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人们纷纷下了驴,许多人庆幸有方笙同行,这么长的笛子伴奏,什么火儿都该消了吧?苏华不管赵宇的脸子,跑到赵宇身边问这问那:“官家昨天做了什么?……官家前天做了什么?……官家大前天做了什么?……”
赵宇在林中一块石头上一坐,原来与他熟的人都不客气,自己也坐了。苏华颠颠地把长幡竖在赵宇身边,自己紧挨赵宇坐下,侧身直盯着赵宇。那个魏云和方笙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站着,可被董义及李越分别拉着坐了。
赵宇看着大家,也不废话,说道:“先说说规矩!”众人屏住呼吸,赵宇瞪着慧成:“你说!”
慧成认真地开口:“听赵官人指令,保密,说话粗鄙!”董义刚要笑,赵宇微一瞪眼,董义马上说:“好!我懂了,肯定照办!”孙小官人展示出了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叶铭低着头对他面前的土地很感兴趣,慧达眼睛看着鼻尖,一副入定的模样。小道士苏华张着嘴发呆地看赵宇,见赵宇的眼光扫过他,他一伸手捂住了嘴。方笙散漫地点头,有种艺术家的派头,李越心想不然也不会一时兴起就加入了他们。
赵宇看着魏云说:“关于保密,就是除了我让你写的东西,什么都不能记下来!”
魏云睁大眼睛刚要说话,董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说:“没错!哥哥说的,我们肯定照办!是不是?弟弟?”
魏云严肃地皱着眉说:“那我投笔从戎了。”
董义拍拍他的肩说:“好,我们做伴!”
赵宇有些鄙夷地看了董义一眼,说道:“你哪里有笔?”
董义马上说:“当然有。”见赵宇眯眼,忙低声下气地说:“记账的,记账的笔,还不行吗?”
赵宇再环看众人,说:“我大概给诸位分个工。”大家忙点头。赵宇接着说:“孙小官人是管每日的粮食分配饮食,大家吃的都一样,觉得吃亏了就多吃些。”孙小官人得意地站起来,对众人施礼,说道:“在下孙泰,大家多多捧场,和气生财!”
赵宇看着慧成和慧达说:“这两位大师是吾等的保全,所谓保护安全,大家有害怕的地方,去找他们。”慧达对着众人一笑,用膝盖碰了一下慧成。慧成忙站起来,合十念佛。
冷眼看着叶铭,赵宇讥讽地说:“这位叶大人是将军,带领我们杀敌的。”有人低笑。
叶铭大方地站起来施礼,对赵宇说道:“定不负官家嘱托!”李越心说这个人当初乞丐都当,你还想臊他?几乎没门。
看着魏云和董义及一边的方笙和小道士苏华,赵宇说:“你们都归叶将军管辖!”
董义大叫起来:“我要跟二哥!”
赵宇哼一声:“李越是探子,要经常去探究敌军动向。”
董义看着叶铭,小白脸歪曲起来,叶铭面露冷笑,董义哭丧了脸说:“哥哥就这么整我吗?”
叶铭清了下嗓子说:“不许叫他哥哥。”
董义不怕死地嚷嚷:“管得着吗你,你是嫉妒!”
叶铭大步过来,一把将董义翻倒在地,狠狠地打了他屁股两下,然后走开,说道:“两军棍先记下了,下回打十下。”
董义爬在地上不起来,踹着腿哭叫:“疼死啦疼死啦!”大家笑起来。
魏云默默地把他拉起来,给他掸了下土,扶他在边上坐了。董义对着魏云说:“还是弟弟好。”
赵宇大声叹气,对李越说:“你去忙吧,我领着这帮人去转悠。”他对孙小官人说:“我们不能带着这么多粮食与元军周旋,把粮食留下四百斤,让李越想办法。”
孙小官人不解地看赵宇,小道士凑上来低声说:“他肯定是回……”赵宇马上看向小道士苏华,苏华住口,咽了下口水,说道:“他肯定是会把这些粮食……埋起来。张世杰不是说了,后面给我们筹粮吗?”
