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陆婷失恋
楚乔望着窗外，眼睛似乎穿过那茫茫夜色，看到了这个城市的一间婴儿房里，一个睡得正香甜的小婴儿。
只是他也知道，恐怕今生今世，他可能都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第二天上班楚乔整理了几家开发商提供的开发方案拿给陆云山，果然不出所料，陆云山对这些资料完全不感兴趣，反而问了他昨天和哪家开发商去吃饭了，宋局长有没有对哪家特别热络。楚乔一一做了回答，当然隐瞒了孙经理和宋局长亲切地握手那一幕。
陆云山听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楚乔离开之前告诉他和陆萧多回家看看。
说来也巧，陆云山刚对楚乔说完这番话，中午的时候陆婷就打电话过来，她大概在车站，周围的喧闹声完全把她的声音淹没。楚乔以为她是按错电话了，“喂”了几声，正打算把电话挂掉，忽然那边安静下来，陆婷呜咽的哭泣声传了过来。
“呜呜，大嫂。”
“陆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楚乔实在想不出陆婷给他打电话的原因，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就算是陆婷自己出了问题，遇到什么麻烦，先想到的也应该和陆云山和陆萧，其次还有陆家那一大群亲戚，而不是他这个在陆家几乎没有什么权利和存在感的外人。该不会是陆萧出了什么事情吧？车祸？或者他并没有完全痊愈，后遗症出现了？一道灵光在楚乔脑海中闪现。
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啊。楚乔的语气多了丝期待，他循循善诱地对陆婷说：“陆婷，你先别哭，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我在这边听着。”
“大嫂！”陆婷的哭泣声戛然而止，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大声的擤鼻涕的声音，随后，陆婷抽泣两声，“大嫂，我失恋了……呜呜，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全系的男生都喜欢我，偏偏他不喜欢。呜呜，可我就喜欢他啊。呜呜，大嫂，我失恋了。”
楚乔的期待落空，不由暗骂自己白日做梦。他在单身的时候都对少女们多变的情思没什么研究，现在与一个男人朝夕相对，也没什么劝慰女孩子的经验，只能随意地挑选几个常见词汇，单调地安慰着：“没事，会遇见更好的。”
“可是，可是我只喜欢他。”陆婷说，语气坚定得让楚乔有了种她是个虔诚的教徒，在对自己的信仰起誓一般的错觉。
楚乔抬头见韩瑞瑞正伸长脖子侧耳倾听，便故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等一下我出去打给你”，便捂着电话出了办公室，走到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陆婷。”
“嗯。”陆婷吸吸鼻子，“大嫂，你在哪里啊？可不可以过来陪我一下。”
“我在上班。”楚乔回答，这一家人还真是性格雷同得厉害，都这么，这么不考虑别人的处境，完全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行事。
“那我去找你。”陆婷似乎在打车，对司机报了部里的地址，“大嫂，我大概二十分钟就到。你等我一下好吗？爸爸和大哥都理解不了我，我只能对你说说了。大嫂，你不会也不理我吧，呜呜……”
楚乔心里一个劲儿地说“快拒绝她，不要理会她，她也是陆家人，是害你的帮凶。”但是，嘴巴却鬼使神差地说道：“好的，我先上楼，你到了给我电话。”
“嗯，大嫂，还是你最好了。”
楚乔挂掉电话围着草坪散步，没走两圈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大门口，陆婷背着一个枚红色的背包从车上下来，门卫礼貌地冲他行个军礼，随后请她进来。
楚乔看她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办公楼里跑，连忙跑过去，叫住她，“陆婷，我在这儿。”
陆婷把包往肩膀上扶了扶，随后一把抱住楚乔，呜呜咽咽地又开始哭了起来，“大嫂，人家失恋了。”
“我知道，我知道。”楚乔心里非常想推开陆婷，可又怕自己做的太明显让她更加难过，干脆就任由她抱着哭个痛快。
等到陆婷情绪终于抒发完毕，楚乔觉得自己的肩膀上肯定都是鼻涕和眼泪，他无奈地看着陆婷笑着拿纸巾在他肩头擦来擦去。“好了，回去洗一下吧。”
听到楚乔这么说，陆婷的手转向自己的鼻子，“大嫂，你可以陪我待会儿吗？”她默默地观察着楚乔的表情变化，当看到他略微犹豫时，眼睛眨巴眨巴，嘴角也往下拉，眼看就要哭出来。
“好。”楚乔无可奈何地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你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陆婷嘟着嘴巴，死死地挎着楚乔胳膊，“一个小时就一个小时，我们去喝咖啡。”
两个人来到星巴克，陆婷点了杯卡布奇诺，一块蓝莓蛋糕。楚乔点了杯抹茶牛奶，被陆婷一通鄙视。楚乔淡淡一笑，也不在乎。自从上次和陆婷喝咖啡而发现真正的陆萧之后，他对与咖啡有关的东西便十分抗拒。
“大嫂，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陆婷打开话匣子，单刀直入切入话题。
“这个，你是不是先告诉我你那个恋的对象是谁啊？”
陆婷有些不好意思，拿叉子一下一下切着蓝莓蛋糕，扭捏好一会儿才说，“你其实也认识的。”
楚乔皱着眉头，想不到自己和陆婷的交友对象能有神马交集，“该不会是周瑜吧？”楚乔想到最近在自己面前晃荡比较多的那个人。
