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半龙人愤怒的质问,他有合理理由解释,他也不怕对方会反咬一口,以爱尔兰军的实力,消灭几百只半龙人绝不是问题。没有实力的威胁,又算是什么。
乌瑟王拉了拉披风,欣赏着远处的日出之景。
冰桥下方,随着天色的明亮,光线到达的距离加深了一些,冰桥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
骨鱼跟随着英格兰军行程保持着速度。肯尼斯控制着骨鱼在英格兰军中军的位置游动。因为军队中的重要人物不会在前军。
为了避免被军队里的法师发现,骨鱼一直没有浮出海面,猫头鹰也在监测范围外飞行。经过平静的一个小时,肯尼斯判断对方的警戒应该开始松懈,是再次攻击的时机。
对方的行军并没有因为受袭而全力提速,一直保持着均速。肯尼斯没用多久便弄明白对方的用意,是想等另一个战场开战后,双方打至两败俱伤再去摘取最大的胜利果实。
借由受到攻击为借口,很合理的应对手法。肯尼斯表示赞赏,但并不妨碍他想让他们更加慢一些的心情。
日后伟大的日不落帝国,在此时进攻这个乡下小国有意思吗?有这个兵力财力人力,倒不如保留起来应对日后罗马帝国的入侵。肯尼斯对此时领导英格兰的乌瑟王实在不抱有太大的好感,为了格兰尼那种女人发动战争,那个女人是海伦吗?哦不,拿特洛伊和这场战争比实在是不恰当。肯尼斯在内心批判这场战争从各种意义上缺乏战略意义,没有必须掠夺的资源,工业改革还没有基础,宗教入侵谈不上,完全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皇族世代积累的矛盾。
这场战争并不仅为了一个女人,格兰尼只是一个契机而已,但以为单凭一场胜利就能占领这个国家?天真、愚蠢。
肯尼斯敲了敲额角,暂停远离现况的思维。目前要做的,是阻止英格兰与爱尔兰开战。
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做这种从理论上看很伟大的事情。肯尼斯暗暗发笑,申请诺贝尔和平奖说不定会全票通过。然后他可以把勋掌放在自己的奖杯陈列室里,在被愚蠢的学生,愚蠢的论文烦的受不了时,可以进去看一看冷静心情。他是聪明、高贵的博学之人,用不着和他们计较。
啧,不切实际的幻想。肯尼斯揉了揉眉间,开始准备第二次攻击。为了节约魔力没有使用照明术看书,等待的时间实在过于漫长了。
吸取第一次的经验,为了应对将领舍弃士兵间接降低拖延效果,肯尼斯决定改变打击点,重点攻击对方军队的领队级人物。
在等待的时间里,肯尼斯利用骨鱼捕获了两只鲨鱼,将它们改造成使魔。
肯尼斯先使两只鲨鱼巨大化,随即用魔力在背鳍上刻画魔纹。
鲨鱼游走了。
肯尼斯利用使魔猫头鹰与德鲁伊伯利亚联络,示意第二次攻击开始时进行藤蔓的附加攻击。
完成这一切后,肯尼斯似乎终于发现了古斯的存在,冷淡道:“让骨鱼隐形,我要暂时浮出海面。”
古斯这次没说什么,利索地发动咒语让骨鱼隐去身形。
肯尼斯控制骨鱼改变方向,游至适当的海底距离,等待。
片刻后,桥上的人如同看见什么惊悚之物,停下了脚步,看着远处的某点,面露惊惧,发出惊恐的叫声。
所有的法师都将魔力探测投向远方的一点。
乘此时机,在人们被吸引注意力的反方向,骨鱼浮出海面。
措不及防下第一时间必然保护最重要的人物,将军级别的大人也会做出反应。肯尼斯迅速观察军队移动情况,找到了几个重点目标。
法师们纷纷放出远程攻击魔法,合力之下,两颗飞速移动的巨大火球被打散了,海面上多了两条鲨鱼的尸体。
而此时,肯尼斯已经达到目的,回到了海底。
在桥上的军队整军间隙,肯尼斯命令骨鱼快速游至相应位置,释放冰系魔法,制造二十颗直径约十米的中空冰球。
因为中空,冰球浮力加大,为了在完成数量前增加重力压制,魔力耗损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真是麻烦。肯尼斯在第二十颗冰球形成瞬间,立即撤销重力压制。
