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愿兄弟相亲相爱,互相体谅。愿大哥和二哥情比金坚,姻缘美满;愿二哥和八弟尽释前嫌,姻缘美满;愿……“为什么要姻缘美满?而且为什么要一个人祝好几遍?不过这份心倒是好的,也许是取家和万事兴之意吧。这不怪康熙,这位大帝再明察秋毫,聪慧过人,也想不到他的儿子要把自己的兄弟凑做一对啊……
“爷。您每日祷告,这份诚心佛祖必是知道的,您还病着,何苦一定跪够半个时辰?不若今天早点回去吧。“
沉默半晌,胤禛低声道:“你道爷每日来佛堂是为什么?虔心祷告是一个,但若是事事只求佛相助,自己坐在原地张口等着天上掉馅饼,佛也不会助他。爷的念想,好比希望皇父身体强健,并非空口一说,还要去做。这次整理亏空,一伙子小人折腾着要把我大清的血吸净,骨髓敲干,爷定饶不得他们。谁都不愿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一个个哭穷歪缠,爷不用这些事烦扰皇父,皇父需要忧心的事太多了……“
“爷这份心真是,奴才嘴拙,不知道怎么说,金子都买不来!可是爷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这是苦行,是卧薪尝胆,卧薪尝胆方能诚心正意,诚心正意方能做事。爷心里把握着分寸,你不用再说了。把小刀拿来,你下去吧。爷抄完血经回房,你就留在这儿把它化了吧。“
“爷您辛辛苦苦抄的……”
“皇父不喜这些,被人抓住又是平地起波澜,这个时候马虎不得。”
“是。”
胤禛拿过小刀,向指腹划去。康熙在窗外看的真切,当即大叫一声:“住手。”推门而入。
胤禛同学也就比划比划,伤了四爷他是万万舍不得的。那些血经都是用鸡血写成的。康熙一声大喝吓得他魂飞魄散,手一哆嗦顿时血流如注。
胤禛直勾勾地盯着大步走来长得和四爷有几分像的男人,白面微须,黑眸深沉。啊啊啊!我见到活的康熙了!求签名!求握手!求拥抱!求包养……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胤禛气血翻涌,本来虚弱又失血的身子撑不住了,头嗡的一声,眼前发黑。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康熙大步冲过来,一双结实的臂膀牢牢撑住他,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怪不得那么多人支持父子……这是胤禛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看到这里,相信大家也都猜出来了,胤禛同学换了个芯子,这个芯子,就是沈纯同学。康熙四十四年,四爷奉命清查亏空,忧劳成疾。四爷从昏迷中醒来,也就是沈纯一觉醒来,她已经成了爱新觉罗胤禛。
这些天的疲惫,让激动过度晕过去的胤禛睡得分外香甜,再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
“爷,您终于醒了。您都晕了一天了。”被胤禛定性为忠犬的管家蔡英惊喜地叫道。
“嗯。”要是再睡个回笼觉,还能再晕一天……胤禛左右环视,这是他的书房,也是四爷大多数日子的住处。“昨个万岁说了什么不曾?”
蔡英端着旁边的水侍候胤禛喝了一口,“您昨个是没瞧见,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父子情深呢。您晕过去之后万岁那脸色,跟要吃人一样,都让侍卫插手,自个儿把您抱到书房,又叫太医来看。太医说您是劳累过度,伤寒还没好又忧心操劳,气血两亏,别的大毛病倒没什么,爷您从小练习骑射身子骨强健,半个月就能好,只一样,要安心静养。”
“……“是啊,昨天指头流了那么多血,不知道有没有流鼻血,可不是要气血两亏嘛。
“万岁回宫前让奴才告诉您,孝勿让父母忧其疾,安心养病,不能再折腾自己。您对他老人家和各位阿哥一片赤诚之心,漫天神佛都看见了,乌云遮不住太阳。户部之事一口吃不了个胖子,有太子爷、十三爷呢,那伙子小人翻不了天,再者上头还有万岁爷。“
胤禛一直抿着的唇终于微微一弯。种下的种子终于得到了想要的花果,也不枉他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中局。府里头有几个钉子,他一清二楚。此时户部整治亏空遇到阻挠,每日里给康熙告状的折子有半尺厚,要知道历史上康熙确实因为一些小人说四爷办事不给人留活路训斥过四爷,刚好借钉子之口,摆了个龙门阵。现在康熙表了态,至少一年之内,那些黑状入不了康熙的耳,反而告状的人要倒霉。美中不足就是没想到康熙亲自来了,来的还比他预想的要早。“那个奴才不在了?和他一伙的那些人呢?”
