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锻炼过,却不曾真正学过武。算是普通人。”
一听他的话,千寻眼中失落更甚,惊得黎问彻有一瞬间的无措,慌忙安抚。“怎么了?究竟……”
“唉,昨夜在浴池中看见你……比我要耐看得多,所以有些……”轻轻绞着手指,黎问彻心中暗笑。本以为他提到昨夜之事会羞怯,谁想到竟然完全没有当做一回事呢。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脸上却没有半分无奈,忽然扬起了邪肆的笑。“昨夜,你在看我的身体么?怎么样?对你看到的还满意么?”一边说着,滚烫的唇轻轻擦过千寻细嫩的耳垂,看着它在瞬间红了个透。
千寻被他故意为之的无意碰触闹了个大红脸,可心思一直在两人身体的比较上,倒也没有多心,低声嘟哝着,“满意?没什么满不满意的,只是羡慕……”
驾车的慕子陵能够清楚的听见两人的对话,对于两人之间的亲昵更是心惊,原来,他们之间已经这般亲密了。心中失落,便只有闷头使劲驱使着马车,将一腔压抑宣泄在身体上。大喝一声,将手中长鞭打得一声脆响。
仿佛是应和着他的心情,早已昏暗如傍晚的空中蓦地一阵刺眼白光,闪电撕空而来的瞬间,一声惊雷怒砸而下。仿佛就近在耳边,震撼人心的声响甚至将心激得一跳。然而,来不及将猝不及防的尖叫放出口,那马儿受了惊,竟然猛地发起狂来。四蹄乱蹬,原本就破旧狭小的车厢顿时被拉扯得狠狠摇晃。车厢中两人跌作一团,根本无法稳住身子,慕子陵若非紧拽着缰绳加之武功卓绝,怕是早就在那马儿发疯的瞬间被摔下了车。
然而,来不及庆幸逃过一劫,只为突然展现在眼前的恐惧。一座悬崖,并不算极高,可是,能清楚的听见崖下水流的激响。若是掉了下去,即便是自己也定是会重伤。心中顿时一惊,车上还有千寻,还有不会武艺的王黎问彻,该如何是好。一时间,恐惧几乎笼罩了慕子陵全身。
千寻在车中也知晓马怕是受了惊,自己明明是彻的护卫,自然不能缩在他怀中寻求安全。顿时全身凝气,强迫自己在几乎翻滚的车厢中站稳了身子,艰难地走了出去,即便只是这几步,也看得角落中的黎问彻触目惊心。
眨眼看清了眼前情境,马车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悬崖冲去,即便是处变不惊的他也不自禁白了脸色。猛地一把捉住震惊的慕子陵的手,沉声喝道:“拉缰绳,快。”低沉的嗓音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一刻,连这一副清秀模样似乎都坚挺了起来,哪还有半分柔弱。
慕子陵知道这是真正的千寻,心中一阵感慨,瞬间不再分心,全力凝起身上气力。猛地一拽马笼缰绳,勉力一扯,千钧一发之际,竟生生将发狂的马硬拽着转了一个弯。车轮划过悬崖边际,碾落的尘土沙石咕噜噜滚下了崖,毫无声息淹没在了奔腾的长河水中。
一阵心惊,可是,却丝毫不能放松。慕子陵用全身的力气控制着马车飞驰的方向,可是,心中却有些凉。马停不下来,而这段踩着悬崖边缘的路程竟然长得不着边际,看来今日,当真是……
两人为保车中的黎问彻,全力控制马车,即便这破旧的木车已经在疯狂的颠簸撞击中几乎松散。可是,绝对不能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便是拼了命,也要确保黎问彻,西又王朝的王平安无事。
然而,天公似乎并不作美,原本便是在地狱边缘行走的境地,蓦然间,一直悬而未落的暴雨倾盆而下。甚至来不及反应,车外的两人便被浇了个透心凉。身上冷,心中更冷。这样的路况根本没办法行走,更何况还控制着这样一辆发狂的马车,即便两人身怀不俗武艺,可是,上天面前……
两人冷峻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相视一笑,继而都是猛一拧眉。眨眼间已经做出了决定,不需要言语,只一眼。
公史千寻猛地放开了手冲进车厢中,少了一人助力,马车禁制减小,再加上路上泥泞湿滑,顿时便不受控制的左右甩动起来。突然出现的急转弯让慕子陵心中一阵绝望,看来今天,当真是要……
