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一把火起教育了景山他爸,后来人家两个房间里传出嘻嘻哈哈的声响,景幺娘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屁,放出来也就响两声,臭一会儿,人家根本不在意。
罢了、罢了!
该介意的不介意,该上心的不上心,自己何苦来的!
思来想去许多,终究放不下景山的烂德行,若是没人管,多大的篓子得惹下来?已经做了坏人,不妨做到底。不是难为梁小福,要是真心过,就要这般能耐。你有,拿出来给景幺娘看看,也让景幺娘死了好闭眼啊!
觉得自己大战惨败似地景幺娘,在商场里给自己买了三件衣裳、两双鞋,好不容易忧愤心情去了点儿,余舒娟妈妈打电话进来,一接通又是哭哭啼啼天要垮的情形,老姐妹这么多年,虽然自己尚且是家里乱事儿一大堆,能帮忙还是要去。
老姐妹见面,舒娟妈哭诉余舒娟和朴小平好上了,那可是个孩子都上大学了,奔五十的老男人,大了余舒娟整一轮,哪儿成啊!
景幺娘听着,跟自己家的比较了一下,算个什么啊,你那好歹是一男一女,还有娃娃呀,我们家这个俩个不懂事的臭小子,带着这辈子没儿女呢!
唉……
第五十回
教车的师傅是两口子,师娘教基础,师傅教路上,都是温温和和的人,从不说一句重话。
梁小福和于大爷的媳妇初相见,说实在的,梁小福吓了一大跳,眼前这个缺根筋的漂亮小青年还真是于大爷的“媳妇”,学了一个学时下来,于家“媳妇”说:“这个师傅好好,不吼人,你不知道我之前的那三个师傅,一个比一个凶,个个都是会喷火的老妖怪!”
梁小福想着于家“媳妇”在车上制造的各种惊险,深深的觉得不能只怪那些师傅要喷火啊!
出场地,于大爷二十四孝好老公在外面等着,俩在车上打情骂俏,根本就是罔顾了他这个外人的存在。
在后排看他们前排俩人不停地冒粉红泡泡,梁小福徒生羡慕。
到家附近下车,于家“媳妇”把脑袋伸出窗外来跟自己再见,一声声梁师弟下周见让梁小福受宠若惊。回小区的路上一直想,作为正大光明的一对儿同性恋,于大爷两口子是非常有高度的。
正走着,身后一声急刹车,吓得梁小福浑身一颤,愣一下回头,景山正黑着脸从车里盯着自己,想喊出不了声儿,想动抬不了腿儿,梁小福觉得要糟。
考驾校这事儿往后走是越来越难,景山想着让梁小福速战速决。不就是个证儿嘛,真要开好车还不是出来练的,于是托杨朕给他寻个交道深好办事儿的驾校。
是,景山承认,这件事情自己拖了拖,杨朕又拖了拖,拖到听话懂事儿的梁小福自己报名了另外一家。可是,没关系啊,交了钱就算了嘛,景大王又不在乎那点儿小钱,说好的接他过熟人这边来学啊,说好的让他完事儿打电话啊!
景山等啊等,等到太阳下山,梁小福这家伙都没有打电话,景大王的耐心当然就随着太阳下山了。
打电话,没人接,哟西,真是太棒了,没人接!
景山一边开着车往梁小福事务所去,一边猛打电话。
喝呀,更棒的事情就发生,关、机、了!
冲到事务所找人,加班的几个说梁小福学车去啦!景山直接冒火了,这个不识好歹的梁小福。问在哪儿学,没有人清楚,景山只好作罢,加上临时有点福景记的事儿,先去办,办完了回家之前又打电话,还是关机。进小区的道路,远远就看见他晃悠悠的在路边走,景大王直接把车停在他身边儿。
这会儿瞧他发现了自己,景山开车门,垮着脸下来,张口就问:“你他妈的拿手机来当电子表还是砸核桃的?”
