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开心就好。
安然吸了吸鼻子,郁闷的道:“可是我到现在,还没能治好他腿上的伤。”
白奕辰拉着他的右手一使劲,将安然拉到怀里,安慰道:“是‘还’没能治好,又不是治不好了,时间还长着呢。”
“可是师父如果在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把他的腿治好,不像我,只能一点点的摸索。”提起安士朋,安然本来就郁闷的心情变得更加难过,语气中充满了挫败感,“可惜师父他明明在京城,却不愿意见我。”
“那是因为你师父他对你有信心!”白奕辰摇摇怀里的少年,鼓励道,“所以你要更加努力,把唐宁的腿治好,对不对。”
安然点点头,从白奕辰怀里站起来,扔下一句“我再去好好翻翻师父以前留下的笔记。”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书房。
他回到卧室,关上门,随即全身无力的靠在门板上,眼泪也瞬间滑落:不是他想要瞒着白二哥,而是他此时真的很需要独处,来慢慢消化其实自己就是唐家丢失的孩子这个事实。
“至少,我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被父母丢弃。”安然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但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微翘,他喃喃地道,“这就够了,够了……”
白奕辰静静的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低泣和喃喃的自语声,心中有些发酸。他虽然心中焦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用手去推开那扇门。
门内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响到深夜,门外的人影也一直的等到深夜,直到屋内彻底安静了,他才拖着僵硬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卧室——有的时候,给爱人适当的空间,而自己只站在门外守护,也是另一种爱和尊重。
从白奕辰家里出来,唐宁的心情非常郁闷,他知道这次是自己操之过急,让安然起了疑心,不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不怎么靠谱的白奕辰,希望他能够抚平安然对自己的怀疑——当然,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白奕辰已经把他从里到外卖的一点不剩了。
回到家以后,他本想向爱人寻求安慰,可谁知季景早就对他目前一碰到弟弟,便智商情商捆绑下降的状况嗤之以鼻,甩都没甩他,而是继续埋首杂志,寻找心爱的刀械。
而就在这时候,又雪上加霜的发生了一件,让他心情跌到谷底的事情——唐老爷子来电话了。
其实唐绅元表面上对唐宁不闻不问,但是暗地里却一直在偷偷关注孙子的一举一动。他本来便对唐宁每天到千年堂报道的行为感到纳闷,不过后听说安然已经开始动手治疗之后,便不在疑惑。
可是在得知唐宁居然连家也搬到那个年轻的安大夫隔壁,还一天到晚都待在白家的时候,唐老爷子有些坐不住了,他忍不住开始猜测,难道孙子终于和季景那小兔崽子过腻味了,想要换人了?
虽然唐老爷子对孙子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始终有些耿耿于怀。但是这么多年下来,看着季景为了孙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最后也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算是接受了季景作为唐家的人的事实。
可是最近唐宁的举动……该不会想要对不起人家吧?
唐老爷子转念一想,便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自己的孙子自己还是了解的。那么事情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那个小安大夫身上,有什么能够吸引孙子,并且不引起季景方案的地方。
可是那到底是什么呢?
于是唐老爷子不由得联想到安然的特点,再略一思忖,答案便呼之欲出——所以他再也坐不住了,既期待又害怕的赶忙给唐宁打电话,逼问真相。
唐宁今晚才在白家捅了篓子,心中对安然的想法本就有些惴惴,此时见唐老爷子又要来参一脚,怎能放任他将事情搅得越来越乱?可无奈唐老爷子步步紧逼,最后唐宁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说看安然有眼缘,想认他做干弟弟。
唐老爷子已经年近八十,早已经成了精,对孙子的搪塞态度怎能看不出来?俗话说,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孙子什么样的孩子没有帮过,怎么就只看这个小安大夫顺眼?摆明了是看他年纪大了,想糊弄他,哼,门儿都没有!
