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福摇头,指着外边的车子说:“这个车子的主人在您这儿么?”
老板娘一下子激动了,“你是他们家里人还是认识的人啊?我跟你说这两个人喝的烂醉,往田边走,拦都拦不住,人在哪儿我也不知道!你有电话快打一个。”
要是电话能打通就好了!梁小福知道老板娘也是不知道,便问:“他们俩朝哪个方向去的?”
老板娘指着街口,“朝那边去的,看他俩对这儿挺熟悉的,那个四个4的车,我们隔壁的认识,说是种苗公司朴老板的,叫我们安心,说朴老板是本地人,没事儿。”
“谢谢。”虽然梁小福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是感谢人家,因为老板娘直说你安心找人去,车我给你们看好,一准儿的没问题。
梁小福告别时,老板娘从包里掏出二百块钱,塞给梁小福说:“那个年轻的大高个给的停车费,我看他喝醉了,我们这吃饭就免费停车,不要钱哈!”
看着老板娘较真的表情,梁小福把钱收下了。掏电话给大仙女儿几个打电话,叫他们把朴小平公司其他人的电话给自己。现在丢了两个人,两边一起找才是最快的。
不一会儿,号码发了过来,梁小福一一联系,果然那边儿老板儿不见了也是一团乱,好在种苗公司就在靖安乡,梁小福便建议人手都出来找这两个家伙,那边欣然同意了。
梁小福和杨朕顺着老板娘指的方向出街口,一出街口便是没边的农田,种着应季节的各种蔬菜。
这好大的一片,这俩用腿儿能走到哪儿去?最怕是别跌到什么坑里沟里伤着了才是。
秋老虎的威力发出来,还是让人受不了。
接到朴小平那边的人打来的电话,说人找着了的时候,梁小福和杨朕正在路边小卖部买水喝。
听到他们说景山和朴小平在人家地头躺着睡得香,梁小福差点儿没被水呛死。
他这一呛,吓得杨朕不得了,又是拍背又是揉胸口的,“怎么啦?”
待到梁小福说找到了,杨朕才松懈下来,道:“看你那样子,吓死我了,还以为人没了呢!”
梁小福苦笑不得的说:“可丢脸了,横七竖八在人家地里睡着。”
“哈哈哈……真是我山哥,有气魄啊,这么大事儿在这儿,搁地里就能睡着,要是我躺席梦思上都不行。”
“你少给他脸上抹光,快走吧!”梁小福催杨朕走,又问小卖部的人周家湾怎么去人给他指了方向,说了路边的标致建筑,俩人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抱着锄头的老大妈头上戴着大草帽,看着他们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揭了草帽给自己扇风,兜里手机响,掏出来呜哇哇大声的讲电话。完了看着他们说:“我认识朴老板,他年轻的时候手把手教我们育苗呢!我孙子在他那儿跑业务的,现在在川北出差,我今天早上看见他们在地里睡着,叫不醒呀,我就只好给他俩拿了东西盖,让他们睡去!”
“婆婆哟,你快带我们去找人吧!”杨朕扛不住了,就老太太这慢条斯理的样子,等她说完那得是民国几年了呀!
“慌什么!”老太太还不高兴,“跟着我走吧,边走边说。”
梁小福倒是心里平静下来,既然他们都没事儿,那就好。至于睡在哪儿,怎么个睡法,他是一点儿也不计较的。
第五十六回
看见景山在地里睡的四仰八叉的样子,梁小福根本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笑出来,心里飞快的闪过一丝难过。
蹲下来,用手推景山的肩。
景大王睡得正酣,搅扰清梦者死,抬手挥苍蝇。梁小福一把握住他挥过来的手,使劲儿拉了拉,喊道:“哥,醒醒!”确实没有反应抽回手还要睡,梁小福胆大妄为了,伸手在他脸上啪啪两下,景山倏地睁大了眼睛,焦距对准,发现是梁小福,瞬间变作笑脸,伸手搭在后脖颈山,把人往自己怀里拉。
梁小福手掌撑在他脸上,宁死不从,“起来啊,这么多人看着你呢!”
