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一样都是红墙金瓦的围墙,每隔一段路就会有两个水缸一样的东西储着水。但周围都没有人声。按何青的映像来,虽然这里不知道是哪里,但应该离皇帝的蟠龙殿很近,这么近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人声?连基本的动静都没有,太奇怪了。
一条直通的巷子,两边高墙,这种情况下,尤其是在冬季就容易有穿堂风,冷得何青直哆嗦,弓着背,像只虾子一样哆哆往前走。
何青没事人闲逛,隐约闻到股香味,凭何青比狗还灵敏的鼻子加上几天空着的肚子,一闻就闻出了肉味,还是酱烧猪蹄!
何青果断地寻着味道,飞快地站到了一个院落的门口。双扇开的朱红大门紧闭在面前,上面的牌子上写着“兆园”。何青再在空气里嗅了嗅,没错,就是这里!
何青上去敲了敲门,那门似乎没有关紧,没敲几下就自己开了条缝,何青小心翼翼地探了个脑袋进去偷瞄几眼。
里头不同宫里的建筑风格,除了周围的围墙,其他一切的设施到像是哪户大户人家的院落一般,里头首先铺在地上的是石子小路,周围是桃树,因为冬日的原因所以片叶不留地只有枯瘦的枝干。
冬日的暖阳陈铺而下,隐隐约约看到远处一间屋子的角顶。何青知道那香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他往里喊了几声,没人应,便自己走了进去。
何青一路往里走,四周围都是桃树,除了桃树还是桃树,住在这里的应该是个女人,女人都是喜欢花的,尤其是种桃花的,要何青相信住桃花园里的人不是个女人,那此人一定是人妖!
不过走到尽头,人妖没见到,美人没瞧见,到有个宫女蹲在屋子外头的台阶上对着个搭起来的简易锅炉煮东西。何青仔细看看,那宫女长得不是多天仙下凡,到也水灵,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粉色袄子,白围领,两只冻得通红的手里握了把蒲扇,手拿着蒲扇扇几下,又放到锅炉旁取取暖。
何青看着她好笑,何青生存能力不是一般的强,那是大小练出来的,他一看今天的风力和风向,那宫女搭的简易锅炉不倒才怪。正想着,一股强劲的冷风吹了过来,何青缩了缩,对着那个简易锅炉喊了声:“倒!”
中邪招了一般,那锅炉还就真倒了下去。“哐当”一声,一锅的酱烧猪蹄全洒在地上,那宫女的反应还算灵敏,往后一跳,酱汁还是溅到了脚边。锅炉里头的木柴暴露在寒风里,经风一吹,红通通地冒着烟。
那宫女眼见着将要煮成的猪蹄全洒了开来,愤懑地看向何青:“咒什么咒!见不得我有东西吃啊!”一看何青是个乞丐,双手一插腰,“哼,怪不得,原来是个乞丐来的,也难怪了。”说着就作势要叫人来,何青真是怕了那批高喊着“抓刺客,抓刺客”的太监,连忙上去捂了她的嘴。“别叫!”
那宫女“唔唔”地唔了半天,何青确定她不会“唔”了才放开她,谁知,刚一放开,那宫女抓了何青之前捂着她嘴的手就咬了口,疼得何青哇哇直叫。
宫女甩开何青的手,不屑:“拿开你的脏手!”
何青看看自己手上一排红通通的牙印,看看面前这个水灵灵的宫女,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水灵灵的宫女可怜巴巴得看着地上的猪蹄:“怎么办啊!”
何青眨了眨眼,哦,是问他的。何青蹲过去捡了块猪蹄肉,放嘴里就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嚼吧嚼吧,果然是宫里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
水灵灵的宫女皱了两条毛毛虫似的眉毛看着蹲地上的何青:“你……你没搞错吧?”
何青实话实说:“姑娘,你不知道我们乞丐的辛苦,我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说完,吐了骨头继续蹲着吃。
水灵灵的宫女看何青的样子,从小生长在宫里的人实在理解不了他现在的行为,一经掉地上的东西,而且还不一定煮熟了的居然就蹲在那里拿手捡起来就吃了?
