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里空 下——姽婳念源

作者:姽婳念源  录入:04-03

 62.逆天是一个人的希觊

 林佐穆自然是知道岚清仪说的便是明德。 “他大可不必这样,你断不会眼见着他受刑的”岚清仪怔怔的望着他说到。 “你若是想要出狱去断也不会多留一刻”林佐穆看着桌上的茶,原来都是那般清楚。 “听闻袁府的小姐知书达理、兰质蕙心,才华横溢,早先就与太子交好,想来琴瑟之好便也不是坏事”岚清仪轻轻扬起嘴角倒像是在祝福他。 “我断不会让他们成亲” 岚清仪轻轻抬眼本以为他是玩笑话,还想着要调侃一阵,抬眼却见着林佐穆坚定的眼神,那样的眼神血腥的可怕,却又是那样凄美湿润。 林佐穆悔及了,明德那样一个人,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却是顾着别人的性命顾得紧,如何会让他受这等委屈,早不该顺着他的话由着他自己决定放着自己的性命不管。 会告诉那人我爱他,什么天下翕和,不会实现的,我爱你明德怔怔坐在镜台旁,桌上放着昔日为笙歌挑选的簪花和那人送的檀木簪,晶莹的透着檀木纹路,那时林佐穆苦着脸问“送给谁的?”“她会是你的妻子吗?” 那时候自己笃定的回答他,笙歌会是一生的朋友,佐穆才笑着说“我看这支簪子适合你”还要强着给自己插在发髻里,而此时,明德才想起,那簪花他还没来得及送给一生的朋友笙歌,笙歌就要成为自己的太子妃,而此时,那檀木簪还没有缠在发间,林佐穆就会离开。 取下太子冠,轻轻拉下缠在发里的明黄丝绸,青丝一泄而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随意缴断,本是早该缴下些的,偏生前儿个一直在前方,回宫后又不得空暇,这头发便也就有许多时候没缴了。 明德懒懒的在盒里拿出白色的绸子,撩起散落的青丝,打了个花结,发丝一圈一圈的绕在发根,熟悉的檀香越发重了,林佐穆拿起桌上的檀木簪就着明德的手插在发里,望了望镜子里的明德“我也不是个会梳发,也不知道撇牢没” 他的动作太自然,太亲近,明德尴尬的问了一声“你是如何进宫来的?也没有通报” “这皇宫有何难进的,你先前不是都相信我能自己逃脱牢狱吗?如何又不信了?自己应了这婚事做什么?” 明德莞尔一笑,他总是这样笑,他都不知道看到的人是多么的心痛。“我与笙歌本就是青梅竹马,本应在一起,为何不应?起先也不知道笙歌有意怕误了她才没有应下,现下便知道她也是一样的心境” 是吗?青梅竹马?理应在一起。哪里不知道?这件案子牵扯太多人的性命,皇帝用参战将领的头颅要挟,陇郡将军陆郡、安州刺史向奎、右卫率韦睿、云旗将军俞药…… “你忘了你说过你不会与笙歌一起?萧衍逼着你,你是为他,还是为我们?你以为我不明白?” 明德知道,他们都太过明白,太明白,所以不需要隐瞒了,瞒不住的。 佐穆又拿起梳子,帮他梳理散下的青丝,檀木簪子在他的发间,淡淡的香。“那又如何?一切都由着天意,自有定数” 林佐穆仍是轻轻的梳理,生怕断了头发疼了他。“什么自有定数,我便就是不信天的,现在我们就可以离开,我倒是想看看逆了天会如何” 明德知道佐穆会明白,会生气,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佐穆会说一起离开,他惊的转身仰头看着他,不想他的头发还在佐穆的手里,抬头太快,佐穆也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头发,拉扯着疼的厉害。 “怎么?疼么?林佐穆忙不迭的问。”你不必此般惊讶,我也不会强着你“ 明德顿时觉得自己失礼。 “我们离开吧,你也不必在这里做什么受气太子”他想带他走,走到哪里都好,只要幸福。“你不必担心走后他们有什么麻烦,我会安排好的” 林佐穆说的那样笃定,一切都安排好,有那么一刻,明德以为他们真的会离开,离开这样的是非之地。 “你不信?”林佐穆见他不说话。 “有何不信?你连这皇宫都能来去自如,为何不信?”明德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他是我的父皇,我母妃还在宫中,她身子单薄,我岂能不孝” “你母妃在宫里定是会安然的,你答应婚事做出此般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倒是不守孝” 梳理好了他的青丝,林佐穆放下梳子,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檀木簪太美,他怕自己会答应他,见不得那美到极致的檀木簪,明德起身坐在桌前“皇家的婚事从来不是自己定的,有何稀奇?” “你如何就是这般不开窍?你最放不下的便只是你母妃,你能过好怕就是你母后的心愿了,萧衍也不会亏了你母妃,有何走不得?你到底在考虑什么?”林佐穆有些急了,那人待在这里一刻便是受罪,明明那样想要逃离的一个人,明明什么都放下的一个人居然又是什么都放不下。 “你说走,又走到哪里?” “我自会安排,横竖不会让你受苦” “你这样便是自己受苦了,为了一次游历,要搭上自己的一切?何苦呢?”明德知道这样的话在牢狱中已经说了,他以为他会明白的。 “何为苦?若是得你相伴一生便不会苦的,明德”林佐穆走近他“即使是苦又怎样,与爱慕之人相伴也值得” “放肆!”明德怒了脸,隐隐的红“林佐穆,我还是大梁的太子,堂堂男儿,你……” 林佐穆知道他是怒了,可是见他脸上蔓延的红,硬是漠视了他的怒气。 “明德,你走是不走?”竟成了最后的询问明德也当是刚才的话没听到一般“你说过不强求的” 林佐穆终于叹了气“好,我也不强求你,你便是做自己的孝子就是,横竖受苦的不会是我”说着便是转身离开。 明德垂下了眼,竟然是有些失落,就这样离开吧,你做你的江湖侠客,我做我的太子。各自安好,永不相见,再也无人会向我提及曾经有那样一个人,宁可当了天下的罪人也要问我要不要离开。 林佐穆轻点红房上的琉璃瓦,这夜的风太冷了,这样的情与你来说就是那样的不堪吗?那样的让你不能接受,是啊,都是自己痴人说梦,以为你与我想的一样,殊不知这是我一个人的希觊。 63.檀木绸绳一倾一生 我说过这日不会强着你,却没说,不会劫了你,恼我也罢,恨我也罢。 这夜里林佐穆早已经布下棋局,他要他的兵结成网在他婚礼当天,即使战火四起,即使流离百姓,夜里战马嘶鸣,千万人狰狞了面孔,他落在马上再次抽剑不管谁对谁错?他要他跟自己走,即使是两人对峙。 林佐穆知道这样做了,他会恨自己,不管不顾了吧,等待着救下他就真的不能在一起,那杯喜酒不仅会赐了天下死罪,也会赐了自己死罪,那那段没有开始的情死罪,即使中了宿命的圈套,他会毫不犹豫的在那人的婚礼上说“杀无赦!”不会顾忌那是谁的兵,只是那日穿着红袍的人是他,要带着他离开。 记忆泉涌而来,那桃花旁边的寺里灯火通明,我们说过要一起游历的,我们说过要再次去看桃花的,你对谁都是信守承诺,为何独独忘了我们的约定? 等到他成亲当日。破了酒杯,一切都回不到原点,也害怕回到原点,人间成了两个人的地狱。 袁府晚膳后袁大人招了自己的女儿来到跟前“笙歌,明日你可就是太子妃了” 笙歌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喜色。“太子宅心仁厚,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你嫁与太子是你的福分,做了太子妃便好生照顾太子,尽一个为妻子子的本分,这些本不该我与你说的,奈何你母亲命浅”说着,袁大人也是悲从中来“爹爹……” “这嫁与太子呀,本是提前一月就要请嬷嬷教授宫中之礼的,奈何这婚事赐得急,真是委屈你了” “爹爹……”她竟是流了眼泪“傻孩子,哭什么?出嫁是好事呀,本是觉得太子命高,怕你没这个福分,没想到你们竟是早就情投意合,正中我意” 见笙歌还是不住的哭泣,便张开手臂让女儿躺在自己怀抱。 她顿时抽泣的厉害“爹爹疼爱女儿,断是不会让女儿不幸福的” “……” “前些日子,女儿去探望太子,他就与女儿说得明明白白,太子心中无我,我们只能是一辈子的好友”她抽泣着喘了一口气。 袁大人愣在那里。 “只是皇上抓了许多将领逼着他,他才应下来的,女儿本不该说出来让爹爹担心的,只是憋着难受” 袁大人心疼的擦拭着自家女儿脸上的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笙歌若是不愿,爹爹马上进宫去与皇上商量,皇上不会不答应的” “不……”她忙不迭的说“女儿知道爹爹是心疼女儿,无碍的,一辈子相敬如冰有何不好”她故作轻松的说“女儿是心甘情愿嫁与太子的” 他也由着笙歌,笙歌如此爱他,太子也是个性情中人,想必婚后会好的。 这日按着宫里的嫁娶习俗,太子向萧衍请安之后由着嬷嬷丫鬟伺候穿戴服侍,虽说是这两日才开始准备,倒也是准备得妥妥当当让明德觉得这一切的一切本就是安排好的,按照习俗,明德需要带着婚轿去袁府,拜见袁大人和一些朝臣,闹上一日,第二日才接着笙歌回到宫里去作礼。那时满朝文武齐聚,一起恭贺。 琴瑟四起,大红喜色,是多么的刺眼,朝臣恭贺,他也只是淡淡的笑,如你所愿,萧家和袁家联姻巩固了你的皇位。 林佐穆仍然是那身淡蓝,檀木香气,多么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德有意回避着他,却不料他先开了口“恭喜太子” 明德也只是莞尔一笑。 “我也不知道送什么贺礼”旁边的朝臣顿时沉了脸,这人竟然在太子面前自称是“我”,好在太子不计较又是大婚之日,不然这林佐穆还有活路。 佐穆取了手腕上的檀木绸绳,他不知道,这绸绳多次取下却没有送给他,将绸绳递到他的手边“请你收下”但是这绝不是什么贺礼。 明德没有接手过来也没有说话,他虽然知道佐穆做事一向是没有章礼可寻的,但是这绸绳又是什么意思?佐穆见他待在那里,也定是要你收下的,佐穆顾自抬起他的左腕,明德竟也由着他,朝臣不知所以,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们,这林佐穆似乎也太大胆了一些。 轻轻的把檀木绸绳套在他的腕子上,绳上的檀木上雕着龙腾图,这是大逆不道的,只是没有人看清楚,绸绳在他腕上摇曳,那龙腾图竟像是真的一般,追逐而舞。 闹了一阵子,他也是身上不大好的,受不住这般吵闹,便向袁大人请安去歇息一会子,袁大人倒也不为难“太子身子要紧,便让冉凌陪着去歇息”说着便向冉凌说到“好生照顾着,若是有了差池,你可脱不了干系”“是” “你去应着些,我去歇歇就来”“可是,太子……” “无碍,不必照着,今日马虎不得,你去前厅去吧”冉凌无奈只好按着太子的意思,由着他自己去歇下。 “明德”林佐穆就站在他的身后,他说的那样认真。 明德不知道如何作答,他甚至是连转身都不敢,他想过再次见面会怎样,他想过再次见面他可能会指责他放肆,他也可能会笑着说别来无恙,却没想过这种情况,竟是转身都不敢,更不敢开口说话,他怕会泄露了一切。 “明德”他走近,细细的看着明德,他穿着大红的喜袍,冠上早已经不是檀木簪,是龙形的金簪,系着红绸一直吹到腰间。林佐穆作势要取掉他头上的红绸“平时都喜欢素色的,今日又改成这刺眼的红色做什么?”明德看着他伸出的手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略略侧了身子。 林佐穆倒也不为难“你可愿意与我长伴一生” “……”明德僵硬着身子“你腕子上的檀木绸绳,我们相伴一生” 63.檀木绸绳一倾一生(2) 明德垂下头,不敢看他,谁先爱上谁的?只是有人先把这样的情归为爱情。 谁放得下,从那人说“我叫林佐穆”开始,他说要一起游历,他第一次带自己骑马,他打落林中的树叶让自己舞剑,他不管不顾来战场并肩作战,他带自己看桃花,说要与自己一起罪孽深重,他……都是真的。 他想放下一切,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绸,无比酸涩“要去哪里?哪里都逃不脱,世上不止你我二人。” 林佐穆一阵狂喜,他没有拒绝,只是怕,怕会毁掉自己营造的一切平静。“为何要强迫着自己,不要做圣人,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不会让你怕的东西实现的” 明德知道,知道自己泄露了什么,强忍着酸涩“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不可能的……从无先例” “我们便是先例” 他摇着头,不可能的,都是不可能的。 “我已经布下局,今日定是要带你走的”“什么?”早该想到的,他有能力,毁了一切带走自己,只是没想到他这样做,还记得昨晚他的转身,他以为他放弃了。 “只等时机,若是你不愿走,我便强行带你走,你便也阻止不了”他不想这样的,那样的珍惜一个人,何曾想要伤害他?只要你幸福的。 “你……林佐穆撤了你的人,你便还是左卫率,我还是大梁的太子” “你知道,我决定要做的事情便也变不了,你可愿意跟我走?”他眼神凌厉。 明德气急攻心,也只是为了病未大好,又闹了半日,身子有些受不住,这般气急,一阵腥甜,却是强忍着咽下“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林佐穆有些慌了神。 来不及回答,一阵眩晕,直直的倒在他的怀中。“明德?”前面又有丫鬟端着酒水过来,林佐穆将他打横抱起,直直跃进卧房,关了窗户。 竟把你逼到此般境地了吗?轻轻的用掌推了真气在他的体内,他苍白的脸缓和了一阵子,想要就此带他走,但是他还没有答应的。 阵阵的叩门声“少爷……”是冉凌的声音,袁大人也是跟了过来。 开门的是林佐穆,冉凌和袁大人俱是一惊,“太子旧疾复发,我引他来的卧房,这还没醒的”林佐穆被渡了真气好了大半,隐约着听见有说话声便强撑着起身。“也是无碍了,冉凌过来扶我出去招呼客人” 转身,那人已经醒了,袁大人看着便说“太子身上不好,那便明日回宫,招了御医过来瞧瞧”明德强撑着下床,林佐穆忙不迭的过来扶着。“这样怕是不合礼数,明日一早还得过来接笙歌” 袁大人欠了欠身“太子,皇上下旨,婚事作罢了” 婚事作罢了?林佐穆却是不怎么惊讶。“怎么回事?” 北魏北海王元颢带着自己的300骑兵不动声色的来到大梁境内,竟是无人知晓。元颢直接进了皇宫与萧衍谈判。 进了皇帝的御书殿,囚制着萧衍。“我要你下旨阻止太子和袁府千金的婚事”萧衍抬眼看着元颢,满是疑惑“你这般行为已经可以要了你的命,甚至可以挑起两国的祸端,你认为朕会答应?” 元颢轻笑“我本就捡回来的命,如此珍视做什么?要是怕死便也不会闯到你的皇宫”萧衍这几日似乎经常遇到不怕死的人,是太年轻还看不清楚什么对于自己是重要吗?所以那样冲动,想来年轻是自己也是这般不怕死的摸样。 “挑起两国祸端?北魏可没有把我看得如此重要,甚至是革除了我的宗籍” “朕如何信你?” “钟离之战我是来助明德的,你以为北魏会放过我?两国之争,想必你细作已经向你禀报,你何必要多次一问?是真是假你本就知晓了” 萧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但是似乎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说话,他这一生遇到太多的聪明人,尹柯、沈约、德施、刘勰,还有眼前的人。萧衍确实是什么都明白北魏那方的朝臣借着元颢此次助于大梁向元颢发难,处境如此不堪,而后在牢狱之中遭两方人马暗杀,死于牢狱,不想却是逃了出来,还不动声色的到了大梁境内。 “你又拿什么来交换朕的一道圣旨?” “你若应下,我换了身份同我的三百骑兵便归顺于你”这个条件着实诱人,元颢的名声不是没有听说过,年纪轻轻便是北魏的虎将,与各国多次作战中,从未败仗。这样的人若尽其能为大梁效力,那便是如虎添翼。元颢手下亲自培养的独立三百骑兵更是抵得千兵万马。 “怎样?答应是不答应?” 若是答应便可如虎添翼,但是袁家的势力始终收不拢,更是会因此得罪袁家。 “你下旨阻止他们的婚事,赐笙歌与我成亲” 今日令人惊讶的事情着实是不少。“笙歌?” “你如此错点鸳鸯谱而不自知,更是会赌上自己亲子的一生,你莫说你不清楚”萧衍知道,若不是顾及林佐穆等人的性命,德施是死也不会答应的。但更惊讶的是北魏的北海王居然什么都知道。 “别瞎猜了,大梁的山河我怕是比你还熟识,笙歌也是我认识的,我们便才是两情相悦,此般,你既可以得了我的骑兵,我为你效劳,也可以照样笼络袁家的势力” 萧衍却仍是觉得不妥,千里迢迢从北魏赶到大梁送上自己和自己的骑兵只是为了一个笙歌?“下旨阻止他们的婚事,朕可以做到,但是赐婚与你和笙歌,朕也不能劝劝做主”元颢也知道萧衍仍是顾忌袁大人的势力。 “你可以把袁大人招来商量”元颢与袁大人是见过面的,元颢经常到这大梁来,笙歌住在宫外便是次次帮着元颢张罗着住处,袁大人便是见过,一来二去也是熟悉了,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也颇为称赞元颢的才情武功,起初还误会笙歌与元颢情投意合“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向袁大人说明了情况,袁大人想起昨日笙歌哭得厉害,太子本就是不爱笙歌的,而眼前的元颢自己也算是忘年之交,笙歌也是熟悉得很的,便应了下来。 64.一朝伤心几处人 元颢被赐封为大梁的大将军,翌日与笙歌成亲。 一切的变故谁也没有预料,他想要救下自己该救下的人,他想要破了一切让珍视的人永不后悔。 明德一直以为自己和寂寞作伴,所以寂寞和自己都不再寂寞。 或者已经是寂寞惯了,可是林佐穆没有预料的闯入,他开始想要自己不再寂寞,不再想要一个人承受,想要有一个人与自己同甘共苦。佐穆也许不会知道相遇的那年那人何事一夜疯癫不自知?林佐穆也不会计较自己什么时候就忘不了了,也不会计较什么时候自己就笃定了这难舍难分的是爱情。 太子被接回了宫中,元颢换了身份加爵封侯,赐了府邸。京中无几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这日笙歌与元颢的婚事,或者总是有人不开心,什么事总要有人无怨无悔才行,那这场婚事……至少刘勰一行人是开心的。曾几何时萧升、晋安往萧纲、侍中朱异、舍人刘勰、太傅沈约、北海王元颢并太子在一处把酒论诗? 几人坐在一桌,刘勰最是疯的,定要和元颢众人一起论诗才罢,朱异在一旁不住的提醒刘勰,虽是这里的文臣不知晓元颢的身份,横竖皇上是知道的,若是此般放肆,皇上知道了还不瞧出端倪?到时候害人害己还不知道呢。 这刘勰本就是和元颢一样的性子,哪里管得住自己,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却不时又忘了。喝醉了不住的说些疯话,还用筷子打节拍,随口吟出几句小诗,元颢就爱这样的性子便也不恼。 见明德坐在高堂之上“太子坐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与我们坐一桌?”朝臣跌眼,这刘勰放狂惯了便也是都知道的,却不想竟敢这样与太子说话。皇子身份尊贵本就不该与朝臣同坐。 明德莞尔一笑竟是与刘勰同桌坐下,萧纲也离了本来的席位走过来。不顾萧综在一旁说“三皇弟注意自己的身份,礼数有异” 刘勰笑着“这般才算是对的”又说“我们在一处之时,便看出元……”旁边的朱异见他口无遮拦便急的用手肘碰了一碰刘勰,刘勰才明白过来“他们本就是绝配的,惺惺相惜,天造地设,哈哈……倒是让他如愿了” 元颢只是过来招呼了一阵,刘勰望着他说“今日你算是栽了,你看我们一行人就你有夫人管着,看你还嚣张?” 沈约轻轻笑着“都是花甲之年的人,与小辈面前说这等话也不羞?” 刘勰说“羞什么?忘年之交,何来生分?” 朱异,萧升等人也举杯祝贺。元颢无比感激,他知道,在大梁的这群好友是真心要见自己幸福的,碍于与明德之间倒是还没有说清楚,本是他的婚礼,却硬是自己娶了笙歌,倒觉得尴尬至极,闹了一阵便说“你们好生顾着自己,我到别桌去看看” 刘勰倒是恼了“看什么?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倒要去与那些不认得的人打交道” 朱异拉着刘勰“别人的婚事,自己是主角,有自己的事是正经,你闹着别人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时间”这话倒是也对了,元颢既做了大梁的将军,以后便可正大光明的一起论诗。 刘勰文思大起“他走了,我们也是一样的,怎样?我先来?” 萧纲忙是阻止了“怎么又是你?这次我倒要来争这个头”“怎么?怕我作得太难,你跟不上?” 看着刘勰得意的摸样“我是怕你往偏了起,把我们都带到死胡同里” 刘勰又说“这次我们来正经的诗,你那伤于轻靡调全在小词,我们这次要正经的起韵脚,你们说行不行?” 众人答应了,萧纲才起了头“叶密鸟飞碍,风轻花落迟。” 林佐穆就坐在邻桌,眼见着那人如什么事没发生一般,仍是与人一起吟诗作词,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吗?他已经习惯了宫中的生活了吗?即使不想要参与那些争斗之中,他已经放不开这一群志同道合的好友了吗?所以不走,或者,自己从一开始就太自信了。爱不是那般简单,并不是一个人认真爱了,另一个人就会接受。 尹清无官无职便也不得去笙歌的婚礼上,她倒也不觉得什么,笙歌本就只是一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元颢虽是在钟离见过,倒也没什么深交。岚清仪这些日子从来没有理会自己,而尹清想要去与岚清仪解释,不过,似乎已经回不到过去了,真的伤了你是吗?但是,岚清仪从来都只包容自己任性,不管自己犯了什么错都会原谅我,自己生气了他也会放下师父的身份过来哄自己,可是为何这次…… 她提起勇气去敲他的房门,久久无人应答。传了小厮过来问话“岚公子走了……” “走了……”终于决定要抛弃自己了吗?让自己回到原点,回答无依无靠的原点……师父……岚清仪……不要走她竟然是没有带上自己的剑就跑出去了。 不要走,我错了他站在桥上,忽的停下步伐,尹清?忽的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至极,竟然会想到尹清会跟出来。“岚清仪……” 他转身,原来,她真的在自己的身后“尹清?” 跑近他“你要走吗?要回山上?是生我的气了吗?”岚清仪来不及说一句话,她便又急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岚清仪,我不该误会你,我不该不相信你,我不该骂你的……岚清仪,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尹清第一次这样求着自己原谅她,竟是泪如泉涌,死死的将手环住岚清仪的脖子生怕他会走的样子“不要走好不好?我错了……岚清仪,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我还不信你,我错了岚清仪,我太害怕孤独,我怕你骗我,我怕我又会像以前一样,一个亲人都没有,连说话都不行,岚清仪,我是太怕没有了你”尹清不住的抽泣“是我错了,不是每次我犯错你都会原谅我的吗?为什么这次要走?师父……”她是怕了,真的怕了,不住的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岚清仪的脸颊来讨好他。 “这么久都不跟我说一句话,你真是生气了对不对?我还等着你来哄我……你厌烦了是吗?师父……岚清仪……”直到她的声音都哭得沙哑了。 65.舍不得也进不得 等到她的声音都沙哑了,岚清仪轻轻捧起她的脸,擦干她的眼泪“傻子……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呢?更加不会抛弃你” “那你……” “谁说我要走了?不过是出来散心的,至于这几日没有与你说话,是见你闷闷不乐可能是还在埋怨我,便想要等到你的气都消了再来与你说清楚”原来是这样,他还是一样包容自己的任性,甚至是还顾全着自己的小自尊心。 久久没有放开他,她说“岚清仪”“嗯?” “佐穆说他有自己喜欢的人的”她轻轻的笑了,笑的让人心疼“我是不是很傻呀?明知道结果的还是要去送死”他几乎能清楚的感觉到尹清是多么的痛苦,她为了林佐穆可以舍了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杀人“林佐穆说他有喜欢的人,他怪我冲动,他怪我……我以为,慢慢的他会爱上我的,我是不是特傻?” 她依旧是那样的依偎着岚清仪“我甚至是觉得他的怀抱可以容下江山,环住天下,就是不许我跌进去,原来我竟比江山重吗?还是比江山还轻?”最后一句话分明像是在喃呢。 “爱一个人本就是犯傻,正如……”他顿了一顿,尹清抬头看着他“正如,我也爱了你” 正如我也爱了你,为你抗旨下山,为你不惜自投罗网,爱情是一个网,局中的人从来都是看不清的,局外的人也帮不上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来,不是打算瞒一辈子的吗?不是做一辈子的师徒吗?他是极少失去理智的,这次,他默许了自己的疯狂,他越来越觉得,爱,为何要藏起来,什么后果都不要顾及了,爱,就是爱了。 尹清没有当真“师父?” 她那样不当真,可是那一声师父便就像是在提醒自己,他们的师徒关系。“我是认真的尹清,我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豁达,眼见着你受着苦还那样漫不经心,尹清……” “师父……”她忽的推开他“不可以的,你是我的师父,我们……我们是师徒” 为什么要这样早让自己醒来呢?是师徒,该不该后悔?该不该后悔当初救下她?若是当初不救下她,也许,就不会是师徒了?又何来的爱上?自己本就是个命都不由自己的,为何要说说出来呢?没有祈求她会答应,因为岚清仪很清楚,他们是不会在一起的,她不会同意,又何苦要想着困她一辈子呢? 只是很简单的想要她知道,知道就行了,你爱的的人知道你爱她,他骗着自己让自己感到无怨无悔。“尹清……”但是,他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回以前的师徒呢? “尹清,无碍的,师父便也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必感到不自在,我过段时日就回山上去,既是爱他,便好生待他,或许……”或许你们会在一起的,劝她不放弃,自己却是那懦弱的退出。尹清……也许,说出来是我的错,可是你就在我的身边,我逃不了的。 “你要回山上去?”尹清问道。 “怎不回山上?皇上早就下旨将我囚禁于山上,终身不得下山,上山是自然的”他太清淡了,像是什么都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事情能干扰到他,山上最是适合他的,上山就不会再为了我再造杀戮了。 “师父……”尹清重新环上他的腰身“师父对不起……我们是最好的师徒” 最好的师徒,无论如何都只能是师徒了,至少在这一生相拥在桥上,岚清仪甚至想要这桥就此塌陷了才好,相拥跌入水里,就此般离了世上。世人真是太辛苦,明明爱不得却是不肯放下,世人最是愚笨,再辛苦也不谈放手,还傻傻的付出。 闹了一日,也得了安静,元颢一直清醒着,他是那样的想要自己醉的不省人事才好,那样多的变故,到死哪样是真的?到底有没有人受伤?造化弄人。 笙歌头上搭着大红的囍盖头,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想来上次见面的时候,一行人还在林里把酒论诗,碍于两国的身份尴尬,元颢从来没有想过会真正和她走在一起。走到笙歌面前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说“盖着这劳什子做什么?也不嫌闷得慌?” 说着就要用手把盖头掀开。 明德回到了宫中,这两日萧衍也根本没有召见的意思,根本不想解释,或者他认为自己从来不需要解释,母妃前些日子为了自己和父皇闹得极为僵硬,为此搬到了永福宫去住。 元颢应该如意了吧! 这几日他身子也不见好,空腹里尽是药水,这窗户没有关好,正要唤冉凌进来燃香,一阵冷风吹来倒是有了一丝凉意,忍不住咳了两声却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停不住了,死死的捂住口鼻尽量压抑着声音,若是冉凌听来还不向母妃禀报了去? 急急的抚着桌要走到床铺去,却是力不从心,咳嗽停不住。忽的有人扶住自己的手臂,另一支手扶住自己的腰身。 这宫里他便是来惯了,明德想要开口也不得,越是咳嗽的厉害,更是咳红了脸。苍白的脸上少有的潮红,林佐穆便知道他这是难受极了。 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用被子捂着他,自己也盘在了床上连人带被死死的把明德环在怀里。明德刚要发怒,林佐穆却说“不要说我放肆,我没把你当过太子,你也没把我当个庶人”怀中的人不住的颤抖,想来是冷极了,他本就是怕冷的,冉凌却也没来生火,这日是元颢府上大喜的日子,在外呆了许久怕是早就受不住了只是还拼命的撑着“不要动,过会子就暖了” 沉沉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明德着魔一般没有再挣扎,林佐穆运功,一缕指风,便关上了没有关紧的窗户“过会子就暖”他仍是偶尔咳嗽几声却也不像先前一样停不下。 过会子真的会暖吗?当初也是太贪念这样的温度,才……才至此般舍不得又放不得,退步的也进不得,林佐穆,我该如何处之? 林佐穆将下颚抵在他的肩上,发上淡淡的清香,亦如那日马上也是这样的清香,待他不在咳嗽“尹清说过你旧疾未愈又受牢狱之苦,这身子便更是不好了,外人也不得强行运功于你调理,这样更是受不住的。昨日才帮不运功调理,今日我也不敢再这样了”林佐穆的语气听着满是担忧,却也不可奈何。 66.千万流连金裘暖 谁知道?天意弄人,林佐穆以为自己最是冷漠的,明德以为自己最是放得下的,中了天意还是中了自己的陷阱? 明德的身子也渐渐的不似先前一般冰冷,蓦的听林佐穆说起尹清,是啊,这几日都没见到尹清,明德都要相信如果他没有提到尹清或许自己就会任由自己今日的放肆,任由自己贪恋这样的温度。 “林佐穆!你也是该走了” 林佐穆却是懒懒的说“门外的侍卫早就被我打发了”明德当然不知道他的打发是什么意思,林佐穆是什么身份自己也不想去追究了,他觉得自己太累了,想要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管你要做什么。 “林佐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皇宫,我还是太子,莫要以为我纵容,你就可以此般着为所欲为!”林佐穆倒是也没有生气,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会放弃,那么如果要让这人心甘情愿的与自己一起,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管他的谁来阻挠,管他的什么礼法。 “为所欲为?我如何为所欲为了?不过是来这宫中来看看”林佐穆甚至是轻笑着,他生气的模样也是那般动人的“这天下的土地本就是天下的,为何要你萧家独享?” 明德沉下了脸。林佐穆又哄着“好了,我稍后就走,等你暖了我就走” “佐穆,我们不可能的”明德淡淡的说。 林佐穆也不在意,反正他知道他会这样说的“为什么?” 明德轻笑,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多么的可笑,你问我为什么“我们同为男子,有违伦理” “只是因为这样吗?有违伦理”只是有违伦理,而不是你不爱我明德没有说话,林佐穆便又说道“你在意吗?” “你不在意?没人会祝福的,这样的先例也从未有过”明德仍是靠在他的怀里,或许,今夜过后,把一切都说明白,便不会有这样的温暖了。 “谁说没有先例?枉你饱读诗书,却还不知道楚襄王和龙阳君?楚襄王浴血戎马,金戈剑影,莫不是为了龙阳君?汉武帝素白折扇散合之间拿人生死,敢摘日,敢取月,却要长裙锁链缚歌舞,为的不是韩嫣?韩嫣高楼之上一跃惊艳不是为了汉武帝?刘哀帝执意传董贤君位,为董贤在自己的陵旁建下他的陵。不是为了保住董贤的性命是为什么?” 明德仍是淡淡的,他几乎能看见,看见楚襄王执意用江山赌此情,赠龙阳君一世繁华。汉武帝绝代君王,江山作画,百官为棋,苍生在手,却也于韩嫣囚不得,留不住。刘欣那道明黄身影直直的站在葱葱郁郁的树下,断一袖来换一世的承诺对小小农家本是不值一提的理所应当,谁知这又是换在皇家,那样的叹息。 明德说“龙阳君一袭素衣几重纱,填词作画,驽马飞箭。却终是一身清骨一生傲赠不得他人,韩嫣一笑金球满地,韩嫣一泣天子为恸,换来佞臣贼子惑君媚主,他那么的寡淡,什么都不肯要,也无需假装,那鬼雄又是做给谁看,只不过是堵住大臣的利嘴。一切为情才不要了性命。董贤,谁能如他一般似玉似水似谪仙,不当那素绫是白白要了他的命,还记着他的身影要笑着离开。他们都没有好下场的,你也想如此吗?” 知道,他是知道的,所以更害怕,害怕会步了他们的后尘,林佐穆收了收手上的力气“没事的,我们会没事的,只要你离开皇家,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是吗?他们是帝王,一切都由自己做主都没得在一起,何况是我们? “那尹清呢?你想过尹清吗?” 感觉身后的人隐隐一顿“如何这样说?” “那日我在帐外”林佐穆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与尹清……”“我与尹清除了是兄妹便毫无瓜葛,我与她也是说清楚了的” 不知为何,他竟有些窃喜。“如何?” “我们是不可能的” 林佐穆一阵恼怒,说了半天却仍是这般摸样,到也罢了。“好了好了,你也卷了,闭上眼睛睡吧,你也是浅眠的,现在不睡怕是一夜都不得睡了,我等你睡着了就走” 明德也懒得撵他便顾自睡下了,反正是撵不走不如随他。 他睡得极是安稳,也不见咳嗽,冉凌中间进来了一次,林佐穆也没有派人拦着冉凌,冉凌便自己进来了,看见林佐穆吓得要说什么,林佐穆立刻做了禁声的动作,冉凌才知道自家少爷睡着了,他是极少有时间这么早就睡的,也不管林佐穆为何在这里,便不打扰,转身出去了。 怕自己走开他的背上会凉,又怕这样躺着他不舒服,林佐穆便斜了斜身子,半躺着让明德躺在自己的身上,这样他也好受些。若是这样一生该是多好,直到第二日一早,林佐穆才抽身离开,他小心的替他掖好被子,吻可他的额头,我僵着身子一夜吻一下作报酬不为过吧。 他走后明德才睁开眼睛,其实他抽身下床的那一刻自己便醒了,丝丝的凉意侵入背脊哪能不醒,只是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放不下,醒来相望着该有多尴尬。 按照惯例被赐婚的新人成亲第二日要进宫谢恩,笙歌和元颢早早起身便有丫鬟伺候着梳洗“你们放下便出去罢,唤了黎月进来”元颢先开了口,为的便是恐笙歌生分着不好受,黎月事陪嫁过来的,自然是自小就伺候笙歌。 笙歌慧心一笑。丫鬟们放下清水便答应着告退。 两人梳洗之后便进了皇宫去谢恩,皇帝当然也不是这般闲的,在以前这样的事情都交由容妃打理,自容妃出宫后便交由吴淑媛打理。笙歌和元颢进茶谢恩,说了一些客套话,笙歌便在这里陪着吴淑妃说话。待到忙完了萧衍便传了元颢说话,只道是事情既是成了也该遵守诺言将自己的骑兵编师入队。 这笙歌与吴淑妃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只是由宫人引着过来,素日与丁贵妃在一起,知道这吴淑妃与丁贵妃有隔阂,便以为这吴淑妃定是个难伺候的人物,这日一见不然,淑妃礼数周到,想人所想,倒也不像是什么有城府的人,不过这宫中的事说不得,笙歌也是应着话说了两句,急急的盼着元颢那方无事了过来接自己。 67.梦回前尘溪上情 再也回不到过去,岚清仪似乎很真实的感到他和尹清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日的桥上,各自都在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勇气,自己为何要说出来,她又哪里来的勇气,终于知道都是在骗对方,也是在骗自己,佯装的冷静,佯装的满不在乎,佯装过后再也回不到过去,毕竟没有人能佯装一辈子。 只是相互逃避着,不,应该是尹清在逃避着吧。 元颢和笙歌回府的时候,元颢倒是没有骑马,让小厮牵着自己的马儿,自己与笙歌一同坐在轿里。“冷么?”轿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说着元颢将自己的手覆与笙歌的手上,一阵冰凉“出门的时候不是吩咐了黎月拿个暖手的吗?” 元颢凌厉了眼神,笙歌抽回自己的手“相公不必怪罪,是妾身让她不用拿的,这京中的天气便是如此,往后还会更冷些” 她竟是对自己此般礼貌,虽是时刻显现着身份,但是听着不免身份“笙歌……”他仍是要去暖她的手,她却缩了缩“相公自重,这也便是在大街上”元颢见她如此也不便再行动作,生是怕她恼了。 以前萧衍有何政务上的问题便会传太子来商议,这时明德也懒得过问朝政,一如往常由着自己过。明德的寝宫与丁贵妃的永福宫也算是有一段路程的,明德起身便唤冉凌准备了去永福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明德作了礼,丁贵妃忙的过来扶起他拉着他坐下细细的瞧“你能想通了接旨也是好的,何必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只是到头来你还是没那个福分,笙歌是个好孩子” 丁贵妃拉着他的手同坐在褥上。“母妃所言有差,笙歌与元颢好的,他们一起才最是般配” “你呀,受了委屈也不说”丁贵妃静静的说道“也是无碍的,命是保住了,以后别再同你父皇闹了,母妃……”她哽咽着,像是在说给明德听,也是在像说给自己听“你母妃当年就是太凌厉了,什么都不吃亏才行,绕不得人,偏偏要跟你父皇作对” “母妃……”他清楚的看见母妃耳鬓的白发,他们当初是怎样的,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他的母妃是多么的爱父皇,是多么的放不下,却是一直装作冷漠,这样改是痛苦万分吧。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会闹成这样的,德施,你父皇……我很爱你父皇”她想说出来,把一切都说出来,有一个倾听者,想要有人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爱他,想要有人知道,其实自己不是那么冷血的。 “我一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所以自我懂事起我就在逃,不断的离家出走,又不停的被父王绑回去,我不习女工偏偏习武,不学琴艺不好棋艺,直直的糟蹋了自己来逃亲”他没有想到,自己懂事起看到的这个温润的母妃年轻是竟是这般豁达,她自称是我,他知道母妃正把自己当作朋友一般倾诉。 丁贵妃端起小桌上的酒细细品尝了一番,明德也没有阻止,他依稀看见了当年的母妃,那时她不是皇宫里的妃嫔,甚至可能是个江湖侠女。 她放下酒杯,自斟起来“当年我一个人出去,在路上碰上你父皇”她轻轻的笑了,像是在想起很幸福的事情“当时我在溪里沐浴之后起身坐在岸上借溪水洗发,他就这么走过来” 那时候萧衍看怔了,还是丁令光先说“这溪水最是干净的”萧衍轻轻笑了,却是万万没想到,丁令光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提剑刺过去,萧衍也竟是没有还手,搞得丁令光没了先前的委屈,看着流血的萧衍竟是手足无措。 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萧衍没有还手,她一剑刺过去的时候,萧衍笑了,原来还是个那样的美人。 明德知道自己没有看错,母妃脸上的笑容,那样满足。 “是我先爱上他的”丁令光说“就不依不饶的要与他游荡江湖”她又是掩口笑了笑“我当时也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要缠着他带我一起游荡江湖,后来才知道他是个大将军” 后来,丁令光又被家里绑了回去。 “成亲那日,我本打算能逃就逃,不逃就索性不要这性命,横竖是不会违背了自己的心意的” 明德微微一震。 “后来呀”她又顾自喝了一杯“掀开盖头的那时候,我才知道,我自小定亲的人便是他,我很庆幸,我没有逃,不然,就不会嫁给他了”原以为是一场闹剧的,却是阴差阳错,她爱的人就是他。 母妃是幸福过的,那样的爱这么一个人,却是如何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为何成了这般境地,我们形影不离,我虽是不怎么会作诗,他却也是毫不在意的带我去竟陵王府上与他的好友煮酒论诗,他还带我去看落羽杉……”那样美好的前尘往事,她几乎能看见,当时的竟陵八友并尹柯煮酒论诗,是那样的豪情自在。 “为何到了这般境地,我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他也能放得下?”当年,萧衍主将,而丁令光便是他的副将,当时没有人不佩服这个女将军。“是为了尹柯吗?我可以为他舍了性命,而尹柯能做什么?”丁令光的旧疾也是与当时作战有关的。 尹柯?明德知道这是尹清的父亲,为何又牵扯到尹柯,隐约记得,沈约说过,尹柯与竟陵八友交情颇深,原来那玉玦不假。为尹柯又是怎么回事?明德没有问,他只是想听母妃慢慢说来。 “尹柯天天和他吵,尹柯待他冷冷清清,他却说自己爱上尹柯?你说奇怪不奇怪?他到底知不知道尹柯是个男儿?”丁贵妃淌着泪,直直的看着杯中的酒摇曳着。 尹柯和父皇,也许,如果没有林佐穆,他听见这样的事情会更惊讶的,现在他却是出奇的平静,他只是想要知道后来怎样了。 “倒好,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多放不开尹柯,也不想清楚尹柯领他的情吗?