不知道,砖头搬完我觉得我的手都快断了! 不是还没断么。 萧慕远恼了,抬起只手臂把袖子一捋,露出整节手肘,你看。 盛阳盯着看了一会,正儿八经说道,恩,养胖了,粗了不少。 胡说八道,萧慕远愤然,明明是瘦了! 恩?哪里? 浑身上下都瘦了圈。 怎么瘦的? 累的! 盛阳忍不住笑了。 萧慕远撩起自个儿的衣衫下摆,指着自个儿肚子道,你看,我的肉都没了,哪里养胖了。 说到这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想他以往锦衣玉食,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哪像现在这样操劳,瘦成人干。 盛阳原还在想天底下得数萧慕远最能嚷嚷,受点苦比下十八层地狱还惨,做点事比拯救苍生还光荣,现又觉得自己操劳得人比黄花瘦了,正哭笑不得呢,萧慕远把衣衫这么一撩,盛阳脑袋里还转着的筋就都停了,目不转睛瞧起了萧慕远的肚子。 没看出来,萧慕远这人性子糙一副皮囊倒是不糙,一张肚皮都比常人耐看,白白净净,就像鱼肚一样。 盛阳忍不住捏了一把,软软的,非常细嫩的肉感,而且弹性极佳。 瘦在何处? 都要皮包骨了,以前我的肉能用抓的,现在只能用捏的啦。 恩?抓的?这样?不还是有肉? 诶轻点轻点,你当我不会痛啊。 我再看看。 别看了都被你捏红了,喂、喂! 盛阳足足折腾了老半天才停手,搭着萧慕远的肚子躺好了打算睡觉。 萧慕远也给折腾累了,两人靠在一块,听着彼此的呼吸,没多久就入了眠。 萧慕远梦见自个儿街头卖艺,胸口碎大石,大石却放在肚子上,压得他喘不过气,跟着越来越重,石头变成了小山,几乎将他压成了肉酱。 萧慕远一身是汗醒了,回过神往身旁一看,没见着盛阳,肚子上的重感也还没散,赶紧往下一瞅,顿时怒火中烧。 盛阳把脑袋搁他肚子上睡得比猪还香! 第五十二章 次日一早,盛阳一出屋就发现萧慕远坐在圈子里对着篱笆角落挤在一块的鸡鸭叹气,有些奇怪,过去一问,萧慕远这么说的。 我给它们做了饭,可是为什么它们不吃呢? 盛阳忍不住就想笑他两句,想想还是算了,你坐在这,它们敢过来? 萧慕远一愣,随即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对啊,我才刚养它们,彼此还没熟悉啊,哎我真笨。 是笨,只顾鸡鸭,不顾人。 啊?什么啊? 盛阳搭着篱笆,低头看他,人吃的早饭呢? 啊呀!萧慕远就跟被扎了似的从凳子上跳起来,惊呼,我忘了!我马上弄! 盛阳瞅他风风火火一溜烟进了屋,连圈门都忘了关,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萧慕远什么时候脑袋才能长好呢。 盛阳把圈门栓好,转身跟着进了厨房,萧慕远已经手脚麻利地将米下了锅,正坐灶前擦着火石,擦了好几下都没着,把萧慕远急的。 盛阳往他面前一蹲,话中带笑,大厨,需要帮忙吗? 萧慕远斜他一眼,面露不屑,你?干活你行,厨房里的差事哪样你沾过? 盛阳不答,伸手把火石拿过来,当着萧慕远的面哢哢两下半,就把稻草引着了,看得萧慕远一愣一愣的。 盛阳把灶坑里的木柴拨开,露出块地儿,将烧着了的草放进去,趁火还没灭又多塞了一把,没一会草烧得差不多了,木头也着了些火星,渐渐火星变大,一坑里的柴火烧得劈里啪啦作响。 萧慕远看得目瞪口呆,抓着盛阳的手不可思议道,你还会这个? 盛阳只道做饭他不会,区区烧火,有何难,就跟野外生火一个道理。 那太好了,以后我做饭就可以叫你帮忙啦。 盛阳一听,不疾不徐反问,要是我在干活,你也指望我给你帮忙? 嗨我是那种人吗,萧慕远一摆手,大义凛然,你在又没事的时候来给我帮一把不就行了。 盛阳闻言把头一点,心想这么些时日过去,萧慕远虽然还是很让人头疼,可也不能说一点长进都没有,好歹知道替人考虑了,孺子可教,没白收他。 饭后俩人照旧结伴下地走两圈,察看下作物的情况。 盛阳盯着再不久就能收成的盖菜半晌,道菜叶不是很绿,有些泛黄,肥料不够,要萧慕远帮忙弄些草来,再烧一些肥料。 萧慕远没一会就抱了一堆干草塞给盛阳,够吗? 盛阳对他这效率有些吃惊,你哪儿弄来的? 这还不简单啊,直接问人要一些嘛。 谁的? 午伯的,他家的草多得快烂了。 盛阳轻声一笑,还挺聪明。 萧慕远把脸一抬,得意洋洋,那是,你得看谁给你帮忙呢。 盛阳收拾着草堆和泥土,正要起火,又想起了什么,扭头朝萧慕远道,回家去,拿两颗蛋来。 萧慕远一愣,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你……你说什么?要我拿什么? 盛阳把话又说了一遍,萧慕远更不明白了,为、为什么要拿蛋?烧肥料要用蛋吗? 让你拿你去拿便是,一会你就知道了。 那……要鸡蛋还是鸭蛋啊? 盛阳一听,险些就笑,萧慕远呆得真逗,都行。 萧慕远揣着一肚子狐疑回去了,好奇得不行,带上俩鸡蛋一刻都不逗留,脚底踩了风一样又赶回了地里。 盛阳正蹲在田沟旁搅红泥,看萧慕远到了,伸手问他拿蛋。 萧慕远把怀里的鸡蛋掏出来,递给他,蹲在他身旁,看着他把红泥往蛋壳上抹,一层又一层,直到两个鸡蛋都被红泥裹得严严实实,足足比原来还大了一圈。 盛阳,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你看着就是。 盛阳说着起身,把两颗蛋塞进了准备用来烧肥料的草土堆里,跟着凑水沟边洗干净手,这就开始张罗点火。 肥料之前就烧过一次,有了经验,没再像上回那样掌握不到要点,烧的口鼻眼都呛。 把火起了之后盛阳在树下找了块地方坐,掐着时机拨弄几下,反复几次之后刨了些土盖上去,安心等着火灭。 萧慕远心里还惦记着那两颗蛋,心里就盼着火赶紧灭了,他好瞧瞧蛋怎么回事。 正想着呢,火渐渐就熄了,不一会只剩下滚滚浓烟,再一会烟也小了,一直坐着的盛阳似乎就在等这一刻,立马起身,抄起根木棍就过去了。 萧慕远好奇心正起,跟在盛阳屁股后边想探个究竟。 盛阳蹲下身,将木棍插进那堆和着草的土堆里又拔出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来二去萧慕远都急了,你直接把土翻开不就行了? 盛阳闻言,反问,还要不要烧肥料了? 萧慕远这才想起肥料还没烧成,现在翻土功亏一篑,心里顿时更着急了,那怎么办? 别吵。 盛阳耐着性子来来回回又掏弄了几次,突然眼睛一亮,将木棍斜了斜,轻轻带出来,小心翼翼把勾到的东西往外移到外边,一看,棍上赫然卡着两粒连在一块像土包一样的东西,显然是刚塞进去的鸡蛋。 萧慕远伸手就要去拿,一下就让盛阳挡着了,急什么,放凉了先。 萧慕远看着蛋上那烤干了的红泥冒出来的热气,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确实太猴急了些。 盛阳把东西带回树下,萧慕远跟着寸步不离,蹲在地上看两粒鸡蛋顶头的红泥粘到了一块,盛阳用木棍往中间一敲,红泥碎成了几块,鸡蛋也分了开。 盛阳上树抓了把叶子下来,垫在手里边小心地把鸡蛋上的红泥剥下来,萧慕远一看见暗红的鸡蛋壳露出来,忍不住伸手一摸,当下烫得直往衣服上搓指头。 盛阳给逗笑了,接着剥红泥,不稍片刻就剥出了个干净的鸡蛋。 你不是很想要?盛阳说着就要把鸡蛋塞给萧慕远,给你。 萧慕远刚给烫得挠树,哪里敢要,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个不停,不、不要。 盛阳嘴角一弯,无声笑着把手抽回来,拿着鸡蛋往树干轻轻磕上几下,灵巧一剥,半个白花花的蛋露出来,冒着热气,大老远都能闻见香。 萧慕远的馋虫一下就给勾出来了,盯着面前的鸡蛋垂涎三尺,好香!好香啊盛阳。 盛阳抽了片树叶垫在鸡蛋底下,递给萧慕远,跟着开始剥自己的那个。 萧慕远捏着盛阳给的鸡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从来都不知道鸡蛋还能有这样勾人的香气,一点都不像平时水里煮出来的寡淡无味,意外之余更是惊喜,张嘴就咬。 盛阳刚把自个儿鸡蛋上的红泥理干净就听见萧慕远叫得跟杀猪似的,抓着他的手臂都快把他的肉掐下来了,一连听了几句含糊不清的好烫好烫好吃好吃,盛阳哭笑不得。 萧慕远尝了一口之后就发现问题了,拽着盛阳的胳膊要他给看看嘴里是不是给烫得起泡了,疼得厉害。 盛阳无言,萧慕远的屁事总是最多,捏着他下巴要他张嘴,仔仔细细看了遍没发现什么状况,也就舌头红了点,没事。 真的啊? 恩。 萧慕远又开心了,接着吃他的蛋,只是这蛋说来也难对付,外边稍稍凉了,里边却像藏了火,一张嘴咬下去,嚼都没来得及就觉得嘴巴里火辣辣的疼,抓着盛阳是又叫又挠,好吃又好烫。 盛阳给抓得没辙,侧头朝他大张着呼气的嘴里连吹了好几口,萧慕远才消停了。 唔,好香,比水煮的好吃多了,嚼劲也好,真好吃。 凉一会再吃。 那样就不好吃了,东西当然是趁热吃最好吃哇嘶——好烫、烫死了,快,再帮我吹吹。 盛阳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要求,又好气又好笑,偏过脑袋往他嘴里吹了几口凉气。 咫尺之距,一瞬之间,萧慕远看见盛阳的眉眼里有自己从未见到过的阳光灿烂。 路过的铁柱子打背后瞧见俩人这个错位,惊得眼珠子都大了。 他看见了什么?! 第五十三章 萧慕远三两下就把手上的鸡蛋吃完了,意犹未尽地盯着盛阳手里头瞧。 盛阳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剥着蛋壳说道,不可多吃,容易上火。 萧慕远哪里肯信,只当盛阳是舍不得给他吃才这么说,鸡蛋哪里会上火,我又不是没吃过。 水煮的跟这怎能一样。 萧慕远听他说得一本正经,顿时没了希望,可又实在按不住肚子里的馋虫,眼看盛阳就要把蛋往嘴里送,忙不迭抓着他胳膊眼巴巴求了句,那……你让我咬一口行不行。 …… 就一口,我不多吃,行吗? …… 盛阳瞟了眼手里头的鸡蛋,再瞟一眼萧慕远的嘴,还是忍不住说了,倘若你一口就把鸡蛋吞了…… 萧慕远一连说了好几句不会,再三保证他只咬一口,不多吃。 盛阳把鸡蛋往萧慕远面前一递,萧慕远喜滋滋一笑,低头一咬。 盛阳对着手里头的半个鸡蛋发愣,萧慕远心满意足靠在树下,半个鸡蛋鼓在右腮,细嚼慢咽。 盛阳想想还是算了,一个鸡蛋罢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倒也没说上萧慕远一句,将剩下的半个鸡蛋往嘴里一塞,丢蛋壳的时候发现了不远处山坡上站着的铁柱子,这就点头打了个招呼,示意他要没事的话,过来坐坐。 铁柱子的心情很复杂。 回家路上萧慕远跟盛阳说起铁柱子今儿有点怪,盛阳问哪怪,萧慕远又答不上来,想了半天才想出个说法。 眼神。 恩? 他今天看咱们的眼神好奇怪啊,以前从没这样的。 盛阳心想他跟铁柱子都没什么眼神交流,怪不怪还真不知道,你说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萧慕远支支吾吾好一会,实在说不清楚,作罢,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奇怪。 盛阳回头看他,一副鸡蛋多吃果然没好处的模样,是不是你多心了? 萧慕远倒是回答得很肯定,才不是多心,我又不是第一次见铁柱子,有什么好多心的。 盛阳一想,也是,可要照萧慕远这么说,无缘无故,铁柱子这么看他俩是为何? 萧慕远可没盛阳那心性,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懒得再琢磨,拽着盛阳的袖子问他怎么学会烧鸡蛋的,怎么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盛阳一听他这么快就换了话题,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只问哪回他上山干活萧慕远是跟着去的,他在山上做些什么,萧慕远当然不知道。 萧慕远眼睛一亮,愈发坚定了以后要同盛阳一块上山的想法,那我以后都跟着你去,不就知道了? 盛阳对此嗤之以鼻,你这种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怕你跟不了几次就赖家里不肯再走了。 谁说的?!你可别看不起人,我说跟就会跟到底。 那你说说,你跟着我上山,能做什么? 看你弄吃的呀。 盛阳眼神一斜,射得萧慕远下意识闭了嘴,小心翼翼说道,帮你拎水行不行? 盛阳哭笑不得。 萧慕远回家头件大事就是奔篱笆边看看鸡鸭有没有吃饭,当看到食槽里只剩下残渣的时候萧慕远别提多高兴了,再看崽子们脖子下方鼓鼓囊囊,窝水沟旁展翅拍水,你追我赶,热闹得不行,萧慕远直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盛阳压根没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坐屋檐下擦着脸看萧慕远傻呵呵朝圈子里笑,好笑之余也觉得有些难得。 当初他要是没留下萧慕远,那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是一个人住,在以前他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没什么不好,无牵无挂,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直到尝了自己做的饭…… 盛阳认真想了想,萧慕远有句话是对的,民以食为天,五谷杂粮真的不是随便往锅里一放就能吃的东西,能吃好吃的,为什么还要亏待自己呢? 留下萧慕远是对的。 萧慕远在圈外站了一会便累了,回身到水缸边倒了盆水洗脸擦手,打算进屋坐会。 盛阳给拉了把椅子放在身侧,萧慕远一看有现成的,还蹲着的屁股一挪,直接就坐了上去。 两人坐得十分近,盛阳一扭头就能看见萧慕远的肩膀,看了几眼发现萧慕远身上的衣衫有几处都快磨透了,起初有些意外,自个儿常干粗活都还没能将衣裳穿成这样,只不过转念一想,萧慕远这人没个定性,成天上蹿下跳,跑个山路都能一路走一路跌,衣衫磨损得厉害倒也不奇怪了。 慕远。 啊? 想不想去镇上。 哈? 萧慕远还擦着脖子的手一停,转过脸来一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你想不想去镇上? 去……镇上干什么? 走走。 萧慕远还是那副不敢相信的样,你说真的? 恩。 萧慕远这才相信自个儿没听错,却还是有些不确定,就去走走?不是干活? 恩。 萧慕远总算高兴得彻底了,那我们去多久啊?什么时候去? 盛阳见他高兴,心里也跟着有些开心,说这两天把肥料晒好,下到地里了就能走。 萧慕远自是欣喜,不经意间往门前一瞥,一看见篱笆里的小崽子顿时就泄了气,可是这些东西怎么办? 备些麦皮和米给附近王婶,再送些菜过去,托她帮忙照看一下便是,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诶?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地里的菜怎么办? 地就托给柱子吧。 萧慕远正想说好,又面露为难,可是咱们没有这么多菜送了。 盛阳心想可喜可贺,萧慕远脑袋好使些了,知道琢磨怎么找人帮忙才合适了,这便道,柱子就不必送了,待咱们回来的时候,请他到家里吃顿酒就行,相熟一场,送了反而见外。 嘿,那也行,那咱们要去玩多久? 盛阳闻言,明知故问,玩?我何时说过要去玩? 萧慕远怔了怔,奇怪道,去走走不就是去玩吗?不然的话上哪走不是走,非得到镇上走? 盛阳故作忧愁看他一眼,没钱,怎么玩? 萧慕远就跟给泼了盆冷水,不高不兴背过身,盛阳就是没看见也能猜出他脸上什么表情,那你还带我去镇上干什么?要走你自己去走吧,我才懒得陪你。 那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玩? 问这个做什么,你又没钱。 我问你答就是。 萧慕远认真想想,回头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镇上我就跟你去过一次,拿了衣服就走了,我怎么知道有什么能玩的。 盛阳听了,琢磨一会,笑笑道,那不如这样,我给你三十文,你带我去玩。 萧慕远眼神一动,有些出乎意料,此话当真? 当真。 可是三十文会不会少了点? 盛阳摇摇头,那可未必。 萧慕远心下一想,有得玩总比没得玩来的强,三十文就三十文吧,天天呆在村里,他可也想看看外边是什么样。 那行,一言为定。 盛阳却又道,我话可说在前头,这三十文,从你我出家门开始算起,直到回来,路上你若是要搭车,或者有任何其他的支出,我可是不再另外掏钱的。 萧慕远啊了一声,没料到盛阳还有这要求,他还以为这三十文钱就只是让他俩在镇上花的呢。 盛阳见他面露难色,浅浅一笑,问道,如何,行是不行? 那、那玩的时间也是你定吗? 那是自然。 啊?玩多久? 盛阳算算日子,心里边安排安排,道,这几日天色都不错,太阳也大,肥料预计明日下午就晒得差不多了,下肥料也不过小功夫的事,后天早上出发,大后天下午回来,如何? 那咱们不是还得住店啊? 住店钱我掏。 于是萧慕远脑袋里合计合计,再盘算盘算,想了半天才终于开腔了。 行,就这么定了。 第五十四章 停一天盛阳果真说到做到,给了萧慕远三十文钱,萧慕远揣着这些铜板心里是既高兴又忐忑,琢磨了半天怎么花。 盛阳也不急,坐在一旁等着他计划。 萧慕远脑袋里正琢磨着,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门,嘴里喊了声对了,这就窜出门去,盛阳心下好奇,却也没追,坐那等他回来。 约莫一盏茶的时分,萧慕远回来了,面带喜色,叫上盛阳锁门,这就要走。 你看起来似乎都想好了? 萧慕远把胸脯一拍,得意道,那是自然,你得看是谁在想。 那能告诉我,咱们是走着去呢,还是? 搭车去。 搭车?盛阳还转着钥匙的时动作一停,有些意外。 萧慕远就跟知道盛阳在意外什么,哼哼一笑,对,搭车,王叔今儿也要去镇上,他家可有匹马,专拉小车,我跟他说了,他答应顺道带上咱俩,搭个便车,现在车就在村口等着呢,你快点。 盛阳将钥匙拔出来,走在萧慕远前头,你怎么知道他今日要到镇上? 嘿,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家有小马车,本来是想找他借,谁想他正好也要去,就顺路了呗。 你脑袋倒是反应得快。 你才知道我聪明啊? 盛阳一听他又想自夸,笑笑不再说话,两人一路行至村头,果然有辆小马车立在那,王叔正坐在赶马的车位上伸脖子张望。 萧慕远上前打了个招呼,领着盛阳坐在车后,坐稳了车便动了起来,往镇上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萧慕远是叽叽喳喳同王叔扯着话,嘴皮子利索,又甜,直逗得王叔眉开眼笑,一扫平日赶马的沉闷。 盛阳旁听着顿觉自己跟萧慕远可真是截然相反,人他会做,话却不会说,萧慕远能说会道,这做人嘛…… 想想这也算是互补之道吧,至少两人相安无事在村里生活到现在,萧慕远也不能说没有功劳。 