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冷汗的手心被悄悄撑开，抬头，是林昔洛包含着鼓励与信心的热切目光。或许是那双温热的大手给自己带来了久违的心安，这一次，苏正亮并没有拒绝林昔洛。
良久，医生拉开口罩，有些疲倦地说道，“手术成功了，病灶已经全部被舀掉了。”
第三十六章：矛盾
苏正亮站在icu重症监护病房外，静静地注视着仅隔着一层玻璃，还未苏醒的母亲，他的心情起伏不定。
从医生的话中，苏正亮得知，母亲脑部的肿块虽然被取出了，但由于肿块已经压迫到一小部分神经，特别是视神经，因此，视力很可能会受到影响。加之母亲年纪大了，身体情况大不如前，所以，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后遗症。况且，现在肿块的病理切片报告还没有出来，到底是恶性还是良性也不得而知。
无声地凝望着沉睡的熟悉容颜，思绪却早已离开身躯，随着灵魂，回到了过去。
记忆中，母亲一直是那么地温柔、善良、贤惠，像全天下其他所有的女性一样，母亲是如此地深爱着自己，纵使自己犯了再大的错误，母亲也从来不会打骂他。由于父亲过世得早，母亲为了全心全意将姐弟两抚养成人，毅然放弃了改嫁的念头。想母亲辛劳了一辈子，呕心沥血把两人拉扯大，到了今日膝下儿女承欢的时候，却病倒了。
妈妈，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不够关心你，才会变成今天这样。作为儿子的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想到这里，苏正亮的眼角湿润了。
林昔洛轻轻拍了拍苏正亮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你母亲要是现在醒着的话，一定不会乐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苏正亮拭去泪水，红着眼圈道，“我知道，只是，母亲变成这样，我真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真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搬出去住，起码，还能和姐姐一起多照顾照顾她的。”
林昔洛怜爱地用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那从现在开始也不算太晚，不是吗？”
苏正亮毫不犹豫地点头，并没有拒绝他亲昵的动作，“你说得对，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似乎刚意识到两人这样的举动有多么地暧昧，微微侧目，避开了对方那张英俊面庞，十分不自然地说道，“非常感谢你对我母亲的关心，同时，我也代姐姐在这里谢谢你。”
林昔洛的眉峰微动，“亮……”
多年没有听到的这个称呼让苏正亮一下子慌了神，他忙不迭打断，“很晚了，你回去照顾我姐吧，这里我能应付得过来。”
林昔洛眼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听到苏正亮提到了苏正青，他无奈地选择了妥协，“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事打我电话。”
苏正亮不再看他，淡淡地说道，“你快回去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掠过嘴角，林昔洛背过身，黯然离去。
良久，苏正亮才回头，用余光瞥了一眼后方。幽深的走廊内，空无一人，林昔洛早已走了。
苏正亮回想着之前林昔洛和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慢慢地靠在了病房外的凳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
林昔洛，六年前的你扔下我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英国，现在又跑到我面前来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还做出这些让人误会的举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眼前闪过林昔洛无比温柔地安慰苏正青的景象，让苏正亮从困惑中幡然醒悟。
他知道我讨厌他，所以刚才说的话和做的事一定都是为了讨好我，让我相信他，从而让我同意他和姐姐之间的事情。
冰凉的手掌不经意地收拢，苏正亮在心中不断地暗示自己。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苏正亮，别再对他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现在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姐姐，只是为了姐姐。
医院外，静悄无声，林昔洛站在黑暗中，抽出一支烟放到嘴里点燃。
今夜的自己就好像中了邪似的，竟会让人给苏正亮熬了粥，还对他说了那么多心里话，从自己回国后碰到他多次所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有今晚的多。明明自己喜欢的是苏正青，可为何看到他伤心难受时，心底还会隐隐作痛？
林昔洛，你到底是怎么了？
不自觉地摸着右手，触摸过那光洁细腻肌肤的右手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林昔洛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深深地呼出一口烟，慢慢向后靠拢。身后，是那辆黑色的奥迪，在悄无声息的夜晚与漆黑的夜融为一体。
好不容易缓过来，林昔洛掐灭了手中的烟，坐回到车里，牢牢地抓住方向盘，无声地苦笑着。
苏正亮，下一次见面，我该用怎样的心情来面对你？
＊＊＊＊＊＊
当天边第一缕微光突破云层的遮蔽，照入沉寂许久的医院走廊时，一夜无眠的苏正亮得到母亲苏醒过来的消息后，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绷紧的神经在刹那间松了开来，随之而来的则是无力的倦怠感和眩晕感，冰冷的手慢慢松开，苏正亮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第三十七章：梦境
