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翊墨示意青枫接过甜品，“起来吧。”他目光扫了两眼，并没有看到侍卫和宫女。即使远处有他们守候的身影，但是这个距离，相信他们也听不见这边的对话。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齐翊墨略微放低声音。
一旁青枫弓下身子，低声说，“皇上，这次是青枫自作主张，才和小兰姑娘联络的。”
齐翊墨依旧是疑惑，不清楚状况。
小兰依旧低着头，压低了声音，面目中却有惊恐，“皇上，若非逼不得已，小兰不会来见你。只是——”
“只是什么？”
小兰抿了抿唇，几度欲言又止，终于才道，“听说封凌天要篡位登基，并且……”
齐翊墨怔了怔，心中翻转。尽管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从别人口中听见，终究心里有些疙瘩。齐翊墨淡淡说，“这也不奇怪……”
“而且，我听说，封凌天现在对您好，不过是哄骗您顺利让出王位。等到事成，就杀了您，以除后患。就是现在，您每日的饭食中，已经渗入了慢性毒药。现在您会没有感觉，但是时间久了，就会变得神志不清。”
齐翊墨沉默了很久，只道，“这是谁传的谣言？”
小兰捏紧了拳头，“不是谣言。我那次从膳盒里偷了一些准备送给您的饭菜，然后偷偷送给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御医化验。他说，里面混入了一些天南星的药物，短期只会让人身体虚弱，长期使用，则会麻痹神经，言语不清。”
齐翊墨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许久，他才道，“我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
小兰也沉默下来，然后说，“皇上，我知道您也不见得有多看重封凌天。现在会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是受他所迫。但是您不用担心，以前小兰和您一起对付吕冀，这一次，小兰也会帮助您对付封凌天。”
齐翊墨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他能对小兰说，自己已经真的爱上了封凌天么？成为傀儡固然悲惨，但身为傀儡，却一往情深地爱上了操控自己的人，这样不能不说是更大的悲剧。
“虽然我们很弱势，但是在明面上，他们只以为您一无所有。但是私底下，却是有我们这些助力。别人的轻敌，就是我们的优势。”
依旧是沉默。齐翊墨没有反应。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如果真的是慢性毒药，其实他现在也无法有感觉。
然而，他始终不相信封凌天会对他下毒。封凌天要杀了他，易如反掌，何必要用这种手段？又或者，他只迷恋自己的身体，对这个身体里住的那个灵魂却觉得麻烦，他只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单纯的性－－爱娃娃吗？
他不相信这些。他本能地信赖封凌天。但他也知道，小兰和他共度许多风雨，无论如何也不会编造这样的故事来骗他。
小兰微微颔首，压低了声音，“奴婢送来的甜品碗下，压着一包毒药。只要取一点点，放进封凌天的饮食中，他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齐翊墨身子一震，然后久久地沉默。
小兰隐约察觉到齐翊墨情绪的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尽管几乎整个皇宫都知道封凌天和齐翊墨在一起。但她一直都认为那是封凌天的逼迫所致。但是，事情也许不是这样。她怔了怔，又补充道，“皇上，不管您做怎样的决定，兰儿都是支持您的。”
他们这些年共同经历风雨，早已有了和亲人一般的感情。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清楚的。谢谢你，小兰。”
小兰点头，不再久留惹人怀疑转身离去。
小兰离开了，齐翊墨久久沉默。青枫也沉默立在一旁。这一次，是他有一次偶尔听到宫女议论说，御膳房有人每天都给齐翊墨的饭菜里下药。御膳房严禁讨论这件事情，而且知晓秘密的人也不多。
青枫惊惶之下，找了小兰商量。小兰偷偷在那日饭食中取了一些饭菜，送给相熟的御医化验，结果，里面竟真的下有慢性毒药。
而自己每日跟在齐翊墨身边，看见齐翊墨真的对封凌天付出了真心，他不能不担忧害怕。所以才找来小兰，弄到了这些毒药。自己拙于开口，就由小兰来开口。
齐翊墨一直盯着一株半开半谢的海棠沉默，就像是完全没有知觉。
“皇上。”青枫小声唤道。
“我没事。”齐翊墨回应，顺手拿过桌上的甜品盏，盏下确实压着一包小小的毒药。他将那毒药收入手中。然后放下了甜品盏。
青枫松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齐翊墨站起身，往寝宫的方向走。
青枫忙不迭跟在身后。
空无一人后花园瞬间冷寂起来。而不远的隐蔽处，那两个目光依旧凝视着这边。
藏书阁里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
石桌旁已经空无一人，但封凌天的目光还是死死地凝在上面。
是的。今天的事让他震撼。
他一直以为齐翊墨淡薄，但是从今天的事情看来，齐翊墨也并不是那么单纯无害。