不过,既然孙子已经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于是,主意已定的唐老爷子一叠声的喊着自己的警卫员,让他准备礼物,打算第二天亲自到诊所去看看孙子,顺便与这个让自己孙子觉得“有眼缘”的小安大夫聊聊天。
唐老爷子到达诊所的时候,唐宁还没有来,而安然正在熬制药膏。看见他一个人进来,先是一惊,然后赶忙招呼他坐下。
可能是由于昨晚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世,尚未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所以安然显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爷爷”,最后只能安静的坐在一边,等待唐老爷子先开口。
此时,唐老爷子越看安然,越觉得他的眉眼像自己已经过世的儿媳,于是在暗骂唐宁隐瞒真相的同时,也尽力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同安然聊起唐宁的腿伤。
安然见状,不由的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管眼前的唐老爷子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此刻真的不想面对这突然出现的亲人,更无法一下子接受自己是唐家人的事实——虽然他对人情世故真的不是很懂,但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被认回唐家,想要和白二哥在一起,就比登天还难了。
所以,此刻唐老爷子既然不去提让他纠结的话题,他也乐得陪老人东拉西扯的聊天。
安然本就很有老人缘和孩子缘,再加上此时唐老爷子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八九分把握,所以往日严肃冷厉的泰斗形象已经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子时,才有的包容和慈祥。
因此,一老一小的话题迅速展开,小小的竹楼里,也不时传来了老人的开怀大笑声。
接着,唐老爷子话锋一转,道:“我听唐宁说,他叫你小然,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吧?”
见他这样说话,安然哪里能够拒绝,于是笑眯眯的点点头。
唐老爷子看着安然大大的猫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越发觉得他像自己的儿媳,便叹气道:“小然真是个好孩子,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孙子,真是进了棺材,也能闭得上眼了。”
他见安然闻言呼吸一滞,便恍若未见的继续:“我听说,小然你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而且是被你师父从小带大的?”
安然闻言,知道他开始试探自己,便忍不住心跳有些加速,可他还是面色僵硬的点点头,表示默认。
“那你恨你的家人吗?”唐老爷子紧紧的盯着安然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安然老实的摇摇头:“不会。”没有爱,哪来的恨?
“那如果……”唐老爷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如果你的家人,当初不是存心要抛弃你的,他们也为此伤心难过,而且一直在挂念你,寻找你,这样的话,你愿意回到他们身边吗?”
安然闻言低下头,让唐老爷子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起了有些疏离的微笑,道:“我想,如果知道他们过得好的话,我应该会很开心。不过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有任何的改变。”
唐老爷子闻言一愣,随即有些着急的道:“你怎么能……”
“爷爷?您怎么来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一声惊呼打断。
唐宁对唐老爷子会出现在这里,感到有些吃惊。随即他有些头痛的看着诊所里一老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快速控制着轮椅来到二人面前,先是对安然说道:“小然,你昨天让我提醒你,给周大爷送治风湿的药酒,你去了没有?”
安然正为难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尴尬的状况,此刻听唐宁给自己解围,连忙拿起药酒,跟唐老爷子说了声抱歉,逃难似地跑出了自己的诊所——说他鸵鸟也好,懦弱也罢,反正他此刻就是不想面对任何和自己身世有关的人和事。
直到看着安然的背影消失不见,唐老爷子才转过身,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自己的大孙子,不满的道:“你怎么来了?!”
唐宁闻言哭笑不得:“爷爷,您别忘了,我可是来治病的。”
唐老爷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我是你爷爷?我现在恨不得管你叫爷爷!你给我说!安然是不是你弟弟?”
唐宁见状,知道老爷子已经基本确定安然的身份,才会连个随行的人也不带,亲自跑到诊所来。所以也不再隐瞒,索性十分老实的点头承认。
唐老爷子见状,心中更加来气,怒道:“那你刚才打岔干什么?还故意支走你弟弟?你说,你找到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心里还当我是你爷爷吗?”
唐宁见唐老爷子动了真怒,便不再隐瞒,直接将自己所知道的,安然的所有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就连他和白奕辰之间的暧昧关系,也没有隐瞒。
唐老爷子听完之后,不由得眼前发花,他晃了晃,才勉强扶着椅子坐下来。心中则是一片冰凉:自己的大孙子喜欢男人也就罢了,毕竟这几年来,季景那小兔崽子对他不离不弃,也算对他情深意重。
可谁知丢了十几年的小孙子,还没回唐家,便已经被一个男人半路拐跑了,最过分的是,这个男人前一阵子还差点成了自己的孙女婿,这简直就是胡闹。
唐宁自然知道爷爷的想法,可此时他不得不开口泼冷水道:“爷爷,小然十分聪明,昨晚我态度对他过于亲密,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所以立刻就对我有了疏离之意。”
他见唐老爷子紧紧皱着眉头瞪着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爷爷您想想,小然这么多年在外面长大,他师父离开之后便一直跟白奕辰在一起,现在两人之间又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如果我们要是坚持反对他们在一起的话,他会怎么选择?我想这也是他不愿意回唐家的原因之一吧?”