“山哥,这可是田里哈哈哈啊哈!”
脑子确实还有点儿迷糊的景山,推开梁小福的手,把视线范围扩大,啊,好多人围着!赶紧起身,放眼望去,真是人家的农田。
一回头和同样刚刚醒来的朴小平对视上,昨夜种种回忆起来,不由得哈哈大笑。后来又发现,让大家慌忙着急了一早上,又赶着道歉。两人一身狼狈,梁小福做主镇子上找一间干净舒适的小宾馆,去洗漱,换身衣裳,辣椒的事情再来计议。
小宾馆找好,杨朕看他俩有话说的样子,终于聪明一回,成人之美,说自己忙活一上午肚子饿要找吃的去,贼眉鼠眼的对着景山笑笑离开。
景山嘁他一声,回过头来看着梁小福,就笑不出来了。低头看自己一身脏,膝盖上的泥,头发里的花叶……挺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说:“我洗澡去。”
梁小福没说话,弯腰拿起宾馆备好的拖鞋扔到景山面前。
景山见人家那样贴心,就没脸没皮了,“梁小福,给老子街上看身衣裳回来,身上这个不能穿了呀!快去。”
“我给你带了的,在朕哥车上,待会打电话给他,让他拿上来就是。”梁小福不动,双手抱着直直的看着景山。
景山嬉皮笑脸的扑上来抱着梁小福,在人家脸上猛亲两口,道:“还是男媳妇儿英明!”
没等他话音落,梁小福推开他的脸,凉冰冰的问:“最少要赔多少?”
景山愣一下,又嬉皮笑脸凑回来,“不多、不多,还没到你操心的份儿上哈!”
“你是算不出来,还是算出来了不想说?”
景大王被凉冰冰问第二个句,哪儿还有还脸色,本想发火的,心里又想到这可是好不容易哄回来的男媳妇儿,骂几句真飞了可是得不偿失,只要硬生生按下火气,说:“我洗澡去。”换上拖鞋啪嗒啪嗒往浴室去。
梁小福听见浴室里哗哗哗的水声,思量了一下,一边烧些开水,一边开始打电话。一是和朴小平那边询问一下现状,二是和“七仙女儿”那边交代一个轻重缓急,三是给干爹、干妈抱一个平安,今天早上走的时候想到瞒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大体是个什么情况,给二老交代了一下。
等到景山洗完澡,腰上裹着浴巾擦着头发出来,梁小福和朴小平已经商量好,下午三点和菜农代表见面。
“有没有吹风?”景山坐在床边问。
梁小福看看,除了正在工作的电水壶,这房再没有什么其他小家电了。知道他不耐烦擦头发的事儿,顺手拿下他手里的帽子,自己给他擦起来。
“梁小福,他妈多大个事儿啊,居然甩脸色给老子看!”
“是大事儿,我们赔不起。”
说实话景大王听了不高兴,可景大王觉着钱嘛,有什么不能解决的,“老子卖车卖房,实在不行卖肾总行了吧!”
“你……”
“你先拿话顶我的,我只是还嘴。”景山伸手把人揽到怀里,也不要他擦头发了,揽紧腰,另一手拍拍人屁股让坐自己腿上。
梁小福听话坐下,终于可以视线齐平,景大王心里舒服多了。
“小福,你看你那样子,多大个事儿啊,听着哥跟你讲哈,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知道吧!那个钱啊……”
“钱没有可以借,先对付上了,再挣钱还,总得来说钱嘛,小问题是不是?”梁小福眨巴着眼睛跟景山说。
“哈哈哈……”景山笑,“嘿梁小福你出师了哈!就这么个小道理嘛!有什么想不开的对不对,来来来,给哥笑一个,再亲一个。”说罢景大王不要不要老脸的的偏头,把自己脸颊伸到梁小福嘴边。
梁小福没笑给他看,也没亲他的老脸,梁小福说:“这次蜀骄1号的推广之前,你们试种一次就大喜过望,急功近利的推广;那个叫卢伟君的,明知道他是被研究所辞退的人还是用了,还在楚教授面前隐瞒来历,胡吹什么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年轻人……”
梁小福说一句,景大王脸上的笑就退一层,等梁小福念完,景大王脸上就没好看的颜色了,“行行行,都是老子们错哈!”
