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康熙果然如约带上胤禛悄悄去纳兰府。来到纳兰府上,没有想象中庆祝寿星的那般热闹,反而大门紧闭如同平常那般。康想相进大臣的府邸,自是轻而易举。纳兰明珠又惊又喜诚惶诚恐地迎接康熙和胤禛进府。
康熙在正厅入座后,直接问道:“容若呢,今儿个是容若生辰,朕特地悄悄地带四阿哥过来给他过个生日的。”纳兰明珠一听,顿时惊喜万分,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受宠,居然受宠到连皇上不仅记住了他生辰,还悄悄地给他庆祝,忙说:“犬子应该在书房中,奴才这就派人去叫犬子。”
没一会儿,佣人过来禀告说,纳兰容若不在家中,今儿一早就出门去了。明珠一听,又恨又着急,怎么在这个时候不在呢,这不是拆台吗?忙表示立刻派人去寻找。
康熙听了,不见其喜怒,问道:“他上哪里去了?”
那人何曾见过天颜,心里紧张不已,双腿打颤,好在也是在纳兰府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极其紧张,倒也利索地把话说完:“奴才不知,好像是去了德胜门那边,最近少爷经常去那里。”
“知道了,下去吧!四阿哥,跟朕走吧!”说完,便带着胤禛离开了纳兰府。
出门后,胤禛发现康熙并不是往宫里方向去,而是去了另外一个方向,就是德胜门的方向。胤禛没有发问,只是紧紧地跟着,后来,有个人过来跟康熙悄声禀告了些事,胤禛敏感地感受到康熙身上传来的不快。
胤禛跟着康熙来到德胜门那一带的一个三进的小院落,上面写着“鸳鸯社”,康熙冷眼看了那三个字片刻。然后,让人敲了敲门,只见一个十五六的姑娘来开门,见来人长的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有礼地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康熙冷冷地说道:“纳兰性德在吗?”
那姑娘回到:“我家主子现在不在这儿。”
“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康熙语气更冷。
那姑娘有些害怕,但依旧冷静地回答:“和我家夫人一起出门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这个还真的不好说。”
康熙听了,眼神冰冷,脸色发黑,手中的拳头握紧。康熙直接进门,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好在梁九功机灵,摆平了即将发生的乱子,否则这私闯民宅,惊动了左领右舍可不好。胤禛皱眉,对皇父今日的举动很不能理解,但也跟着康熙进去。
胤禛进了这座小院,院子不大,但收拾的干净整齐,几番布置还带着几分雅致,别有一番风韵。屋子里的摆设也清雅淡然精致之物,大多是书画笔墨之类的文人雅物,可见这屋子的主人也是个雅人。
康熙翻了里面的一些字画,脸色依旧是有些难看。胤禛也注意到里面的字迹,一部分极为熟悉,出自纳兰容若之手,另一部分,字迹娟秀,倒像是女子的手笔。看了里面的诗作,胤禛想了想,这里大概就是纳兰师傅最后一位红颜知己的住所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纳兰容若带着一个二十岁左右身穿淡绿身的汉衣女子,手里还拿着几卷字画,两人有说有笑地,非常亲密。康熙见此,眼睛咪咪,眼前这场景真的让他非常不舒服,感到由衷的愤怒,这种愤怒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除了愤怒,还有嫉妒,这种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有种把纳兰容若身边的女子给撕碎的冲动。
纳兰容若和那女子进门后才发现康熙和胤禛的存在,惊讶之余,立刻行礼道:“奴才拜见皇上,拜见四阿哥。”那女子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倒也不慌乱,忙行礼道:“民女沈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四阿哥,四阿哥吉祥。”
康熙并没有马上叫纳兰容若和沈婉起来,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两个人,目光闪烁。纳兰容若心里叫苦,没有想到他会这儿出现,罢了,他们之间,还剩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说道:“沈婉,就是那个艳冠江南的沈婉。”
沈婉听候,心里顿觉不妙,皇上怕是冲她来的,深呼吸一下,沉着地说道:“回皇上的话,民女确实是江南人士。”
“听说你出生青楼,是江南名声最响的名妓。”康熙的声音更冷,让沈婉从心底发寒。
“民女确实曾经沦落风尘。”沈婉心里一痛,这事又被提及,这是没法变更的事。
“果然是攀龙附凤的女子,你!”康熙直接断言。
沈婉沉默着,是不是攀龙附凤的女子,她自是清楚,不需要别人鉴定。
“皇上,阿婉不是这样的女子。”纳兰容若急忙为沈婉辩解道。
纳兰容若不说还好,一说康熙更怒,嘲讽道:“阿婉,阿婉,叫的真亲密,瞧你那神情,真个人的魂都被勾走了似的,她还不是用尽心机的女人。你是什么出身,她是什么出身,她跟了你,还不是从地狱到天上的转变,这样的机会她会放过吗?”