正想着呢,王叔驾着车说了句话,哎呀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俩真有意思,一个不爱说话,一个嘴巴跟鞭炮似的,这都能同住一屋啥事没有。 萧慕远一听,来精神了,这是您老有所不知,多亏得有我,要不然他一早就死了。 这话我可好奇,盛阳小伙怎么就没你会死了。 闷死的。 王叔一愣,随即哈哈一笑,那要照你这么说,你可还是盛阳小伙的恩人。 嗨别提了,人还不懂知恩图报,天天嫌我烦呢。 哦?既然这样,那不如你来我家住吧,我可不嫌你烦,还能知恩图报。 唔这个嘛……这个倒不必了,我可不能丢下他不管,我要去你家住了,没人照顾他。 哈哈,你这样子倒像是他媳妇。 这话一出,盛阳同萧慕远皆是一怔,随即相互一看,眼神刚一接上又匆忙错了开,下意识里竟都有些不好意思,那种仓惶之感就像心事给人说中了一样。 王叔察觉两人沉默,有些诧异,我只是随口说说,开开玩笑,你俩别是当真了吧? 萧慕远这才回过神,咧嘴打了个哈哈,应付了句没有的事,道他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哪看得上盛阳。 盛阳一声不吭坐在那,由着萧慕远在那胡扯,心里却是将王叔那话来来回回琢磨了个遍。 在此之前,他也常想和萧慕远之间到底算什么关系,说朋友吧不像,说兄弟吧不对,一直以来就觉得隐隐之中有股十分微妙的感觉,介于朋友与兄弟之间,可到底是什么感觉,怎么个微妙,却又说不上来,如今反倒像是被王叔一语道破,这让盛阳十分惶恐。 这一定不是真的。 马车一路行至镇口,只用了半个时辰,两人同王叔道谢,三人就此分别。 盛阳领着萧慕远先找了处客店,正要进去,萧慕远不解,拉着盛阳就问,时间还这么早,怎么就要住店休息了? 盛阳一听,心想早上才夸过萧慕远脑袋聪明怎么这会又变笨了,来客店未必就是要休息,你可别小看这个镇子,这地方能通许多大城,热闹得很,多了去的外来人,现在不先把房间定下来,晚上就等着睡大街吧。 萧慕远听得新鲜劲起,惊讶道,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就一小破镇子呢。 自然是真,倘若不信,你试试也行,反正睡大街的不是我。 那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是头一遭来。 萧慕远点点头,心道也是,盛阳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没再说什么,随着盛阳把房间定了,这才一同又出了客店大门。 一出大门萧慕远顿时整颗心都快插上翅膀飞了,上回来只是同盛阳取衣服,来去匆忙并未多呆,都没来得及看看镇上长什么模样,现下一瞧全然是和村里截然不同的热闹,人声鼎沸的,光是小贩就排满了街边,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萧慕远的眼睛盯着一家家小贩的桌上瞧,一副看不过来的模样,盛阳忍不住就笑,这才只是镇上,倘若到了城里,萧慕远还不得连走都不会了。 我说,你该不会就这么拉着我走大街,从今天走到明天吧? 那肯定不可能,但是走大街也可以算玩的一项不是,诶诶,等等。 盛阳闻声停下,扭头一看,萧慕远站在一灯笼摊前不动了。 萧慕远从贩架上取下个灯笼,举到盛阳面前,这个好看。 盛阳一瞅,这灯笼做的龙头模样,彩漆一上,两粒眼珠精神奕奕,一把龙须威风凛凛,还真挺像。 萧慕远二话不说就买下了,抱在怀里,盛阳怕他毛手毛脚得弄坏,回头又该赖人没提醒他,伸手接了过来,替他管着。 两人走不多远,看见前方一处地方人头攒动,拥拥挤挤好不热闹,走近了一瞧,众人面前搭着个台子,台上一中年男子手中捏着个木板模样的东西,板子下有许多红线,吊着只花斑大虎的木偶,男子手中线一提,大虎便抬头,红线再一拽,虎步向前迈,萧慕远哪看过这个,好奇心一下就勾起来了,目不转睛盯着那台上瞧。 一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端着个铜盘迎了上来,笑嘻嘻道,这位大哥哥是想看几场呀? 萧慕远看得正出神,冷不丁听见有人同自己说话,低头一瞧,竟是个小丫头,不免有些好奇,咦?你这么小就跟着帮人干活啊? 那不是别人,是我爹爹,今日我娘病了,所以就来帮爹爹的忙。 原来是这样,诶你们这个叫什么? 傀儡戏。 傀儡戏?这名字还挺有意思,不过倒也名副其实,那你说说,看一场多少钱? 两文钱。 萧慕远想了想,掏出五枚铜板,往那铜盘里一放,看两场,两个人。 小丫头低头一数,大哥哥,你多给了一个。 萧慕远将她准备把铜板还回来的手挡回去,戳了戳她跟苹果似的小脸蛋。 是多了个,给你买糖吃的。 盛阳侧头看他一眼,发现萧慕远其实还……挺可爱。 第五十五章 俩人站那一连看了两场,别说萧慕远看得神魂给勾了,就是盛阳这么个不好热闹的人都看得全神贯注,两人都不是庶民出身,民间东西盛阳顶多算是一知半解,萧慕远是压根听都没听过,乍一瞧见,只觉得说不出的新鲜与喜欢,实在不懂那么普普通通的木偶,怎么到了那男子手中就跟活了一样。 萧慕远往怀里掏着钱,还想再看,冷不丁胳膊让盛阳一拽,铜板险些撒了一地。 你做什么?! 盛阳朝天上一瞄,说道,玩也得知道时辰,你打算在这看一天? 萧慕远哪懂得看天色,平日全得靠盛阳说才知道,听他出言提醒,再是想看也只能憋回去了,正想着接下去往哪走,腹中咕噜噜响了好几声。 萧慕远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这才想起两人还没吃东西,于是拉着盛阳找了处小饭馆,打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可这吃饭容易点菜难,萧慕远捏着兜里剩下的铜板,盯着墙上的菜谱半天做不出决定。 小二哥都在堂里溜了两圈了还没见这桌客人点出个名堂,有些无奈,上来就问,客官,想好要点什么了吗? 盛阳一语不发,坐着等萧慕远发话。 萧慕远确实也饿,犹豫了这么大会功夫肚子都快瘪了,这才把心一横,要了白饭和两碟素菜。 小二哥前脚刚走,盛阳便也起身想走。 萧慕远不明白,都要吃饭了你上哪去啊? 盛阳给了两个字,茅房。 萧慕远不再多问。 片刻盛阳就回来了,同萧慕远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分,饭菜端了上来。 萧慕远正准备动筷,小二哥又端了盘红烧肉,放桌上就走了。 萧慕远眼睛都直了,却又满心疑惑,他是不是弄错了?我没点肉呀。 盛阳面不改色夹着菜,漫不经心答道,也许是店家看你想吃肉,送你的。 去,当我傻呢,店家怎么知道我想吃肉,我又没告诉他。 盛阳眼皮子一抬,直勾勾看着他,盯着菜谱上红烧肉三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店家肯定看见了。 萧慕远这一听,顿时就明白了,心下一甜,高兴得不行,却也没说破,嘿嘿一笑埋头开吃。 今日这肉尝起来,好吃得不太一般。 个中缘由,萧慕远心知肚明。 这木鱼镇要说起来是不大,可镇上能凑的热闹却是不少,一顿饱饭之后从饭馆出来就赶上了趟戏班杂耍,直让两人的眼睛应接不暇,站在镇中大戏台前一动不动,一步不挪,眨一下眼都怕错过了什么。 萧慕远爱看杂耍,盛阳好听戏,相互陪着倒也相安无事,甚是得趣,溜完一圈天色尚早,又在街边凑着人堆跟着看了几场斗蛐蛐,直呆到天色黑了才结伴回了客店。 晚饭由客店包办,盛阳原想今儿玩了一天,早点歇下,没想萧慕远依然精力充沛,饭刚咽下肚没多久便又在那计划待会上哪儿转转。 盛阳今日的午觉没着落,现下乏得紧,倚在床头昏昏欲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冷不丁就让萧慕远摇醒了,惊了盛阳一跳。 盛阳有些恼,萧慕远却指着窗外兴趣盎然道,快起来看,有人放焰火,放了好多。 你自己看就是。 你别睡呀,还这么早呢,睡了多可惜呀。 累。 哪儿累啊?怎么我就不累。 话不多说,萧慕远就把盛阳从床上推坐起来,面朝窗外,你看,好看吧,虽然没我家里的好看,可是也很漂亮。 盛阳伸手抹了把眼睛,往外边一瞧,漆黑的夜空上不停地开着五彩斑斓的花,有大有小,或高或低,许是隔得远,动静倒是不大,不吵人。 我问过了,桥对面一富商儿媳妇过门,回镇上老家办酒席呢。 盛阳扭头看他,那又如何? 嘿,嘿嘿,这么热闹,你不想去看看么? 不想。 说完倒头想接着睡,叫萧慕远抵着后背没能往下躺,你别睡啦,陪我去吧? 自己去。 我倒也想自己去啊,可是我不识路啊。 哪人多往哪走。 那、那等下人散了,我怎么回来? …… 盛阳没辙,只得起身洗了把脸跟他走。 萧慕远兴冲冲地将上午买的龙头灯带了出来,点上了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前头,盛阳可想笑话他一句,转念想想还是作罢,萧慕远觉得高兴,那就这么着吧。 萧慕远没打听错,镇上富豪王大户的儿子娶了媳妇,设了大宴,府里灯火通明,院中焰火不断,贺喜的人流就没断过,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盛阳领着萧慕远拐了几个路口,过了石板桥,大老远就能听见前方的欢声笑语,一派喜气直冲云霄,待走得近了,焰火之声延绵不绝,抬头一看,天上一轮明月,衬着四周接连不息各色各样的花火,就像繁花齐放,面前景象哪能是呆在客店里透过小窗看所能比的。 怎么样?好看吧? 恩。 嘿看你这敷衍的态度可真招人嫌。 萧慕远心满意足又往前走了一段,想看得更清楚些,嘈杂里听见盛阳似乎叫了他一声,随口答了句他在这看,坐在街旁的台阶上就不动了。 萧慕远想想现在的日子过得真好,活色生香的,种种地养养鸡,钓钓鱼爬爬山,没事的时候还能来镇上溜达溜达,吃点不一样的空气,以前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日子还能这么过呢,真浪费,也真可惜。 盛阳,咱们买点焰火行不?手痒的时候放放。 盛阳没回答,萧慕远不以为意,接着道,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啊,钱你可得掏。 盛阳依旧一言不发,萧慕远有些奇怪,扭头一看,顿时一惊。 身旁空空如也,哪有什么盛阳! 萧慕远又惊又怕,哪还顾得上看焰火,匆匆忙原路退回到适才两人站着的地方,四下一看,别说盛阳的人,就是连影子都没瞧见。 盛阳?!盛阳! 两声叫喊一出口就淹没在了人声鼎沸的人群里,萧慕远急了,将周遭都转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 盛阳!盛阳你在哪?! 萧慕远扯着嗓子又喊了几声,引得几个路人侧目,萧慕远是又气又急,跟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喊得力气都快没了,沮丧之余,冷不丁发现自个儿已经不在原地,胡乱闯撞现下不知身在何处,原先热闹的人群也没有了,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过路之人,与此前大相径庭的情景让萧慕远浑身汗毛倒竖,出了身冷汗。 萧慕远头一回发现自己真是愚蠢,平日里有盛阳在就万般依赖,连记条路都不会,现在可好,连客店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想到客店,萧慕远脑筋忽然一动,这才想起自个儿可真傻,不懂走可以问路呀! 于是火急火燎逮着个过路的老头儿就问,老人家,劳您告诉我下,客店在哪? 老头儿一脸疑惑反问,客店?你说哪家客店? 哪、哪一家?萧慕远一愣,心道完了,他连客店的名字都没记,这可如何是好,那、那您知道镇口怎么走吗? 老头儿一听,点头道他知道,随即给萧慕远指了个方向,又大致说了下怎么走,萧慕远听得感激涕零,连连道谢,不敢懈怠,转身就走。 焰火停了,就剩轮白月在天上,萧慕远下意识想提灯笼,却发现手空了,这才惊觉他的龙头灯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四周围静悄悄的,路旁拴着的狗嗅见了生人的味道,站起来一个劲吠个不停,萧慕远险些吓破了胆,躲得远远的,战战兢兢往前走。 萧慕远仍旧不死心地喊着盛阳,到了后边声音已然带了哭腔,越走越难过,眼眶跟着就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一想到如果真的就这么走散了,他该怎么办,谁还能像盛阳那样收留他,茫茫人海举目无亲,难道最后要饿死街头,无人收尸。 萧慕远嚎啕大哭。 第五十六章 盛阳站路口喘着大气四处张望,一半急的一半气的,他可真打心眼里佩服萧慕远,他就回身买两块糖糕的功夫,萧慕远居然就从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不见倒也罢了,找就是,可来来回回把大街小巷都窜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逮着,回客店想看看他折回去没有,结果房中空空,又去俩人最初看焰火的地想看看他会不会自己走回来,没想这么多趟下来依然毫无所获,就差把地皮翻过来了。 萧慕远成天闹闹腾腾,也就会在家里耍横威风,自打在鹭陵村安家就没出过门,什么都不懂,这一走丢,不出事才是怪了。 盛阳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他就不该答应萧慕远来看什么焰火,就该把萧慕远按趴下老老实实睡觉,没事凑什么热闹,现在可好,热闹赶上了,人却没了,萧慕远猪脑子怎么连带他也一块犯蠢。 月亮渐渐开始往云里头藏脸,街上稀稀拉拉已经没多少人,盛阳循着两人去时的路又找了一遍,仍然无所发现。 看了眼天色,盛阳心急如焚,平日里的冷静一早都不知道扔哪儿了,活了这么些年,还真没想到能为谁这么操心,萧慕远还真比谁都能克他。 正烦着呢,冷不丁听见哪儿传来几声哭声,似曾相识。 盛阳竖起耳朵一听,好家伙,这哭法可不就是萧慕远么,这一发现哪还敢多呆一会,拔腿就往哭声的方向去。 左穿右拐的绕了大半个圈子,哭声是越来越响,盛阳心知这是离萧慕远越来越近了,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放。 过了最后一个弯,一眼瞥过去就瞧见不远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身子隐在房屋投下来的黑影里看不大清楚,那哭声倒是大得很,都快把身后的屋顶给掀了。 盛阳压根都顾不得先确认是不是萧慕远了,冲上去提着那人的衣领子就拽起来,嚷了句你怎么跑这来了?! 萧慕远正在伤心处,突然遭人这么一打断,足足愣了好一会都没能反应过来,盛、盛阳? 再说盛阳,嚷完了才想起都忘了先确认身份,正想松手,萧慕远一抬头,发觉自己没搞错人,这才又恢复了刚才的气势,将一路找来的火气通通都撒了出来,你怎么到处乱跑?!我不是告诉你我去去就来,不要到处走!你还告诉我你就在那看,你看到哪去了?!不识路还乱转,你倒是长点本事自己转回客店啊!你到底长不长脑子?! 萧慕远还来不及欣喜终于见到了盛阳就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刚止住的眼泪立马又往下掉,嚎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盛阳那个火,恨不得弄死萧慕远才能消气,那你倒是告诉我,我既是没跟你说,你回答我干什么? 萧慕远语塞,自觉理亏,当时他确实有听见盛阳喊他一声,至于说了什么那是真没听清,自己心里顾着看焰火,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以为盛阳只是怕他走远,所以才随口答了句他就在那看,然后坐台阶上等盛阳跟上来,哪里会想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盛阳一点不意外他答不出来,也懒得同他多辩,见他还干坐在那,喝道,还不快起来,打算坐到天亮? 萧慕远这才赶紧站起来,又不敢与盛阳同行,小心翼翼想跟在盛阳身后。 盛阳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大手一抓,拽着他胳膊肘就往路上带,畏畏缩缩,像什么男儿。 萧慕远一听,壮着胆子顶了一句,还不是因为你骂得这么凶! 我骂错你了?你以为你欠骂的地方才这么点?哼,笨手笨脚木头脑袋,我就不该来寻你,该由着你自生自灭! 这话一出,萧慕远不干了,他觉得自己就是再差,那也是有尊严的,盛阳怎么就能说得他一无是处了呢,不寻我就不寻我!我还不稀罕了! 盛阳闻言,登时一声冷笑,不稀罕?不稀罕你坐大街上鬼哭狼嚎什么?你这么聪明,就算走丢了你也能自力更生不是? 我、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说不出来了? 萧慕远急了,那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啊,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盛阳就觉得心头一口气就快炸了,萧慕远这不争气的,尝到苦头了嘴上竟然还不学乖,行,你不笨,你不笨你怎不懂问路? 萧慕远答得理直气壮,谁说我没问,我问了!是那个老头儿自己指路指不清楚。 你怎么问的? 问怎么去镇口。 盛阳一下就猜着了,不问客店问镇口,你怕是连我们住的哪家客店都没记住吧? 萧慕远一看漏了馅,索性也不隐瞒,实话实说,可是我好歹知道让人给我指路到镇口啊,咱们回去肯定要从镇口走,我坐在那等一定会等到你的不是吗? 说你傻你又似乎有点脑筋,说你聪明你倒是傻得可以,我没找到你我能回去?我既然没回去我能经过镇口?你打算坐那等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 萧慕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今晚上盛阳说的话可真是他俩认识以来的日子里最多的,虽然没一句好话,可萧慕远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盛阳也会这么紧张,这可跟他平时临危不乱的性子完全不一样。 你……会找我这么久呀? 什么? 不是你刚才说的吗,问我打算等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这么说你不就是会找我一个月甚至一年? 萧慕远这么一说,盛阳才惊觉自己失言,当即别过脸去,自作镇静说了句,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打个比方。 那、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盛阳这就把脸转过来了,一副嘲笑他的模样,道他这般惊天地泣鬼神的哭法,当今天下估计无人能出其右,街坊邻里没把他赶出镇去都是他造化。 