“什么啊。”陆婷双手拍在桌子上，“我怎么会喜欢那个胆小鬼。好了好了，是许纯一。”陆婷直接说出答案，她真怕楚乔再给她安一些她闭眼都看不上的人。
“纯一？”楚乔很吃惊，许纯一是他的直系师弟，又都很喜欢登山，两个人便教其他人数落。他的性格很温和，办事也很认真，相貌，很普通。楚乔有些想不通，眼高于顶的陆婷怎么会看上那么普通的许纯一，当然，在他心目中，许纯一是个很不错的人。
“喂，大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陆婷瞪大双眼，“你也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不是吗？”楚乔说，“纯一是我师弟，你，还是手下留情吧。”
“哼，我就知道你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他，我就知道你们都懒得理我，好吧，你走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严寒的冬日孤单寂寞死好了。”陆婷趴在桌子上，肩膀耸动。
“陆婷，我没那个意思。”楚乔虽然对陆婷喜欢许纯一这个认知比较惊讶，但绝对没有陆婷说说的“配不配”的判断。“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会喜欢纯一，毕竟……”
“毕竟他不高大不英俊不帅气不富有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对不对？”陆婷抬起头，目光灼灼，“可我就是喜欢他。大嫂你不知道，上次咱们不是一起去爬山吗？那天他因为要去做家教没有参加，后来我被困山上的事情被他们当做笑话来讲，我女孩子嘛，当然觉得没面子，就和几个人吵了一架，还说要退出登山社。我只是气话，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挽留我，便准备灰溜溜地落荒而逃。谁知，许纯一忽然说，‘你们不要笑陆婷了，以后我带着她’。我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他一到活动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并且总是和我一组，教我各种知识和技巧。”
52.残忍的答案
“他是个好孩子。”
“骗人。”陆婷怒气冲天地看着楚乔，“他如果要是好孩子为什么还要伤害我。”
楚乔揉揉太阳穴，认真地对陆婷的“自以为是”给予纠正。“他拒绝你绝对不是伤害你，而是不忍心伤害你。你刚才也说了，很多男生都喜欢你，如果他要是对你不负责任，对他自己不负责任，完全可以在你告白之后同意和你在一起。可是他没有。”
“那，那，那也不能抹灭我伤心难过的事实啊。”陆婷不依不饶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楚乔长嘘一口气，“好吧，你说是现在短时间难过好，还是等到你们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你真的爱上他，结果却发现他并不爱你，而是被你的美貌、金钱和权势吸引，这两个你觉得哪个对于你来说比较好接受？”
“后者吧。可是他对于我来说真的很特别，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啊，我想了，我要去打探一下，看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然后改变自己。”
“特别就算爱吗？”楚乔反问。
“当然啊，就像是大哥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你在他眼里就是最特别的，所以他才会喜欢你。”陆婷想起陆萧曾经告诉她，他对楚乔的感觉，就是“特别”，她便想趁此机会帮陆萧多说两句好话，修补一下他和楚乔的关系。
“呵，的确是很特别。”楚乔的笑声中充满了讽刺。
陆婷紧抿着嘴不说话，她看了看楚乔，又把目光移开，最后定格到前方一个虚空点上，轻声问道：“大嫂，你是不是还在怪大哥？”
楚乔呵呵一笑，“咱们不是在说你失恋的事情吗？怎么说到别处去了。”
“其实，我早就料到许纯一会拒绝我，但是我仍旧笑着和他说‘没关系’，我不想让他觉得因为我是陆部长的女儿便怎样怎样，我不想要他有任何这方面的压力。就像你一样，我很怕他变成另一个你。大嫂，你原谅大哥好不好，他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会那么在乎你的过去。”
楚乔微笑着拿起抹茶拿铁，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一副释然的样子。“我没事，我和他现在很好。”
“你别装了，从我刚才提起大哥，你不是把他定位为‘别人’就是‘他’，连名字都没叫过。所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是过不去，我知道我也理解，如果是我，恐怕会比你还要怨恨。可是，你能不能看在宝宝的份上，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我相信等到他明白过来，一定会加倍地珍惜你的。”陆婷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她拉开背包的拉链，从钱包的夹层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楚乔，“你看，这就是你们的宝宝，一个月了，医生说发育得很好。”
楚乔捏过脸，把照片推到陆婷那边，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拒绝和颤抖。“是吗？”