何青被看得奇怪了,在外面他早已经习惯了,但这里是宫里,他突然想到了之前进蟠龙殿后那两个太监窃窃私语的模样。何青扔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我是乞丐,我知道你们宫里的人看不起我这样的。”
水灵灵的宫女赶紧摇手,又死死盯着何青身后,整个人特机械地语无伦次:“不是不是,你你,你……”
“我怎么?”何青没好气地说道。
“你,你怎么就……”何青察觉到水灵灵的宫女是穿过自己看的身后的,跟真转过去,同时,水灵灵的宫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
何青刚转身便看到韩邵晟一身便衣穿过枯枝的桃园走来的身影。韩邵晟脱了龙袍,何青还真有些不认识他了,但何青还是从水灵灵的宫女口里得知了他的身份,虽然连个脸也没看清楚,何青还是很迅速地给跪下来跟着喊皇上XX,XX,XXX。
等何青喊完了,一双脚刚好走到何青跟前,脑袋上头有个声音道:“是你?还没出宫?”
“是,奴才迷路了。”何青回道。
“迷路?”韩邵晟的视线转移到倒在一旁的锅炉上,“迷路到这里?”语气里明显的不信。
“真的!”何青给自己辩解,“这是她做的,被风吹倒了。”说着,直指旁边一起跪着的水灵灵的宫女。
宫女一听何青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给招供了,斜眼过来瞪了眼何青,立即还口道:“他,他吃了!”
“你!”何青回过头去,“要不是翻了,你也吃!”
“我才不吃呢!这是用来拜祭……”话还没说完,自己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小心地看了韩邵晟一眼,认错道:“秀儿错了,不该贪吃的……”
秀儿?原来这水灵灵的丫头叫秀儿?何青就这么偷偷将人的名字给记住了。不过在皇帝面前一个宫女能自称自己名字的,看来这宫女也不一般来的。何青往后瞥了眼秀儿,秀儿低垂着脑袋,一副仍人宰割的模样,又稍稍看了眼韩邵晟,韩邵晟眼睛里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哀伤的神色。之前秀儿说要拜祭,拜祭谁的?
韩邵晟盯着地上的锅炉看了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估计跪着的人脚都要跪麻了,这才说道:“起来吧。”又接着道,“如今这园子里也没人了,你随意。要是想通了,朕会给你安排。”
秀儿清秀的脸上因为冬日凛冽的寒风而染了红晕,却不是江南的胭脂水粉的颜色,而是和这寒风一样的凛冽:“秀儿下定决心不会走的,秀儿会一直留在这里。”
韩邵晟默默地看着眼前倔强的秀儿,两年,整整两年,连他都知道要放手了,为何这丫头还这么固执?没法,韩邵晟环顾了下四周的建筑与景物:“既然如此,那便留着吧,你随时可以来找朕。”说完,看向何青道:“朕要出宫,陪朕出去走走。”
“阿?”何青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出去走走?”
“对。”
何青不由想起昨晚上半路遇到的皇帝,迷了路还大义凛然地要他带路,现在这皇帝不吃昨日的教训,今天还要出宫?疯了,绝对是疯了!
不过皇帝就是皇帝,皇帝想要出去走走,何青就该给乖乖带着,何青上去嘿嘿一笑:“可以是可以,但我可不知道怎么出这宫,还得请您领着走。”
第10章
何青拉了拉自己衣服的袖口,正襟危坐地端坐在韩邵晟对面。
何青此时正和韩邵晟一起坐在一家茶楼的雅间内。房间内饰清幽,四周摆放着暖炉,将冬日的寒气完全隔绝在外,一直深刻体验四季变化的何青从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就觉得春天来了,夏天还远吗?