“不是谁的错……”
“那你数落我干嘛?”
“没数落,就是说……”
“说什么呀,没什么说的!说什么都晚了,不都要赔钱么!别念了啊!”
“我念你……”
“要念你念得直接点哈!”景大王不耐烦的打断梁小福的话。
“你记着这些错儿,以后别他妈犯了!”梁小福一见他那流氓混混德行,冒火了,一把推倒景山,翻身骑到他身上,双手压着他肩膀开始说话,声音比刚才高了一倍不止,“推广新品种走正规来路,研究所、大学实验室、种苗公司都行,别他妈什么妖魔鬼怪都信。合同种植一步一步来,别一来就是上千亩,有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家里没人逼着你挣金山、银山,你悠着点行不行?!你别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人聪明透了,商量着拿主意行、不、行!”
景大王被一通吼,愣了,狗日的梁小福,敢吼你男人了!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这狗日的梁小福吼人就算了,他还要哭!
“喂……你哭个逑啊,哎,别哭啊,眼泪水滴到我脸上啦!混蛋梁小福……唔!”景大王睁大了眼睛,居然沦落到被梁小福强吻的地步了。
明明是他骂自己的,他还哭,真是……算了、算了,亲两口也好,多久没亲到了……
“唔……你才是混蛋!”亲了不晓得多久,梁小福撑起自己身子来结束这个吻,横着手背抹掉眼泪,张口第一句就是骂景山。
景大王不怒反笑,心底里越发觉得自己是个贱人,被人家发飙骂了挺爽,伸手把小福子拉着着往怀拖,“老子知错了,别骂了哈,待会儿累着你我心疼。”
“……”梁小福肩膀一硬,听着这话就要撑起身子来。
景山赶紧使劲儿抱住,说:“错了,真错了。你是不是要问我错哪儿了?我第一错在太看得起自己了,第二错在太轻率,这些都是小错,最大的错是没请示男媳妇儿,没有男媳妇儿的英明指导,一事无成啊……”
这哪儿是知错了?!
想起身,身子却动不了,梁小福一着急,张口咬在景山脖子上,死不松口。景大王哇哇大叫,哭爹喊娘的求饶,梁小福还是不松口。
等到杨朕敲门才消停,景山摸着自己一脖子的口水,哭笑不得,太他妈丢人了,奔厕所里又洗一次,再出来时,脖子上红红的牙印子可招人眼。
迎着众人的目光景大王满不在乎,你们懂个屁,这是爱!
终于又整理出一幅人模狗样,同朴小平一行在小餐馆碰面,又吃一回饭,感谢老板之后拿走了车子。
一行人往朴小平的种苗公司去,福景记的二位姑娘也到了,到小会议室里把目前的情况分析了一回,订下对策。
钱是一定要赔的,若是拖欠一是违反合同、二是以后想要翻身基本没有可能,谁还会愿意来种植?
接下来是赔多少的问题,这要双方谈判才能定下,时间不觉便道下午三点,菜农代表浩浩荡荡来了。
朴小平这种苗公司的房子就是自家的宅基地,九几年时修的三层小洋楼,前边有宽宽的坝子,邻着大路边上。这时候宽宽的坝子停上了满满当当的车子,从这些车子里下来许许多多的人。
景山在窗户上看见,笑说:“可有五六十号人了,他们难不成以为我们想赖,人多势众吓唬我们来了?”