“爷真是料事如神,那个脑袋后头带反骨的贼奴才走了,只走了他一个,其余都没动。”
“直接拉出去打杀了,今个就送去化了吧。”
“这个,要是就这么打死奴才怕有小人在万岁面前嚼舌头……”
“嚼舌头……哼,敢嚼舌头就表明了是和这些奴才一伙的,万岁明察秋毫岂肯放过他们?你听命便是了。“
“是。“
蔡英走了,胤禛卧在榻上松了口气。来了几天,没发现一点JQ,生活中没有爱啊没有爱,他一时心急做了那样的祷告,没想到康熙来了,还来得这么早,看起来他听到了一些,幸好没听懂。话说正常人都不会懂的好吧!康熙说漫天神佛都看见了,金口玉言,是不是这些愿望可以实现?兄弟,父子,虐恋情深,半推半就……
进来伺候的丫头尖叫一声:“爷,您流鼻血了。“
“……“爷恨气血两亏。
4、清查亏空(一)
户部自《周庄》记载起,至唐代避了太宗李世民的讳改称户部,到清朝康熙年间已有上千年。因其掌管着户籍财政,关系天下民生,有道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或者粗俗点说有钱是大爷。户部不管是在六部之中还是在朝里头,腰杆子都很硬,说话底气十足。而就是这么个大爷,最近被折腾的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康熙四十四年上谕:无论几时查出亏空,立即揭参,免其革职分赔。凡亏空之人,若果家产全无,本人身故,妻及其未分家之子不能赔补者,该地方官取其印甘各结,申报督抚保题豁免结案。倘题后而本人别有田产、钱财、房屋、人口,发觉尽行入官,将承追出结官革职督催,知府、直隶州知州各降二级调用,司道降一级留任,督抚罚俸一年,其所欠赃银米谷,着落出结官赔补,如承追官员不着落本人之妻并未分家之子行追,借端将亲族滥行着落追赔者,将追官革职。
胤禛一连歇了三天,再也呆不住了,不能坏了四爷勤政,虽然这是还不是勤“政”的名声,不顾管家下人劝阻,来了户部。看着户部大门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吩咐门上不必通禀,胤禛迈步进去,远远见户部大堂内空荡荡的,只有十三阿哥胤祥和此次办差的一些人在里头,一个个静坐无语,相顾无言。大堂里静的连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咳。”胤禛清了清嗓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想四爷?这忧郁的眼神,微微的叹息,无言的静坐,和我想四爷时一模一样。
“四哥。”胤祥大步迎上来,眼睛发亮,喜道:“四哥,你没事了,我看着这气色倒是比原来还好了。”几个官员知道这位爷讲规矩的性子,没敢怠慢,纷纷起身见礼。
胤禛点点头,神色不见热情却也不冷淡:“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辛苦了。”转头对胤祥柔了脸色,上下打量一下,目光从胤祥与四爷略有相似的面庞划过,顺着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胸膛滑下,在劲瘦的腰打了个转,又看向胤祥的黑亮的眼睛:“你倒是瘦了些。”身材不错,可惜衣服有点厚,掩住了一些……真不愧是仅次于康熙,和四爷,十四爷并列为最不可能是受的男人!应该有六块腹肌吧。
