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服 下——冬日暖阳

作者:冬日暖阳  录入:04-11

祈霖禁不住放声大哭!其实祈霈说的这些他何尝不明白,只是这几年每每想起,便揪心扯肺,愧疚欲死,所以不敢想的太透而已。如今被祈霈一旦挑破,想想爹爹对自己溺爱宽容,就算自己大逆不道,就算自己为祁门添尽羞辱,可是到死,爹爹心里想的,还是要让他轻轻松松过自己要过的生活。

祈霈等他又哭一阵,方道:“俊怀跟我说,你这几年一直躲在深山,并没有……跟你的那个大王在一起,你这是何苦?”祈霖哽咽道:“我怎么……还能够跟他在一起,我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再去面对他!”祈霈道:“可是……就算你无法面对,心里……还是会爱着他,还是会想着他对不对?”

祈霖呜咽难言。祈霈叹道:“那个男人……对你如此情深,为了你王权地位、甚至连他自个儿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别说是你,任何人遇到这样一份感情,都会控制不了!我跟娘……其实早已经承认了这件事,就连爹爹……那天爹爹让他磕头,这不明摆着……也是接受你们了吗?只是……毕竟你是好好一个男儿,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光彩,爹爹性情刚烈,宁死也不愿亲口承认而已!但是爹爹撵着你跟他一起走,就是因为爹爹心里明白,唯有跟他在一起,你这辈子才能活的开心!那你现在……把自己弄得这么苦,爹爹泉下有知,你说……他能够心安吗?”

祈霖瞅着他哥,眼泪顺着脸颊怔怔滑落。此时此刻,倘若能够让爹爹重新复活,重新抱他一抱亲他一亲,就算让他粉身碎骨也所甘愿。

但是爹爹已死,今生今世,再无机会略报严父深恩!

祈霈伸手为他擦抹眼泪,又道:“去找他吧!你的那个大王……不止是对你恩深情重,对咱们一家……也是仁至义尽!这一次蔡太师被伏诛,咱们家得能翻过身来,听说……也是跟他不无关系!”祈霖一惊抬头,道:“这……这……”祈霈点一点头,道:“是那个……震寰表弟说的,他说……这几年你的那个大王一直在暗中使劲,一心要扳倒蔡太师,好为咱们家洗脱冤屈,这个男人……当真是……!咱们家固然要讲究忠孝大义,可是……也不能太过有负于人!”

祈霖想着耶律洪础对他的如海深情,而他却一再地从他身边逃离,一颗心就像被人紧紧抓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良久良久,他伸手擦一擦脸,又问:“娘……这几年还好吗?”祈霈道:“娘倒没什么不好,就是……记挂着你!她嘴上当然不说,但是前段时间圣旨到了以后,她忽然跟我说了一句,说……最苦的不是爹爹,最苦的,是小弟!”

祈霖控制不住再一次放声而哭!这几年压抑在心底里的伤感、悔恨、愧疚、悲苦,等等等等诸般情绪,就在今日一天,全数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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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白山以西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靠近女真与契丹两族交界的地方,新建起了一座城池。女真契丹皆为游牧民族,这座城池却修造得十分宏伟阔大。目下虽然尚未完全竣工,但在平坦辽阔的大草原上远远一望,已昂昂然如同虎踞龙盘。尤其向着女真族的一面,更是巍然雄壮,站在城墙向下辽望,女真族一动一静,尽现眼底。

这座城池,自然是耶律洪础所建。当初辞掉南院大王,虽是为着想跟他的小牛犊子长相厮守,但耶律洪础却也并未将忠君报国之心完全抛却。他心知女真早晚都是契丹心腹之患,因在女真契丹交界之地,选定城址,修建新城。起码在他有生之年,绝不让女真越过雷池半步。

幸好大辽皇帝耶律洪基虽然断事不明,对于女真族也没有耶律洪础那么在意,但是几个属国,的确是女真壮大最快。反正这个没志气的二弟决不肯再入朝为官,既然他自愿在此荒野之地就近对女真族加以遏制,耶律洪基只作是死马当着活马用,所以在这件事上倒也十分支持。再加上耶律洪础久居高位,诸如新任的南院大王耶律莫阿等人仍然对他敬若神明,因之不过数年之间,整个城池已将修建完成。

然而,城池将成,曾经许诺要陪他在城中长相厮守的那个小牛犊子,却在何地?