他连说都不该说”她说着,看不出是恼怒还是痛苦。 “口口声声说爱他,怎么又娶了吴淑媛?原来,我对于他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都一样的,他没有特别的爱我”她最后竟是成了自言自语。忽然她明白“我看我们之中,他和吴淑媛也没有太幸福,他那样对尹柯,尹柯最后也只是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也不知道尹柯死的时候他有没有伤心”他们之中竟是没有人得到了真正的幸福吗?即使他是君王。 真的爱尹柯吗?吴淑媛又是如何回事?后宫之中妃嫔众多,丁贵妃也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只是,独独怕了吴淑媛,当年是如何?每个人都有那样一个让人心痛的秘密,都有一段无法忘怀的情,只是…… 68.迢递楼上星月怡(1) 丁令光把一切都说完的时候,壶里的酒也喝完了,传晏殊又热了一壶酒来,晏殊也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前尘的事,是要有一个人没有如愿,那么那一行人都不会幸福的。 “你也喝吧”丁令光知道自己的身子喝不得酒,明德的身子也受不住“不管了,德施,权当陪母妃回到过去”回到过去,好想去看看落羽杉,好想出去走走,我本江湖儿女,为了你才来了这金牢笼,萧衍,你却不再爱我。 她喝得很猛“德施,我后悔了,我想要出宫去,我想看落羽杉”她醉了,说着胡话,真的想离开,想忘记那个人。 她趴在桌上,像一个任性的小姐“当时就该拐了他,不让他遇见尹柯的”她是醉了可也没忘往自己嘴里灌酒“德施呀,你可千万别学母妃呀,爱一个人就好好爱,用生命去爱,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后悔,后悔是恨痛苦的事情的,母妃就是后悔了,所以才那样痛”她喃呢着,她用了二十年想要忘记的记忆却还是能清晰的讲出来。 母妃,明德让晏殊伺候母妃睡下,自己也回了自己的寝宫,他听了长长的一段故事,长到他以为自己就生活在当时。 醉了,真的醉了,自己也醉了。父皇,尹柯,母妃,还有吴淑妃他第一次这样合衣就懒懒的歪在床上,林佐穆看见的时候都不忍心打扰,因为他极少这样放松自己。 “你喝酒了?” 明德知道是他,也没应,像是知道他会来一样,像是知道命运不会就此放过他们一样。“你喝了多少哦?你这身子喝不得太多” 他懒懒的撑着右手起身坐着,林佐穆便去扶他“怎么又来了?”“我也没说不来呀,那你怎么又这样问?” 笙歌卸了妆,散下头发来,也换上了亵衣,别有一番风姿。见元颢正在地上铺着被褥便说“天气转冷了,便到床上去睡吧,别着了凉明日上不得早朝” 元颢又惊又喜“笙歌……” 笙歌便也不再说什么,便帮着把被褥放到床上理好,笙歌不说什么元颢也不敢妄动,怕唐突了她。 笙歌却说“妾身也知道相公应了这亲事也是不得已的”元颢竟是不知道她如何做这等想法,她又说“横竖现在不会有什么差池了,不过妾身嫁与你就该做足了样子……” “笙歌,你是认为我与你的亲事是被逼的?” 笙歌自觉除却明德再也不会心仪他人,若是与明德应了亲事,他再不会好过的,因为他不爱她即使她爱他。嫁与别人是嫁,嫁与元颢是嫁,何不嫁与元颢救他一命,横竖不让明德为难就是。 元颢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你以为我逃到这大梁来,大梁的皇帝为了牵制住我便用你们袁府作绳索?” “不是吗?” 元颢说“我说不是呢,你信不信?我岂是要受制于人的?萧衍能奈我何?再是抵不过,横竖就只是一条命,我会为了一条命让自己受制于人?” “什么?皇上没有逼你?”笙歌一阵诧异“那你……” “我如何会答应是吗?我告诉你笙歌,我就是听了你要与德施成亲的消息,巴巴的跑到大梁来,用自己和自己的三百骑兵与皇帝换了与你成亲的圣旨” 为了阻止亲事过来的?不是被皇上逼的?是元颢强要了圣旨? “我是想要与你一起,才这般做的,你不必觉得这样的婚事害了我们两人”他走近他拉了她的手,她却猛地缩回“可是……可是,我……这只是一个虚礼而已”这只是一个虚礼而已,不必当真,做做夫妇的样子就是了。 “对不起,我没有与你说清楚就求了圣旨,只是,我见不得你与别人成亲,即使是明德”他真的恨自责,也许自己的爱会伤了笙歌,也会伤了明德。 “好吧,睡吧”她不想再想,都是那样好的朋友,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行人中谁会和谁在一起一生一世,即使是和明德,她也从来没有希觊过,那样谪仙一般的人不属于任何人。 这夜他没有在地上搭铺,却是觉得这次比昨夜更冷。 就这样吧,相敬如宾,老死相好“出去吧,我带你出去,今夜有月亮”林佐穆看着他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起身了,赶着往外走,林佐穆却说“搭一件袍子吧,这夜里怪冷的”明德才注意到,他今天也是搭了一件宽大的披风,冉凌早就打发走了,林佐穆便自己找寻着拿了一件素白的袍子给他搭上。 “你运不得内力,我来带你”明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佐穆是要怎样带自己,忽的林佐穆早已经一手环住他一跃而起,刺骨的冷风就刮在自己脸颊顿时清醒了不少。他才知道原来佐穆的轻功也是如此了得。 “你就是这样来去的?”明德见林佐穆按着惯熟的路线跃在空中,刚好避开了侍卫,不对,再怎么避开也不可能没一个人发现,佐穆到底是什么身份? “潇洒吧?”他洋洋得意的说“难不成还让我大摇大摆的走宫门出去?萧衍会同意吗?”淡淡的香就在自己怀中,他一度以为他们会这样就在一起了,可是他手腕上没有带着自己送的檀木绸绳,他头上也没有撇着那簪子。 “到哪里去?” 林佐穆放缓了速度轻轻落地,冬日是极少看见月亮的,特别是在这皇城里,不想今夜月色迷人。“迢递楼上去” “迢递楼?”“枉你生在这皇城之中却不知道迢递楼”这迢递楼是皇城中一个商贾修葺的“他虽是个商贾却也是才情横溢,他的娘子也是个才女的人物,这迢递楼也是他娘子提出修葺的,为的是招揽文人墨客吟诗作对,真真如你们在蘅林一样”太子在蘅林与词人才子吟诗作赋是传遍了天下的。 “却不想,这迢递楼刚完工,那商贾便因病去世了,他的娘子也是跟着殉情,不然这迢递楼到今日定是别有一番盛况的” 原来还有一个迢递楼,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你是如何得知的?” “怎么不知道?”林佐穆与他并肩走着,虽是冬日的夜晚,但出行的人还是很多,四处灯火,一片繁华。 69.迢递楼上星月怡(2) 他提着袍子缓步上楼。 这迢递楼不怎么宽敞,却是很高,那个商贾,他的小娘子在没有在这楼上赏过月?明德忽的觉得一阵悲伤。 楼上的亭里每夜都有商贾府上的下人来添油灯,灯火通明,眼见着人来人往,这样的高楼却是那样的冷清,想必如果他们还在就不会如此了。 凭栏而立,他多么想跨到那房顶上看得更清楚,想离那轮明月更近,缓步走进凭栏,着魔一般的接近月光,那轮圆月就在眼前,只要站在屋顶,高高的屋顶。 林佐穆知道他想要上去屋顶之上,不由分说,明德感觉自己身下一轻,却是被林佐穆环住,落在屋顶之上。那轮圆月看着他们,他注视着那轮圆月,他看着他,月在他的脸上度了一层薄光,美得想要揉碎了。白袍翻飞,青丝乱舞。 “明德,我舍不得,舍不得放下” 明德猛地转身,却忘了自己不能运功,胸中一阵绞痛,失了脚下的力气,忽的向后仰去,就这样直直的落下去,失了性命,看你还舍不舍得,我们没结果的佐穆。那一刹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扬起了嘴角。 佐穆脚下用力跃去环住明德复又回到房顶之上“你疯了?你运不得功” 原来自己是那样弱了,连这样都不行。“又是恼什么?直至现在我有做过有违礼法的事吗?” 明德没有说话,该说什么,要怎样似乎大家都知道该怎样做。 这夜月光皎洁,源于白日间有太阳,这房顶也是干燥的,明德索性懒懒的枕着手臂半躺在哪里,饮了酒迷醉的双眼更添了风姿,直直的看着建康城里的人。林佐穆牵起了嘴角,这人恐怕也只在自己面前这般放松过。遂也坐了下来。 “我也知道你是爱画爱琴的,这夜里也不得作画,我倒是带了琴,能弹一曲吗?我从来不曾听你奏过琴”明德依然是懒懒的撑着,林佐穆权当他是答应了“你好生撑着,我去拿琴” 原来他是早有准备,那琴,他就放在亭中。 想来也是多久没有奏琴了,他懒懒的起身,接过琴来,把筝搁在自己的膝上。琴音婉转,正因为左手无力,他的左手只能奏些简单的音符,全在右手,却是别有一番动人的音色,独特天籁的琴音流转与整个建康城。 楼下的繁华顿时失了颜色,什么叫卖声吆喝声都停了,怔怔的抬头去寻那琴音的源头。有人竟是登上了这迢递楼来,楼下的人驻足,楼上的人沉醉于这琴音之中,多年之后,谁记得,当年有一日,建康城的百姓都在了这迢递楼上下,却不知道奏琴的人竟是他们的太子。 一曲琴毕,楼下的人吆喝着再来一曲,楼上的文人雅士作了礼“敢问公子大名?”明德只是笑笑。那方又说“知音人何必知其名?”又拿了自己的笛子出来“公子可否赏脸合奏一曲?” 楼上楼下一阵繁盛,明德在这闹声中却是有种不知所措。林佐穆拉了他的手一跃而起,一鼎楼,鱼鳞瓦,一轮圆月,圆月在前,小楼在后,宛如像圆月奔去的谪仙,之余一架琴,一群折服的人。这夜多美,离了尘世踏风而去,至少还有风在身后推着,要逃,风也是个赞同的人。林佐穆笑了。 “何必要走?我还想同那人合奏的” 林佐穆一笑“你还说?要不是你琴音太好,会惹这么多人?” 多年以后,那些文人雅士还记得,当年迢递楼上,一位谪仙似的公子奏了一曲,随着另一位谪仙似的公子奔到天上去了,一袭白袍,一袭蓝袍。 他替明德拉了拉袍子的领口,只余一双深邃的眼见在清风外。 直至送至送明德回到宫中,却不料,吴淑妃便坐在殿里。明德见了忙作礼“娘娘吉祥”按着礼仪,吴淑妃也给明德作了礼“太子安好”林佐穆在旁边也是作了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着实没有把一个妃嫔会到明德这里算到计划之中,却是撞个正着,也不知道这淑妃是怎样的角色,会不会给明德带来麻烦。 “原来是左卫率”吴淑媛笑着说道“早先也是听所过的,我才来时碰到你们刚巧出去,也不便打扰,这才在这里等着”也都知道她的意思,他们出去的时候她便就看到了,一跃出宫的当然是没有圣旨,不知道林佐穆的身份不敢妄动。明德由来的有些感谢吴淑妃,感激她并没有惊动宫里的人。 “谢谢娘娘的厚爱”除此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让母妃二十年来都感到不安的人,他们三人,不,他们四人,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吗?吴淑妃一直知书达理,温文尔雅让人恨不起来,母妃却是恨了那么久,想必那也是很痛苦的吧,那样深刻的恨一个人。 “这宫中由不得越礼,也该顾着些”这是在善意的提醒,明德知道,这要有对自己多大的信任才不怀疑林佐穆有他想。如若左卫率和太子真的和谋对江山不利,那吴淑妃也脱不了干系,这要有多大的信任?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 吴淑妃又说到“林卫率,这也不早了,有事赶明儿再说也是不驰的”林佐穆听出了意思,作礼“微臣谢过娘娘”说着便又向太子作礼后出去。 “一是怕你担忧你母妃,二则你身子也没有痊愈需要有人照看着,我这才过来看看,莫要怪我唐突了才好” “谢也来不及哪里来的怪” “太子也是清楚的,你母妃与我有些嫌隙,你莫要挂怀,这宫中哪里没有坎的,是我不对,对不住姐姐,请你莫要怪罪”她这样把所有的罪过放在自己身上,明德忽的觉得她是可悲的,谁对谁错,谁清楚“你母妃去了永福宫去修养,也不要担心,我都安排好的,容贵妃也请旨搬过去与你母妃一起住着,也有个说话的人”这容贵妃怕是母妃唯一的能说真心话的。只是当年长公主请旨出宫之时,容贵妃也是跟着出去了,再没和母妃一起过,这样容贵妃与母妃一起也是好的。 “放宽心些,你母妃会过得好的,我们三人中,总要有人此生无怨无悔才好,好了,我也该回宫了” 明德才忙的去送“谢谢娘娘” 这真是他们感情里的第三人吗?总要有人无憾?谁后悔了吗?在那场遥远的情中,她该是胜利者,为什么还会觉得有憾? 70.剑指来世空祈祷 尹柯和父皇,怎样的感情?绝不会有第二个母妃一样的人,即使放不下,又能如何? 那一段时光,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如愿,那么连同那段时光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幸福的,因为太过明白。 那一段情,只要没有得到祝福,那么再幸福也会有遗憾的,因为都是生在这世间的俗人,没人能免俗。 那一梦记忆,只要有人不在意,那么就算重现也不会记得,因为依靠忘记来忘记的人根本不想记得。 吴淑媛回到宫里,那个左卫率,只是莫名的觉得亲切。 当年的皇宫里,东侯战败,逼着嫔妃自缢,她还清晰的记得,东侯杀红了的眼,却是那样的凄凉。“你们留了性命也是枉遭小人欺辱,这日何不共赴黄泉?”萧宝卷或许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嫔妃当做妻子来看,这就是帝王家吧。 那时候,宫人们哭成一片,嫔妃们却是甘愿而死,她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想通,为何她们会甘愿赴死。当时,吴淑媛抱着刚满周岁的皇子蜷缩在角落里,萧宝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怕,一起赴死有何不可?只是苦了这孩子。 他缓缓的走近,她几乎不敢相信,他眼里竟然含着泪,或是,本该自己最是应该理解他的,却总是误会他,自己都不理解他,谁还会相信他呢?她的东侯。 她提起长剑“东侯……”缓缓的放在怀中小皇子的脖子上“东侯……”她是心甘情愿的,无关于恨,也无关情爱,或许这么些年,已经成了亲情。 他却握住她拿剑的手,拇指轻轻的磨砂着她的手背“对不起,淑媛……如果还有来生,我们还能遇见,朕……我还是会留住你,即使你不爱”这是这一生,他第一次这般与她说,她竟是掉了眼泪,那样无情又多情的人,薄情寡情的他。 擦拭着她的眼泪“你这样,我会误会的,我会误会你原谅我了,所以,要恨我,就不要伤心”久久无话,他拿下她手中的剑“你到承乾宫去,那里有密室,有人接应,若是能逃就逃吧,我欠你的,你若想让我还,来世我会找到你的” 她记得东侯说自己从来不信生死来世的,为何又祈祷有来世?是无所依靠了,本是那样强大的人,东侯。 油灯烧干了油,眼看着就要熄灭了,吴淑媛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泪如雨下,原来,还是没有忘记的,所以,还有泪。 林佐穆回到府中,甚觉不妥,毕竟皇宫里的人都不是弱者,便派人去查探吴淑媛的底细。 没有待在尹清身边的理由,他留下有什么用呢?只不过更添了尹清的尴尬,皇帝那方兴许是忙的忘了岚清仪,或者又是吴淑妃在说情,也不见萧衍下旨让岚清仪回麒麟山上去。岚清仪与尹清留了书信便回去了山上。 尹清拿着书信,说不出的滋味,那人就是太纵容自己了,太让自己为所欲为了。尹清有时候甚至想要岚清仪可不可以不那么正经,可不可以不那样纵容,他可以想自己待在佐穆身边一样待在自己身边的,不放弃。可是,那样,就不是岚清仪了吧,怎么会一样呢?岚清仪和尹清,他的爱永远是淡淡的,淡到会误以为能持续一辈子。 “你还能来去自如,看来萧衍对你很信任”林佐穆望着陈庆之“少主……”见着陈庆之欲言又止,林佐穆只好自己又开口问了“什么事?这般吞吞吐吐也不像你的风格”这林佐穆和陈庆之虽是主仆关系,林佐穆在下人堆里惯了也是没有什么架子的,陈庆之大着胆子便说“长老们也知道少主在这建康,想来也知道了少主在钟离的事情” 林佐穆不以为然的轻轻一笑“不会吧,他们才知道?是我这阵子动用的力量强大,他们才想要阻止是吧?”他拍了桌子,顿时盛怒“终于忍不住了?”陈庆之忙的跪下身来“少主息怒”静了一阵子,林佐穆才说到“你起来,也不干你的事,我也不是恼你的”陈庆之却是仍然不肯起身“属下恳请少主一大局为重” 一大局为重,这些年来不作为就以为我是愚夫?林佐穆也随了他,不起来便不起来“一大局为重?什么事大局?他们眼里的大局就是大局?”陈庆之矮了声音“这建康城里,满是萧衍的眼目,少主留在这里,着实危险” 林佐穆倒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危险?我知道什么危险,自有分寸的,他们不要自以为是的干预就是”说着便离开。 陈庆之满目担心,且不说少主在这京城暗中调遣人马,容易打草惊蛇,萧衍早就怀疑少主的身份,少主不可能没有发现的,却是要执意留在这里。 的确,林佐穆一直都知道萧衍在派人查探自己。现在,只不过是想要赌一段情,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不要命的赌徒,这建康城便是个赌局,自己的筹码只是相信那人,相信自己的情,若是输了,那便该是一无所有了吧。明德,你呢?做何想? 谁也不知道这日萧衍会带着吴淑媛出宫去,不是大班人马的皇帝亲临,也不是微服私访,只是萧衍想要出宫走走,陪着吴淑媛出宫去,只是因为吴淑媛说“皇上,臣妾想要出宫走走”他不知道为何她会这样请求,只是,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任性吧,他说“准” 临到要出宫的时候,吴淑媛却病了起来“皇上,恕臣妾不能相陪,想来丁贵妃在永福闷得慌,可否……”原来是这样,他才知道,她从来是这样的,一直为别人着想。 因为是瞒着文武宫人的,没有正式传旨,只是差了李公公过来请了丁贵妃。 “皇上……”他知道丁令光一直恨着自己,今日却是先开了口。萧衍笑了,扶着她上了轿子。 一路无话,萧衍打破了沉默“你也不问去哪里?”丁令光仍是那副冷漠“一切听从皇上安排”又是一阵寂静。 “这日,我们出宫去,你也不必拘于礼数,以前怎么叫今日就如何叫。我也不称自己朕,今日只是一同出去游玩的夫妇” 71.浮华难猜落羽杉 以前如何称呼今日就如何称呼?可是,我已经忘了,以前我们是如何称呼的,那些爱,那些恨是如此清晰,为何独独这称呼忘记了呢? 她是如何做想的?“令光?”一路出城,她始终没有称他的名字。 不是说早想要出宫看一看的吗?不是早便想见见宫外的落羽杉的吗? 这容贵妃看着不对劲,始终不放心,便差了人去通知太子。 “娘娘安好”明德礼数周到的与吴淑媛作礼。“太子千岁” “娘娘可知父皇和母妃一同出了宫去?”这出宫之事是瞒着所有人的,不愧是大梁的太子,不愧是德施,竟然不及一时便查出皇帝的去向。倒也知道他还不清楚他们具体是往哪里去,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来。 “太子不必担忧,姐姐本就是个豁达的人,想必是想出宫走走的,此番皇上和姐姐不过是出宫去游玩,不碍事的,今日就可回宫来” “多谢娘娘” 吴淑媛莞尔一笑“太子严重了。” 她展开双臂企图拥住清风,微微闭着眼睛,此刻,我不是丁贵妃吧?“这风真好,说不清的好”她满足的笑了,萧衍甚至不知道,她这么容易就满足了,她还是那个永远吃不得亏的丁令光吗?“真想拿了剑来”她依然是那样的气概,没人比得了。“只是,这手便是今生都拿不得剑了” 萧衍知道,那是当时一起出战之时为了自己留下的伤,为了助他收了大梁的江山才留下的伤。今生谁欠了谁都说不清楚了。 萧衍轻轻环住她的腰身,她颤了颤,随了他吧,那个我爱的萧衍,隐隐的喃呢“就算,此刻天翻地覆,没了性命,皇上许了我把此刻过完好吗?不要叫醒我,即使醒来会受罚,我也甘愿” 萧衍微微一震“这些年,我们的感情真的消磨殆尽了吗?只剩下客套,只剩下你是丁贵妃,我是皇帝?” 她轻轻后仰将自己的身子靠在他的身上,就放肆一次,最后一次,我是那个天地不怕的我“我们还能剩什么呢?”那么多年以后,我们还要借着彼此的答案才能确定我们还剩下什么,是不是一种悲哀呢?“不需要我跟着出战,不必笼络势力了是吗?那我们还剩下什么?” 原来,是这样的呀,你一直认为,我们之间只是靠着家族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了这些,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吗?他没有回应,他怕极了一开口,他们之间什么也不剩。 放软了身子“感情?我们之间是什么感情呢?有何感情可言呢?” “令光,你真这样看我们的,我们的最初在你眼里只是家族的棋子?”“不是吗?你不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的最初就是一场交易,交易到最后再认真也只是一场交易,什么也不是。 “可能是吧”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也许就是一场彼此都认真的交易。 “既然如此,江山定了,为何还让我陪着你演这场戏?为何不放我走?” 她忽的反身抽出他腰间的剑,直指萧衍,恍惚间他忘了要作何反应,恍惚间他看见了当年的她,当年她在马上,当年她在战场上,当年她……那样洒脱。她急切的吼道“萧衍,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从此江湖天涯?” “就是此般恨我?” 她甚至是掉下了眼泪,本来以为不会再有泪了,可是……“不,我爱你”她没有用时间来让自己后悔说出这样的话,原来自己是那样的爱他,连自己都被吓到“我爱你,所以至今那样的恨你,萧衍,即使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可是,我如此付出,为何还要这般待我?不是说帝王无情吗?为何连佯装着待我好都不行?” “令光,你知道我是多么在乎你” “是,你那样在乎我,所以即使我们之间只是一场交易,江山定了你也不肯放我走,眼睁睁的叫我留下来看着你和吴淑媛吗?然后嘲笑这场交易?” 吴淑媛抿了一口茶“我与皇上很早就认识的,先于你母妃,先于尹柯”她笑了,笑的那样刻骨铭心“你母妃总以为皇上爱慕与我,所以这些年我们就这样一直僵着,其实她错了,我也好不了哪里去。皇上在乎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也不是她,是尹柯” 那样恨吴淑妃,不过是因为她总认为吴淑媛和皇上相爱,因为她不相信,不相信他会爱一个男人爱得那样深,所以怪不到尹柯头上“这样也是好的,至少她不会恨尹公子太久,他那样一个人,不该背负太多的” 明德静静的听着,他们三个原来是真的没人无憾。 萧衍说“令光,对不起,这一生的牵挂只能是尹柯” 她最多不过只是惊讶,太多太多她已经用尽了,只是手上的剑不住的颤抖“尹柯?呵呵……你早就说过,口口声声这样说,那为何……吴淑媛……” “只有尹柯,只能是尹柯”他说得掷地有声,似乎在承诺,似乎约定,似乎誓言。 “你与淑媛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相信我予尹柯的心,而你不信。她相信这样的感情会长久,你不信。她不会伤害尹柯,而你,你会伤害他。” 终于明白,我们之间不只是没有爱如此简单,我们之间甚至是有了真正的恨,因为你爱他,因为我伤害他。 “原来是因为吴淑媛会隐忍,而我不会,是吗?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性子,要我为谁改变是不可能的,包括你” 萧衍很理解她,因为他们本就是一样的人,都不会为谁改变。 许久手中的剑直直的落在地上,就像是多年心心念念的东西直直的落下“是我错了,你们该很好的,是我错了”很多的,都想忘了,因为太累了。她转过身去,再次迎着风“你该是很痛苦吧?失去他,亲手断送他的性命,我还那样的闹,我还真是不懂事呢?”她像是一瞬间豁然开朗。原谅了,就不会那样痛了,况且错的是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原谅呢? 是啊,很痛苦的,可是那人从来没有在乎过我,从来没在乎过有个人是那样的放不下他,他就是个傻子,是个疯子。 “这样的风,若是他在,你们定是要作了诗才要罢休的是吧?”是啊,当年竟陵八贤中沈约最闹,可是也不及尹柯闹,她笑了,因为她真正放开了,他笑了,因为想到了尹柯,吴淑媛笑了,因为她终于有了勇气说自己是爱慕尹公子的,明德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是爱那人。 72.涟漪不染暗潮汹涌(1) 这样的风,冷冷清清,这样的落羽杉,随风飘散,我们之间的交易连同连爱都称不上的情一起消散了吧。 最终换来什么?连剑都拿不得,连情都算不上。 丁贵妃虽是个高傲的人,可是江湖人的高傲最是豁达的,既然放下了,要与吴淑媛道歉也不是个难事,两人便也说开了心事。 召见元颢,赐封为大将军,南守边境,明明知道萧衍的把戏还要笑着谢主隆恩。 皇帝虽是没有召见明德却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这蘅林也是自由的。元颢与明德在这蘅林里。明德见他久久没有开口倒也知道他是作何想的,不过这话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他怕是一辈子也不安,便调笑着“怎么?何时这样吞吞吐吐的?没见过你这样呀” 元颢倒是对明德满不在乎的样子很是不解“你怎么……” “如何?” 他才红了脸“对不起” “……” “对不起笙歌的事,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见着她嫁给别人,德施……我便也知道,你爱笙歌,我这样做也是棒打了鸳鸯,我……” 明德仍是淡淡的,歪了歪头看着他“我放不下……我……说我重色轻友也好,说我蛮不讲理也罢……我破坏了你们的亲事是我不对……我……总之我放不下” 明德很少见到这样的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进退不是,直直逼得脸红。 他掩着笑说道“谁说我爱笙歌了?” “你……” “我们本就是被逼着成亲的,她不甘,我不愿,你不必挂怀,我相信你会待她好的” “那还用说?” “倒是连累了你受牢狱之灾不说,还被除了宗籍遭人陷害” 元颢倒是笑着说道“哪里的事?没受什么苦我就给逃出来了,你让我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我该感谢你才是” 这样的知己,难道不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这日元颢便带着人马出行,笙歌应该会好受一些吧,被逼着与自己成亲,任由自己的任性赔上她的一生,该不该?若是这次在战场上死了才好或者老死在那方也是好的,省的她那样忧心的过着一生。连元颢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竟然是想要丢掉自己的性命要让她好过些,原来自己爱的那样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至少她爱的是德施。 笙歌也是坐在马车上远远的看着,这让她想起当初明德出征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后来明德足足有半年之后才回来的,还带着重伤。 元颢四处举望,她怎么会来看自己呢?昨晚她便早早为自己备好包袱,再无别的话。那样的和谐,相敬如宾,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陌生,真的伤到她了吗? 他的马儿徐徐向前,她的马车急急赶上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上来,只是……说不清楚。“笙歌?你如何过来了?” 她该怎么说?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淡淡的说道“夫君此行不知归期,妾身可否同行?” 他知道自己不该答应的,前方条件艰苦不说更是危险至极,可是自己答应了。一同行了许久才知道自己冲动,询问了笙歌是否上报,是否禀明了父亲大人。才知道,笙歌也是毫无准备,就跟着过来,没有上报,更没有和父亲禀明,原来,是莽撞到一起去了,却也仍是不肯回头。元颢才休书一封去了袁府,袁大人老来无依,却也尊重女儿的打算,便允了。 殿里跪着皇帝的暗卫,这暗卫是皇帝自古以来独有的一支部队,只服从于皇帝,神龙见首不见尾,除非特殊也不会轻易露面“查得如何?” 暗卫脸上包着布,除了眼睛不漏半分“启禀圣上,林佐穆却是查不出异样,但是……”但是,似乎真的正常的太正常,像一个随时让人翻阅的故事,可是谁能真正的做到无事不可对人言?他的人生似乎太完整了,所以更让人怀疑。原来那日萧衍出宫也是有目的的,他出宫便是亲自与宫外的暗卫见面,探探林佐穆。 是,林佐穆似乎太完整了,先前派去的暗卫无功而返,萧衍出宫下了死命令定要查出林佐穆的把柄,查不出也要制造出不妥,定是要林佐穆不得翻身的。于是,暗卫不惜人力在林佐穆身上下工夫,栽赃嫁祸诱惑,无一不用。甚至是有些派出去的暗卫失去联系。 萧衍怎能不气?这还是一个小小的卫率? “传令下去,不必再使那些幺蛾子,这人留不得!” “是”暗卫应了出去。 这两日似乎那人没有再来,明德怔怔的坐在桌前,冉凌也觉得奇怪,这两日没有看书,只是坐着发呆。只猜疑着恐怕是担忧丁贵妃过得不好“少爷放宽心吧,娘娘想来是不会受苦的,容贵妃在那里也有个说话的人,闷不着”听着冉凌的话,似乎又想起前两日的母妃和淑妃,现在心结解开,或许不会如此难受了吧。 倒是想着容贵妃,尚在襁褓之时明德和长公主便被送与容贵妃那里养着,这宫中便都是这样的,各嫔妃的孩子都不得自己养,包括皇后。想来容贵妃待明德和长公主也是极好的,大了一点明德便送回了凤翔宫住了一年便回了自己的宫里。至于长公主大些时皇后便甍了,搬出了宫去,容贵妃不放心长公主便随着出宫。 想来这宫中最亲近的便是这几人了,母妃,容贵妃,长公主。 “去看看母妃和容贵妃吧”明德吩咐了冉凌。 “母妃安好,娘娘吉祥” 容贵妃仍是那般惹人亲近的模样“再不必客套,若是这般,我是不是要称太子千岁?” 明德笑了笑“不敢” 容贵妃拉了他坐下“听说你前阵子病得厉害?长公主过来住了一阵子,我本也是要来看看的,无奈身子不好,长公主硬是当了真不让我过来” 看着明德担忧的眼神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思,便安慰到“现在也没有大碍了,后来长公主回来说你大好,我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丁贵妃“想着姐姐在这永福宫闷得慌便求皇上做了主来这里陪着姐姐”相视一笑。 73.涟漪不起暗潮汹涌(2) 这次陈庆之倒是锲而不舍,与徐勉一起来求了林佐穆。“少主,前日江大人又催促着少主回去”他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笑着“怎么?他们逼得紧?也不至于你们都过来,这不是为难你吗?” 徐勉本是领军长史,前阵子才回到这建康城内,这方又知道了萧衍动用了暗卫在暗中使些幺蛾子都被打回去“长老们都这道了这方的情况,依着萧衍的性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定会危险得很”林佐穆听着,只是嗤嗤的轻笑“这萧衍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马背上的皇帝,倒也不假,江湖得很呢” “望少主万万珍重性命,大业未成……” “行了……我自有安排,萧衍还动不得我,使这些幺蛾子,也太轻看我了一些。”徐勉一脸沉重,林佐穆就知道陈庆之一有什么事情自己搞不定就拉着徐勉来,徐勉又说“少主,这不是儿戏,萧衍这人心思缜密,待到他不轻看你的时候,就是真正下定决心要除而后快了,少主……” “好了,好了,该说陈庆之有心还是说你徐勉精明?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我就随你们回去” 陈庆之偷笑着看着徐勉,这徐勉就是有办法。真的就这样回去了?那说出来的爱又算作什么?他们不停的提醒着自己,提醒自己,什么家仇,什么囯恨。他也在不断的提醒,提醒着自己,他是梁国太子,他会是未来君王。那念念不忘的这些仇怨算是什么?该舍弃什么?舍弃仇恨?如若那人答应,答应从此两人天涯,他可以放下仇恨从此天涯江湖。可是那人,放不下吗?自己会真的为了他放下一切?林佐穆忽的被自己的怀疑吓到,不是从一开始就笃定了吗?笃定了会为他放下一切,为何又开始怀疑?只是因为他不答应?从来不会让那人难受的。无论怎样,都得回去做个交代。这会很难吧,对于那些长老来说,仇恨便是活下去的信念,就这样让自己摧毁? 打定了主意,便想着与明德辞行,回去做了交代。 尹清这几日倒是安静得很,林佐穆这方受皇帝的暗卫暗中下套,处理着这些事情也没有顾及太多。再次见到尹清,她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为何会改变?“岚公子回山上了?” “嗯,师父回了山上去。”她笑得似乎极为勉强“呵呵……师父让我玩够了再回去……呵呵……真是理解人的好师傅” “这几天,我会回去” “回观里去?”尹清轻轻的问。“或许的回观里去,你……过些时日,你就得一个人去闯荡江湖咯” 是吗?连你都弃我不顾,呵……她自嘲一声,为何要顾着自己呢?他没有理由要事事为自己想着的,他不是岚清仪,弱弱的问着“何时回去?我不可以跟着去吗?” “一月左右,得把这方的官位辞去,观里住不得女儿家,别胡闹”别胡闹?这倒是像岚清仪的口吻,自始至终,她能接受那样不重视自己的人怕只有林佐穆了吧,而岚清仪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我没有胡闹!”竟是吼了出来,怒的倒不是林佐穆,是那接近岚清仪的口吻,师父的宠溺。“尹清?”她自觉自己的失礼,那又如何?自己不是一直这般无礼的吗?“前线也是容不得女儿的,那我也是去了?还上了战场去,别说是观里,寺里我也照样去!” “尹清!” 见着他凌厉的眼神,她似乎有些躲避,索性跑来了去。这阊阖宫,我是去定了。她不知道,不清楚,自己是有些赌气的,因为岚清仪,想要和林佐穆在一起,那便不会想着岚清仪,那便不会对岚清仪觉着有愧疚。岚清仪,自己的师父,那应该像父亲一样的人。 林佐穆愣在原地,拿你不得。 “若是我要离开,你会如何?”林佐穆看着明德,柔柔的眼神。“会如何?得空去观里做课便是。”他有时候恨死了明德的淡然,就像这样“明德……我们隔得很远吗?在战场之时我们还说过要一起去游历的。” 这夜是在有火炉的亭中,虽是坐在火炉面前,却也觉得很冷,他禁不住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若是你放得下,我们便去游历。” “若是放得下,我便就不稀罕那什么游历了明德。”这厢,林佐穆更想要在战场之上,至少,还会说一起去游历,至少可以并肩作战,至少自己可以看到面具之下真实的他。 “你要回观里了吗?”明德看着炉中的火。 “我又没说,你猜的?还嘴硬说自己满不在乎,何必又猜忌我走不走?”林佐穆莫名的窃喜“你还是在乎我是否会离开?”明德笑了一笑“那有这样的?方才你才说了,你若是离开,我会怎样?” 林佐穆换了口角“谁说我要走了?你都在这里,我走什么?”他说话越发是豁出去了,也顾不得明德会多想。明德起身就要走“若是想留便留下吧,大梁也是缺少你这样的人,不日我会求了父皇与你职务。”林佐穆拉了他“求什么职务?你让他令我尽全自己本职就是了,本来就是太子的左卫率,还一日日的住在宫外,不得保护太子,还是个什么左卫率?”林佐穆便也是恼着不能日日在明德左右,这还是左卫率? 明德也没有回,直直的要走“这天气也凉得很,回去吧,宫外我也待不了太久”似乎习惯了不日晚便与林佐穆一到出来,管他的。“林佐穆,我般随着你出宫来,便也不是与你一样放不得,是想着陪着你放下,你若是放下便就不赊不欠了,你也不稀罕那游历”说着便自己提了袍子离开。 林佐穆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急着要送他回宫。真的便是这样吗?这就是该有的结局?是啊,的确太凉了,凉得当初的自己对自己许下的誓言都熄灭了。设想过的结局只有一种,似乎一开始就笃定了会在一起,天涯江湖,无处不安。只不过,那人太固执,似乎这才是最终的结局,在这一刻,他任由着自己的妥协滋生蔓延。 “我在这里,爱在悬崖上。”原来靠的就是那样远吗?又或许靠得那样近,只是没有人愿意接近,就这样都不能靠近,若是国仇家恨一起呢? 74.当下人去金樽空 事实上并不是尽如人意的,宿命喜欢背向着人走,笑说是命运作祟。 林佐穆以为可以再等些时候,可以再等些时候,让一切沉淀下来,但是绝不会放弃。可是,萧衍似乎不会让人好过,或许他便是命运的刽子手。 林佐穆不久便辞去了官位,没有过错,萧衍也不能明着治罪。在萧衍的暗卫策划第二次暗杀的时候,惊动了长老,江大人过来亲自请林佐穆回观里去,林佐穆一拖再拖,第三次暗杀的时候,由于林佐穆的疏忽受了伤,被急着送回观里。 暗杀行动失败,萧衍恼怒至极。暗卫追杀不止。 不是说不会那样早离开吗?明德似乎还不相信他已经离开。或许,今夜他便会再来到这宫里说会离开也是好的,强过这样不辞而别。 这夜他不会过来,理应安稳一些的,可是明德似乎觉着更冷。唤了冉凌添了几次香,加了几次炭火。这太子东宫每到冬日是最先烧这炭火的。冉凌拨了一拨炭火再用铁纱罩笼着,避免有烟味“太子,这方还冷吗?再加两床被褥”明德懒懒的说到“加了炭火便无碍了,你去歇着吧” 往日佐穆不住的说自己要离开,便也怎么都不走,这日倒是不知会一声就辞官走了。自己为何又这样计较他会不会离开?本就说清楚了,还祈求有什么意外,真是可笑至极。他轻轻牵起嘴角,谁会值得谁守一生呢?似乎又更冷了一些。 今年的冬天到的早,也是极冷的。往年的冬日,太子便不会出寝宫半步。今年更冷明德却吩咐了冉凌“出去看看吧”这时候还下着雪,冉凌不免担心着说道“外面下着雪,怕是冷得很,不及这宫中” 明德却说“不冷的,下雪的时候不冷,融化的时候才冷的,还没看过外面的雪的,好奇得紧。”这时倒像是个求着吃糖葫芦的孩童。冉凌也是无法,只得极不情愿的去拿了披风。 搭了厚厚的白色貂裘,重重的垂在地上,青丝洒在白裘上。明德就站在当时他们常常在此作诗饮酒的亭前,旁边的戏台空无一人。只道当下人去金樽空。这里的悬铃木依然是那样的枝丫勃生,葱葱郁郁,只是厚厚的雪积压着,摇曳不得。最寂寞的怕是那无枝无叶的榔榆了。似乎看见了当初他们坐在这亭子里煮酒论诗,似乎看见了当时笙歌站在戏台上婉转歌唱,似乎看见了元颢胡乱打着节拍,似乎看见了刘勰把酒细尝的样子,似乎看见萧纲提着袍子要跟着舞蹈的样子,似乎看沈先生笑着合不拢嘴,似乎看见……鹅毛一样的雪翩翩而下,他伸手去触及,却也不觉得了冷,倒也像是自那人走后便不再暖过。所以说,人,就不可太贪婪,太贪婪了就放不下那些温度。扬起下颚,看着飞舞而下的白雪,牵起嘴角,这一刻,建康城内下雪,也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这样的。 冉凌站得远远的看着,明德就在站在那里,苍茫的一片雪,隐隐的映着翠绿,冉凌缩了一缩。这里似乎便是有明德的仙境,自己便是那闯入仙境的凡夫俗子,他不敢做声,生怕惊动了那谪仙一样的人。 那迢递楼之上,今日一样如往日一样聚集了些许文人雅士。只是,这迢递楼上这两月多了亭中亭,纱帐之后便坐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那面具遮住了脸庞,却也挡不住耳鬓垂下的青丝,随意凌乱,别有一番姿态。那声音也是极为动听的,想必是哪里来的谪仙一样的文人雅士。 两月前,正是林佐穆辞官而去。明德甚觉这迢递楼不该如此荒芜,便在这迢递楼上挂上一首自己作的诗,召来许多吟对的人。慢慢的,便是为了一首诗聚集了许多文人雅士,这迢递楼也成了江湖雅士作诗寻对手的好地方,整日整日的在此吟诗作词,渐渐的熟悉了,或是一同外出去取景,真是好不自在。明德聚了这么些人本就是想着,爱诗之人共同吟作的,这般有了人气便也不是天天过来,却也来得勤。露不得身份,只好坐在这纱帐之后。于是,这民间便多了一味茜纱公子,名字虽是女气了些,明德倒也是随了他们。 这日也是这般热闹,青衣少爷把酒说道“倒是有些日子没见李公子了,这日得空了?”一个拿了折扇的公子,翩翩起身“前些日子江南那方友人邀了去聚聚,我一时兴起便随着去了,没来得及向大家辞行,我知道这也是我的不对了,这厢在此赔不是了”那青衣少爷仍是笑着不依不饶“说得轻巧,怎么赔不是?得罚了酒再说,茜纱公子你说是不是?”大家也跟着起哄。 明德此时别人也见不着,便由着性子笑说到“少爷这是在这京城憋闷了,想出去走走,无奈一人走不得,遂恼了李公子自己去了江南,是也不是?”大家齐笑,那少爷被说中了心事,红了脸,别扭着说不出话。李公子端起了酒“少爷莫要恼,横竖下次叫上你便是……”大家更是恼了“只知会少爷?那我们这一班子人也想去江南看看,如何?”李公子赔笑到“一起,一起……少爷,与我同饮了酒算作原谅了,如何?”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是啊……都赔不是了,还不饮了酒?再作几首诗算罚他”少爷恼着说“你们说了要一起罚他,逼着我开口,怎到了现在,恶人倒只有我一个了?” 大家闹着,看不见面具之下明德牵起嘴角。小厮们摆弄好了笔墨纸砚,正说笑着,忽的有人推推搡搡着走上楼来。“哟,果然在呢”说话的人一身横肉,拿着大刀,身后跟着是来个造势的人,活脱脱的像个土匪。