胤祥不知为何打了个寒战,这种被扒光衣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也没多想,叹了口气:“最近这起子借钱的大爷闹得凶啊。都是朝廷大员,一个个连脸面都不要了哭穷,好像催债就是不给他们活路一样。”他说的激动起来,白净的面皮微微泛红,焦躁地走了两步,声音也扬起来,“还有的说十年之后还清,十年,谁知道十年以后……”
“老十三。”胤禛冷下脸,喝住了他。虽说这里只有几人,背不住隔墙有耳,他还嫌告状的不够多吗。
一人连忙赔笑道:“四爷,也不怪十三爷恼。都说不怕欠债的精穷,就怕讨债的英雄。可这群人吃准了自己是朝廷命官,朝廷要顾全他们的体面,百般抵赖刁难。这英雄也到了末路了……”
胤禛轻轻一叹:“十三弟,诸位大人,受委屈了。这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先进去吧。”
众人坐定之后,胤禛让几个侍卫在外头守着,道:“诸位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道来。”四爷的耳目灵通,这几日在府中养病,外头发生事无巨细俱在掌握之中,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施世纶是个老头,在这些官员里头年岁最大,因其出了名的骨头硬,康熙特意调他来整治亏空。刚才在外头一直没出声,这时沉吟了一下,开口了:“四爷,虎口夺食何其险,何其难,讨债是让老虎把吃下去的肉再吐出来,比虎口夺食更险百倍,难百倍。”
胤禛面瘫着一张脸,心里暗暗皱眉,这不是这位老父台一贯的作风,便没开口静待下文。
胤祥却不像胤禛顾虑那么多:“施大人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皇上把这差事给我,我就要办,别说是让老虎把吃下去的肉吐出来,就是赤手空拳上景阳冈我也不怕什么。”
“咳咳。”施世纶咳了几声,“十三爷说的是,无论多险多难,事情都是要办的。说实话,我老施在接下这个差事起,就把家眷移回老家了,就防着有朝一日有什么不测……棺材我都备了。”
“施大人。”胤祥只觉一股热气从心口窜到眼眶,眼睛就红了,“你别……”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也都有兔死狐悲之感。“我们都是四爷和十三爷挑出来的,爷看得起我们,我们也自当肝脑涂地报答。”
“我不怕得罪人,这事后人自有评说,只是……”施世纶压低了嗓音,“圣意究竟如何?别步了王荆公的后尘才是啊。”
王荆公即是王安石,宋神宗觉得理应励精图治,富国强兵,向着朝阳奔跑了,就支持变法;看到士大夫反对之声如潮,又反对。变法起起落落这么多年,终是失败了。之后司马光上台,几十年辛苦一朝丧。
胤禛这才知道,这些人怕的不是反对之声,而是康熙面对反对之声改了主意。“诸位。”嗡嗡的附议之声消失了。“万岁为什么要我们整顿亏空?因为亏空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三千万库银借的不足一千万。但什么不需要钱?河工年年要修堤坝,治水患,要钱。西北又开始蠢蠢欲动,要打这些乱臣贼子,造武器制军衣养军马,要钱。钱从何处出?那些小人舌灿莲花,钱就有了?只要没钱,亏空就要治到底!”
胤禛说到此处,站起来声音不觉抬高了。“你们说圣意,什么是圣意?圣意就是四海升平,百姓富足,圣意就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办好了差事,整顿了亏空,河工得建,反贼得平,百姓安居,天下大治,就是迎合了圣意!”