“皇上,阿婉虽然出生卑微,但完全不同于一般风尘女子,她才华横溢,自有她的傲骨,她出淤泥而不染呐,奴才将她视为知己。”纳兰容若不愿将污水泼向沈婉。
康熙愈发气急,骂道:“混账!混账东西!朕看你是被她的美色迷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她一个妓子,有什么好出淤泥而不染。你将她视为知己,那把朕看成什么了?你现在如此看重他,你是不是将来还要让她入你们纳兰家的宗祠啊!你别忘了她是汉人,满汉不婚,还有,朕看还是朕对你太纵容了,都忘了天高地厚了,以为真的你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鸳鸯社,你是不是还想要和她双宿双息,她不过是个妓子,你居然如此迷恋她,你忘了你是谁啊?把朕都不放在眼里,做出如此不忠之事。”
“皇上,你!”纳兰容若愤怒地看着康熙,他万万没有想到康熙如此看他,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好色不忠,不知尊卑的罪名扣到他头上,他与沈婉,不过是知己相逢,心心相惜而已。
“怎么,还敢指着朕,朕看你是愈发的不知轻重,你看你现在这样,不仅继续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所谓文人走到一块儿,现在还跟贱籍的妓女有染,真是自甘下贱,自甘下作。朕,真是看错你了。”康熙依旧恶言相向,完全没有顾忌到纳兰容若那难看之极的脸色。
康熙的话让纳兰容若整个人陷入的冰窟之中,顿时觉得寒冷无比,整个天空似乎都要坍塌一般,他所作的一切,在他眼中只是自甘下贱,他贱啊!他下作啊!纳兰容若俯身,冷嘲道:“奴才确实卑微了,倒是让皇上难看了,请皇上重重降罪责罚,容若不敢怨言,只望皇上以正天下,让所有的人都记住,跟贱籍之人往来的下场,以儆效尤!”
纳兰容若的姿势虽然放得很低,在胤禛看来却不尽然,自是一番傲骨不屈。所谓的傲骨,不一定要用笔直身段来表现。而皇父的这场怒火实在是来的怪异。
“你,你,混蛋!”康熙看着纳兰容若这般,气急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才好,踢了一脚,“哼,你倒是厉害!以为朕不敢罚你是吧!好!好!好!今儿个,你就不要再朕面前出现了,朕看着你恶心。”康熙说完,便气冲冲地头也不回离开了这屋子。
“恶心,他居然看着我恶心。”纳兰容若呐呐道,眼角出现了泪水,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灵魂。
39、生命逝去
胤禛见此,皱眉,看着纳兰容若失望之极,落寞无神,浑身上下透露出绝望,让胤禛心里极为难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胤禛,还快点给朕跟上。”康熙在外面催道。
“是!”胤禛回答道,走到纳兰容若身边,说道:“纳兰师傅,今天阿玛带我来给您庆生的,去了纳兰府发现您不在,后来找到这儿,汗阿玛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您才回来,汗阿玛定然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的,您别见怪。”说完,摇头无奈地离开了。
沈婉见人全部离开屋子了,走到纳兰容若身边,想要扶起纳兰容若,哽咽道:“公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不是你连累我了,是他心里压根就没有我,没有我啊!都是一厢情愿惹的错啊!从今往后,还有什么不能断的吗?”纳兰容若呐呐道,接着,便咳嗽起来,喉咙感受到丝丝血性,难受之极。
“公子,我扶起你起来,我给你去弄药。”沈婉抹掉眼泪,温和地说道。
胤禛回到承乾宫时,佟佳氏敏感地发现今天胤禛有些心不在焉的,今天高兴地出门,回来却是无精打采的。左右无人之时,佟佳氏问胤禛道:“今天怎么了?早上还挺高兴的,回来就不对劲了。”胤禛沉思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跟佟佳氏说了。