“都说这迢递楼进来热闹得很,还不信,来看看倒还真是有群公子哥呢”明德淡淡的开了口“阁下是来找人的?” “还看不出来?找人,我带那么多人做什么?当然是来借点银子花花”那少爷恼着说“这迢递楼是干净的地方,岂容了你们来撒野?”那人一刀横在桌上,少爷着实被吓了一回,青衣人忙的把他拉在身后护着。“你们这群公子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耐我何?还不快快把银子交出来?”磨砂着手上的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75.金樽自空人自乱(1) 那人并着带来的人嚣张得很。“你快些离开,这迢递楼招呼不得你”明德冷冷的话语不似刚才。那人却也不觉凌厉,要走过来“莫不是个女子?还拿什么纱帐遮住,见不得人?”说着,大力掀开纱帐,众人倒吸一口气,青衣人刚要走上前去阻止那人,众人也是气的要去阻止,不想旁边的数人各个抽刀拦着。冉凌哪里容得?可是,不及冉凌出手。明德那方长鞭飞扬,没有击打在那人的身上,却是直直划过那人的脸庞击落想要伤人的小厮身上。“你……”“如何?走是不走?”众人愣在那里,从来不知道这个单薄的人竟是有如此身手。揣测着他面具下该是怎样一副样子。 那人也不管不顾,反正自己人多“上……”举刀就要伤人,不及刀落,他的刀却被弹开。渐渐,各个人手上的刀被击落,远处飞来一人,直直的落在这楼上“想要活命就滚!” 待那一行人走之后,众人再也无法提起性子,明德依然是坐在纱帐里,看着远去的人,出手相助,却不留下姓名“这人是谁?倒是正义,却是冷漠了一些,一句话不说”冉凌说着。青衣人的目光却落在纱帐后的人身上,面具下该是一个怎样的人?有人问着“想不到茜纱公子还懂得武功?” 回到宫里,明德问道“那人可是你派来的?”冉凌急急说道“不是的,我还以为是少爷您派的呢?如何?您也不知道?”会是谁呢?是敌是友? 也懒得去试探,懒得去查,或许只是想要瞒着自己在内心深处藏一座自己也不相信的城堡。是你吗?也许是吧,不愿去怀疑。层层剥落的面具,碎了,还顾自隐瞒着。 这个冬季分外的冷,今年却是极有了过年的氛围。冉凌又添了火“这要守岁,晚上也是睡不得,太子何不先歇息一会子,不然晚上熬不住的”明德拢了一拢身上的袍子“不碍事的,本就是浅眠的”想着太子愈加是浅眠,怔怔的一日日不得睡下,冉凌一阵心疼,这日明德却是起了兴致要在雪地里舞剑。冉凌也劝不得。 还记得,那日的桃色夭夭,灼灼其华。那日的桃瓣飞舞,那日的长剑蓝袍。那日他说自己最是配得上桃花。那日那人说要陪自己罪孽深重,即使跌下无尽深渊。今日,却是只有自己,雪色迷离,想要就这样陷在这般一望无垠的惨白之中,什么都埋葬,何苦这样?似乎还说过下次带了琴去看桃花。借着已经累了的借口,他任由自己伏在雪地上,冉凌急急的拿了袍子过来要将他扶起来。“我累了,躺一会子,无碍的。”这雪,似乎也不是那样冷的,这剑却不该是我拿得动的。 直直的看着那样无懈可击的人,躺在雪地上,像是融为一体了一样,广阔无垠的雪白色似乎凭空多了许多哀愁。 林佐穆坐在高楼房顶之上,站得高就会见得远,似乎是这样的,这高山之上的房顶。那日那人半躺在房顶上,那日第一次听见那人弹琴,那日那人似乎是真的放开。本就是畏寒的人,是该更冷吧?还傻傻着跑到迢递楼做什么?不冷吗?还黑着夜回到宫里去!林佐穆牵起嘴角,茜纱公子,倒是符合了他那副性子。还是可笑,真的以为这高处会见得着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上的酒壶,明德……你我…… 会过来找你的,这次回来,也不见长老们说起。或许,隔些时候便能说服他们把仇恨淡了。可是如何淡得了?那样深刻的灭国之恨,真的会一个人就淡了?战火迷离,那场大火,烧尽了宫闱,烧尽了流纱帷幔,烧尽了雕木檀香,烧尽了一切……一片哭喊声,只有东侯的殿里一直到燃尽了也没有一点声音。东侯…… 房顶之下,院子里,尹清气急着四处寻找林佐穆。尹清也是顾不得什么忌讳,自己到了这观里来。林佐穆由着他,其他人也就做不了主了。 麒麟山上本就是极寒的,加上是冬日便也是更冷的。早些年,也不觉得什么,只道是尹清来了山上之后,岚清仪便修了池子,引了温泉,也不知是耗费了多少人力。尹清也就没受过冷,这日,岚清仪也到了这温泉池子里来。原来,这年是等不到她的……他几乎是要忘了,明明时刻提醒着自己,现在却是要忘了。 “我想,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们不该相遇的缘分”谁都没有错,错的都是无错的人,错的都是不该有错的人。 建康城里灯火通明,做过了年里的礼仪。萧衍并着几个皇子、公主坐在一起守岁。萧衍并了淑妃坐在上方,吴淑妃的腹部微微隆起,宫袍遮住倒也不是太明显。本是要让丁贵妃过来陪着守岁的,她却是没有答应。萧统理当坐在萧衍右下一座,萧综、萧纲在侧里,萧宏等坐在对面。个个手中攥了暖壶,倒也不觉得冷。萧衍不作话,这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明德也全然不在乎,只是这年里似乎更想着出去走走。看看这夜,会不会有人在雪色满载的桥上掌灯。 前些时候有些许日子,明德在迢递楼上待久了,黑夜了才摸索着进宫。惨白的雪覆盖在桥上,冉凌的灯忽明忽暗。几日之后,却不想,那索桥上,挂满了灯笼。明亮了惨白的雪,白裘着地逶迤,应着雪光,朦朦胧胧载着温暖。与那人带的温暖一般让人贪念。 殊不知,他的一切,他都挂在心上。 待到烟花燃起的时候,一阵欢呼。萧衍一行早就移到了城楼之上,本是要吴淑妃先到宫里歇下的“这守岁,燃烟火,本就是旧俗违不得。哪有这样的?”萧衍一阵面带难色“爱妃身上有孕,不宜在这城楼上吹冷风。”吴淑媛莞尔“臣妾的身子心中自是有数,先前也请太医开过药,无碍的”这才允了一同到城楼上。 烟火明亮,隔着层层的宫门,满城同庆。 那烟花活像是谁流的泪一样,绽放了,落下了,各自消失,再也寻不到。 76.金樽自空人自乱(2) 年里的宫中与千百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今年多了烟火,多了歌舞。只当是为吴淑妃和腹中的孩子作福。 笙歌是第一次到这南境来,这边境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风沙蔓延。相反这里民风淳朴,还不及建康城里冷,只是环境差了一点却也不觉得荒凉。元颢却一直觉得苦了笙歌,便一直小心翼翼的顾念着,不让她苦着。“我与你一起来,便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是来做新鲜耍的,你不必为着顾念什么”笙歌这样一说,元颢顿觉一股暖流,至少她没有一直那样用敬语,不说什么妾身、相公的。他也没有问到底是如何要自己过来了的,他怕,或许,这一生怕的也只有她了,如果不问自己至少可以骗着自己。前几次,笙歌出行也不大自在,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拼了命想要的生活,可是真正的接触的时候竟然还是有些不习惯。笙歌也只能蒙了面巾才能出行。元颢初次到来也是一直忙着,没有作陪。缓过了一阵子,便陪着笙歌出去,这时笙歌也是习惯了。习惯了看着这小镇上稀稀拉拉的人,习惯了与他策马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之上。 隐隐的,没有下雪了,却是更冷了。由于年前的事情,隔阂搁在那里,萧衍与明德也少有交流。不过,这朝上的事情,或是棘手,也得听着明德的建议。 近来,外族部落王子过来供奉年礼。番落是很强大的,大梁还不得与之武力抗衡,相互牵制支持,谁也惹不得谁。也道若不是这番落的支持,大梁也不能与东楚和北魏三处鼎立。这王子也没有住在宫中,暂住在北康王萧宏府上。 “早就听闻长公主蕙质兰心,仪态万千,恳请皇帝割爱,将长公主许了臣下”这王子竟是向皇帝要了长公主。要说这联姻之事在帝王家看来是寻常无比的,只是这长公主与萧炎来便是有莫大的特别之处。长公主是皇后的骨肉,皇后甍后便出了宫去住下,本来萧衍就是万分不舍的,只是想着全了长公主的心思便依了她。这番,王子却求了长公主,萧衍倒是显得左右不是了。 明德也是不舍长公主,毕竟是打小便在一处的,谁不知这帝王的婚姻便最是无情的。正如当初自己与笙歌一般。明着暗着想法子,让萧衍封了郡主,把郡主赐予番落王子。正是皇家宴之时,明德起身与王子说到“西宁郡主才情横溢,王子经世之才,堪称绝配……”这王子却不似前例,定是要定了长公主,便认真了起来。 “皇儿,番落王子一表人才,谦谦君子,皇儿……”很少有人会在乎这样的联姻中的受害者。待明德要说话的时候,长公主却先开了口“全听父皇安排”明德依然不动声色,只是隐隐一惊,萧衍却是撒了茶。毕竟,番落那方,他们的主上病危,王子登位在即。若是违背了王子的意愿,怕是,现在便不是三处鼎立的局势。 长公主也是搬进了宫中,番落王子回了部落,一月之后过来迎娶长公主。“皇弟不必过忧,这皇家的亲事本就由不得自己的”长公主暗了眼神。明德抿了一口茶“皇姐万事三思”长公主权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也没有多虑。待到明德走开,她才放缓了身子躺在床上。还记得那人隐约的背影。“你当真要去嫁了番落王子?”那人环住自己,用脸上的胡渣磨砂着自己的脸颊“不怕的,只要牵制住他的力量,我会想办法的”她从来都是信他的,信这个人会实现他许下的诺言,信这个人会为自己挡风遮雨。想起他宽大的背影,她牵起嘴角,等你……等你到那时候……等你到睥睨天下的时候,我们便会幸福。 明德叹了叹气,手上越发没有了力气,他不想,不想要撕破脸皮。毕竟,那人是自己多么重视的人。不到动手的时候绝对不会有动作。 长公主在宫中,便是整日整日的去永福宫探望容妃和丁贵妃。“我们的翌儿终于是要嫁出去了”容妃一脸愉悦,只见长公主沉着脸低笑着。丁贵妃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手轻轻的搭在他的手上“翌儿,皇家的婚姻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看我们也是看得到的……”“令光……”容妃也不敢朝丁贵妃使眼色,只是碰了碰丁贵妃的袖子。丁贵妃不以为然“呵呵……也是,这些话本就是宫里女人的秘密”她拉了长公主坐下“你以后也是要承受住的,有幸的是你也没心仪过别人,这人呀,要是心里有一个人,天大的事也是不怕的。若是不怕,那才可怕呢”丁贵妃轻笑着,好像是在说自己“你看,宫里这群人呀,若是你过去了不得宠,以后就得像我们一样了”丁贵妃笑着,却是说得那样哀伤。“你也不要怪我说些话来让你不好受” 长公主倒也是没有介意,在嫁与别人之前,若是没有心仪他人便是幸事,那如我这般爱他爱得难舍难分,那又如何?便会痛苦过活?长公主依偎在丁贵妃怀里,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依偎在自己母后怀里“娘娘是得是及对的,这宫里的女子最是悲哀……娘娘”她吸了一口气“娘娘不必担忧,早在宫外,翌儿见过那王子的。也算得上是情投意合,他才求了父皇赐婚”丁贵妃和容妃着实没有想到这层,似乎又放心了。 “这样,那便是更好了,也不必担心你过去受委屈”容贵妃也笑着说“这么说来那王子定会好生待你的。这宫中的人,总要有人幸福,别人才有了念想”丁贵妃牵起了嘴角,轻轻拍着长公主的背,会幸福吧,至少,这不是一场交易“好孩子,幸福摆在面前就要狠狠的抓住,要幸福了一生才算是赚到。”别想着为谁付出,不然痛苦的不只是自己了。 人,总是这样的,要为那人为这人付出的,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才算是伟大。最后的最后,谁又会得到真正的幸福?自己顾着自己便是帮了别人,至少丁贵妃现在是这样想的,或者她觉得自己一直是这样的自私,我没那么伟大,想要为谁付出,自己都不顾了。 77.臣尽朝倾红颜乱(1) 宫里的女人还说什么一生一世,好像自己做得了住似的。 长公主日日抚琴起舞,偶尔与各妃嫔游玩作谈。笑得极致,好像要把此生的幸福都在此刻绽放一样,张开双手想要抓住所有。“娘娘安好?”吴淑媛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一切尚好,长公主有心了”长公主扶着她坐下“前些日子我跟着乐工师父学了一首曲子,奏给娘娘来听如何?”吴淑媛轻笑着点点头。 琴声婉转,一曲终罢,吴淑媛笑着说“很少听见这样的曲子呢,很好听,跟着哪位师父学的?”长公主摆弄着古筝“是永福宫的王师傅”她又低笑着“说来王师傅也是挺了丁娘娘的曲子才做出来的” 吴淑媛也是慧心一笑“姐姐原来会弹曲子的呀,还一直以为她不会呢,想不到还是弹得那般卓越” “娘娘也是才着手学的,老是抱怨着自己没天分怎么也学不好,后来王师傅也说了重要的不是曲音,是感情。说是听了娘娘那不着调的曲子才作出这首曲子的,没把娘娘气了,还惹得娘娘一声笑” “也难为姐姐了……” “是啊,也难为得娘娘。想当年娘娘可是上得战场的女英雄呢,谁料得还要学这琴?” “是啊,这大梁的江山都是姐姐帮着打下来的,功不可没呢,只是我无福无份,没见得姐姐战场上的英姿” 长公主把琴放好,接着又说“想来当年娘娘是何等骁勇果断。听说那年攻破京都的时候,娘娘是作得先锋第一个打开昏君的宫门的,才能让父皇手刃那昏君。”吴淑媛隐隐一震,原来她还是那般骁勇,国破了,两个人的斗争总有一个要输的。“听闻也是娘娘亲手绝了后患,处死了那昏君的小皇子,立了大功……” 吴淑媛就着软枕懒懒的躺下“我累了,恕我不能陪着长公主了”长公主惊呆着,却也笑着说“看,明知着娘娘身子不便还打扰这么久,娘娘您歇着,明日翌儿再来看您”吴淑媛笑着点点头,又摆着了身子侧向床内。长公主替她掖了掖被子“翌儿告退了”说着转身吩咐“娘娘歇下了,你们警觉些”丫鬟们齐齐应声,长公主才放下心来走出去。 吴淑媛其实是想要眼见着长公主离开算是送她的,但是吴淑媛知道,她不能,连动动身子都不能。她怕会牵动泪水,怎敢?怎敢在一个不是自己的人面前流泪呢?或是,到现在还想有个自己吗?记忆如泪水源源不断的涌现。自己昏昏欲睡的缩在流纱之后,手上的伤还在撕心裂肺的疼。流纱帐外,虽是穿着盔甲,但那个身形分明是个女的“这该是那昏君的皇子,留不得”小小的婴儿不住的哭闹着。她缓缓的走近那个抱着小皇子的太监,那小太监虽是怕极了却也一声不求饶。吴淑媛是多么想要站起来,求她,求她不要伤害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动不了。眼睁睁的见那女将军抽了剑,一剑劈在笑太监的脖颈之上。小皇子顿时停止了苦恼“你们出去看看后宫之内还留着什么人,听令,一个不留!”她发了话,一个不留,那群将士领了命出去。眼睁睁的剑她把剑指向自己的孩子,吴淑媛竟是动不了,黑了眼前的一切。 原来是她,那样的声音该是一生都忘不了的,自己却是与她相遇如此之久而不知道她便是夺了自己儿子性命的人。真是可笑,命运也真是会捉弄人,她是夺掉自己孩子性命的人,自己却一直对她怀着歉意,千般讨好,万般包容,你说可笑不可笑?能做什么?现在知道了又能做什么?吴淑媛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去恨,又哪里来的报仇。吴淑媛知道自己会这样平淡一辈子,让自己放下恨,平淡一辈子。对不起,孩子。 明德近日便也是觉察出什么,命运的刽子手,为何要假手于自己最亲的人? 长公主这几日见着吴淑妃也是懒懒的提不起精神,便变着法子讨她欢喜,却也无法。这日,到了永福宫来,丁贵妃与容妃正赏花。见着长公主过来,容妃便急着说这日定要亲手做了膳食来招呼长公主。丁贵妃与长公主便走在院里“娘娘,这日还算着冷,不如进去罢”丁贵妃便也依着她。 “吴淑妃怎样了?可还安好?”丁贵妃抿了一口茶。长公主说到“方才也去看了娘娘,这几日怕也是不大好,总也懒懒的”丁贵妃笑着说“不怕的,带孕的人便也这样的” “这样啊,听丫鬟们说这几日也做恶梦。前日翌儿去探望,也是巧着正赶上娘娘午睡。也是梦魇了,看样子挺难受的,直说‘对不起东侯,汪凝对不起东侯’也不知道那东侯是谁,值得娘娘梦里还带着歉意,醒来便是一身冷汗,苦了娘娘了”什么?“汪凝?”丁贵妃直起了身子“汪凝是谁?” 长公主便说道“汪凝是娘娘进宫前的名字呀,我也是早前听六皇叔说起的” 汪凝就是她,汪凝就是吴淑媛?她口中的东侯莫不就是东昏侯? 当年丁令光还是那个百毒不侵的女将军的时候,当年丁令光不羁不绊。当年她拼命要向萧衍证明自己爱他的时候。那时候,萧宝卷还不是皇帝,却过不了几日就会登基为帝,正是刺杀萧宝卷的时机。丁令光单枪匹马的去了东昏侯府上,躲在暗处,却听得萧宝卷与一个女子的对话“凝儿……”“别叫我凝儿”萧宝卷改了口“汪凝……汪姑娘何事起了性子过来探望本王?” 那女子的倩影隐隐绰绰“侯爷不日便也登基称帝了,为何要囚了尹柯惹些麻烦?”他倒是起了性子“你这算是担心?”见着她目无表情的脸,萧宝卷又说道“你爱慕尹柯,本侯心仪与你,尹柯的性命你以为我会留着?还奢望本侯会放了他?”那女子似乎在轻笑“正是侯爷心仪汪凝,汪凝爱慕尹柯,侯爷才会留尹柯一命,不然,汪凝会恨透侯爷” “你就这般自信?” “不止,您囚禁尹柯不过是为了要挟萧衍。要要挟萧衍为何要囚了尹柯?囚了丁令光不是正合适?”黑暗中的人影,丁令光隐隐一惊。“萧衍与丁令光的联姻与萧家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况且丁令光与萧衍伉俪情深,你不觉得用丁令光要挟更有力量?” 78.臣尽朝倾红颜乱(2) 丁令光不知道当晚自己是怎样出了侯府的,只记得身后有人急急的追着自己。但是她清楚的记得她听见那个女子献策要抓了自己来要挟萧衍。她要竭力保护自己,不能拖了萧衍的后腿,她当然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百般小心却也被萧宝卷抓住,尹柯却毫发无损的被放出来。当时,她极力的说服自己萧衍迟迟不来就自己是因为没有更好的时机。现在,丁令光想来,那也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自己一切为了萧衍,萧衍却连救自己都瞻前顾后。吴淑媛,明明是那个要害自己的人,明明是要害萧衍的人,明明是抢了自己丈夫的人,却能活得那般轻松。吴淑媛是有多深的心机? 丁令光也不是吴淑媛,她想要弄清楚,不然会堵得慌。她不是丁令光,可以不动声色的包容一切。 “妹妹倒是悠闲自在”丁令光愤怒的去求证吴淑媛的时候,却恰巧在亭廊上遇见吴淑媛。吴淑媛才得消息,知道了丁令光害了自己孩子的性命,越发了不想理会丁令光。原谅我,即使是再大度的人,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别怪我,我想要对你恨一点来向自己的孩子交代。 “姐姐,今日我便也累了,想先回去歇下,告退了”吴淑媛俯身作礼刚要走开“妹妹这是怎么了?有身子的人就是这么娇贵?”吴淑媛没有理会,直直的要走开。“汪凝!”丁贵妃扯了嗓子。她清楚的看见吴淑媛身形一顿,丁令光似乎看见了真相,她想要骗自己那是自己误会了,吴淑媛不是什么汪凝,她想要骗自己她们之间的误会都解开了,会成为好姐妹,但是,原来,那不是最坏的结局。 “你真的是汪凝?”吴淑媛不是个会骗人的人。骗着自己爱上萧衍,骗着自己是大梁的妃嫔,直直的把自己逼向这个皇宫,这是最大的谎言,突然好想萧宝卷。不想要自己活在谎言之中“是,我便是汪凝,姐姐……” “呵呵,姐姐,你倒是叫得出来……那个说抓了丁令光来要挟萧衍比抓尹柯来的有效果的是谁?不是汪凝是谁?你直直的让东昏侯抓了丁令光来要挟萧衍,是不是?”吴淑媛没有觉得这是一个谎言,似乎这件事根本没有必要记住,惊得丁令光的提醒才想起来“是的” “呵呵……”丁令光笑着,笑得那样不计前嫌一样“是吗?是真的”她便像是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相信吴淑媛的话,相信当年是吴淑媛害了自己,为何不说谎呢?若是说谎,说不定,我们会好好的相处的“是真的”“是真的是吗?你让东昏侯抓我,你陷害萧衍,我是不是该去告诉他,赐你死罪呢?” 吴淑媛没有回答,她问“那当年是你带兵破了他的皇宫,杀了他的皇子?”丁令光倒也是没有想到她会这般问“谁?东昏侯吗?是我破了他的皇宫,是我杀了他的皇子,怎样?”是,原来也是真的,是真的。吴淑媛没有再理会丁令光,她觉得自己必须马上离开,不然她会疯掉。 丁令光却是不依不饶“刺杀尹柯,让萧衍误会我也是你安排的?”“是,是我做的”只想着用自己的痛苦让她痛苦,终究谁也不得安稳。 丁令光逼近掐住吴淑媛的脖子,抵在红柱上,慢慢的收紧手上的力气。纵使吴淑媛尽失武功,吴淑媛却也不是她的对手。“我们的事情就这样了了,行不行?要了你的性命。”丁令光渐渐收了手上的力气。吴淑媛紫青了脸色。 “娘娘……娘娘不要,淑妃……有孕在身……娘娘不要……”丁贵妃也顾不得边上的丫鬟们,一手将边上的人扫开。吴淑媛断断续续的说着“就这样了了也好”她竟是笑了出来,笑得妖冶“什么都不顾了,我们就这样了了,恩恩怨怨,再也不欠……”终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丁令光忽的松开了手,一旁吓得脸青紫的丫鬟们过来扶住吴淑媛。吴淑媛虚闭着眼睛,丁令光重重的按住胸口“算了吧,我们之间,不是你的命就能偿得了的” 吴淑媛气息奄奄“是,我们之间不是谁的命就能偿还的,我欠你,你又何尝不是欠着我?”“什么?”丁令光抓住她的腕子“呵呵……我欠你?真是可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自己欠我在哪里?”吴淑媛挣脱想要离开,旁边的丫鬟们见丁贵妃的气势也不敢动身。吴淑媛猛地挣脱,不想,一个踉跄就跌进了池子里。 这池子里的水可真是凉的刺骨,就这样失了性命也是好的,当年我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今日,我也同样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真是可笑。 “快,下去救淑妃上来!”明德急急吩咐了边上的人。冉凌也顾不得什么,马上跳进了池子里。明德又吩咐了传御医。“今日之事,谁敢在圣上面前嚼舌根,就等着人头落地”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是有着慑人的气势。明德知道,这话分明是说给吴淑妃身后那个神色慌张的宫女说的,那宫女苍白了脸。明德走过她“今日圣上忧心国事,让长公主别去叨扰父皇,出了什么差错谁也救不了”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却是威胁的语气。那宫女明明是吓软了腿还强撑着。 丁令光也没有去告诉皇帝当年的事情,也懒得去查探吴淑媛是什么身份,当初是什么错了,让三个人就这样遇在一起。她累了,今日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原来,自己已经弱到了这样的程度,什么都承受不得了。告诉皇帝什么呢?质问他当年为何迟迟不来营救吗?何必自取其辱呢?告诉萧衍当年的很多事情都是被现在的枕边人算计着吗?事情都过去了,谁还会计较?告诉萧衍,其实当时自己没有那般恨尹柯的吗?他会相信吗?自己曾经用剑指着尹柯,恨得深不深都是恨他的,何必要解释呢? 79.意牵情动宫门暗(1) 或许,现在的丁令光已经真的放下一切了,她觉得自己甚至是可以遁入空门了。 吴淑媛昏迷了两日才醒来,萧衍急得很,整日整日的拿御医出气。待到吴淑媛醒来的时候才好一些。“爱妃,可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萧衍难得柔情,吴淑媛却没有来得及计较。萧衍又说“你可还记得自己如何就掉进了池子里去?” 吴淑媛缓了缓才说道“是臣妾不小心滑了步子就栽进了池子里去”萧衍拢了她的头发“真是如此?”吴淑媛说“是啊,还多亏了太子赶来,不然还不得冻死?”她低笑着。 萧衍叹了叹气“再怎样苦了自己,也要笑着护住别人吗?”吴淑媛收了笑容,萧衍接着说道“朕分明是看见了令光掐住你的脖子,也是见了她推你下了池子”“皇上……”“朕只是恨自己当时没有马上站出来”“皇上,怪不得谁的” 萧衍仍是柔柔的眼色“你是怕吗?怕令光,或者怕太子?就因为他说不得在朕面前乱嚼舌根?”他心疼的搂着吴淑媛“不怕的,有朕为你做主”“皇上……”萧衍却把吴淑媛的头埋在自己胸前,搂得更紧“这些年苦了你了,都是朕造的孽,让令光一直误会你,还让你迁就着她。凝儿……”怀中的人僵住了身子,凝儿,当年东侯也是称自己凝儿,当年尹公子也是称自己凝儿……“这次我们不迁就了,你说怎么罚她我们就怎么罚……凝儿不怕的……就当一切是我欠她的,要恨便恨我一个人吧。”萧衍笑了,笑得苦涩。 每一段情,总要有人受苦的,总要有人恨着,总要有人爱着。 吴淑媛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萧衍不在自己面前说要惩罚丁令光,那么,她不会主动去求情,她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现在,她不能眼睁睁的见着萧衍这样,不管是谁,都会后悔的“皇上,真的是臣妾不小心落在池子里的,不碍姐姐的错。还请皇上别记着姐姐的过……”“你呀……”萧衍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 “先生受文字案牵连,如今不参与朝政,你去助先生一臂之力。”明德对冉凌说到“我去探探皇姐”冉凌便也知道明德的意思,近来太子也没有闲着,既是想得办法出去,要清晓什么事情,自然也是容易的。 “皇姐近来可好?许些日子没到东宫来了”长公主掌了茶“近日见得淑妃娘娘身上不好,便时常去探望她了。今日太子得空,何不一道去探探?”明德进来是也是见着长公主像是要出去的样子。“不及这一时,皇姐与番落王子的婚事将近。德施也不知送什么礼才合了皇姐的心意。只是早些日子得了一把古筝,笙歌认过,是很好的琴”长公主听着自己的婚事将近似乎不是太高兴,只是也不好惹得他人不开心,便拿过琴来仔细摸索。“确实是把好琴呢” “皇姐这阵住回宫里本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子的,却是看皇姐比往常更忙些。这淑妃那方要顾着,母妃那方也要探着”收了琴,长公主说到“应该的,可惜的,我也见不着小皇子出生了。” 又唠了家常明德说道“母妃和淑妃娘娘的事情,还望皇姐莫要插手了,后来的事由弟弟处理罢”长公主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太子这是个什么话?插手?你的意思莫不是说我管着她们?”明德也没有过多的解释“父皇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孰是孰非,父皇自然是看得清楚得很。还望皇姐重作打算”长公主凌厉也眼神“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何不把话说明白了?” 明德牵起嘴角,果然如此“是个什么意思皇姐自然是该知晓的,若是无事,皇姐何必这样激动?我这话旁人听来有个什么意思?皇姐自然是想多了”长公主说不出话来,方才到自是有种不打自招的味道“恕我无礼了……”“皇姐这时再来掩饰不觉得晚了?好自为之吧,别让德施难做”长公主却是怒了,自己做是事哪一件是为了自己的?到头来,无人知晓,到头来骂名累累,这是为什么?自己就活该这样吗?长公主便是越想越是气急,也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什么都知晓了,就当你知道就是了,便急着吼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动番落的王妃?” 明德甚至是有些怀疑,站在面前的这位是那个温婉的长公主?是自己打小便在一起的皇姐?明德脸色不变,却是疏离了,让人敬而远之“番落王子我都敢动,何况是个还未得人心的王妃?番落王子还没登基呢!”长公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德施,那个一直带着微笑的弟弟,那个从来只跟在自己面前哄皇姐开心的弟弟,那个没有一点架子的皇太子,那个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自己一个人承受的皇子,不在了吗?寒冷到了极点。 最后明德只是嘱咐了一声“皇姐好生准备自己的亲事,其他的事情便不再操心了,很多事情不是皇姐能掌控的,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今日我能这般与你说开来,全看在我们打小的情分,好自为之”皇姐,不管你是为了谁,为了什么。都请放手,宫廷中的斗争中,我不想你成为不明不白的牺牲者。这宫廷之中,还有什么情是真实的呢?皇姐,我们打小便在一处的,打小便立了誓不离不弃,那份纯真的诺言呢?不求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但求永世不相背叛,如此而已。 是吗?自己错了?长公主跌坐在床沿,是我错了吗?不过是想要帮助那人,不过是想要自己幸福一些,不过的为一个人不顾自己的付出。爱一个人也是有罪的吗?可是那是谁呢?在吴淑妃面前说丁贵妃杀了东昏侯的皇子的人是谁呢?自己明明是最痛恨杀戮的,却能说得那样面不改色,还是自己吗?那个在丁贵妃面前说着惊天阴谋的人也是那样镇定自若,那不是自己是谁?那个派人时刻监视吴淑妃的言行的不是自己是谁?我为何要这样做?她们都是那样真诚的待自己,我为何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还是那个不问世事的长公主吗? 80.意牵情动宫门暗(2) 丁令光也没有再计较,经过了前些日子的事情,似乎,她们之间真的没有必要再恨下去了,也没有必要纠缠不清。萧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没有再来看过丁令光,这永福宫真真是冷透了。 “吴淑妃的身子怎样了?”丁令光问了长公主。“前日呛了水,还是弱得很”丁令光担忧着问道“还是不见好吗?” “是啊,一直不见好,本来身子就是不好的,御医说着了凉又勾出许多病来。必须好生养着,不然……”长公主压低了声音“不然怕保不住孩子……”丁令光沉下了脸,竟成了这般境况了吗?我也不是有意的,我们之间一笔勾销了还不成吗?要这般折磨我? 长公主又说道“后来一直用乌参养着,只是现下乌参不够,身子更是虚弱了”“乌参?”“是啊,一直用乌参吊着,只是这乌参长在极寒之地,极为难得。药房里的又都用尽了……”丁贵妃隐隐的笑了“我这里还有乌参,既然是急着要用,理当拿到淑妃宫里去的。”“是吗?太好了”长公主一阵喜悦。“不过……还请长公主代为拿过去,不说是我送的……”“娘娘?这是为何?”丁贵妃不语,长公主似乎看出了顾忌又说道“娘娘,恕翌儿逾越了,您与吴淑妃有隙,这次正好解了,如何?”“就这样做吧,当是你送的,千万别告诉淑妃,我怕她不受”长公主便也就答应了。 这日,萧宏正在案几前临字,疏的,却是有一支箭直直的掠过自己的脸颊刺在了红柱之上。萧宏也没有急着让人抓刺客,因为他知道,既然能够送信到这里,必然是抓不住的。果然,纸上的鸳鸯小字“皇叔三思而行”,德施?箭上还绑着一支箭头,正是当初派人去行刺明德时用的箭。德施?他到底还知道了什么?既然知道是自己差人做的,为何又迟迟不动手?萧宏忽的一身冷汗,但是,无论如何,都已经回不了头了。赌的便是你的心,看你能不能狠下心来要一个人死! “东西送出去了吗?”明德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虽是渐渐暖起来,明德却是始终觉得冷。冉凌垂了垂身子“已经送出去了”顿了一顿,冉凌竟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说到“恕奴才多话”“什么奴才不奴才的,怎的又这样说话?有什么事说了就是,不必顾忌”冉凌才说到“临川王派刺客行刺少爷,又在行军途中与外人勾结置您于死地,简直是欺人太盛……少爷,如此饶恕了,定会有下次……”明德摆了摆手“我自有分寸的”想来尹清可能也不知道临川王萧宏便是派她刺杀太子的人。只是,临川王如何得知尹清和太子有仇,莫不是他知道尹清是尹柯的遗孤? 日子过得安逸,安逸的让人觉得不真实。也许没有人想要打破现在的安逸,最后的荒芜,正如明德知道,知道每一缕美丽的流纱背后定有一个恶魔的陷阱一样,但是没有勇气去主动打破,主动揭开这个陷阱。美丽的荒芜,诡异怪诞。 正如谁也不知道,安逸的平静之后……这日,宫中乱了,吴淑媛腹中的皇子掉了,御医查出是淑妃的乌参出了问题。 “父皇赐罪……”长公主跪在萧衍面前,萧衍并没有答话。长公主似乎知道此次怕是难逃此劫。吴淑媛虚弱的说道“皇上,是臣妾疏忽了,不怪长公主……皇上”长公主跪在地上,拖沓着长跑到吴淑媛床前“娘娘,是翌儿不好,是翌儿疏忽……”萧衍仍是面无表情“将长公主带到俢院里去”侍卫们领命,却是不敢环住长公主“皇上……”吴淑媛拖着身子想要下床来“长公主和番落王子还有亲事……皇上……番落那方不好交代”吴淑媛自知再如何求情也无济于事,也只好用此事提醒。原以为萧衍会顾及番落的势力,却不想,萧衍仍是面不改色。萧衍向长公主说到“待查出了真相,不是你做的便不会受罪,若是你做的,朕也顾不得什么番落”说着长公主便被带了出去。番落,即使现在还对抗不得,却还是要违背诺言。吴淑媛甚至觉得自己会成了大梁的罪人。“皇上,您这是让臣妾做了大梁的罪人” 此后,明德一日日不在宫中。萧衍带了人到这永福宫来。“皇上今日倒是想起到这永福宫来探望臣妾?”丁令光甚至是连礼都不做了,她知道,吴淑媛腹中的皇子落之时她便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只是,萧衍就那样笃定?萧衍甚至是都没有怀疑?萧衍甚至是就这么相信了?不会的,前些日子,自己还傻傻的以为,一切都勾销了。从萧衍带自己出宫去看落羽杉的时候,为何不索性江湖天涯?原来真的是一笔勾销了,销得那样彻底,连同爱恨,什么都不剩,所以今天才此般无情。 萧衍也没有计较丁令光的无礼,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淑媛吃的乌参有问题你可知道?” 果然如此是吗?只是过来问罪?真真是什么情分都没有了。“如何不知?那乌参还是臣妾差人送去的”“你……”萧衍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承认的,既然是让长公主把乌参拿过去,还以为是在为自己找后路,为何现在却又这般坦然?萧衍没有再多计较,没有去想为何要假意嫁祸于长公主?为何又不顾了自己留下的后路?原来,你也是一样吗?为了争宠?“你以为朕不会拿你怎样?”丁令光笑了“臣妾哪里敢呢?皇上要谁的命,谁不得伸直了脖子过来?臣妾哪里就敢奢求自己是皇上的软肋”怎么敢奢求?当时自己被东昏侯抓的时候,你就宁愿失去了我的性命也舍不得冒一点危险。 “这么说来乌参的确是被你动了手脚?”萧衍直直的望着她,像是要硬生生的逼出一个答案来。“是啊,你信吗?”萧衍没有再与她多说,没有回答到底信不信,他只是想要给吴淑媛一个交代“来人,把丁贵妃带入天牢” 81.沧海浮生无情误(1) 丁令光折身反抽出了挂在架上的剑。“岂是你们动得的?”一剑消了进来侍卫腰间的剑。“令光!住手!”“好歹臣妾也上过战场,在外敌面前尚未求饶被俘,何况在这大梁?”萧衍凌厉了眼神“别逼朕动手!”丁令光笑了“逼你做什么?你要动手便出手,谁碍着你了?这时对我下手倒快,当初我被东昏侯抓去也不见你这么快”言语里尽是不满。你我的称呼倒像是吵架的平常夫妇。萧衍也没有理会,暗暗运气,不料,丁令光说“你真的信我下药害吴淑媛?” 最后一次,还想让自己相信,相信我们之间不只是一场交易。“你都能下狠心掐她的脖子,推她掉进池子里。还能有什么不能的?你就没有考虑她腹中的是我的骨肉?”原来,原来那天他看见了,看见了自己用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推到池子里去。只是,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信是我下了毒吗?”“我信的是你,所以我信,是你下毒”我信的是你,你说是你下毒,我便信了。你说你一生都容不得自己吃亏,我便信了。你说我们此生两不相欠,我信了。你说你恨我,恨我把你困在这牢笼里,我信了。只是信你而已,只是为何要嫁祸于长公主? 他信,他信是自己下了毒!丁令光缓缓的垂下了剑,轻轻的牵起嘴角,没有人看见。她极力的想要抓住最后的幻想当做救命的稻草。只是,我们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了,我却还在傻傻的奢求。 丁令光被送进了地牢。 萧衍揉了揉眉角,越发生疼。“拟旨,革除丁贵妃的头衔和宗籍,赐白绫自缢”李公公顿了一顿,终是要走到这一步吗? 明德站在萧衍面前,却是一副王者风范“革除母妃的头衔和宗籍,永困在永福宫。”不是请求,而是近乎命令的语气。“德施,孜阳五省的救济金粮绕官道而行可是你的命令?”萧衍说。“是,是儿臣的命令”“那你可知罪?”明德仍是淡淡的说道“革除母妃的头衔和宗籍,儿臣与母妃永困永福宫算是责罚,父皇可满意?”他竟是没有解释,也没有推脱,竟是把所有的罪名都担下来,与丁令光一般决绝。 “这皇位仍是朕的,你这是在命令朕?依你母妃之罪赐死白绫已是功德,至于你的罪名也不是困于永福宫就能了的。”萧衍见明德不答话,继续说道“你可知晓近来朝中大臣是如何议论你?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 如何不知?他知道在这建康城中大梁的太子只是一个沉迷书画的人,无所事事。没有人知道他十三岁就为大梁立下大功,没有人知道他为大梁的一切都是在消耗他的骨血,层层剥落,鲜血淋漓。经过年前的入狱,本就有些看法,只是大臣们百般顾念着。这些日子,太子朝政不行,惹人闲话,再加上孜阳五省的救济金粮绕官道而行,更是遭人质疑唾弃,民怨官愤。偏偏他从来不为自己开脱,谁看到了他深夜掌灯,一直为大梁的一切做打算,萧衍也是理所当然。谁看到了他为救下运往孜阳五省的救济金粮,违抗圣旨下令绕官道而行。他们只知道误了时辰,害的灾民受苦,却不知道若是没有这道命令,灾民就连官粮的影子都见不到。在冉凌看来他这分明是在自己找罪受,没人顾念着他,大梁只是在需要他的时候利用他,如此而已。 明德淡无生色的说到“当然知道,只是,上次入狱之灾是儿臣最后的忍让,父皇这次不能治儿臣的罪。索性让儿臣与母妃一道住在永福宫,儿臣也不闹腾了”他只是在威胁萧衍,不,他只是在告诉萧衍。上次的入狱之灾,明德只是没有还手,而不是没有能力自救,这次为了母妃,定是不会忍让的。 萧衍没有多说,他也知道明德要是不想要服罪,便没有人能制住他。若是再说些什么倒是更突显了皇帝的势弱。萧衍冷冷的看着明德,原来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呀?终于暴露出来了是不是?隐藏了这么久终于暴露了“若不是用你母妃牵制住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明德抬眼看着萧衍,对他说这话的是他的父皇,他的父皇对他说这样的话,真是可笑。为了大梁殚精竭虑,如今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亲情“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夺了皇位。” 明德仍是怔怔的见着眼前的萧衍,他曾今以为,这一世他最应该感激报答的人,自己面前的亲人。他失明的时候,他在顾山的时候,他唯一顾念的亲情,竟是这样的脆弱。明德弱弱的笑了,什么也不是,自己坚守的,什么也不是。萧衍见着明德的笑,他恍惚着,不知道此刻是怎样的心境。 “可能是在等时机吧,若是您没有用母妃牵制,或许不日我便会动手。您没有意识到了吧,皇城空虚,繁华下的外乱内忧,现在动手是最合适的”萧衍隐隐一惊,若是此刻没有牵制住德施,他或许就真的会在这个时机动手。也不得不佩服德施把现在的形势看得如此清楚,好像没有什么事能难住他,要这江山岂不是轻而易举。萧衍开始觉得幸运,有惊无险,亏得牵制住了德施。正如他说的却也不能过重的惩罚。明德接着说到“只可惜,还是高看了您,以为您会顾念着母妃。却不想您竟然这样待母妃”“你可后悔?后悔有那样可怕的想法,竟然想要夺得皇位,你知道这皇位早晚都是你的” 明德轻轻一笑“呵……儿臣从来没有后悔,你的皇位不也是夺回来的吗?好不到哪里去,至于您说的皇位早晚是儿臣的。可是儿臣等不及了,您那样猜忌,儿臣以为根本留不住那样长的性命等您传位,就像上次,您不就是差点处死了儿臣?”明德的话语里带着怒意和抱怨。就这样吧,既然恨了,那就请您恨得深一些吧,此般便不会留情。又或许您从来没有想过要留情。 萧衍确实是怒了,在他意料之中怒了。 82.沧海浮生无情误(2) 萧衍确实是怒了,在他的意料之中怒了。所以,萧衍没有一刻留情,丁令光被革除了宗籍,与明德一起住在永福宫。现在的永福宫也不似先前的永福宫,撤走了所有的丫鬟,更不会有个人照看。 明德后悔了,第一次后悔。明明自己都不是那样看重性命,却不管不顾的想要保住母妃的性命,对于某些人来说,性命并不是最重要的,正如明德和丁令光。“德施,母妃知道你顾念为娘的性命,才这般舍了太子的名分,这又是何苦来?”丁贵妃再也没有与人言语过,包括晏殊。明德知道,他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回不到有理由让她活下去的过去,他知道她的性命是靠萧衍的爱才能维持的。 