孙小官人还是不明白:“那为何不把粮食留在福州呢?”
董义插嘴:“大概是怕我大爷爷又给要回去吧。现在福州粮食可贵了!要用金子买的,我们幸亏是早先接了官人的石头就给备下了。哥哥想给自己存点私粮……诶,二哥呀,你藏粮食的地方可得告诉我,万一我们回不来了,我得找人告诉我大爷爷……”
孙小官人让慧成帮忙,从驴上卸下了几个袋子。赵宇起身,从包里拿出赵与檡给的干粮,递给方笙说:“把这些都分了。我们往山里去,到有水的地方吃晚饭,午饭就在驴上吃这些吧,出城用了太多时间,我们不能耽误了。”
方笙得了重用,高兴地接了干粮包,一个一个人地分发。董义跳起来大声说:“我也带了我的茶楼的小点!我开的是福州第一茶楼,点心是福州一绝!各位哥哥弟弟们都来拿……除了刚才打我的那个大叔!……”他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大油纸方包,打开,里面有各色炸的煎的蒸的圆饼方糕,此时看到真是格外诱人。
叶铭皱着眉过来,擒住董义的手,一下就把油包从董义手里夺过来了,挑了几块点心,分别给了慧成和慧达,然后自己也拿了几块,一口一个就吞吃了。吃完放下油包,拍了下手,也不说话,竟自上了驴。
董义目瞪口呆地看着,然后哭丧着脸,又捧起了油包,对赵宇说:“哥哥……官家哪里找的响马?”赵宇倒是一笑,没说什么,去骑驴了。
孙小官人过来说:“那几位可是日夜骑马过来的,大概好久没吃饭了。”他也挑了块,“颜色很不错,是用什么做的?”
董义马上解释:“是用茶浸了面粉,蜂蜜调的。”他一边把点心分给其他人,一边说:“诸位日后到了福州可一定要到我的茶楼啊,还最好推荐给诸位的亲朋好友,我的茶楼名叫‘了然居’,诗意吧?还是请了人起的,我付了银钱的……”
那边叶铭喝道:“快上马……驴!官家都开始走了!”方笙手忙脚乱地把干粮都分配完,突然说:“我忘了给自己留一份了……”果然是艺术家,有丢三落四的天性。李越笑着把他刚递给自己的一份还给了他说:“你拿着吧,我有东西吃。”方笙犹豫,李越硬塞给了他,对他说:“快点走,那个人今天可不耐烦了。”方笙一惊,他没与赵宇相处过,现在才想到可不能惹赵宇生气,忙奔向自己的驴,爬了上去。
董义分了点心,把油包塞给了魏云说:“我早上吃得很饱,一共六个鸡蛋,一点儿也不饿,你拿着吧。快走吧,那个大叔都指驴为马了。”
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李越叹气,一个人一袋袋地把粮食背到了一公里外的飞船里。来来回回走了五趟,完成时已经是黄昏了。李越起飞,搜寻大地,看到一百公里外有人群的影像了,放大后,果然是一股元军,大约才几百人,可在不及百公里外就有更加众多的军队,扫描估算有三千多人。看来那先行的是探索队之类的。李越又查看了赵宇的方位,他领着人正对着元军走过去,和他们计划的一样。李越又扫视了更大面积的元军动态,见有三四股中小规模的元军也进入了闽地山区,与那最先锋的部队遥成多角呼应。而临安的大批元军,有一部分移动到了临安以南地区。
至此,李越知道他们已经完全改变了重大历史事件发生的轨迹:立一个成年皇帝,并声言北伐,让宋朝的气势突然改变,一扫以前只有个儿皇帝的无力和混乱。而这种行动也使元军提前了南下的日程。
历史上伯颜逼降临安后,就带着儿皇帝和谢太后回北方论功了,而元军诸将继续平定南方。此时蒙元意气风发,连宋朝的降将都急于立功以讨好新主子。那个投降的黄万石就极力要求立刻攻打福州,扫清宋朝余孽。但是他们根本没觉得一个八岁的孩子被立为皇帝有什么可怕的,所以战术上稳扎稳打,可谓是不慌不忙地清除了一处处抵抗。但现在看来,赵宇为帝还号称北伐应是刺激了蒙元初为胜利者的自尊。让他们改变了策略,要首先肃清这个不稳定因素。从这些元军的位置来看,他们一得到了宋朝要立新帝的消息,就派出了几股南下的先遣队。而赵宇登基后,大批的元军也离开了临安南来。