萧慕远听得不好意思,嘀咕道,害怕不行啊…… 盛阳耳朵尖,哪会听不见,只不过适才一通训斥之后心里的火气也平息了不少,口气才开始有些平和了,长点脑袋吧,以后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落脚点记住,有点什么事才不会像今晚上这样,这么个大活人,居然不懂回来,说出去都贻笑大方。 萧慕远知道今晚上自个儿确实糗得大了,也不想再为自己辩解,多辩无益,盛阳已经毛了,再招惹他那是自寻死路。 那……你晚上到底去哪了? 盛阳还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才想起什么似的,板着脸从怀里掏出包东西,往萧慕远手里一塞。 萧慕远好奇,拆了一看,两块四四方方白花花的糕点,凑近一闻,香的很。 这是什么? 糖糕,都凉了,估计也不好吃了。 给我的? 盛阳没好气地恩一声。 萧慕远盯着手里头已经给压得有些扁了的糖糕,心中一暖,鼻子却是一酸。 第五十七章 盛阳有些奇怪,平日里萧慕远一见到吃的就高兴,这回面无喜色不说,还低着头不说话,揣着糖糕不声不响走在他身后。 盛阳把手一伸,不想吃就还给我吧。 萧慕远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道,谁说我不想吃?! 那你做什么这副样子? 萧慕远显得有些心慌意乱,揉了揉刚哭肿了的眼睛,小声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盛阳心下觉得这了不得了,萧慕远别是刚走丢了,吓过头了,他这脸还能有忧国忧民的时候,想事情?什么事情? 我想什么还得给你说呀? 不说?盛阳嘴角一勾,就笑,那把糖糕还我。 萧慕远一听,当机立断,一张嘴就把两块糖糕都咬了一口下来,跟着往盛阳面前一送,还你! …… 不接啊?那这可是你自己不要,不是我不还你啊。 盛阳仿佛能看见自个儿脸上的万般嫌弃,他懒得跟萧慕远一般见识,走了。 别走那么急啊,又不赶着投胎。 别抓着我。 那不行,等会我又走丢了,我力气刚都用完了,到时候哭不出来,你就真找不着我了。 那最好,过日子还省钱。 听听你这大话说的,要没我你一年里买饭的钱都不知道得花多少,种地都够不上你吃。 闭嘴! 我吃东西呢怎么闭嘴啊。 盛阳瞪他一眼,直把他瞪得一句都不敢再说,这才接着往前走。 盛阳的视线一挪开,萧慕远的嘴立马又不消停了,你刚才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 不想问了。 嘿为什么呀? 没必要。 那如果我想的事情和你有关系呢?你不想知道吗? 有得吃嘴巴还这么忙。 萧慕远对盛阳不以为意的态度急了,囫囵咽了嘴里的糖糕说,我说真的。 盛阳转过脸来,盯了萧慕远一会,然后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你知道? 你肯定在想世上除了你爹娘只有我待你这么好,虽然我整天骂你但是你也确实欠骂,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做人,不惹我生气。 啊?这……你都能知道啊? 盛阳一愣。 他其实只是学着萧慕远自吹自擂的本事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居然还歪打正着。 只是这打着了之后,他着实有些吃惊,天上要下红雨了吧,萧慕远居然还会这么想。 盛阳不知道怎的,突然又想起来时王叔在马车上说的那句玩笑话来了。 萧慕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吃着糖糕没有再说话,虽然盛阳说得夸张了些,但是和他心里所想的也差不离,他出生之时离产期足足早了一个月,出生之后又害了场大病,险些丢了小命,自打那以后父皇母后几乎是往死里宠他,要什么有什么,别说打骂,就是稍微大点声说话都舍不得,要没遇见盛阳,他都不知道自个儿身上还有这么多毛病。 当然,在以前,他从不认为这些是毛病。 要说句心底话,一开始他确实不大喜欢盛阳,管得比天王老子还多,发起脾气比阎王还凶煞,只是呆得久了才知道,有些人的好,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相处的时间长了,自然能体会得到,个中滋味,萧慕远是尝过的。 以前他也曾想过,盛阳的性子如果能像铁柱子那样该有多好,如今想想,要真成了铁柱子,哪还能管得住他,管不住,迟早就得散。 只不过细细想想,倘若要散的是铁柱子,散就散了吧,可要是盛阳,他不想。 也舍不得散。 你在发什么呆? 恩?啊? 啊什么,到客店了。 咦?萧慕远回过神,抬头一看,果真已经站在客店门前。 萧慕远没想自个儿不过晃了会神,竟然连跟着盛阳回来了都毫无所觉,奇哉怪也。 盛阳问店小二交代了洗澡水,领着萧慕远回了房。 萧慕远看着手里边剩下的半块糖糕,有些腹胀,盛阳,我吃不下了,怎么办啊? 活该。 给你吃。 你敢? 丢了浪费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当我乐意让给你呢。 盛阳瞅他摸着肚子一脸惋惜吃不下的神情,又说得振振有词,虎着脸斥了句败家子,这才将他手里的糖糕拿了过来。 小二不多时就将洗澡水送了上来,萧慕远刚那么死去活来折腾了一阵,出了一身的汗,臭得很,一见洗澡水上来了,三两下解了衣衫,坐在浴桶旁的矮凳上,举着瓢子就往身上浇。 盛阳你还没吃完吗?再不来等会水都凉了啊。 话音未落,一赤条条的身板就已经在面前坐下了,萧慕远没来得及说声好快的手脚,视线已经下意识黏在盛阳身上离不开了。 你洗澡不看自己身上哪脏,总看着我做什么? 嘿,嘿嘿嘿,你这身骨不娶媳妇真可惜了。 盛阳闻言,似笑非笑道,只怕我娶了媳妇,有人就该又哭又闹,寻着绳子上吊。 萧慕远听他意有所指,自然明白他这是在说谁,顿时有些不服气,道他一大男人,怎会为此哭闹。 我又没说你,你何必激动呢。 诶你……那好,不是说我,你又说谁呢? 盛阳往身上擦着皂角,气定神闲答道,自然是那些钟情于我的人。 哈?还有人能钟情你?我怎么不知道。 不要用这种妒忌的口气说话。 嘿我用得着妒忌你?你倒是说说,有哪些人钟情你了。 盛阳不紧不慢来了句,就我所知,村里离我最近的一个人,便倾心于我而不自知。 ……萧慕远给这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最近的一个?谁? 此乃天机,泄露不得。 不行不行,你得告诉我。 真想知道? 萧慕远就快把脑袋点下来了。 盛阳心里一乐,面上不动声色,说道,待你娶媳妇那天,我再告诉你。 你不是老说我娶不到媳妇么? 那倒未必,这说不定哪天哪个姑娘眼睛瞎了,又正好碰上你了。 萧慕远当下一恼,你又损我,那糖糕怎么就糊不上你的嘴呢?! 你吃了那么大一块都没被糊上,我不过区区半块,何来功效? 萧慕远给噎得无话可说,愤愤然道,我不用你告诉我,我自己能猜出来到底是谁! 请便。 夜半,万籁俱静,盛阳给萧慕远摇醒了。 潜意识里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睁眼一看啥事没有,盛阳顿时有些生气,怒道,做什么?! 萧慕远显然就是没睡,容光焕发的,我知道你说的钟情于你的人是谁了! 恩? 是铁柱子! …… 深更半夜,盛阳愣是笑精神了。 他可真是越来越喜欢萧慕远这脑袋瓜子了。 你怎么不说话?我猜得不对吗? 你这是猜最近的人么,你这是猜熟人呢。 萧慕远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竟格外兴奋,这么说不是他啦? 不是。 哈,我就说,你这种人,就是好心肠的铁柱子都钟情不上你,还有谁为你上吊呢。 盛阳神情自若道了句,怎么,没人钟情我你很高兴? 萧慕远正得意,浑然不觉盛阳话外之音,那当然,都该钟情我才对。 盛阳一听,心里一琢磨,脑筋一转,那不如这样,我换个问题你猜。 你说。 听好了。 这村子里有个人,或许可能大概也许倾心于你,你觉得会是谁? 第五十八章 萧慕远一听,不假思索一答,这还用猜啊?肯定得是你啊。 盛阳一怔,不可思议至极,嘿这萧慕远刚不是还笨得开不了窍吗怎么一下这么机灵了,这下自个儿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是我?为何? 这还用我解释啊,要是别人,你还用得着或许可能大概也许吗,全村除了你这么装模作样谁还跟你似的? …… 盛阳无言,倒头蒙上被子就不吭气了。 萧慕远哪能放过他,扒着他就问,你还没告诉我猜对了没有啊。 不对。 那不可能,不对你怎么会这种反应! 盛阳就奇了怪了,萧慕远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这么聪明呢,这不人道。 萧慕远心知自己铁定是猜中了,为自个儿的天资聪慧高兴得不行,高兴完了,回味了下刚盛阳让他猜的问题,原高涨的情绪突然又冷了下来。 盛阳这是、这是说的倾心啊…… 萧慕远再傻也知道倾心和朋友之间的喜欢不一样,那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表达心意的词儿,可是……他不是女的呀…… 萧慕远忽然就明白盛阳为什么不吭声了。 盛阳听见萧慕远也没了动静,小心翼翼躺在自己身侧,两人背对,心情万分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萧慕远翻了个身,轻轻拍了拍盛阳的背,盛阳,那你刚才问的,村里有个最近的人钟情你,到底是说的谁呀? 这会盛阳不沉默了,也不再让他猜了,幽幽说了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慕远一寻思,总算懂了。 他可真笨,村里离盛阳最近的当然是他,俩人同住一个屋,同睡一张床,他不近谁近。 盛阳听他居然不否认,有些惊讶,这可不像萧慕远作风,你没话说吗? 我有问题想问…… ……盛阳将身子翻过来,直面萧慕远的脸,问什么? 萧慕远犹豫了会,小声问了句,你说的离你最近,是因为我跟你住一块这种近吗? 盛阳就明白他想问什么了,却不回答,反问,那你觉得被我倾心,是因为什么呢? 萧慕远得意一笑,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我风度翩翩气度非凡,而且又英俊潇洒光彩照人,你一见倾心二见钟情,再见就不能自已了,想我那些妻妾哪个不是这样。 …… 你怎么不说话? 不太舒服。 啊?你怎么了?没事吧? 有些反胃。 …… 盛阳那点睡意也没了,从床上坐起来,想静坐一会。 萧慕远见他哀愁,有些好奇,你又怎么了? 盛阳盯着屋里的角落,无声一叹,像是喃喃自语,你要是哪天发现自己倾心一头猪,你也会像我现在这样的。 嘿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肯让给你倾心那是你的荣幸! 你看,我还得让一头猪给我荣幸,不愁也愁啊。 萧慕远浑然不觉自个儿钻了盛阳的套,振振有词道,那也是因为就你这样的货色,也只配让猪倾心了。 盛阳这回是没忍住,嗤一声笑了,恩,说得好。 萧慕远闻言,这才惊觉是让盛阳套了,当下就恼了,索性道,不对,是你这样的货色,连猪都不会倾心你,千人厌,万人嫌! 盛阳见状,也不再逗他,一本正经道,那看来我得早日娶个贤妻回来才能堵上你的嘴了。 萧慕远怔了怔,盛阳这话题变得他措手不及。 你要赶我走吗? 我倒不至于这么绝情,虽然你这人讨嫌,但是你我同住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我给你找块地方,盖个房子,不会让你睡田沟里的。 萧慕远关心的重点却不在这,追着又问,你不是说你不娶的吗? 盛阳闻言,笑笑道,那是之前,此一时彼一时,我想通了,娶个媳妇回家,既情投意合,又能相伴一生,有什么不好? 萧慕远倒结巴了,心慌意乱,他这才跟盛阳住了多久,半年都不到,他就又要沦落成孤家寡人无人照顾了,天都不喜欢他吗,现在不就有我陪着你吗,你又不孤单。 怎么?你要陪我一生? 我……萧慕远语塞,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他现在跟盛阳呆着,什么都好,不需要害怕也不用烦恼,以前有父皇母后宠着他,所有人都围着他转,虽然盛阳不招人喜欢,但是至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盛阳能看到的也只有他,发脾气也好高兴也好,都是为着他一个人,如果他要娶妻,那就意味着自己就是个外人一样的存在,盛阳要照顾媳妇去了,哪还能再搭理他,什么都由着他。 盛阳见萧慕远答不出来,预料之内,道,既然你只是现在能陪着我,以后的事情都不好说,那我当然也得为自己做点打算,当然,若他日你要娶妻,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都会帮。 萧慕远从他这话里嗅出了点非同寻常的味道,你要娶妻,就只是为了有个人能陪着你吗? 盛阳毫不否认,点点头道,其实是男是女我都不在意,只是觉得一生数十寒暑,有个人陪着总好过孤身漂泊于世,我不至于连口好吃的饭都吃不上,若是那样又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恩? 你以前老想把我撵走,说你一个人过还清净,乐得自在。 盛阳没想他还留意过自个儿的心思,心中一动,只觉舒暖不已,人都是会变的,你倒是跟我说说,以前你常嚷嚷你要娶妻,过个美满日子,后边怎么不嚷嚷了? 萧慕远自然知道为什么,只是从没想过在盛阳面前承认,我想嚷嚷就嚷嚷,不想嚷嚷就不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是,你想回答我就回答,不想回答就不想,没那么多为什么,盛阳忽然有些感慨,盯着窗外半遮半掩的月亮自顾往下说,两个人朝夕相处,彼此熏陶,继而有了变化,这都是常事,区别不过是变化大或小,这道理我以前只在书面上理解过,并不知道当中滋味,如今切身体验,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不可思议的过程。 萧慕远有些发怵,他可从没见过盛阳这么柔软的时候,就像蚌开了壳一样,盛阳,你怎么了?你现在看起来好奇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盛阳低下头,看着萧慕远明亮的眼睛,正盯着自个儿瞧,就像平日里一样精神奕奕,流光溢彩。 是啊,他想说什么呢,想想还不少,只是从哪里开始说,怎么说,说到哪,还挺愁人。 盛阳伸手蒙上他的眼睛,我只想告诉你,倘若今晚上的事情,发生在以前,那我一定不会去寻你,明白吗? 萧慕远张嘴想说话,话到嘴边又没出口,眼前罩着盛阳的手掌,什么都看不见,掌心很热,贴在他的眼皮上就让他想起以往扒着盛阳取暖的样。 不是他喜欢吹牛,而是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得到,盛阳有许多话,或许就在脑子里琢磨,或许就藏在心里。 其实他也一样。 盛阳,我想告诉你件事。 什么? 我的龙头灯丢了,不知道在哪丢的。 盛阳微微一怔,萧慕远似是没话找话,以往他一定不搭理,只是现在却忍不住想同他多搭些话,丢了就丢了吧。 明天再买一个给我。 恩。 你想帮我把房子盖在哪? 山坡后有块地,依山傍水的,就那吧。 可是买地盖房要好多钱。 又不让你掏。 我是说我白要你的房和地,于心有愧,这钱我得想办法还。 你想做什么? 萧慕远斩钉截铁做了个决定,卖身! …… 萧慕远把盛阳的手掌拿下来,可怜兮兮道,你买不? 盛阳嘴角一抽,刚那点矫情的不矫情的,感伤的忧愁的思绪立马就随风而去了,买了做什么? 做媳妇,还会做饭。 第五十九章 盛阳一愣,什么话都不懂说了。 萧慕远浑然不觉,掰着指头跟他数自个儿的好处,你看,会做饭,会洗碗,会拎水,会晒衣服会浇菜,还会扫地,你不亏呀。 盛阳的神魂到这会才缓过来,盯着萧慕远半天却还是说不出些什么,只问,你知道做媳妇什么意思么你? 媳妇不就是夫人么? ……盛阳寻思着换个法子问萧慕远才能懂,媳妇是夫人没错,我是问,你知道男人给男人做媳妇什么意思么? 萧慕远还是不明白盛阳为什么这么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盛阳暂时就给噎住了。 好像我不管是男是女,做媳妇无非也就是洗衣做饭打扫打扫嘛,噢我不会针线活,这个另说,但是大体上不都一样么? 那倘若是你讨了个男人做媳妇,你会考虑什么? 这一说萧慕远才有些懂了,认真琢磨了一会,然后他说。 先考虑怎么行房。 …… 盛阳心中长叹,真是好一个机灵的反应啊…… 萧慕远见他不说话,有些疑惑,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做了夫妻肯定要洞房花烛夜的嘛,男人和女人身体长得不一样,这我当然得考虑的嘛。 我没说你错…… 那你这什么反应? 觉得你脑筋转得快呢…… 夸我啊? 对…… 盛阳又问,那除了,咳,行房,你不考虑别的了? 萧慕远再想想,答道,好像没有了。 盛阳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没有了? 是啊,没有了,还要考虑什么吗? 比如说后代…… 你说孩子啊?男人又不会生。 正因为不会生才考虑不是? 诶既然都不会生了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个呢? 盛阳突然发现两人虽然活在一个屋檐下,可这脑袋里的思想压根就不在一个点上,交流起来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你不想以后有人可以养老送终吗? 说不定我还活不到老就死了呢。 …… 诶现在是我给你做媳妇,你这么推三阻四想七想八什么意思呢?还不乐意啊? 我是怕你日后不乐意…… 不会的不会的,我向来一言九鼎,要我说你刚说的那些都是庸人自扰,咱们现在可以多攒些钱嘛,以后老了不能动了干不了活了,雇个人来不就得了?至于送终,不外乎你给我送或者我给你送,送完了高兴多活几年就活着,时间到了自然也就去了,不高兴活着的话,喝碗虫药马上也跟着去了,有什么好想的? 盛阳一听,怔了半晌,千头万绪堆在心头五味陈杂。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萧慕远头脑简单,思想空空,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考虑,就包括现在说的这番话,说得比什么都轻巧,却让他觉得通透如风,仿佛心里压着的大石一下就给掀没了。 他是不是真的习惯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复杂了呢。 