丁令光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是靠萧衍的那场交易才得以维持下来的,而现在,萧衍索性连做戏都没这个心情了,连骗着自己都嫌麻烦,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活下来呢?丁令光见着明德,就不能为自己的孩子留下来吗?他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从这次皇上的惩罚看来,他保护自己是绰绰有余的,说不定还是自己拖累了他。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样,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要自己的性命一样,丁令光从不在自己的身体上花一分心思。整日整日的饮酒,这才该是真正的自己不是吗?本就是不羁不绊之人,何必为着不必要的借口去羁绊着自己,人生便是随性才好。 “我要见萧宏!”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像是笃定了一定见得着一样,跪在面前的丫鬟隐隐一怔,这丫鬟不是长公主这方的人。是长公主再次进宫之时萧宏派来的,说是要帮着长公主的。她越来越觉得这丫鬟本就是萧宏派来监督自己的,监督自己有没有按照他的安排来做。只是自己一直不想去相信,她宁愿相信那个无情的人唯一的情愫是自己。“王爷近日公务繁忙怕是抽不出时间来,这宫中出去也是极为困难的,请长公主再等些时日” 她狠狠的拍了桌子“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别把我当个傻子!”“长公主……”“我说我要见萧宏!” 她不管不顾便要见得萧宏一面才算,她并不担心她见不着萧宏,因为萧宏有办法让两人见面。“计划该是成了,你的目的达到了,为何你却迟迟不动声色。眼见着时间过去,不日番落的王子便会过来迎娶,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说是不信任也好,说是不小气也罢,甚至说是冲动,她也是不管不顾了。便想要有一个答案。 萧宏依旧是冷冷的样子却是带着讨好“你不信任我?”“我信任你,但是我不信任自己的耐心,难道你不是与我想的一样?你……”她不想把话说得那样清楚,她不想把自己搞成一个渴求爱的小女人,她不想自己成为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可是这件事情上自己根本就没有错的,只要是相爱的就不该用对方去交换什么,不是吗?她不想说自己早就已经受不了,城府、陷害、算计,这还是自己吗?算计的人还是与自己一道长大的德施,当初的约定呢?不让对方受一丝伤害…… 萧宏看着长公主,他有些慌了,他知道,长公主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爱,从来都是相信他会给她幸福。他也知道她在害怕,她害怕现在把自己逼到退路之后见不着幸福。他轻轻的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一次次的轻抚着她的头发,她是爱自己的“相信我,好吗?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不要自责,没人会怪你的。”她轻轻的淌着泪。他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德施和丁贵妃只是被囚在永福宫而已,没事的,待我登基之后会好好待他们的”他一遍一遍的安抚,她心软了。 “那什么时候,我可以回来?眼见着和亲的日子就要到了”她抬头看着他,萧宏再一次把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胸口“番落王子对你是认真的,也同意帮助我们,再加上连日的部署,不日就会动手……只是……”“什么?不是已经把施德困住了吗?你不是说这样就可以了吗?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为什么又需要番落的帮助?”萧宏顿了一顿,犹豫着说道“番落王子要你真的成为他的皇妃,假戏真做”一阵惊讶“什么?”“他待你是认真的……”他再一次强调番落王子是认真的,好像在强调她必须这样做一样。 她偏偏不相信“难道你不是认真的?”难道你不是认真的?难道只要有人是认真的,我就必须付出一切去应承吗?“若是我成了他的王妃,你呢?你就能安心的做你的皇帝?萧宏,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的……”她早就抬眼与他对视。“我们之间就不是爱吗?你当真要为了皇位去牺牲我们的未来?我本就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才做了这些不可原谅的事情,而现在你却叫停,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还要时刻提醒自己这是一场爱恋才相信那是一场爱恋吗萧宏?”顾不得什么了,为这一场背德的爱恋,为了这一场叔侄的爱恋,她已经付出了所有,不可以这样的。她的心里不停的叫嚣着。 萧宏软软的眼神“不是的,我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听我说”他捧着她的脸“我不会让德施和丁贵妃有事的,也不会让你父皇有事的,他毕竟是我的皇兄,我只是要皇位而已。只有我强大了,才不会有人阻止得了我们的爱恋。更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只是利用番落王子而已,事成之后我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的,相信我好吗?” 她久久没有回答,他不住的亲吻着她的脸颊“好吧,我再想办法,我也受不了你嫁给番落王子。我也受不了让你受一丝苦……我爱你……我爱你翌儿,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忘记今天我说的好吗?我定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一次次又一次的抚摸着她的发丝,一遍一遍的轻拍着她的背,不住的亲吻。长公主轻轻的说道“你会接我回来吗?事成之后。”“什么……不,你别想这些了,我会再想办法的,我错了,我不会让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的。”她再次问道“我说,如果我嫁与番落王子,你事成之后会接我回来吗?” “会的,等到羽翼丰满之后,我会接你回来。” “那,让我去吧……”她望着他,这是她一生唯一爱过的男人,这个男人一直在为他们的将来付出,自己不能不够勇敢的“我爱你……”“相信我”多么刺耳的情话,眼前这个女子是真正的爱着他,不顾一切。 83.缘到尽时情也冷(1) 这永福宫越发冷清,偌大的宫中只有明德与丁令光并晏殊。连冉凌也不得在此,冉凌本就是李公公手下皇上身边的人,这太子明着是住在永福宫,实际上是没有了实权,身边自然没个人照顾。冉凌死死的求着李公公与皇上那方说情,李公公却是也无法。是啊,明德面上还是个太子,丁贵妃病在永福宫,为了敬孝道便一同搬往永福宫守着母妃。可实际上已经没有了实权,萧衍怕的就是明德的人会瞬时倒戈。用丁贵妃拖着明德,萧衍倒像是赐了多大个恩典似的,自以为保全了明德的名声和性命。 明德怔怔的望着窗外,让母妃在这永福宫到底是对是错?自己最终是小看了他们之间的爱吗?希望父皇能够提高警觉。上次的话除了要激怒他以外,更是提醒他看清当时的形势,以防小人作祟。皇姐的做法似乎让他吃惊,当年说过要护着对方一生一世的,现在竟是成了这般境地。 丁令光也没有穿宫服,穿的是当年在宫外的一些衣服,亏得晏殊一直留着。也没有拘泥宫中的礼仪,也不会有人看见。她抱着酒灌斜靠在柱上,忽略了脸上的苍白,倒是突显了当年的大侠风范。 丁令光拿起怀中长剑,见着明德“德施,可否陪着母妃练一会子剑?”明德没有拒绝,连带母妃折磨自己的身体,不断饮酒,他也没有顾。并不是他无情,他只想让他的母妃在后来的日子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御医说母妃的身子早在住进永福宫的时候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他似乎能想象她在自己生命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关心的时候。萧衍却是这样待她,不留一点余地。 他不想再想,把一切都暂时抛在脑后。放下一切,就这样……丁贵妃轻轻抚着他的左手“这手还是一直使不上力吗?”他点了点头“也不影响生活的,母妃不必担忧,儿臣也是习惯了”她咳了几声站开,示意他拔剑。 他提起剑,这一场切磋并不像是舞剑,而是在拼剑。丁令光像是要把所有的光芒在此刻绽放,就像是最后一次使剑一样,拼了命要嬴。 终于像是累了,靠着对方像一生的友人一样。“德施,以后得好生照顾着自己,别一心只想着别人,也该为自己着想的。别让母妃放不下心来”他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嘱咐。她难以想象自己是多么的爱萧衍,即使是一场交易,她爱萧衍。 眼见着丁贵妃连起身都不行,明德差人去麒麟山上找岚清仪,也顾不得萧衍会大怒。 岚清仪为丁贵妃诊了脉。“母妃的病情如何?”岚清仪摇摇头“娘娘……怕是不大好了”他顿时沉下了脸,连岚清仪都说不大好,那如何再寻他法?“我只能开些药,让娘娘减轻一些痛苦。”晏殊急得不得了,容贵妃求旨继续住在永福宫,一日日的照顾着丁贵妃“妹妹,你想开些”这么长的日子她也看出来丁贵妃与皇上之间的感情“这皇宫里的女人又能祈求什么情?你呀就是自己着了自己的魔障”容贵妃劝着丁贵妃,只是不想她往死胡同里钻。 这岚清仪既然是来了宫中,明德也许了他随意走动。听闻吴淑妃身子不好便急急的过来问诊。吴淑妃自失了骨肉身子一直调理不好,也是个棘手的问题,萧衍也就没有阻止岚清仪。“娘娘还需放宽了心才是”萧衍站在一旁,岚清仪虽是不畏强权,但是为了顾及吴淑妃也不敢忘却了身份恭恭敬敬的说着话。萧衍竟然是一怔,放宽了心?难不成还是心病?如何还有心病?丁贵妃那里兴许是囚在永福宫里她不甘心?岚清仪又深深地说道“纵使这宫中药物齐全也治不了心病,娘娘好生保重。” 萧衍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缓缓的将吴淑妃的手放在自己收心里,不住的抚摸着。吴淑妃柔柔的说道“皇上不必多虑,妾身并无大碍,只是清仪心疼才说得那样吓人,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如何不知?好得很”萧衍仍是不言语,他知道吴淑媛是在让自己安心。吴淑媛见着皇上有些心软,便趁着提起丁令光“清仪,前些日子听说你去了永福宫替姐姐诊脉?”丁令光既然是被革除了宗籍便不能再沿用以前的身份,吴淑媛也是小心翼翼的避忌着。见皇上并没有发怒的迹象便接着说“那她的身子如何了?” 岚清仪毫不避讳的说道“娘娘身子大恙,怕是不好”萧衍强隐着惊讶,宫中的太医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可这岚清仪却也不会顾及这些个虚的。吴淑媛大变了脸色,如何成了这般境况?虽是对于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件事情有所怨言,却也不至于恨她。况且,当时若是侥幸活了下来,也未必过得好。忽的反握住萧衍的手“皇上,永福宫素来清冷,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太医们也从来不敢上心。求皇上开恩,让姐姐搬到凤翔宫去,加派人手照顾姐姐,皇上……”萧衍倏地甩开她的手,起身就要离开。“皇上……”“你忘了她已经撤了头衔,革除了宗籍?”转身离开,岚清仪眼见着那样无情的人,他该是最悲哀的人了。 萧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明明听见她身子不好的时候是心痛的,却是连看都不去看她一眼。萧衍只是传来了太医“前日让你们去为永福宫的人诊脉,你们说是并无大碍?”事实上是当时明德唤了岚清仪过来为丁令光诊脉,萧衍有些怀疑,怀疑明德和岚清仪有什么勾结。毕竟,一个是前朝的皇子,一个是想要造反的太子,在一起似乎是有些诡异。萧衍才派了太医过去,看是不是真的病了。结果太医回来禀报的时候说是并无大碍,这与明德的说法似乎并不相符,果然是有不妥。 84.缘到尽时情也冷(2) 太医不知道皇上此时这样问是为什么,只是瑟瑟的答道“前日去与娘娘……”似乎又意识到什么,连得矮下身来“臣最该万死……只是……前日与丁氏诊脉的时候,丁氏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有些旧疾复发。臣下开了药,服下不日便会康复。昨日也去诊了脉,已然大好”萧衍久久不语,太医们也不敢起身,萧衍遂问道“岚清仪诊脉的时候是如何解释的?”“臣下与他并无交涉,臣下几次去永福宫的时候都不见他诊过脉”“哦?”太医继续说着“他与太子似乎是有要事相商,才……”不及他说完,萧衍已经凌厉了眼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退下吧”果然是吗?还想着皇位?也是前几日还见着她和德施一起比剑,哪有前日还在比剑第二日就病入膏肓的?果然是太相信自己还顾念着旧情。萧衍越是气急,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情算进阴谋中呢? 萧衍面上虽然是不指出德施和岚清仪的不妥之处,只是把岚清仪安置在另一处。萧衍再次去看丁贵妃的时候,仍是没有人来通报。就这样远远的看着,远远的看见丁令光提着酒壶,忽而又提剑起舞,那套醉拳还是当年自己教她的,萧衍轻轻的牵起嘴角。当时萧衍还不大赞成她学,说是醉拳太难看了,而且消耗的体力会非常的大。丁令光却硬是要学,把拳换成了剑,还乐滋滋的炫耀说“这样好看了吧?”当时的他们……转眼萧衍却是又怒了,本来还抱着最后的信任的,现在看来,这样的凶狠的剑法哪里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能使出的?他真的痛恨自己的心软,为何想要去抓住不可能抓住的东西? 转身离开的萧衍并没有看见丁令光忽的倒在地上,却是睁着眼睛,不住的掉泪。还是忘不了,萧衍,那就让我此生不忘吧,那是个美丽的劫难。 番落王子已经来到大梁,五日之后便会迎着长公主到番落去。明德也顾不得现下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出面。前阵子岚清仪来到皇宫里,萧衍大发雷霆,虽是把岚清仪的羽翼折断了,但是有明德在,不能保证不出什么岔子,他始终是不相信明德的,却也是拿明德没有法子。 事情转变的那样突然,却也还是在意料之中的。有了番落的帮助萧宏似乎是如虎添翼。长公主才知道他要的并不是什么逼宫求令,他不满足于做一个背后有人的皇帝。他想要真正的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在他用剑止住萧衍的时候。萧宏也并不是什么缓兵之策,他是真正的把自己给了番落王子,在番落王子马上就要带她离开的时候。在她知道他下了最后的命令之后,在她看见他决绝的眼神的时候…… 萧宏部署了宫中的兵力,又借助萧衍冻结了明德在京中的实力,连袁府的袁大人去边界探望笙歌都算计在内,多么好的计谋,多么严密的城府。一步一步的让萧衍走进自己的陷进,一步一步的部署自己的势力,就在萧衍的眼皮子底下。 逼宫求令,剑指萧衍“何时开始的?何时开始布局陷害朕?”萧衍丝毫没有惊慌之色,他知道,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失去尊严,谁都不可以。萧宏轻蔑一笑“怎么?只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萧衍没有说话,因为看这势头萧宏是要自觉的说出真相。“从当年尹柯与我一起出战的时候”所有的事情,似乎到现在萧衍已经有了答案,却不想再听下去。“你后悔吗?尹柯也是我一步一步陷害的,他真的太傻了,到死都要为你。皇兄,你有没有后悔呢?放弃尹柯”他不想再听下去,一切都有了解释,现在却还是不敢去相信。 怪得了谁?尹柯就是自己和萧宏一同害死的。那样温和的一个人,那样需要一个人去站在他前面保护他的时候,自己却一直想着利益。还要怪罪那人不知好歹,到死都为我?他是……他红了眼神,萧宏有一瞬间被震惊了,尹柯是他一生的痛,是他一生的梦。那样破碎的梦,那样美的海市蜃楼。“萧宏!”他扬身抽剑,要向萧宏刺去,却是软了身子。萧宏又是轻蔑一笑“你以为你会动得了我?你的酒里早就被下了药”什么?萧衍不可置疑,也是,光是冻结了萧衍的势力,拖住了援兵,纵使是万无一失的布局,要想制服萧衍是何等困难?“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酒里的毒便是你的宝贝长公主下的?” 毫无疑问,这是晴天霹雳。“你不知道吗?你的长公主爱上的是她的皇叔,当初也是为了她的皇叔才搬出宫去的。”萧宏的剑指在萧衍的脖颈之上“怎么?受不了是吧?送你见尹柯如何?”萧衍仍是凌厉的眼神盯着萧宏。 忽的,明德带人闯进宫中来。惊的萧宏转身。“皇叔是不是很惊讶,为何皇侄没有被困在永福宫?”“你……”萧宏确实是在疑惑,为何明德没有被困在永福宫。明德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吩咐了身旁的人扶住皇上,萧宏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指着萧衍的脖子不放。一缕长鞭套住了萧宏握剑的手“你败了,一切计谋都是枉然”萧宏颓然的往后退“不可能的,不可能……”明德也不想多做解释,吩咐了岚清仪前来救治。 听着岚清仪说皇上只是中了普通的迷香,明德这才放下心来,回永福宫的。也许是长公主最后良心发现吧。萧衍没有多时便醒了。要传长公主问话,始终没有把她当做个有罪的人来看。来人却禀报说“长公主不在寝宫内” 牢狱里“你拿给我的不是什么迷药,根本就是毒药对不对?你根本就是要置父皇与死地,德施,丁贵妃,父皇,没一个你想要留!都是在骗我,骗我做你的帮凶……”长公主失了颜色,她一直以为只要他当了皇上,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爱恋。到时候也会对父皇很好,不让他操劳任何事情。可是她没想到,他给自己的是毒药。“对不起……”萧宏垂着头。“我只想问你”长公主站在牢房前,看着萧宏“你爱过我吗?真心为我好?”萧宏没有再说话,他不想再骗了。今生他没有自觉无愧与人,自己争夺的都该是自己的,唯有眼前这人,是他今生唯一放不下却真真正正的负了她的人。长公主没有再问,多么可笑,我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都做了些什么?陷害自己最亲的人,变得狠毒不堪。 85.留在末世的一纸书(1) 或许这样的情从来不能存在的,不能公开的情,得不到祝福的爱,还妄想祈求长久。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自己舍命去维持的,这样的代价太沉重,这样的代价太高。 长公主跌跌撞撞的来到皇上的寝宫的时候,李公公被吓住了。长公主失了身份的跑进来,蓬松凌乱的头发散落在腰背上,扑在萧衍床前“父皇怎样了?”岚清仪有些见不得她这样,心疼,有些像尹清。便说道“皇上并无大碍”长公主吃惊中带着喜悦,没事,真的没事,有岚清仪在就不会有事的。 萧衍怔怔的看着长公主“翌儿”“父皇,对不起”是了,萧衍不再看她,萧宏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翌儿对他下毒,帮着萧宏夺他的皇位。长公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木然的站起身来,就着刚才萧衍使过的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萧衍是看到的,没有动,旁边的人也不会阻止。长公主说“父皇,我爱他的,我爱萧宏”可是他是我的皇叔。他眼见着她死在自己的跟前。 其实,萧宏要做什么,明德大部分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才封住了萧宏的势力却也不让他察觉,萧宏就像一个小丑在自己面前表演。之所以不提前阻止他,只是想要父皇看清。只是没有想到萧宏会让她在父皇的酒里下毒,亏得长公主换成了迷药。明德知道的时候立即派人带长公主出宫,他知道萧衍是不会放过她的。他们说过的,不会反目,会一直保护对方的。他还是不会让萧翌受到一丝的伤害,那是自己的皇姐。只是没有想到萧翌竟折回了宫中,明德赶过去的时候,眼见着萧翌被抬出来,痛苦的抽动着,却是带着笑。他的皇姐就这样没了,他拼了一切想要保护的人,就这样死在他面前。 什么都在计划之中,萧宏冻结兵力,撤回在外的兵力,拉开皇城中的势力。一步一步明德都能准确的计算,他却是没有想到,他会向皇上下药,他会…… 一折二回的,明德才到了永福宫。还没有进宫门,却先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不自觉的提快了脚步。却是惊人的一幕,是他,是林佐穆,那个说是要一起游历的人,那个说是要一起看桃花的人,那个不辞而别的人,那个始终是带着淡淡的檀香味的人。他却是用剑指着荣贵妃,他的母妃和晏殊已经是倒在地上,她们身下淌着血,已经积成了一个血洼。“不!”林佐穆扬剑一挑,荣贵妃倒在了血泊里。 只觉得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便倒下。“明德……”久违的称呼,那个人一直不顾礼仪,一直称自己为明德。他很庆幸他倒下了,因为如果是清醒着,他怕他会毫不犹豫的伤害那人。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一阵一阵的颠簸让他受不了。“停车……”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很,纵使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也只能是弱声。“停车……停车……”林佐穆是没有听见的,只是感觉到明德在说什么。怕是颠簸着受不了,忙的停下来。掀开帘子“明德,觉着如何了?” 他该如何回答?那人让自己的母妃死于他的剑下,那人让自己一生想要守护的人死在他的面前。一夜之间,他的皇姐,他的母妃,荣贵妃、晏殊都不在了,谁不是他珍重的人?这个时候他该说什么?理所当然的想要把所有都归咎于那人,那样一个带着檀香的人。 他在醒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正在宫外,在离皇宫很远的地方“我要回宫去。”回宫去,他不能不见着自己的母妃,不能不见着荣贵妃。林佐穆没有理会,只是掏出一个药丸,拿了水“来,服下,这是临走时岚清仪拿的”岚清仪?岚清仪这又是为什么?一个一个的谜,像是无比清晰,却又是模糊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杀了母妃和荣贵妃她们?”“明德……”“皇姐又是为什么会折回来?你会不会比较清楚呢?”他歪着头询问着,脸色愈加苍白。林佐穆看着他,他知道他们之间不会那么容易就会解释清楚。 轻轻的说“明德……我这一生都离不得你,明德……你明白吗?”明德不加理会,他是没有力气了,他不想再问他。他真的很怕林佐穆会看出他的脆弱,他想要离开这檀香,不管恩怨,更不想要这人面前软弱。用尽最后的力气,自己移动了身子,下车去。 “明德……”他跌跌撞撞的走了两步。“明德……” “明德,我可能是疯了,无可救药” “放开我……放开……”林佐穆不管不顾,死死的抓着他的腕子往马车拽,血突然止不住的从他得嘴角溢出,它不耐寂寞的往外窜,“你怎么了”眼看着明德倒在自己脚下,他慌了“是我的错,是我错了,杀了容贵妃和晏殊,杀死了丁贵妃,去通知了长公主,长公主才折回去。全是我的错,要怪怪我。不要动气了,不要折磨自己了……”是啊,他最了解明德的,明德不想要恨任何人,想要找个人把一切的罪孽装住,而现在明德就是在把自己当做承载罪孽的容器。 “我恨你”他颤抖的声音。 “对,恨我……恨我就是了,一切都是我的错”现在,什么都让我来承受好吗?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话语就像咒语一样,带着魔力。呢喃在自己的耳畔。明德恹恹的微闭着眼,再无力气。林佐穆伸手想要擦干净他的泪他的血,可是又似乎不妥,忙忙的用自己的袖子去擦除又怕布料太粗糙会刮伤他的脸。“是我的错,等你好了随你处罚”对,是我的错,我早该想一个万全之策保你周全,或许可以不杀他们。对不起。 “冒犯了”他轻轻地抱起他走向马车。明德就这样瘫软在自己的怀里,林佐穆忽的想要把所有的温度都给怀里的人。爱上你,或许是对我们的惩罚,我却不能阻止,即使会伤害到你。都不能,不能自已。 86.留在末世的一纸书(2) 略的看了看他的脸色,连诊脉都没有,便说是情绪波动,明德在这一路上一直服用临走时岚清仪开的药丸。林佐穆本是邀岚清仪一起的,只是岚清仪顾念着吴淑媛的身子,说是要等着吴淑媛的身子好了之后会回合。想起那日,林佐穆便想起看见吴淑媛的时候。莫名的亲切感,那种亲切感是非常强烈的,从她的惊讶和一闪而过的欣喜开始,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次能够顺利的带明德出宫也是要感谢她没有泄露出去。为何不阻止呢?这却是很可疑,难道是她本就想要除掉明德,这次有人带明德出宫正合了她的意?可是看她的眼神却并不是那样有心计的人。 行到途中的小镇的时候,林佐穆吩咐客栈里拿了几床被褥加在马车里。明德的身子似乎从那日呕血之后便是很不好了。走的时候,岚清仪也只是初略看了看,心脉不齐,气血攻心,都是心症。又诱发了旧疾,还是全在调养之上,也不得动怒。 跟着自己如何不动怒。林佐穆看着床上的人,那样毫无血色的脸。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纤细的腕子“为什么又瘦了呢?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吗?”林佐穆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人,他最是博爱,他可以对任何人好过自己,可以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的性命。他却不爱任何一个人,从来不爱。“你可知道你有多么的无情?”你又清楚你伤害了多少人?明德,明德,该拿你怎么办?你可以不爱任何人,却不可以对自己那样残忍。 宫中萧宏依罪论处,长公主萧翌因与自己的皇叔爱恋,并作出此等不明智的事情,羞愧自裁。满朝文武无人不晓。“借此把番落王子留在大梁作质子,面上是与番落建立友好关系,实则找到理由用番落王子牵制住番落。也解决了多年来相互制约的关系,化不动为主动,这是德施的主意?”萧衍看着眼前的沈约。 沈约也知道瞒不了萧衍,很多关于朝政内务明德不好直接插手拿主意,也是顾及到萧衍的想法,所以都通过沈约来传达。到现在,萧衍还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又或者根本不想要弄清楚。不想要承认自己错怪了明德,不想要相信自己的皇弟为了皇位陷害自己,更不想相信他的长公主下毒想要置自已于死地,不想要相信那个从年少时就跟着自己,到死还念着自己的丁令光已经不在了。如果这些不是沈约告诉自己,萧衍知道自己连怀疑的机会都没有,连知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要不是明德,这江山连同自己的性命都会没有了,还有什么资格去质疑什么? 现在萧衍觉得真的是一团糟,就跟当时尹柯离开一样,什么都乱套了。突然的觉得好累,做一个皇帝好累。可是沈约没有说,为什么永福宫一夜之间死了全部的人,他也没有说明德去哪里了?到底是谁会带走明德?他最在乎的母妃和荣贵妃,还有他的皇姐,一切都不管不顾了,是绝对不可能的。是仇家?那该是谁才有这个本事来动明德?也不见有人来威胁。萧衍下令封锁了明德失踪的消息,只道是丁贵妃甍,太子大恸进而卧病在床。便也只能是命令暗卫秘密查探明德的消息。 明德的状况越加不好,只是途中又无好的郎中,靠着岚清仪的药来护住心脉。林佐穆又心想这药丸迟早是要服完的,寻了药铺便强令郎中照着把药丸提炼出来。郎中却是说这药里的引子稀奇,小镇上是找不到的。这岚清仪又是在大梁的皇宫中,求不得远,只好赶着路回到观中救治。 明德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去了风尘,身上的也不再是原来那血迹斑斑的衣服。林佐穆就坐在自己的床沿,多么像那次在自己受困于敌军,林佐穆策马而来,一直在自己的床沿,醒来的时候,他说“我们败了?” 这次也是一样,他在自己最难的时候他出现的。不过他不是来解救的,他坐在自己也是这样坐在自己的床沿,不过,这次不是我们败了,而是我败了,我一个人败了,而你,则是那个胜了的人。 林佐穆眼见着他缓缓睁开眼睛,还是那般深邃的眼神,亵渎不得“你觉着怎么样了?”明德没有理会,是在问自己觉着如何吗?明德突然很想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心境问的。见明德不说话,便以为他的觉着不舒服,便朝着门外扬声“把高离叫来!” 来人是个国字脸六旬上下的人。诊了脉“公子这是早日落下的病根,牵动了心脉。这种病症可严重可不严重的,全在公子自己调养将息。切莫再动怒了” 高离诊了脉,说了几句就带着药童出去了。 “既然是找了太医,想必是不会要我的性命,该把事情说清楚了吧”是该说清楚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相,你都欠我一个解释。明德冷冷的语气着实伤了林佐穆,却也很是理解他。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眼前这人对自己有多么的重要。“明德……”“说啊……既然留了我的性命,不就是要听你的真相吗?还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明德将自己的眼神移开,看着帐顶。不想让自己泄露悲伤,也不想看见那人无奈痛惜的眼神。本来是想着等你说,母妃不是你杀的,晏殊不是你杀的,皇姐不是你让她折回的,荣贵妃的事情也是有苦衷的,一切都有一个解释。可是,你却说,是你杀了她们,连一点掩饰都没有,只是,这是为什么? 林佐穆一阵心惊,眼前的人是再也不可动怒的。急急的按住他颤抖的肩膀“明德,你别急,我并没有打算瞒着你,你别动怒……”其实他想努力掩饰自己的怒气的,不想让那人看出来,可是,实在是掩饰不了。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你说……你说这是为何?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87.涅盘是谁的执念(1) 待到他不再颤抖了,林佐穆才软软的说“你先把病养好,到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的明德”明德扬眉看着他“早说晚说有何区别?你……你……又在计划什么?你……咳咳”听见他不愿说出真相,明德又是怒了,不住的咳嗽,死命的抓住胸前的衣物很难受的样子。“明德……明德……别急” 床上的人根本就不听他的,林佐穆不住的抚摸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无奈也不能渡内力与他。“明德……”手上使力一把把明德搂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是别无他法了,搂住他,是不是就不抖了?像是抱着自己的生命一样,手上渐渐的加大力度,最后把他死死的圈在自己的怀里,一遍一遍的在他的耳边呢喃“明德……明德……明德” 渐渐的,明德不再颤抖。明德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不禁笑了。这人从来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平静下来。那时候自己失了心智,谁也不认识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在自己耳边呢喃。那时候自己迷失了心智,用剑刺向他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环住自己一遍一遍的呢喃,就像咒语一样。不是已经忘记了吗?为何又要记起?记起自己曾经是个疯子,记起这人曾经一步一步的接近自己,从不放弃。 感觉到怀里的人颤抖减弱了,林佐穆竟然是掉下了眼泪,却仍是压抑着抽泣“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离不开你,那种想要一生一世的不离开。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在威胁你,如果你不养好身子,我不会让你知道真相的,明德”怀中的这人,自己想要保护一生的,却是让他受这么多的苦。明德,对不起,不由自主的,林佐穆温柔的吻落在他的耳鬓进而含住他的耳垂,冰凉的耳垂,淡淡的味道,一路萦绕着他的味道。 明德一个激灵,突然大惊,他知道他正在吻自己。自己却有那么一刻失神。竭力想要挣脱“放开!” 听到明德的声音,他才找回自己。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满是自责“对……对不起……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刚才自己的行为,连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索性不解释,轻轻的将明德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对不起……”明德撇过脸去。林佐穆看着明德红着的脸颊,不禁的有一丝喜悦划过心头。一直这样淡的人居然也是会脸红的。 林佐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明德这方,看着他服药,看着他吃饭才算得是安心,就怕他糟蹋自己的身子。明德也没有再问关于林佐穆身份和丁贵妃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只是等着他自己说出真相。明德有时候却也是责怪自己,林佐穆的话就像有魔力一般,不自觉的去相信,他说会告诉自己真相便一定会说。 住在这里的第二日便看见了尹清,尹清也是连着大部分的时间过来看他。明德能被林佐穆扶着出房间的时候,明德也没有觉察出来这是哪里,连着几日这个院落里只有高离和他的药童,尹清和林佐穆。林佐穆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这里也不是道观,哪里来的家业? 明德却也是冷冷的,没有办法,也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境待他。林佐穆却也是不厌其烦的去讨好,亲自送来饭食,亲自为他端药,想着法的哄着他笑,即使明德冷冷相待他也不觉着烦。 这日明德独自坐在亭中,尹清端了点心过来“来,尝尝,比佐穆做的好吃”明德却也是冷下眼睛来。尹清知道他的想法,心里闷闷的却也是不好发作,再也是不想让林佐穆生气的。耐着心境说“明德,你也该理解佐穆的。你也看见他这几日也很是内疚,你再是这般……” “如何愧疚?不过是他杀了我母妃,不过是他杀了荣贵妃,不过是他杀了晏殊,不过是他引了皇姐折回宫中去。这些都是可以值得原谅的吗?”明德望着尹清,他也没有厉声,也只是忍着怒气压了声音。“明德……”“你觉得我应该原谅他?你觉得一个人杀了你的亲人再囚了你,你会轻易的原谅他,还得感激他?尹清,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他要是这样一直留着我的性命,或许以后还会寻思着报仇。最好叫他小心一点” 尹清虽是理解明德的恨,却也是知道林佐穆的苦衷的,一心为着明德,却是糟人误会。见不得明德一日日的冷眼相待便要来相劝。不料,明德却是怒意相向,饶是好脾气的人也不好忍耐,况且尹清一直不觉着自己是个冷静理智的人,想说什么便不会瞒着。 怒着扬声说道“你不是一直很聪明吗?这时你的理智到哪里去了?”看着意料之中发怒的尹清,明德没有插话。要让林佐穆自己说出真相怕是还要等上一阵子。尹清也是个直性子的人,这般来劝说自己,那便是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了。明德只好激怒了尹清,让她说出真相。 “你只是顾着自己,谁也不爱,只是看见自己的母妃没了。你就看不见佐穆落寞?你们当初在战场上的默契到哪里去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就仅此而已吗?”明德说道“可是事实就在我的面前,你要为了那可笑的信任扔下一切?” 尹清也是看见了明德眼中的怒意“是了,你没有看见他待在观里还想着你在建康是不是受大臣的排挤,派人暗中保护。还想着你会不会被萧宏算计,派人一步不离,甚至是自己偷着下山去。”“什么?”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呢?那么巧有人在迢递楼帮你们解围。那么巧独独你走过的桥上就灯火通明?运送救济粮的途中,你改了官道就畅通无阻?那么巧你……” “尹清!”背后一声厉吼止住了尹清的话语。 林佐穆急急的走过来,尹清惊了一下,看着明德苍白的脸才明白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一丝惊讶懊悔过后,尹清也并未后悔自己想要说出来,她真的是不想看见佐穆那样痛苦“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说真相来?既然你不说,那就又我来说,那又如何?”“尹清,住口!” 88.涅盘是谁的执念(2) 尹清打了一个激灵,这是他第几次为了明德这样吼她?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累了。连自己也是难以理解自己,不是说愿意等的吗?不是早就知道会很累的吗?现在却真的想要退缩了,在这场爱恋里,她真的很累了。为一个明德尚且可以这样对自己,那如果是他的红颜知己呢?会不会连自己死了他也不会管? 林佐穆走近尹清只是说“我派人接了你师父过来”尹清抬头看着林佐穆,岚清仪?他过来了吗?“你去吧,他怕是这时就到了。” 尹清走后林佐穆心疼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明德“这里当着冷风口,我们回屋里去好吗?”尹清都说了这么多,眼前这人还能这样平静,不打算告诉自己任何事情吗? 明德没有动,淡淡的望着他“把事情说清楚吧,我不会怎样的”说清楚,让我确定所有的事情都有解释,林佐穆。“迢递楼上为我们解围的是你的人,桥上的灯也是你点的,楼上的烟火是你放的,半夜的炉火也是你加的……你一直就在道观和建康之间来来回回,我却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这日定是要说清楚,眼前这人才会罢休。“是,是这样的”“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吧”所以把一切都告诉我,我才不会那么傻的去恨一个根本就不应该恨的人。也许连明德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也会恨,并且恨的是那人。 “我知道萧宏和番落王子有勾结,知道萧宏与长公主密谋,也知道你会采取行动。所以在萧宏行动当夜,我也来了皇宫里。想是有必要的时候助你一臂之力” “你是如何得知的?”既然是清楚萧宏和长公主的事情,还知晓萧宏与番落王子勾结,这等事情明德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查出来了。却不想……他又是如何得知? “我一日日的派人盯住你又是如何不知?”这个理由甚是牵强却也说得通。明德顿时红了脸颊,根本就不见了刚才的苍白。 “如何解释母妃的事情?” 林佐穆沉默了一阵子说道“我确实知道萧宏想要夺位的事情,甚至是知道的更多。萧宏和长公主合谋,荣贵妃也是帮着长公主的”确实,一切都有解释,荣贵妃也是帮着长公主的? 林佐穆说萧宏的计划几乎是从十年前就开始布置,甚至是长公主当初在皇后甍了以后出宫都是为了萧宏。至于荣贵妃,就连荣贵妃嫁入皇宫都是萧宏安排的,自然便是帮着长公主的。如此,先前时皇宫的一切,太子的一切竟是萧宏了如指掌的。