朦胧中，苏正亮来到了s大校园里。
走在这块无比熟悉的地方，一阵激越的呼喊声从前方的操场上传来，引起了苏正亮的注意。
随着呼喊声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一群年轻的身影出现在篮球场上，在烈日的曝晒下挥洒着青春的汗水。苏正亮望了几眼，准备继续朝前走，几个女生的尖叫声让他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放缓了许多。
“哇，又是林昔洛进球了！”
“太帅了！”
“林昔洛加油，林昔洛加油！”
整齐的呼喊声渐渐在人群再次中响起，也让苏正亮停住了脚步。他转过头去，眯起眼睛再次将视线定格在了篮球场上。
那个熟悉的矫健身影接过了队友的传球，连过了对方三人盯防，转眼间就来到了篮下。
“糟了，他要扣篮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对方的队伍中冲出一名异常高大的人跟随着林昔洛一同起跳，想阻止他的扣篮。
林昔洛将手中的篮球不露声色地传递到了另一名队友的手上，而后那名队友做了一个假装投篮的动作，在对方身体落下的那一刻心领神会地再次传回给了林昔洛。
无人看防的情况下，球稳稳地投入了篮框。
人群中又是一阵激烈的叫好声，苏正亮撇了撇嘴，暗暗低下头，准备离开。余光堪堪，他却在篮球场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更熟悉的人影出现了。
一个男生手中抱着一摞琴谱，眯眯笑着看林昔洛打球，白皙的脸庞被骄阳烤得有些微红，却丝毫不影响他露出灿烂无比的微笑。
看着那张青涩秀气的脸庞，苏正亮惊异地发现，那分明就是多年前的自己。
同一时刻，林昔洛也像是与男生心有灵犀般转过头，朝他投去一个只有对方明白的眼神，随后又投入了紧张激烈的比赛中。
就当自己想要再继续看下去时，场景转换了。
这次，自己已经来到了原先念大学时所呆过的寝室，一阵微弱的呓语声从光线昏暗的寝室内传了出来，正想探个究竟，却看到寝室大门被人用力地推开了。
苏正亮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看到林昔洛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连房门都来不及关上就舀着手中的保温桶，跑到了床头，“亮，快起来，把粥喝了。”
“林昔洛，我难受……”
林昔洛扶起烧得神志不清的苏正亮，急切地说道，“听话，先吃点粥，一会把药吃了就不难受了。”
苏正亮在林昔洛的催促下勉强喝了几口粥，随后吃过药片又睡下了。
林昔洛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苏正亮，微微俯下身，在他烧得微烫的左脸颊上印下浅浅一吻，“好好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面对着林昔洛对自己曾经的关心和爱恋，深深的哀伤在苏正亮的眼中如水般划过。
林昔洛，你说过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会陪在我的身边的。那为何我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明知这只是一个梦，矛盾的心情却让苏正亮不想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此时的他觉得喉咙像是哽咽住了，无法出声，胸口也渀佛被大石压着，无法呼吸。
“正亮，正亮，快醒醒！”
耳畔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试图让他醒来。
谁？是谁在叫我？是林昔洛么？
苏正亮皱着眉头，努力想要听清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无意识地挥动着双手，冰凉的手指倏地触摸到一个温热的脸孔。
这鼻，这眉，这眼，不，不是林昔洛！
苏正亮不停地摇着头，害怕地想要收回手，却被对方紧紧地拽紧。
“正亮，别怕，是我，我是少奇！”
好不容易努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游少奇焦急的眼神。
苏正亮见守候在自己身边的不是那个人，毫无觉察的失落从他的眼底一闪而过，愣愣地仰视着游少奇，他嘴里喃喃道，“少奇，是你……”
“是我，”苏正亮眼中的失落并没有逃过游少奇的眼睛，他点点头，心里却涌起了淡淡的酸楚，“你刚才是不是在做噩梦？我看你睡得很不安稳，所以想把你叫醒。”
苏正亮有些虚弱地微微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梦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起身，却感到完全是不上力气，微微喘着气，他焦急地问道，“对了，你怎么过来了？我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伯母已经渡过观察期了，”游少奇慢慢扶起他，递来一杯温水，“先喝杯水吧。”
苏正亮接过水杯，看自己正躺在病房的床上，奇怪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被送到了这里，医生说你是高度紧张加上疲劳过度，所以晕了过去。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伯母那边有你姐正在照顾，不用担心。”
苏正亮垂下眼睑，喝下温水，“少奇，谢谢你过来看我，要是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我不要紧的。”
游少奇小心扶苏正亮躺下，温润的声音透着关切，“我没事，倒是你，让我很不放心。你的体质一直不太好，又碰上你妈妈出事，作为朋友，我怎么能让你一人独自承受痛苦呢？”
“少奇，谢谢你，我真的没事的，要是你真想蘀我分担的话，那你蘀我去陪我姐一起照顾我妈吧。”
游少奇无奈地苦笑一下，“那好吧，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去看看伯母。”
“好。”
第三十八章：心慌意乱
苏正亮在床上躺了一会，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母亲，于是他从床上起来，走了出去。