又或者说感情这种事,本不需要太复杂,你倾心我我也倾心你,好巧,一起住到天荒地老。 这不就是很简单的事吗。 盛阳?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盛阳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什么啊? 盛阳张嘴欲答,又改了口,我在想,你我做了夫妻,村里的人该怎么看。 萧慕远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道,嗨你傻啊,你又没敲锣打鼓跟人嚷嚷我们是夫妻,谁会知道? 那你我都不娶妻,时间久了自然也会有人怀疑不是。 那还不简单,随便扯个由头应付啊。 比如? 你不举我不育,不得了? …… 盛阳默默别过了脸,果然……很简单……啊。 嘿我说你这个人,向来娶妻的人一听到两情相悦的对象要嫁给自己,都高兴得不行,你倒好,让我费了半天嘴皮都没能把事情说妥。 盛阳被两情相悦这词震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真太小看萧慕远了,没羞没臊,说这种话都不脸红,比谁都自然。 我说你堂堂七尺男儿,要做别人媳妇就一点都不别扭? 萧慕远不明白了,盛阳怎么总喜欢纠缠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我既然高兴做你媳妇我为什么要别扭?你也说了,我是男人,还兴女人欲拒还迎那套? 那能说说你为什么突然不想娶妻,愿意嫁我做媳妇么? 妻我又不是没娶过,我不稀罕啊。 就这么简单? 你不就是想我夸你么?夸你这里好那里好,让我心动了,砰砰乱跳了,所以看上你了,然后嫁给你了,话说到这萧慕远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其实是怕我做了你媳妇之后哪天突然又变卦了,想娶妻了,对不对? 盛阳心想萧慕远还不算笨,而且还有自知之明,可喜可贺,姑且当我有这份担心吧。 有就有吧还姑且,不过我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不相信自己,我平衡了。 你话倒是不少。 萧慕远嘁了一声,翻个身拉上被子,不跟你说了,三更半夜的,困死了都。 盛阳俯下身搭他肩膀,道,还有个问题。 萧慕远毛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都说了半天了你不累啊? 盛阳懒得给他顺毛,不疾不徐凑在他耳朵根问着自己的话,你说卖身,我买了,你何时卖? 萧慕远一呆,气焰顿时没有了,结结巴巴反问,你、你你想做什么? 盛阳摸着他脑袋,狡黠一笑,衬着烛火直让萧慕远汗毛倒竖,这话说的,不是你说要卖的么,而且正好,卖了之后你也就知道怎么和男人行房了,一举两得,不是吗? 萧慕远想想也是,早晚都得知道的,只不过从没有跟男人在一起过的经验,乍一听盛阳提起来,还挺骇人,自然有些忐忑,两下思量,还是先做做心理准备,遂打算拖个两天再说,那、那也不用在这吧……留着洞房花烛夜不挺好吗? 在我看来在哪里倒不重要。 你的意思是要逼我卖身吗? 盛阳给逗得心中一乐,情绪都愉悦了不少,你自己提出来的点子,怨谁? 萧慕远脸一皱,万分后悔,想了想说,那我能不能先卖一半? 卖一半? 就是、就是我先卖上半身。 盛阳倍感稀奇,卖身还能卖一半,萧慕远是个奇才啊。 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和男人行房吗? 我是不知道啊,可是我想过了,男人和女人得用下半身,男人和男人应该也差不多吧,难不成用脑袋行房啊。 盛阳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和人讨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这根本不是他一贯严肃的作风能干出来的事。 萧慕远真是荼毒人心,害人不浅。 为此他更应该把萧慕远留在身边,以免他出去祸害无辜旁人。 那好,就依你的意思,卖一半,能开始了吗? 开、开始? 不都卖身的人主动吗? 这样啊……萧慕远爬坐起来,直勾勾看了盛阳一会,紧张得不行,我、我找不到感觉啊……你要不把衣服脱了,让我瞅瞅你那身肉。 盛阳就奇了怪了,这是萧慕远卖身还是自个儿卖身呢,还得替萧慕远找感觉了。 你不脱啊?那我来脱了啊。 不等盛阳说话,萧慕远手就伸过来了,说他紧张,给盛阳脱衣服倒麻利得很,三两下盛阳就剩条裤子在身上了。 萧慕远又开始反射性咽口水了,多好的身板啊,多好的肉啊…… 盛阳就见萧慕远对着自个儿的身骨来来回回摸摸捏捏,还嘿嘿嘿地笑,淫贱又傻气,完了发现萧慕远居然就这么坐在自个儿身上,那姿势暧昧的,脑袋里禁不住就有些遐想,气息渐渐有些粗了。 萧慕远来来回回摸摸捏捏,总算有点过瘾,终于有了进一步打算,抬起头犹犹豫豫往盛阳嘴上一凑,盛阳正口干舌燥呢,两唇一碰当下就把萧慕远按倒了,势如猛虎。 萧慕远一惊,一吓,怕了,说好了只卖一半的!只卖一半! 第六十章 盛阳一把捂住他的嘴,忍着笑道,你想把客店里的人都招来吗? 萧慕远一听,这才想起两人可不是呆在自己家里,想怎么喊就怎么喊,遂将盛阳的手拿开,压低了声音道,还不是你突然、突然…… 恩?突然什么? 没……没什么。萧慕远有些不放心,又交代道,说好了啊,就卖一半,你不能越界啊。 盛阳轻声一笑,呼出来的气儿就在萧慕远脸颊上,让萧慕远怪痒痒的,两人身体相贴,就连彼此的心跳都仿佛叠在了一块,萧慕远头一遭和盛阳离这么近,起初还有些紧张,如今只觉得让盛阳这么压着,浑身都像是给烤化了一样,说不出的温暖。 其实刚才他便一直在想,自己是怎么倾心的盛阳,做媳妇这种话都轻轻巧巧说出了口,脑袋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盛阳到底有什么好,可偏偏就是觉得身边一定得有个盛阳,心才会安,日子才能顺畅。 就真有那么些人,说不出哪里好,就是少不了。 以往他还在皇位之时,做的是别人的夫君,只懂风花雪月,却不懂人心。 不懂,不问,不理会,娶了一个又一个,最终仍然觉着孤身一人,于是成天饮酒作乐,变着法子让宫里头热闹,让自己开心。 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他还记得一点临死之时混混沌沌的事情,当时太医眉头紧锁,塌前挤满了了他的佳丽,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神志不清,个个面露哀愁,低头拭目。 却没有半滴眼泪。 这都不能怪谁,只是即将赶赴阴曹,忽也有些不甘。 不是因为后宫三千未填满,而是他本可以不用这般伤心与难过。 现如今有了盛阳,他自当珍惜,人这一生说长不长,短也不短,能遇上一个待自己好,自己也想待他好的人,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上天既是又给了他一条命,定也是给他一个重新活过的机会,又何必再扭扭捏捏,错失缘分。 他可不是盛阳,什么都要瞻前顾后深思熟虑,比起其他,一辈子几十年光阴,只要是活得开心。 那就是最了不起的事。 盛阳,你别老压着我。 恩? 你、你倒是干点别的事情…… 比如? 不要明知故问! 盛阳一听,乐了,低头往他嘴上一亲,萧慕远果不然一僵,盛阳一瞧果然,这厮就会嘴上嚷嚷,真对他做点什么,比惊弓之鸟还害怕。 萧慕远缓过神,问,就、就没啦? 盛阳一拍他的脸,笑道,你这身倒是卖得猴急。话完在他下巴一啃,萧慕远当即疼得脸皮一皱,适才僵硬之感立马没了,一心责怪起盛阳怎么跟狗似的乱咬人。 盛阳朝他刚咬过的地方舔了一口,萧慕远只觉后脑一麻,整个人都软了一截。 盛阳无声一笑,这回含着他的唇瓣,舌头一探便长驱入内。 萧慕远起先一惊,随即嘴里给盛阳舔弄得麻麻痒痒,顿时也有些心猿意马,伸手抱着盛阳的脖子老老实实有了回应。 两人搂着深吻了一会,气息交缠,兴致渐浓,盛阳伸手探向他的腰间,胡乱一抽便将衣带解了开,萧慕远察觉自个儿衣襟散了,下一刻有只手摸了上来,温度很高,就像烧沸了的热酒。 慕远…… 盛阳嘴里低声念着萧慕远的名字,那声音里绵绵情意满满温柔,只一声就让萧慕远有如醉了酒,浑身血脉都热了起来,身下竟有些硬了。 盛阳从他耳根子一路亲下来,听得他呼吸急促,不时泄露几声呻吟,心下明白这反应是动了情了,登时情欲高涨,胯下那物胀得有些发疼,遂伸手将萧慕远腰身一捞,同自己紧紧贴在一处。 萧慕远没料到还能这么弄,低呼一声,倒也没推拒,两人身下的硬物两相厮磨了一番,煞是快意,直让萧慕远有些神魂颠倒。 盛、盛阳…… 我在。 热…… 盛阳含着他的耳垂一舔,低低一笑,还有呢? 萧慕远有生以来头一回在房事上觉得不好意思,把脸往盛阳肩上一埋,半天才说出句,舒服。 如此缠绵了一番,盛阳摸至萧慕远身后,顺着臀缝往里处一探,萧慕远只觉得痒,伸手想将盛阳的手抽出来,不想盛阳指尖却是按在了穴口上,轻轻一捅。 萧慕远这下是整个人都清醒了,觉得不妙,盛阳?你、你干什么呢? 盛阳不答,利落地将萧慕远裤子一除,这下萧慕远赤条条让他压在被子上,说不出的情色撩人。 萧慕远还想说什么,让盛阳用嘴一堵,呜咽一会说不出话,又给亲得舒坦,遂也不再管盛阳的动向,抱着他的背只管同他唇舌纠缠。 恍惚里萧慕远发觉有什么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后穴,紧接着那硬得发烫的物什便一点点插了进来。 萧慕远一声闷哼,疼得发颤,对着盛阳的后背是又抓又挠,就差将盛阳拆成几块。 疼死我了!你个混蛋! 你倒是还有力气骂人。 啊……!别、别动…… 萧慕远心里那个委屈,朝着盛阳的肩头就是一通咬,他后悔了,他不要做媳妇,他要做夫君,他不要被插!真的好痛啊! 盛阳哪里看不出他那几根肠子,心里着实想笑,扳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他一口,抬起他的腿开始抽送,几下就撞到了点上,让萧慕远又痛又麻,心神激荡,又酥麻不已。 不稍片刻盛阳就开始出汗,萧慕远抓着他的手臂都有些滑,有几滴落在了萧慕远唇上,萧慕远忍不住伸出舌头一舔,空气里满是肉欲的味道,让人难以自持。 两人的吐息混在一起,熏得彼此像着了火一样,肉体交叠,交媾之声说不出的淫靡。 萧慕远早已无暇顾及疼是不疼,掉进了欲海里只觉得无尽欢愉,抱着盛阳嗯嗯啊啊不断,那声音软似无骨,意乱情迷,听在盛阳耳朵里有如春药,动得愈发凶猛了起来。 ……盛阳。 恩? 做媳妇好辛苦,你做行不行? 盛阳将他往怀里一搂,辛苦活都我一个人干,你想早年丧偶不成。 萧慕远让他捅到了乐趣所在,舒爽不已,凑在他胸膛上又亲又咬,这就把谁做媳妇的茬抛诸脑后了。 两人一直折腾到天边发白才消停,萧慕远喘着大气躺在盛阳身上,累得不行,没一会就呼呼大睡。 盛阳将他自个儿压着的胳膊抽出来,牵过薄被替他盖上,倚着床头休息了会,只觉头脑清醒,丝毫不累,也没睡意,奇了怪了。 盛阳扭头看了眼熟睡的萧慕远,跟平日没甚差别,死猪样,看久了还觉得挺讨人喜欢的,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以前盛阳不懂,还觉得酸,现在想想,其实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盯着看了会,伸手捏捏,再看一会,趁着没醒低头亲了口。 盛阳忽觉自个儿其实也挺无聊,这可不像他会干的事,只是想想今夜之事实在奇妙,他就这样有了个媳妇,有了个家,从头到尾简单得让他难以置信。 他原以为坦露心迹,他犹豫段时间,萧慕远犹豫段时间,他琢磨段时间,萧慕远琢磨段时间,不说兜兜转转,就是怎么都不至于如此顺利,没想萧慕远倒好,几句话两下半,俩人是夫妻了。 这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萧慕远没说错,会做饭会洗碗,会拎水会晒衣服,会浇菜还会扫地。 确实不亏。 第六十一章 次日,萧慕远一睡就是日上三竿。 盛阳倒也没叫他,由着他睡,瞅着他又流了口水,把枕头给他翻了个面,这才出门而去。 萧慕远一夜好梦,周身舒坦,直到让正午的阳光扎得眼皮子发烫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发现屋里就剩他一个人,立马惊得从床上弹了一起来,这一动,腰上顿时一酸,入骨三分。 萧慕远龇牙咧嘴从床上爬起来,四下一看,盛阳确实不在,正想着下床去找,冷不丁发现自个儿浑身赤裸,这才想起昨夜同盛阳一场大战,衣裳早不知给剥哪儿去了。 萧慕远掀开被子找了找,没找着,正准备骂上几句盛阳,抬头之间视线瞥见个东西。 是个龙头灯笼,崭新的,静静地放在窗前的木柜上。 萧慕远忍不住扑哧一笑,乐了。 盛阳一进屋就看见萧慕远光着身子在那摆弄今一早他给买的龙头灯,专心致志的,有人进来了都没发现。 醒了? 萧慕远一听是盛阳的声音,将那灯笼一提,转过身问,你去哪了? 盛阳将带回来的一袋东西往桌上一放,答非所问,你怎么不穿衣。 不问还好,一问萧慕远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想问你把我衣裳弄哪去了。 盛阳往澡桶方向一指,萧慕远一瞧,果不然架子上挂着套衣裳,却不是他的。 这不是我的啊。 给你的。 给我的? 萧慕远把灯笼放下,凑上去细细瞧了一会,颜色素净,料子细软,摸上去十分舒适。 萧慕远顿时心花怒放,嘿,这哪来的。 盛阳给自个儿沏了杯茶,道是成衣店里有人做了衣裳又不要了,一看尺寸同萧慕远相仿,这才捡了个现成便宜,直接买了来,话完一瞅萧慕远光着屁股站那没打算坐回去,好气又好笑,说道,洗澡水就快抬上来了,你打算就这么站着么。 萧慕远这才想起礼义廉耻怎么写,慌忙就缩回了床上,拉着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埋怨道,好好的你把我衣裳扔了做什么。 没扔,洗了,一时半会干不了。 萧慕远摸着自个儿身上的黏黏腻腻,想来昨儿衣服给垫在身下作践,估计也成了干菜了,但这都不是重点。 你还没告诉我这半天你去哪了。 下午就要回去了,买点东西带在路上。 萧慕远啊了一声,十分意外,这就要回去啦? 盛阳只道原计划就是今天下午回村,有什么可奇怪。 萧慕远有些不情愿,说,可是我一整个上午都在睡觉,咱们就玩了昨天这么一天,还没玩过其他好玩的呢。 盛阳一听,视线将他上下一打量,嘴角弯了淡淡一笑,卖身不好玩吗。 萧慕远闻言,认真想想,站在自己有过教训的立场上直言不讳,好玩是好玩,可也不能老玩这个不是,玩多了伤身呢这个。 盛阳就觉得自己还是太小看萧慕远了,这简直不是没羞没臊能说得了的。 小二这当口将洗澡水送上来了,人刚一走萧慕远就从床上跳了下来,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上那身新衣裳,一番洗漱之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似乎有种又英俊了几分的舒爽。 盛阳领着他下楼,先把午饭收拾饱了,带上他又去了镇上布庄。 咦,这店怎么这么小。 小镇布庄,自是不能与大城相比。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盛阳问伙计要了几匹结实轻软的布料,放在柜台上要萧慕远自个儿挑花色。 萧慕远有些没预料,你要给我做衣裳啊? 哪这么多废话。 萧慕远心中惊喜,却也没说,嘿嘿一笑,埋头看起了花色。 盛阳,你不挑吗? 早上挑过了。 嘿敢情你早都给自己准备好了,白浪费我时间给你看了匹。 盛阳听得心中一动,道他早上原也想替萧慕远挑上两个色送成衣店里,想了想又作罢,寻思着让萧慕远自己看,也免得自己看上的他喜欢不上。 萧慕远听得心里高兴,遂不再计较,一番挑选之后拣了两匹最喜欢的递给伙计。 不挑其他的了? 做几件衣裳够了,我又穿不了那么多。 盛阳一听,心想这还挺懂事,长进了不少,萧慕远接着道,等下回来玩再买别的不就好了,慢慢买呗,迟早把我喜欢的都买回去。 …… 盛阳这才发觉自己太天真了,萧慕远不过是换了种战术,只是想想好歹他还知道一次不能太贪心,也算是有些乖巧了。 两人从布庄出来,结伴上了镇西的成衣店。 这成衣店虽不大,生意却是热闹得很,客源不断,伙计招呼两人在旁上先等会,一会就来给他俩量身。 盛阳将人叫住,道,不用量了,我告诉你,你记下便是。 诶那也行,伙计回头找了纸笔,您说我记着。 盛阳心里一思量,报了几个数,要伙计记清楚了,别弄错。 这您放心,绝不弄错,过个三天您来取吧。 盛阳将手上的布匹交了,付了定钱,带着萧慕远就要出门。 萧慕远还一愣一愣的,抓着他胳膊肘就问,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呀? 尺寸。 我的? 恩。 嘿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没给我量过。 盛阳朝他笑笑,没说话,将他领出店门,转身要回客店。 萧慕远是真好奇,一路上问个没完,盛阳给问得烦了,这才开腔了。 真想知道? 那当然。 盛阳忽的又是一笑,低下头凑在他面前道,给点开口钱。 萧慕远这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震惊,很是震惊。 盛阳原来还会耍这种心眼。 四下一瞅,周围无人,萧慕远一脸无畏,这有何难?给你便是。 话完按着盛阳脖子抬头往他脸颊啪一声就亲了口。 开口钱给你了,你该告诉我了吧。 啧,盛阳仍是那么副不惊不动的嘴脸,道,你这是开脸钱,脸又不会说话。 诶你…… 萧慕远觉着自个儿一直以来还是不了解盛阳,要不他怎么会不知道盛阳这么无耻。 盛阳瞅他这副噎得慌的模样,心里头说不出的愉悦,也不再逗他,说道,摸的。 萧慕远更疑惑了,摸的?不用尺量,用手摸? 恩。 这个……怎么摸? …… 盛阳伸手往萧慕远脑门上一敲,你这里边装的什么。 萧慕远揉着给敲疼的地方,委屈道,装的脑筋。 一根脑筋用这么大脑袋装,真浪费。 哪里大了,比你的还小。 那是,我脑筋可不就是比你多么。 萧慕远语塞,盛阳却是高兴,牵着他回了客店,将东西收拾了,去镇口问了辆车回村。 车上萧慕远把盛阳买的那袋子东西打了开,里边一包一包的东西看得萧慕远眼睛都花了,纸包上都有字,萧慕远一样一样认过去,糖糕,酥油饼,杏仁酥核桃酥,糯米糕,最底下还有包花生糖。 萧慕远给这一袋子香气馋的呀,一边拆一边自言自语,要是有方子就好了,有方子我就能自己做了,没准还能卖几个小钱呢。 一直倚着车栏闭目养神的盛阳冷不丁出声了,想要方子? 对啊,这种小东西虽然好吃,可是比起我以前吃的那可差远了,做起来应该不难。 盛阳听了,坐起来,琢磨了一会,说。 方子……倒也不是没有。 第六十二章 萧慕远一下就精神了,凑过去问,你有方子? 恩。 哪来的? 这你不用管,你想要,给你便是。 萧慕远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大方? 既然你这么说,盛阳这又倚回车栏,那不要也罢。 