皇上与丁贵妃间隙如何就是如此之深,荣贵妃就没有从中作祟?番落王子出现的都是那样的恰到好处,与长公主在临川王府中相遇都是那样的巧。套住番落王子,得番落王子的相助,适时的安排长公主进宫,一切都是巧的那样的合理。有了长公主和荣贵妃在宫中作为内应,宫中有什么事情是萧宏所不知道的。更是如虎添翼,如果没有荣贵妃在永福宫,没有长公主在皇上和吴淑妃那边,吴淑媛的皇子何故会没了?甚至是最后,萧衍竟是不知道病入膏肓的丁贵妃还盼着与他一见。到了最后,丁贵妃只能带着遗憾离开。 对于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林佐穆只要把真相初略的说一次,聪慧的明德便会猜到全部。他曾经最珍视的人,长公主和荣贵妃竟是为了那虚无的荣华便放弃了情之一字吗? 想到这里,明德惨白了脸,他也是怀疑过事情该是这样的,只是还不愿深入的去相信。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真的是只为了那虚无的荣华吗?明德实在是难以理解。但是始终是不愿意伤害她们的“长公主又是如何要折回来的?父皇根本就不会放过她?我也是不愿意违背了当初我们的约定,见不得她受苦” 林佐穆知道这就是明德弱点,他不知道如何真正的去爱一个人,当做会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所以他不会猜想到长公主是主动要回去的。“那日,见着长公主被你的人护送出来,那时她并不知道宫中的消息,我便是如实说了宫中真正的状况” “这样她更应该离开才是,为何又折回来?”不是不相信林佐穆,也不是像先前一样怀疑是林佐穆搞的鬼,只是真的不知道如何做解释。为了不明确的东西去伤害亲人的人,会舍弃自己的性命自己回宫去?明德不得不承认现在他真的不相信长公主会不爱性命。每个人都会有阴暗的一面,明德也试着让自己看清楚。 林佐穆站在了明德的身前,悄悄的为他挡住了冷风。现在虽已入春,但是他知道明德一直的畏寒的“她不甘心,她想要知道,最后的最后,萧宏是不是真正的爱她,她说想要和萧宏生死在一起” 萧宏这个网撒了这么长的时间,现在才收,他是做足了准备。殊不知这一切都想是个在戏台上唱丑角的小丑,一切都让明德看透。让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明德以脸惊讶,他确实是没有真正爱过,最最博爱的他竟然是没有真正的爱过。林佐穆见着他惊讶的摸样“你相信吗明德,她只是想要在萧宏生命结束的时候知道萧宏的承诺是不是真的,萧宏的情是不是真的,明德,你是对的,你没有恨她是对的” 明德不知道,他不恨她并不是因为她懂得爱人,而是习惯,若是换做是别人,他也会原谅的。当然林佐穆会例外,更何况那是他的皇姐。 “那她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了吗?”萧宏会是真正的爱她吗?不是利用。 林佐穆没有说,没有说他的探子回报的时候说长公主在问及萧宏的时候,萧宏并没有回答,但是林佐穆知道,即使是再无情的萧宏。这次萧宏真的是爱了,先前千万次的向长公主表明心意,都不及这一次的沉默。 林佐穆说“我怕长公主一个人去牢房里会出什么岔子,派了人跟着,也好在她问清楚了若是想要出宫就可以带她出宫,所以我知道长公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就是真相?林佐穆救了自己,救了父皇,圆了皇姐的心愿?而自己是在傻傻的固执着恨一个人? 89.千声细语踏涟漪(1) 这一日明德终于知道林佐穆为何会用剑指着荣贵妃,为何那一日永福宫会血流成河,病入膏肓的丁贵妃知道了荣贵妃她们的阴谋想要去告诉皇上,荣贵妃便想要伤害丁贵妃来阻止她。林佐穆甚至是为了明德换了萧衍酒中的毒药成普通的迷香,他那样恨萧衍,却是为了明德…… 当然,这也是在萧宏意料之中的,萧宏想办法把明德调走,对丁贵妃不利,若是有何差错,丁贵妃便成了他有利的棋子。林佐穆也只是草草说了自己的身份,说是江湖上什么教派的。至于为何之前不把话说清楚,明德也是猜的七七八八,林佐穆是怕他身子弱,受不住打击。才要等到他好些再说。 这一日,明德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真相,却打破了他不想相信的真相。但是他没有缘故的相信林佐穆,那一份心安成了自己还活着的证明。 岚清仪被林佐穆的手下带来了这里,先见着了尹清。他其实是不想这样出现在尹清面前的,怕她尴尬,所以想要再过一段时日来看她。但是,岚清仪却是违背自己的安排过来了,原因无他,便只是为了见见她。那个一生注定了只能是自己徒儿的人。 尹清却是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有什么芥蒂,蹦蹦跳跳的就到了岚清仪面前“师父……唔……呵呵,真没想到佐穆真的把你给请来了” 岚清仪想问她这个冬天有没有冻着,这几个月有没有勤加练习,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可是话到嘴边,他就觉得自己说不出口了,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本是在宫里给丁贵妃看病的,之后林公子说明德身子有恙就过来了” 林佐穆早就派人安排了岚清仪的住处,也安排了岚清仪身后的事,做出岚清仪已经回到麒麟山的假象。毕竟岚清仪还有那样一个身份在那里,若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怕的不只是皇帝把岚清仪捉回去问罪,更是担心会把官兵引过来。林佐穆早早的做好了安排,岚清仪也没有后顾之忧。 明德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后,精神却是更加不济。清醒后的尹清有些后悔,早就听师傅说过明德的身子,今天确实是自己太急了。岚清仪对于尹清的自责却是笑了,尹清也会替达官贵人着想了?当初她是最恨那样有身份又娇气的人的。看来是真的进步了不少。 眼看着明德消沉,林佐穆也没有马上让岚清仪来瞧瞧,他知道其实明德是很排斥别人把他看做一个病人的。 岚清仪不用把脉都知道明德的身子是怎么回事。都是一些旧疾,已经成了病根,想要根除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只是想办法减轻病症,不过这全在明德个人。 岚清仪也把明德走后宫里的事情告诉了明德,朝政除外,毕竟岚清仪不是朝中人。明德听了也只是淡淡的,一日日的消沉。 明德也有些急了,他真的想要自己的身子快些好起来,他想要回宫,回到永福宫。或者回到顾山会更好的。他不想待在这里,这里有林佐穆在,太像一个家的感觉,像得可怕。有时候他很急躁,急于想让自己的身子好起来,岚清仪不是说这样的病症全在自己吗?为何就是不见好?甚是是一日日的发低热,连药都完全不起作用,吃什么吐什么,林佐穆慌了神去问岚清仪。岚清仪也只是说全在明德的心结,他仍然是接受不了。 林佐穆扶起明德靠在自己的身上,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汤匙。无奈明德仍是吃什么吐什么,实在是别无他法。等到明德稍微好一些的时候,至少能站得住脚的时候。林佐穆拿了他的袍子“起身来吧”明德也依言起身,他便也不是想要一日日的躺在这床上,就像一个病入膏肓之人,若真是病入膏肓倒是好,无奈却是离不了。 林佐穆虚扶着他起身。 出了院落看看周遭的环境便觉着这院落是在一个山谷之中。等马车行了一时才知道自己是在半山腰上。这里的环境竟是如此不一样,倒像是在顾山上一般。明德也没有问这是去哪里。 马车停在一处河边,出来之时本就是大晚了,现在到这里已然快到了正午。“不准备下车走走吗?”明德依言下了马车,蒹葭山水,景色无边,春意盎然,绿意无垠,明德脸上舒缓了苍白。林佐穆却是上了车去,在车里捣鼓了一阵,下车来手里多了装宣纸的画筒“这里我以前是来过的,是个好地方,挺美的,喏……” 林佐穆把画筒递到明德面前,又拿出了折叠的木桌。 明德没有说话,只是自己把宣纸铺在了桌上,又自己磨墨。林佐穆在一侧看着明德顾自磨墨,几缕头发轻轻的垂着,又随风扬起。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美好。明德在作画的同时,林佐穆在看着他,静静的,这一生他都不会离了这人。忽的又想起中午饭如何解决?该不是让明德跟着自己饿吧?忽的林佐穆嘴角泛起了微笑,一切平静的理所当然。 一人在这方作画,一人在那方销尖了树枝,把袍子结在腰上,挽起裤腿捉鱼。 林佐穆提着两只鱼,看着自己的成果得意洋洋“中午就吃了你们……”一转身边对上明德的眼,柔柔的,干净的深邃。林佐穆霎时傻了眼,久久不动,明德歪了歪头,林佐穆才回过神来。“我……我这里打扰你作画了吗?”“没……没有的事。” 林佐穆提着鱼走近“中午就委屈你咯”明德没有答话,只是转眼淡淡的看着自己的画,他从来就不会在乎吃什么的。林佐穆凑近了来“我看看你画了什么”明德偏了偏头,林佐穆才看见那山水幽谷就落在他的纸上,近处的水里有人在捕鱼。“这是我哟……”林佐穆比刚才得意了几分。明德也不说话,索性是林佐穆知道明德本就是个性子淡的人,也不顾他理不理,自己放下鱼,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牵起桌上的画傻傻的笑“送我好不好?” “你要,拿去了就是”林佐穆“呵呵”的笑了,又拿着画转了几圈,恨不得一直拿着画不放下。“我们不吃午饭了?”明德实在是受不了林佐穆这样拿着自己的画傻傻的笑,便开口道。哪里知道林佐穆这人笑得更放肆了,又颠颠的连声到“好好……你等等,我这就去” 90.千声细语踏涟漪(2) 林佐穆拿着画在阳光下看着斑驳,仔细的,好像硬是要看出一段自己渴求的情才算得了事。而后又小心的把画收好,自己拿了鱼当刚才的水边上去。林佐穆觉着自己满足的不行,明德送了自己画,还让自己做饭。明德真的是搞不懂林佐穆为什么会笑成这样,连烤鱼的时候也不住的笑。这人莫不是疯魔了? “要我帮忙吗?”明德轻声说道,便也想听听这人的口气还正不正常。“不用不用,你看着就好了”看着林佐穆娴熟的做法“你经常这样?” “什么?……嗯?做鱼吗?呵呵……是啊,我还会打野味……”就像是回到了那一连串事情之前,他们还在谈论如何去游历,如何过了这一次战争再看桃花,他们是那样的知己,如果没有层层的隔离,会是一辈子的知己。 林佐穆小心的为他剥了鱼皮踢了刺给明德,献宝似的“快,快尝尝好吃不好吃”明德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鱼,轻轻的咬了一口“好吃不?” 没有像往常一样,吞了食物就吐出来,也没有看着心恶的感觉,轻轻的点了点头。林佐穆见他轻轻的点头,高兴的要跳起来又不敢,怕一下子吓着他不敢吃了。明德见林佐穆自己不吃便问道“你那只还没有熟吗?”林佐穆讨好的又笑了一笑“嘿嘿,留着给你吃的,以为你会不怎么喜欢就没有多打几只”明德无语了“我吃这个已经够了,你不必留着”“没事……”林佐穆又只是看着,也不吃。明德索性也不吃了,赌气一般。“怎么?不好吃吗?”明德冷冷的说了一句“你吃!”林佐穆便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又是欣喜又是无奈,再不敢只看着了,看来欲速则不达呀,不过今天也是进步很多了。 饭后,歇了一阵子,明德也不说话,林佐穆只好又翻出画来盯着笑“待会子我们划船去玩儿”明德也早就看见了停在边上的小船,默默的接受了林佐穆的安排,似乎也是并没有理由去拒绝。 在船上,明德心里也是有些怕怕的,他自己没有坐过这种小船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掉下去,久了会不会晕。“不怕的,你坐好就是了”明德坐在船上也不敢到船头上去,林佐穆笑了笑,自己撑着船。 船的速度一直是缓缓的,明德可以接受“你试着站起身来”林佐穆鼓励道“站起身来,风吹在自己身上是很舒服的” 林佐穆连着柔声说了几次,明德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待到慢慢的适应以后,他才仔细感受着自己的处境。方才一直怕去了,走了哪些路程也不知道,现在明德不禁的回头看,也探探四周。 两人着撑着小船在这幽谷里,笑意渐渐的浮上他的嘴角。这水很清明,缓缓滑行,闭着眼感受清风拂面,林佐穆怔怔的看着一脸满足的明德。这人那样善良,那样容易满足的,让人不忍伤害,天地间,这样一个谪仙。林佐穆甚至是很难理解萧宏、萧衍是如何下得了手的。真希望这一段路会一直走下去,走到两个人都白了头,看你还有什么时间来拒绝? 小船划过丛山,一切都在这灰白的清明之中。恍惚间一片绿意印入眼帘,明德轻轻的问“莲?这是什么莲?竟是现在就结花了”千层的绿意,清鱼轻啄,莲花芳菲。“菡莲,就是现在结花的,很少见吧?”“这是第一次见”林佐穆依然得意“嘿嘿,长见识了吧”明德很想问问这是哪里的,可是他没有问,何必要问呢?去哪里,都会有他的。 明德缓缓的矮下身子,更近一些的看着这些莲,香味淡得像是没有。明德知道这香味还不如林佐穆身上的檀木香重,林佐穆知道这香味正是明德身上的香,原来自己的地方早就有了他的香味。莲缓缓的向后移动,置身于盎然绿意之中“能停一停吗?” “啊?……”林佐穆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人,今天,他真的很开心呢!停在这一片花海中,林佐穆也矮下了身子。两人一直没有说话,明德带着笑看着菡莲,真正的与世无争,久久的闭眼。看在林佐穆眼里竟像是随时会凭风而去,或者就此化作一株菡莲,竟有一丝的恐惧之意。 猛地起身,衣物细碎的声音惊了明德,睁开眼。林佐穆看着才缓和下了脸色,这人还在自己身边的,没有离开。“怎么了?”“嗯?不……不早了,我们走吧”明德轻轻点了点头却也满是不舍。 小船过,菡莲渐渐的稀疏了“咚……”明德轻轻的摘了一朵菡莲拿在手里把玩,林佐穆笑着“你要是喜欢,我们多摘一些放在你房里养着如何?”明德猛地一惊,低头,才看见自己手里拿着菡莲,自己竟然是摘了它?手里的菡莲抖落“明德?”“没事……”说着是没事,林佐穆哪里是没有看见他的脸色,分明是一副受了惊扰的神色。明德看着自己摘下的莲,以前的他,从来是不敢摘下的,甚至是不敢太靠近,它们跟桃花一样,都是太美太干净了。而现在,一身杀戮的自己不仅是靠近了,更是毁了它的芬芳。林佐穆似乎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那我们带一些种子回去养在池子里?”明德看着林佐穆的慌神“没事……我没事的” 慢慢的,离开了那一片绿海,明德也冷了下来,天色也是有些晚了。他也没有问是不是该回去了,又或者是不是原路返回?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喧闹的声音。 已经是大晚,有些看不清。却隐隐看着前方水上灯火通明,竟也不似达官贵人的长船,若是达官贵人的长船应该是更大一些且如长龙一般。而现在看来,前方的灯火密集却也分散,处处浮动。近了,竟是有许多小船在水上。一支小船上一盏灯,自然是灯火通明了。 91.韶华斑驳长牵念(1) “这是他们在庆祝水节呢”林佐穆说道。“水节?道家的水节?不应是在这个时候的呀” “本不应是在这个时候的,可是这里的人是这个时候过的”这里的人?有自己的风俗,明德不禁的想这里是离建康有多远?竟然风俗不一。渐渐的,他们的小船靠近了,林佐穆也知道明德怕冷,怕只有夏季的时候那畏寒的身子才会好一些了,现在这也是在水上,寒气重得很,便急着要上了岸去,遂对明德说道“你坐好扶着些,我快一点,穿过人群我们就能上岸了。”明德点点头应着。 人声喧闹,不认识的人们互相往其他人身上泼水。男人撑船,女人坐在船里弯着腰不住的往别人身上泼水,嬉闹声,笑骂声,一片翕和。明德也是第一次看见有女人这样抛头露面不说,还混在一起玩水。 眼看着明德和林佐穆就要过了那片拉着红绳的区域,借着他们的灯光就要向岸边去,忽的有人吼道“那两人不厚道,往旁去了……”一时间,两人暴露在他们的视线“截住他们!” 几支小船向他们靠近,林佐穆扯着嗓子吼道“我们只是路过的”哪能有人相信他们,不住的泼水,明德扬着手挡水哪里挡得住?不时便湿了发梢。林佐穆无法,只得快快的划船躲避,无奈已经被几支小船包围。那几支小船外围也是有船的,被逼得紧,男人甚至是停下来帮着泼水,战况激烈。见明德竟是浮现了笑意,也不用手挡了,弯着腰用手舀水学着女人往别人身上泼。林佐穆索性也放下了船桨,挡在明德前面“我帮你”一起舀水。 也不顾了身上有多湿,两人闹疯了,豁出去了,才把包围他们的船只赶开。那些船只渐渐意识到对手强大,转移战线对付别的船只。明德扶着船缘喘气,林佐穆又拿起船桨“我们去拿战利品”什么?明德愣在那里,缓缓靠近前方水上搭建的台子,明德才明白过来,他们这里的水节,就是在水上争夺战利品。林佐穆也不忘提醒明德“你看着些,注意他们跟上来”明德紧绷了身子,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途中也遇到跟上来的人,知道林佐穆加快了速度越离越远。靠近那水上的木台。台上的战利品是一盏灯,灯罩里是一颗夜明珠。这对于在皇宫里的人是不稀奇的,明德却望着它笑了,刚才的“对手”也笑了。 这抢灯只是水节中的一个环节,这过后便是大家都上了岸去,各自摘下自己船上的灯取出灯火放在小灯盏里,随着水流而去。林佐穆他们没有灯火便取了刚刚得来的夜明珠放在小灯盏里,置于水中。渐行渐远。林佐穆看着明德脸上一直挂着笑,突然想一生都是如此,仇恨什么的都不曾有过。 之后是各自回家换了衣物出来吃饭。长长的街道已经没有了叫卖的卖摊,拼凑着长桌布满整条街。明德看着洋溢着笑容,这与建康的繁华是不一样的,那样翕和,毫无心计。建康的祥和是伪装的,建康里暗波汹涌。 林佐穆本是想着就带着明德出来走走,煞是没有想到明德会要求在菡莲里停上一阵子,也没有想到会参加这里的水节,如今是不能回去了。索性就迟几日回去。见着明德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要是换不得,明日又会成什么样子? “这镇上本就是不会有外人来的,所以也不曾有客栈。好在这里的人家都很好,我们寻户人家借宿一宿。”林佐穆说道。 在岸上放了灯也没有多逗留,毕竟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公子……”门外老汉的女儿在敲门“公子,给您送衣服过来……”林佐穆为明德倒了杯热水便前去开门“谢谢小姐” 那女子不过十八上下的光景,脸上染着红晕,垂下头“抱歉,家母和父亲大人换下衣物就过去帮忙了,这才差我过来送衣物”她说的便是那长席。每家每户都会出人力,男人摆弄桌凳,女人洗碗做饭,这家人也不例外。明德上前“这是哪里的话,分明是我们打扰了”那小姐的头垂得更低,支支吾吾的说“公子……这……沐浴的水已经烧好了”“好的,谢谢” “你一个人可以吗?”“怎么不可以了?”明德说道。 林佐穆只好应了他“那好,你在这屋里洗,我去澡堂。不过,你注意着时辰,别折腾得太久了,会冷的”嘱咐了好几次林佐穆才往澡堂方向去了。快快的沐浴之后便在明德门外候着。 “水不会冷吗?”明德在里面轻轻的应着“不会”在林佐穆的催促之下明德才快速的穿好了衣物。 打开门,明德虽是穿着粗布衣服,却也抵不住谪仙一流的清淡。林佐穆竟是慌了神忙着说话掩饰“我……方才把我们的衣服拿过去烤了,不定明天就可以穿上”“嗯,多谢” 林佐穆进屋把木盆里的水往桶里舀了,要拿出去。一边说道“今晚你就先歇着,饭食我待会子会打包回来”“这是为何?”明德喝了一口热茶,也没有觉得他为自己舀热水有什么不妥,左手也是无力的,便也就不管了。 林佐穆想着明德今日在水上待了半日,又湿了衣物,要是再出去吹了冷风还得了?“这夜里凉得很,长席摆在街道上。你的身子也没有大愈,吹不得冷风”明德却说道“如何连个门都出不了了?还没严重到这个地步,况且我也想看看那热闹的场面”拗不过明德,林佐穆也只好答应。不过,又托小姐拿了长袍给他搭上。 街上热闹非凡,他们寻了个好位子坐下。桌上的菜虽是寻常,却也是丰盛的。明德清晰的感到家的味道,虽然同桌的人尽是不认识的。淡淡的水酒就着寻常的菜肴,与宫中的酒宴深为不同,没有心机,不必想着如何应答朝臣,也不必纠结着礼数不放。 92.韶华斑驳长牵念(2) 明德散开青丝垂在腰背之上,摇曳着淡淡的清香,看得林佐穆有些痴了。“公子”老翁拿了被子进来,看来方才也是饮了不少的酒,老翁脸上泛着隐隐的红晕“两位公子,这日也未曾准备,被子都是没晒过的,只着这床被褥干净些,希望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给您添麻烦了”说着明德已经接过了老翁拿来的被褥。老夫人又端了糖水过来“想必两位公子方才也是饮了酒的,喝点糖水会好受一些”明德和林佐穆谢过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夫妇两才说笑着离开了“你这老头子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还以为自己而立之年呢?那么多的酒是你能喝的吗?”老翁更是红了脸“这不是一时没把持住吗?”“没把持住?以后不许在孩子面前这样了,厨房里盛着糖水还不去端来吃了?” 听着老夫妇两的笑骂,明德又扬起了嘴角,许久以前母妃和父皇会不会也是这般的呢? 林佐穆又理了理被褥,明德自小生在宫里,想必是从来一人歇息。本是想着多要几床被褥铺在地上对付一晚上的,不料别说多要几床了,就是连多一床都没有。期期艾艾的说着“明德……早些歇息吧……今日也是晚了” 明德的确是自幼便独自一人,哪里会与人同铺,又生出了许多尴尬。林佐穆转眼一想又觉着自己是顾虑太多了,同是男人,哪里来的尴尬?明德也说“出门在外,佐穆也不必太在意了”“哪……哪里?” 明德就淡淡的睡在自己身旁,浅浅的呼吸几乎不可闻。同一床被褥,背对着,林佐穆轻轻的笑了。今日明德说了很多话,似乎也一直在笑,也微微吃了一些东西。前几日,明德惨白的像病入膏肓一般,就像是一场噩梦,本来就不存在一样。这样一个人,从来不会为自己着想,只为别人悲为别人喜,这样的明德,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明德,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因为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在朝堂之上长袖善舞,官场之上游刃有余,抬手落笔之间就可以拿捏策略的明德,却是那样的荏弱,原来明德从来都是需要保护的。 明德不可闻的呼吸却是扰的林佐穆不能入眠,这样,恐怕是要睁着眼到天亮了,林佐穆这样想着。忽的听见身边的人轻轻的呻吟,那样的弱,却像极了在抽泣。林佐穆轻轻的转过身来“明德?”按理说那样浅眠的人是不可能听不见林佐穆的动静的,明德依然轻轻的呻吟着,低低的啜泣。“明德?明德……” “母妃……母妃……”明德轻轻的颤抖着“对不起……皇姐……晏姑姑……”低低的啜泣,小心翼翼的呢喃,明德就是每日带着这样的泪入睡的吗?林佐穆轻轻的环住明德的腰身,意料之中的冰冷。明德一直是畏寒的,冰冷的身子很难暖起来。林佐穆不禁的收了收自己手上的力道,贴的更近一些,就像要把所有的温度都给他。 记忆中的温暖,记忆中已经习惯的温暖,多少次想要一直守住这份暖意,是佐穆吗?多少次在他的怀里安静下来,那片久违的翕和,都不想要计较了,不想要计较其实这份温暖不属于自己,不想去计较其实这份温暖在天亮之后就会离开……只想要在此刻留住这份温暖,因为,真的好累。 “我想要再见见母妃,想要再和皇姐下棋……想要再一次违背晏姑姑的话,再任性一次,想要再尝一口娘娘温的酒,只有她才从来不会阻止我饮酒的。”明德轻轻的喘气“如何都不一样了?一夜之间,皇叔竟是……”林佐穆更加收了手上的力气。好像,他们之间的话语很少像今日那样多,就像一直都明白对方想什么一样,根本不需要多言。今日却……林佐穆腾出手来,轻轻的抚着明德的脸颊,冰凉的湿意“明德,不怪你的……很多事情也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明德……” 明德又是一阵轻轻的颤抖,该如何?温润的父皇一直是假象?江山就是如此重要,不惜让皇叔和皇姐放下血缘亲情?一夜之间,他最在乎的人都离他而去,温润的父皇,不服输的母妃,荏弱的荣贵妃,儒雅的皇姐还有唠叨的晏姑姑……就像生来就应该守护的人全部离开了,那我还留下来做什么?守护的人都不在了……而我现在在哪里? “明德……你听我说,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们会好的。萧宏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而已,他想要权利,所以他想要挑战,他是在挑战而不是在争夺你知道吗?只是在这场角逐中他输给你父皇了,他是心满意足的。”林佐穆不住的抚着他的脸颊“长公主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她为萧宏是心甘情愿的,荣贵妃也是。丁贵妃她只是累了,她想歇歇,晏殊会一直陪着她。他们都会很好的明德……明德” 明德的身子不似先前一样冷了“我……只是接受不了……受不了所有的人离开……佐穆……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沉淀”林佐穆怔了怔,明德这是在解释?解释自己的冷漠?一遍一遍的抚着“我知道……我知道的明德……”我如何不知?那样的你,怎会去恨一个人?不过是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的身上揽,你又何须解释,何须放下自己来解释,我懂得。檀木红绸,你一直都带在身上,不是吗?既然认定了你,我又如何会放弃? “没有牵念了,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过一生?再不去想……落得干干净净……明德”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心疼你的痛,我有多么想要把你护住不让你受一丁点的伤害。你都不知道,每当你受伤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自责,明德。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怀里的人渐渐的浅眠,不再颤抖,身子也捂热了一些。明德……活该我此生都放不下,你遇上了我,也活该一直会在我的纠缠之下,明德。千万次呼唤着他的名字,要刻在生命里一样,一辈子不忘。 93.剪影寒山阡陌行(1) 有时候真的想,没有遇见他该是有多好。那么,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一直这样痛苦。但是,遇见了他,那有多好,感谢宿命,在他痛苦的时候能在他的身边。陪在他的身旁,这样安慰他,人真是很奇妙。林佐穆有时候甚至在想。这还是自己吗?这早已经不是那样的自己了,从来不会这样为一个人不管不顾的,从来不会相信会有完全的付出,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人而已。可是,似乎不是这样的,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人而已,却能痛到极致,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人而已,却能雀跃着想要忘记所有的仇恨。明德……是因为那个人是明德吗? 第二日,林佐穆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人还在浅眠,也不敢动,生怕是吵醒了怀里的人该如何是好?你也是这样的,只是放不开是吗?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你,却是重视及了身旁的人。林佐穆满足的笑了。昨夜下了小雨今日一早便放晴了,似乎天气还蛮好。怀中的人久久不醒,林佐穆突然意识到什么。明德从来不会是多眠的,探了探明德的额头,身子也有些发热,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 该死的!林佐穆知道明德是发热了,而自己却没有及时发现,想起来或许是昨晚就有些低烧了。那样冰冷的身子根本就不会这么快就暖起来的。林佐穆迅速的收拾着起床,也顾不得没有披上外衣。 见林佐穆急急忙忙的走出来,小羽说道“公子起身了?”又见林佐穆连外袍都没有穿上,红了脸说“方才见公子还未起身,也没打扰,这……”林佐穆也顾不上她的话“羽姑娘,愚弟身子不大好,有些发热,可否……”“如何?”小羽有些发慌了,吃早饭的时候见两人没有醒来,便也没有打扰。饭后,两位高堂并着哥哥也出去帮忙了。每逢这样的大席之后,每家是要出人去帮忙的,帮着把从各家借来的桌凳和碗筷还回去。“那我马上去请大夫过来?” “多谢羽姑娘了……”小羽说着就出了门去。林佐穆自己在厨房摸索着找熟水,叮叮当当尽是锅碗瓢盆的声音,怎么也找不到熟水急得团团转。“你怎么了?”身后虚弱的声音。“明德?你如何就这样起身了?”明德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你穿成这样都能出门,如何我就不能起身了?”林佐穆看着连外袍都没披上的自己和穿戴整齐的明德,尴尬了几分却也顾不得。 “你有没有不舒服?”明德扶了扶额头“只是有些头晕而已,可能是发热了”林佐穆看着眼前对自己身子满不在乎的人,再想到自己为他的身体急得团团转转,又是恼又是怜。“你快回去躺着”推着明德往回走。“你呢?”“我找些熟水,你把药吃了,出来时我带了岚清仪制的药丸。” 明德也没有说什么,很少有人这样关心他不舒服。这种关心好像比冉凌更温暖一些,冉凌“你越来越像冉凌了,这么唠叨。水壶就在那小桌上,你一直没见着吗?”明德指着灶台旁边的小桌。这就是关心则乱吗? 林佐穆倒了水,看着他把药服下“岚公子的药很珍贵吧,用在这种小伤寒上似乎是有些浪费”林佐穆按着他的双肩“药不是用来治病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就好好的躺着”就着林佐穆的力道,明德轻轻的躺下“还要打扰人家?”“那你觉得你这样子能走回去?” 明德沉默了一阵子“你……我们回来时的那里吗?”明德不知道下一站会到哪里去,会把他送到宫里还是回那山上?想着自己刚来的时候很反感,一直吵着要回宫里,也许会让自己回宫吧。但是他很期待不是皇宫的下一站,就像很期待一样,像昨日一样的惊喜,似乎就会放下伤痛,就会相信母妃她们没有离开,她们在另一个地方过的好好的。“你不想回?”林佐穆也不知道如何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囚禁他,征询他的意见,是回去还是回宫? “不是说我欠你一次游历吗?”“哈?什么……”继而,他笑了“明德……” 大夫来的时候,明德大致已经恢复了,不得不佩服岚清仪确实是个神医。“公子体虚伤寒,所幸,时间不长及时用药,不日便愈”说着收起了布囊,走到桌前去开药方子“这药,第一次用三分水煮,药水不要。第二次用七分水煮莫约一个时辰。”“多谢大夫” “劳烦羽姑娘了”明德靠在床头虚虚的欠了欠身。“公子哪里的话,想必是昨日在水上受了寒才至此的,也是我们大意了,请公子原谅照顾不周。”明德更是感激不尽了。“我去让我哥哥去抓药。两位公子也是没用早饭的,我去把粥热一热” 明德不肯麻烦小羽,林佐穆便说着自己要去煎药。看着林佐穆一脸花猫的样子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明德差点失声笑出来。“你这是用柴胡煎药呢还是用自己去生火?”“你还笑?你这药不喝都对不住我!” 虽是自幼喝了不少的药,不过弱冠之后身子也硬朗了些,少有吃药。对药水甚是反感,见佐穆这样子也不好闹别扭,在这个人面前,自己似乎越来越放肆了。 近晌午的时候街上的桌凳才还回了各家,夫妇俩也回来了。听闻明德病了自责不已。“公子可是能下床?”“您客气了,我的身子并无大碍”林佐穆要扶着明德起身,他却是拒绝了“我可以的,吃了岚公子的药之后就好了大半了,再无不适之处” 围着小方桌坐着,就像一家人一样,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对不住公子了,昨日也没有晒出被褥才让公子受了冷”夫人歉意的说道。“您这样说才折煞了小生。”老翁吃了点酒“哎呀,我也不见外了,你们呀,在我眼里就像我的孩子一般”“老头子!” “嚷什么嚷?没说对吗?”那两兄妹倒在一旁笑上了,林佐穆和明德似乎也有些意外。若可以选择,生在这平民百姓家是最好不过的。 94.剪影寒山阡陌行(2) 晌午过后,明德想着出门去看看,林佐穆见他身子大好也不加阻止,便一同出去了。 街上的桌凳已经被还回了各家,已然是另一副景象,明德才知道这小镇原来并不大。也看不出确切的地形,又好像是在深山幽谷之中,被山水包围着,小小的镇的尽头便是昨日的河流。恍若世外桃源一般。街上简简单单的摆卖,正是春季,人们忙着农作。明德坐在田埂之上,双脚随意的垂荡着。林佐穆就站在自己的身旁,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四处散着劳作的人。似乎也不是那样的辛苦。 拿着老旧的锄头,一边劳作一边谈论着昨日的水节。这边的人吆喝着“三儿,你昨晚喝得不少吧?”“王老头,我见你才是喝了不少吧?是如何走回去的?”另一方的人也插话进来笑骂着“你们昨日在水上没把对方拖下水,现在掐上了是吧?” “嘿嘿,要说昨日的水节,那两位公子是哪家的?” “是外边进来的,想来是四处游历的。看,那不是?”那人向明德扬了扬了下颚,大家才看见坐在田埂的明德和站在他身旁的林佐穆,那样的两人,竟不像是这凡尘中的人,难不成是到这凡间来游历的?柔和的阳光打在林佐穆的脸上,他的身影之下,明德恬静的坐着,浅浅的微笑,淡淡的香。大家又是说笑着,这样的平凡。让明德觉得自己就是这个村子中的人,一辈子劳作说笑。 “现在可是桃花开放的季节了。”林佐穆轻轻的说“明日,我们去郢州的山上,不是说了要一同去看那里的桃花吗?”明德怔怔的望着他,林佐穆淡淡的说又像是在请求“你欠我一次游历,现在不还,何时还?”缓缓的矮下身来“难不成你想要欠我一辈子?”明德淡淡的笑了,像是默允一般。甚至没有考虑郢州有多远,那时候他们还在并肩作战,那时候林佐穆想要一生都护着他,即使他有那样强大的能力不让自己受伤害,而那人却一直在近乎自虐般的伤害自己。 他们在那里坐了半日,到了晚间。夫人送了被褥过来“这是近日晒好的被褥,盖上会暖和一些的,都怪这地方一直寒气很重”明德也知道他的意思,这个小镇似乎真的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劳烦您了”夫人也不把被褥给他们,自己径自拿着被褥到床前铺上“我来吧”明德想要接过手来,老夫人却说了“都说了你们就像是我们的还孩子一般,怎么舍得孩子做这样的事情呢?还是两位公子怪老身冒昧了?也是,看着两位公子的穿着,定时外边的达官贵人……” “哪里的话?我们还巴不得有您这样的娘……”明德顿时收了声音,母妃……林佐穆便也知道明德想起了丁贵妃,忙着说道“是啊,您就是我们的娘一样,儿子怎么又舍得让娘这样劳累呢?”说着自己接过被褥来铺上。夫人轻轻笑了“你们兄弟的感情真好,不想小羽和她的哥哥,两兄妹老是吵闹得不成样子” “娘……”小羽这才进来“你怎么这样说呀?”“不是吗?你们可是好上过一日?这么晚了还过来做什么?” 小羽期期艾艾的说道“便是想着公子身上不好,煮了些汤过来”明德端了汤“多谢姑娘念想着”“这药还没吃完的,明日竟是要走了……” 小船轻轻的划过菡莲丛,莲叶下的小鱼依然轻啄着,好不自在。林佐穆也是没有像赶路一般。两人心照不宣的隐藏着,你不问,我不答,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不要问一个江湖帮主,一个亡了母妃的当朝太子,这样像是个什么样子?也不要问这样合适吗?也不要问今日过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这样就好了,傻装着两个人都没有了牵念,再不会有任何羁绊。 显然比进来的时候用的时间要少一些。上岸之后却不是当日登船的地方。却也是山,明德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对路很敏感的人,特别是这样非常陌生的地方,明德却也没有丝毫怯懦,这几日不是一直在不同于自己见过的地方吗?林佐穆在自己的身边便不会错的。 “稍稍走一段路程便会到一个小镇上,到时候我们再置办一辆马车如何?”“嗯”明德轻轻的应着。他根本就不会问现在是在哪里。 就像当初他们从安州赶到郢州一样,路程似乎更远一些,林佐穆却没有选择近路,本来就是游历不是吗?何必像赶路一样?明德坐在马车里,林佐穆驾着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快活。 还是那个小镇,以前来过的小镇,林佐穆曾经在这里买过马鞍,在这里买过一支木簪赠给明德。却不想,一年过去之后,这小镇没有什么变化却独独没了那卖木簪的小摊子。而今那小木簪还在明德的怀里揣着并着檀木绸绳一起。或许他还没有完全放开,又或许他仍然觉得这是一场闹剧,还是他根本不想要接受他? “这日也是晚了,上了山去会遇着晚间的寒气。我们明日再上山可好?”林佐穆找了一处客栈,小心的安置好马车又说着要出去转转。 明德拿起了卖摊上的字画,卖画的人忙说道“公子喜欢这幅字画?”明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笑了一笑。“公子好眼光,这画是用墨铺成得,没有用软笔涂抹……”卖画的得意的推销着自家的画,林佐穆一笑,这似乎是在明德面前班门弄斧了,明德可是行家,有什么不知道的? 林佐穆又想起了旁边以前卖木簪的“老板,我记得以前这里是有卖簪子一类小饰品的,可就不买了?”卖画的人叹了口气“哎……挺好的一个人,上个冬天就没了?”“没了?”林佐穆惊讶道。明德更是白了脸“是呀,是得疾病去的……好在也没有受多少苦……” 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原来,他差点忘了,每个人好像都会到那一步的。然后,留下来的人会痛苦,会思念,然后才走向死亡。谁也逃不脱,又或者是,人受尽了苦难都会得到解脱。 95.花之颜色人之泪(1) 第二日,林佐穆带了琴,驾车到了山上。 妖妖的桃瓣撒落在地上,像极了卦象,明德不敢看得太仔细。因为,不禁意瞥了一眼地上的桃花,似乎那是一场变幻的凶相,所以再也不敢去看。桃,你会取笑我吗?我不敢不看,更是不敢去深究,是因为自己不敢相信吧。 林佐穆取出琴的时候,明德又惊喜却也没有表现在脸上。“记得你上次说过,这里是很适合抚琴的,我没记错吧?”又献宝似的把琴递过来。是啊,一年前,整整的一年。那时候,明德说这里适合抚琴说戏,林佐穆便说“那下一次我们来的时候带上琴”就这样,定下了这样约定。后来,林佐穆说桃花是最配明德的。后来,林佐穆扰乱了桃花,说要送他桃花纷飞。后来,林佐穆说要陪他罪孽深重。后来……太多的后来…… 明德接过林佐穆递来的琴,缓缓坐在桃花里。盘着腿,把琴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扬起手,沉音震空寂。挑轻弦,剔嘈杂,柔柔的琴音四处流动,如夏日的溪水一般,轻轻的低语。明德的左手无力,有些音符在他的手下变了调,更是婉转动听。林佐穆坐在他的前侧,认真的看着眼前的明德。桃花雨下的明德,垂在额前的青丝随着清风微动。宽袖轻扬,明德永远是清风一样的模样,不似林佐穆那样的菱角分明,明德美得那样极致,淡得那样不食烟火。 明德像诵经一样虔诚,桃花呀桃花,你能听见的吧?那卦象,或许不是真的,只是你开玩笑的是吗?待到明德一曲奏玩之后,林佐穆也跟着回过神来。他小心的抱着手中的琴,缓缓的躺下,躺在一地的桃花上。林佐穆笑了,他似乎很喜欢这样躺着的,在屋顶上,在雪地里,在田埂之上。林佐穆也没有提醒他地上凉,也是轻轻的躺在他的身旁。如此,甚好,至少,他可以想象,他们现在是同床共枕。 明德抱着琴侧着身子躺着,林佐穆与他面对面躺在一旁。远远的看见,满地的桃花里,他和他,花瓣不住的一直洒落,像是要盖住他们的身子来帮着他们避寒。 明德就像在自己的家一样,像一个孩子,时而磨砂着手上的琴,时而把弄着落在身上的桃瓣。轻轻的撑起身子,他的头发那样柔顺,方才枕在地上,这一起身,头绳结松开,墨色的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洒开来垂在地上。明德也没有顾得上,撑起身子又小心的放好长琴。 林佐穆眼见着他起身来,齐腰的长发披撒在腰背上,随风轻扬。不知何时,长鞭已经在明德手上。如轻舞一般的动作,明德手上的长鞭已经缠上了高高的桃枝丫,手上使力拉扯了几下,试探长鞭缠得稳不稳。林佐穆已然知道他是想要做什么了,林佐穆跃身而上,先于明德落在了最高的那株枝丫上。朝着明德笑了一笑,他甚至不必询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忙,他知道,他可以的。他没有忘他是独孤老人的弟子,他十余岁就上得了战场,能拿捏朝堂政策,明德就是那样一个人,荏弱却强大。只要他想要,没人能过伤害得了他,只是,他似乎从来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从来都把活着当做任务。 明德手上使力,已然落在了林佐穆身旁。