梁小福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浑身上下摸手机,从裤兜里拎出来,是关机的。昨天晚上没时间充电,将就用的,下午上课的时候,教练讲自己为了不妨碍人就搞成静音,想着没什么电了直接就关机,一关就忘记了,恍恍惚惚记得关机时是有未接来着,可是真心没听见啊!
“手机没电……”梁小福说了几个字话头就被景山截去了,景山说:“少来,老子说的话你压根就没听进去,叫你到哪儿学驾校啊?你把话听哪儿去了?”
说着走上来,拖着梁小福往车上去,梁小福心想着他这样生气,想要解释,“我”字开了头,景山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人往车里塞,“走,现在跟老子请人家教练吃饭去!”
梁小福硬着脖子不进去,景山冒火了,一把把他拖出来,“你干嘛?造反啊!”
梁小福推开景山拎着自己领子的手,好脾气的说:“我已经上车学了,这边教练挺好的,就算了吧!”
“不行,到这边来学,我跟人家说好了的。”景山不让步。
“我已经学了一堂课了。”梁小福再说话,语调还是挺软乎的。
“我不想跟你多讲,你现在跟我走,你那边不去了不就完了。闭嘴,上车!”景山看他的面色和眼神,琢磨他是要跟老子搞持久战吧?所以果断的切了话,直接下决定。
“不。”梁小福一侧身子,往路边上退两步,“我不愿意折腾,也不愿意浪费钱。”
“那才几个钱啊!”景山砰一声关了车门,走到梁小福面前立着,黑着脸说话,“真造反是不是?”
梁小福不说话,也不抬眼看景山,闷着就不下软话。
景山看他那样子一下没忍住,抬脚踹人,“还真造反,梁小福死字怎么写你知道不?”
被景山踹的一歪身子,梁小福站稳了还是不说话,拍拍裤腿上的脚印,又退了一步,景山跟一步上去,梁小福本来是要退让的,抬脚抬了一半,却收了回来,终于抬头望景山了。
四目相对时,梁小福说:“我不换了。”语气之坚定,态度之坚决,数年罕见。
景山心中先是一惊,而后是稳住了道:“你这是想跟我唱反调,对不对?现在是有工作、有身份的人了,对不对?觉着我这个老王八蛋的话听不进去了,对不对?看不起你哥了,对不对?”
“不对。”梁小福义正言辞道:“跟你没关系,我是就理说事。没必要麻烦,那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不想……”
“别来这套理啊理的!我叫你换一家你就换一家,自有你的好处,听话就行了,省什么钱啊?老子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梁小福,说实话吧!到底怎么了?嫌老子你说一声。”
“没有。”
“别否认那么快,越回答的快的,越是你想掩盖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什么样?!我让你换个驾校会死啊?”景山从兜里摸出烟来,扯一根在嘴上叼着,正要点火的时候,想到要说的话,二指把烟夹了拿开,“梁小福,自打你挣钱后,是越来越会拿主意了,咱们简单点解决哈,今天,你换这个驾校,这事儿咱们了了,照以前一样好好过。你要是不换,还他妈甩脸色给老子看,这事儿没完。”
“……”梁小福被景山耍横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抿着嘴不说话。心里想着应该说个软话,撒个娇,哄哄景山也就过去了,可是今天不一样。
干妈讲的话犹在耳旁,景山犯浑,自己一味的退让,哪儿会有好日子过。更何况到哪家驾校都要自己考试啊,这件事情走后门跟不走后门实在没有差别,钱已经交了,可已经上了,完全没必要的浪费,不可为。
怎么想都是自己有道理。
梁小福摸摸景山的手,“我没有你说的那些歪心思,驾校我不换,在哪儿学都一样,不花冤枉钱……”
“啪”一声儿,景山打开梁小福的手,钻进车子里,油门轰的死大,回家去了。
梁小福望望小区长长的林荫通道,一阵儿凉风吹来,梁小福打了个寒颤,果然快立秋的天气多少有些凉的。
梁小福回家自己掏钥匙开的门,推门进去,干妈正在布菜,和他对视一眼,不冷不热的继续做手上的事儿,景山见他进来恨恨的瞪一眼,转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唯有干爹看他进来,笑着招呼说:“小福放了东西,吃饭啦!”