佟佳氏听了,皱眉道:“皇上表哥素来跟纳兰容若关系极好,两小时候可以说是到达同吃同穿同住的地步,连曹寅也比不上啊!纳兰容若踏入仕途后,跟是受表哥重用赏识,去哪里都带着。今日怎么会说出这么重的话。纳兰容若素来心思重,感情丰富,以前卢氏死的时候,皇上表哥也为纳兰容若伤心至极的样子生过气,说纳兰容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甚至还在我面前抱怨够几次,这次居然又骂了沈婉,表哥这是怎么回事啊?纳兰容若只要办好差事就行了,他插手人家感情事,像什么样子?搞得纳兰容若背着他红杏出墙似的。”说道这儿,佟佳氏突然住口,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胤禛听到这儿,似乎又明白了很多,佟佳氏对胤禛说道:“今天的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别说出去!皇上和纳兰容若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和多嘴的,知道吗?”胤禛点点头,这些事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处理比较好。
康熙回后宫,想着今天的事,心里的余怒还是未消,但冷静想一想后,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话,心里顿时后悔不已,他怎么会骂他最喜欢的冬郎下贱呢。可是,冬郎在自己警告过后,还是跟沈婉走到一块儿,无视自己的旨意。跟沈婉那女人有说有笑的,一点都不顾忌朕等了他这么久,在他的心中,朕居然比不上一个女人,朕跟他近三十余年的感情,居然比不上他在江南遇见的没有几个月的青楼女子。想到这儿康熙的心里更加不平衡了,在他心中,朕算是什么呢?康熙的眼神晦暗不明,一边伺候地梁九功明显地感受康熙此刻传来的怒气,伤心,失落。心里微微一叹,主子,终究还是没有想清楚他自己的心意,而纳兰侍卫也真是的,这两人啊,真是看着他这个奴才着急啊!
这二天胤禛去上课,依旧没有见到纳兰容若,胤禛心想,这些天,纳兰师傅怕是不会出现了。这一年直到除夕放假,纳兰容若也没有再出现过,胤禛知道纳兰容若病了,请了病假,心里也不清楚,纳兰容若是不是真的病了,还真的因为汗阿玛那句再也不要再他面前出现了,他便自己躲开了呢?
过完年后,胤禛依旧在书房读书,纳兰容若依旧是病假。想着今年已经是康熙二十四年了,前世,纳兰容若是在今年去世的,胤禛心里有些难受,他想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改变,毕竟这一年的相处,他跟纳兰容若的感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这天,胤禛得到佟佳氏的同意后,带着侍卫悄悄地出了宫门,就直接去了德胜门,果然在那里见到了纳兰容若。
沈婉见到胤禛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该让他进来,胤禛说道:“我是纳兰师傅的学生,我是一个人悄悄过来看纳兰师傅的,听说他病了。”沈婉想着纳兰容若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起过他的学生胤禛,对胤禛也赞叹有加,犹豫片刻,说道:“你跟我过来吧,他现在一个人书房里。”
胤禛跟沈婉来到书房,只见纳兰容若正在整理一些稿子。纳兰容若抬头见来人是胤禛,忙要行礼,胤禛直接拒绝道:“纳兰师傅在外不必多礼。”纳兰容若也不矫情,笑着问道:“四阿哥怎么会会来这儿。”
胤禛仔细看着纳兰容若,只见现在的纳兰容若比年前更加消瘦,神情也憔悴许多,眉宇间的愁思依旧不解,身形愈发瘦削,手指的骨节愈发凸出,心里叹息一番,说道:“我听闻纳兰师傅病了,特的过来看看。”
“多谢四阿哥关心,四阿哥有心了。”纳兰容若笑道。趁胤禛和纳兰容若说话之间,沈婉出去了。
“纳兰师傅,你最近在干什么呢?身体可好些?”胤禛坐下问道。