诶你怎么这样,说了要给我的! 方子我弄来的,想不想给,还能容你决定? 萧慕远定定地看他一会,点了点头,了然,我看出来了,你就成心想吊我胃口呢,不过话说回来搞不好你压根没有方子。 盛阳浅浅一笑,说,我不吃激将法。 …… 盛阳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往萧慕远面前那么一晃,萧慕远眼睛一亮,伸手想拿过来瞅瞅,盛阳手一抽,这就扑了个空,直直往他怀里一栽。 盛阳的面色看起来颇为得意,这让萧慕远很是不甘,有真方子还怕我看啊? 那倒不是,只是我这方子若是给了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萧慕远一愣,还得报答啊? 这是自然,天底下没有白拿的东西。 萧慕远恹了,那、那你想我用什么报答?以身相许?我许过了啊。 盛阳给他这话震了一跳,忙不迭看了眼车夫,确信他没听见之后才扭过头来,瞪了萧慕远一眼,把手里头的方子往他手里一塞。 他真是怕了萧慕远了,一张嘴就没点好听的,说话也不看地方,再不给都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骇人的。 萧慕远一见他把所有方子都给自个儿了,高兴得不行,吃都顾不上了,将那几张纸一一过目,完了就一句话,果然很简单。 盛阳听他说得自信满满,笑笑道,这做糕点……可不比做饭。 萧慕远手一挥,从容道,嗨不就那么回事,以前我还觉得做饭不简单呢,这种事情不就看个火候味道,咱们又不是要当大厨,随便做做,味道不难吃就行了嘛。 盛阳一想也是,萧慕远随便做做的饭都不光他一个人觉着好吃,点心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萧慕远又将方子来来回回琢磨了遍,说觉得酥油饼和糯米糕最简单,他要真想挣几个钱,就做这两种点心,省时省力。 盛阳一听,这倒是和他一拍即合,他买下方子的初衷原就是让萧慕远试试看做点心,做得来顺道卖几个铜板,挣多挣少总归都是挣,给萧慕远找点事情做总比成天一没事就到处跑强。 于是也没反对,点头允了,道过几天来镇上取衣裳的时候,再捎口鏊子回去。 鏊子?这是什么? 盛阳伸手一点他的额头,鏊子都不知道,你还打算挣钱呢。 萧慕远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不是摊子上烙饼用的那个东西? 盛阳心道萧慕远脑袋瓜子还转得挺快,嗯了一声,又说倘若萧慕远真能做出来,卖几个钱,那钱就都是他的,自个儿一文钱都不同他分。 萧慕远顿时怦然心动,这差事可比他梦寐以求的卖菜攒钱还美得多了,正想说好,又有问题了,卖菜他可不用本钱,这做点心,那就不一样了。 可是得买材料,鏊子也得花钱,这个钱……我没有啊。 盛阳还以为他想说什么事,一听原来是为这茬,不假思索道,本钱我掏。 萧慕远可不就是在等他这话,这话你说的啊,可不是我求你的。 嗯。 萧慕远这才咧嘴一笑,那既然本钱有了,一切好说,你就看着吧,我准能干出个名堂。 盛阳对此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俩人得种地,得养鸡鸭,萧慕远又好玩,能不亏本他都该觉得万幸,原就没指望萧慕远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现下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好笑,又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 萧慕远这人啊,得有个人拿根鞭子时不时抽他两下,人才会老实安分一段,一没人督促就完了,这要真把他督促成一卖糕饼的老板,还不知道得多累,更何况那样就不好玩了。 遂笑笑听听就过了。 两人回到村中已是临傍晚的时分,萧慕远将那袋糕点留到了家,送了几块给替他照看鸡鸭的王婶,又跟着盛阳下地溜了圈,顺路去了趟铁柱子家,让他晚上来家中坐坐,喝顿酒。 铁柱子的神情仍然有些复杂,这回盛阳都看出来了,只不过复杂归复杂,倒也没推拒,将他俩的邀约应了下来。 萧慕远把带身上的酥油饼掏了出来,递给铁柱子,嘿嘿一笑,这是我们去镇上的时候买的,味道不错,你尝尝。 铁柱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过,道了声谢,盛阳觉着铁柱子有些不对,似乎没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豁达,拘谨了不少。 盛阳琢磨是不是自个儿多虑了。 当夜,铁柱子前来赴约,酒酣耳热之际,盛阳以酒菜不够为由,要萧慕远再去弄点,将萧慕远支了开,借此机会向铁柱子这么一问。 柱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铁柱子正往杯子里倒酒,听他突然发问,手一停,没再继续,笑笑说没什么。 盛阳把酒杯一放,说道,你我也不是头一天认识,我们能在这安顿下来一直都多亏了你帮忙,跟我见外那就生分了,有什么话说出来便是。 铁柱子一听,搓着手没开腔,犹豫了半天才出来句,盛阳兄弟,其实我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我打小在这村里长大,见过的事物都很平常,没见过什么稀奇的,所以乍一看见,心里边总归是有点…… 盛阳给他这话说得莫名,一时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听铁柱子往下说。 你知道,我这人一向藏不住事儿,所以我也憋了好多天了,实在憋得有些难受。 不知你……是为了何事? 铁柱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嗨,其实这事说来也不好讲,跟你俩有关系。 盛阳一怔,反问,同我二人有关? 对,哎,其实我也知道你俩都是好人,我不该乱猜乱想,但是我又觉得奇怪,可我也不能在你们面前说,所以就…… 盛阳就明白今儿铁柱子的拘谨是为哪般了,可明白了这个又更不明白了,铁柱子到底想说什么呀? 柱子,既然大家都不是生人,你有话,不妨直说。 铁柱子闻言,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看着像是壮胆,然后他终于问了句压心底里许久了的话。 盛阳兄弟,你跟小兄弟,到底……到底是什么关系? 盛阳嘴里含着的酒险些喷了。 铁柱子见盛阳不说话,有些窘迫,我知道这么问不好,怎么着都是你们俩的私事,可是我一没见过世面的粗人,真的对这档子事没法不在意,真是对不住,你不用回答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总归是问出来了,不用憋着就好了。 盛阳寻思着怎么回答,萧慕远端着切好的鸡肉进来了,说什么呢你们?这么正经。 铁柱子心情刚顺畅,也没留神,脱口就答,说你俩啥关系呢。 萧慕远一惊,他这就跟你说了? 铁柱子一愣,啊? 盛阳一吓,萧慕远下一句话这就来了,你可不能到处跟人说啊,他当你是好朋友才告诉你我们是夫妻。 莫说铁柱子,盛阳都傻了。 第六十三章 铁柱子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回的家,一路上脑子里混混沌沌,心乱如麻。 盛阳跟他解释了一堆,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但是俗话说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萧慕远那句话就跟火药似的,一下就炸得他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盛阳跟萧慕远看起来像是生病了,还病的不轻,可瞅他俩气色红润中气十足,又不像有病在身,更像是中了邪。 只是思来想去铁柱子觉着既然一切设想都有可能,那也有可能他俩没病没灾,说的都是真的。 但这要是真的…… 铁柱子撒开腿就往家里跑。 亲娘诶,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呀! 当天夜里盛阳一遍又一遍给萧慕远进行思想教育,萧慕远坐床沿上听得生气,一抬头看见盛阳板着个脸,又敢怒不敢言。 盛阳自然能察觉得到,明知故问,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 萧慕远毛了,你有完没完呀,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你当时没告诉他。 就你嘴快。 我天生就嘴快,我有办法吗。 家里要有针我现在就给你缝上。 嘿你还敢缝我?!萧慕远当即跳了起来,炸了,不好玩!做你媳妇一点都不好玩!我不干了! 这下是连盛阳都火了,你倒还真欠缝了,说完将萧慕远脑袋一按,朝他嘴上就是一口,啃得萧慕远嗷嗷乱叫,这还没完,抓着萧慕远往床上一推,三两下扒了衣服,一收拾就是大半夜,这才消停。 萧慕远悔不当初。 天气一转眼热上了,上午就日出东方那会是凉快的,晚上得太阳彻底没了才能有点儿风,晒着衣裳萧慕远觉着这日子真不好过。 热。 盛阳上回给捎回来的鏊子还扔在厨房里没用过,萧慕远光是一日三餐在那灶台边都快给热趴下了,实在没多余的心力折腾点心。 别的也没琢磨,就琢磨个糯米糕了,做法简单不说,味道也行,清甜不腻,结果盛阳百吃不厌,于是萧慕远天天晚上得上锅蒸一盘,放凉了第二天让盛阳带着上山下地,干活的时候填填肚子。 天不是太热的时候萧慕远也会跟着去拾柴,打草,盛阳忙着干活他就四处溜一圈,摘摘山莓勾勾野果,逍遥自在。 两人照旧经常跟铁柱子打照面,铁柱子虽然看起来似乎还是有些放不开,但三人依然称兄道弟,相处甚欢。 只是私底下铁柱子也会悄悄跟盛阳说,虽然他不是很理解,但是他也不是长舌头的人,不会到处嚷嚷,要盛阳放心。 盛阳心里的一块大石才就此落地。 你问萧慕远为什么不担心? 他压根就没烦过,他觉着自个儿爱做谁媳妇就做谁媳妇,又没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天王老子都没权利管,可比谁都过得美着呢他。 这两天萧慕远发现鸭仔们有些不对,成天到晚恹恹的,一点精神没有不说,还不爱吃饭。 萧慕远觉着这样不行,不吃饭早晚得饿死,于是抓上一只直奔绣娘家,打算让她给看看。 邻居王婶也在,一看萧慕远抓着只无精打采的鸭仔急匆匆而来,有些惊奇,哟,你们家的也病啦? 萧慕远听王婶这意思似乎不光他养的鸭子出了问题,将手里的鸭仔往石桌上一放,鸭仔有气无力趴在那上头,眼皮子都懒得睁开。 怎么王婶,你家的也不吃饭吗? 可不是么,这天太热了,中暑了都,我来问秀娘拿点药回去。 正说着话,绣娘端着个小篮从屋里出来,萧慕远忙不迭迎上去,绣娘你快帮我看看,我的鸭仔是不是也中暑了。 绣娘就往桌上瞄了眼,说道,嗨别着急了,就是中暑了,不是大事。 萧慕远有些吃惊,你这样就知道它中暑啦? 绣娘闻言,咯咯一笑,怎么,听你这话是不相信啊,那好,我问你,你家的鸭仔是不是一天到晚躲在角落里动都不动,饭也不吃,也不下水,喝两口水就睡觉? 萧慕远一听全给说中了,不由佩服起绣娘了,你真厉害,就是这样。 这种天气,别的毛病没有,最常见的就是中暑,我给你两包药,你回去拌在饭里让它们吃,一包拌一次,吃个两次就差不多了。 萧慕远一听不是大问题,这才有些放心了,却也有些不明白,可是它们现在连饭都不吃,我拌了它们不也还是不吃嘛? 绣娘一幅这还不简单的神色,回身取了点自家的米饭,拌上点药,抓起桌上鸭仔的嘴,两指一撬,嘴就给撬开了,跟着弄了口米饭,往鸭仔嘴里一塞,轻轻往里边一推,鸭仔挣扎两下,这就把饭咽下去了。 萧慕远恍然大悟,你意思是说灌进去啊? 是呀。 可是被灌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绣娘扑哧一声就笑了,看不出萧慕远这人心还挺软,那也没办法,鸡鸭又不是人,又不懂自己生病了该吃药,只能用这法子让它们吃了。 萧慕远想想也是,正要道谢,王婶掏了钱拿药,绣娘连忙伸手来挡,都是一村的,钱就别给了,多见外。 王婶抓着绣娘的手把铜板往她手里一塞,你的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你白给我这么多回我也不好意思不是,我们家那死老头就特意交代我,这次怎么着都得给你,你拿着吧。 萧慕远这才想起自个儿出门出得急,啥都没带,绣娘,我现在身上没带钱,下回带过来给你行吗?不行我现在回家拿。 绣娘有些意外,你怎么也这么客气起来了。 萧慕远咧嘴一笑,说道,也不是客气,我觉得王婶说得对啊,你的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我们家盛阳…… 绣娘王婶不约而同咦了一声,你们……家? 萧慕远惊觉自己嘴又快了,呃,不是,我是说我跟盛阳,我们在家的时候他也跟我说起过,他说上次的鸭仔你已经没收我们钱了,过意不去,是……这个意思。 两人噢了一声,了了,绣娘将药翻出来,递给他,道,既然你们这么坚持,那我就收了,其实大家都是一村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虽然我之前不收你们的钱,但是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邻里间相互帮一把,不也是个人情吗,以后可千万别这么见外了。 萧慕远一听,不好意思笑笑,收了药道了谢,转身要回家,绣娘又叫住他,诶你等等。 绣娘回屋取了包草药交给他,这个带回去给盛阳大哥。 这是什么? 是清心降火的草,这种天气给干活的人喝上几碗,身体能舒服不少呢。 那这怎么弄? 简单呀,这草我都洗干净了的,回去之后你放锅里,下点盐巴,用水烧开就行了。 诶,那谢谢了啊。 绣娘羞赧一笑,说道,小事,不用谢我,村里的年轻小伙我看属盛阳大哥最怕热了。 萧慕远讶异,这你都知道啊? 倒也不是,我昨天恰好碰见他从山上下来,看他衣裳就像让水洗了似的,我还没见过哪个小伙子能热成这样。 嘿,你心可真细。 哪里话,只是刚好家里有这草,所以顺道让你带回去罢了。 那行,真谢谢了。 萧慕远兴高采烈揣着药和鸭仔回家去了,照绣娘说的,先给鸭仔灌了药,又给盛阳烧了锅凉茶。 盛阳一回来萧慕远就把茶端上来了,盛阳还没喝过这种东西,问哪儿来的,萧慕远照实说了遍,没想盛阳一听,想了一会说。 以后绣娘送的东西就别收了。 第六十四章 萧慕远自然是不明白的,为什么啊?这东西她说能清心呢,你天天干活,喝点没坏处啊。 盛阳就知道他得不开窍,我问你,她是只给你一人,还是连王婶一块给了? 就给我了。 那不就是了。 是什么? …… 盛阳心想自个儿都说得这么明显了怎么萧慕远还听不出,王婶家干活不? 萧慕远一想这还用问,村里哪户人家不干活,干啊。 那怎么不给她就给你了? 这个…… 萧慕远到这才隐隐有些懂了,只是有些不大信,你意思是说……她看上你了?不会吧…… 盛阳原想说的话顿时就改口了,怎么不会? 萧慕远啪啪就来了一串,像你这种不解风情又臭脾气的人,人看上你什么了?看上你成天不爱说话?还是看上你成天冷着张脸了? …… 盛阳端着那凉茶就给萧慕远灌了一口,呛得萧慕远直咳嗽。 你干什么?! 给你清心。 我又没干活! 盛阳笑了,你还知道你不干活。 …… 盛阳原是想告诉萧慕远,依照绣娘这般心思细腻又矜持的性子,要真看上他了,断不敢这么同萧慕远点名道姓送东西的,明眼人一瞧就瞧出来了,这是寻着机会想同萧慕远搭搭关系呢,也就萧慕远最蠢。 只是思量再三,盛阳决定还是不说了,这要真让萧慕远知道绣娘相中的不是自个儿,萧慕远准就高兴得没边了,铁定不听自个儿的劝告,哪还会拒绝绣娘的东西,一准全收兜里了。 得让萧慕远就这么以为着,他才能老实点。 萧慕远端着那碗凉茶看了许久,半晌过去冷不丁问了句,盛阳,绣娘真对你有意思啊? 盛阳只说先不管有是没有,既然他俩都结了夫妻,那在这方面上自然得有避讳,不敢说绣娘一定有这意思,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别回头误了人家。 萧慕远听了,就不说话了,一口气喝干了碗里的茶,一滴都没给盛阳留下。 盛阳拿好笑的眼神看他,心想萧慕远果不然心里头不舒服了。 萧慕远当然不舒服,他觉着自个儿可比盛阳好上千百倍,绣娘什么眼神居然把自己给略过去了,活这么多年头一回觉得人生真失败,以前哪回不是姑娘一见着自己就以心相许。 萧慕远这一不高兴,便下了个决定,以后绣娘再给什么东西,说啥都不要了。 盛阳可不就想看这结果么。 盛阳心里可高兴了。 喂了两天药,鸭仔们可算是有点精神了,不用灌也能多少吃点儿烦,吃完了还能蹲水槽边洗个澡,晒个太阳。 萧慕远这就把两天前的不高兴扔脑袋后边了,抱着最小的那只嘿嘿嘿在那笑,摸摸它脑袋闹闹它翅膀,逗弄了好一阵才放回去。 盛阳坐门前歇着气儿,盯着萧慕远一个人在那跟犯病似的蹦躂,也没说话,临近盛夏,阳光灿烂,打在萧慕远身上金黄得发光。 有那么一瞬瞥见他埋头赶鸭子回栏的模样,认真又有些笨拙。 萧慕远其实还是挺俊俏的,盛阳心底里这么想。 时间一晃个把月,鸭仔们无病无灾活蹦乱跳,已经能自己出栏到处跑,临吃饭的时候再成群结队回来,填完肚子抖抖屁股就又去了。 萧慕远是真信了绣娘说的,黑鸭子比白鸭子聪明,每回都是黑鸭走在前头,带着一群小白鸭,跟将军出征似的,看一回萧慕远就得跟盛阳嚷嚷一次,你看你看,我养的鸭子就是非同凡响,比别人家的还聪明。 盛阳烦不胜烦。 鸭仔们渐渐长大,天也越来越热,就是晚饭过了一个时辰天都黑不下来,六月到了。 这些天铁柱子有些忧愁,地里稻子熟了,可原先答应他来帮忙的大牛却中暑了,躺床上不能动弹呢,虽说一个人也不是干不了活,只是那么多稻子要收割,全靠自个儿,那可得累上一阵了。 萧慕远是什么人啊,成天打听谁家有事需要帮忙的,他闲得很,随时可以去搭把手,一听说铁柱子这桩烦心事,当即拉上盛阳奔了铁柱子家。 铁柱子对萧慕远的来意迟疑了很久,呃……小兄弟你刚说什么? 萧慕远声音比谁都大,帮你收割啊! …… 铁柱子不忍心说盛阳来帮忙还靠谱些,于是换了个说法,小兄弟,这天可是热得很。 我知道。 收割也不是件轻巧活儿。 没事啊。 啊? 萧慕远一指边上喝茶的盛阳,不还有盛阳呢吗,他会好好干的。 盛阳险些失态。 铁柱子不知是喜或忧,这个还得看盛阳兄弟的意思,他要能来当然是好。 萧慕远一副万事他做主的德行,大手一挥,不以为意,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他不会说什么的,就这么定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啊? 说归说,听归听,铁柱子仍是犹疑地瞧了盛阳一眼。 盛阳把茶杯一放,恩了一声。 铁柱子这才心花怒放,连声道谢,萧慕远就跟要帮忙的是他一样,一连几句不用客气。 小兄弟,说好了啊,回头忙完了,我送你们袋新米尝尝,做粥可香了。 萧慕远一听,高兴得不行,真的啊? 骗你做啥,村里可属我们家的新米最香了。 