又是轻轻的坐下,在这株最高的桃枝丫上,两脚垂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像一个得到甜头的任性小孩。他说“这里好高的,甚至可以看见山下”他看着山下的小镇,看着山腰的小路“画板呢?”退却了往常的冷漠,这样的他,似乎才是真正的他,是吗? 林佐穆看着明德早就看呆了,哪里还听得见他问什么“什么?”他着实没有想到明德会这样问。 明德暗下了脸色“还以为你是变戏法的,我想到什么,你就可以变出什么来,原来也不是这样的呀”林佐穆嗤嗤的笑了,现在他眼前的哪里是个抬眼间就可以拿人生死的将军或者朝臣尊敬畏惧的太子?小傻瓜,林佐穆近乎宠溺的语气“这日没有带,我们明日过来的时候把画板带来,成不?” 明德嘟囔着也是别无他法,仍是收回了眼色,看着远处。“我们会待很久吗?”明德问他。林佐穆近乎狂喜,这几日到了哪里明德也是顺从的跟着,从来没有提出异议,他在我们会待很久吗?明德,任何一个细节,林佐穆都不会放过,他会把他无限放大成希望。“你想待多久?”我想待多久就可以吗?“我想待上一生呢?”明德歪着头看他。 “既然你想,那我们便可在这里留上一生”是吗?只要我想,我们真的可以在这里留上一生的时间,可是那卦象上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在说谎还是宿命在说谎?又或者,那场血腥是在这里?一切都是那样的模糊,明德看不清楚。这卦里有自己,所以他无法完整的解出来。不想了,也不看了,古书上说强行解自己的卦象是要折寿的,也改变不了。索性不看地上的桃花了,一直盯着远处“今日我们也是歇在寺中?” 林佐穆点着头“你能想到更好的歇脚的地方吗?”明德又轻轻的扬起嘴角,果然,你还是没有认真说。你说只要我想,就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看着桃花,伴青山,可是这里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何在这里待上一生?难不成要一直宿歇在寺里? 来到寺里的时候,暗灰色的帷幕缓缓的自天而下。还是老方丈引了他们进房间。林佐穆和明德跟着老方丈往房间的方向走去,林佐穆问道“方丈可是还记得我们的?”老方丈扬起嘴角“没有费力去记住,哪里就有忘记?两位施主也是与佛有缘的人。”林佐穆嘻嘻的笑了,小声嘀咕道“明德,方丈莫不是要招我们做弟子?刚好,也是想在这山上久留的”林佐穆一句玩笑话,明德却当了真。 这劫难,想要避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96.花之颜色人之泪(2) 方丈引着他们进了房间之后“两位施主好生歇着”转身就要离开,却停在明德跟前“万事,放下,方能自在”眼见着方丈转身出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方丈可是个神人?明德,你看方丈都说放下方能自在”明德无话。 一个一夜无话,一个一夜浅眠。 第二日方丈早早的带着僧人们做早课,这日诵的是超度亡灵的佛经。林佐穆怕明德触景伤情,便急急的拉了明德要出去“我昨日找了木板做成画板,我们这就出去?”明德却说“我想为母妃她们诵经……”林佐穆愣在那里,却也明白明德心底的苦。 明德依然是坐在枝丫上,左脚垂着,右脚抵在树上用来撑起画板,轻轻的描绘着。这寺里也没有齐全的画具,明德就着墨色软笔勾勒,墨画别有一番好江山。远远的看着眼底的蒹葭江山,明德也没有搭理林佐穆在一旁捣鼓着什么。 待到明德画好之后,才看见林佐穆手里拿着自己出鞘的剑,来来回回的不知道从哪里扛回了一些木头,忙得淋漓大汗。明德跃身而下“你这是做什么?”正在忙活的林佐穆抬头对上明德墨色的眸子“我这是在准备木材盖房子” 这人一天到晚哪里有这样大的精神?“你说你用你的宝剑砍树?你说你要盖房子?”明德几乎是不相信林佐穆刚才说的话,那是玩笑。“怎么?你不是说想要一直留在这里吗?你后悔了?还是你打算做和尚?”他说的是真的?那样认真,林佐穆说要长伴青山。明德哑在那里,说是要长伴青山。似乎不知当如何作答,“你用这宝剑砍树?”林佐穆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寺里有笔墨可不代表也是有刀的,只能牺牲这宝剑了。也无碍,真要在此间,这剑留来又能做什么?索性明日早些起身下山去置办齐了材料” 明德怔怔的站在那里,那卦象果真是骗人的,哪里有何血腥,宿命之说本就是无根无据的。 说做就做,林佐穆性子来了就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实施。自己一人一日就砍了许多树木,再扛到桃花林里的一片空地里,空地里有一处水池子。“以后我们再去寻些菡莲来种在这水里好不好?”林佐穆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比划着“这小房子就搭建在这里,以后一推开门就可以看见菡莲,还可以看见桃花……”一切的一切,林佐穆都说得好美,林佐穆相信了,相信会在这里住很久,至少可以在这里看见下一年的桃花和菡莲。 忙活了许久,明德也放下画板,要帮着理顺木头。林佐穆知他左手使不上力“这些我来扛,你去把小枝丫削尖,到时候用得上”明德依了他。一时间竟是忘记了时间,小和尚送了饭食过来,林佐穆才想到是午饭时间了。“你们方丈让送过来的?”小和尚应着。林佐穆笑着说“这方丈不但是好,还神通广大” “佛家之人,得禅者都是高不可测的”明德说。饭后又是忙到了晚间才回到寺里。一夜无话不说。 第二日便一起驾着车到了山下置办材料,来来回回好几趟才把东西全部送到山上。林佐穆说不出的喜悦,明德的身子似乎回到了最初见面的时候,也不是那样脆弱,想着前一阵子明德还下不了床,而今已经可以一起忙着搭建房屋。两人忙活了几日才把房屋搭建好,接着又要砌灶台,忙得不可开交却隐隐飘散着幸福的味道。 等到把一切都做好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山上待了将近半月。“哇……明德,这是我们的功劳哟”林佐穆满足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房屋。他本来是想要说这是他们的家,可是,他不敢。再也没有在宫中时候的勇气,他不想再让明德左右为难。 明德看着眼前,每一根木头都是他们自己搭建组合的。他一手提起长袍,一手扶着栏杆,缓缓的迎台阶而上,走在木台阶上,洛洛作响。推开木门,稀稀拉拉的木凳绕着长方桌,方桌上摆放着茶盏。用竹木做成得墙隔开了卧室、厨房和前厅。林佐穆的外袍搭在屏风上,端来水盆放在木架之上“明德,洗手” 林佐穆洗净了手,进了厨房,挽起袖子“你做我下手”明德挽起袖子,走进。“我来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林佐穆跌眼“你……”“我很多时候也是在顾山之上的,所以这庖厨之事也并不生疏”是啊,初见之时,便是在顾山之上的。 林佐穆被推到门口看着,见明德熟练的做着厨房里的事情,林佐穆着实惊讶了,这样一个人,还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还是那个朝堂之上的太子?还是那个战场之上的将军?还是那个迢递楼上吟诗的公子? 待到明德把饭食做好之后,林佐穆才知道这是真的,厨房之内的人便是明德。“开饭!”明德洗尽了手,走到桌前。桌上并不甚丰盛,便也只是三菜一汤。林佐穆开了一壶酒“今日也没见你去了酒铺子,哪里又生出一壶酒来?”明德看着林佐穆手中的酒说道。林佐穆嗤嗤的笑着“你去买菜的时候,我抽空去了酒铺,总觉得今日该庆祝一番才行。况且,你这菜食很诱酒呢”说话间已经替两人斟上了酒。 对饮一番,明德也劝着他少饮一些。林佐穆只是笑着,这样像什么?便也像是共勉的夫妇,相敬如宾。想到这里林佐穆便也是加深了笑意。 明德说“想来我们忙着的这几日,桃花已然落了许多。明日我们便去寻一些桃瓣回来”林佐穆饮了不少的酒,似乎有些醉意,沙哑着嗓子说道“拿了桃瓣做什么?”一副不解的样子怔怔的看着明德。“制香”“你会制香?” 明德夹了菜放进林佐穆的碗中“怎么不会?很简单的,明日你看着,下次你便也会了”说着又补充道“我以为你会制香的,你身上的檀香还以为是你自己制的。”林佐穆不禁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真有那样重的檀香吗? 97.桃枝纠缠共连理(1) 两人便也有了一丝醉意,明德却也是把碗洗了再烧了水。看着林佐穆趴在木桌上,浅浅的呼吸。水烧好之后,明德展开了屏风,把水倒在木桶之中。这样的事情他从未做过,以前这些冉凌都会很自觉的做好。左手无力,他做起来似乎很吃力,慢慢的将水一桶一桶的往沐浴的桶里倒。 林佐穆接过他手中的桶。“我倒水的声音吵到你了吗?”又解释道“本来是想着我沐浴之后再叫醒你起来沐浴的。”“没事,我帮你”林佐穆把手上的水倒进桶里“还需要多少?”“再要一桶就行了”待到明德沐浴之后,林佐穆复又把水清理干净,自己又沐浴。明德已经靠在床上看起书来,隔着屏风林佐穆说道“明日我再置一个沐浴的桶和床架回来”明德轻轻的应了一声,继续看书。 林佐穆出来的时候见明德靠在床上看书“先凑合着,以后我们再扩建,可以搭一间小书房,那古琴也可以放在书房里”明德抬头看着桌上的古琴也应了。明德似乎又想到什么“我们还可以在门外的廊上搭一个小亭,放上木桌和藤椅好不好?”听着明德在安排他们家里的布置,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家呀。林佐穆说“好呀,这样我们就可以坐在外面看桃花了” 明德看了一会子书加上白日里累得很,实在是卷了,便把书递给了林佐穆,示意他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就早早的睡下。林佐穆翻看着刚才他看过的书,似乎也是起了劲头,愣是一页一页的翻看。渐渐的,身旁的明德似乎已经睡着了,眼见着自己身旁的明德,这样的人就睡在自己的身旁。殊不知,每次他睡在自己身旁的时候,他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压制住自己龌龊的想法。似乎是感受到林佐穆灼热的目光,明德翻了翻身,眯着眼“晚了,睡吧” 林佐穆忙的收回目光,佯装着看书,知道明德又合上眼目继续睡,目光又回到明德身上。明德应该是睡得很沉吧,这几日他太累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林佐穆小心翼翼的倾下身去,用自己的嘴唇轻轻的碰了碰明德的嘴唇。想起第一次亲吻明德是什么时候?当时明德病在宫里,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他每晚往宫里跑,给他输内力。就在那个时候,他偷偷的吻了他。 似乎不再满足于这样的轻碰,闭上眼,大着胆子开始轻啄,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深吻的冲动。睁开眼的时候,明德怔怔的望着他,佐穆才意识过来,蓦地往后仰。为什么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一直安静的睡着?是了,那时候他病着,当然不会醒,而现在……两人陷入无比的尴尬之中,林佐穆红了脸。也不像以前在建康的时候那样豁达。当时,林佐穆大胆的说他爱他,他不会放弃,即使是死。 可是现在,他不会,因为明德太脆弱了,他不想再次给他带来不适。可现在的尴尬该如何打破?“对……对不起明德……”在林佐穆不上不下,及其难受的时候,明德却撑起了身子,他冰冷的唇瓣落在林佐穆的唇瓣上,磨合着。 “明德……”林佐穆含糊的唤道,像做梦一样,明德吻了他。直到明德软软的唇离开再次怔怔的望着他的时候,林佐穆仍然不相信明德居然吻了他。明德淡淡的声音“对不起……”“什么?明德?”“从过去到现在都对不起,因为我的怯懦伤害了你对不起,因为我的误会伤害了你对不起,因为我的固执伤害了你对不起,我毫无道理的恨伤害了你对不起,我……”看着流泪的明德,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在自己面前流泪,那样坚强的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林佐穆就知道了他是多么的相信自己。 见不得那人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明德嘴里不住的道歉,林佐穆索性用嘴堵住明德的话语。起初明德弱弱的挣扎,可是林佐穆不想再放下了,待到明德不再挣扎的时候,林佐穆沙哑的声音,像是极力在克制的样子,含糊的问道“可以吗?可以吗明德?”明德只是微微的颤抖着不说话,林佐穆急了,不住的啃咬着他的唇,一遍一遍的询问“明德,可以吗,给我,可以吗?” 明德依然是轻轻的颤抖着,只是含糊的说道“灯……”林佐穆却愣在那里,他答应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刻也等不得,他知道明德答应了。指风一点,桌上的灯已经熄灭。林佐穆仍然是极力的克制着,他知道男人这样的爱并不会像女人那样顺利,有一方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可是林佐穆不会放上,那是在证明他们在一起了。 被上的书早就落在地上,林佐穆轻轻放倒明德的身子,明德顺势软在床上。捧着明德的脸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物品一样小心翼翼“明德……明德……”他沙哑得嗓音就在他的耳边,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林佐穆一遍一遍的抚着他的背脊“放松……不会有事的……”他是那样的温柔,舍不得那人受一点伤害。轻啄温柔的变成了讨好的啃咬,一路往下。明德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拿羞耻的呻吟溢出来。 轻轻的想要解开他的亵衣,明德却弱弱的拉住林佐穆的手,想要阻止。你不知道,已经迟了。林佐穆扬起了嘴角,拉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明德……你答应了不是吗?这是我们的家”明德缓缓的松了手上的力道,由着林佐穆解开自己的亵衣,他又拉了被子将他裹紧,深怕他受寒。温柔的轻吻他身上的每一处“明德……我们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明德”明德不敢说话,他怕泄露了那羞耻的呻吟。只听着,他在自己耳边一次一次的承诺,所以,明德相信了,他们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温柔的轻吻落在明德腹部,一阵酥痒,明德弓起了身子。轻轻的呻吟伴着林佐穆长长的喘息。 98.桃枝纠缠共连理(2) 林佐穆一个激灵,像是受邀一般,却仍是放轻手上的动作。窗外的月光泄了一地,一室春风,轻轻的呻吟伴着长长的喘息…… 第二日,林佐穆起床的时候,明德还未起身。眼见着自己身边的明德,轻轻的依偎在自己身旁,他知道,这是真的,昨晚的事是着的。明德真的接受了他,那样和谐,像生活在一起很久的夫妻,一生再也不离分。 虽然是很小心,可是难免不会伤到明德,昨日事后给明德清洗,又换了床单,直直的折腾到半夜才歇息。明德一直是很早就起床的,这一早上却是睡了很久。明德一睁开眼,一入眼帘的是林佐穆的右肩,他就靠在他的右肩,手也是搭在林佐穆的腰腹之上。不免尴尬,明德靠着里边挪了挪,却是拉扯到了不舒服的地方,不禁轻呼一声。这一呼不要紧,倒让明德急得跳起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明德更是红了脸,难以启齿,林佐穆却不自知不住的询问“是还疼吗?明德,要紧不”说着就要探下身子去看。明德红着脸,恨不得扯了被子来蒙住头,索性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明德,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岚清仪的药管用不?”见明德不说话,林佐穆急得很,肯定是疼得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千万遍,推了推明德“要不我去请大夫过来看看,这样疼着也不是个办法呀” 明德蓦地起身“请大夫做什么?”不够丢人吗?“可是,你这样疼……”“我不是疼,不疼……”明德急红了脸“你起身去!”弱弱的声音从枕头里隐隐的散出,林佐穆在那里担心着,哪里顾得上他让自己起身。见林佐穆不动,明德便也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让你起身去!”眼见着那样淡漠的人,却是隐隐的红晕挂在脸上不敢抬头,闹着小性子。也只在他的面前才如此了,林佐穆不免有些得意。 林佐穆虽是不知道明德闹什么别扭,却也是依了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去,生火来。又伺候着明德喝了粥,才缓过来,说是去寻桃花瓣的,却又在小屋里待了半日。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他们真的是要放下一切准备在一起了,什么也不管不顾,什么伦理还是礼数都不管了,没有得到祝福又如何?世人唾弃又如何? “还记得我送你的绸绳吗?你怀里揣着的……”明德蓦地埋下头,想来昨日他已经看见他身上一直带着他的绸绳和木簪,想来他送的东西也只有这两样了,再多便是他的性命了。当日,他不管不顾的跟着到了安州去,从那时候起,借着游历的借口,跟着一起到了钟离,哪一次他是没有豁出去了性命护住自己的?“你一直带着绸绳和木簪子是吗?从我送你到如今?”明德没有说话,他不知为何,当时拼了命想要阻止这样有悖伦理的情愫,却是不自知的一直带着他赠的东西。 “你可知道,我们最初相遇之时,你从麒麟山上回建康去。那时候我便就想着送你这红木绸绳”明德哪里是不知道的,自初见之时,自他架马而来之时。他就已经看见他手腕之上的红木绸绳,只是何时想要解开的呢?原来是自他回宫的时候。 明德静静的听着,林佐穆说“那时候便想赠你这红木绸绳”林佐穆已然从明德这里取出绸绳来,轻轻的想要替他套在手腕之上“你可知道这红木绸绳是我们家族的信物,便是只能传媳的”明德仍是静静的,他知道,他们最初就陷了,林佐穆却是先把自己一生的人。“所以呀,我们之中,是我先陷下去的,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先放手”他深深的见着明德“却是一直不见你带上它,本是想忽悠你带上的,可是你却像是知道这绸绳的寓意一般,一直不套在腕子上。” “你是没见着你这绸绳的檀木上雕刻着龙滕图的吗?如何是随意就戴上的?”明德辩解道。“那如今,能为你带上吗?”明德微微的点了点头。轻轻的为他套在腕子上,不要计较了,如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待到午后,明德已是大好,央着林佐穆去寻桃瓣。明德性子来便也是停不住的,这制桃香便是需要好酒才行“昨日的酒可是还有的?”明德已然寻了小半筛子,仰头见着林佐穆。“哪里还有?本就是只有一壶的,还剩得了?”明德软软的命令道“那你现在下山去卖些好酒过来”“现在?”明德摘选了一些桃花瓣又放在自己的筛子中“是啊,现在去” “可是……”“你有意见?不去?”明德这样一扬脸吓得林佐穆哆嗦回去,着实像个怕妻子的丈夫。“去,哪能不去呀,你的,命令哪能不去呢?”明德霎时红了脸,林佐穆看在眼里,笑着怔怔的看着他。撒腿跑下了山去。 林佐穆卖了酒回来,明德也顾不得已经是大晚。把酒煮沸,待到温了之后,把挑选出来的桃花瓣放在酒里。待到时间到了之后把桃花瓣捞起来烘的半干有放进布囊里。放置着等着用微热的温度烘干。林佐穆也帮着忙到大半夜,也是阻止不了,本是深怕他若是太晚了睡便又是一夜不得眠,明德却是停不下来。 明德一直守着炉火,保持炉火的温度才能很好的把握烘干桃花瓣的温度。林佐穆收拾着旁边留下来的花瓣,转眼一见。明德却是已经靠在长木上微眠,炉上的火候倒也是还掌握得很好。林佐穆走近轻轻的推了一推明德,也不见醒。也不忍心再打扰他,明德本就是浅眠的人,很少如现在一般睡得那样熟。 轻轻的抱起他,明德也是没有醒来。多想,到床间的路程再远一些。怀里清瘦的人,浅浅的呼吸。沐浴之后的明德已然放下了青丝,只挂着一件长袍。他的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青丝泄在林佐穆的腰背上满是。直到把他放在床上,明德依然是未醒的。轻轻的替他掖了掖被角,盖住半敞衣襟下的肩骨。自己调暗了灯火,免得影响熟睡的明德,遂又起身去守住火炉。 99.彼此空有相怜意(1) 看着床上熟睡的人,那样淡漠的人,已然与自己一道了。这样,他们已然在一起了。林佐穆想告诉自己,真真实实的告诉自己,那样谪仙一样的人,已经不止是一次游历的关系了。他们已然是一生游历的关系了,明德,我林佐穆何德何能此生得你之爱。多久以前,还只能躲在暗处为你掌灯,只能在暗处看着躺在雪地里的你,多久以前,他们是陌路。 明德是蓦然惊醒的,想着是他制的桃香,林佐穆睡在自己身旁。他毫不客气的推了推他“醒醒……喂……”明德似乎是困得很,嘟囔着翻身继续睡,明德看着又是恼又觉着好笑。这个人不像是当初在钟离大战的那个左卫帅。似乎感觉到明德冷冷的目光,林佐穆生生被吓醒来,颤巍巍的说“怎么了?”见明德不说话,又讨好道“还早着,再睡会子,不然你又要一天都没精神了”说着便要揽着明德睡下。 明德哪能听他的?恍惚记得自己昨日在火炉旁边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那火炉旁是离不得人的,你不知道?”又气急败坏的要下床去,林佐穆看着明德,这才是他的真性子吧?下定决心今后再也不会让他涉险了,想着皇宫或者是前线,那样的险境,谁不会变得冷漠?见着明德要起床,忙的拉住他“你别急,听我说,我昨晚是守着烘干了再睡的,无碍的。” 明德听着虽是有些悔意,却也是强辩到“谁知道你有没有把握好火候”执意下了床去看看炉子。明德好好的检查了炉子,炉子上的火已经熄灭了。看着筛子里的香囊,明德拿起来闻了一闻,香味正好。 “怎么样?不错吧,我学东西很快的”见着林佐穆一脸的邀功状又转换成可怜的样子“我昨晚是很晚才睡的呢,这一大早的就让你给叫起来了”明德又拉不下面子的样子,诺诺的说道“那你再睡一会子?”“那你也睡?你昨日也是睡得晚的” 明德躺在床上却是一直睡不着了,也怕吵到林佐穆,便也是动也不敢动。林佐穆似乎是觉察着明德没有睡“明日我下山去,在一家贵府牟了个教授武艺的职务”明德先前也是想到了本身也是没有带多少银两出来的,现下恐怕也是用得差不多了,就该是谋个职务来。“那明日我也下山去谋个职务?”林佐穆大声说道“你谋什么职务?只在山上待着就行了,你要是觉着闷了便也可以与我一道下山去散散心” 明德说道“你这般说是个什么意思?只准你顾着,我便也不是这家的人?”这话说出来明德不禁脸红了,便又想说些来堵住自己的想法“若是寻不到个合适的职务,我便也可以自己作画来拿到街上去买。”林佐穆本身也是没有在意,但是转身一见明德的样子,心里一丝喜意。这个家是他们的,这是他们一起的家。明德说得也是有理的,却也不想明德出去受苦,他本就是个太子的身份,哪里做过这些?虽说身子已经大好,但是保不准什么时候又有什么事情。依依呀呀的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又哪里有阻止的道理?只是又如何让你抛头露面,答应你下山去,这是我的底线,你便也说了我们是一家的意思。”明德红着脸转过身去,林佐穆知他是要逃的意思,轻轻的压住明德的肩膀“你听着,让你受苦,我是做不到的。你也不要自己一人下山去谋什么职务。明日我去看看。” 明德也知道林佐穆的性子,便依了他。起身之后,两人一起做了饭食。饭后明德便拿了锄头在屋前开垦。林佐穆半天看不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想挖个小园子出来种菜,我们也不能一直下山去买,这样不想是过日子的。”两人已经习惯了抛却一起,小心的经营着两人的家。过了会子林佐穆也拿了锄头过来,看着明德使锄头似乎还挺熟练的“你怎的会这些?” “都说了我很多时候便是住在顾山之上的,会这些那是自然的。”两人一起在忙活了一天,这园子也没有开垦出一半来,林佐穆活动活动“这是个体力活,明日我下了山去,你也别急着要全部弄完。可以做一会子,歇一会子,别那么卖命。我也只是去几个时辰,等着我回来帮着弄”明德笑道“知道了,哪里这么多话?” 林佐穆也不在乎明德有时候不给他好脸色看,权当是在撒娇。 饭后,明德瞧了瞧荷包,还在温火上烤着,却也是不需要守着了“再过几日就可以了”林佐穆看着那荷包,昨日也是没有那样重的香味,今日香味倒是重了。两人看了一阵子书,又闹了一阵子才睡下。 第二日林佐穆早早的起身穿上明德昨日准备在案几上的衣物,又轻手轻脚的去了厨房,哪想明德已经醒了“我吵到你了吗?”明德也收拾着起身“没有,你等着,我去做饭”林佐穆也没有拒绝,他享受着明德这样的好,这样真实的在一起了,林佐穆到现在还带着感激生活着。谢谢你,明德。 明德替他理了理身上的衣物“路上小心些,回来的时候带些米,家里便也没多少了”“是吗?我倒没怎么注意到”明德笑骂道“你怎么知道?做饭的又不是你,以前有哪里操心过这些?”林佐穆嗤嗤的笑着“嗯,知道了,我的大人”而后又严肃的说道“记着我昨日说的,那小园子我们也不急着这一时,咱时间很多,别太累了。我午后回来”“知道了,知道了,越来越啰嗦了”说着便推着林佐穆出去。林佐穆却反手捉住明德推他的手,看着他头上的木簪子,那是去年在小镇上买来送给他的,而今也是他头上唯一的头饰。轻轻的抱住明德。 明德先是一惊,随后却也瘫软在他身上,由着他。林佐穆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说情话,似乎也说不过去。便说道“明德,我会很早回来的,真要记着我说得话哟,不能太累了。要是我回来看见园子开垦了很多的话,就饶不了你” 100.彼此空有相怜意(2) 回来的时候林佐穆带了米,也带着些小玩意回来送明德。“明德,我教的那少爷也缺个先生,我跟管家说了一下,他说晚间回了老爷再定夺。若是可以,那便是你教那少爷诗词伦理,我教那少爷武艺,横竖分不开的。”明德听着也是一阵喜悦。第二日林佐穆回来说那府上的老爷同意让明德去看看的时候,明德倒是慌了“那孩子脾性如何?闹不闹?”林佐穆看着好笑,平日里跟文人雅士们饮酒作词,好不快哉,如今却是怕一个小子的样子“闹什么呀,他要是闹看我不打他” 明德知林佐穆是在打趣“我这是认真问的,那孩子脾性如何?”林佐穆见明德担心的样子,也不逗他了,告诉了那少爷的脾性。那少爷性子好,服管教,教起来也是不难的,明德听了才放了心。 翌日,两人便是一起去了那府上,明德也顺利的做了先生。教授的时间倒也不长,两人早上出门,午饭之后便可以回到山上去。偶尔还可以逛逛,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日子过得太安逸,似乎超出了寻常,明德觉得自己在消耗着奢侈品。从来没有想过会过上这样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现在却是真真实实的满足。日子太安逸,安逸得可怕,像是在折寿一样的幸福,像是在用性命在交换一样的幸福,像是在末世一样的幸福。 林子里这几日时常来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虽然林佐穆瞒着,但是明德依然是知道的。从那人第一次见林佐穆为止,在林里。林佐穆既然是瞒着,明德就知道他并不想要自己知道,起先明德也是没有管的,横竖林佐穆不会伤害他。后来又想着林佐穆是不是有麻烦,可是转眼一想,明德就已经猜到了一切。这时候,明德还是那个明德,那样精明,精明得可以猜透一切。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林佐穆不只是林佐穆,不只是放不下明德的林佐穆。想来也是可笑,两人就这样在这山上住了一月有余,都自动忽视了不可磨灭的事实。林佐穆也不仅是阊阖观里修行的,林佐穆还是江湖上的豪侠,还是一个帮派的头目。比起自己这个落魄太子,他如何是说放下就放下,说隐居就隐居的? 只是明德真的想,想要一直忽视这样的现实,可以不可以不要再来阻止?明德虽是猜到了却也没有与林佐穆说清楚,眼见着林佐穆很烦恼却在自己面前装得很坦然,难道我就这样不值得你信任吗?难道你就笃定你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我就不会支持? 两人就这样僵着,明德看着他烦恼也是一阵一阵的心疼。那几人来来回回几次,林佐穆也没有给个答案,似乎也是急了。这日,索性是到了门口来耗着,明德以推开门就见着那几人跪在门前。屋里的林佐穆见明德开门愣在那里“怎么了明德?”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林佐穆随着明德的目光也看见了那几人,一阵恼怒。看着明德自己进了屋“请他们进来坐坐吧,我去沏茶”看着明德一副淡然的样子,他仿佛看见了之前的明德,那样冷漠。想来明德也是知道了吧。想到这里林佐穆更是恼怒,冲着地上的几人就是劈头盖脸的谩骂,打发他们走了,才进屋去。 “怎么,他们不肯进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在他们第一次在林里说话的时候吧”林佐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分明就是自己理亏了。明德却开了口“他们是让你回去的,是不是?”林佐穆才说出,他们是邦里的人,说是这几日便是水节,必须得回去进行祭祀,加上里面又出了些事情,不得不回去处理。明德才想起,一月以前他们的水节是提前过的,真正水节的日子就在这几日。 “我……我便也不是有意想骗你的,只是想着寻到好的时机,或者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才跟你说的。” “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便也知道你是顾着我,你就笃定了你与我说清楚也不会有更好的对策?”明德叹了叹气“你也该是为大局着想,是我疏忽了,你也不似我一般无牵无挂的……”林佐穆听着这话里越来越不对劲,他太平静了,他太冷淡了。林佐穆几乎都要认为明德已经忘记了这一月来的相处,他并不想,并不想离开他们的家。林佐穆不想再听见明德这样冷冷的话语,就像下一刻就要分离一样,他矮下身子堵住在他的唇上。 片刻纠缠之后,明德轻轻的推开他“便也又是这样逃避,你准备就这样一直逃避?”明德的话浇醒了他,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想要这样早醒来,不想要这样早就离开,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还没有和明德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明德见林佐穆立在那里,便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明德收了两人的衣服“明日我们便出发回去吧……”林佐穆见不得他这般冷静,就像回到过去一般,林佐穆害怕,害怕回去以后便会失去他。明德,林佐穆急急的走过去环住明德“明德……”真的很害怕失去你,明德,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明德“明德……原谅我……无论如何……我们不会分开的……明德” 明德见林佐穆像一个没有安全感孩子,该是如何理解?也只有在自己面前,他才会这样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明德转过身“哪里又说这些?只不过是没说明白,便也知道你是为了我。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倒是生分了……” “会回来的,我们把事情处理好了便回来”林佐穆手上的力越来越紧“那边的事情一时间也是抛不得,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我们处理好了就回来好不好?”他的头埋在他的肩窝“会回来的?我们便也不会再分离的……”会回来,过我们的生活,也不管外人如何看待,都是不管不顾了。 101.却无相怜计(1) 翌日,两人收拾好了之后便随着来着的几人下了山。和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便是快马加鞭的往回走去。 林佐穆先是送明德回出来时的园子里,明德才知道,那院子还是在山间的底下里。似深渊还是地下室?这样的房屋设计倒是有鲁班的味道。明德也并没有问过什么。正如他最初来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问,现在也不会再问,相信他便是唯一的信念。将明德安顿好了之后便向吓人们祝福了几句便出去了。 明德倒是很吃惊冉凌也来了这院子里,想必是林佐穆安排了人过去接了冉凌。他知道林佐穆是个玲珑的人,既然能从皇宫里把人带出来,无论是岚清仪还冉凌。冉凌得知明德回来的时候着实是惊到了,也是阵阵的喜悦。急了跑过来“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说着。冉凌这个七尺男儿倒是红了眼眶。明德哄着好一阵子,他才缓过来“这一路上也是急着赶回来的,饿着了,你去做一些饭食端到房里来……”冉凌听了之后哪里犹豫着片刻,急急忙忙的跑去了厨房里。 岚清仪和尹清是一直在这院子里住着,见他们回来,尹清倒是停不下来了“你们到底是去了哪里?一月前出去的时候也说是出去散散心,怎又写了信回来说是过两日再回来?”尹清也不等明德做出解释,便也说道“你说你们过两日回来倒也是罢了,这一去就是一月,就寄了一封信回来报平安。”尹清渐渐的便是气急了“你们这一月倒是过得潇洒……”去哪里了,也不回个信来,明德竟是看见了尹清红了眼眶。 明德知道,尹清想着的便一直是林佐穆,还记得那时他在帐外……这次回来,林佐穆也是见都没有见一面就走开了,尹清怎能不气呢?明德知道,这本就是两人的错,便也是无法。尹清更是想不到,这两人甚至是想要在山上待上一辈子。 岚清仪替明德诊了脉,见明德脉象平和,面色也不似走的时候一般苍白。岚清仪并没有怀疑是明德在外遇到了什么神医,明德这病本就是心力所致,只要是忧虑太多放不开,那么医术再高的大夫都无能为力“公子这病已经是大好了”明德一笑“是啊,我也觉着大好了,也没有再服药了。”尹清虽是气着,听了岚清仪的话,倒也缓和了一些。 “少主,这些日子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也是动手的时候了”林佐穆坐在上方,萧遥光、徐孝嗣、仆射江拓并着萧坦之、江祀、刘暄在在下方。这几位便是东昏侯之时的始安王萧遥光、尚书令徐孝嗣、尚书仆射江拓并着左将军萧坦之、侍中江祀和卫尉刘暄六位辅政大臣。林佐穆扶着额头“这计划便也缓上一些时日吧” 萧坦之提了胆子问道“部署的这几年,如何说了要缓上一阵子?还请少主给个说法。”这六大辅臣本就是先帝留下的,林佐穆也是从来没有当他们是外人,亦师亦父。在日常里,林佐穆甚至是要听从他们的,只是在这样大事上,便是这少主做主“在陈庆之那方看来,时机还不成熟,先缓上一阵子。东楚那方也尚未部署精确……” “如何这样说?陈庆之和徐勉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先前林佐穆已经说上了一阵子,却也是无果,这时气氛似乎有些压抑。大臣步步相逼,林佐穆做出失了耐性的样子,这个计划是他一手策划的,十三年。他知道,这个计划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现下真的要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吗?“我这日才赶回来,也是乏得很,今日便就到这里吧,先准备着把水节过了” 水节需要准备很多,明德连着几日没有见着林佐穆,倒也是知道他忙着。这几日虽是没见着林佐穆,倒是有断断续续有陌生人进来,明德也没有理会,想着便是林佐穆江湖上的人吧,也不觉着奇怪。林佐穆横竖是不会伤害着他的。这几日,冉凌一直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明德,像是要把先前的日子补回来一样。当然冉凌也不难发现,明德的精神似乎是好了很多,也不似先前病态的样子。一直浅眠的明德睡的也比以前多些时候,也不大那样挑食了,也不知道林佐穆是如何做到的,想到这里,冉凌一阵心酸,强迫着自己不去想。 “少主,那个大梁的太子该是如何处置?”问话的人是徐孝嗣,他知道明德是大梁的太子并不奇怪,这次出去一月有余,这些时间也足够让徐孝嗣他们知道明德就在这里。“你这话是如何说来?”虽然六位大臣权利相当,但是,一群人总有一个主事的人才得意调节不同的意见,这徐孝嗣在先帝在时就被重用。当然便是这六人中主事的,也最是不怕林佐穆的。 徐孝嗣听林佐穆一说便也是吃了一惊“当初助大梁太子战胜并夺回钟离,莫不是为了接近太子,以便大业成,那又是为何?”当初林佐穆助明德每战每捷,夺回钟离,在他们的眼里看来便是为了接近明德。那时看来,这样便也有利于林佐穆行动不受他们的阻止。可是现下,却也是让徐孝嗣他们抓住了不放。 也在那个时候徐孝嗣他们更是坚定了夺回江山的信念,只因见到了林佐穆作战不卑不亢,每战每捷,想来这十几年的培养便也不是枉费,甚至是出于意料的帝王之气。“不要打他的主意,这次的计划并没有算上他。”“没有算上他?少主,那萧统在百姓看来或许只是个爱好诗词清谈的王宫贵胄。但我们是明了的,他不只是表面上那般,战功累累,东楚和北魏,那个不忌?近几年大梁境内也是内乱不断,哪一次平息战乱不是靠着萧统?有了萧统,我们的成大业之事也会事半功倍……”“够了,我也说过这次计划并没有牵扯到他,即使是战功赫赫又如何?那狗皇帝也不见得稀罕,他对我们也是构不成威胁” 102.却无相怜计(2) 徐孝嗣与林佐穆也是争论不休,徐孝嗣并无它意,便也只是想借着明德完成大业。林佐穆又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林佐穆也是顾及着徐孝嗣为着大局着想,也没有重话相向。徐孝嗣却不知趣“既然少主说此次不利用萧统,那还留他做什么?凭着萧统的干练智慧保不成哪个时候就给我们致命一击,这样的祸患不除,大业难成……” “住口!”林佐穆厉声道,着实吓了徐孝嗣一回,他也不知道少主为何这样大的反应。林佐穆也没有想到,只是不想要把明德牵扯进来,这下却把他推向了死路“我告诉你,你也传话下去,不得轻举妄动……”啪的一声,竟是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不许把他牵扯进来,更不许伤他一根汗毛……他要是有什么差错,我定是饶不了,不管是谁!” 徐孝嗣看见林佐穆,似乎看见一个君王,一个与东昏侯无关的君王。那样的气势……徐孝嗣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林佐穆说“你下去吧,记住我说的,那不是说说而已,要是他有差错我饶不了……”徐孝嗣没有说话,只是瑟瑟的退了出去,林佐穆,还有多少难以想象的能量没有显现出来? 林佐穆这日才得以回到院子里“今日都做了些什么?”见冉凌燃香,便知道明德已经准备着上床歇息。明德有似若有若无的抱怨“还能做什么?跟着岚公子下下棋,与尹清练剑,偶尔也看看书”林佐穆笑道“也是挺充实的呀,他们陪着你也是好的”明德没有搭话,也不问为何这几日不见人,或者有些软软的抱怨的意思。他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当然不会让林佐穆放下事务纠缠。林佐穆又向冉凌问道“你家少爷这几日吃得怎样?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 不及冉凌回答明德不满的说道“哪里又问这些的?身上已经大好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的,瞎操什么心?”林佐穆知道明德虽然是已经大好了,可是毕竟是大病了一场,这一月一直是小心翼翼的,他可不想这回来一次,一月的修养就枉费了。冉凌见林佐穆这样牵挂也是好的“少爷这几日便也是没闹什么别扭,想来还比先前好了些。”听到满意的答案林佐穆才缓下来又道“劳烦你差人去备水,沐浴之后我便就在这里歇下”明德听林佐穆这样说,先是一惊而后却也放缓了眼神。他知道,他们太像了,一但决定了就不会放手,也不会在乎别人是如何看的。 冉凌倒是也没有多想,只是念着少爷从未与人同塌而眠,这林佐穆却像是平常事一样提出来。冉凌询问似的看着明德,明德只是点了点头。冉凌才下去备了水。 相拥而眠,一夜无话,似乎明德不会问林佐穆就不会说。又或是,林佐穆不说,明德也就不会问。就这样僵着。 这院子与外界看来是十分隐秘的,林中暗藏机关,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若是破不了机关也是出不去的。