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竽的眼睛沉淀着雷笙察觉不到的情绪。
“那你应该有经验才对。”池竽这句话说含蓄又恰到好处的提醒了雷笙。
池竽当然知道雷笙有没有风流史,不然雷笙早就是何玥的,或者早就对其他女人死心塌地了。
但是池竽就是不想让自己承认自己,沦陷的这么深。
实在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把对一个人的感情禁锢在牢笼里,不知何时就泛滥成灾。
雷笙毫不留情一拳砸上脸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雷笙没有表达过,愿意的意思。
现在变成一厢情愿,那这个吻还有什么意义。
顶多只能算是自己欲求不满罢了。
虽然他能肯定,
照片背后写的笔迹是真的;
雷笙让他住进来实属因为自己挡在门口死缠烂打;
对,死缠烂打,多不符合池竽性格的一个词;
雷笙每早在周记包子铺的身影是真的;
雷笙和他选同一门课是真的;
雷笙晚会唱的那首歌是真的;
雷笙坐在他最喜欢的位置发呆是真的;
雷笙听到他生病吓得赶过来也是真的。
然而,
雷笙找何玥假扮情侣是真的;
雷笙莫名其妙放弃他是真的;
雷笙宁愿辞职离开他也是真的。
还好当初他承认的时候隐约感觉到老爷子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雷笙才那样不管不顾。
雷笙以为池竽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他的步步紧逼;其实池竽是在不停的试探。
池竽除了奶奶的爱,谁的爱对于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错的不是雷笙的爱情,而是池竽摇摆不定的心。
“雷笙,再给我一次机会。”这种话,池竽说不出口。
从一个简单的吻,事情发生一点转机,我们把这种现象叫做奇迹。
可是仔细分析我们又会得出造成这个事件的原因,证明奇迹是不存在的。
比如雷笙在制造各种偶遇和巧合接近池竽的同时,池竽的所作所为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更好的控制雷笙的感情向他单方面的发展。
是我们一手操控,是我们亲手把“奇迹”产生的条件补充完整,我们却始终蒙在鼓里。
池竽每天的生活和传说中王侯将相差不离。
除了吃的喝的没有着落,至少住的地方是有的。
雷笙的确兑现了他的诺言,把姓池的当做空气。
雷笙兼职回来,鞋子随便塞进鞋柜,风衣扔在进门左手边衣架上,一脸疲惫不堪。
“今天去哪画啊?”池竽蜷在沙发里,手上捧着笔记本。
“昨天那家。”雷笙解开衬衫一颗扣子走向客厅。
“又是壁画?”穿的棕色格子衬衫多少染了些颜料。
“你怎么不找点正经的工作?”池竽继续无心的奚落。
这种开场白发生不止十次以上,雷笙统统都无视,但是这次是个例外。
所有例外的开始就预示着事情的转折,甚至影响到个故事的走向。
“池竽你什么意思?”雷笙的火气直逼喉咙,眼球因为通宵作画带着血丝。
“你每天吃我的喝我的也就算了,死缠烂打我也认了。我拜托你有点羞耻。”
雷笙越说越激动。
池竽淡淡的扫了一眼小宇宙濒临爆发的男人。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卖命?我一天不画我手痒你明白吗?”
“关我什么事?”池竽冷漠的语气以及冷漠的脸简直是雪上加霜。
“哈?老子是疯了会让你住进来。”雷笙发泄的同时弯腰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然后坐到沙发里。
“是啊,为什么让我住进来?”池竽低低的问,声音不高不低的滚过雷笙的耳膜。
雷笙居然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得出结论的时候,池竽半边脸黑的……啧啧。
他只好放下笔记本,双腿站直,慢慢走近雷笙。
池竽宽松的睡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还有光脚走在地板上的摩擦声都格外清晰。
“搬去我那边。”池竽越走越近。
雷笙手撑在扶手两边准备起来,硬生生被池竽按回沙发。
“不搬。”雷笙态度坚决。
“那好。”池竽果然走回卧室拿着照片折回来。
“这是什么意思?”池竽指着照片背后那个英文单词。
雷笙盯着那个单词半天蹦出句:“你……我……”
“要是不解释那就跟我搬过去。”
“靠,我说了不搬,你自己滚回去。”雷笙把脸别过去看着窗外。
“雷笙,你把脸转过来。”池竽的语气不同于刚才,有些奇怪。
出于好奇心和探究心,雷笙转过头。
池竽的鼻尖擦着雷笙鼻尖,雷笙只感觉到池竽的鼻尖侧偏了,他意识到不对,两只手刚要阻止,结果池竽捏的死紧。
池竽再次成功得偿所愿,只能说雷笙实在是大条得可怕。
本来有第一次就该提高警惕。
结果可笑的是这次雷笙连脚都没用就被池哥简简单单攻陷了。
池竽阴恻恻的,居高临下的看着雷笙:“还说没感觉?”