梁小福看进眼里的不是人数,他看着底下人们聚拢时的趋向,右上角站着的那两名男子是大家的“头儿”无疑。
会面开始的时候,大家说话都还客气,说到钱的时候,对方就激动起来。很多人开始插口,说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不可能低价让你们赔了就算了,还有说今年天旱,本指望这一茬辣椒挣些钱的,现在连孩子的生活费都给的紧巴了,还有说那不是哪一家种的不好,是你们的种苗就不好,我们不要你赔辣椒的钱,赔我们的工费,人家在公园修枝都是三千块一个月,我们这么辛苦的侍弄,要两个月人工费总可以吧!
等最后这个人说完,许多人便附和,这一阵喧闹之后景山、朴小平和梁小福都听懂了,今天来这么多人,是想要闹人工费的。
怎么可能!梁小福习惯性的计算过后,对于要赔补的工费直接给了否定答案。
朴小平笑着说:“种的是辣椒,我们就说辣椒的事儿哈!”
对面一个中年一字胡说:“是辣椒的事儿啊,当初推广会上,是谁说这个辣椒产量高,质量好,一亩挣三千不是问题,我们家可是种了八亩地的蜀骄1号,现在全都长霉斑了,种苗是你们的,方法也是你们的,你们说怎么办?我们都没追究种苗的问题,要点人工费怎么了?”
这人梁小福认出来,就是刚才他认定的菜农的头儿之一。
听着他们的论调,景山点了跟烟,抽一口,皮笑肉不笑的说:“嗨,那个兄弟,我们是那样说了,可我们说过预期啊,合同上写的清楚不是一定会有那样的结果。再说,合同自愿签的,我们什么话都是讲明的,你不会天真到以为种了蜀骄1号就一定一亩挣三千吧?买张彩票一定五百万!别开玩笑了。“
景山盯着那个一字胡,真是想给他一巴掌,怎么着?来横闹的呀!老子又不是吓大的。
梁小福看景大王脸色有变了,张口说话,把那家伙说出来的话一句一句给他还回去,“你也说了种苗我们给,方法我们交,长出来我们收,这生意里面你们拿出来合伙的就是人工了,合同种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现在辣椒出了问题,我们赔了种苗,赔了技术培训的费用,生意是合伙的,你们赔人工也是应该的。三方人合做的生意,做坏了,都赔,这是肯定多的。现在你叫我们赔人工,实在没有道理。”
“那你们想怎么赔?”另外一个蓝色T恤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出来说话。
景山要张嘴,梁小福瞪他,收了嘴,朴小平把手里的赔偿协议书递过去,说:“我们初步制定的赔偿标准,你们看一看,有什么咱们就讨论一下,可以讨论的嘛!”
赔偿协议书递了过去,那边就围了上去,就上面的内容开始了热烈的讨论,一时间会议室乱成了一锅粥。
景山看着心烦,气呼呼的拖着朴小平、杨朕去外面抽烟,梁小福却是不走,稳稳的坐着,认真的听能听到的每一句话。
第五十七回
赔偿协议里面各种项目写得清楚,简单地说每一亩辣椒将要赔偿1600元。就目前闹哄哄的形势看来,这个价格远远没能达到大家的期望。讨论着那些人就开始说了,后续处理费用怎么办?那些坏了的辣椒在田里不处理啊?一亩一千六除开化肥犁田这些费用,也就赔了几百块,一个季度都白忙活了……
种过田的梁小福不是不知道种田的辛苦,那些话听在耳中也是能够理解的,可是,这个价格赔下来,他们两家还能勉强抗住,不至于去卖车卖房,如果再超过,等于是变相的宣布公司完蛋。
大家闹闹哄哄没有个统一意见,那个一字胡就火了,叫骂着别闹,等大家都安静的差不多了,拿着赔偿协议丢到梁小福面前说:“这个赔偿法,我们不会同意的。你们不赔够,我们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