猛力拽动缰绳的片刻当即大吼一声,“千寻,快……”车内的千寻心中一凉,看来当真是到极限了。不再迟疑,搂过黎问彻的腰际,趁着车马将两人摔向一边的空档顺手一掌,击碎了早已摇摇欲散的车厢滚下了车。和着泥水在地上滚动两圈,撞上了僵硬的石壁才停了下了去势。
然而,正想低头看看黎问彻情况的瞬间却听见马车猛一颠簸,撞向了石壁。巨响声中,早已精疲力竭的慕子陵被重重摔在石壁上,登时头破血流不省人事。马车彻底脱离了控制,一只车轮因为刚才撞击的反弹之力滑下了山崖。一旦失控,便再也阻止不了那绝望的一幕。车厢拖着马匹和昏厥的慕子陵向下坠去。
千寻双眸猛睁,惊恐异常,哪里还能顾上许多。猛地放开了黎问彻弹身而起,腰间衣带灵蛇般朝那急速坠落的人而去,缠上了他的腰,却早已力竭。在黎问彻不甘的怒吼中双双坠下山崖。
扑爬着望向山崖,即便是在瓢泼大雨中依然能听见马车坠落崖底河中的巨大声响。黎问彻心凉了,除了湍急的滚滚河水,席卷了一切,洗净了天下。崖下再无它物。
第十二章
整整一月,没有他陪在身边的这一个月,黎问彻疯了一般处理政务,终于治理了长河水患。从当初他们坠崖的那处开始往下游而去,绵延数十公里的地方被他派去的人找了个遍,几乎翻了过来。就连方圆几里之内的村庄也统统查了个遍,仍是毫无线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黎问彻几乎绝望,原本侥幸的心思也在一日日令人失望的消息中被消磨殆尽。
整整一月,三十个几乎不眠之夜让黎问彻心力交瘁。这一夜,他喝了太多酒,醉得不省人事,甚至于根本不记得自己宠幸了一名默默无闻的宫妃。直到第二日清晨醒来,看见自己身下被蹂躏得太过狠戾的女子时,才恢复了心智,彻底清醒过来。一直以来朝思暮想的神仙般的少年就在那道密室中,可是,此刻的他竟生了怯意,竟不敢打开那道禁忌的门。满心的只有那清秀的红衣人。不敢承认自己被他所深深吸引,更不愿承认因为看见他毫不犹豫的抛下自己飞身与慕子陵一起坠崖而充斥内心的深深的嫉妒。只当是自己想要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想要找回那救了自己一命的红衣人。拼命压抑那一丝对密室中的红衣少年的愧疚,那一缕变心的无措。在处理好一切的今天,逃避般带人亲自下了山崖。
经过暴雨洪水的洗礼,长河岸边积了厚厚一层细致平坦,甚至有些光滑的淤泥细沙。所有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岸边除了小动物喝水留下的细碎蹄印,鸟雀寻找食物留下的点点印记便是凌乱的官靴脚印,是兵士们寻找他们留下的痕迹。
心中痛极,黎问彻留下数名随从独自一人沿着长河往上游走去。两名妇人端着木盆说笑着从河边离开,一块青石板搭建的简易洗衣台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泥沙,想来是勤劳的村妇们洗净了。隐隐约约,能够听见妇人谈笑。
“三嫂,昨日你拜托我家大牛买的药材已经买回来,等会就让大牛给你送去。”
“他二嫂,那就谢谢了。大牛真是个好孩子。”
“要说好孩子,三嫂你家水儿才是真正的好姑娘。这一个月以来跑前跑后的照顾那两个年轻人。今早又背着药篓上山了,那山里地形复杂,真不知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敢上山采药。而且,那些药材复杂难明,竟然还能帮衬着卖药赚钱补贴家用。”言语之间不难听出羡慕之气,“真不知道哪家小伙子恁好福气,能娶你家闺女,可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呢。”
“他二嫂尽笑话,水儿那妮子,一向调皮惯了才是。”
两名妇人端着衣服渐渐消失在羊肠小道上,可是,不远处静静站着的黎问彻却因为震惊而苍白了脸色。她们的话中无意提到了两个年轻人,而且被照顾了一个月,难道?竟然是他们。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悄悄踩上了那条蜿蜒的小道,朝着两名妇人消失的方向追去。上游的尽头,炊烟浅浅缭绕着。