唐老爷子虽然心中不忿,但是也不由觉得孙子的话有理,他有心认回安然,却又实在无法接受他和男人在一起事实,于是一时之间,这个一生杀伐决断,遇事果决的老人,居然第一次变得开始犹豫起来……
与此同时,白奕辰将车停在了一座公寓楼下,他走上三楼,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在黑衣男子打开门的瞬间,他微笑着向对方打招呼道:“你好,安先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白奕辰。”
第72章
安士朋似乎对见到白奕辰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他冲着白奕辰微笑了一下,便打开门,道:“进来吧。”
白奕辰丝毫没有客气,他在安士朋的带领下,进入了这套不满百平的小公寓,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见他坐定,安士朋便转身进屋去倒水,而白奕辰则静静的打量着这个一代奇人现下的居所。这里装修的十分简陋,而且视线所及之处,几乎没有什么私人用品,可见主人平时基本没有什么爱好,并且似乎没有在这里久居的打算……
他正想着,安士朋端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走过来,递给他,道:“来者是客,喝点水吧,我这里比较简陋,你多见谅。”
白奕辰看着安士朋,这个男人长得并不出众,但是千年的风霜,将他磨砺得的如同极品黑珍珠,不管待在多么简陋的盒子里,都无法掩盖他身上所体现出来的底蕴和睿智。
白奕辰伸手接过水杯,并没有喝,而是将杯子托在手里,微笑道:“‘国士无双,高朋满座’,安先生的名字出自诗经。以您的能力,要是愿意的哈,什么样的奢侈生活都可以过得,没想到您居然在这里住的惬意。这也算是大隐隐于市了吧?”
安士朋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笑道:“纵使家有广厦千万,躺下无非也就是三尺空间,我孤身一人,还是住的简单一点比较舒服。”
白奕辰用手转动着纸杯,语带双关的笑道:“看遍世情,无谓浮华,安先生这也算是看开了,可怜我们这些俗人,却每天仍在为这些俗物劳碌奔波。”
安士朋闻言一愣,很快便明白,白奕辰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往事,所以才会这么说。于是他便直接开口问道:“我的事情,小安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见对方点头默认,他便摇头失笑道,“都说女生外向,看来这事儿实在是不分男女,我这个徒弟,算是留不住了。”
其实白奕辰对将安然从小抚养长大的安士朋,心中还是充满感激的。所以此刻见他这么说,不但不觉尴尬,反而十分高兴——因为这说明,至少从安士朋的这个角度来说,自己这个“徒弟女婿”的身份,是已经得到认可了。
于是,他干脆把话挑明了道:“我来找你的事情,小安并不知道。”他见安士朋在听到自己提起安然的时候,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关心,便动之以情道,“但是他知道你在京城,并且不肯见他,还为此哭得很伤心。”
安士朋闻言愣了一会儿,叹道:“你很好,以后他就拜托你了。”
白奕辰立刻反驳道:“爱人再好,也无法弥补亲人不在身边的遗憾,而你,是他心里唯一承认的亲人。”
安士朋毕竟将安然从小抚养长大,此刻听白奕辰这么说,心里不禁有些难过。他最终还是摇摇头,道:“你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想必也知道,我并没有狠心抛弃他,再说,他很快就要有亲人了——你那天和唐家小子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白奕辰闻言,不由得对安士朋听墙根的爱好,感到有些无奈,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诚恳地道:“我知道您不能和我们在一起生活,因为您有您非要离开不可得理由。可是,就在你在京城的这段日子,能不能见他一面?虽然小安没有说,但是我知道,因为你的避而不见,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这次日子以来,只要一想起你,他就会闷闷不乐。”
安士朋闻言调侃的看着他,道:“所以,你心疼了?”
“没错!”白奕辰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我是心疼了。我心疼他将你避而不见的原因,怪到自己头上,可我却无能为力,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开解他。因为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并没有我的存在,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非常大的遗憾。”
他直视着安士朋的眼睛,道:“我今天来找你,小安并不知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为了我的爱人,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见见他,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这样真的就够了吗?”安士朋闻言反问道,“离开两次,不是更残忍么?而且……”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有怀念,有不舍,也有怅然,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人说近乡情怯,这句话实在是很有道理。有的时候心里越是在意,越是害怕去面对。就像离开的太久,总是不敢踏上回家的路一样。”
“我只收养过他一个孩子,虽然这短短的十六年,看似在我的生命里所占的光阴不长,但小安的确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素以,越是这样,我也越是无法面对再一次的分别。”他看着白奕辰,道,“你很好,你对他也很好,所以我可以放心把他交给你。”
白奕辰听得他话中有话,便连忙问道:“你是打算要走?”
安士朋点点头,道:“是的,明天就走。护照和签证都已经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