雷笙叹了口气,望着池竽这张看了将近十几年的脸。
“池竽,我不会收回我的话。”
“哪句话?”池竽好笑的看着雷笙。
“我不想毁了你。”
“你已经毁了。”
“还来得及……”
“来得及你妹!”
“你可以找个好女人,生个儿子,重新找份工作。”雷笙的表情越说越柔和,和平时嘻嘻哈哈傻里傻气判若两人。
池竽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抓起雷笙的衣领。
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
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
池竽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吞噬自己的一整片黑暗。
那一刻,他产生了“自己要是何玥该多好”的念头。
次日清晨,阳光稀疏的投射在房间里。
照在身上暖的不真实。
雷笙晃悠悠的钻出被窝,掀开被子他才发现平时躺在身边的温度消失了。
雷笙麻木的走到卧室门口,开门前,他以为脚下踩着一张纸,于是他弯腰捡起来。
雷笙还是十多年前的雷笙,周皓还是十多年前的小胖子周皓。
仅仅少了一个十多年前的池竽。
剪刀的痕迹依然留连于照片一角,然而握着剪刀的手已经毫无留恋。
池竽,在你决定想把你从我的生命中抹去的时候,
你想过没有,哪怕你带走你自己包括关于你的记忆。
你同时,把“我的池竽”也带走了。
还有我一生中,穿透层层树叶的光。
这个选择,不是由我决定,也不是由你决定。
而是我们一手搭建的舞台来决定。
剧本掌握在我们两个人的手里,你一半,我一半。
前半段,我在主演一出喜剧;后半段,你在主演一出悲剧。
至于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我主演亦或是你主演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各自的剧本,最后会不会有交集。
这就是我们“未知”的命运。
“池先生,季小姐说,请给她两天时间考虑考虑。”季家府邸的主管对池竽的到来很是意外,但表面上一副恭敬的态度。
池竽整理一下西装,公事公办的回道:“那你转告她我会等。”
雕花铁门合起发出的声音让池竽感到心烦。
他不自觉的挠挠后脑勺。
这个动作瞬间让他的思维放空几秒,然后手微微抖了一下。
上衣口袋有池竽熟悉的香烟牌子。
他摸出打火机,身体斜靠在车身上,懒洋洋的。
打着火,烟迟迟没有点燃。
于是池竽下意识的仰起头看着天空发呆。
这让他的脑子再次当机几秒。
他什么时候这么神经兮兮,这么文艺范了?
烟终于点着,池竽却没了抽烟的兴致。
他只好在裤袋里搜索一张半截的照片,拿出来傻笑一阵,都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为什么剪的不是雷笙呢?他问自己。
自嘲的把照片塞进钱包夹层,打开车门。
“季小姐,池先生说他会等。”
“就这些?”
“就这些。”
季家是十大财阀之一,拥有整个集团的十分之三股份,池力强不止一次为了经济攀升提出联姻的打算,当然直到他去世这个愿望都没有达成过。
但是池竽初中时池力强就和季家定过一份协议。
周皓和何玥自认对池竽的了解几乎胜过雷笙,但池竽此生的秘密犹如无底洞一样。
包括池竽的心思也是深不可测,难以琢磨。
季昕瑶坐在大厅勾起妩媚的笑,翘起腿,单手撑着下巴,眼珠流光溢彩:“看来他还真是心急啊,也不知道到底急些什么。”
14.狐假虎威
季昕瑶
十大财阀之一的季家长女。
所谓十大财阀也就是商界屈指可数资产达数亿的十个庞大集团,堪比黑社会性质的一种黑白道通吃的企业。
季昕瑶高中时,曾试图逃离她父亲的钳制,逃离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最后被自己爱的男人因为金钱背叛,几乎在她那种环境经常上演类似的剧情。
可以说她很可悲,可悲到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现在拥有的生活。
她唯一的优点就是皮相,没有任何头脑的她大多数依靠的就是这张脸。
从十几岁就开始学会讨好各种男人,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季昕瑶长得用妩媚来形容是不恰当的,如果不仔细观察,你根本看不出来她粉底下面那张朴素的脸孔,表面看的确是光鲜亮丽的时尚达人。
池竽找上门来可以说是她的幸运。
因为传说中的财团由于牵涉到黑社会的一些交易而面临破产。
池竽认识季昕瑶有十年左右,算是旧相识。
季昕瑶是池竽比较放心的一个人。
她父亲就是刚好在她私奔时期跟池力强签的协议。
季昕瑶当年最爱的男人骗走她身上所有的钱,她坐在那家高级餐厅无所适从,强装镇定。
池竽走过来,脚步沉稳,举止大方,表情冷漠,眼神犀利的审视她之后开口:“你就是季昕瑶?”低头看看照片再次确认。
季昕瑶假装很和善的微笑:“是啊。”举手投足尽显贵气,让那一旁要账的服务生有点尴尬。
池竽冷漠的扯出一抹笑:“你可以跟我走。”
季昕瑶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是谁?”