梁小福挤出笑应声,心里头突然很难受,自打进这个家门起,就没被这样待过。
一家人坐着吃饭,居然无话,鸦雀无声的吃完,各自干各自的事儿。干爹、干妈现在是背井离乡,原先打拳、跳舞的圈子离得远了,只好出去散步,每天饭后走一走,倒也是个运动。
干爹、干妈刚过来的时候,景山在家跟梁小福腻一块儿,有点儿怕自己不在梁小福被收拾的意思在里面,今天恐怕是呆不住的,果然,梁小福在厨房洗碗到一半,听见他接电话,打着哈哈跟人家说马上就来今晚上老子要铲平你们三家,不用问这是要去打麻将。
听见他走,梁小福一阵心慌,双手滴着水奔出去,也只看到他关门的背影。
终于没忍住,眼泪水滴下来。眼泪水越滴胸口越难受,难受了半天梁小福撑不住了,靠着厨房门滑下来,蹲在地上认真哭。眼泪水那个淌啊,却半天没哭出声音来。
景山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虽然如自己宣告的那样,铲平三家赢了钱,可景大王一点儿也不高兴。
一是为着景幺娘给他添堵,二是为着梁小福不听话,后一个还是主要原因。景山打了一夜牌,也想了一夜,横着想、竖着想,还是觉得梁小福变了。
以前梁小福软绵绵一坨,听话又乖巧,自己怎么说就怎么做的,现在,他妈的现在就是头龇牙的小狼。
景山算是想明白了,自打上回买厂子被坑的事情之后,梁小福是心气儿看涨。承认嘛,那事儿要不是梁小福,肯定不会完的那么漂亮,是,能干,聪明,景山都认。可是,俩人在一起这么些年也要改么?明明挺好的。
难不成真是冯丽娜和曹红梅说的那样,小福子那时候是小不懂事儿,才跟着你,人家那么聪明的人,等他想这些事儿了,就会明白你景山一文不值,到时候干嘛还跟着你啊!她俩洗刷自己的时候梁小福在场,脸红脖子粗的说不会,可他妈的,嘴说的果然靠不住,渐渐的还不是跟老子生出些事儿来了。
今天是不换驾校,之前不让接送上下班,不让请家政打扫卫生,不让吃馆子,不让家里抽烟的事儿也不少啊!那些都忍了,今儿关电话不说,居然还宁死不屈了,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想着要好好收拾梁小福一场的景大王,进屋发现沙发上睡着“一坨“,不知不觉走到跟前去,看着睡着了还皱着眉头的梁小福,心有点软,没忍住亲了亲脸颊。
亲完了,一股子气又上头来,再不管了,洗漱回房间闷头大睡。
全家性的冷战延续一个星期了,完全没有结束的兆头。景山爸一开始的时候还要强笑着说两句,到后来发现一点儿结果没有,也不说了。景山爸最近咳嗽的厉害,全家都在的时候,经常性的没有一句话,只听见他老人家的咳嗽声。
梁小福拼着小命儿工作,每天加班,把周东明都吓到了,更别说任其然了。俩人多少看出梁小福的不对劲儿,加上周东明这个小道消息灵通的烂舌根乱嚼,任其然主观上臆测出一个悲情的故事——梁小福被景山这个花心大萝卜给玩弄了,现在人家不要他的学生了——也成天的长吁短叹。
梁小福这家伙挺闷的,在人前从来不说自己的事,而且心思细、嘴巴硬,任你是谁也别想知道他私事上的一星半点。任其然和周东明也只晓得有事发生,到底是什么事却是一点儿不知道的。
这天梁小福问周东明可不可以和他一块儿合租任老师的房子,又吓了周东明一大跳。瞪了梁小福半天,说:“任其然的房子,我一分钱没给过,你要来住跟他说一声,他同意就行。”
梁小福也没多说什么,跑去请示了任其然,任其然怎会不答应,还说哪天搬过来老师替你运行李。
景山因为生意南下去广州,走一周。梁小福趁着这个空档搬出来,找机会在厨房跟景幺娘讲,景幺娘没说话,正切萝卜丝儿做腌菜,刀子切的飞快。倒是在厨房外面听见了的景山爸,幽幽的问:“出去住有人做饭给你吃不?”
