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明。”他懒洋洋的说着,大冬天的甩开了折扇,故作风雅的扇动了几下,却不料天公不作美,一阵狂风吹来,硬是将他那把破扇子吹得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扇骨。
“呵呵,此地风大,不宜久留,告辞了。”那风度卓然的男子面不改色的说着,快步离去了。
我只觉奇怪,虽说与这男人素未蒙面,但偏生有种似曾相识的怪异感觉。
一路哆嗦着回到住处时,只见房门大开,我还当是遭了贼,赶紧迈进了门槛,冲进了室内。
只见那条妖蛇正盘踞在我的床上,一动不动,竟像是死去了多时一般。
我一怔,赶紧上前试了试他的鼻息,只觉呼吸微弱,试着推搡了他几下,也不见他醒来。想必是他有伤在身,这一路走来,又受了寒气,这才昏迷过去的。
“唉,上辈子定是欠了你。”
我叹息了一声,拿了被子将他裹了起来,又劈了一些柴火烧了一锅热水,然后倒进了木桶里,兑了凉水,调好了水温,将他抱进了木桶里。
他长目紧闭,原本诱惑的唇色一片煞白,连乌黑的墨发也失了往日的光彩。
腰身以下的蛇尾不知为何竟是血迹斑斑,这在温水里一浸,更是触动了伤口,鲜血直冒。
而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村民的一阵躁动。
“那蛇妖去哪了?刚刚分明看到他逃往这附近了。”
“他受了伤,估计跑不远,我们再找找。”
“这畜生怕寒,该是找了温暖的地方避难才是,此处无可遁形,我看八成是混进梁俊逸家中了。”
“走,进入搜查一下!”
我心里一咯噔,不想,这碧翎竟是被村民们所伤。
趁着他们没有闯进来,我赶紧扯掉了身上的衣服,一跃跳进了木桶里。要说这两个大男人挤成一团,还真是难受的紧。
特别是触到身下那滑不溜揪的蛇尾,我全身的鸡皮都跟着竖了起来。
外头的人敲了敲我的房门,问道:“梁小哥,你在不?”
“在。”我刚回答完,他们便破门而入,一群人等四处扫视着,并且出声问道:“可是见到一条妖蛇没有?”
我只管背对着他们,将碧翎的脑袋狠狠贴在我的胸前,回答道:“不曾见过。”
“诶?你是受了伤还是怎的,这水怎么是红色的?”张大川那龟孙子眼尖,远远的瞧出了我木桶里的异样,竟是走上前来,想着看个究竟。
无奈之下,我小声嘀咕了一句:“对不住了。”然后,将碧翎一把摁进了水里,接着摊开了胳膊,说道:“别说了,今日真是晦气到家了,外出砍柴掉进了一个雪窟窿里,下面怪石嶙峋,给我蹭破了不少地方。好不容易爬了上来,全身都冻麻了,心想着洗个热水澡,先暖和一下再说。”
“呦,瞧你这水都红成这样了,估计伤得不轻啊,那行,你好好休息着吧,注意关好窗子,这附近有妖精出没。”
“嗯,知道了。”我回答着,摆了摆手,道:“快点走吧,这里什么也没有,别打搅了我清净了。”
“哼,不识好歹。”众人说着,又推门离开了。
我喘了一口气,正欲将碧翎从水里打捞上来,却觉得有两片柔润的唇瓣在我那老二附近游移,像是带着一股子挑逗一般,险些让我破了功。
急忙将那昏睡的妖精拖出来,我伸手捞来了毛巾,给他全身好好擦拭过了,然后扯了被子将他裹起来,抱到了床上。
他依旧是昏迷不醒,只是脸上因为刚刚泡过热水澡,添了一丝红润,不像刚开始那般面如死人了。
我又给他加盖了两床被子,只盼着他吉人自有天相了,能回过神来就好,若是就这么死了,我也算是仁至义尽。
要说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如何就会和这只妖精纠缠上呢。
几番生死周折,他如今又回到了我的床上,睡得理所应当。
不知为何,心里就平添了一丝苍凉。
碧翎,想来他也是个为情所伤的人吧。
这一刻,身侧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唯一能喘气的,能陪着我,也只有他了。
躺下之后,突然见他身子颤抖了一下,喃喃道:“冷。”
“我抱你。”我说着,掀开了被子,将他揽进了怀里,一瞬间,寒气入体。
这一次没有他的元丹提供热源,我只觉怀里的男人如同寒冰一般,甚至比寒冰更为阴冷。
刚想着退缩回来,却被他一把搂住,只见他循着热源往我的怀里又靠了靠,拼了命的将身体全部贴了上来,试着汲取那一点温暖。
挣扎了半天无果,那妖精分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蛇尾一卷,将我死死地扣住,不许我有半分的挣脱。
“要死人了。”我牙关直打颤,真心不理解为何我屡次好心遭雷劈。
不多时,那妖蛇突然松开了蛇尾,竟是变回了那通体碧绿,头顶鸡冠子的丑蛇摸样,团成一团也不过巴掌大小,看起来真是可气又可笑。
我将它拎了起来,十分惋惜的说道:“不想你竟然伤得这么重,连一点人形都维持不了了吗。”
他一动不动,任由我放在掌心里把玩着。
我一时又心生不忍,解开了衣襟,将他贴在了心口窝里,固然是凉了一些,但好歹还能忍受。
这一夜好不容易度过了,醒来时,那妖蛇上半身又幻回了人形,蜷在我的怀里睡意安详。
而我,似乎也没有觉得太冷。
本想着活动一下胳膊,却瞧见他枕在我的臂弯里,一副憔悴的模样,再一次恻隐心作祟,竟就让他枕着一直到醒来为止。
而我那胳膊,也彻底没了知觉。
他眨了眨睡眼,一副惺忪可爱的模样,但是那一闪而过的绝对是错觉,下一刻,他突然出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恶声说道:“你居然还活着。”
“咳咳。”我咳嗽了两声,道:“放手啊,我可是三次救了你的命。”
他略一犹豫,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厚重的被子,然后松开了手,问道:“我本想着害死你的,你为何又要救我?”