思及此，过往的甜蜜画面诡异地扭曲起来，泛着一层骇人的冷青色。
手背上青筋爆出，锋利的眸中情绪涌动。
似乎，是一丝痛楚。
陈文贤观察着封凌天的神色，“将军，这个齐翊墨根本就是表里不一。”
“所以呢？”封凌天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陈文贤忙躬下身，大气也不敢出。
“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封凌天冷冰冰地说。
陈文贤一惊，忙道，“属下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连我的谣言都敢造，我看，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陈文贤一惊，立时跪下，诚恳道，“将军，那个慢性毒药确实是属下布的局。但是，属下只是想试出齐翊墨的实力。将军，您也看见了，他表面上淡然，但是实际上，比谁都心机重。他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私底下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封凌天冷笑了一声，“他心机能有你重么？”
陈文贤一僵，一句话也不敢说。
“陈文贤，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立下了很多功劳，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拿你怎么样？”
陈文贤一惊，“属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就是太敢了吧。算计到我头上，你不要先掂掂自己的重量么。”
陈文贤头顶着地面，身体有些微颤。
“我再说最后一次。”封凌天道，“我想登基就登基，想捧着齐翊墨就捧着齐翊墨，这些全是我自己的事，由不得你们插手。”
甩下这句话，封凌天大步离开了藏书阁。
藏书阁里只剩下陈文贤一人。他在地上跪了许久，就像已经石化，许久才面无表情地起身。目光沉稳，没有任何方才惊恐的神色。
那本传说中有藏宝图的书籍被随意扔到一边，再没有被看一眼。
第29章
封凌天在第二天晚上就回来了。齐翊墨正因为小兰告诉自己的事情而心乱，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封凌天。
但是看见封凌天，他还是高兴的。
齐翊墨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看着封凌天。封凌天亦露出笑容，随手将外衣仍在一边，走到齐翊墨身边，拉着他的手坐下。
封凌天神色有些疲惫，齐翊墨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是不是有点棘手？”
封凌天依旧握着齐翊墨的手，只微笑道，“没事。已经都处理好了。”
虽然是微笑着看着对方，但是两人似乎都想不起要说些什么。因为心乱如麻，齐翊墨并没有察觉到封凌天并不如往日热情。而封凌天也有些出神。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片刻。
只是封凌天握着他手的力度很大，几乎弄的人有些疼痛。齐翊墨心想着那慢性迷药，看着这样的封凌天，又不由得担心，他在外面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困难。
封凌天终于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这两天在宫里都做了些什么？”
“还是像以往那样，看了点书，还去后花园逛了逛。”
封凌天挑起眉头，笑道，“还以为我不拉你出去，你就永远不会去室外呢。没想到我不在，墨儿也会主动去后花园。”
齐翊墨被逗笑了，“也没有。只是这两次和你一起去那边逛了，才发现那里景色还挺美的。”
封凌天微楞，继而眸中凝聚起亮光，又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笑道，“那我要多带你去点地方。这样你会喜欢上更多地方的。”
齐翊墨也笑了笑。
封凌天扯了扯领口，又道，“天气已经有点热了，还是换件凉快点的。”说着便起身，要换衣服。齐翊墨跟过去，准备帮封凌天。手刚碰上封凌天的衣襟，封凌天便握住他的手腕笑道，“墨儿，你还是不要帮我换了。”
“为什么？”
封凌天笑容有些邪气，“你要帮我脱的话，我就会想忍不住脱光。”
齐翊墨怔了怔，然后满脸通红。这才飞快转过身，重新走到椅子旁坐下，不看这边。见他那窘迫的样子，封凌天不由弯起嘴角。但忽然想起齐翊墨最后将那包毒药收进手中的场景，不由心里一紧。
脸色不由得严肃起来，他背过身，只像是在换衣服的样子。
他不想怀疑齐翊墨。这样的怀疑，只会让他们的感情变成噩梦。
可是他已经知晓齐翊墨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而且毒药他也确实是收下了。与齐翊墨如此亲近，他下手的机会不知道会有多少。
他慢慢地套衣服。在衣服套好大半的时候，他才状似不经意道，“好渴啊，墨儿，给我倒杯水好吗？”
齐翊墨应了一声，便站起身拿着茶壶往青瓷茶杯中倒水。
封凌天故意背对着他，但是自己这个方向，其实从黄铜镜中能看见齐翊墨的举动。而齐翊墨背对着这边，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在观察他。