嘿,嘿嘿,那这你说的啊,我记下了,我要一袋大的。 铁柱子听了,哈哈一笑,萧慕远可真逗,行!大的就大的。 这就一言为定了,次日一早俩人吃了早饭就过铁柱子家,铁柱子正收拾着要带地里的东西,一见他俩赶了个早,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你们可真早,我也才刚起呢。 萧慕远打着哈欠嘟囔了句铁柱子没听懂的。 你说什么? 盛阳将他按椅子上坐着,说既是来帮忙,自是不能晚到,多没诚意。 铁柱子憨厚一笑,随即将手里的镰刀递给盛阳。 萧慕远一下就醒神了,一个劲好奇,这是什么?看着这么奇怪。 镰刀。 干什么用的? 盛阳低头看他,你说我们去干什么? 萧慕远恍然大悟,也想问铁柱子要一把。 铁柱子奇怪,你不是不干活吗,要镰刀干啥?又不能玩。 萧慕远嘿嘿笑了笑,说,我多少可以帮一点嘛。 铁柱子有些好笑,却也没拒绝,抽了把镰刀给他。 你家怎么这么多这个? 只一把多不好用,一把自己用,其他的找人帮忙干活的时候让人用的,平时要有邻里乡亲来借用,也不至于连把镰刀都借不了不是。 原来是这样。 萧慕远盯着给磨得闪闪发光的刀刃,伸手一摸。 铁柱子忙不迭一吼,当心点,刚磨的,利得很。 萧慕远刚伸出去的手立马就缩回来了,想了想,把镰刀交盛阳手上,你帮我带着。 怎么。 这么利,我带着,回头把我割伤了怎么办?谁给你做饭? …… 盛阳默不作声替他拿了镰刀,三人一番收拾,整装待发。 萧慕远乐吱吱跟在盛阳后边,一路能唱曲儿,盛阳忍着不捂耳朵,往铁柱子那靠了靠。 萧慕远没发现,将来时带身上的布袋递盛阳面前让他看里边有什么好东西。 除了水袋,盛阳还看见了整整一大包糯米糕。 萧慕远笑嘻嘻道,怎么样,跟着我不亏吧? 盛阳扭头瞧他,没说话,稍稍放慢了脚步,伸手一拉,将萧慕远拉到身旁一块走。 一物降一物,他算是明白这个理儿了。 萧慕远就是为降他才出世的。 第六十五章 离家早,到得也早,太阳不过刚刚露脸,晨风清明,别有一番凉爽。 萧慕远从兜里取了块汗巾,往盛阳脖子上一挂,一拍盛阳的背,好好干。 …… 铁柱子将带来的行头卸下,挽起裤腿下了田。 田水已经放干了,晒了两天的泥土踩上去松松软软,一脚一个坑, 萧慕远站田埂上看得新奇,起了玩性,裤腿一卷就扑盛阳后边下去了。 铁柱子弯着腰跟盛阳示范怎么割稻,萧慕远在边上来来回回踩坑。 盛阳烦了,一回头瞪他一眼,萧慕远嘿嘿嘿笑了一阵,跟着拿了把镰刀,蹲铁柱子身旁一块看。 铁柱子左手抓着把稻谷的杆,右手握着镰刀,刀尖扎在根部,由下自上斜着一划拉,完事了。 萧慕远看着简单,这就嚷嚷他也能帮,他也要帮。 盛阳懒得理他,也不想提醒他这活计简单是简单,可得看巧劲,劲儿使得不好,那就跟拉大锯似的,半天割不下来。 盛阳还觉着吧,不出一盏茶,萧慕远铁定就扔了镰刀跑了。 萧慕远学着铁柱子的样,撅着屁股俯下身子,一腔热血挥着镰刀,不出两下。 诶我怎么割不动? 盛阳没说话,埋头干活。 铁柱子回身一看,笑了,小兄弟,你可不能这么割,刀刃不能平着划,这样你使不了力气,当然割不上来。 那得怎么? 我割给你看啊。 铁柱子过来两步,在萧慕远面前一连割了好几把,一刀一下,一下一把,轻巧又快。 萧慕远一脸恍然大悟,念叨着他再试试。 铁柱子打心底跟盛阳的想法是一样一样的,就萧慕远这性子,没个一会就该哭爹喊娘嚷嚷他不行了,遂也没再跟着,接着忙活自个儿的去了。 萧慕远蹲盛阳边上,抓住面前的稻杆,铁柱子教的都还在脑子里,可手脚协调半天楞是没法配合,折腾半天找不着手感,只能一下一下费着力气戳那根部,手都捏酸了,可算割下了一把,顿时高兴坏了,回头想跟盛阳!吧,没想一回头看见盛阳早不见了,边上原还郁郁葱葱的稻谷已经空了一大块,盛阳正往前头渐进,势头就和铁柱子一样,手起刀落,一把又一把。 萧慕远又不乐意了。 盛阳。 恩? 我要跟你换刀。 …… 盛阳回头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伸手把刀给了他。 萧慕远换了盛阳的刀,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他就觉得铁定是因为盛阳的刀利,才能割那么快,这下他也能威风了。 盛阳还能不知道他肚子里几根肠子,也懒得说他,萧慕远怎么高兴就怎么来吧,别去烦他就行。 只是盛阳长久以来一直就没估准萧慕远的本事。 盛阳盛阳,你过来看看,我这刀好像卡住了。 …… 哎不用过来了,能动了! …… 哇,盛阳快看,快看快看,这是什么? …… 萧慕远不知打哪儿捧来捧水,一路流着奔过来。 盛阳瞥了眼他的手心,是田坑里没放干的水,有些浑浊,里边几点黑点,来来回回动。 萧慕远眼看手里的水流干了,忙不迭就地找了个有水的坑,将那几个黑点放进去。 盛阳转身就想接着干活,让萧慕远拽着裤腿没走成。 你都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呢。 蝌蚪。 萧慕远仍是没松手,这是什么东西? 盛阳低头掰他,青蛙的儿子。 儿子?都是儿子吗?女儿呢? …… 盛阳掰不动他,一伸手捏他的脸,疼得萧慕远龇牙咧嘴,青蛙的崽,行了吗。 萧慕远这就把手一松,揉脸去了。 盛阳从袋里找了块糯米糕,递萧慕远面前。 拿着,别的地方玩去。 萧慕远心里不服气,凭什么不让我帮忙,又不是就你一个人会干活。 盛阳把那句那你倒是去干憋回了肚子里,换了句话,那这样,你我把这块地分一下,我收这头,你收那头,一人一半,如何? 萧慕远转过脸一瞧,偌大的田野,望不到边,果不然立马就焉了,咳,这种小事我会怕你?等我休息一会,养精蓄锐,再来跟你一决高下。 说完接过盛阳给的糯米糕,将镰刀往田里一插,洗了个手,坐田埂看盛阳干活。 盛阳只觉得耳根子清净了,通体说不出的舒爽,干起活来都比刚才带劲。 萧慕远找了块阴凉的地方,啃着手里的糯米糕,实在想不明白盛阳到底喜欢这玩意什么,不就是甜甜软软黏黏,有甚特别之处吗? 萧慕远吃了一块就腻了,擦了擦手,起身准备开始溜达。 盛阳时不时回头看他两眼,瞅着没跑远,这才放心接着收稻。 萧慕远沿着田埂走了一段,偌大的稻田,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割,面朝黄土,背朝青天,带着娃儿的人家都在那吆喝,声音此起彼落。 把水拿来。 把衣服取走。 回去让你娘记得早点送饭。 兔崽子又到处跑!待会又一身泥等着你娘骂是吧!回来! 爹,娘,我有点饿了,我要回去叫奶奶蒸馒头给我。 汪汪。 还带捎上家里的狗的。 萧慕远站那看了好一会,听了一耳朵热闹,嘴里刚咽下的糯米糕还有余香,冷不丁就有些明白盛阳干活时那么喜欢吃糯米糕是为什么。 家里人做的,总是最好吃的。 铁柱子直起身子,想擦把汗,视线一巡,发现萧慕远不见了。 盛阳兄弟,小兄弟不知道走哪儿去了,你要不去看看? 不用。 那一会你跟我一块吃饭吧。 盛阳一整个身子隐在那摞堆起来的稻谷里,说着萧慕远会送。 铁柱子喝了口水,看起来有些不信,他都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还能记得给你送饭啊? 盛阳也停下歇了口气儿,轻声一笑。 跑再远还不得回来。 这话听得铁柱子有些愣怔,还有些恍惚,就像以前常在家中听老母念叨,人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家,无论走到哪儿,再穷苦,再难捱,也会千方百计回来。 也是,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呢。 铁柱子系着水袋的口,兀自一笑。 他可也有点儿想讨媳妇了。 萧慕远蹲田沟里挖了好几块泥,捏得正欢,水草家的娃领着好几个村里的小儿,打面前经过,瞥见萧慕远,顿时一窝蜂涌了过来。 萧慕远他们可认识,做的饭可好吃,蒸的馒头比谁家都香,每回都把他们馋得口水在嘴里打转。 幕远哥哥,你在这干什么呀? 萧慕远头都没抬,听声音就认出了这是谁,还有谁谁谁,捏泥人呢。 水草家的娃一下来了兴致,蹲了下来,你会捏吗? 不会。 …… 萧慕远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反问,你会吗? 水草家的娃一脸自豪,当然会了,你不知道吧,村里就我捏的泥人最好看了。 那行,萧慕远把手里的泥往水草家娃那一塞,你捏个我看看。 水草家娃低头唰唰几下,就捏出了个雏形,萧慕远一个劲喊丑,一群小屁孩跟着起哄,水草家娃手指头翻飞,跟翻花线似的,不多时就捏出了个栩栩如生的小老头,递给萧慕远看。 怎么样,我可不是吹牛。 萧慕远稀奇了,原来田里几块烂泥,真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么厉害,不如你教教我? 水草家娃正想答应,眼珠子却又滴溜溜一转,嬉笑道,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萧慕远这一听就知道这群兔崽子想榨他,我给你们炸面人,你教我捏泥人,怎么样? 水草家娃把头一点,事儿就算成交了。 幕远哥哥你想我教你捏什么? 盛阳你会捏吗? …… 第六十六章 水草家娃必然是不会的,萧慕远嘿嘿一笑,念了句真笨。 水草家娃自然不服气,你也不会捏,别光笑话我! 萧慕远洋洋得意道,谁说我不会? 那你捏个我看看。 行,看着。 萧慕远埋头搓了个圆滚的泥球,水草家娃就笑了,人的脑袋哪有这样的。 萧慕远将泥球往地上一放,手掌一拍,球立马摊成了块饼。 …… 萧慕远又搓了两粒黄豆大小的泥,安在那泥饼上,就是俩眼睛。 水草家娃已然找不着话说了。 萧慕远跟着又折了截干草,往泥饼面上画了个弯弯的弧,得了,嘴也有了。 水草家的娃忍不住了,盛阳哥哥哪有这么丑。 什么呀他就长这样。 一点都不像。 嘿你说不像就不像? 不信你拿去给盛阳哥哥看,问他,看他觉得像不!太丑了这个。 萧慕远没理他,又搓了几段泥,揉了块条状的当身子,接上四段泥腿,完了小心翼翼把泥人从地面上抠起来,找了块石头放着晒太阳。 水草家的娃实在不忍心多看那泥人一眼。 他觉得盛阳真是太可怜了。 萧慕远一瞅水草家娃那副嫌弃的脸就不乐意,我捏的盛阳,又没捏你,你苦大仇深个什么劲? 幕远哥哥,你这么会捏,怎么不捏个你? 萧慕远就知道他得这么问,下巴一抬,满是自信,太俊了,别说我这种神手,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泥匠也捏不出我。 水草家娃莫名觉着胃里有点儿难受。 幕远哥哥,就你这样还叫神手? 那可不。 那你敢不敢让盛阳哥哥看看你把他捏成啥样了。 有什么不敢的。 他要说不像呢? 他敢?! 不是,我觉得咱们得打个赌。 萧慕远一听,来兴致了,打赌?打什么赌? 水草家娃眼珠一转,来了计策,盛阳哥哥要是说不像,那你就给我们蒸一笼窝窝头,怎么样? 嘿好小子,敢情还惦记上我家的馒头了,行,小事一桩。 水草家娃一看萧慕远答应得这么爽快,高兴坏了,那就说定了啊,走,找盛阳哥哥去。 诶诶诶,别急别急,那如果他说像呢? 就这他还能说像啊? 别打岔,打赌哪有只论赢不论输的,你要是输了你怎么办? 水草家娃不以为意摆了摆手,说道,那我就让你踢一下屁股。 萧慕远不屑了,踢屁股有什么好玩的,我这可赌了一笼窝头呢,你的屁股顶什么用啊,能有窝头值钱啊。 那你想要什么? 萧慕远嘿嘿一笑,那你就把你那袋子糖给我。 水草家娃一怔,没明白,糖?什么糖? 别装傻,昨儿你奶奶给你的那袋。 嘿这你都知道啊? 我都看见了能不知道?那是花生酥吧? 是啊。 嘿,我就好这口,赌不赌? 水草家娃回头又看了眼石头上的泥人盛阳,打心底里是觉着十拿九稳的,顿时响亮应了声,赌! 那行我先回去做饭。 诶你就这么走了啊? 废话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一会我送饭你跟我去找他,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鬼斧天工的泥匠。 鬼斧天工是什么意思? …… 盛阳抬头瞧了眼天色,心里一掐时间,肚子有些空了。 铁柱子正喝着水,见盛阳也停了,笑道,你也饿了吧。 盛阳点点头就算作答,回身取来水袋,又从布袋里将今早萧慕远备的糯米糕拿了出来。 铁柱子一看,他居然还有储粮,顿时有些好奇,这哪儿来的? 盛阳递了两块给他,低声一笑,他给做的。 铁柱子一听,还能不知道这个他指的谁。 嘿,那这多不好意思,给你做的你还给我。 盛阳把兜底一亮,铁柱子对着那大半兜的糯米糕一怔。 看不出来啊,小兄弟还挺疼人,这哪是点心啊,这都能当饭了。 盛阳但笑不语。 铁柱子咬了一口手里的糯米糕,入口香软,清甜润喉,带着淡淡的香气,齿间回味不绝。 小兄弟手艺真是好!这可比桂香家做的好吃多了。 盛阳心里舒坦,一转眼就啃了好几个,正准备接着填肚子,视线一撇,发现来路有个人影。 就是隔着一片稻田,他也知道来的是不是萧慕远。 盛阳把刚拿出来的糯米糕往嘴里一塞,鼓着个腮帮子把布袋系上。 铁柱子几时见过盛阳这幅模样,以往在他眼里,盛阳身上始终有这股与这村里大相径庭的气度,他是粗人,没见过啥是贵气逼人,但是盛阳往村里人群一站就是个出类拔萃的,显眼又特别,一举一动都没村里人的随性与大大咧咧,或者说。 没有寻常人的那份洒脱。 并非是说盛阳端着架子,只是铁柱子从没见过盛阳有朝一日也像他一样,卷着裤腿,站在泥田里,一手的茧子,饿着肚子等饭。 等着自己的至亲来送饭。 连把嘴里糯米糕咽下去都顾不上了。 他其实可以把糕再放回去的。 铁柱子忍不住就笑。 盛阳这是喜欢那糯米糕呢。 还是萧慕远。 萧慕远把泥人往盛阳面前一放。 盛阳漫不经心瞄了眼,没理会,认真吃饭。 跟在萧慕远身后的水草家娃忙不迭蹦出来,指着地上那泥人道,盛阳哥哥,这是你。 …… 盛阳一噎,连饭都忘了嚼,盯着地上那块泥饼不像泥饼泥人不像泥人的东西,半晌说不出话。 水草家娃得意坏了,道,看吧,我就说不像,一笼窝窝头,可别赖账。 萧慕远回头瞪他,急什么,他都没说话,你怎么知道他说不像。 这还用他说啊,看眼神都知道了。 嗨哟你一小毛头还会看眼神,那你告诉我你看出什么眼神了? 反正我肯定是赢了。 萧慕远哪能让一几岁小儿给激了,揣的是十二万分不服气,抓着泥人就问盛阳,你觉得这个像你不? …… 盛阳欲言又止。 说话,别光知道吃。 盛阳心想他还宁愿不吃了都。 水草家娃来打了个岔,盛阳哥哥,你也觉得不像是吧,我就说了,这个太丑了。 萧慕远不乐意了,谁丑? 泥人啊。 那你就变着相说盛阳丑。 嘿幕远哥哥你倒比我还理直气壮诶。 盛阳又看了眼萧慕远手里的泥人,心里是将萧慕远上上下下剖了千百遍,歪鼻子扁脑袋都算了,四肢不全算怎么回事。 再一瞥水草家的娃,小脸天真烂漫成竹在胸。 盛阳把饭咽下,突然觉着有些艰难。 盛阳你怎么不说话? …… 盛阳往嘴里夹了块肉,抬眼看他,说实话? 那还用问肯定是实话。 盛阳瞟一眼水草家娃,嚼几下嘴里的肉,香气四溢。 像。 第六十七章 水草家娃攥着那袋花生酥死死不肯松手,萧慕远朝指尖一呵气,往他腋下一挠。 水草家的娃立马就松了手,一脸不甘不愿。 萧慕远当他面从袋里拆了块塞嘴里,含糊不清说着话,愿赌服输,你不乐意个什么劲? 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 你们两个一定是串通好的!为了我的糖…… 嘿你这话说的,你今儿找我的时候,我不就直接回家做饭了,你还呆我家门口等我做完饭跟我一块送的饭,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串通了? 水草家还是觉着这实在太不可思议,那么丑的东西……盛阳怎么就偏偏说像呢?! 这里边一定有问题。 可是有什么问题,他又说不出来,萧慕远也没撒谎,他确实从头到尾都跟着萧慕远,片刻没走开,午饭都是在萧慕远那蹭的,别说跟盛阳串通,就是见都没见过盛阳。 水草家娃是真闹不明白。 萧慕远揣了几块花生酥在兜里,准备带去给盛阳。 水草家娃眼睁睁看他将剩下的藏柜子里,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一口一个幕远哥哥,叫得可甜。 萧慕远给叫出了身鸡皮疙瘩,没辙,回屋多拿了两块,往他手里一塞。 拿去拿去。 我就知道幕远哥哥是好人! 那当然,我不好天下就没好人了。 水草家娃跟萧慕远猴急拆花生酥的德性一样一样的,俩人塞了老大俩腮帮子一溜烟又窜回了地里。 临黄昏,铁柱子喊着收工收工,盛阳抬眼一瞧,家家户户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这才直起身子,擦了把汗,上了田埂。 萧慕远摸摸布袋,半兜子糯米糕已经给吃光了,心里头甚喜,抓着水袋就给盛阳解渴。 盛阳看着面前收成了近一半的稻田,心里琢磨明天再忙一天差不多就该完事儿了,冷不丁嘴角让人一撬,下一刻就给塞了块东西进来。 甜的。 萧慕远掰着手里的花生酥,嘻嘻笑道,香吧? 盛阳摇摇头说太甜。 萧慕远有些不可思议,往自己嘴里也塞了块,怎么会,刚刚好啊。 盛阳朝他看了两眼,盯着他总不消停的腮帮,思绪几番辗转,一伸手,你过来。 萧慕远乖乖顺顺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怎么了? 盛阳瞅了眼铁柱子,他正低着头收拾散落在田埂的稻谷,夕阳西下,红霞满天,邻里乡亲都在都往家赶,归家的雀跃充斥着一整片天空,生动得叫人心间一化。 萧慕远一脸疑惑地瞧他,盛阳定定看了他一会,冷不丁凑过去,往他嘴角一亲。 萧慕远一愣。 盛阳无声一笑,太甜,解个口。 萧慕远反应过来时脸已经能渗血了。 盛阳心想真难得,萧慕远这厮还能有皮薄的时候。 萧慕远抓着水袋往盛阳手里塞,结结巴巴说着话,解、解口就喝、喝水吧。 萧慕远打心底里觉着害臊的,他长这么大,还没让谁这么偷袭过,偷就偷吧,也不是甚大事,这要在以前他准不当回事,可这谁偷不好,偏得是盛阳。 措手不及都难以言说萧慕远的心情。 还有点小欢喜。 萧慕远是让自个儿这心思寒碜到了。 他只是做盛阳媳妇,怎么还真成小媳妇样了。 收拾妥当,这就回家,萧慕远走在前边,盛阳冷不丁想起了什么,回身开始找。 萧慕远走了几步发现盛阳没跟上来,有些奇怪,扭头一看。 盛阳蹲田埂石头边上抠泥人,晒了一下午,都成干了。 萧慕远心里一动,先前那点小欢喜这一刻化成了一滩,整颗心都给浇热了。 小媳妇就小媳妇吧。 只要对象是盛阳,那就行了。 一连在田里边呆了两天,路过铁柱子他娘的房间时往里边的镜子里瞥了眼,萧慕远都觉着自个儿黑了一圈。 太阳毒辣辣的,暑气难消,萧慕远一回头买了些凉草,赶着烧给盛阳消暑。 盛阳跟着铁柱子忙完收割的茬,只觉腰背酸疼,难以抑止。 原以为睡个两天就能好了,没想过了四五天都没缓过劲来,别的倒没甚不妥,就是那腰疼痛难忍,犹如针扎。 盛阳头一回趴床上不能动弹。 萧慕远从铁柱子家拿了瓶药酒,一下一下给盛阳推。 盛阳趴着,生不如死。 萧慕远这手法一定是来报复他的。 盛阳你好点没有? …… 铁柱子说因为你第一次收割,还不习惯,又一口气帮忙割了那么多,身体一时半会受不了,所以才会这样,不是什么大病。 …… 是不是很疼啊? …… 没事我给你推推就好了。 盛阳忍不住了,开了腔,你…… 什么? 恨我吗。 萧慕远大感意外,怎么会这么问,没事我恨你干什么。 