而何青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也早已换去,穿了一件崭新的淡黄色外衫,里面是厚厚的袄子,领口和袖口处还有雪白色貂毛。这衣服已经在何青身上穿了大半个时辰了,可何青到现在还没适应过来,到处这里摸摸那里拉拉。
韩邵晟以为他不喜欢,放下茶杯:“不喜欢?”
“喜欢,喜欢得紧!”何青赶紧陈恳地点头,深怕衣服被抢走一样。
不过何青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一进茶楼,自己一个乞丐被拦在外面很正常,而前面的人刚踏进里头,看也不看,咳嗽两声,门口的人就对自己点头哈腰地“请进请进”。到了雅间,像事先准备好一样,出来两个人给他这里量量那里看看,十几个人站成一排每人手上捧块布料,端坐在正位上的人用杯盖拨了拨泡沫:“挑吧。”那十几个原本站着的人立马矮了半截,给他弯腰端着。何青真是吓傻了眼,往十几个人一溜看了一圈,又看看端坐在正位的人,来来去去半晌,这才在韩邵晟快要皱眉的时候随便要了个黄的。
何青原本以为这最素的颜色应该不怎么名贵,但当何青要了十几个人又下去的时候,喝茶的人放下茶杯赞赏了声“好眼光”。等何青被推去洗了个光溜溜的澡,衣服拿来换好了,那人才悠然道:“这衣服都是用金丝线溜的口,领口的绣花自不必说,不错,有眼光。”说话简单,何青却呆了,他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要不要把衣服给换回来,毕竟自己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理,又想,不愧是皇帝,出手这么大方。
但一联想到这么间茶楼雅间里随便送人的衣服如此名贵,而外头自己的兄弟还在饱受饥寒,何青就觉得这衣服穿自己身上是对自己的羞辱。
韩邵晟看何青在那里坐着别扭的模样很看不惯,毕竟他习惯了身边的人对他言听计从,百般依顺,现在面前坐着这么个动来动去,像只猢狲一样的,就觉得晃眼:“要是觉得不喜欢可以给你换一件。”直截了当。
“不不,这件很好。”何青辩解,最后再抹平刚才被自己到处摸弄乱的袖口的貂毛,终于乖乖坐在那里了。
见何青这猢狲终于跳停了,韩邵晟这才双手击掌,随即,从偏房走进两个妙龄女子,进来以后又身后两个丫鬟模样的人给她们搬上圆凳以后离开。两个女子手里各拿着一样乐器,一把琵琶,一支笛子。在向韩邵晟点头示得到应允以后便坐下来开始奏乐。
韩邵晟听得投入,一只手放在桌上有意无意地打着节拍。
看韩邵晟的模样,何青知道他听得挺入神的,所以他也跟着算是享受地听了会儿,但那一会儿可以说一刻钟都没到,何青便又东张西望开来。
说句实话,不是何青不配合,而是这皇帝的嗜好真不是跟何青一样的。他一俗人,怎么听得懂这种宫里人听得东西。天方夜谭。
何青也不想打扰到韩邵晟的兴致,毕竟在何青的印象里,虽然大庆的皇帝没做过什么利民的大好事,但边疆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的,至少在何青的印象里这皇帝是个好皇帝,好皇帝就是累着自己幸福大家的人,所以皇帝来这种地方消遣一下,何青不能给这好人搅浑了,便独自玩起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水杯。
何青又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将自己的一杯子热腾腾的水倒进去,又从这里倒出来,来来去去,凉了些,一口喝掉。拿过茶壶倒下一杯。
没错,何青的长项之一——随时随地能自娱自乐!