受到海水浮力托浮,非自然沉在海底的二十颗冰球立即如同脱膛的炮弹,冲向海面,而正上方,正是英格兰军重要人物所在位置。
十余秒后,上方传来阵阵轰鸣。
完成这一切,肯尼斯并不观察成果,而是命令骨鱼快速游离该区域。
这一次的攻击来自海底,英格兰的法师一定会分出注意力放在海下区域,一路下来耗费的魔力将会直接影响他们的战斗力。
不过他们的防备将会完全无用,因为在英格兰军抵达费尔角之前,肯尼斯都不会再次发动进攻。
骨鱼远离冰桥,向着费尔角的方向游去。随着距离抵达至安全的区域,肯尼斯浮出海面,往冰桥方向望去。远处的大军已经完全停了下来,场面比想象中更乱。
再凭借藤蔓的攻击,至少能再拖延一个半小时。剩下的就是在费尔角的最后一击了。
肯尼斯心情轻松不少,命令骨鱼保持浅海区域游动,让更多的光透进来。
不知道迪卢木多那边情况如何了?肯尼斯拿出一本书。准备打发回程时间,想到迪卢木多,换了一本治疗系魔药配方分析的书籍。
只要死不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肯尼斯翻开第一页,神思立即投入了进去。
至于另一名同来的法师,早已被肯尼斯当做摆设忽略了。
费尔角战场
缠斗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依然无法取胜。雅泽弥亚内心的焦躁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衍生出一种痛苦的心态。耳边的声音已经模糊,视线里映着全是眼前的对手。一个又一个同胞失去生命,那些零碎的意识一点点压在他的灵魂之上,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
人类不是弱小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这么难缠!雅泽弥亚露出前胸的空隙,拼着受伤也要掐断对方的脖颈。
迪卢木多发现雅泽弥亚的意图,并未上当,一个回旋直接从他身上跃了过去,用长剑挡下尾巴,用短剑刺向后腰护甲的空隙。
雅泽弥亚转身时利用腰间的护甲碰开短剑,取得最短攻击距离,右臂横扫。
迪卢木多用短剑挡住,迅速后退躲避。
雅泽弥亚环转摆身,尾巴如鞭抽打,迪卢木多直接用长剑抵住借力跳开。
可恶!为什么打不到这个人类!雅泽弥亚的精神愈发暴躁,完全放弃了防守,发疯一般地进攻。
抵挡着如同狂风暴雨的进攻,迪卢木多并不像看起来那样轻松。他已经感觉到超乎负荷的疲惫,每一次抵挡住重击时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让武器脱手,身体每一块肌肉每一块骨头都在麻痛都在呻吟都在抗议。
对方非人类的身体构造,耐力远超普通生物,每一回合过后的短暂对持,迪卢木多都感到了疲累的来袭,但是他必须坚持下去,无论透支什么都好,必须坚持下去
迪卢木多用力挡下雅泽弥亚的攻击,顺势从腰间破碎的铠甲缝隙直刺进去。
猛力的突刺穿过护甲,短剑直插入小腹,用力一带,留下狰狞的伤口。
雅泽弥亚在发了疯一般的攻击中,精神仿佛脱离了肉体,痛苦在跃过临界点时,变成了自责后悔的哀痛。
父亲大人,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人类并不是想象中的弱小,我错了,我们不该在此时进攻。
人类的同盟军不可信,我错了,我不该相信他们。
父亲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迪卢木多与雅泽弥亚缠斗的这段时间,爱尔兰联军对战半龙人的战斗一直占据着优势,一千余名半龙人在近三小时的战斗中,被屠杀至三百余只。
爱尔兰联军也付出了代价。尤其在前期因阵型原因处于被动局势时的损耗格外严重。
王太子方面,两万五千多名大军经过残酷的战斗,此时仍然能坚持在战场上战斗,仅剩一万五千余人。
作为主力的王太子军伤亡惨重,然而埃布拉纳军的伤亡也不可忽视。
虽然联军的总指挥权是王太子,但是沃尔森一直控制着着部队作战方式,尽量以辅助攻击、游走攻击为主,绝不与敌人硬抗。即使这样,军队的折损也已接近一半。