他当然知道他在何地,那个小牛犊子一言一行一动一静,他都了若指掌。但是他却不敢去看他,因为他怕一旦见了,会不管不顾再去将他掳了回来。而一旦情到深处,反不敢稍有用强。

耶律洪础长长叹了一口气,向着无边无际的天空了望。蓝的是天,白的是云,绿的是草。而在蓝天下,长草间,微风一吹,露出各色牛羊,有些低头寻食,有些则在欢腾追逐。

他现在是在新城以西向着契丹一面的草原上,方才一阵狂奔疾驰,坐下马匹已有些发汗,他自己身上也感觉有点累。但是再累,都不及心累,那种累是无边的空荡和无尽的相思交织而成。而那种相思,会让人生不如死!

曾经,他心如铁石,既无喜悲,亦无甘苦,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那个小牛犊子。而自从遇到那个小牛犊子,一切,就开始慢慢改变!而且这一变,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耶律洪础心中一阵揪痛,不为他自己,而为他的小牛犊子。他知道祈盛的死,将是那个小牛犊子永不可能释然的痛!为了能够让他的小牛犊子心里好过那么一点半点,这几年他身在辽国,却一直在暗中策划汴京城中之事,就算费尽心机,也要为祈家平反。正是他收集到蔡太师与大辽皇帝耶律洪基私相勾通的证据,并提供给了大宋国中一位与蔡太师素来不睦的大臣,终使这位大臣瞅准时机扳倒了蔡太师。而宋国昏君在铁证面前,终于大梦觉醒,不单诛杀了蔡太师及其一干党羽,最后又在祈霈以及武家兄弟协助宋军打了一场大胜仗之后,洗脱了祈家通敌之罪,并追封祈盛为平辽王。

然而,祈家沉冤昭雪,祈盛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他的小牛犊子心中或许也能够稍觉安慰。但是祈盛毕竟是死了,而他的小牛犊子,这一生一世,恐怕都很难完全的放下心结,回到他的身边与他相守。

一阵马蹄声响,耶律洪础没有回头,他也不想回头。在这空旷的草原上没有人敢对他偷袭,来的,必定又是他的侍卫,来催他回城。

马蹄声在他背后停下,有人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大王!”

那是延虎的声音。

耶律洪础霍然回头,眼神严厉地瞪在延虎充满喜悦的脸上,正要开口问他一声为什么会在这儿出现,但是倏然之间,彷如海市蜃楼,又像是凭空而降,他居然看见了他的小牛犊子!这会儿他的小牛犊子正跳下马背,在长草掩映之间,向着他缓缓缓缓走了过来。

生平第一次,耶律洪础目瞪口呆!也是生平第一次,他在马上居然动弹不得!直到祈霖走到跟前,他才一跳下马,张开双手,等着他的小牛犊子投怀送抱。

祈霖泪眼模糊中,慢慢慢慢的,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身体,依靠在这个想极了、也恋极了的厚实温暖的胸膛之上!

耶律洪础深深地、贪婪的、吸一口祈霖身上动人的气息,然后双臂合拢,将他深爱的、心爱的小牛犊子,紧紧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这一刻,不用出声!

这一刻,胸怀激荡!

这一刻,风清云淡!

这一刻,地久天长!