这是明德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也是,若是能随意进出,尹清早就出去寻他们了。明德见着那翠竹摇曳生姿,便止不住的往前走。“你进来做什么?”恍惚听见了林佐穆的声音,明德寻着声音走去。 “我说过不得靠近这院子,不得伤他分毫,你是没记住还得笃定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林佐穆的话语坚硬,明德似乎只在军营里见过这样的林佐穆,王者气势。站在林佐穆面前的是两位五旬光景的劲装打扮的人,想必是林佐穆帮里的人。“我等当然是不会忘记少主说的话,只是这事少主实在是考虑欠妥,他是大梁的太子……”大梁的太子?原来还有人当他是大梁的太子,明德自嘲的笑了一笑。 “那又如何?我说过不能动他,便不能动他分毫……若是再有下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少主……那人留不得……”说话间,林佐穆已然剑光磷动,在徐孝嗣手臂上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这样的想法想都不要想”徐孝嗣已经被击退,旁边的人扶着徐孝嗣诧异的看着林佐穆。这是他们的少主?这是怎么回事? 明德已经退出了竹林,他仍然是没有多想。但是他知道事情不会那样简单,他也知道只要他肯动动脑子就会猜得七七八八,他知道只要他去问林佐穆,也可以得到答案,他知道事情复杂到可以伤害自己,而林佐穆或许在为了自己伤害他邦里的人。可是他没有去想,也没有问林佐穆。 明德一次一次的安慰着自己,或许事情很简单的,林佐穆邦里的人只是觉得自己碍着林佐穆才要除掉自己。或许离开会是很好的办法,离开之后林佐穆就会专心处理他自己的事情,但是,他绝不会放开。 明德留了信说自己回山上去,让林佐穆把事情处理完了就到山上去找他。留信之后就差冉凌粗略的准备了一下。一切都显得那样匆忙,逃也似的离开,明德忽然想到那桃花卦象,像逃一个真相似的逃开。 这日是真正的水节,道教最是重视的,想必林佐穆一时半会不会回到院子里。凭着明德的黠慧和功夫想要避开岚清仪和尹清也是轻而易举的。当然走出这院子也不在话下。 徐孝嗣一行人气势汹涌的来到明德的屋子里的时候不见一人“定是逃跑了”便传令下去往外边走,有人说道这院子若是不清楚机关是出不去的,建议就在这院子及附近搜索。徐孝嗣却说“你以为萧统是什么人?只要他想他能走不出去”徐孝嗣越想越觉得此人留不得“快追,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无机会了”一行人再往外追去。 明德骑在马上奔驰,这马背上的本领是林佐穆教的,当然也是了得。明德心中百感交集,一切过后,我们还是会在山上过一生的是吗?你说过的。却又想着那桃花卦象,若是真的,那么自己留在这里的确是会连累了他。想到这里更是坚定他离开的决心。 103.碾碎乱离无人怜(1) 不料刚出了机关林子,后面便追来了人。是林佐穆察觉了?该是不会那样快的,又听见后面一行人马蹄声气势汹汹,定是来者不善。“冉凌,加快速度……”可是,哪里想到前方竟是悬崖? “不在水节上祭祀,你们这是做什么?”明德这样一问,徐孝嗣不免一惊,果然是个玲珑的人,果然是那个危险的大梁太子“萧统,你既然是有胆量逃,却是没胆量担当?”逃?他说自己在逃?真是可笑,为何要逃呢?不过令他更加吃惊的是,他知道自己是大梁的太子。明德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林佐穆不只是一个江湖帮派少主的真相。徐孝嗣却是不依不饶,仇恨像是洪水一般泻出,让明德听得一清二楚。 终于明白,逃不掉的……他很清楚的听见,徐孝嗣说站在他面前的几人便是东侯时几位重要的大臣,可笑的是这几位大臣本该是在二十年前就死去的,现在却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当初,当年萧衍扶持萧鸾荣登大位,无奈萧鸾命浅,遂留位萧宝卷即东侯。萧鸾病重之知萧衍野心勃勃,安享太平之后便谪官萧衍。那是萧宝卷势力不成,萧鸾留下六位大臣辅助朝政。都道是当年东侯昏庸无能,断断续续处死了六位大臣,并深感萧衍势力蔓延危及皇位,遂偷袭远在边界任职的萧衍。惹怒萧衍之后,萧衍发兵而起,直捣皇城,火烧皇宫。原本该是这样的事实,在明德面前的这几位大臣嘴里是变了味。他们说,萧宝卷何止不昏庸,更加是能屈能伸,萧衍的势力在萧鸾之时就根深蒂固,本就是无法对抗。萧宝卷为保住皇朝,暗中偷换朝中大臣。那时候,皆认为大臣中有的被处死,有的被贬谪远方,殊不知是在被偷偷的换人。 而萧宝卷所做得一切,牺牲一切,包括自己作为皇上的声誉,包括自己的皇朝,包括自己的百姓,就是等待终有一日能够夺回自己的皇朝。便是在为别人做了嫁衣裳,东侯后来落得个骂名累累……而林佐穆便是他们拼命保下来的东昏侯皇子,他的身上当然是作为一个皇族人的使命。 他们也不可能细说,谁会与一个仇人说自己的计划,说清楚自己当年的耻辱?但是,这样就足够让自己知道事情的全部,他是那样一个玲珑聪慧的人。可是,事情会这样简单吗?皇族权利的争夺本来就是那样的无是非而言,能者居之,要说谁的是,谁的非,各有各的说法。 “是林佐穆让你们来截我的?”徐孝嗣也不想去解释什么,他从来不会跟敌人多说,这一群人就像多年的怨恨找到一个突破口一样,面目狰狞,像一群嗜血的魔鬼,拼命的想要吸干明德身上的血一样的眼神。“是林佐穆准你们过来截我的吗?”他又问了一次,他知道自己是相信他的,可是为何自己要这样问呢?原来,自己也不是个圣人,自己也是自私的,也害怕被抛弃,害怕失去…… 徐孝嗣身旁的萧坦之也开了口“没有少主的命令,我们敢如此行径?本是看你这个大梁太子有几分威严,便想着借你助我们成大业。哪想,你这太子也威风不久,当然,现下留着也是祸患。”原来,是这样的吗?为了接近自己,为了完成自己所为的大业。所以不断的接近,什么信物,什么一生一世都是假的?我便也不是圣人,我也有自私的心理,我也需要解释才能完全相信你,你可知道?林佐穆,我想有一个解释……可是现在你在何处?明德甚至是痛恨自己的心不过强大,不是要相信他一生一世的吗? 明德直直的摔下马来,“少爷……”冉凌忙的下马来扶起明德。踉跄的退后两步,可是稳住身形像是已经耗费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见着明德苍白了脸色,徐孝嗣等人便也不知道是为何……想来,一月前有人来报道,小院子中时常倒出药渣来,想必便是这人吃的药。 徐孝嗣等人抽出剑来,作势要大战一场。冉凌已经抽剑前去挡住要来伤明德的人。明德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徐孝嗣却是扬起了嘴角“何必你们自己动手”冉凌纠缠在那方,便也没听见明德说什么。徐孝嗣大吃一惊,眼见着明德往悬崖边上走。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直直的走向悬崖……只是,没有他的解释,似乎那是真的一样…… 林佐穆跌跌撞撞而来……“明德……不要”林佐穆跌跌撞撞跑过来,跑到跟前就软下了身子跪在地上……“明德,你要做什么……明德……你听我解释……” 林佐穆更加小心,是啊,我本该更小心的让自己不要漏出破绽,我本风流,我本不信真情,我本一介武夫粗俗鄙陋,我本真真的爱你又真真的要放弃你,我本就是个……一切的一切他为他装着,直直为了他压抑了满身的戾气,可是那么沉重又如此卑微,连风都在嘲笑我,连雨都想着要撕打醒我,我活着真真的是没意思了。也是了,也对了,他美的让人无法靠近,他心境如此干净,我在他面前便成了泥沼。他性情寡淡却想着捂热苍生,对谁都是如此,并不是对我特别,我却陷了。真的要放下了吗? “明德……” 真的要放下了?那个拼了性命想要在一起的人,可是真的怕他就这样直直的落下去“明德我累了,我想毫无牵绊,所以我决定放弃了,放弃追求你了”他又何尝不是累得很呢,只是一个人勇敢,另一个人怯懦,所以明德说“如果,让你累的理由里有我,那很抱歉,现在就还你不羁不绊,无牵无挂” 原来,当初,两人所经历的生生死死都可以忽略了。什么都算不上,那样的苍白无力。原来,情也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到头来,只要说一声放下,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104.碾碎乱离无人怜(2) 明德却还抱着希望,很早以前那么希望林佐穆早些放弃,可是总认为他不会放弃,也许他还会说“我放弃追求,但绝不会停止爱”就这样不清不楚的一辈子不是很好?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了。林佐穆没有开口解释,也,没有要收回他说放弃的话语。原来,都一样,没什么不一样,时间久了,日子长了,就会累了,倦了。失了耐性,厌了讨好,烦了追随,终于,耐不住的那方会先放手,换一个自由,求一份安然等着下一次遇见。这样算不算好的结局,至少,你不用累着还强颜欢笑,我不用记着还佯装忘记,这样谁也不欠谁。 原来,仇恨的力量可以这样的强大,还是所谓的情的那样的苍白无力? 徐孝嗣没有见过这样的林佐穆,这还是他们的少主吗?那样带着恳求的话语,那样带着抽泣声的沙哑。那还是大梁的太子吗?那样黠慧的人难不成真的想要就这样直直的落下去? 明德说“你说爱我是假的?你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也是假的?”在场的人都愣在那里,这是如何说来,眼前的大梁太莫不是已经疯了?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两人,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又有许多人露出鄙弃的脸色,似乎眼前的大梁太子真的是肮脏至极,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林佐穆没有答话,他不想他就这样直直的落下去,他的明德是那样的坚强……是那样的黠慧。他不想他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更不想有任何人对他不利。 明德笑了说“我现在本就是个不羁不绊、无牵无挂的人,我死了也是求一个解脱,真真是我自己也愿意。往后你也不必介怀,让我走才是帮了我” 林佐穆沉沉的托着身体,能到这里也是耗了全部的心力,那群人却还是残忍的不放心架着他。“放手!徐孝嗣你大胆!”眼看着明德一步一步的后退,他弱弱的摇头,眼看着他摇曳着绝世的身姿转身,轻裘玉带杨逸,青丝舞得寂寞,这天地都为之动容了,更不说这凡夫俗子,他们悔极了却也是不能阻止,直直的看着。 架着他的手也再无力气,眼看着他随着他飞跃在那薄薄的清雾中扬身,赶着追过去却为时已晚,哪里还抓得住什么。如此甚好你我共赴黄泉,管他谁负谁,管他谣言四起,骂名累累,去他的千人讥万人笑,脱掉这身臭皮囊,天堂地狱你我游得逍遥自在。 明德重重的撞在一壁上,他刚赶上一跃而下环住了他。重重的一击,像是要把什么撞离出身体,痛得极致,热血又耐不住上涌,想说话却也是再也不能,耗了所有,由他舍去最后一点力来抱着他。那陡壁磕磕绊绊,本是极无力的身子,也不知是谁给的力量一手环住了他,一手攥稳了枯树上,等着 崖上的人何时醒了来救。 “少爷……少爷……”冉凌挣不脱架住自己的手,真真是恨不得砍下自己的手挣脱来跟着下去。“少爷……” “明德……”林佐穆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虚弱,可是他极力的想要让怀中的他听见,要死便一起吧。见明德嘴里不停的涌着血,他怕了,摔下来的时候已经极力的护住他,按理说不该受这样重的伤的,可是这血又是怎么回事?明德半睁着眼睛“你这又是为何?” “明德,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说过要一生一世便是不会变的”明德没有说话。“我没想到,你真的跳下来了,对不起……不要这样了明德……不要了……刚才我是做给他们看的……”明德轻轻扬起嘴角“放了我吧,不管是真是假,你救不了我的,放了我你就可以上去……”“要生要死,我们一起……我绝不会放手” “林佐穆……已经不需要了……已经不需要唱戏了,一切都明了了。佐穆,放开我吧,即使你救了我,我们也会是敌人,到时候必然会……刀剑相向……”明德的声音已经弱下来,闭上眼睛,歪在他的怀里。“明德……明德不是的,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明德,我们会好好的……”手上的力越发的没有了,徐孝嗣他们瞒着佐穆在祭祀的水里下了药。 谁会想到祭祀的水里竟然是被下了药?也许他们就是笃定了水节上的水必须得饮,所以才选择在水里下药吧。林佐穆追来这山上的时候已然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凭着深厚的内力支撑着,可是这药,饶是内力再深厚的人用了内力也会被耗损。 “你本就性情寡淡,不求名不求利,不假不装,什么叫一死求解脱,我看你是想一死图个干净,留我一人,这鬼雄又是做给谁看” “是啊,这鬼雄又是做给谁看,不过是堵住世人的嘴,还你我一身清白,此后谁也不欠谁了” 还得了谁清白?谁清白得了?来这世上谁是干净的?什么恩怨,什么鄙弃,什么世俗不容……一切都太沉重了。既然生得个凡人,自然是也有受不得的时候,放过吧……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权当是与人方便。 江拓和岚清仪合力给林佐穆施了针,看着脸色稍好了一些。不过这明德看似无大碍,但是他们都知道,明德的身子弱得很,却也是无法。看着那碧帘内,隐隐地两人,明德歪在林佐穆的怀里。林佐穆还是久久的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得环着他,没人能分得开。 江拓与其他几位大臣似乎有很大的不同,身上也没有那样重的怨气。似乎在他身上根本就没什么生死怨恨。也许是因为他的年纪大,阅历深吧,看透了一切,又或许是他本就是个医者,哪里看得惯别人受苦?叹了一口气,在这世游走了近百年的他,什么是他没有见过的?只道这情字是断断没有让自己快活伤心过的。只怪天命让谁错遇谁,以致步步沦陷,万劫不复。 105.碾碎乱离无人怜(2) 明德却还抱着希望,很早以前那么希望林佐穆早些放弃,可是总认为他不会放弃,也许他还会说“我放弃追求,但绝不会停止爱”就这样不清不楚的一辈子不是很好?但这次好像不一样了。林佐穆没有开口解释,也,没有要收回他说放弃的话语。原来,都一样,没什么不一样,时间久了,日子长了,就会累了,倦了。失了耐性,厌了讨好,烦了追随,终于,耐不住的那方会先放手,换一个自由,求一份安然等着下一次遇见。这样算不算好的结局,至少,你不用累着还强颜欢笑,我不用记着还佯装忘记,这样谁也不欠谁。 原来,仇恨的力量可以这样的强大,还是所谓的情的那样的苍白无力? 徐孝嗣没有见过这样的林佐穆,这还是他们的少主吗?那样带着恳求的话语,那样带着抽泣声的沙哑。那还是大梁的太子吗?那样黠慧的人难不成真的想要就这样直直的落下去? 明德说“你说爱我是假的?你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也是假的?”在场的人都愣在那里,这是如何说来,眼前的大梁太莫不是已经疯了?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两人,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又有许多人露出鄙弃的脸色,似乎眼前的大梁太子真的是肮脏至极,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林佐穆没有答话,他不想他就这样直直的落下去,他的明德是那样的坚强……是那样的黠慧。他不想他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更不想有任何人对他不利。 明德笑了说“我现在本就是个不羁不绊、无牵无挂的人,我死了也是求一个解脱,真真是我自己也愿意。往后你也不必介怀,让我走才是帮了我” 林佐穆沉沉的托着身体,能到这里也是耗了全部的心力,那群人却还是残忍的不放心架着他。“放手!徐孝嗣你大胆!”眼看着明德一步一步的后退,他弱弱的摇头,眼看着他摇曳着绝世的身姿转身,轻裘玉带杨逸,青丝舞得寂寞,这天地都为之动容了,更不说这凡夫俗子,他们悔极了却也是不能阻止,直直的看着。 架着他的手也再无力气,眼看着他随着他飞跃在那薄薄的清雾中扬身,赶着追过去却为时已晚,哪里还抓得住什么。如此甚好你我共赴黄泉,管他谁负谁,管他谣言四起,骂名累累,去他的千人讥万人笑,脱掉这身臭皮囊,天堂地狱你我游得逍遥自在。 明德重重的撞在一壁上,他刚赶上一跃而下环住了他。重重的一击,像是要把什么撞离出身体,痛得极致,热血又耐不住上涌,想说话却也是再也不能,耗了所有,由他舍去最后一点力来抱着他。那陡壁磕磕绊绊,本是极无力的身子,也不知是谁给的力量一手环住了他,一手攥稳了枯树上,等着 崖上的人何时醒了来救。 “少爷……少爷……”冉凌挣不脱架住自己的手,真真是恨不得砍下自己的手挣脱来跟着下去。“少爷……” “明德……”林佐穆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虚弱,可是他极力的想要让怀中的他听见,要死便一起吧。见明德嘴里不停的涌着血,他怕了,摔下来的时候已经极力的护住他,按理说不该受这样重的伤的,可是这血又是怎么回事?明德半睁着眼睛“你这又是为何?” “明德,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说过要一生一世便是不会变的”明德没有说话。“我没想到,你真的跳下来了,对不起……不要这样了明德……不要了……刚才我是做给他们看的……”明德轻轻扬起嘴角“放了我吧,不管是真是假,你救不了我的,放了我你就可以上去……”“要生要死,我们一起……我绝不会放手” “林佐穆……已经不需要了……已经不需要唱戏了,一切都明了了。佐穆,放开我吧,即使你救了我,我们也会是敌人,到时候必然会……刀剑相向……”明德的声音已经弱下来,闭上眼睛,歪在他的怀里。“明德……明德不是的,我们不会成为敌人的明德,我们会好好的……”手上的力越发的没有了,徐孝嗣他们瞒着佐穆在祭祀的水里下了药。 谁会想到祭祀的水里竟然是被下了药?也许他们就是笃定了水节上的水必须得饮,所以才选择在水里下药吧。林佐穆追来这山上的时候已然是用了最后的力气,凭着深厚的内力支撑着,可是这药,饶是内力再深厚的人用了内力也会被耗损。 “你本就性情寡淡,不求名不求利,不假不装,什么叫一死求解脱,我看你是想一死图个干净,留我一人,这鬼雄又是做给谁看” “是啊,这鬼雄又是做给谁看,不过是堵住世人的嘴,还你我一身清白,此后谁也不欠谁了” 还得了谁清白?谁清白得了?来这世上谁是干净的?什么恩怨,什么鄙弃,什么世俗不容……一切都太沉重了。既然生得个凡人,自然是也有受不得的时候,放过吧……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权当是与人方便。 江拓和岚清仪合力给林佐穆施了针,看着脸色稍好了一些。不过这明德看似无大碍,但是他们都知道,明德的身子弱得很,却也是无法。看着那碧帘内,隐隐地两人,明德歪在林佐穆的怀里。林佐穆还是久久的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得环着他,没人能分得开。 江拓与其他几位大臣似乎有很大的不同,身上也没有那样重的怨气。似乎在他身上根本就没什么生死怨恨。也许是因为他的年纪大,阅历深吧,看透了一切,又或许是他本就是个医者,哪里看得惯别人受苦?叹了一口气,在这世游走了近百年的他,什么是他没有见过的?只道这情字是断断没有让自己快活伤心过的。只怪天命让谁错遇谁,以致步步沦陷,万劫不复。 106.宿命难违舍生死 饶是徐孝嗣等人被自家少主为了一个大梁太子敢舍生死而震惊,却也变不了初衷。怪得了谁呢?谁会接受两个男人理直气壮的说什么爱?谁会理解一个本该是壮志凌云的男人为了所谓的情而舍弃性命?谁又会放下自己二十年的坚守?他们不是不想相信,他们是不敢去相信,情,两个男人的情太假了。他们不敢相信他们二十年的坚守会一夕崩塌?不会的,什么都不会改变直到死去…… 他们守在门外,也是隐隐的见到,帐子内的光景。大梁的太子确实有蛊惑人心的本领……“想不到大梁太子什么不做,做这等下流无耻之事,想必那赫赫战功与这些都脱不了干系!”“徐孝!”一旁的萧遥光喝止了徐孝嗣,他们想不到徐孝嗣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然徐孝嗣也没有想到昔日一起谋划大业的几位同僚都带着呵斥的眼神看着他…… 徐孝嗣难以忍受这样的眼神,那是有多么的伤,他们是昔日的同僚,无话不谈。“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们别被表象给骗了”徐孝嗣知道他们动摇了,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还没有震惊中走出来,要是他们真的动摇了该如何?他们二十年的坚守……他拂袖而去,身后却响起了萧遥光的声音“我们并没有忘记,只是,相信少主会处理好的” 林佐穆再次醒来的时候,他难以相信……难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叫喊声,厮杀声……“少主您醒来了?”背着自己的是萧坦之,一旁的徐孝嗣见少主醒来“少主,你现在还很虚弱”林佐穆的药力应该是已经没有了,只是之前一直在药力发作的时候运功,现在才一时不能恢复。林佐穆在萧坦之背上颠簸着,眼见着眼前大火蔓延。 观里的一切毁于喧阗,也许是火力太猛,所以没有一点浓烟,他能清晰的看见房屋倒塌,他的兵烧伤无数,与官兵纠缠不休,甚至是比之前安州之时的战况还要激烈一些。“少主,你撑住……我们从院子底下逃出去,等着援兵……”“明德呢?”林佐穆怔怔的看着一旁的尹清,岚清仪又在哪里? 几人俱是一惊,到现在他还想着那人?“明德呢?他在哪里?把他救出来……”他近乎癫狂的询问“他是不是还在里面,你们先去救他……”明德,不可能的……说了是要同生共死的,不可以……不可以一个人离开。见徐孝嗣等没有转回去的意思,直直的往前走。林佐穆运功弹下了他的背。直直的往回走,不可以的明德。无奈,功力还没有恢复的他根本就走不快,跌跌撞撞的向大火深处……又有许多的箭向他射过来,他的兵忙的过来护住他。“尹清我们是结拜过的,为何不救明德?”尹清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并不动。 原来不是假的,他们说他喜欢他,他们说他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原来是真的。自己还傻傻的不相信,要等着他醒来清口告诉自己。 萧遥光急着阻止他“少主……快走……你运不得功的。”林佐穆恶狠狠的看着徐孝嗣,要不是他们下药……林佐穆再也顾不得了,猛地提气运功,明德还在里面的,那个生死要一起的人,绝对不可以。 “少主,你还不明白吗?他根本就不在里面……他早就在大梁的营帐中去了”什么?林佐穆死死的抓住徐孝嗣的手“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兵早就组成一道人墙将林佐穆他们层层护住。“少主真的没有看清楚放箭的人是官兵,与我们的人厮杀的是御林军,你没有看见吗?他们是大梁的人,那太子早就回他们的营帐里去了”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德……“不行,明德北抓回去了保不准萧衍会如何待他,救他过来!”江拓见少主如此,是缘还是劫?“少主,他不是被抓回去的,他是自己设计,自己回去的,他会没事的”似乎是不相信他们的话,林佐穆只是看着尹清。尹清说道“明德是自己回去的,你知道他要回去,天皇老子都是拦不住的,他那样精明……”徐孝嗣气急“着大梁的兵就是他带来的……少主您没看明白吗?没有他提供路线,绕是神仙也找不到这里来” 连江拓和尹清都是这样说?是吗,明德会没事的,是明德带人过来放火毁了她的一切?耳边回荡着明德的话语“即使你能救下我,日后定会兵剑相向……” “少主……”林佐穆隐隐的看见火海后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明德坐在高马之上,英姿勃发,全然没有病态的意思……明德直直的望着林佐穆,向旁边的人命令道“放箭!”林佐穆眼见着明德在自己面前说放箭,要毁了自己。箭像急雨一般气势汹涌而来“少主,这里留不得了,快走……”呵呵……林佐穆笑了,坐在高马上的那人是那样的从容不迫,这就是自己深爱着的,到死也不放的人?想来,还是自己教了他骑马的? 尹清也清清楚楚的看见明德和佐穆,他们,该是怎样的心境?本就不该相信的,他们不该太相信彼此的,都源于太坚信自己的感情了,总以为自己能得到。就像自己也是一样的,总以为只要一直跟着,总有一天就会和佐穆在一起的,可是,哪里有呢? 林佐穆提起手边的剑“少主……”拼命的厮杀,像是要使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眼见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太可笑了,自己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舍了这样多的人的性命,舍了在这大梁的根基。他狂乱的厮杀着,大火还在蔓延,烧红了天,血染尽了每一寸土地,林佐穆到底是在毁了别人还是想要毁了自己?尹清知道,林佐穆杀红了眼,要是一直爱这样一意孤行,早晚会自废了武功,遂抽出一块方巾迷晕了林佐穆。 107.徒留心碎记忆褪(1) “少爷……”明德揉了揉头部。“我累了,你先下去……”“少爷……”“吩咐下去,明日开始统计死亡人数。好了先下去吧,我累得很”冉凌还想说什么,却是见明德疲惫得很,也不敢再说。岚清仪还被关押在这里设的临时牢房,他开了药方,可是在这里也买不到药。 第二日明德带人彻查统计了己方和敌方的伤亡人数。敌方亡了四百七十人包括头目林佐穆。在逃人数不确定。在这里四五日才处理完这方的事,并且吩咐下去铲除在逃余党。遂往皇城赶去。 这路行得极慢,太子说是为了避免扰乱途中百姓。“冉凌,传令下去放了岚清仪,准他自由随行”“可是,少爷……岚清仪违抗圣旨,理当……”“理当如何?你忘了,前几年是他救了我,这几日虽是被关押在牢中,却也没有为我这身子省心,我把自己的恩人关押在牢中,这是对待恩人的方式?”冉凌吞吞吐吐的说道“少爷,岚清仪放不得,要是他逃了……” 明德拖着疲惫的声音说道“放心吧,他是不会逃的。要是他有恨也不会为我治疗,再说吴淑妃还在宫里。”“少爷……”少爷的话虽是有理的,可是不能保证就没有意外。“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明德喝了一声。冉凌惊的跪下身来“出去吧……出去”他用力的揉着自己的额头。冉凌哆嗦着退出去。这岚清仪也是当初冉凌留了个心眼,或是交由皇上处理,或是为太子诊脉。只是没想到太子竟是这般处置。 岚清仪依言被放出来,来去自如,却也是什么也没有问。冉凌差了岚清仪过来与明德诊脉。明德却说“我也不觉着有什么不适之处,不必劳烦了”岚清仪一怔,他着分明是折腾自己的身子,有没有病岚清仪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冉凌也是知道这几日明德看似无碍,却是到晚间才稍稍卸下坚强,不住的咳血。“少爷,就让岚公子看一看,养着身子也是好的”明德却是执意不肯“如何连我的身子,自己都不能做主?你这是越来越大胆了!”冉凌能听出明德口中的愤怒,也是不敢惹他生气“少爷,是我的错,你罚我便是,可是别折腾您自己的身子。” 岚清仪看着这主仆两人,也不多说。他没有办法理解明德为何这样做,明明与林佐穆也不像是做戏,却是背叛了他。岚清仪也不想弄明白明德带人毁了林佐穆的观,使林佐穆葬身于火海,会不会后悔。也是,碍于这样深的仇恨,这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这是整个大梁的事,岂是说放就能放的?爱折腾自己的身子就由着你吧,横竖是你自己的身子,也只有这是你自己能做主的。那她呢?那尹清呢?她算不算是无辜的?她为着林佐穆留下来,为着林佐穆葬身于火海。也许在明德的手下回禀死亡名单里包括尹清和林佐穆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已经死了吧。尹清,到底是这一生都没得到林佐穆的爱,而自己呢,真真是一生都不得见她了。留下这条命不过是为了还恩,还吴淑媛的恩罢了。 明德,你真的是想让所有的人都恨你?来之不易的情和义,你自己要抛。其实岚清仪也说不清楚到底恨不恨明德,就当时尹清的命吧。 冉凌和岚清仪退了出去。明德拉开门,迎面而来的冷风,让自己在风中瑟瑟发抖。原来还是会冷的,并不是什么感觉也没有,还是会冷的。什么都失去了,包括情,但是还是会觉得冷,会觉得热。并没有改变多少,还是会活下去,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情也不是那样重要的。 忽的一阵带着檀香的风伴着暖流迎面而来。他穿着夜行衣,黑色方巾捂着脸。但是明德知道,是他,不为别的,只为那独特的檀香。“你还没死?”明德收了眼神厉声道。林佐穆却是一副坦然轻松的样子“你不知道?难道你是你使了计,让我们逃了出来?” 明德扬鞭披去“你既是朝廷的重犯,我是大梁的太子,有何理由放了你。”林佐穆躲过扬来的长鞭。他不相信,并不相信明德说的是真的“是萧衍逼你的是吗?不必顾忌,你与我一道走,无人能碍着你” “林佐穆,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说的萧衍是我的父皇。这大好的河山是萧家的江山,而你只是一个利用过我的叛党。我如何就要与你一道走?”“明德……”“看来你还是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明德轻笑了一声“在你昏迷的几天里,是我设计通知皇朝派兵过来剿了你的窝,烧了你的观,杀了你的人。你能侥幸逃脱也不是我放你一条生路” “为什么?”林佐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清眼前的人,一滴泪跌落,原来是泪模糊了双眼“明德,这是为何?” “为何?你可记得我说过,你若是救了我,之后我们必定敌对。再无理由……”再无走一辈子的理由了。“少废话,你受死吧!”说着,明德已经扬鞭飞去,林佐穆却是硬生生的受了一鞭。 还是不信吗?你还是不信?我们不可能了,真的不可能了,你不明白吗? 林佐穆只守不攻,眼见着明德的长鞭就要缴住他的脖子,这时尹清的长剑抵住了明德的长鞭。尹清?明德一见来人的身形便知是尹清。收了长鞭,明德的手中已经换成了剑。木在一旁的林佐穆眼见着尹清血淋淋的横在自己面前“尹清!”尹清受伤的手臂鲜血淋漓“佐穆,明德他变了,我们想要活命就必须还手” 也许真的是该信了,明德那样的人情愿自己受苦也不会对不起别人半分。所以他为了大梁,为了萧衍,他会毫不犹豫的放下自己的儿女私情。只是,没想到,我们情是那样的薄弱,你说放弃就可以放弃了“明德,早该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早该看清楚的”林佐穆已经抽出了自己的剑与明德拼杀“既然是这样简简单单就可以放下的情,还留着做什么?”拼杀中明德已然处于下风,眼见着林佐穆削了明德的发髻,长发泻下来,对风而舞,木簪子落在地上应声而断“从此你我便是仇人!” 108.徒留心碎记忆褪(2) 放下吧,放得彻底。眼见着林佐穆抱着尹清就要跃身离开,想走吗?你还没有打倒我,就放你走,这说不过去呢。明德再次提剑跃身想要拦住林佐穆。林佐穆一手抱着尹清,一手运功向明德摆去,明德硬生生的摔落在地上。林佐穆转身离开。 “少爷,少爷……”冉凌赶过来的时候林佐穆已经走了“我马上派人封锁这里”“不必了,我说了我住的地方不能派人,莫不是你又要抗命?” “可是……”“好了,也无大碍,扶着我起身吧”扶着明德起身才知道明德的手臂手臂受了伤,明德也知道刚刚跌落的时候林佐穆运了功,跌落的时候摔到了左臂,这左臂却也不痛,好生奇怪。 那木簪子还躺在地上,明德半夜才起身出门去。捡起地上已经摔成两段的簪子,他轻轻的牵起嘴角,从此便是仇人了。这段情,便也随着这木簪子断裂。刚刚他是流泪了吧,第一次见他流泪的,林佐穆那样的人,终是被自己伤透了心。“哇……”明德呕出血来,这血暗红得刺眼,这情已经没有了,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收好簪子。 这天地间你我又不是主宰,岂能说放下就放下,你我都是这谁的棋子由不得自己。死也不能,真真是毫无退路了。 明德一反往常,开始加紧赶路,不及两日便回到了皇宫里。萧衍禀明了情况。 末了,萧衍看着明德的背影说道“你可知道一心一意的跟着兄弟打下江山,得到江山之后,那人却想除掉我那是怎样的心境?”明德没有答话。萧衍又说道“当初萧鸾便是这样,我们一起打下江山,他做了皇帝怕我功大兵强就处处防范着我,到今天的地步,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明德微微的点了点头“儿臣明白,帝王相争,谁说得清楚?”当一切的情义与国牵扯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不清楚了,已经由不得自己,因为那不是一个人的事。太平本是将军打,从不让将军享太平。 明德极力要保住岚清仪,萧衍也不会动他,再说吴淑妃也不会眼见着岚清仪受罚。吴淑媛自腹中皇子失落之后,身子更是大不如前,岚清仪也是一日一日的守着吴淑媛,萧衍知他的性子便也没有多顾。 冉凌跪在明德跟前“太子保重身子才是”明德咳了几声,冉凌想要过去帮他捶背顺气,却是不敢。自回宫以来,明德就再也没有与冉凌说上一句话。明德说“冉凌,那晚你是看见了吧?” “什么?奴才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明德不是不知道他在装傻“林佐穆和尹清那晚过来,我知道你看见了。很感激你瞒着,没有上报”冉凌当然也知道太子口中的上报是什么意思。“少爷,您别这样,你罚我吧”冉凌觉得自己失去了,在他骗明德的时候就失去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也在没资格像一个朋友一样留在他的身边了。 “你瞒着没有上报,我便也可以绕你一命,但是……”明德拿出已经准备好的药瓶放在桌子上“你喝了它”又解释道“喝了它,你会失聪,也再不能说话” 冉凌看着自己面前的明德,这是他的少爷。冉凌并不怕自己变成一个哑巴,一个聋子,他只是后悔,是自己把他推上了这条路。少爷从来不希望自己手上沾血腥的,更不会伤害别人,即使是敌人。现在少爷却让自己服毒。冉凌知道,他必是要把自己伤到极致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样善良的明德,竟然被逼成了这样。 “怎么,你不敢喝吗?还是不想要你这条命了?” 冉凌的泪跌落在地上,他不想的,不想让少爷见他流泪。因为他不想要看见明德这样折腾自己“少爷,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活该受罚,是奴才自愿受罚,只求少爷不要这般折磨自己”明德没有见他,直到冉凌自己服了桌上的毒药晕厥过去,明德才命人进来搀扶了冉凌出去医治。 明德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见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面容,骨瘦如材,这命怕也是熬不久了。他冷冷的笑了,自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沾满血腥,从心里到外在已经是污浊不堪了,还值得谁为自己留下?真正的不再抱什么幻想,想来,十九岁的时候与那人相遇,那时候…… 时间过得很快,他以为自己的命怕是保不住几日了,却是拖着命到了现在。看来,存心不会让自己好过的。这两年以来,明德以身子不好为借口不理朝政,直到现如今,朝堂上的事务明德一概不管。萧衍也不去强求明德,只是这两年来越发在佛理上用功了。 明德只是安静的待在宫里,没有再去过衡林,也没有再去过迢递楼。一日一日的就待在寝宫之中,连吟诗作画也再没有过,冉凌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没有开口劝过,因为明德赐的那杯毒酒,现在冉凌听不见也不能说话,眼睁睁的见着明德这般折腾着自己。冉凌也知道明德让他服毒只不过是想要封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在皇上面前去告状。也知道,少爷再也不会原谅自己。现在,谁还顾着去使那些心计呢,我已经后悔了少爷。 吴淑媛和萧岗倒是经常过来探望明德,明德除了客套的问候却也提不起性子来应付他们。这日萧衍传令让岚清仪去了太子东宫为太子诊脉。“我也是无大碍的,不必劳烦岚公子”这两年来,岚清仪也不是没有恨过,毕竟尹清与林佐穆是中了明德的计才葬身火海。只是看见这人的时候却总也恨不下去了,想必他也会痛苦的吧,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好友,他这是近乎自虐的惩罚。 岚清仪却没有顾忌明德说的话,自己拿了小枕出来要替他诊脉。明德却执意不伸手“就当时给我的惩罚吧,这是我该受的。也许,你不救我,就会觉得对得起尹清”岚清仪也不执意要与他诊脉了,收了针起身要走“你不该提醒我的,也不要时刻提醒自己尹清和佐穆的死,你受不住” 你错了,我受的住的,不然怎么会活到现在。 109.换了天地(1) 525年,大梁太子24岁生辰,朝臣同庆。元灏和笙歌都有回来。笙歌变了很多,虽也是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但是也多了些许豪情。更值得庆祝的是笙歌带着肚子回来,元灏说两个月之后临盆之期,也不敢在住在那里了。明德高兴得不得了,总要有人幸福才好,这元灏和笙歌是最好不过的。明德听说她学了骑马,学了剑法,琴艺也更为精湛了。 笙歌有身子也不便在宴会上就留,请旨回府,笙歌向明德作礼“恕笙歌难以作陪了”明德点了点头,示意她回去,笙歌一时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转身之前“太子保重” 前方来报,东楚侵犯。自钟离之战胜利之后,大梁更是不把东楚放在眼里,现在前方来报东楚进攻,气势汹涌,请求支援。这着实让朝臣跌了眼,无法之计,萧衍斟酌着前去支援的人选。当然不会是明德,明德连朝政都很少过问,更何况这打仗的事。于是这场他的生日宴会便成了议事的朝堂。最后南康王萧综请战,在他看来,东楚再怎么势如破竹,也不过是一只急了的狗而已。 不及三日却是又传来了前方战事的消息说,战况对我方不利,于是连着几日前方的战报都是处于下风。明德虽是已经不理朝政,但是现下战况紧急,萧衍虽是没有逼着他,却是每次让传信的把前方的消息传报之后,再去禀报太子。明德听了也没有做出什么决策,执意不会去管这档子事情。 可是,那样作战的手法方式,好生熟悉。东楚本身与大梁的实力相差甚远,如何这次却是轻轻松松的每战每捷?大梁的军队节节败退,最后一次大败,是萧综以为己方站着上风,乘胜追击,却不想是敌方的诱敌深入。大梁是真真的惨败。在这个时候,东楚却是先收了战,这又是为何?难不成只是想来一个下马威,只是一次挑衅? 明德这样想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几次听了战事汇报之后会不自觉的去推测。也难道是因为有太多的迷?一向不在大梁眼里的东楚竟然会这样强大,大获全胜的东楚却是先撤了兵。还有那样熟悉的战术,那像是谁的作战方式呢?不会是他的。明德扶着额头轻柔,头里阵阵的疼痛在叫嚣。 冉凌虽然是得不到明德的原谅却也是一直在这东宫伺候着太子,与之前无异,冉凌见状,忙的燃起了香。又是那样熟悉的檀香,冉凌两年来没有换过香,一直燃的是檀木香。这样的檀木香让他渐渐的缓下了身子,见明德软下身子靠在床头,冉凌才出去端了药进来。 果然如此,明德的探子来报说是东楚自两年前来了一个高士。为东楚平了内乱,息了外侵,立下大功,并被封为东楚的国师。一年前东楚的皇帝甍,那高士扶持年幼的太子执政,改革国内的弊端,修正了法律。两年,东楚焕然一新,想必实力是已经与北魏、大梁齐平。大梁这两年来却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听着探子的来报,明德更是皱着眉头。 明德也没有顾忌冉凌在一旁伺候着,冉凌一阵感动,好像是找到了当初,没有理由的信任。可是见一直不理朝政的少爷现下却派出了自己的探子去探东楚的虚实,果然还是放不下大梁吗?可是,你放不下大梁,就得放下你自己。 明德不敢相信东楚的国师会是他,到现在他的话还在自己的脑海中回放,下一次见面便是仇人,绝不手软。 真的想借着一场痛苦逃离劫难,最后连自己布下的心结,都解不了,最后连自己种下的心魔,自己却救不了。 东楚撤了兵,难得的平静。萧综也回了宫来,这吃了败仗回来自然不会有好脸色,朝臣们不禁想起了那个太子,那个谪仙一样的太子。 “母妃,东昏侯是谁?”吴淑媛愣在那里。