这一刻,众人眼中的胤禛几乎要发出光来,耀眼的令人不敢直视。
胤禛感受到大家炽热的目光,心中无比得意,这种15度角侧头仰望天空的姿势四爷做来霸气侧漏了有木有!不枉我每日辛苦练习。说到练习的过程真是一把辛酸泪,又要侧仰着头又要看镜子几乎练到嘴歪眼斜!每次看到四爷这么帅就忍不住流鼻血,但是四爷流鼻血这种有损形象的事怎么可以被看到!只能一边拿砚台接着一边练,被管家看到鲜血以为四爷还在抄血经哭天抢地以死相逼!最后气血两亏越来越严重……
“四哥。”胤祥率先站起来:“四哥这话真真是羞杀多少人!我们不必有顾虑,尽力去做,做的好与不好,十三爷给你们兜着。”
“有我和十三爷带着你们办事。这次病中,万岁给我开了一剂定心丸,安心做事,上头有太子,再上头还有万岁呢。”
脸上阴了这许多天的人们,终于云开雾散。
“真是多亏四哥。”夕阳西下,胤禛和胤祥并肩出了户部。
胤禛看着被夕阳涂成橘红色的胤祥的面孔,看见了濡慕也看清了疲惫,心里头不禁怜惜,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才是拼命十三郎的本色,这些天被折腾的都不那么帅了:“你回去好好歇歇吧,这些日子辛苦了。”
胤祥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真是多亏四哥。”“我累些没什么,心里头情愿,只怕累死了也没人领情,还要被捅刀子,留下个骂名……”
胤禛心里一动,这话里话外的,恐怕说的是太子。这些天太子因治理亏空得罪的人太多,多多少少有点动摇。“有我在,断不至于让你到了那步田地。你只管冲锋陷阵,后方有我。”
“他也并非不领情,只是有难处。自己的敌人就是敌人的朋友,他不能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胤祥微笑了一下,轻轻叫了句:“四哥。”
胤禛心里一动,女王忠犬……等等,你是忠犬怎又样?是忠犬也不把四爷给你,虽然女王忠犬有点,好吧不止有点有爱,但是,好舍不得把完美的四爷给人……
5、清查亏空(二)
月上柳梢头。
胤禛进了书房,终于舒了口气。挥退了一干奴才,心疼地为四爷按摩着肩膀和腰腿,四爷好累,虽然爱四爷这份认真,但是这些天在户部四爷真是辛苦了。看了眼镜子,四爷的脸都瘦了,黑眼圈都出来了!
门外传来苏培盛的声音:“爷,福晋来了。”
胤禛收起脸上心疼的神色,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淡淡道:“请福晋进来吧。”
“给爷请安。”四爷后宫的女人不多,这时候在后院的只有乌喇那拉氏(后来的孝敬宪皇后),钮祜禄氏(乾隆他老妈),还有年氏(年羹尧他妹子),还有李氏(齐妃,弘时他老妈)等人。而其中有资格被称为福晋的只有四爷的嫡妻,费扬古的女儿,乌喇那拉氏。
“起来吧。”前些日子胤禛生病的时候乌喇那拉氏来过一次,当时胤禛摸不清四爷平日怎么和内眷相处,借口安心静养,把一干内眷都挡回去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四爷的女人。
四爷的女人,胤禛下意识挺直了腰,上下打量着乌喇那拉氏。长得和画像上一样不怎么样。还没有四爷白净。眉毛淡的都要没了,还描,你当自己画皮啊。长脸,宽大的衣服一点都显不出来曲线,和搓衣板一样。既没有八爷温柔的笑容也没有康熙成熟的胡子,连十三爷性感的腹肌都没有,简直是一无是处!
乌喇那拉氏被火辣辣的目光看得飞红了脸,略略偏头避开那目光,嗔道:“爷。”
声音娇柔做作,这是在勾引四爷吗?不守妇道!胤禛收回目光,冷着脸道:“怎么了?”
被胤禛突变的脸色吓了一跳,不过乌喇那拉氏跟了这位爷这么多年了,也知道这位爷有时喜怒无常,不敢多说什么,收起了小女儿的娇态,温柔地道:“爷这些日子在外头辛苦了,我们女人家在内院也帮不上什么,看爷都清减了些,心里头不好受。”如果她知道胤禛对她的评价铁定要叫一声六月飞雪千古奇冤,四爷就是她的丈夫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