沃尔森观察着战局,联军基本获胜,这场战争将在半小时内结束,现在为保军力退离的话,功勋将化为乌有。
虽然伤亡会超过一半,回去绝对会被领主大人责罚,但沃尔森选择继续坚持下去。
牺牲一部分人以保住领主大人的声誉,他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卡布利几乎杀红了眼睛,他的近臣几次劝说才阻止他再次进攻的欲望。
胜负已分,联军必须赶在英格兰大军杀到之前撤退至贝尔法斯特,此时残余兵力绝不适合与英格兰军硬拼。
卡布利吼道,还有时间,还有消灭这群怪物的时间。
近臣毫不退让,但是我们将失去撤退的时间,一旦被英格兰军包围,大军将全部葬身在费尔角
近臣的谏言如同冰水浇熄了卡布利的愤怒与战意。
撤军时独特号角声,响彻战场。
各路围攻半龙人的骑士开始有序地往后撤退。
雅泽弥亚听见号角声,并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直到他发觉周围战况环境发生改变时,才明白那个声音代表的意思。
人类停止了进攻,他们在撤退。
剩余的半龙人安全了,因为人类已经取得了胜利。
本该松口气,本该高兴,但是雅泽弥亚的意识在短暂空白后,被巨大的愤怒所占据。
怒火燃烧着理智。他无法思考,他感到了他,不,是整个种族,都被侮辱了。
这些低贱的人类,居然在还未分出胜负前撤退?
他们居然认为自己取得了胜利,像是同情怜悯一样停止了战斗?
雅泽弥亚无意识地停止了动作,双拳紧握,全身颤抖。
在号角声响起时,迪卢木多见雅泽弥亚没有停止进攻,他也没有停下攻击的动作。
这场战争以人类的胜利而告终,但他与雅泽弥亚的战斗仍未结束。
他相信,这位半龙人首领也是同样的想法,如果现在自己主动撤离,做出退让的表示,是对双方战斗的侮辱。
战斗仍在继续,迪卢木多渐渐发觉雅泽弥亚有些不对劲,似乎注意力和精神力像是残破的水缸里的水,哗啦啦地流出去。
打着打着,雅泽弥亚似乎忽然少了什么关键的零件,一下子不动了,甚至连迪卢木多一剑刺入肩胛的攻击都没有躲避。
剑刃刺穿了左肩胛,雅泽弥亚整个左手臂废了,受此重伤,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灵魂离开了身体。
怎么回事?莫非有诈?
迪卢木多没有乘机攻击,而是退开几步,戒备为主。
静候了一会,对方依然是一副失去魂魄的摸样,一副完全失去意识的摸样。
就这样……结束了?
迪卢木多不相信会如此简单,但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对方的确无意再战,或者该说,无法再战。
趁这个机会杀死他?杀死这个半龙人的首领,杀死这个无法反抗的对手?
迪卢木多握紧手中武器,内心迟疑,两个不同的声音告诉他两个不同的决定。
一个声音在说,杀了他,为什么要迟疑?有什么可迟疑的?这个种族杀死了那么多人类,作为控制它们思维的首领,难逃其咎,你究竟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站在代表人类的战场上,和这种残暴的生命讲所谓的骑士道义?
一个声音在说,这个年轻人什么都不懂,在他的想法里杀死人类就好像人类杀死昆虫一样无所谓,在那个山洞里见到的疯子法师才是罪魁祸首,这个年轻的首领虽然有罪,但以堂堂正正的方法杀死他,让他知道自己必须为罪行付出代价,才是正途啊。
迪卢木多犹豫着,一直没有行动。
联军因为听到撤退号角声,由攻击转为防守,一边抵挡一边往后撤退。
依然有不少半龙人试图靠近雅泽弥亚,罗德乘坐着巨象,继续维持着阻隔的保护圈,他看见迪卢木多居然放着那么好的偷袭机会没有动手,恨不得直接放骨蛇咬死那个笨蛋。
雅泽弥亚闭着眼睛,微微弯腰,意识陷入错乱中。
不能再让同胞有伤亡,趁此机会撤退吧。
不,还有战力,不能输给人类,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要战至最后一刻!