那……轻点。 …… 盛阳在床上连着趴了三天,萧慕远一个人忙里忙外,挑水抱柴,做饭洗衣,天天睡前跟盛阳念叨,念叨什么呢。 盛阳,你怎么还不好,快好起来干活去啊。 盛阳一转脸换个面向,懒得理他。 萧慕远照旧往手心里倒药酒,贴盛阳椎骨上推推揉揉,问着有没有好一点。 盛阳只说预计明天就能下地,萧慕远立马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这么多天了,总算好了,我还以为你得在床上过一个月。 盛阳回头看他,眼睛一眯,萧慕远的脸在视线里显得有些欠揍。 你若能养我一个月,那我在床上过也无妨。 那可不行,哪有让媳妇养你的道理。 盛阳冷不丁就起了身疙瘩。 萧慕远还真不害臊,媳妇长媳妇短,一点都不避讳,比自个儿还超然。 萧慕远给盛阳推完骨头,出房门洗干净手折回来,说着他今天浇菜,发现刺瓜都长出来了,细细小小的一条。 盛阳翻了个身,道他明儿起了就去下肥料。 萧慕远爬上床,打盛阳身上跨过去,盛阳拿眼角看他,看着他形若修竹,一张脸的轮廓在灯光里格外柔软,没说话,趁他落脚那一际伸手一抓。 萧慕远险些没站稳,低头瞅了眼,你做什么? 盛阳半张脸埋在软枕里,就露着个眼睛和鼻梁,萧慕远却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一股子与刚才不同的情愫。 萧慕远大概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他也是男人,怎会看不懂这种眼神。 盛阳就只有这种时候看起来柔情百转,脉脉含情。 萧慕远蓦地就有种快感。 盛阳的求欢总让他感觉自个儿回到了龙椅上,那种得意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了的。 你怎么了?又疼了? 盛阳对萧慕远的明知故问不予理睬,视线往他脚上一放,盯着他露出来的脚踝,手心从他脚背摸上去,一路上了小腿。 养瘦了。 盛阳忍不住捏了捏,萧慕远嗷一嗓子,你掐我干什么?! 盛阳没理他,捏完就揉,揉揉揉半天,一言不发。 萧慕远实在看不过眼了。 他这太监可比皇帝还着急上火。 萧慕远一抽腿,就把盛阳的手躲了开,盛阳也不恼,趴原地就这么朝他看。 萧慕远突然就想乐,盛阳皮还挺薄。 盛阳,你还得明天才能下地,腰都没好。 盛阳一听,缓缓换了个姿势,面朝房梁,……你坐上来。 萧慕远这下真乐了,板着盛阳脑袋朝他嘴上就是一亲。 盛阳正求着,哪会闪躲,将他整个人往怀里一扣,两相厮磨,呼吸立马就重了,呵出来的气儿都是翻滚的情欲,能烫人脸能挠人心。 盛夏的夜晚满是蛙叫虫鸣,透着未关紧的小窗缝钻进来,别有一番安逸。 萧慕远骑坐在盛阳身上,上上下下地动,爽利不已,盛阳在底下让萧慕远扭得带劲,四肢百骸都有快意,脸上哪还有平日里的冷静,偶尔几句呻吟比起萧慕远还来得沉溺。 情到浓时方恨力少,兴到头上,盛阳稍稍直起身子,抓着萧慕远的腰身狠狠一捅。 萧慕远给捅到了软肋,嘎一声连气儿都岔了,身子一软,直直就朝盛阳摊了下来。 盛阳没设防,毫无倚靠的后背直直撞上了床头,啪一声打腰背处传来了动静。 得,又得接着躺了。 第六十八章 萧慕远蹲田沟里对着瓜架上刚结出来没多久的刺瓜发愣,铁柱子打那经过,问他作甚,萧慕远指了指脚边的那袋肥料。 铁柱子放下锄头过来,十分稀奇,萧慕远这人什么时候还管起田里的活儿了,天上要下红雨了啊。 盛阳兄弟呢?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没好吧,盛阳兄弟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差呀。 萧慕远一听问起盛阳,脸一红,自是不敢说实话,他是好了,可是腰又闪了。 啊?闪了? 是啊。 这么倒霉…… 萧慕远点点头,说要不他能一个人来田里干活?除了浇菜哪回活计不都是盛阳包走了。 铁柱子一听在理,又问萧慕远懂下肥吗。 萧慕远老实地摇了摇头。 铁柱子抬眼瞧了瞧天,说这几天估计就要下大雨了,这会下肥料都没啥用,雨水一下全给冲走了。 萧慕远啊了一声,面露难色,那怎么办啊,盛阳说就得在结瓜的时候下肥料,要不长不大。 嘿,他倒是把这些学得像模像样,没事,等雨快下完了的时候再来弄,正好最后那点雨水能湿肥,润润土,事半功倍呢。 真的吗? 那可不,我种那么多年菜,还能唬你不成。 哎那太好了,这几天下雨我就可以不用干活了,盛阳也能恢复了! …… 铁柱子心想,估计全村里也就盛阳纳得住萧慕远了。 夏季雷雨来得频,去得也快,几天时间里就下了好几场,刮风闪电打雷一样不落。 萧慕远窝家里好吃好睡了几天,天天在那折腾铁柱子给的那袋子新米,盛阳起初还会说他不务正业成天只知道混吃等死,回头萧慕远把玉米粥一端,搁盛阳面前喂他几口,盛阳就此不再提及。 盛阳心想,他真不是因为萧慕远做饭好吃才纵容他。 民以食为天,多吃几口又何妨。 其实萧慕远也并非不误正事,趁这几天下雨,空气舒爽,天天坐灶台前使盛阳给买的那口鏊子,方子看了一张又一张,东西做了一笼又一笼,忙得不可开交。 盛阳可高兴了。 萧慕远总觉得做出来的点心不太好吃,一股脑全塞给了盛阳,盛阳一尝,味儿他觉着不错,照单全收。 萧慕远不是头一回嫌弃盛阳口味要求太低。 盛阳不是头一回觉着萧慕远口味要求太高。 五谷杂粮,能觉得好吃就行,为何一定要非常好吃才行呢。 这是盛阳所不能理解的。 但是有的吃,何须理会那么多,短短几日萧慕远都觉着盛阳吃壮了一圈。 琢磨了好几日,萧慕远连觉都不睡了,盛阳躺床上寻思这些天用出去的东西,光是面粉就去了一袋,再往深了想,脑筋一疼,翻个身,一样睡不着。 盛阳开始问自个儿,给萧慕远买鏊子是对还是错。 雨水淅淅沥沥又磨了两天,将尽的那天盛阳独自一人下了地,拎着肥料蹲瓜架前瞧了一会。 刺瓜都长出来了,挂在藤上各个角落,细小青翠,十分讨喜。 盛阳在瓜藤根旁掏了俩坑,将肥料倒进去,又盖上。 小雨落在斗笠上的动静听起来有些嘈杂,盛阳一一给瓜施了肥,嗅了一肺新鲜的空气,还带点泥土湿润的味道。 天色依然暗沈,风一吹叫人浑身泛凉,盛阳抬头瞥了眼厚重未稀的云层,想到家里还在折腾的萧慕远,冷不丁就有了阵暖意。 人真是奇妙。 有牵挂,就有烦恼,期望,担心,忧愁,希望,失望。 而牵挂只要有哪怕一点点的好。 却能抚平所有不安的情绪。 要说遇到萧慕远是个劫难,那他还真是命中注定有此浩劫。 你看,命都让他遇见萧慕远。 盛阳还出神的当口,冷不丁身后多了个人,斗笠上的动静也停了,抬头一看,顶头一片伞。 萧慕远举着伞低头看他,你干什么呢? 盛阳心里念了句说曹操曹操到,没说话,站起身问萧慕远来这作甚。 萧慕远将左手亮出来,嘿嘿一笑。 盛阳一瞅,一小巧精致的食篮,也不知道萧慕远哪儿弄来的。 萧慕远将篮子往盛阳手里一递,拿着。 …… 我可算都弄明白了,你先吃,家里还好多。 盛阳打开篮子一看,萧慕远忙不迭又补上,上边是酥油饼,下边是糖糕,包你吃一个想两个,没完没了。 盛阳有些好笑,抬眼瞄萧慕远,当他的面拿起块酥油饼,咬了一口。 皮脆,油香,馅酥,盛阳精神都好了一倍。 他真是……没看错萧慕远。 萧慕远一瞧盛阳那德性就知道他是觉着好吃了,只是倒也没问出口,就等盛阳自己说。 盛阳在那吃了一会,就快把底下的糖糕都扫干净了,意犹未尽。 还……不错。 只是不错? 恩,能登大雅之堂了。 你意思我可以开张点心铺了? 盛阳定定地看着他,琢磨兜里的银子得往外流多少。 萧慕远这厮心无定性,又好玩,处事待物的热度能有三天不退就是烧香求来的了,铁定不能真盘一家铺子来开,估计没个几天就该关门了,他纵是再由着萧慕远,这档子事也不能当玩笑来开,白花花的银子呢这是。 依他之见,铺子是不用开了,直接搁家里头卖就行,东西好吃,价钱又便宜,一传十十传百,不愁没生意,都是邻里乡亲,就是平日里捧个场都不至于门庭清冷。 再者他也不指望萧慕远靠这挣钱养家,权当给萧慕远一点差事忙活,不至于成天到处跑,真有挣些银两萧慕远自己留着便是,也无需交给自己,如此一来萧慕远高兴,自然不会懈怠,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盛阳把心思那么一说,萧慕远闻言,觉着有理,开铺子他成天就得呆铺子里忙活,那可太累了,不好玩,反正点心这东西,在哪做都是做,不一定非得在铺子里才能弄出来,何必多花钱搞个铺子来绑着自己。 由此可见,盛阳是要比自己聪明点的。 盛阳见他不反对,顺道将自己的要求一提。 糯米糕……就别拿出来卖了。 啊? 我说糯米糕。 我是问为什么。 …… 盛阳欲言又止,想了想不知如何开口,这太矫情了,他实在难以启齿。 萧慕远不明所以看着他,半天没听盛阳说出句话,有些焦躁,你倒是说话,跟哑巴似的看得我心烦。 盛阳想想,还是没理清楚该怎么说,含糊半天就来了句,那个好吃些…… 啊? 那个……好吃。 …… 萧慕远翻了个白眼。 他总算听懂了。 那个好吃,我不拿出来卖,我就做给你吃,天天做,你高兴没有? 盛阳的心思冷不丁让萧慕远大咧咧说出来,一愣,反倒恼了,净会胡说八道。 萧慕远对他这幅口是心非的模样早是见怪不怪,挥挥手道,这要是在冬天,你下地,可得冻死你,带一袋热乎乎的糯米糕,难道你不高兴? 南方寒冬阴冷,只怕一出门就凉了。 啊?这里也是南方啊? …… 萧慕远着实意外,那冬天不就没法下雪了? 盛阳瞥他,他要没记错,萧慕远的国土也是在南边,照说冬天也不会下雪才是,你喜欢看雪? 我还没见过雪呢。 盛阳心中一动,以往他所住的地儿就在北方,年年冬天白雪能有好几尺厚。 冬天我带你去京城。 啊? 萧慕远回头看他,一愣。 盛阳朝着他笑,雨水仿佛停在了伞下。 你不是想看雪? 第六十九章 萧慕远眨巴两下眼,愣愣一问,去看雪? 盛阳没说话,只点了个头。 萧慕远这才信了,真的啊? 嗯。 这可你说的啊,到时候不能反悔。 说一不二。 萧慕远高兴得有牙没眼了,光会嘿嘿嘿在那笑。 他长这么大,是真没见过雪长什么样子,只在书上看过字,听太傅说过轮廓,说像鹅毛一样,轻飘飘,白茫茫的,漂亮极了。 想来也是可惜,当初他若能出宫闯荡闯荡,兴许也不会到死都没见过。 只是世间哪有后悔药能吃。 盛阳,听起来你好像看过雪。 恩。 你以前住在北方啊? 恩。 萧慕远陡然发现时至今日,他对盛阳的了解其实相当淡薄。 他甚至不知道以前盛阳身在何处,做些什么,有哪些亲人,更不要说盛阳为何会出现在这小村庄里。 可转念一想,自个儿也跟盛阳差不离,盛阳除了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爹娘健在与否,其余的一无所知。 萧慕远打心底里觉着不可思议。 就这么两个人,居然凑一块过日子了。 天意还是缘分。 思及此处,萧慕远忍不住开始有些踌躇。 关于过去,他是不是该跟盛阳说说实话呢? 盛阳平日就常念叨,最不喜有人骗他,虽说自个儿算不上骗,可总归也是没说实话。 萧慕远一点没忘当初不过是为了自己姓萧而非慕一茬,盛阳发的那通脾气。 两个人朝夕相处,又结了夫妻,理应相互坦诚,尽管盛阳也只字未提他的从前。 萧慕远想啊,两人既是结了夫妻,交互是彼此都需要的,凡事不能总等盛阳先做了,自个儿再来回应。 没准他坦白了,盛阳大受感动,自然也就说说他的事情。 就是不说,那又何妨,两人要凑一块过的是往后,而非从前,自个儿是连生死都尝过的人,又怎会钻这牛角尖。 萧慕远承认自个儿还有点私心。 他想让盛阳多知道他一点,多了解他一点,然后。 多喜欢他一点。 萧慕远压根忘了个问题。 关于他的身份,盛阳信吗? 这份心思萧慕远算是先埋下了,慢慢琢磨,寻思找个恰当的时机恰当的场合跟盛阳提提,除了前头那些想法,他还为一桩茬。 震震盛阳! 铁柱子在尝过萧慕远大功告成的那些点心之后,大么指半天没放下来。 小兄弟,你真是个人才! 那可不。 我就没见过能比你还会做这玩意的男人。 那可不。 不如你也教我一点,以后我要有媳妇,我做给她吃。 那可不……行。 萧慕远调子一抬,十分自信,你学不会的,我这么聪明的人才有这天赋。 铁柱子咽着最后一块糖糕,忙不迭问,那我找你买总行? 那多见外,送你都行。 铁柱子连连摆手,这可不好,亲兄弟都还明算账呢,老白吃你的我可也过意不去,你别不好意思,就照价卖给我就是了,我带点回去给我娘,她可喜欢吃这些甜的,你这味道跟镇上那些人做的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铁柱子认真想想,说不清,也说不明白,他只觉得萧慕远手里做出来的东西,总比别人家的好吃,这种差异其实并不明显,甚至微妙得需要分外注意才能发现,但是只要是萧慕远端上来的,总能让人吃得满心欢喜。 他完全能明白为什么大半兜的糯米糕盛阳一个人就能吃干净。 你要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好吃,嘿嘿。 铁柱子把萧慕远做剩下的带回家,逢人来家里坐坐就端出来,萧慕远会做小点心的事就算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开了,村里人一个两个充满了好奇,接二连三开始有人上门问萧慕远买点回去尝尝,这一尝,了不得了,确实不一般,小小的村庄顿时炸开了锅。 鹭陵村地儿不大,可人却不少,热热闹闹也有百来户人家,和邻村又挨得近,时常的一小村子里能有俩村子的闹腾,美中不足的就是离镇上远了点,逢年过节村里都有烧香礼佛的习俗,糕点果品都是必备,村里也并非没人做,只是比起镇上的总归逊色许多,如今萧慕远这手艺一出,可让村里人高兴坏了。 比起镇上的糕点既然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可省去了许多麻烦,不说礼佛之需,就是平日里嘴馋想吃点儿,也不必大老远跑镇上还是拖人捎带。 一来二去,萧慕远真就没那闲工夫瞎跑了,一心做起了这行小买卖,每日说不上忙,充充实实本本分分,钱袋里也终于不用再空着,买个肉包都比往常出手大方。 萧慕远打心底里庆幸,他在这个世上,遇到了盛阳。 盛阳对这结果甚是欣慰,萧慕远还是有救的,至少他想干的事,他真就一头扎进去了。 除此之外,盛阳比起萧慕远那可更高兴。 萧慕远纵是卖了再多的糕饼,唯独不卖糯米糕。 铁柱子问为啥,萧慕远也只嘿嘿一笑,摇头说保密,直把铁柱子渗出身鸡皮。 盛阳每回要逢上跟铁柱子凑一起干活,必定亮出半兜子糯米糕分他几块。 铁柱子发现跟萧慕远呆久了,盛阳都变得幼稚了。 不就几糯米糕吗,显摆什么呢。 欺负他没讨媳妇呀! 他要绝交。 日子这么过,瓜藤上的刺瓜跟着越长越大,终得以收成的时候萧慕远马不停蹄就全摘篮子里,咧着个笑脸就去找盛阳。 盛阳刚背柴回来,正洗脸,一回头看见萧慕远,措手不及。 盛阳你快看,咱们这瓜长得可大了。 盛阳一汗巾糊他脸上,给擦了把汗。 萧慕远这幅嘴脸看起来还是傻乎乎的,比小屁孩还不如。 可也没办法了,千好万好,不如自家媳妇好。 老一辈说的话都是有见地的。 盛阳给瓜去了皮,刮成了丝,倒了糖和醋,盖上盖子使劲摇了摇。 萧慕远张着嘴目瞪口呆。 他发现这么久了,他什么都能理解盛阳,唯独在口味上,始终没明白过。 盛阳把糖醋摇匀了,掀开盖子,一股酸味迎面扑来,嗅一口神清气爽,夹了几根往嘴里送,果然清凉消暑。 萧慕远见他吃得香,没忍住,也夹了口。 萧慕远吃一口吐了。 不好吃? 废话,好吃我能让你一个人吃啊。 盛阳把碗底留下来的醋都喝干了,意犹未尽。 萧慕远一看他那神情就不懂,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还能一脸享受。 他得救救盛阳。 晚上萧慕远削了些肉,抽了根瓜,剖成两半切成片,把盆里泡着水的豆腐捞出来,横竖十几刀,一做就是锅热乎乎的汤,清淡怡人。 盛阳嫌烫,搁着没动。 萧慕远心有不甘,舀了勺呼呼直吹。 盛阳擦着脸上让他吹溅起来的汤水,没说话,躺屋门前铺的那长条石凳看着夜空。 满天繁星。 别吹了。 不吹烫啊你又不吃。 说说话。 说什么? 都行。 萧慕远的动作就停下了,直勾勾看着盛阳,冷不丁就勾起了之前的心思。 那我就说了啊…… 第七十章 盛阳抬眼瞄他,等着他说。 萧慕远让他瞧得喉咙发堵,突然有些口干,不知从何说起,低头喝了口汤。 …… 盛阳你不好奇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盛阳一听,大概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面上是不惊不动,不答反问,那你呢? 什么? 你不好奇我? …… 萧慕远认真想想,盛阳是没说错,他确实好奇,只是从没想过要问。 我当然好奇。 盛阳躺那没移开视线,萧慕远给他吹汤的姿态笨拙又生疏,一看就知道生平头一回干这差事。 为何不问。 萧慕远又喝了口,盛阳默然。 这有什么好问的,我问你就肯说吗?不可能吧…… …… 再说了,你高兴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告诉我了,我早知道晚知道,没什么区别啊。 盛阳一想也是,萧慕远还挺开窍,知道琢磨这些心思了,遂起了作弄的心思,一本正经装腔作势,神神秘秘道,我以前是个穷凶极恶的人。 萧慕远还喝得欢的姿态果不然立马就没有了,嘴上还叼着的瓜都没顾得上咽,小心翼翼扭过头看着盛阳。 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 有多穷凶极恶? 坑蒙拐骗,杀人越货。 …… 萧慕远没发现嘴里的瓜都掉了,粘衣襟上湿了块布料。 盛阳伸手给他掸掸,没说话。 萧慕远愣愣地盯了他半天,许久才回过神。 那、那现在呢? 什么? 改邪归正没? 盛阳一怔,没想他会这么问,怔完了有些好笑,萧慕远纵是比起最初有所改变,呆傻倒是一点没变。 改又如何,不改当如何? 萧慕远闻言,呆了好一会,心中天人交战。 盛阳见他一脸哀怨,似有忧愁万千,几经辗转,又化成一副坚决果断的模样。 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 盛阳哪能听不见他这声嘀咕,心下是给逗乐了,没敢让萧慕远知道。 萧慕远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有那么一瞬盛阳也想同萧慕远说说自己的事情,只是转念一想,既然萧慕远这会没问,他也不必着急说。 想想也并非是什么喜事,知道又能如何呢。 萧慕远放下碗,凑近了,抓着盛阳的手腕一本正经道,但是我告诉你,你跟了我就不能再作恶了知道吗,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但是现在你不能是个坏人。 盛阳给他抓疼了,依然面不改色,不是你说嫁鸡随鸡。 话是那样说,但是我不能看着你执迷不悟,我得救你,要是别人我才懒得管。 盛阳让他说得心中一动,丝丝缕缕甜味在心头,怎么救? 萧慕远一副小事一桩的模样,大手一挥,这还不简单,跟着我做个好人就行了啊。 盛阳忍不住就笑,你是好人? 我怎么不是?! 恕我寡闻,此时此刻才听说。 你…… 盛阳觉着自个儿这笑是停不下了,一翻身坐起来,将萧慕远拉至身旁坐下。 风轻云淡,星光灿烂。 盛阳长久以来头一回提了话头,娓娓道来。 他说他家中有兄弟四个,姐妹六个,他排老九。生母早亡,自小在大房那长大。 