第61章
次日,李越确定根据现在的情形,把月球背包装了个满,然后用布包了外面。再次升空,重新确定元军和赵宇的位置,在两者之间着陆了飞船,李越背了大包裹,离开飞船,去与赵宇会合。
他按照空中制定的路线走了一个小时,登上一个小山坡,掏出了他制作的单筒高倍望远镜。这个望远镜是他用激光机床磨制的,工艺简单,但制作镜片的却是水晶石,本来可以换来多少钱!他今天第一次用,心疼得肉痛。他满意地在远方丛林间看到了那个写着“宋家天子”的长幡一角,然后又向另一方观望,看到了元军的旗帜和人马。但是有一处动静吸引了他的目光:在与赵宇的相间一公里外的平坦区域,有两匹马正向着元军驰去,虽然太远,面容有些模糊,李越还是认出了是陆敏,另一个是小知道。想来是他们从后面追过来,但是他们的马比赵宇那些驴快,追错了道路,赶到赵宇他们前面就要迎上元军了!
李越瞬间一身冷汗,他开启了步话器,按下要求通话按钮。虽然与赵宇约好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此时对李越来说就是比万不得已还紧要的时候。片刻后步话器里传来赵宇喘息和压低的声音:“说。”想来他是跑到一边去,离开众人。李越努力吐字清晰地说:“你右前方十点约一公里处,陆敏和小知道正接近元军。我要去那里。”赵宇马上回答:“那里见。”结束了通话。
并没有马上飞跑,卸下背包,李越拿出了一支精巧的铁弩,这是他做的少数的铁质武器之一,是最长射程的可射四百米的强力弩,用的是才半尺长带了三棱锥头的细长竹箭。锥头非常锐利,能射穿这个时代的甲胄,除非对方把铁锅直接扣在了胸前。虽然是单发弩,但他做了准星,可以保证百分百的准确。他把一排十二支的弩箭匣推到到箭弩下部的凹槽中,背上了背包,才大步向陆敏的方向疾奔过去。
从山坡上冲下,远远地,他看到陆敏和小知道正调转了马头往回跑,大概是看到了面前的元军。元军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一队元军骑马追着他们而来。李越加快了脚步,他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自己的心跳听不见其他声音。就像是无声电影,他看到一片箭矢冲着陆敏他们射去,陆敏背后中了一箭,但只是像前倾了一下,可他的马后腿却中了箭,又跑了几步,一个踉跄,就要躺倒,陆敏忙翻身跳下了马,他前面的小知道回头,见此情景,勒住马往回跑,陆敏向小知道追去,后面的元兵也近了,一个元兵抛出了套马索,一下把陆敏套住,将他拖倒在地,然后有几个元兵下马,向陆敏跑去。小知道也下了马,张着手向陆敏跑去。
陆敏的手中白光一闪,套住他的绳子断了,他挣扎起身,几个元兵到了他近前,陆敏手一扬,元兵一个一个地倒了下来,后面的元军见了,更多人下了马,持着刀枪狼牙棒冲过来。陆敏站起来,再次扬手,又有两个元兵倒了下去,但陆敏的手却放了下来,想来是袖箭没有了。他从腰中拔出了一支短剑,直挺挺地站着,对着面前的元军。一个元兵持着长枪向陆敏扎去,陆敏一挥手,削断了长枪,又把剑送进了收不住力量扑到了他身前的元兵身体里。小知道到了陆敏身边,拉他往后退,陆敏摇了摇头。后面的元兵一拥而上,把陆敏围住了,长刀挥舞着,阴沉沉的天空下,闪过几条亮光。