齐翊墨原本倒着茶，只是这茶水也是新添的，还有些烫。这样喝了，不是更热么？齐翊墨想着要不要叫宫女拿些冰块来，忽然想起自己放在腰间的那包毒药。
确实，自己只要将毒药放进水里，封凌天就会中毒而死。
可是自己无法下手。
从一回来，那包毒药就像火炭，炙烤着他。想要干脆扔掉。但这种毒药若被人发现了，又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而且小兰所说慢性毒药的事也在脑中回响。小兰和青枫不可能骗他。
但是，他也无法相信这就是封凌天的所作所为。
封凌天要杀他，何必费这么多功夫。就算封凌天只想要自己的身体，若自己总是反抗那还罢了。自己现在真心陷进去，封凌天何必还要下药呢？
这里面说不通。
而且，他根本不想伤害封凌天。
最终没有去管腰上的毒药，他轻轻将茶水晃了晃，然后端给封凌天，“有点烫。是先喝这个，还是叫宫女端冰镇过的来呢？”
“这个就可以。”封凌天接过他手中的茶杯，利落地一饮而尽。
齐翊墨怔怔地看着他。这样干脆，没有半点迟疑。如果那是毒药的话。
封凌天笑着在他面前摇摇手掌，“怎么，不高兴我全喝光了，没有留给你么？”
齐翊墨微窘，低声说，“才不是。”
封凌天笑着揽过他的肩，“是因为墨儿泡给我的茶太好喝了。”
齐翊墨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普通的茶水罢了。”
封凌天笑道，“真的，我一尝到就忍不住要一次喝光。就算这是致命毒药，我也要一次性喝光。”
齐翊墨脸色白了白。封凌天却像是没看见，搂着他往软榻旁走，“好了，这几天我也算有闲了，这两天我要好好和你腻在一起。那帮烦人的家伙，我一个也不要见。”
齐翊墨顺从地跟着他往前走，“正事还是要处理的。”
“谁管什么正事？”封凌天笑道，“我现在算是理解那些为美色而误国的昏君了。美人在怀，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些烦人的国事。”
齐翊墨沉默了片刻，还是静静问道，“我是祸国的美色么？”
“是我口误。你不是美色，”封凌天凝视着他，认真说，“你是我的爱人。”
胸口砰砰跳动。
封凌天说，“墨儿，我是真心真意对你。”他眼神认真，令人沉迷，“我知道我们之间身份很尴尬。但是你不要有所忧虑，我们毫无隐瞒，坦白地对待彼此，好吗？”
齐翊墨怔怔地看着封凌天。
封凌天说，“只要你不负我，我就永远不会负你。这是我可以做出的承诺。”
齐翊墨点头。想说的还有很多。他爱封凌天，所以他不会做出对封凌天不利的事。但这些，无法说出口，只得到，“我不会负你。”
封凌天黑眸中现出喜色，继而将齐翊墨抱的很紧，然后深深拥吻。
第30章
两人的关系照旧。齐翊墨将那包毒药藏在隐秘的暗盒中，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将这毒药处理掉。
至于饭菜中下毒的事情，那之后的接连两天，封凌天都和他一起用膳。两人吃的饭菜都是完全一样。更甚者，偶尔封凌天说感觉齐翊墨吃的饭更好吃，而硬将自己的饭菜夺过去吃掉。这样抢别人东西吃的举动，齐翊墨实在不敢相信会发生在封凌天身上。但是做这种幼稚举动的人还一脸坦荡大方，他也只得听之任之。
几天下来，两人算得上是一个碗里吃饭。你吃一口我的，我吃一口你的。齐翊墨想，小兰听见的话，肯定是谣言吧。否则，难道封凌天会自己给自己下毒吗。
三天后，封凌天依旧开始短暂忙于公务。封凌天处理国事的果断与利落，朝廷上，即使是前朝旧臣，也开始崇拜封凌天的才干与能力，并且逐渐有依附封凌天的倾向。
而齐翊墨也发现，在很多时候，自己其实是比不上封凌天的见解与领导力。他已经在想，是不是要主动将王位送给封凌天。只是每次与封凌天相处都十分愉快，一见面，就忘掉了那件事。
和封凌天相处如此愉快，有时候，仅仅是几句无意义的闲聊，封凌天也有能力让这变得生动起来。
时间如水流逝，他竟感觉不到时间的飘移。
直到三天后，青枫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己面前，齐翊墨才从这美梦一般的生活中惊醒。
“皇上，奴才求您了，这一回，您一定要救救小兰。不然，不然……”青枫双眼通红，眼眶中泪水氤氲着，似乎马上就要坠落。
齐翊墨忙快步过来，扶起青枫，“发生什么事，你得说清楚，我才好做点什么。”
“小兰，小兰她被抓进惩戒所了……”
齐翊墨一惊，焦急道，“为什么？”
青枫面色发白，“侍卫们说是偷窃宫中物品……可是，小兰根本不是这种人。以前宫中那么乱的时候，她也没有动过一点手脚。怎么会……怎么会……现在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她没理由会做这种事。”
齐翊墨面色苍白。就是以前，宫中对待偷窃物品的人也不会手软。更何况封家军控制宫廷之后，纪律极其严明，一方面封家军自己十分自律，而对待宫殿中偷鸡摸狗的人，刑罚也是绝不留情。
现在他虽然根本不相信小兰做了偷窃，只是被抓进了惩戒院，又会受到何种处置？
心中一头乱麻，双手不自觉发颤，他有些担忧道，“怎么会出了这种事？”
青枫声音都有些哽咽，“侍卫们说证据确凿。在小兰的被褥中发现了一只丢失的金手镯。但是小兰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和小兰几个相熟的姐妹都说，是不是别人陷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