他说他父亲很疼爱他,常在众人面前言子女当中属他最像自个儿。 萧慕远问,你爹也三妻四妾啊? 盛阳恩了一声。 那你不在亲娘手里长大,大房对你肯定不好。 盛阳笑笑说了句那倒未必,并非大房生来就心肠歹毒,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些事情一旦同自己的亲儿扯上了干系,总归是护不到他的。 萧慕远觉着自个儿好像没懂,又好像懂了一点。 不懂的有很多,懂的是。 盛阳小时候一定很不开心。 盛阳道他原不会流落至此,只是当时家中出了大事,叫他心中难以释怀,也难以存活。 他说他从小就有个愿望,有朝一日离开那个家,寻一处僻静的小山林,盖座小屋,种点花草,富贵不求,荣辱不需,一个人安静地活着。 这是他一做就是二十多年的美梦。 萧慕远听得一愣一愣的,盛阳在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温软得不像平日,就像一眼暖和的泉水。 萧慕远从未见过这样的盛阳。 在那一刻萧慕远才有些明白,为什么盛阳当初看起来难以近人,冷面无情。 他一定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你说你家中出了大事,是怎么了? 盛阳似是被提及痛处,沉默良久。 萧慕远不敢追问,也不敢说话,低头搓起了盛阳的手。 搓那些全长盛阳手上自个儿一个都没有的发硬的茧。 盛阳终于开腔了,他说。 我父亲病故,去世前将家业留给了我继承。 萧慕远扭头看他,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盛阳让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得一怔,随即轻声一笑,算是吧。 萧慕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知道了,肯定是他们不服气,挤兑你。 盛阳想想萧慕远这么说也不算错,手足相残,至亲反目,他在当时都曾预料过,只是到最后终归遗憾。 他不能多活几年。 活到他心愿达成的那一年。 盛阳说当初他们一同去了围场打猎,兵分几路,他遇上了一头前所未见的吊睛猛虎,凶残狂暴,敏捷异常,直至箭囊空了居然一发未中,咬死了所有随从,惊险万分,若非他有两下拳脚,只怕就此命丧黄泉。 只是祸不单行,那白虎惊了汗血,正欲脱离的当口被丢下了马背,汗血扬蹄而去,盛阳犹入绝境,只得凭轻功在树上藏匿,不想那畜生两三下功夫蹭蹭跟着爬了上来,张着血盆大口,呼啸而来。 盛阳迫于无奈,既不能藏,更不敢落地,踩着树枝在林间树梢穿梭,只是这虎说来也怪,平地追人竟比风还快,四只虎爪健硕非凡,有力地很,所经之处尘土飞扬,活脱脱一怪物。 盛阳一向自认轻功不差,却被追得无法脱身,心下觉着不妙,几番思量,兵行险招。 盛阳改了方向,将白虎领向围场边界,那儿有处悬崖,崖深万丈。 白虎浑然不觉,只知追着盛阳跑,爪子谑谑生风,见盛阳突然停下脚步,立于前方,喘着粗气,顿时精神抖擞,咆哮着朝盛阳而去。 盛阳领着白虎兜兜转转,耗去它所有耐性,待它狂性发作,似流星闪电奔来,一个凌空摘星,离了地面,崖边寸草不生,唯有一棵枯树摇摇欲坠。 轻功还需借力,盛阳姑且立于树梢,静观其变。 白虎未料盛阳陡然在面前消失,狂奔的势头已然收不住,直直朝那悬崖冲了出去。 盛阳松了口气,以为就此脱身,不料这畜生笨是笨,却跟人似的有心眼,临死都不忘拉个垫背,虎尾一扫,气劲十足。 盛阳只觉脚下踩空了,枯树啪一声断成了两截,就剩个光秃秃的树桩,他还来不及回神,便朝着万丈深崖栽了下去。 盛阳没敢说,他醒来的那一瞬,真就以为萧慕远是那白虎化身。 第七十一章 萧慕远让盛阳这通故事说得一愣一愣的,都听呆了,那、那然后呢?你就这么掉下去了? 盛阳可不就想看他这幅呆呆傻傻不可思议的模样,道是掉下去不假,只是福大命大,没死。 那截老木卡在了峭壁的缝隙。 盛阳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抱着不敢松手,奈何时间已久,气力渐无,那点元气耗尽,到底没能爬上来,直直掉在了往外延伸的岩石上。 盛阳听见了自个儿后脑勺砸石面上的声音,随即世界变了色。 满目的血红。 萧慕远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出声打断,别说了。 盛阳当真不语,直直看向他。 萧慕远觉着胸口憋闷得厉害,胀得心头发疼。 他从没想过盛阳遭遇过这样的事情,那么多的凶险与危机在自己看来就像天上神仙一样遥远,他自小到大别说危险,就是肚子都没饿过,人间疾苦全都不懂,乍一听盛阳说起这些,直有千万难以言说的哀愁。 为盛阳有这样不好过的从前。 他已经不想在听那些过去,甚至开始后悔问起盛阳这些。 萧慕远觉着两个人能好好过以后的日子就行了,为什么非要知道这些呢。 盛阳旧事重提一定也很难过。 盛阳,咱们说说咱们什么时候去京城吧? 盛阳眼皮子眨两下,有些好笑,萧慕远这厮说讨厌讨厌,说让人喜欢也让人喜欢,真看不出他还会心疼人。 有媳妇可真是好。 入冬了就去。 那什么时候入冬? 盛阳就笑,现在才夏天呢。 那不是还得好久。 明天起你天天干活,日子过得久快了。 不用了其实现在就过得很快,我想没多久冬天就到了。 盛阳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跟着一掐。 萧慕远果不然嗷嗷直叫,盛阳瞧他那傻样瞧得满心喜欢,抑不住的高兴与窝心。 他遇上萧慕远是对的,上天待他并非不公。 萧慕远瞥见刚端出来的那碗汤,凉得差不多了,盛阳还一口未动。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吃了。 给我。 萧慕远暗笑盛阳中计,将那碗一夺,刚才给你你不吃,现在没了。 话完低头咕噜噜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把留碗底的瓜片细肉一并塞进了嘴里。 盛阳盯着他鼓得比蛤蟆嘴还大的两腮,越瞅越像铁柱子家后院那头猪,可还比那猪生动得多了。 他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呢。 幕远。 恩? 盛阳偏头朝他脸上一亲。 萧慕远一口气岔喉咙里,呛得一口都没咽下去。 隔天萧慕远接了桩生意,村长要娶儿媳妇,派的喜饼还没着落,在亲戚家尝了从萧慕远那买的杏仁酥,觉着不必镇上差,这就列了份清单,跟萧慕远商量来了。 萧慕远算了半天做完这些他能挣多少钱,乍一算挺多,仔细一算似乎更多,于是二话不说,眉开眼笑接了。 问多久来取,答最迟五天。 村长说那时间正好能赶上,高高兴兴回去了。 盛阳一回来就看见桌上摆了许多盘小巧精致的面团,整张桌都给占满了,有些不解,打萧慕远卖到现在他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萧慕远听见盛阳进来的动静,头都顾不上抬,吆喝盛阳进来帮忙烧火,他一个人忙不打过来。 盛阳把锄头放下,扯了块帕子,擦着手脸往灶台前一坐。 萧慕远忙得不可开交,盛阳问他话都没能顾上 灶上蒸笼正呼哧呼哧冒着热气,香味四溢,盛阳只懂闻糯米糕的味道,其余一窍不通,只知道香,什么香实在嗅不出来。 萧慕远忙前忙后张罗烙饼,盛阳闻着鏊子上飘过来的麻油香,肚子原就饿,此刻更是如坐针毡,压根坐不住。 萧慕远将做好的一些成品端到了外头,等着凉了包油纸里。 盛阳瞅着坑里的火一时半会灭不了,起身也跟了出去。 萧慕远正把一笼莲蓉糕放下,回身又去了厨房接着忙活。 盛阳肚子咕噜叫了声,盯着那笼热气腾腾的莲蓉糕蠢蠢欲动。 他吃一块……应该是无妨的吧。 盛阳瞥了眼厨房,觉着萧慕远一时半会出不来,又看了眼笼里的糕,心想这么多个,萧慕远肯定不知道他吃了一个。 这么一想顿时心安理得,伸手抓了块往嘴里送。 刚出锅的莲蓉糕松软香甜,入口细滑,莲蓉饱满不腻,盛阳忍不住多尝了块。 多吃一块,萧慕远肯定不会发现的。 一来二去,盛阳发现事情大了。 萧慕远一从厨房出来就看见盛阳站桌前发愣,正想问他怎么了,视线一瞄,桌上一空笼。 萧慕远呆了,随即炸了。 你干了什么好事?! …… 萧慕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全吃了? …… 萧慕远!一声把手里的饼搁凳子上,大步过来,抓起蒸笼又看了眼,当真空空如也,一个不剩。 萧慕远也沉默了。 他太小看盛阳了…… 盛阳其实也有些委屈,干活归来一口水都没得,更不要说饭,只是摸摸已经鼓了的肚子,又不敢委屈了。 萧慕远有火想发,一时半会又不知从何发起,半天憋出句,你就算吃好歹留一个啊! …… 盛阳小声说了句,饿的厉害。 萧慕远有火也没力气发作了,饿了你说啊,你说了我给你做饭啊。 看你忙。 …… 萧慕远是真想说,盛阳把莲蓉糕都吃光了,他更忙。 只是火憋了半天,似乎还真给憋回去了,想想他确实是忙昏了头,光顾着村长的生意,饭都忘了给盛阳备,昨儿还听盛阳说今早上去扛截木头回来劈柴,完了再去地里转转,松松土,这都大正午了,没饿趴下都是顶好的身体了。 这么一想萧慕远火气消得差不多了,念了句以后吃东西前问问他。 盛阳一听,不高兴了,碍于自个儿有错在先没说话,萧慕远却听见他嘴里竟然在嘀咕,嘀咕这不仁道,在自己家吃东西还得问。 萧慕远又气又好笑,又不好发脾气,蓦地想起自个儿光知道做,都没跟盛阳说清楚这些糕点用作何处,倒也不怪盛阳不明情况。 村长要娶儿媳妇了你知道吗? 恩。 这可是村长家的生意。 盛阳闻言,立马明白了,这些准是村长到时候想派的喜饼。 真相一明,盛阳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可害的萧慕远得再做一笼。 萧慕远却是不在意了,反问盛阳既然吃了,觉着味道怎样,好是不好,他头一回接这么大的生意,别一回头给搞砸了。 盛阳老实地点点头,道了句好吃。 那你还饿吗?还饿我给你做点东西,你先填填肚子吧。 盛阳正想说不饿,心里又有些惦记萧慕远做的饭菜,莲蓉糕再是好吃也抵不上一碗大米饭啊。 饿。 萧慕远心里满是不可思议,其实他只是随口问问…… 盛阳这食量可真够吓人。 萧慕远把手头的活计停下,抽空给盛阳简单炒了盆饭,丢了俩鸡蛋几根葱,爆了香的葱花油直把盛阳勾得食指大动。 盛阳坐灶台前一边看火一边吃,萧慕远照旧忙得满头大汗,时不时回头看盛阳几眼。 炊烟弥漫的厨房里只能瞧见盛阳埋头扒饭的动作,其他全看不见,厨房里静悄悄的,除了柴火烧得劈里啪啦,油锅滋滋作响,有那么一眼萧慕远突然心就软了,像是化成了棉花。 他可就喜欢看盛阳认真吃饭的样子。 就像能看见他往那一坐一吃,光阴一动一转,青丝到白头,地老天荒。 盛阳。 恩? 村长娶儿媳妇那天,你去凑热闹不? 盛阳嚼着饭细细一想。 你去,我便去。 萧慕远就乐了。 第七十二章 村长家的喜事从村头热闹到了村尾,喜糖撒了一路,成群结队的小儿嘻嘻闹闹跟着炸开了花。 新人站大院里拜天地,鞭炮劈里啪啦响个没完,乡亲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贺喜之声络绎不绝。 村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春风满面,忙前忙后招待。 萧慕远蹲不远处跟着看,手里抓个鸡腿一啃就是半天。 盛阳奇怪,问他怎么不去,他可记得村长请了萧慕远入席的。 不想去,人那么多,吵死我了,再说了,那桌上的东西肯定没我做的好吃。 …… 盛阳转身想回去睡个午觉,下午上一趟山。 萧慕远拉他,诶你就这么走了啊? 你既不去,那我呆着做什么? 哎你可真没情趣。 盛阳无言,萧慕远可真爱说笑,青天白日村长儿子娶妻,还能看出情趣来了。 萧慕远双眼直勾勾盯着村长家,心里既稀奇又有些触动,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旁人娶妻是什么光景,以往他收佳丽哪个不是轰轰烈烈风风光光将人带进门,可村长他儿子什么都没有,连个八抬大轿也没见着,办的不是珍馐宴,奏的不是名家小曲儿,地儿也不大,挤满着人还带一窝鸡鸭。 可是他们看起来是那么高兴。 太傅曾说,人这一生有四件大喜之事。 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 除了第一件,其他全是他不曾体会过的。 可同样都是喜,为什么村长儿子今天看起来,却和他当初坐拥后宫三千时的心情全然不一样呢。 村长儿子就像在一天里同时收获了四件喜事。 那份喜悦就快能溢到隔壁村了。 萧慕远想想有点懂,又有不懂。 只是懂与不懂萧慕远都不想再琢磨,他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份好奇。 倘若最初他非君非候,非富非贵,是否也会有这样一个人,纵然不喜欢他许多地方,但因为两人的心系在了一处,依然不撂下他,待着他好。 若有,会是谁。 萧慕远忍不住摇了两下头,暗道这念想着实奢侈。 他并非不清楚,莫问有或没有,答案都是一样的。 想他当初驾鹤,那些个伤心欲绝哭天喊地,却连眼角都没湿过的人。 一个一个,就像城里戏台上的角儿。 萧慕远在那时还不信所谓因果报应,时至今日细细一想,古人诚不我欺。 他既是薄情,又何以换人痴情。 太傅还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那会萧慕远哼哼唧唧说着他就是天,事到如今只觉这话当真不假。 上天收了他一条命,给了他一个盛阳。 神思辗转想到此处,萧慕远无声一笑,冷不丁发现身旁有人,下意识扭头去看。 盛阳顶着张看猴的脸一动不动瞧着他。 …… 萧慕远张嘴就问,你不是回去睡觉了? 是想走。 那你倒是走啊。 看你在这耍猴,挺有趣。 哪来的猴子? 盛阳伸手指在萧慕远鼻尖,不就是你。 萧慕远啪一声挥开盛阳的手,没好气,你才是猴!没事干就回家睡去,别来烦我。 盛阳觉着自个儿没说谎,适才萧慕远一个人蹲那,脸色忽晴忽雨,忽怨忽愁,末了还一个人在那笑上了,盛阳看得直发怵,却也有些怅然。 这是他头一回不知道萧慕远在想什么。 两人呆了这么久,他从未有过这样揣测不到萧慕远心思的时候。 以往他总以为萧慕远脑袋空空,除了根筋什么都不装,后来发现萧慕远其实也会藏些小心事。 为什么说小? 因为长久以来只要是萧慕远忧愁的事在盛阳眼中那都不算个事…… 这回盛阳觉到了比起从前十分明显的不同,他知道萧慕远必然还有许多关于自己的事情没说,反之亦然。 他们甚至不曾在一起说起过过去,甚至不曾分享彼此过往里的喜怒哀乐。 并非不好奇,只是无人愿意主动提及。 盛阳说不好两人的这点小心思到底是怎么个事儿,纵然他确信自己不论萧慕远坦白与否,都能坦然接受着萧慕远,无所顾忌。 至于萧慕远是不是这么想。 盛阳头一次毫无把握。 不希望,自是不失望,盛阳许久以前就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再清醒,但凡见到了萧慕远,仍是一股脑就抛出了自己所有的希冀,瞬息之间,再收不回来。 盛阳。 恩? 你娶过妻吗? …… 盛阳一下就回神了,萧慕远总有本事让他难以神游,还没。 萧慕远突然抠起了字眼,什么叫还没?意思是你要娶只是还没娶吗? 盛阳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恩。 哈?你这么劣的货色还有姑娘看得上你? 盛阳对萧慕远这么莫名其妙夹枪带棍习以为常,掐指一算,萧慕远是有段时间没犯病了,今儿估计天色不错,赶上了。 你这般人才都有三妻四妾,我为何不能有亲事? 那你为什么还没娶? 掉山崖了。 噢……她克夫啊…… …… 萧慕远凑近了,几分认真几分试探,那你喜欢她吗? 盛阳摇摇头,一面之缘,谈何喜欢。 咦,一面之缘? 恩。 不是你自个儿相中的啊? 不是。 诶你非得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吗,不能一口气说清楚吗,舌头又不比别人短。 …… 盛阳一个字儿都懒得说了。 萧慕远那能是省油的灯吗,抓着盛阳又问,那你有没有心仪的人呢? 盛阳瞄他,没有。 萧慕远又闹,我不是吗?! …… 盛阳忍不住伸手一摸他脑袋,没烧没热,怎么就跟换了个脑袋似的。 你怎么了。 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 盛阳仔细想想生前的一切,实话实说,没有。 萧慕远哼了一声,正儿八经说了句,你不老实。 盛阳心中长叹,他就该回家睡觉…… 有。 萧慕远来了精神,谁? 盛阳是真想白他,他要真有心仪的人,告诉萧慕远萧慕远能知道是谁吗,俩人压根活的不是一个地方。 只是萧慕远这么问,盛阳索性装模作样回忆从前,目光飘忽看向远方,痴痴缠缠兜兜转转,看得萧慕远那个心头火起。 你倒是想她想得挺入神。 盛阳拿眼角看他,不说话。 萧慕远跟中了邪似的,非要盛阳说出个所以然。 盛阳纵然不明白萧慕远何故如此反常,最后到底是伸手一点萧慕远额头,我告诉你了。 啊?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了。 盛阳面上透着嫌弃,一戳就是好几下,心仪之人,在这。 萧慕远眨巴两下眼睛,一副心愿已了的德行,嘿嘿嘿笑了一串,我就知道。 …… 盛阳懒得再理他,起身想走。 萧慕远忙不迭伸手拉住他,哎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净能废话。 怎么就是废话了,我有事想告诉你。 盛阳盯着他刚抓过鸡腿的手,那些油一股脑留在了自个儿的裤腿上。 你想说什么? 萧慕远把鸡骨头一扔,眼神里突然有了万千认真与笃定,一双眼睛盯着盛阳,一时倒让盛阳有些吃不消。 萧慕远这是要做甚,莫不是背着自个儿又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恶事。 盛阳,我可能真的喜欢你了。 盛阳一怔,随即像在这炎炎夏日里沐了一身春风,整个人都通透自在了。 萧慕远这一句,可真真是让他心中长久以来藏着的一块大石妥妥帖帖落了地。 盛阳觉着自己有许多话想说,可到最后仍是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默默无言攥着袖子给萧慕远擦了把嘴角的肉屑,轻声笑了笑,终于开了腔。 他说,好巧。 萧慕远心尖一化,笑脸咧大了几分,把决心一下,我还有事告诉你,你不喜欢我有事瞒你,我得跟你坦白,其实我的出身并非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在遇见你以前,我是个皇帝,你信吗? 盛阳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忐忑,还有新的情感在萌动,那是两人这么久以来头一回确认彼此的心意,那份喜悦就像随时都能破壳而出,昭告天下。 阳光明媚,盛阳仍是那般笑,浅浅淡淡。 好巧。 正文完水村山郭——青鹤
作者:青鹤 录入: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