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他下颚微扬,勾一抹笑,“何必来送死?”
27、断缘
变化还真是够大。
“宫主。”两人立在他身侧左右。“蓝夏风”说了几句话后就消失在了樱林里,旁人的目光都注意着凭空出现的绯墨,而我盯着“蓝夏风”轻功的路子,这并不是若绯宫的一贯步法。他的脚步看似飘忽,实则内力深厚,步法看似简单,但根本摸不透。
若我猜想不错,那人应该就是舞影宫宫主——魅扬。
如果是这样,那他出手的利落、眼神的冰冷、手段的残忍、气质的邪气便都有解释了,而刚刚他站在树上,似乎真的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翟杰刚开始发表“找死感言”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动静——若是蓝夏风恐怕早就出手了,岂能容他大放厥词那么久?而他出手之前,翟杰正好扯到了舞影宫身上,他这才不动声色地断了他的胳膊。
此时绯墨笑了笑,长密的睫毛半遮他的绯瞳,动人心魄,目光又倏地凌厉起来:“一起上吧。”
“休得猖狂!”臻玉剑派的人早就快忍不住了,听绯墨这一挑衅哪还能平的下心来?马上冲上去,摆起了剑阵,将绯墨包围了起来,而其余人静观其变的同时还有的又去与南轻蝶打斗。
这是凌尘剑法,能组成这个剑阵的人个个是身法超群、剑术高明,且听说至今为止无人能破此剑阵。
绯墨侧身而立,而剑光已经闪动了起来,剑剑狠厉,非要置绯墨于死地不可,穿行在剑阵中的人影速度快的只能留下残影,剑光回闪,不见行踪。但绯墨在剑阵当中竟还悠然自得,周围喧嚣与他都好像不相关,他周旋在剑锋之间,非常之从容。
这时,致命的一剑至袭绯墨的胸口,我心中不自觉一紧,下意识往前一步,又收回脚步——我这是干什么?
但是此时他的身法突然一滞,似乎被什么绊到似的,回过神,剑尖已近在咫尺——此时就看到绯墨手中飞花,娇嫩的花瓣在他手中都是见血封喉的利刃。他微微倒退一步,那片樱花瓣正击上那剑,持剑之人身形一转,摔了回去,看那人还握着自己的虎口,表情发怔,而宝剑在一边已经碎裂。
有人看到这边,是一片哗然,当年君剑庄号称五十年之内不会有人能破解的剑法今日只一招就输的彻彻底底。
“季绯墨——”一人红衣烈艳,手持寒刃,从后方跃到了众人的最前面。
“季谷主!”有人唤,接着众人都向此人行礼,几个老前辈也向他点头致意,我站在那,没什么反应,倒是身后的弟子都还愿意卖他面子,都恭恭敬敬地打了照面。
“季凰烟……”我望向他,总觉得怪。
“你应该早想到有这一天了吧,”他眼神很凝重,“自从你杀光季家上下老少后,我就知道你此后一定会走上歪门邪道!”
“是他?!绯墨难道就是当年的季家二子?”人群中有知道那件事的,不由惊呼了起来,然后正派的人全都炸开了锅,声声谩骂、声声讨伐。
“若谷其实也是他的妹妹!他欲炼魔功,必先杀亲!”季凰烟声音并不大,指控着绯墨的罪行,我甚至都觉得连他也不知道绯墨与他最多只是表兄弟而已、与季若谷更是算不上“亲兄妹”。
萧紫堇的脾气果然像传闻中那样火爆,她举起银斧指向绯墨:“你把季姑娘怎么样了?!她在哪里?!快把她交出来!”
绯墨却不看她,只看着季凰烟,嘴角有一抹诡异的笑,季凰烟亦不语,双眸凝重,像是视死如归。难道他的目的只是为了铲除若绯宫吗?
而萧紫堇仍在不停地发着脾气,我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想上去阻止她别再说了,绯墨却突然看向了这边,手一挥,豆蔻年华的姑娘的脑袋就立刻骨碌碌得滚到了地上,而她的表情还是愤怒的样子,并且扭曲着,脖子上喷出的血足足有两米多高,场面非常的血腥可怖,而绯墨只淡淡一笑:“聒噪。”
我已经几乎快走到她身边了,鲜红的血当头落下,我快移起脚步往后退,但还是不免沾上了些血液。
“我妹妹现在如何?”季凰烟咬着牙说。
“正如你所想——死了。”绯墨捏捏鼻梁,一副自己还没睡醒的样子。
“那我此次不光是为了讨伐武林邪教若绯宫,还要——”季凰烟执起飞凰剑,“报仇!”
季若谷竟然真的死在了他的手下,难道他真的只为《绯樱式》杀了所有亲人?为了练此功而不择手段,甚至为了掩人耳目娶了自己的妹妹然后再杀了她?