梁小福不晓得怎么回话,笑了笑,回房间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眼泪儿。
景山去广州的第三天,梁小福搬了出去。
第五十一回
跟梁小福斗气,说实话景山心里也不好受。飞机往下降的时候,景山心里就乱糟糟的,这会儿家在眼前了,乱得更离谱。
其实想他了,想抱抱他软乎乎的身子。不是说梁小福这人有多软,而是一抱着他,他特别的乖顺,让你抱着,没防备的样子怎么看都让你顺心。
景山想开了,驾校不愿意换就不换,老夫老妻不能因为这点儿事儿破坏生活和睦不是,等回去梁小福叫一声哥马上就应他,反正……这样说吧,反正梁小福是他景山的人,就算配不上你,也得给老子忍着。
景山摁门铃,等着梁小福来开门。门一打开,却是景幺娘一点儿没喜色的脸,看一眼是他,回去坐着继续看电视。
景山被他老娘明显的冷落打击了,张嘴找打,说:“我说妈,多少天了?你还要给我们多少天脸色看啊?”
听到景山说“我们”,景幺娘抬头对着他冷笑两声儿,颇有幸灾乐祸语调的说:“我是给你脸色看而已。”
景山没听懂景幺娘话里的意思,没好气的往房间走。行李放下,往床上躺,扒拉过梁小福的枕头垫在头下,心里还琢磨,梁小福这货怎么还不下班?都快六点了。
一想到下班的问题,景山就来气,说接他上下班,死活不干,跟给他脸上抹黑了似地。一天到晚挤公交车,摇摇晃晃、一站一停,每天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在路上。想着想着,梁小福气人的小德行就出来了,真让景山牙咬咬的。
在房间里小眯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完全黑了,景山睁眼第一件事儿就是把房间给打量了一圈,想看到什么物件证明梁小福回来了。
小柜子上没有电脑包,自己的行李包原封不动躺在老地方,灯没开,嘿,身上连被子都没给景大王盖上,怪不得一个哆嗦就醒了。
景山不乐意的起身来,出房间看到他爸往外面端菜,上去搭把手,左右望望没见到人,绷不住了,问:“爸,梁小福不回来吃啊?”
景山爸挺怪异的看了一眼景山,张嘴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没答话,转身回厨房去。一进去就和景幺娘对上眼神儿。
景幺娘笑着说:“你怎么不告诉他啊?”
景山爸扁扁嘴,道:“我还是明哲保身吧!”
景幺娘笑这关火,利落的把菜铲进盘子里,然后解开围裙挂上,端着那盘菜出来,意味深长的看一眼景山说:“小福搬出去住了。”
景山正嚼着偷吃的菜,手指头上还沾有菜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愣愣的看着景幺娘。
景幺娘抽一张纸给他把手指头上的菜汁擦干净了,再说:“小福搬出去了,不回来吃饭,你别望着他了啊!”
反手捉住景幺娘的手,景山终于有了反应,声音挺大的,“你凭什么把他撵出去啊?你心怎么这么黑啊妈!”
“笑话!”景幺娘就是摆着一个看笑话的心态来的,打开景山的手说:“我撵他?!你撵他走的好不好?管我什么事!景山老娘告诉你,这事儿跟我真没关系,你自己做的孽哈!”
景幺娘说完,当真不厚道的笑了出来,笑完捏着筷子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