第十八章

仍然是雁门山脚,仍然是祈盛墓前,只不过此时的墓冢,经过重新整修,比起从前更显得威严肃穆,而在巍然伫立的墓碑之上,也添加了“平辽王”三字。

正是清明时节,因祈盛泽被边关,虽然十来年时间过去,远近边民仍不时有人赶来扫墓祭奠,以致墓前满是香灰祭品之类。

祈霖在墓前已经跪了很久,心中默默地跟爹爹说着话。此时他已经整满三十,草原上的风霜,倒将他的身体锻炼得挺拔而矫健,在他仍显清高的俊秀脸庞上,也增添了一些硬朗,增添了一些优雅。

耶律洪础静静地等在一边,十来年时间过去,他重新留起了一部短胡须,更使他显出威猛而霸道,粗犷而阳刚。这位当年不可一世的南院大王,此时却充满恭敬与尊崇。这里长眠着的是爱侣的父亲,任凭他如何霸道勇武,在这儿,他也只是个后生晚辈。

武俊怀与萧震寰在相隔不远的武谦墓前祭奠之后,向着这边走了过来。十年的时间,萧震寰仍像从前那样挺拔爽朗,只不过岁月的沉淀,更使他显得圆和而沉稳。武俊怀上唇留了一点小胡须,不过那没有破坏他的俊秀,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些男人成熟的魅力。

自武谦去世以后,萧王妃已将妹子接去身边居住。武俊怀因不会武功,也厌恶打打杀杀,留在雁门山寨徒增拖累,索性也带着妻儿去到姨家。萧震寰当然喜之不尽,将一些日常事情都交到武俊怀手上。这几年萧王爷也渐渐不再管事,两兄弟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将城里城外诸般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武俊怀此时已经有一儿一女,萧震寰也已经有了三个儿女。这次趁着清明来雁门山扫墓,只因长途跋涉,怕小孩儿经受不起,两个人都只带了长儿长女。武俊怀的长子已经满了十岁,生的结结实实,虎头虎脑。目下正在跟萧震寰习练武功,照萧震寰的话说,以后也是一员了不起的武将;萧震寰的大女儿比武俊怀的儿子略小一岁,更生得玲珑剔透,玉雪可爱。这两个小孩儿自小一起长大,竟是说不出的亲密投缘。尤其武家小儿在这个妹子面前,已颇有一种英雄之气,总会将这个小妹子照顾的周到细致。而萧家女儿,也对武家哥哥格外的依恋崇拜。两家瞧这模样,日后定必是一对儿女亲家,也都暗暗喜欢。

此时那一双儿女正手拉手的跑到不远处一片草坡上戏耍,萧震寰跟武俊怀走至祈盛墓前,祈霖见他们过来,这才从爹爹墓碑前站起身来,伸手抹了抹脸。

武俊怀双眼瞅着他,忍不住道:“都这些年了,怎么每次来,你还是会哭?”祈霖勉强一笑,耶律洪础回脸瞅了祈霖一眼,替他扯开话题,道:“我们今儿就要走了,你们还要在山上住几天?”萧震寰忙道:“怎么你们才来两天,这么快就要走?”

耶律洪础一笑不答。祈霖道:“在山上……人人都恨契丹人,他上去很不方便!我在山上住着,他却要在山下等我,万一……被雁门关的官兵发觉,只怕徒生事端,所以……我陪了我娘两天,是我娘催着我走!”萧震寰点一点头,道:“我们比你们早来几天,要不是几个哥嫂喜欢小孩儿,真也该走了,不过我们跟你们也不顺路!”

武俊怀忍不住插口又道:“小霖你什么时候到我们那儿去,我娘……还有姨娘他们,都想你想得不行了!”祈霖尚未回答,萧震寰“哈”的一笑,道:“你问他有什么用,他倒想去,也得我二表哥舍得放他!倒不如问问二表哥,什么时候带着他一起去比较直接!”

祈霖脸上一热,一时无话。耶律洪础瞪了萧震寰一眼睛,道:“恁多废话!要不等过完夏天,索性……就在中秋去你那儿过节吧,也有很久没去拜望舅舅了!”萧震寰大喜,回头向着武俊怀扬眉一笑。武俊怀撇一撇嘴,转过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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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祈霖下山之时已经跟母亲及兄嫂作了别,这时也不再上山,于是跟萧武两人分了手。因不愿被人打搅,这次出来,耶律洪础连一个侍卫也没带。两个人分乘两骑,另一匹马托着行李,出雁门山向东北方向而行。