那是一个宁静的山村,袅袅炊烟在正午的日头下跳着妖娆的舞,徐徐婉婉,蜿蜒散去。随之而去的,还有淡淡菜油的浅香。尽管在王宫中吃遍了山珍海味,可是,这一刻的黎问彻竟然觉得这静谧乡野中的炊烟气息竟是如此馨香平和,令人忍不住食欲大动,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娘,我回来了……”漂亮活泼的姑娘放下身上药篓,朝着屋里呼唤着。
“水儿,回来了?快收拾一下,先去大牛家把带的草药拿回来,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知道了……”姑娘长长应了一声,又朝着里屋大喊一声,“千寻哥哥,子陵哥哥,你们等着我回来一起吃,不许先动手。”拍拍身上沾惹的草屑枯枝转身往外跑去。毫不意外的看见了面前的紫衫男子,器宇轩昂,丰神俊朗,竟然比子陵哥哥还要好看。满身锦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见他呆呆盯着自家屋里,水儿有些诧异,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仍不见他有所反应只能轻声呼唤。
“喂,喂……”
“什么?怎么了……”终于回过神来,黎问彻竟然痴痴抬脚往屋里走去,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疯狂。
被他赤裸的眼神微微惊住,水儿皱眉一咬牙阻住了他的去路,沉声道:“这位公子,你要干什么?不能再往前了,那是我家。”
“我知道是你家,我不是坏人,只是想要进去看看那两个受伤的哥哥而已。水儿……”也不管水儿瞬间的愣神,直直往屋里走去,缓慢的速度承载着期待,恐惧。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诶,等等。我可没说你可以进去……”见他仿佛失魂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有气恼的跺跺脚跟了上去。
屋子里的人没有注意到门外的动静,水儿的父亲在后院中砍柴,母亲在灶房中忙碌着将一盘盘绿油光亮的青菜端上桌。明明只是粗碗盛着几根素菜,可是却别有一番香浓气息,让人忍不住咽咽口水。视线缓慢地转到里间,一道纤挺的身影坐在床沿,低头对床上的人说着话,而床上那人显然有些排斥身体微微挣扎着。从他动作能明显看出他的身体不好,四肢僵硬着几乎不能动弹。床边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了,突然抬手端起身边的药喝了一口,继而俯身。床上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不再挣扎,顺从地接受了。片刻后抬起身来的人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唇,看起来很是得意。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跑别人家里来了。”随后赶来的水儿看他震惊的盯着屋里情况有些嗔怨的抱怨着,想要推开他进屋。
屋里众人也终于因为水儿的咋呼反射般看向门口,俊朗非凡的紫衣人出现在几人眼前,都是满脸诧异,忘记了手中动作。
黎问彻呆呆往床边走去,早已将身边的人物抛之于脑后,满眼,满心,只有那闻声转身,满面惊喜的盯着自己的年轻人。嘴里呢喃着的,只有‘千’之一字。
“彻?彻?真的是你……”不可置信的低呼一声,原本坐在床边的公史千寻猛地起身朝他奔来,扑进了他怀中,激动得不可自已。“彻,真的是你,你来了,你没事,太好了……”双手上下摸索着拥着他的人,想要确定他有没有受伤。声音带着淡淡哭腔,吓得黎问彻几乎手足无措,赶紧慌乱的拍抚着他的后背,低声诱哄着。“乖,乖,不哭,我没事,我来找你们了。来接你回家了……”最后一声说得极低,极轻,仿佛叹息。将脸埋在他散发着清新气息的颈间,黎问彻在瞬间觉得,值了,有了他,什么也不重要了。可是这样的心思他却不敢细想,这不是一个王者该有的感情,即便有,也不该给了他,而是密室中的少年,不是么?