同胞的性命,难道比那个尊严还要重要?
可是,同胞们也不想撤退,他们不接受这样的侮辱,你不能强行扭曲他们的意识。
你是统领,你必须为了种族的延续考虑……
你根本没有资格作为统领……
啊——!!!!
雅泽弥亚仰天嘶吼,身上的铠甲发出深蓝色的光芒。
迪卢木多发现对方终于动了,立即停下矛盾的思绪,提高戒备,凝神以待。
原以为会出现的更加疯狂的战斗并没有来临,外形凶悍无比的半龙人首领,忽然像是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父亲大人,我错了。父亲大人,您能原谅我吗?我错了……”
迪卢木多发觉自己的下意识断定没有错,这个首领,其实就像是一个孩子,做错了事也会担心受到责骂,同时也会残忍地扯断蜻蜓的翅膀,就好像残杀那些无力反抗的人类一样。
但是,人类不是蜻蜓。
半龙人也不是人类。
迪卢木多脚步右移,伸手挡下了一枚投掷而来的长枪。
是一名发现有偷袭机会忍不住动手的骑士。
迪卢木多没有说话,仅是看向那名骑士。
偷袭者原认为自己行为没有错,但是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立刻感到一种羞愧感,呐呐退开。
迪卢木多在以行动告诉所有人,不允许任何人插手这场战斗。
无论对手处于什么状态,迪卢木多必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取得胜利。
在无意识挡下那名骑士的攻击时,迪卢木多有了决断。
如果蜻蜓会反抗,那么曾经伤害过蜻蜓的人类接受惩罚,理所当然。
但是人类从未伤害过这些半龙人,而且讽刺的是,这些半龙人甚至是由人类转变而来。
人类原本有可以和半龙人和平共处的机会,即使无法共处,也不应该一一方剿灭另一方作为结局。
身为半龙人的首领,这个年轻人不明白这些道理。
这个年轻人不明白即使是在大自然的食物链里,即使在对立的种族之间,也并不是以一方为了剿灭另一方而存在。
只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取代的资源,和平共处并非没有可能。
这些,半龙人的首领都不明白。
迪卢木多决定以堂堂正正的方式打败他,让他清楚知道,那些行为是有罪的,他必须为那些错误的行为付出代价。
迪卢木多并不知道在他眼中失去魂魄一动不动的雅泽弥亚,那时已然陷入了自己的意识世界中,近乎崩溃。
在意识世界中,突然出现黑雾,侵入的强大意识,拯救了雅泽弥亚的精神。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如同在黑暗中看见了光,雅泽弥亚将全部精神维系着与父亲大人的连接,生怕再一次失去父亲的声讯。
“父亲大人,我错了,我们该怎么办?回去后您再骂我打我吧,您别生气。不,您应该生气……”
“闭嘴!废物!”身体如同隐藏在漆黑浓雾之中,就连声音都有了改变,但是雅泽弥亚知道那是他的父亲。
“是。”雅泽弥亚从未感到父亲的责骂如此亲切。
“废物,命令所有半龙人,继续战斗。等待援军。”带着逼人寒气的声音,发出苛刻的指令。
“是。不过父亲,那些同盟军不可信啊。”雅泽弥亚忍不住道。
已经看不出面孔的脸发出阴森的笑声,“不是人类,是比你强的孩子。”
随即,意识连接的画面,再次断开。
雅泽弥亚睁开眼睛,擦干脸上的泪水,站了起来。
迪卢木多随之改变了动作,但是依旧没有首先攻击,迪卢木多在确定雅泽弥亚是否恢复了正常的神智,他不想和一个疯子以骑士的方式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