李越停下脚步,大喘着气,举起了弩。他浑身颤抖,可他希望自己的做出的弩箭的精确性可以弥补这个缺陷。这次,他毫不犹豫,一下扣动了扳机,一个外围的元兵倒下了,他马上拉紧杠杆,再射一箭,又一个元兵跪倒,前后不过三秒,但李越还是觉得太慢,他一箭一箭地射出去,围住了陆敏的元兵变得稀疏,似乎不过瞬间,原来的十来个人,只剩下了四个。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他,李越没有停,又是一箭,一个元兵仰面而倒,接着又是一个,再一个,只剩下了一个元兵,那个人掉头就跑,李越射出了最后一支弩箭,把他放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元军看到这一小队元兵被歼灭,而他们就几个人,马上加快速度,向他们行进,又一队骑马的元兵从大队中分出冲来。但李越也看到了另一个方向飞奔而来了一个和尚,后面还跟着三条驴。倒地的元兵后面露出了半躺在地上被小知道抱着的陆敏,李越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都流光了,冷得骨头都脆了。他向陆敏跑去,远远地看到陆敏前胸上渗透鲜血,李越的眼睛模糊了,他想起那时看到的陆敏死去的幻像,一时几乎被悲伤冲垮:他做了这么多努力,给陆敏做了防身的武器,帮助他们守住了潭州,可难道还是无法抵御命运?陆敏成了一个象征,如果他无法救得了陆敏,那么预示着,他们也无法救助这正在沦落的中华大地,所有的奋斗都会付与流水……
到了陆敏面前,李越几乎泣不成声,泪水朦胧中,他放下了弩,一手轻轻地拉起陆敏冰凉的手,连声说:“你别死,我肯定能救活你!对不起,我来晚了……”一手探到怀中摸索着,想摸到那个缝在胸前的救急小口袋,里面有救生胶囊……
陆敏将手中的短剑毫不吃力地刺入了元兵的甲胄,心想:好利的刃。可倒下的元兵身后,涌来了更多的敌人,他知道已经没有逃生的可能。既然如此,就不用逃了。他手中紧握了短剑,小知道到了身边,哭着拉他,大声说着:“小官人,往后面跑……”陆敏摇了摇头,看着围上来的元军,心里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如果那个给了自己匕首的人知道自己死了,一定会伤心吧,他还等着自己在夏天的衣服外面佩戴他给的贝壳呢。那个笨蛋,穿着老虎的外衣,在城外站在马上向自己使劲挥手……陆敏的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以致一刀向他砍来的元兵看到这笑容失了准性,没有砍到他脖子上,一刀砍在了他的前胸。这刀的冲力把陆敏生生地砍倒在地,可陆敏也顺势用短剑划过了元兵的脖颈处,一大股鲜血喷溅出来,湿了他的前襟。又有元兵挥剑砍来,陆敏短箭一档,元兵的剑断了,吓得后退了一步。
只在片刻中,后面突然响起惨呼声,陆敏面前的元兵一愣,陆敏才发现围住他的兵士竟然已经倒下了大半,而且还有人接二连三地跌倒,只剩下的几个人慌了,转身着后方看去,陆敏也在他们身体的缝隙中看到了:远处,一个人站立在春天里特有的嫩绿草丛中,身才高挑笔直,相貌英朗,手端着一支弩,弩箭带着嘘声而来,箭无虚发,犹如神人。
陆敏左近的最后一个元兵倒下,那个人飞跑而来,脚步有些踉跄,与方才的英姿飒爽判若两人。到了陆敏面前,已经是泪如泉涌。陆敏皱着眉看李越温柔地拉了自己的手,说一定要救活自己,还道歉说自己来晚了,才明白李越一定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血,误会了,他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和尚迎上了再次前来的元军,那一只棍棒如鬼魅附体,把马上的元兵纷纷打落在地,三条瘦驴到了丈外,上面下来了赵宇和叶铭。叶铭手中亮光一闪,冲向了小队元军,把和尚打倒在地的人一个个地结果了,而赵宇牵着驴正往这边走来,陆敏忙对李越说:“我没有受伤,那是元兵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