耶律洪础新建城址该在东北偏东方向,不过他们现在走的,却是东北偏北。因为照着耶律洪础的意思,他要找一找跟祈霖最初相识的那潭汤泉,重温一下往日的争斗与甜蜜。

两个人也不急着赶路,就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时而追逐嬉闹,时而并辔缓行。爱情,会令人成熟稳重,但很多时候,更会使人幼稚放浪!偶尔,他们会架上一堆火,将耶律洪础打的野兔野鸡之类,放在火上烧烤,然后分而食之;而到了晚上,反正天也不甚凉,两个人就地铺上一床毡毯,然后相搂相抱,一边说着情话,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当然免不了兴致上来,就在那席天幕地之间,欢爱一场。

说是要找之前的那潭温泉,其实真的找不找得到,两个人并不十分在意,只要有彼此相伴,其他都没什么要紧。不过当然,在看见那一片熟悉的矮树林,熟悉的浅草坡之时,虽已过而立之年,祈霖仍忍不住的欢呼雀跃了!

而在温柔的水波爱抚之下,当一切的激情尽情挥洒,一弯新月也已经挂在了树梢。两个人搂抱着躺在暖热的汤水之中,向着那无尽的苍穹眺望,皎洁的月光,衬着点点繁星,显出分外的安宁,甜蜜,而满足!

祈霖忽然向着天边最亮的一颗星星伸手一指,道:“人家说……文状元武状元,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那么……那颗最亮的星星,一定就是我爹!”耶律洪础一笑不语,只是借着水的润滑,抚弄着他愈显光洁的肌肤。祈霖翻过身来瞅着他,追着又道:“我爹……明明接受不了我跟你在一起,可是……为了我活得开心,他还是接受,那你说……我爹是不是最爱最爱我?”耶律洪础叹道:“是,他最爱你,顶多……我只能排到第二!”祈霖反头一想,眨眨眼睛俏皮而笑,道:“谁说你是第二,还有我娘呢,你最多排第三!”耶律洪础微微一笑,宠溺的用手拢一拢他的头发。

祈霖顺着他胸脯向上爬一点,用手抚弄着他颌下硬硬的短胡须,轻声叹道:“以前你这些胡须,吓得我看都不敢看你,就当你真是一个大恶魔,可是现在……!爹娘当然爱我,但……你比爹娘给的我更多!我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善事,所以这辈子,有这么爱我的爹娘,又有这么爱我的你!”

耶律洪础挑眉一笑,就在水中忽一翻身,将祈霖转到了下方,低下头来寻找他的嘴唇。祈霖赶忙用手推他,道:“你干嘛?才刚完事,你又想干嘛!”耶律洪础笑道:“你不是说我爱你吗,那就让我多爱一次!”祈霖道:“怎么……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这么……!”

最后两个字,被耶律洪础堵在了嘴里。随着水声哗啦响起,两条结实而矫健的男儿身,又在水中纠缠沉浮。树梢的新月,似乎越发的明亮起来,照着人世间最美丽的景色,让满天的星星,也羞得一眨一眨!

第十九章

回到新城,已经进入四月。耶律洪础文才武略只在萧王爷之上,而不会在他之下,十年时间,整个城池已经整治的民安城富,路不拾遗。

他修建城池的地方,正值两族交界,方圆数百里人烟稀少,当时修城之时,还不得不从契丹内地迁了一些百姓过来。但经过这十来年时间,远近契丹牧民听说耶律大王镇守此地,百姓安居乐业,自然纷纷来投。如今城里城外民居房舍连成一片,俨然成了一处大城镇。

祈霖在城中开了一间医馆,合城百姓来他馆中看病,他都只收药钱,不收诊费。他的医术又高明,几次起死回生之后,连其他一些民族听闻消息,也都不远千里来城中求医。甚至前一年女真族都勃极烈完颜劾里钵长子完颜乌雅束突患异病,遍寻药石也难以救治,最后不得不遣派使者往城中来请祈霖。耶律洪础一向对劾里钵防备极严,何况当初因祈霖跟皇兄大起纷争,最终迫得祈霖远离,他也辞掉了南院大王之位,究其原因,都是劾里钵使奸所致!因之依耶律洪础的意思,就让劾里钵之子完颜乌雅束病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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