韩邵晟的生活节奏是很快的,每日早起准备早朝,之后便是在蟠龙殿办理公事,批阅奏折。几乎每个月只有那么很少的机会到杨府找杨老将军下上一盘棋就走了。
在宫里的日子无不是无聊透顶的,在韩邵晟还没有登上帝位的时候,相对现在自然是有更多充裕时间的,这样,便足够显得现在的日子是多么的无趣。
而昨日,为了两邦的关系,韩邵晟抛开所有公事来陪胡国的阿亚公主,偏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阿亚天性贪玩不按预先计划游玩,反倒失踪了,现在要花大量人力来找不说,韩邵晟的心里也平静不下这件事。韩邵晟是一旦无法平静心情就做不好事的人,所以已经浪费了一日的韩邵晟才会在紧接着的第二日再次准备出宫。
韩邵晟听着艺妓流水般的弹唱声,心情也跟着它慢慢平稳下来,阿亚公主的事渐渐在脑海里也开始有了些许的思绪,阿亚是北方马背上长大的姑娘,会武功,一般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接着,韩邵晟在心里慢慢描绘着他与阿亚一起走过的地方,其中阿亚对哪些事物感兴趣可能被吸引过去……
闭着边想着,韩邵晟向两个艺妓坐的地方轻微地扬了扬手,曲子便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何青的游戏也接近尾声,只是一不小心,韩邵晟手一扬,曲子一停,茶水洒了出来,也无巧不巧地牵连到韩邵晟身上,紧接着,便是韩邵晟冰若寒潭的目光。
何青知道自己要死翘翘了,轰的一阵热往脑袋上冲,出于本能地用自己的袖口凑上去擦韩邵晟的,但韩邵晟格外嫌弃地在何青的衣袖要触碰到他的时候抽回手,接着,就有专门的人上来给韩邵晟处理。
只是衣服打湿了而已,何况那茶水已经不烫了的,但上来的人像伤了自己亲爹亲妈一样,狠不得身上割块肉下来,让对方的衣服瞬间变干。
而何青被挤上来的人挤兑到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处在中间的韩邵晟的面部表情看来,这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应当。但何青却不这样想,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跟这些人的差距是有多大的,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何青是独自默默地离开的。
他料想皇帝是再也不要看到他了,何况他留在那里只会碍事,而事实上,何青再大条的神经也能感觉到,他本来就不该留在那里。
何青回到城隍庙,阿成他们都不在,那个游医躺在草垛上睡觉。看到何青穿得挺富贵地回来,也不惊讶,只说一句:“回来啦?”算打过招呼。
何青脱掉身上的衣服,换回自己的,明显这件衣服很暖和,一下换回自己的有些冷,但过一会儿也就好了。何青坐到他身边一起晒太阳,问:“程老伯怎么样了?”
那个游医给何青简单地讲了下程老伯的情况,最后指了指里面的一个角落:“正睡着。”
何青看了看手上的衣服,还留有自己的余温,放到对方面前:“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件衣服要么你拿去吧。”
那个游医看了眼何青手上的衣服,没有要的意思,拍拍裤子站起来:“这种衣服我是穿不起的,你帮我弄个住的地方吧,我叫旒彮,你呢?”
何青也同样看了看手上的衣服,那是皇帝送他的,但于他无关,本来就不该是他的。何青将它扔在一旁,跟着旒彮一起站着。
分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但何青却觉得,有种与生俱来的默契。
何青原本以为自己和皇帝的牵连将在这次以后完全再也没有任何瓜葛。自己活这一辈子,能进得了皇宫,见得了皇帝,何青已经觉得此生无憾了。
但偏偏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来到这个破烂不堪的城隍庙,将里头还睡着的所有人都吵醒了,扬言要找何青。
等何青睡意朦胧地眯着眼出现的时候,对方二话没说就上来两人将何青抬进一个轿子里。而何青仅存的印象里,那个带头过来的人就是皇帝身边的小李子,夜明珠的时候审他的人。
何青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轿子就起了。城隍庙一庙的乞丐都很奇怪,阿成跟个什么一样,像何青要被绑了,急得要号召群众。何青赶忙制止,说自己跟他们认识的,阿成才没有血气方刚地做出什么事来。何青好言跟阿成说等自己回来会将所有的事一字不差地给他说清楚这才将这一条经的孩子安抚下来。
轿子抬着走的很急,速度快,也不怎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