此时看到绯墨,竟忽然想到了当年的初见,那时的他还不知收敛,光芒外露,气势逼人,而现在的他懂得内敛,旁人却永远看不透他的内心。
我从前甚至以为他就是我的沧海,而全世界不过一粟,可我知道即使我对他爱得再深,他可能也只会把这份心意当做抹布擦完手之后就扔掉——或许还会毫不留情踩着它走过去,用尽方法让我心如刀绞。离他这么近,却觉得我们早已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绯墨,我再不奢求你能给我任何感情,只是此刻,再让我看你一眼——
——从此断缘。
“季谷主且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静到可怕,“让我来会会他。”
绯墨抬头看我,眼底深邃,复杂的感情在其中翻涌,可既然已决定为敌,那么他此刻的想法对我来说便都不重要了。我看一眼身后的人,他们个个面露不安却又期待,有些人已经喊出了“离掌门必胜”这样的话。
我从腰间抽出剑,将剑鞘向后扔在地上,以剑尖指地。绯墨虽是深不可测,但我拼了命的习武也并不是白做功夫,现在的我寒冰心法已快封顶,这双如冰般的眼睛让我目可入微——只可惜啊,看不进人的心。
“玉宫主请吧。”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可以做得到放下了,声音不颤不陡、呼吸不急不缓——可我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我只能努力的不让别人发现。
绯墨以前曾对我说:兵器,不详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
而现在绯墨从南轻蝶手里接过来了世上最好的兵器师傅打造出的最得意的一把剑——“绝璃”。
现在我又多想对他说: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
他向前走一步,左手持雕花剑鞘,右手握上了剑柄——宝剑出鞘,寒光凌厉。
我打算先占先机,凌空舞剑,变换着脚步向他冲过去,他横剑一挡,两剑相撞,铿的一声,雪白的剑光映上了他的脸。
他回身一转,衣袂蹁跹,杀意扑面而来。我险些就被他的气势所震到,光这一点我就可以认定我这次必输无疑。
绯墨一下就掌握了主动权,频频挥出的剑向我冲来,密不透风的攻势让我连抵挡都觉得吃力,千万道剑光中最尖锐的一道直冲我的胸口。我连退好几步,却还是被剑气震到,胸口一疼,口中充满的腥甜的味道。
我知道他并没有用全力,否则我那还有站着的本事?但我嘴上不服:“大名鼎鼎的玉宫主就这些本事吗?”
他看向了我,忽的笑了起来,就好像……就好像那年永源寺林外的樱花树下,那样温柔。
我差点呆住,危机感却一下袭上来——迷惑我?看清了他的侧身,身影是挺拔的、却很是消瘦。
我挽了几道剑花,将全身的内力注入这一剑——
将要刺中之时,我的心中一阵钝痛——为何最后的结果是要如此?但是他却突然从原地消失了!我感到后脊一凉,马上收剑朝着身后的那个方向刺去——
他冲着我笑 ,长而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眸。
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绯墨……”
他睁开眼,浅浅绯色,眸中无神。
可那一剑,我并未刺中他。
——怎么会这样?
我想到《绯樱式》在修炼过程中必不能损灵力,否则轻则内力错乱、重则当死。
我想并没有什么事能让玉宫主在这种关键时候损灵力吧?更何况灵器之最的玄冰玉还在他手中……莫不是他修炼《绯樱式》不得法,已暗疾深存?
而他此时回退了几步,塌下了肩,支剑而立,绝璃插进了土石。
“离掌门快快杀了他!”有人高喊。
我盯着手中的剑,手在发抖,关节泛白——可不论如何,这次我都不会再心软了。
手指一紧,以疾速向前冲去,他抬眼看我,脊背直了起来——一双无悲喜的眸子,清澈如花逐流水,我咬紧牙关,将剑刺向他的心脏,若他真的在此死去,我必举剑自刎,绝不苟活。
在这时,绯墨手中的绝璃忽的挥起,以迅雷疾风之势劈向我的剑——完全没有招数套路,甚至连用剑的方法都不对。
但不容忽视的是,我手中的剑竟硬生生的断作了两截,而绝璃的寒光似乎更加冰冷起来。
我突然觉得庆幸起来,自己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第三道伤疤。
而此时绯墨又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前襟,脚步似乎有些踉跄起来。
“大家莫失机会,快一起上灭了他,然后踏平若绯宫!”
28、樱语
众人雪亮的兵刃已经摆好了架势,像群豺狼虎豹般逼近。绯墨看似要坚持不住似的,我看围攻之势已成,心中悲凉,却觉得他这是罪有应得,便不再愿意在此地停留。这时一顶大辇吸引了我的视线,也有不少人都前前后后注意到了那边。
大辇遮着几层白纱,被风轻轻吹起,他前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开口,对着江湖众人朗声道:“我们宫主想亲自处理他,不知各位前辈可否行个方便?”