“我爱上你了,行不行?”我没好气的说着,下了床,准备去做点早餐用于果腹。
只见那妖蛇僵硬在床上,许久之后,眼里竟是浮起了一层薄怒,与我说道:“你不准爱上我!”
得了,这妖精竟还当真了。
我正欲打击他两句,却见他伸手抱住了蛇尾,小声嘀咕道:“反正你们人类从来都是拿了我们妖族作为异类,因为惧怕我们,就给我们扣上许多的罪名,想着将我们杀了以绝后患。什么爱,呵呵,都是骗人的,她骗我,你也骗我……”
我一怔,停住了步子,走上前来,打开了抽屉,将那只蝎子状的手镯还给了他,道:“你上次遗落在我这里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他接过之后狠狠摔到了地上,说道:“都结束了,她的尸体都没有了,我还要这旧物做什么!”
我弯身将那摔掉了宝石的镯子捡了起来,说道:“好歹是个念想。”
“念什么念,这些年不过是我执迷不悟罢了,那个恶毒的女人消失了也好,消失了也好……”他低低的笑着,一翻身,重又躺了下来,将自己所有的悲哀都掩盖在了那厚重的被子底下。
我不想过多的追问他的事情,只管去到灶房,生了火,煮了一些黑米粥,混了一些红枣桂圆在里面,心想着这玩意能补血,不管效果如何,逼他喝下去再说。
念及此,我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暗暗的骂道:“真是贱啊你,对一个意图谋害你的妖精如此花费心思做什么,他分明还是只公的。”
虽是这么想着,我依旧是将那锅粥煮熟了,然后端到了卧房里,递给了碧翎一只汤勺,道:“饿了吧,赶紧把粥喝了。”
“我不喝。”他伸手将勺子打开,冷笑了一声,道:“你见过喝粥的蛇吗?哼!”
我跟着笑了一声,一把捏住了他的下颚,道:“大王,您当在我这里也由得你使性子吗,给我喝下去!”
言毕,舀了一勺子粥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登时被呛得厉害,拼命咳嗽了几声,一瞬间,眼泪汪汪的,看着好不狼狈。
我心下不忍,拿袖子给他擦了擦嘴,道:“得了,你不想喝我也不勉强,想吃点什么,我去集市上看看。”
“乳鸽。”他回答得干脆。
唉,只可怜我手里那点积蓄了。
被逼无奈,我只得拿了一点碎银子和一些铜板去往了集市上,一狠心,买了十来只的乳鸽,然后捧成了一串,挑在了肩上往回走去。
“梁小哥,您等一下。”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
回眸看去,只见一位丰胸肥臀的女人追上了我的步子,道:“是我,李家村的王媒婆子。”
“哦。”我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为何姓王而不是姓李?”
“去你的,我是外乡人,嫁到那里去的罢了。说起来——”她突然甩了一下手绢,道:“看小哥你剑眉星目,一表人才的,却还没有婚娶吧?”
感情这是来说媒了。我只管笑了笑,道:“我自由惯了,不想太早成家立业,女人难养,我还是继续打光棍的好。”说着,不顾她的唠叨,挑了那一串叽叽喳喳的鸽子回了山上。
第八章:女人难养,妖精如是
回到家里的时候,碧翎又在昏睡了。
远远看过去,那模糊了性别,雌雄难辨的绝美脸庞,还真是有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本事呢。
“做妖精好啊。不老不死,法力无边,还能幻化出绝世的容颜。”我感慨了一声,拖了被子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掩好,然后烧了热水,将那十来只鸽子放了血,去了毛,然后加了一点作料,放在大锅里炖了起来。
掂量了一下我那所剩无几的银子,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日。这只吃肉不吃素的妖精若是决定赖在这里不走了,我又该拿了什么养活他呢?
唉,有道是送佛送到西,眼下,他行走不便,我能撑一时是一时吧。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只远远的听上去就觉得慎到了骨子里。
我不耐烦的回过了头去,正欲批斗那妖蛇几句,却瞧见成群结队的毒蛇涌了上来,齐齐的向着我吐信子。
一瞬间,我只觉全身的汗毛炸起!