难得的受邀请坐下一起吃一顿饭,想不到,这样的乡野之地,用如此简单廉价的东西就能做出如此美味,黎问彻不禁有些迷茫。然而,看千寻细致的喂慕子陵吃饭,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憋闷,之前,千竟然用嘴给慕子陵哺药,如今又亲自喂他吃东西。难道,这一个月以来他都是这样亲力亲为的照顾着他。心中腾起不快,连嘴里的食物也变得淡而无味,味同嚼蜡。
水儿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儿,一看几人之间的暗潮,再见黎问彻微锁着眉头盯着那两位哥哥,当即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纠葛。不动声色的邪邪一笑,起身走向两人。
“千寻哥哥,还是我来吧,你先去吃饭,我来替会儿。”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活儿。千寻不想其它,自然地递了过去,当然没有注意到慕子陵瞬间的黯淡,还有黎问彻看着水儿时的点点欣赏。
第十三章
告别了农户,黎问彻派人将两人接回了王都。临行前,在角落处看着水儿坏坏的笑。水儿也毫不胆怯,调笑道:“哥哥,你在这和我耗着,小心千寻哥哥跑了,你的情敌可不弱啊。哼……”轻哼一声,尽是娇蛮姿态,让人忍俊不禁。黎问彻难得的对一名女子产生了妹妹一样的好感,神秘的轻笑一声道:“水儿,哥哥挺喜欢你的,要不要哥哥给你指门好亲事,不管你要什么样的夫婿。”微微挑眉,盯着这不知会不会如世俗一般被名利所吸引的女子。
水儿却是轻哼一声抬手捶了一下黎问彻的肩,丝毫没有什么男女顾虑,让黎问彻对她的豪爽又多了一丝赞赏。“我知道哥哥你定是什么达官贵人,说不定还是王亲国戚呢。可是,水儿只想要陪在爹娘身边,平静祥和的过完这一生。你在这里吃过一顿饭,相信也能明白我的心思吧。哼哼……”俏皮的凑近了他,坏笑着挑眉,随后矜持的跳开了身子。
对于这般聪明可爱,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女子,黎问彻当真欣赏,眉眼间尽是笑容。随即悄然一看两边,悄悄凑近了她神秘道:“我叫黎问彻,当你成亲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们会来喝喜酒的。”满意的看着水儿眸中一瞬的震惊,继而归于平静,轻轻拍拍她的头,如妹妹一般宠溺。“你知道请帖该往何处送吧。“
水儿震惊之后狡黠一笑,“那好,哥哥,到时候,你要是准备的贺礼不够大,我可不让你进门啊。”
“好,我们约好了。可爱的小妹妹……”
苍蓝的天下,幽碧的草上驰骋着一个马背上的民族,女勾族。民风剽悍,好战喜斗,与西又比邻而居,交界处小摩擦不断,只是大战一直未有爆发。只因为女勾游牧,没有雄厚的经济建筑,同时人口并不繁密,最重要的是西又王朝的强大,这才使得女勾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等待着有利时机可以侵入这一片肥沃土地。
本想着之前西又王朝内乱,日后怕是会逐渐衰落,是个侵入的机会,便一直发展兵力。然而,如今西又在年轻的帝王黎问彻手上更加繁盛强大,四夷臣服。本想着用铁蹄征服一个风雨飘摇的混乱国家,然而此刻面对的,却是一个固若金汤的王朝。不甘之极,若是毫不挣扎便放弃,如同其它周边小国一般俯首称臣,女勾这样骄傲的民族,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于是,西又与女勾,开战。
西又想要压制女勾,想令其臣服,然女勾则是为生存而战,再加之民风好斗,金戈铁马。是以即便西又兵力强盛,善于运用阵法,却依然久攻不下。
郭姬兄长郭朗身为随远将军,虽不曾立过大的战功,然近几次小国受降均是由他带兵,是以在朝中也有几分威望。如今,郭姬看王每日里就往潜龙殿跑,与那公史千寻也日渐亲密,心中愤愤。既然已经知道王的心思,想要留住他,那便要让他离不开自己,不惜一切代价,于是悄悄写信让兄长奏请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