“你等何人?”我停下脚步,望向那里。
“玉炙宫。”
叫嚷着杀上前去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玉炙宫,江湖上的新秀,势力像是平地而起,以破竹之势杀进江湖,去年冬季的武林夺标,前十名内的排行有三个就是玉炙宫的人——这对于一个江湖上的新门派几乎是不可能的,竟把几个大门派纷纷踢了下去。
关于宫主的身份也是众说纷纭,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相貌,亦未听过他的声音。甚至连他的姓字都鲜有人知。
但有人猜测他面貌可怖,见不得人,估计八成也是个哑巴,这是,就是这样的人带领着开始的十数人在复杂险恶的江湖上展露锋芒。
玉炙宫从未表明过自己的立场,如今却也来参加讨伐行动,难免引人侧目,但他既然来了,估计就会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在这种场合,江湖新秀似乎没有说话的权利吧?”有人说。
“玉炙宫想来尊奉实力为上,前辈若得空,回头我们大可比试,但在这个场合,前辈还是不要跳出来搞内讧,像个跳梁小丑般惹人耻笑。”那人说话彬彬有礼,却愣是把刚才的人说的哑口无言。
我看到南轻蝶速速到了绯墨身侧,点了他的几个穴为他止血。似乎在他耳边说了声么,面露忧愁。
难道若绯宫真的是撑不住了?
我看了看那堆尸体,不只有正派人士,也有若干若绯宫的弟子,来时倒没注意看,如今看来,双方都是损失不小。
我还想与玉炙宫那帮人攀谈,这时,一抹蓝影却出现在了我的身边,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作出防御状态。
“离掌门,可否与我一行?”蓝夏风的目光中像是带着钩子,犀利到能将我割下肉来。
他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这才是真正的蓝夏风。
一群人将他围住,他依然立于原地,表情无任何变化。
我扬扬手,示意他们退下:“请。”
他点头:“与我同来。”
他的身法极快,像是乘着风般,但以我的功力还能跟得上他,便运起轻功,紧随其后。
他是否会设伏我不得而知,若魅扬是站在他们这边并想夺我性命的话,我孤身一人,几乎没有能反抗的能力——但我还是跟着走了,只是出于一种直觉。
“停吧。”蓝夏风在一片落叶中停下了脚步。
我站定,附近一片秃林败叶,但没有人迹,我刚想开口:“你……”
他回头狠狠看我,眼神比刚才冷了不知多少倍,猝不及防,他猛地甩了我一耳光,我险些没摔倒在地上。擦去嘴角的血痕,我完全被打懵了,诧异地看向他。
难道是在正派面前不好出手,到这里来泄私愤?
他冷冷地看着我,显然不准备给任何回答。
“啪!”他毫不留情,又是响亮的一耳光。
我一阵晕眩,被这一下的力道打得滚到了地上,还好他没用内力,要不他若像刚才那样突袭,我半张脸得陷下去。
“你发什么疯?!”我吐出嘴中的血沫,声音还有些含糊不清。我知道自己并非打不过他,但如果那样我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这都是你欠宫主的。”他居高临下,眼神带着愤怒。
“欠他的我也都还了,如果说每次在精神上的折磨都不够的话,让他来啊!来拆我的骨头、拔我的筋啊,若果这还不够,你说他怎样才能满足?!”我喊起来。
他的目光像是结了冰:“你还?你还得起吗?你是不是就吃准了宫主不会对你怎样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滚吧,”我也不顾什么了,怒从心生,“别说你不知道他做了多少亏心事,迟早要遭报应!”
“很好,你这眼神,”他冷冷地笑了起来,“宫主看到也该欣慰了。”
“你什么意思?”我云里雾里的,刚才脸麻了,现在火辣辣的疼起来,估计马上就要肿成猪头,“我的事根本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但我还是装作根本不在乎。
“宫主为了你,经脉已乱,即使是最好的结果也会削去三成功力!”手上隐隐都泛起了青筋。
我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可我还是往后退了退:“荒谬!”
普通人若是因外力被夺走三成功力,估计基本已经活不成了,因为人体经脉息息相通,若某处被截断,内息无法流通,可能会直接暴毙身亡。而像他这样内功深不可测的人,三成功力对常人来说已如汪洋大海,若这是真的,他怎会安然无恙?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但是宫主的身体状况已是极坏,我们也劝阻过他许多次,可他……你以为靠那几个破剑士就能近了宫主的身?你以为凭你就能威胁到他?”他瞪着我,“他只不过想让你当英雄!”
“你……”我的呼吸紊乱了起来,“别在胡言乱语了,怎么可能!若这是真的,他、他又为什么……”
他一定在骗我,绝对是绯墨又在设计什么该死的阴谋。
“都是因为你!”蓝夏风愈发有些声嘶力竭,眼眶竟也有些红了。
“因为我?”我心中已是一惊,完完全全地傻了眼,不相信他还能因为我而做出什么好事。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寒殒疾,自古便是无药可医,但宫主有次受伤,右护法取了宫主的血来尝试配药,竟然研究出了解疾之法……”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曾在他桌上见到过一张药方,原来那当真是南轻蝶的成果。不过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他到底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