池竽不耐烦起来:“目前算作你未婚夫。”
季昕瑶以为,这个男人十有八九平时也摆着一副冷冰冰的脸。
后来才知道,如果在交际中也这样,池竽能走到今天这步那就是奇迹了。
再后来,这个冷冰冰,对熟人也没多少好脸色的男人,也会对着某个人温暖的笑。
没有脑子的女人譬如季昕瑶,很喜欢幻想。
一旦她觉得有人迄今为止和她遇到过的人不同,就会产生兴趣,最后甚至迷恋上对方。
池竽本性的确是商界少有的类型。
季昕瑶被吸引很正常,直到她了解池竽爱着那个人开始,就连她没脑子也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池竽消失了一个月。
半个月过后,雷笙的手绘有了点名气。
听周皓喜滋滋的说,何玥怀孕了。
刚坐上grandy大厦总经理位置的副总据传打理公司井井有条。
似乎雷笙的生活轨迹逐渐步入正轨。
他照例拉开客厅窗帘,坐到堆满数据资料的桌前拿出笔记本电脑。
每天看财经新闻是他三年经营德荣养成的习惯。
网页上打着黑色的巨大横幅:“前grandy总经理继任季家企业”。
内容提到一些关于继任的理由——联姻。
季昕瑶小姐与池竽先生将于今年2月11日举行婚礼。
雷笙向来非常讨厌官方语言。说他愤青一点都不过分。
很显然惹他厌恶的不只这则新闻。
季昕瑶配池竽?天大的笑话。
雷笙清楚池竽的目的,如果真的答应自己找个女人过日子,池竽只有8%的可能性娶季昕瑶。
也就是说,池竽在耍他。
想激起他的注意以及证明雷笙的感情。
雷笙考虑了一下,拨通了池竽的电话。
电话延迟了几秒才接起来。
“你真的要娶季昕瑶?”
“不然呢?”
“那我没问题了。”
两个陌生人的口吻在说话。
池竽放下手机就一直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然后走进卧室把自己锁在里面,开始不停地翻阅雷笙的东西。
有的是池竽小学的文具;有些是雷笙玩过的玩具。
有的是雷笙第一次搞乐队时的摄影资料。
有的是一些雷笙自己的摄影作品。
其中在压箱底的地方,池竽找到一本破旧的速写本。
打开第一页,是一个男生的背影,看着大概是初中生。
翻开第二页,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侧脸,手撑着下巴看着教室外的风景。
到第三页,还是那个男生,坐在学校操场边的榕树下看书。
池竽不想再翻下去了。
池竽到这时如果还看不出来这个男生是谁的话,也就没必要最后小心翼翼收进自己抽屉里。
要说雷笙的东西,是当初雷母和雷笙决裂搬出去的时候,何玥跟雷母要的。
这些雷笙微不足道的东西,现在只有池竽还留着。
雷笙的母亲对雷笙其实谈不上什么亲情。
何玥帮池竽搬东西的时候,雷母站在楼梯口发呆。
何玥走上前问:“伯母,雷笙的东西可以留给我吗?”
“啊?可以可以,反正也是要扔的。”
何玥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一些端倪,经过潜移默化的谈话,何玥才知道,所谓的雷母实际上是十几年前一直受到雷笙上辈人照顾的家仆后代,因为地位种种原因留了下来。
对雷笙喜欢池竽这件事一直持反对态度,无法接受雷笙的做法,思想上也承受不了这种打击。
而雷笙亲生母亲早就难产死了。
要说池竽的遭遇让池竽觉得有些不幸的话,那雷笙的不幸是不是从生下来就注定了?
人跟人独一无二的原因,存在于每个人看待事物有着自己的思维回路。
可雷笙没说过自己不幸,他只是这么简单地接受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池竽就不可能知道这些,而他的每样秘密雷笙都知道。
也难怪池竽拼命想要守护的东西,雷笙能那么轻易的拱手让人。
他们是矛盾的两种人,却偏偏互相吸引。
雷笙曾说,池竽是那种有心事只会单独坐在面馆里慢悠悠吃碗刀削面的人。
池竽曾说,雷笙是那种有心事只会静静单独看他坐在面馆吃完刀削面的人。
结果你只注意了池竽的心事,而往往忽略雷笙有什么心事。
你不问,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
季昕瑶幻想过很多次她穿上婚纱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自恋的认为今天她是最美的新娘。
然而讽刺的是新郎并不是她的爱人。
她只是这个家伙达成目的跳板。
本来事实摆在你的眼前,可你会宁愿那是一场美梦。
季昕瑶敲开新郎的更衣室,双手环胸问池竽:“后悔么?”
池竽转过身来,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直视季昕瑶。
季昕瑶马上低头摆手认输:“得得得,我不该问。”
池竽穿戴完毕走到季昕瑶旁边。
“其实你也不是完全虚有其表。”池竽说话平静没有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