赶紧伸手抓起了一根火棍,朝着它们驱赶了一下,然后几步冲到了碧翎的身边,却瞧见他身上犹如波浪翻涌一般,无数的毒蛇在他身上游走着,那场面十分的可怖。
“这是在做什么?”我心下大骇,眼下这个节气毒蛇们不是应该正在冬眠吗,今日却是受到了什么召唤,竟然倾巢而出。
只见那成堆的毒蛇占据了我的床铺,在碧翎身上反复游走,那情形就好像是——
在给他送葬!
我被这想法刺激的不轻,赶紧拿了火棍上前驱赶,一见那些毒蛇避开了,一把将碧翎从床上拎起来,然后退了几步,挥舞了几下火棍,道:“你们都别过来!不然大爷今天可是要开荤,吃蛇肉了!”
那群毒蛇并不准备对我发起攻击,只远远的同我对峙着,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它们是来给我疗伤的。”许久之后,碧翎有气无力的说道。
“诶?”我不明所以,又看了那群毒蛇猛兽一眼,确认道:“就凭它们?”
“嗯。你将我收入葫芦里的时候,我虽是元气大伤,道行受损,但是受的多半是皮外伤,所幸元丹被我保住了,吐纳上两个月,估计就无碍了。”他说道。
“哦。”我答应了一声,心想着这就好,你赶紧养好了伤然后滚蛋,我也能清静一点。
驱走了那群毒蛇之后,我将十来只乳鸽全部盛了出来,然后搁在了桌子上,对碧翎招了招手,道:“你要的乳鸽都做好了,赶紧过来了吃了。”
“嗯。”他答应了一声,拖着尾巴行至了桌前,然后有模有样的“坐”下了,看了一眼桌子上堆成小山峰的鸽子肉,立马眯起了眼睛,砸吧了一下嘴,道:“我还真是饿了。”
“那都吃了吧。”我给他乘了一碗汤,说道。
他抓起了一只乳鸽在手,许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一时间没敢动口,只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我轻声一笑,道:“我若是又想着害你,何苦要费这么大的劲救你。”
他白了我一眼,这才放宽了心的吃了起来,不多时,桌子上满满一盆的鸽子变成了白骨,等着最后一块肉进了他的嘴里,我咽了一口唾沫,道:“还真狠啊,当真一点也不留给我。”
“是你让我都吃了的。”他说的理直气壮,然后打了一个饱嗝,又懒洋洋的回到床上躺下了。
唉,奈何这妖精比女人还要难养啊。
我将残骸收拾了一下,趁着时间还早,想着上山砍一点柴火回来烧,却听他嘀咕道:“对于你这个小农夫来说,想必买了这十只鸽子花了不少银子吧。”
“嘿,你蛇大王吃喝用度从来不花银子,哪里会对这个有概念呢。”我没好气的说着,端了那一盆骨头走去了灶房。
回来的时候,只听他说道:“我曾经在人类的圈子里徘徊了许多年,并不像你想的那般无知。”
“哦?是吗?”我笑了笑,“这就难怪了,你一条深山老林的蛇妖,竟能把山洞修葺的有模有样,呵呵,原来是跟着人类学来的呢。”
“嗯。”他笑了笑,道:“我原本想着这辈子都不要和人类再有瓜葛了,却不想,倒是又撞上了你,也算是冤家吧。”
“哼,你当我稀罕跟你邂逅似的。”我说着,扛了斧头出了门,为了防止那群山村莽夫再来寻事,只好将房门锁上了,然后一路哼着山歌,往那林子里走去。
不管怎么说,因为要养活这蛇大王,我这日子越发难过,手里的白银哗哗的流失,却总也填补饱碧翎那欲求不满的胃口。
几次想着将他扫地出门,可是看到他那半人半妖,有如女娲娘娘一样的摸样又使不下心来,特别是年关将至,外头活动的人很多,他要是就这么出门了,定然会被人活活打死吧。
于是,我只好借机贩卖香火,爆竹,烛台,年画,对联一类的,从一个农夫硬是沦为了一个小商贩。
好歹这银子来得也快,不出几日,积蓄又稍微丰盈了一些,于是,我购置了一些酒水和腊肉,想着明日的除夕夜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碧翎为了补充精神,一整天下来除了吃饭的时候精神头特别好,其余时间大多都在昏睡。
所以,我每回忍着寒风将购置的年货卖了出去,回来时看着这祖宗睡得舒坦,心里都极为不爽。
这一回,他许是嗅到了腊肉的香味,猛地坐起身来,眯着眼问道:“今日给我买了腊肉?”
“哼,是我自己的。”我白了他一眼,将手里大包小包的年货搁置了,将一件狐皮大氅扔给了他,道:“你现在这模样虽是不方便穿衣裳,但好歹围上点东西,整日赤身裸体的成何体统。”
他伸手摸了摸边缘处那雪白的绒毛,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也舍得买给我,告诉你,别给我献殷勤,我是不会报答你的。”
“我就没指望你真会报恩。”我白了他一眼,见他将大氅围在了身上,然后一跃下了床,道:“这样是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