走进icu重症监护室，苏正亮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昏睡着，苏正青和游少奇则安静地坐在病床边，时不时地看向一旁的几个监控仪器。
听到苏正亮轻微的脚步声，苏正青和游少奇回过头去。
见来人是苏正亮，苏正青的眼中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随后指了指戴着氧气面罩呼吸平稳的母亲，作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坐在边上的游少奇朝苏正亮点点头，起身示意苏正亮坐下。
苏正亮朝游少奇摆了摆手，随后让苏正青跟自己出去。
姐弟两走出病房外，来到走廊上，苏正亮先开口道，“姐，妈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苏正青有些憔悴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愁容，“主治医生说妈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不过病理切片报告现在还没出来，所以我还是有点担心。”
苏正亮宽慰道，“姐，妈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而且林昔洛也问过英国的专家，说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苏正青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是吗？昔洛他真的特地打电话到英国去问的？”
苏正亮毫不犹豫地应声点头，“是的，昨晚你睡着后他打电话咨询的，还说，如果妈在国内治不好他就带妈去英国治疗。”
苏正青听到弟弟这样说，香腮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窝心地笑道，“昔洛他真是的，从昨晚到现在我都没见到他，刚才还在心里怪他对妈不够关心，想不到他早就把妈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见到苏正青露出这样的表情，苏正亮垂下眼帘，低头看了看鞋尖，“姐，你先回去吧，妈这里有我照应着。”
苏正青柳眉一挑，葱白玉指点了点苏正亮的头，“傻弟弟，姐又不是工作狂，就算再忙也不能放下妈不管。再说，你身体也不好，医生说你操心过度才会晕倒，”说着，一双乌溜的眼眸盯着苏正亮上下直瞅，“看看你这小身板，这么纤瘦，简直就是风一吹就倒，难道姐会忍心让你一个人留下来？放心，姐已经打电话到公司请过假了，这几天我都会呆在医院的。”
苏正亮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这样吧姐，这两天我们先一起照顾妈，等妈情况好转了你就回去上班吧。你公司事情那么多，几天不去岂不是要积压一大堆活了？”
“也行，”苏正青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你忙了一夜早就饿坏了吧，我去买点吃的，你到里面去看着妈吧。”
苏正亮回到病房内，见游少奇坐在母亲的病床旁若有所思的样子，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少奇，谢谢你在这里陪我照看妈，你早点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姐就足够了。”
游少奇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就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明天来看伯母。”
游少奇前脚刚走出医院的大门，就与一辆黑色的奥迪车擦身而过，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了那辆车一眼，见那辆车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医院大门口。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影从车内走了出来，游少奇定睛一看，竟然是林昔洛。
与此同时，苏正青也从医院旁边的餐饮店走了出来，甜甜地朝林昔洛叫了一声，“昔洛，你来啦？”
林昔洛淡淡颔首，接过苏正青手上的餐盒，与她一同走入了医院。
两人之间一气呵成毫不迟疑的动作，在别人眼中看上去是如此自然和谐，却让游少奇清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极不自然的表情。
暗暗沉眼，游少奇快步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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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正亮看着呼吸平稳安然沉睡中的母亲，之前心底的不安情绪骤减了不少。但想到刚才在睡梦中所见的场景，对过去美好往昔的回忆又勾起了心中的忧伤之情。
“昔洛，我妈她已经度过危险期了，还好昨天有你在，否则我和小亮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觉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走廊里断断续续传来的说话声，让苏正亮湖水般的眼睛泛起丝丝涟漪。
林昔洛来了，怎么办？我是该躲起来还是继续在这里等他进来？等等，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犹豫间，苏正青已经推开了病房的大门走了进来，“小亮，昔洛来了，”舀过林昔洛手中的餐盒，她塞到了苏正亮手里，“姐把饭买来了，快趁热吃吧。”
苏正亮接过餐盒，低下头吃了起来
。
苏正青看了看病房内，“怎么不见游先生？”
“少奇他先回去了，”苏正亮依然没有抬头，随便往嘴里塞了几口饭菜就把餐盒盖上了，“姐，我吃饱了，刚刚医生说有事找我，我去一下。”
苏正亮快速起身，略低下头从两人面前经过，自始至终没有朝林昔洛瞧过一眼。
“哦，去吧，”苏正青也没多问，打开了另一个餐盒，“昔洛，我们一起吃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