“不过是整理旧日的文章,读读书罢了。还能怎么样?出去丢人现眼。”纳兰容若嘲讽道。
“纳兰师傅,上次汗阿玛是有口无心,事后,他也后悔过。”胤禛哪里不知道纳兰容若话中指的是何意。
“事后后悔有吗?有口无心才是最可怕的。这可在我身上划上一道,再狠狠地洒了把盐啊!再说了,他是君,纳兰容若不过是个卑贱的奴才罢了,哪敢质疑皇上的判决了。”纳兰容若无奈地说道。
胤禛垂眼,看样子,纳兰师傅还是很在意汗阿玛对他的看法,而汗阿玛那日对纳兰师傅的伤害要比想象中的深。
这时,沈婉端了一杯茶和一碗药过来,对胤禛说道:“四阿哥请喝茶。”然后对纳兰容若说道:“公子,该吃药了。”
纳兰容若嫌弃地看了那碗药,端起却没有喝,胤禛笑着说道:“不管怎么样,胤禛还是希望纳兰师傅早日把身子养好了,胤禛还想要继续听纳兰师傅授课呢?纳兰师傅可是要为人师表。”
纳兰容若听了,笑笑,说道:“好!”然后一口气喝完。沈婉见了,高兴地微笑,感激地看了一眼胤禛,然后带走药碗,离开了屋子。
胤禛看着这书房里满满的一屋子的书,闲步走着,东看看,西瞧瞧,纳兰容若也不在意。书架的一角,胤禛看见一幅被装裱的不错的画卷,胤禛也是看那画轴而判断的。轴头是上好的檀香木作成,还带着几分隐隐的香气。好奇心驱使下,胤禛拿起那幅画,小心地打开,原本以为是什么精致的山水画,却没有想到是人物画,一看画中人物,胤禛心里一惊,是他的皇父。画上的皇父看上去比现在还要年轻,但他那君临天下的王者霸气一览无余,画中的皇父神采飞扬,透出无限的豪情壮志,犹如活生生在站你面前,不是深刻的了解和认知,很难画的如此相似,画卷上还有纳兰容若的盖章。胤禛下意识地看着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原本没有把胤禛的行为太放在心上,但此刻胤禛的表情,纳兰容若脸色一变,愣了愣,后又苦笑不已,这孩子聪明的不像一般的人。
纳兰容若的笑中充满了无尽的无奈和忧愁,此刻胤禛终于明白之前的似懂非懂,不理解纳兰的忧愁,原来是这样啊!纳兰师傅心中的那人是汗阿玛,一切都源于他的汗阿玛啊!那汗阿玛呢?
“纳兰师傅?”胤禛低声说道。
“你都明白了。”纳兰容若叹口气,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我明白什么?”胤禛装傻。
“别装傻了,跟你相处那么久,就不完全了解你,也能明白你七七八八。”纳兰说道。
“可我才七岁。”胤禛低声说道,心想,他有那么好懂嘛,他也做过皇帝的人啊!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感觉你不一般,要比常人超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你会懂我的。”纳兰容若低声说道,话语中的声音却是十分坚定。
“纳兰师傅,那你,以后怎么办?”胤禛关心地问道。
“我累了,我追逐他这么多年,到头来换得如此结果。我何尝没有自己的报复壮志,却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卫。我何尝喜欢这官场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却强迫自己继续呆在他身边,他去哪了,我跟着往哪里走,护驾出巡,奔走四方。别人羡慕我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少年成名,亦羡慕我仕途平坦通畅,常伴君侧,备受君王信任。但我何尝不知道他虽对我宠信万分,断不会给我重任实权,一展才华,只因为我是明珠之子,我若掌握过大实权,朝中平衡将会打破。这一切的一切,我自是明白,我也甘心接受了。我结交四方文人,与之往来,有哪里仅仅是因为我和他们之间志趣相投,敬重他们的品格和才华,何尝不是在帮他笼络南方汉人,安抚文人,每每想到这儿,我与朋友们之间的情谊染上政治色彩,不再纯净,我心里何尝好受过。不想他却如此看待。心已成灰啊!”纳兰低声沉痛叹息着,听的胤禛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