“大嫂，你没事吧。你不用担心，这次宝宝绝对不会出现问题。上次那个失职的医生已经被撤职了，这次宝宝绝对会很健康，爸爸已经特意关照过了。”陆婷以为楚乔还在为上次宝宝因为医生不敬业造成宝宝脑部发育不良而不得已停止妊娠而担忧，一个劲儿地安慰他，“我知道你还在为上次那个宝宝没有出生而难过，所以爷爷和爸爸还特意嘱咐我不要在你面前说宝宝的事情，可是我觉得你一定想知道他的消息对不对。医生说，这次是两个宝宝哦。”
陆婷的一番话让楚乔有一瞬间的愣怔，他握着被子的手微微用力，“什么没有出生？他，他不是被孙阿姨带回去抚养了吗？”楚乔的脸色苍白无比，那个孩子，就是在孙阿姨那里啊，陆云山还给他看过照片的，怎么又没出生呢，一定是陆婷搞错了，一定是。陆云山不会灭绝人性到那个地步的，只不过是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他把他送出去，对于他没有任何影响啊。他不会那么做的，不会的。绿色的冒着奶香味的液体从吸口汩汩冒出，把楚乔泛白的指关节染上了淡淡的绿色。
陆婷就算是神经再大条，也感觉楚乔的情绪很不对，忽然她灵光一闪，想到一种很符合现在状况的解释。她两只手不断交叉、放开、交叉、放开，想着该如何缓解眼下的紧急状况。
“陆婷，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是不是早就死了？”就在陆婷在心里把自己翻来覆去骂了无数遍的时候，楚乔把这个更尖锐的问题抛了出来。
“是……”陆婷偷偷地看楚乔一眼，发现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心里也不禁为楚乔难过起来，毕竟相对于孩子死去的事实，被别人抚养要好受得多，尽管见不到面，但是总归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嫂，你别乱想，那个孩子，真的是因为医生工作不负责，没有按时检查，七个多月时检查才发现是前脑闭合智力低下，才被……”
楚乔心里一阵阵发凉，他本来以为有朝一日能见到那个孩子，谁知，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就承担不了这个世上的虚伪狡诈无情冷漠，悄悄离开了。而他，还抱着一个希望在做美梦。
“大嫂，大嫂你还好吧。”陆婷被吓哭了，她倒宁愿楚乔对她大喊大叫，或者怒骂也行，可他现在这么平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大嫂对不起，我不该对你乱说的，对不起啊，你别难过好不好。都是我多嘴，你别和我生气。”
“我没生气，那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死了也好，死了真的挺好的，没有痛苦、没有悲伤、没有烦恼，不用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一切。真的，死了挺好的。”楚乔说着说着，忽然笑了，然后站起身，冲陆婷挥挥手，“我要去上班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尤其是你大哥，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不知道孩子的事情吧。”楚乔把食指在嘴唇上一竖，“嘘，秘密，不要告诉他，不然他又该打我了。”
53.遗忘
陆婷被楚乔这略带着神秘气息的动作惊得毛骨悚然，她上前拽住楚乔的胳膊，不安地问道，“大嫂，你没事吧，你现在要去哪里？”
楚乔双手紧握着拳头，他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在陆婷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气愤与悲伤，可心里那股悲伤之气怎么都消散不了，它们从身体各个细胞中跑出来，汇集到一起，形成一个小婴儿的形状，它叫着喊着哭着，向他诉说自己遇到的不公平待遇……楚乔大口大口喘着气，踉跄着推开门奔出去。路上的行人幻化成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影子，漂浮在他面前，大声地嘲笑他的懦弱与胆怯：他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甚至连他死了都不知道……
陆婷匆匆拿出钱塞到服务员手里，她出来的时候看到楚乔正抱着头往路旁的电线杆上撞，几个人围在他身边指指点点。陆婷喊道，“看什么看，走开啦。”她从身后抱住楚乔往后退，却没想到楚乔看上去瘦，却十分有力气，她咬着牙伸出一条腿把脚伸进旁边的花坛小格子里卡住才把楚乔拉开，楚乔倒在她身上，她立刻感到后背的脊骨被咯得生疼。
陆婷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本能地伸出手把楚乔推开，揉着腰站起来，嘴巴里嘟囔着，“不知道会不会上报纸头条。”忽然，她想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楚乔，竟然很轻松就被她推开了，不禁朝他那边看去，却看到他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地上，额头通红，似乎有血迹冒出来。陆婷“啊”一声就叫了出来，颤巍巍地把手伸向楚乔鼻子下面，发现还有呼吸时才放心下来。她拿出电话，打了120，并且给陆萧打了电话。
楚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家里，他坐起来，额头处火辣辣的。他恍惚记得自己在和陆婷喝咖啡，可怎么就到了家里呢？
门“吱扭”一声被打开，陆婷猫着腰探着脑袋往里面一看，看到楚乔坐在床上摸着脑袋，便笑嘻嘻地走进来，关上门小声地对楚乔说：“大嫂，你醒来了。呵呵，你睡得还好吗？饭已经好了，你现在要不要吃一些？”
楚乔揉揉脑袋，“我们不是在喝咖啡吗？怎么会回家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