萧综又改口说道“不,儿臣该问……儿臣是谁的儿子?”竟是沙哑了声音“如何称的母妃?又是如何称的皇子?可笑之极,前朝的遗孤都算不上,在这里却是个皇子,多么嘲讽” 吴淑媛明白过来萧综在说什么的时候,冰冷了全身,又像是得不到救助的溺水之人“你知道了什么?”果然如此吗?那人说的是真的?“便也只想听母妃你说清楚,是不是真的”吴淑媛很想是自己会错意了,也许萧综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是不是。 “你听说什么了,又是哪里听来的?”“宫里本就是个不大的牢笼,皇权虽大,可是能堵得上悠悠众口一辈子吗?”“萧综……”“母妃,告诉儿臣吧,原原本本的告诉儿臣” 吴淑媛知道萧综早就遣开了丫鬟用人,不然也不会这样问自己“我本是东昏侯的妃嫔,怀着你的时候,萧衍带兵攻入皇宫。”吴淑媛只是简简单单说出了真相,而萧综也是知道的,不过是求证罢了。他知道,母妃是东昏侯的爱妃,自己是东昏侯的皇子。现在他称作父皇的人,是亡他国家,杀他生父的人。“我还有一个哥哥?” 吴淑媛听他这样问也是怔怔的吃了一惊,宫中私底下竟是真的把消息流传了?“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死在丁贵妃剑下?”吴淑媛不知道他如何知道得那样清楚,竟是连他死于丁贵妃都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无一不是杀头的罪名” “那便是真的了” 萧综暗了眼神“母妃,萧衍使了什么手段让您留在大梁,又成了他的淑妃?”他知道他的母妃绝对不是个叹声怕死的人,萧衍那人狡猾得很。东昏侯临死都要死死的保护母妃,母妃是绝不会背叛的。吴淑媛重重的拍下桌子“大胆!以后别直呼皇上的名讳,这可是死罪” “呵呵……”萧综笑得凄然“母妃,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你才留在大梁,留在萧衍的身边” “不,不是的,我从一开始就心甘情愿的,他没有逼我。”萧综不相信,不相信他的母妃竟然说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嫁与萧衍做他的嫔妃。 110.换了天地(2) “母妃,我知道是萧衍要挟你的,母妃你不要怕……母妃”最后竟是成了啜泣。“你要做什么?”吴淑媛担心的问。“我能做什么呢?现如今我能做什么呢?”吴淑媛怕了他绝望的眼神“综儿,我不是为你才留在皇上身边的,他也没有逼我。你千万别做傻事,犯不上。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好不好?” 萧综深深的看着母妃,他知道这个脆弱的女人在担心什么“母妃,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因为我放不下母妃不是吗?”他环住吴淑媛,多久以来他没有再抱过自己的母妃,想在皇宫本就是个薄情的地方。而现在他才知道,这个他曾今不屑的女人是他最爱的母妃,是那个为了自己毁了半生的人。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轻轻的笑了“真是可笑至极,我叫了二十几年的父皇是我的杀父仇人。”原来他一直不明白他和父皇为什么总像是有隔阂,萧衍从来不会理会他,更别提要重他。原来自己是大梁的伪皇子。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萧衍疏远他,不重用他,从来不是因为不是亲生父子。而是萧衍一直在保护他,宫中的人,无论是谁是什么身份,只要得到皇上的重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不是在保护他是什么,可是他不懂。 自元灏和笙歌回来也没有怎么聚聚。本来说等着元灏和笙歌回来,一行人便再去衡林去吟诗作对、饮酒清谈。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一回来根本就没聚在一起,笙歌身子不方便,元灏本就不会在皇城待很久,还不抓紧时间陪着笙歌?东楚来犯,也没什么人过得轻巧的。明德也寻思着东楚那方,再说明德也不像是以前有那样的性子了。他已经忘了上一次作诗是什么时候,就像是在上辈子一样。看来衡林仍是要寂寞一阵子了。 这日元灏和沈约进宫来商议事情,商议过后皇上留下了沈约。元灏便过来东宫看明德。明德正怔怔的坐在窗前,想来他的寝宫以前是没有窗户的。便也不知怎的他不常出寝宫,却修葺了窗户,整日整日的坐在那里。“窗外有什么呢?看得那样出神?”元灏进来的时候冉凌要禀报,元灏却阻止了,这样一来倒是吓着了明德。 而后莞尔一笑“笙歌还好吗?”元灏还是那样一副豁达豪放的样子,却是更为英气逼人、成熟稳重。想来这一年来没少受笙歌的教导,他们很幸福的。“哪里有不好的?回到府上,众人都捧着。倒是你,你没照镜子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明德轻轻一笑“你倒是说成什么样子了,不对劲?”元灏也只是叹气“身子是你自己的你瞎折腾什么呀?不难受呀?”明德倒觉得好笑,谁都说身子是自己的,那怎么人人都要管?“你这才回来几天,就要管着我。我怎么折腾了?你看见了?” “你和你扯这些,我是说不过你的,倒也只有林佐穆能管得住你。”明德愣在那里,元灏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既然是说错了话,何不让他一次痛完?“两年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知道你和林佐穆原是拜把子兄弟,是带情带义结拜的……他的死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是他先利用了你的……你不过是……”见着明德越发苍白的脸,他不敢再说下去。 便是换了话题“咦?方才我进来的时候见了冉凌,他如何就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了?”明德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是中毒了” 这次谈话没有多久,见明德脸色难看,元灏也是担心至极,更别提要说什么让他伤心的话“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无碍的,你也知道是那时候在牢房里留下的病根”“你呀,也该出去走走,练练剑权当锻炼,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好了好了元大人……我这是困得很,能不能让我睡会子呢?”元灏听了明德倒是有赶着人走的意思,也不好再打扰。到了外间扯了冉凌过来问话,冉凌却是什么也不说。倒也是,如今的冉凌也是不能说话了。元灏在出去吩咐了人好生守着才出了宫去。 明德躺在床上,就这样打发着元灏离开。他觉着自己很没用,竟然是还可以流泪,真怕被他看见,泄露了谁的悲伤。不过是带情带义结拜的兄弟而已,不过是个利用了自己的人而已,所以没有必要介怀是吗?元灏,你不懂的,你不懂……胸中顿时钝痛起来,林佐穆……脖子上的绳子挂着那日断下的簪子,咯得生疼。母妃,原来真的是,只要动了情就会心痛的…… 东楚刚刚撤了兵,不想北魏却又来犯。萧衍气急,如今这大梁成了个什么样子,东楚毫无顾忌的来犯,如今北魏也是虎视眈眈“当真是当大梁没人了!”萧衍气急,嚷着要御驾亲征。可是,这御驾亲征是什么意思?皇上本就是万金之躯,上了战场要是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朝臣尽是反对。萧衍执意“这大梁的江山是坐着得来的?我萧家人马背上定江山,竟是要人笑话了去?” 那方闹得不可开交,李公公也不忘了差人到东宫去禀报太子。希望太子能拿个主意,却不想明德仍是无动于衷。终于,萧综再次请旨前去迎战。萧衍知道自己不会不满足萧综的意愿,那是他欠吴淑媛的。 萧综着上了战袍,出了皇城,马不停蹄的前去支援前线。 前线来报,也不知道北魏使什么幺蛾子,萧综去的时候战乱便停息了。北魏现在是越发不顾及大梁了,到底是什么让北魏如此猖狂?萧综怕中了敌人的计量,主动请愿留在前方,萧衍也答应了,战乱完全平息了再回来也不迟。 笙歌早产,萧衍念及袁丞相的面子,也没有急着下令让元灏出去。元灏得了个公子高兴得很,但是此时北魏与大梁的战事不稳定,酒席也不便摆的太过铺张,元灏交代下去一切从简。却不想宫了来了旨意,说是皇上会出席酒席。元灏一时间也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或许是稳定朝臣吧。这皇上要来,便不是个普通的宴席了,皇上要来,那么皇子朝臣尽数都会来。元灏也顾不得猜忌萧衍的想法,只是忙着置办酒席,忙的不可开交。 111.宫墙纷扰百病难 当然,明德也在这酒席上。朝臣都知道,自从两年前这个太子回到宫中就深居简出,也不顾问朝事,就连这两次战事危急,太子也没有拿个主意。大家出奇之余也无不惋惜。 皇上来元灏的酒席,无疑是在表明皇上是多么的重视元灏。从不迎合这样场合的太子也来,那就是新鲜事了,朝臣也不似原先一样排斥元灏。毕竟当时在朝臣的眼里元灏便是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转眼成了将军,现在甚至是不由的对元灏敬畏了几分。 更惊人的消息是前方探子来报说,北魏突袭,战事不及一刻萧综就败下来,随后降了北魏。现在的萧综就待在北魏的营帐里,前方主将降敌,瞬间没个做主的人,乱得不可开交。 萧综竟是投降了,并没有败得那样彻底却是投降了,明德实在是没有想通。他是怎样做的打算?明德紧紧的咳了几声,冉凌拿了袍子过来给他搭上。明德转身看着他“去请岚公子过来吧,这几日不舒服得紧”冉凌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但是他能看着明德的唇形准确的知道他在说什么。冉凌扯着嘴角笑了,他的少爷终于肯顾着自己的身子了。便转身出去找岚清仪。 岚清仪替他诊脉“你是不要命了?拖了这么久!”明德是第一次见岚清仪发脾气,就连得知尹清没命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明德还以为他从来不会发脾气的,不过这次算是见识到了。 岚清仪也是气急,他知道明德的身子弱得很,又一直没有接受太医的治疗,已然很糟糕。可是今日诊脉,他才知道他的身子比自己想象得更糟。见明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岚清仪也知道骂他是没用的“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不吃药?” “有两年了”明德淡淡的回答。岚清仪一怔,两年了,他拖着这样的身子耗了两年?是因为愧疚吗?是因为对林佐穆和尹清的事情愧疚?“现在又想治了?” “能治好吗?”明德仍是那样淡淡的样子。“只要你想治,我便救得了你多活几年”他的病是根除不了了,但是要是明德配合治疗,不让自己思虑太过,就能多活几年。“谢谢” 岚清仪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会说谢谢,是因为他杀了尹清,而自己还为他治疗而谢?“你这病一半以上源于你自己……” “我要迎战北魏,你看有什么药让我不那么难受”岚清仪性子又来了“你要去战场?你不要命了?我是大夫,可不是神仙!你以为你能走到战场去?”是这样吗?明德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幅身子已经这样破败了?“你给我药就行,我多注意就是了”“你还知道要吃药呀,我那是药,不是仙丹……” “尹清还活着。”明德的声音极其的微弱,可是岚清仪还是听到了,只是不确定他说得是不是真的。“你说什么?” “我说尹清没有死。不管你信不信,尹清没有死。”岚清仪愣在那里,他知道他相信明德说的“林佐穆也没有死,我怀疑他们在东楚,这次东楚侵犯大梁和北魏的肆无忌惮,可能都与林佐穆有关”明德从来不相信,从来不相信那人会伤害自己的。可是现在他却要把事实说出来,那人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疼惜自己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所以这次,我要去。”明德看着岚清仪,他怎么能不知道岚清仪的想法?都是中了情的毒“你要去吗?” 岚清仪愣了一时“什么时候出发?我回去准备药。”“明日我就请旨,后天出发。”岚清仪急着就出了东宫。 明德懒懒的靠在床头,其实这样急也是为了元灏。元灏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有笙歌还有孩子,他不能离开更不能有事。而上次的酒宴,皇上摆明了态度。这次战事若自己不出面,那出面的必定是元灏。自己必须先一步请旨。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如果自己猜得没有错,那么不久便会见到那人了。那时自己还会想当初一样狠下决心吗? 岚清仪回到自己的宫中。明德的病是作茧自缚。以前顾念着林佐穆已经死了,所以没有把林佐穆的事情告诉吴淑媛,而现在知道他还没有死。那么吴淑妃有权利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在这世上。他像吴淑媛的宫中走去。 “嫂嫂今日觉着如何?”虽是在大梁,但是岚清仪从来没有改过自己对吴淑媛的称呼,萧衍也没有治罪与他。“还能好的了哪里去?这身子也就这样了。”“嫂嫂不必顾虑,您的身子并无大碍的” “你也别哄着我了,我这身子,自己清楚得很。这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岚清仪忽的却是犹豫了,莫名的告诉她,她的孩子还在这世上,并且想要夺回江山。这样,她真的会不不知道这个消息开心吗?“怎么了?真是有什么事情?”吴淑媛见岚清仪愣在那里。 “皇嫂还记得太子吗?我是说东侯的太子。”吴淑媛霎时变了脸色“什么意思?”她知道岚清仪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当年的事情。这又是为什么?“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就是林佐穆。 听了岚清仪的话,她没有任何怀疑。因为她详细岚清仪,她竟是错怪了丁贵妃。此生此世,我们都没有对彼此坦荡过,该怪谁呢?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佐穆的时候,她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原来那是久违的亲情。林佐穆……忽的又想起萧综跟自己说的话。吴淑媛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当日萧综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还前来询问。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容不得人喘息思考,吴淑媛倏地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综儿不败而降跟佐穆有关吗?” 岚清仪佩服吴淑媛的睿智,他知道在萧衍身边的女人都很睿智,无论是丁贵妃,吴淑妃还是皇后。“这件事情倒还不确定,等太子求了旨意,随后我便同太子一起前往前方”吴淑媛也说不得什么“求着太子别伤害综儿好吗?还有……”无论是哪个孩子,她都丢不起。 她觉着自己错得太多太过了,也许当初爱上尹柯的时候就已经错的一败涂地了,所以一直错下去。林佐穆,那是自己的孩子吗?为了那个孩子,自己恨尽了全天下的人也是无法,活着可真是累呢。 112.将军影尘沙起 明德请旨去前方,萧衍是乐意得很,朝臣也高兴了,似乎有了太子便是高枕无忧了,还顾得上什么责怪不责怪的。有的人有的时候,真的会傻得不可理喻。 明德这次出征也带上了岚清仪,虽是念着吴淑媛的身子,萧衍起初不愿放岚清仪走。后来却又听说吴淑媛的身子,岚清仪已经配了药,倒是太子的身子放不得,萧衍才答应了岚清仪随着明德出征去。萧衍也配了陈庆之做他的副将。 冉凌赶着车子出发,明德的马术是林佐穆交的,现在自己却是骑不得马。又或许不是因为身子不能骑马,是因为骑马不会快活,骑马的时候会想起那人。原来,到了现在都是没有忘记的。车内偶尔发出明德几声咳嗽,冉凌疼在心里。几次求着岚清仪配点药让明德好受一些,岚清仪见冉凌心疼的紧也知道主仆的关系不一般,可是这样的关系,明德为何就让冉凌服了毒药? 不及两日便到了。这战事倒是一刻也没有停息,见这方来了支援,更加嚣张了,像是在挑衅。明德也没有一刻停息,换了战袍便上了战场。把手上的檀木绸绳收到了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揣着。 银色的头盔,盖住他的面容,可是他知道,马背上的人是他,是那个自己到死也忘不了,他却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终于出来了?”林佐穆轻蔑的笑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对明德说话,当初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这样拔剑相向,不是吗? 明德能听出那人嘲讽的语气。是的,眼前这人是林佐穆,是自己忘不了的林佐穆。自明德驾马而来,林佐穆就停息了战事,现在是他占上风,当然也能控制战事。此刻竟是罢了拼杀,只是望着那带着银色面具的人。多么想要把他的面具接下,看一看面具下的人。听冉凌说明德上战场带上面具还因为当初的一件事。当时明德十五岁,拿着剑在战场上厮杀,敌方的士兵见了明德的面容竟是下不了手,放下剑便甘愿死在明德剑下。明德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士兵,他不伤害自己,自己却下了手,所以后来的战事,明德都会带上银色面具。想来那时的他一定很无助吧。 “怎么?将军就想这样耗着?”响起了明德的声音,还是那样淡淡了冷,又似乎音乐一般动听。林佐穆回过神来,他痛恨自己竟然还能为他走神。那人却看着还是那般漫不经心。一阵怒意被激起“全将听命,杀无赦!”林佐穆下了命令便带头出剑。 明德扬剑与林佐穆拼杀。佐穆的功夫似乎进步了不少,而自己的功夫险些荒废更不用说精进了。林佐穆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独孤前辈就收了你这样的弟子?”说话间不忘以剑拼杀“大梁是没人了,派这样不济的人过来?”。话间,林佐穆已然挑落了明德手中的剑。明德却轻笑“谁胜谁负还不知晓呢?”说着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鞭。林佐穆似乎看见了那日舞着长鞭的明德,那日为了帮明德震慑军心,他逼着明德与他比武。那时候,他就觉得明德武艺不像是在拼杀,却想是在舞蹈。 眼前的人就是明德,一样舞姿一样的步伐,一样淡淡的香,明德。明德使出了长鞭,不时便脱离了下风的位置。这一战,大梁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这样的战果让士气衰落的大梁军队又提起了性子。皇城那方收到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明德知道,这一战,他和林佐穆的这一战,他胜得很侥幸。林佐穆无论是武艺还是战术都已然不是以前的他,更加的精进了。 其实明德甚至是有些自豪,那样一个绝世的人,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那样无双的人曾经爱过自己,后来,明德笑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注定的,都是注定的,没人会逃得脱,那卦象已经提醒过自己,不是吗?不过是自己当时还不相信,也太看得起自己,以为自己能够改变。 明德一来,同样也是战事不断,每次都是分不出输赢,点到为止。他有些摸不清林佐穆的战术,这算是什么战术? 岚清仪一直以来都没有上战场,因为第一天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尹清没有跟着林佐穆一起拼杀。按理说,林佐穆的事,她最是上心的。当初也是为了林佐穆不惜上战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到皇宫去行刺,这次为何……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连续战事,明德的身子也是愈加不好。“明日你便别去了,让陈庆之去是一样的,败不了”明德喝了要,轻轻的说道“哦?岚公子此话怎讲?”“我觉得林佐穆没想要输,也没想要输,只是这样耗着。”明德笑了“是为了报复吧,为了报复我才这样的。” 岚清仪没有说话,当初他不懂明德和林佐穆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林佐穆几乎想要放弃复国,让明德这般不要命的折腾。可是现在他似乎是看明白了,林佐穆恐怕不是为了什么报复吧,会不会只是为了见他?明德和林佐穆不过是当局者迷。岚清仪忽的又被自己这种愚蠢的想法吓到,谁会放过那样的仇恨呢,即使林佐穆不在乎,却也不代表枉死的人命不在乎。 哪里料得到陈庆之倒戈…… 林佐穆没有见到面具下的明德面色苍白,冷汗淋漓。明德一阵眩晕,竟是直直的落下马来。林佐穆在马上矮下身来把明德捞上马来,横在自己身前。这次似乎不想像前几次那样不输不赢的耗着了。逼着梁兵后退,冉凌眼见着横在林佐穆马上的明德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知道林佐穆恨明德,他不会让他好过的。也许再来一次冉凌也会这样做,他的命本就是明德的。在梁兵一步一步被逼的后退的时候,冉凌竟是突破马蹄冲了出去“冉侍卫!”北魏当然不知道这个侍卫为何会自投罗网,跑过来。 大梁的太子也被俘虏,陈庆之倒戈,回报皇城,元灏终于是坐不住了。明德是他如此重视的人,他不可能眼睁睁的见着明德就这样被俘虏。元灏曾经是北魏的王爷将军,他也不是不知道北魏是有多么恨明德,北魏多年来不敢正面和大梁起争端,不是顾忌明德又是为何?萧衍在这个时候其实不必要笼络自己的,因为明德不需要笼络,明德值得别人为他付出一切,北魏又怎样? 元灏请战。 113.今朝情伤叩问 林佐穆轻轻的揭开明德的银色面具,面具下的那人还是自己爱的那般模样。仍然是那样惨白的脸色,削尖的下颚,那样荏苒脆弱,怎么?这两年过得不好吗明德?还是忘不了吗?但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当初自己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迷了心智。拿着明德面具的手缓缓收力,真是可笑。当初为了你差点就要放弃自己布了多年的局,你却让我那么多的兄弟枉死,难道你就这样不信我?连一点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你要是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会处理好的,明德,现在却是一切都晚了。 “少主……”林佐穆看着眼前的长老。“少主,既然已经囚得大梁的太子,现在便可斩首以慰亡灵”以慰亡灵,是啊,怎能放过明德呢?他做了那样的事,可是……“先关押一阵子,既然是大梁的太子便也是有利用价值的” 徐孝嗣接着说道“少主明明就知道现在不需要用要挟,大梁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况且这北魏也不会想要让这太子活命。”陈庆之是安插在大梁的王棋。连陈庆之都公然倒戈的时候,时机便是到了,还惧怕大梁吗?林佐穆却是戾声道“北魏能奈我何?这么个人我都不能做主了?”徐孝嗣见状,似乎迟疑了一下,却也大着胆子说道“少主莫不是忘记了两年前的事情?” 自从明德出现,不断的有人在提醒自己两年前明德是多么的无情,惨死的亡魂……是的,林佐穆想要忘记,忘记明德。却又不得不记得当年的血腥,那场血腥和明德本就是连在一起分不开的。所以,忘不了明德也就忘不了那场血腥,他和明德便再也不可能放下一切在一起。所以,忘不了那场血腥也就忘不了明德,他注定一生也不可能坦然的忘记明德。“我没忘,等一切都结束了再来处理萧统的事。”林佐穆的语气虽然是没有了刚才的戾气,却是更加让人不能抗拒。徐孝嗣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忤逆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明德,只好说“这大梁的太子既然已经成了北魏的俘虏,还请少主秉公处理,把他关押在囚帐里。”陈庆之站在一旁,没有与众人一道说服少主,他心里甚至是对明德有些歉疚。如若不是他,明德根本就不会败下来,明德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大梁生活了这么久也不是不清楚的。 林佐穆也知道,徐孝嗣的话是再合理不过了,这里无论是北魏的人还是他的人,无一不恨着明德。便也随了徐孝嗣的话,把明德交由他关押。 明德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简陋的草帐篷,自己的手脚被考上了链子。这草帐篷就像随时会倒塌一样,而最坚固的怕就是那拴着链子的铁柱了。冉凌见明德醒来急忙扑过去。他不会说话,但是明德也懂他的意思。这两年来,主仆二人再不像以前那样了,冉凌却还是最懂明德的那个人。“你怎么那样傻呢?跑过来做什么?”冉凌只是含着泪,直直的摇头。“放心吧”明德虚弱的笑了一笑“我没事的,只是累了才倒下马来的,你不必担忧”冉凌只是直直的摇头。在我面前你不必假装坚强的少爷,我的少爷……不必在我面前也这样的。 明德望了望四周,看来这就是北魏的囚帐了,还记得意识模糊的时候,自己似乎是横在林佐穆的马上。离得那样近,他的身上还是那样淡淡的檀木香。这两日林佐穆没有一次来过这草帐篷里。徐孝嗣他们可是没有闲着,明德住的是最差的草帐篷,甚至是有些不蔽风雨的味道,没有被褥,没有合乎时辰的餐点。冉凌急得团团转,明德的身子本身就弱,需要尽心调养,现在却到了这般境地,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尹清也来过这里。“尹清?”明德看见她的时候,明明是很高兴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尹清轻轻的笑着“怎么,很惊讶没有把我杀死?”其实尹清也不知道自己恨个什么劲,是因为看着林佐穆为了他放不下吗?眼前的人就是让林佐穆痛苦至今的人。明德没有答话。“虽然没有把握杀死,你会觉得很遗憾。不过念在我们曾经结拜过的份上,我还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尹清蹲下来,拿起明德腕子上逶迤而下的链子把玩“我几乎成了一个半废的人,那场火,还有那晚……你知道吗?我成了一个半废的人,高兴了吧?” 明德蓦地冷下来,难怪这几次战事中尹清都没有迎战。这样的罪孽,明德近乎自虐的自我责罪,那场大火。尹清又放下了手中的链子“其实我起也不相信的,可是,你还真下得了手!什么结拜都是假的……你真下得了手!是证明你内力有多深厚,你有多无情吗?”明德缓缓的闭上眼睛,尹清,对不起。可是尹清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当时明德病魔缠身,心绪不稳,内力乱窜,若不是当时明德伤了自己吸收了一半的内力在自己身上,尹清恐怕就不是半废了。但是,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呢?难道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真是可笑,明明就是自己伤了她。 这两日林佐穆倒是有来过这里,可是都是冷嘲热讽的,明德也跟着顶嘴。冉凌疼在心底,你到底还要怎样折磨自己呢?林佐穆狠狠的抓住明德的腕子,明德无言的皱着眉头。眼前的人还有什么理由会疼惜自己呢?都是恨透了对方,有什么理由会放软呢? 林佐穆不知道,眼前的人还是明德吗?杀了那样多的人,还可以这样的安之若素,这还是那个明德吗?拉着他的腕子狠狠的把明德拉扯到自己面前来“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心?”明德轻笑着“我也想知道,这人的胸膛里装着个什么样的心”这话语里竟是有一阵一阵的落寞,林佐穆轻颤了一下。明德却是面部表情“那些人是我杀的,那场大火是我放的,我却一点也不后悔,你说这是一颗怎样的心?”明德抬头看着林佐穆,那样的眼神…… 林佐穆忽的放开他,就这样眼看着他跌落在地上“我疯了才会相信你!”刚才为何会有一丝一丝的希望,就像当初的事情会有另一个真相一样。你却是亲口承认了,我们对于彼此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林佐穆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的折磨讽刺着他,不,应该是相呼折磨着。爱都没有,这样有必要吗?“情分都没有了,你还留着我的命做什么?杀了我吧”冉凌一震,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命的会说这样的话,那个太子,那个将军……不该是这样的。林佐穆也是一震,是啊,情分都没有了,为何要留着他呢?为何要忤逆了众愿留下他呢?他不知道,明德真的是累了,身心俱疲。“你想就这样轻易的死掉?” 114.红尘绕情尽断 “你后悔吗?”林佐穆突然说“你后悔吗?提前放手。”林佐穆想要让自己再疯一次,因为永远也忘不彻底,所以想要再求一丝希望。明德坐在地上,手和脚腕上都拴着链子,强撑着坐起,轻笑着。不想,真的不想再这人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丝的脆弱,他知道,无论是林佐穆还是自己,只要有一个人后悔,那么最后的结局绝对不会是幸福。“后悔?有何可悔的?”林佐穆看着眼前满不在乎的人,那样苍白“你……那说过的誓言算作什么?你不后悔” “那我倒是想问问你,若是我现在说后悔了,你能抛下一切?”林佐穆一时间无话,明德扬声“我还想要问问,你明明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也对你自己的责任再清楚不过。却是一步一步的靠近,不是利用是什么?那些誓言算得了什么?” “你要是能听我解释,你要是再等一等……”“等一等?等什么?你会放下一切?就算你能放下,就笃定我也能放下……”明德强忍着不让他听出自己哽咽的声音“再等,你能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你倒是说呀……”微弱的声音使尽了力气“你倒是说呀?啊?别傻了,从一开始便是你利用我,后来的后来,我不过是还了你的利用。你也看清楚了,那场大火,那些亡魂……”眼前的明德也不住的提醒着自己,没有挽回的余地,两个人从一开始便是充满了阴谋“要后悔也是,我后悔了认识你,你后悔了当日救下我。才有了我们现在的拔剑相向,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明德是在逼他,逼她承认一切。林佐穆忽的抽出剑来,直直的指在明德脖颈上。所有的人都逼着自己杀了眼前的这人,所有的人都一直在提醒自己眼前这人罪孽深重,就连眼前的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事实,他们再回不到过去。在明德眼里,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阴谋。或许杀了他,真的可以告慰亡灵,可以给尹清一个交代,给长老们一个交代。或许杀了他,就可以彻彻底底的斩断那段荒唐的时光,眼前他曾经誓死不让他受半点伤害的人,都是假象。杀了他,一切都会结束。杀了他,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明德缓缓的闭上眼睛,就这样吧,死在你的手上,我无怨无悔。林佐穆,来生,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背负什么仇恨?这一生活着,就像是赎罪一样,林佐穆,我太累了,我知道你也是累极了,那便放下吧。都放下。就像是达成了共鸣一样,有一个人死了,也许另一个人会痛苦,但是总好过两个人一起痛苦吧。林佐穆轻轻的挑剑,他的脖颈上开始渗出血来。 冉凌虽是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但是他看得清清楚楚明德脖颈上的血。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冉凌以为林佐穆不会动手的,可是他还是猜错了。意识过来的时候明德的脖颈上开始渗血。冉凌疯狂的冲过去握住剑刃。感觉到脖子上金属的刺感已经没有,明德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冉凌挡在他的身前用手握住林佐穆的剑刃“冉凌……”看着冉凌的手上已经鲜血淋漓“冉凌,你松手……”可是现在的冉凌背对着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冉凌只是怔怔的看着林佐穆,直直的摇头,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他知道,只有明德才会让冉凌流泪。冉凌只是摇头,林佐穆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看到可什么真相一样,惧怕的一步一步往后退,剑割在冉凌的手里,一丝一丝的抽出。“冉凌,你松手……”明德竟是连伸手去触碰冉凌的力气都没有了“冉凌……” 林佐穆一步一步的后退,冉凌一步一步的跟上。铁链拉扯着明德,明德动不了分毫,伏在地上剧烈的喘气“冉凌……不要,冉凌……” 林佐穆望着握着自己剑的冉凌,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好混乱,只是对着冉凌说“没用的,你护不了他,他杀了我那样多的人。”冉凌更加剧烈的摇头“真的,没用的,我们之间全部是阴谋”冉凌疯狂的摇头,嘴里发出嗷嗷的不清楚的字节。 “不要……不要,冉凌……”明德使尽了力气。他亲眼看见,冉凌的胸膛挺进林佐穆的剑里。少爷,对不起,当初,真的是我错了,才让你们受这样多的苦。我留了这么久的命,也是该还得时候了。只是,林佐穆,如果你明白了一切,请善待我的少爷…… 林佐穆看着冉凌的胸膛挺进自己的剑,是那样的决绝。明德的嘶吼。原来,冉凌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了呀。 林佐穆跌落了手中的剑“明德……”下一刻,他已经拥住了明德“明德,对不起,我的明德,对不起”像是参禅者顿悟一样,他知道了,一切都知道了,他不清楚为何自己是那样的后知后觉,但是他肯定,现在的才是真相。明德掉泪了,他没有问自己为何就掉泪了,也没有问林佐穆是怎么知道的。只是任林佐穆把自己拥入怀里,那样熟悉的檀木香,那样熟悉的温度。有的时候,真相就摆在自己面前,只要自己提起勇气向前跨一步就会看见,只在于自己相不相信,敢不敢相信,会不会相信。 元灏已经来到了前方,一到这里他就部署着拆了北魏的粮草库,给了北魏一个下马威。北魏也许还不知道这个熟悉北魏地形的大梁将军竟然是当年北魏的北康王。林佐穆也没有想到来的会是元灏,也没有想到他一来就动手了。 这场战事,谁是主导?也许谁都不是,谁都可以是。多年以后,参加这次战事存活下来的兵都说,这场战事让每个兵都开了眼界,这场战事,不是所期待的,但是却是不容错过的。因为这场对弈中有大梁的太子,东楚的国君,还有名震一时的北康王。 115.看尽生死长嗟叹(1) 明德伏在他的怀里剧烈的颤抖着,什么都没有了,连冉凌都没有了。现在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明德,对不起,对不起,一切,我都知道了。”林佐穆一次次的道歉,怀里的人像是羽毛一般,没有一点存在感。就连颤抖都变得那样微弱了。明德就这样任由他抱着自己,在冉凌的尸体面前,冉凌,你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就想看见这样的结果是吗?可是,你要让我们如何回到过去?冉凌林佐穆轻轻吻着明德的额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苍白的脸庞已然被披散开来的头发盖住大半,因为汗水的缘故,青丝服帖的伏在他苍白的脸颊。怔怔的望着倒在血泊的冉凌“对不起明德”冉凌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自己,剑就那样刺进他的心脏。 “哇……”明德吐出暗红色的血“明德……”嘴里不住的淌血,眼神却是那样的明晰。林佐穆慌了神,第一次,他觉得明德若是昏厥了才好,可是明德就是那样直直的望着冉凌“明德……”林佐穆想要用手捂住他淌血的嘴,我们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为何我没有相信你? 林佐穆硬生生的用内力震断了绑住明德的链子将他带离。即使是眼看自家少主抱着那个罪孽深重的大梁太子走进主帐篷,也不敢说一句话。甚至是有种错觉,这时候的少主戾气是那样的重,这时谁忤逆了他,无论是谁,恐怕都难逃一死。 明德只是怔怔的,没有挣扎,没有说一句话,抱在怀里的人,就像瞬间离得那样的远。明德的眼里没有了白天和黑夜,日夜都是睁着眼睛,时不时的就淌着血。元灏在帐外叫嚣,林佐穆也是不管不顾,这战事一眨眼间,北魏处在下风。 林佐穆眼睁睁的见着躺在床上的人,白日黑夜的睁着眼睛,林佐穆都在怀疑明德是不是盲了或者神志不清,虽然他是极不愿意相信的。“大夫,他这是怎么了?”被请来的军医见了他的病都直直的摇头“他气血极虚,怕是早年就有了旧疾,眼下已是病入膏肓……”啪……林佐穆早就掀了桌子“滚……滚出去……”大夫一个个唯唯诺诺的出去,林佐穆才意识过来这一嚷会不会惊吓了明德。转眼一看,那人却还是睁着眼睛怔怔的躺在床上。 跌跌撞撞的跑到床前“明德……明德,你要说什么吗?”他依然是无半点反应“明德,你累了吗?累了吗?我们睡一会子好吗?睡一会子,闭上眼睛睡一会子,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都会过去的。”林佐穆小心翼翼的掀开明德的被子,和衣躺在明德的身旁,轻轻的环住没有半点反应的明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说着他们的过去,半点没提那场大火。 第二日,明德依然是怔怔的睁眼望着帐帷。林佐穆彻底崩溃了,却是那样的平静。他轻轻的起床来,小心的为他掖好被子,轻吻了他的额头“等着我,我知道在你眼里也许我就是个坏人。索性我就是个坏人,坏人的脾气是很坏的哟”林佐穆轻轻的笑着“你要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让自己不好受,我回来可不会放过你的……”又轻轻吻了他的嘴角。 元灏一来,北魏一直处于下风。北魏的皇帝一次次的逼着林佐穆亲战,哪想林佐穆怎么会是那样受威逼的人,明德人在那里,命在那里,谁顾得上战事?这林佐穆换上了装备亲战,士气大振。可是这元灏也不是个小角色,毕竟现在大梁兵在他的带领之下占上风。元灏又熟知北魏内部,这无疑是一场硬战,无论是对于林佐穆还是对于元灏来说。 出人意料的却是,林佐穆没有任何指示要用什么战术,只是疯狂的厮杀,不要命的厮杀。元灏一阵兴奋和愤怒涌上心头来,这个就是连明德都对不得的人?只是个不要命的屠夫?林佐穆单枪匹马的杀进大梁后退战场的时候。元灏截住了他,却是隐隐一惊“是你?林佐穆?”林佐穆也不管眼前的元灏,就要往前,可是元灏哪能容忍他闯到大梁后退阵地里去? 自然是百般阻挠,在两人的拼杀中,元灏也想通了林佐穆的所做作为,想必就是报仇了。不过这林佐穆不是已经死了吗?连尸报都有“你就是为报复明德才抓了他?”林佐穆没答,是啊,自己是为了报复明德才把他抓来的。元灏能看清楚林佐穆身上的戾气“你把明德怎样了?”他仍是不答。 林佐穆是疯狂了厮杀,即使是武艺高强的元灏拼尽全力也不是对手。你道是林佐穆这样拼命做什么,便只是为了去抢岚清仪过来。林佐穆把岚清仪带到北魏营帐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把岚清仪带到明德床前的时候就直直的倒下了。岚清仪知道,现在林佐穆若是延迟了医治时辰怕是就性命不保了。林佐穆为把岚清仪带过来单枪匹马的闯进大梁的营帐,身上多处受伤。 岚清仪先给林佐穆处理伤势,林佐穆却喃喃着“救明德……求求你……救救明德……明德……”岚清仪一震,知道了吗?一切的真相。只好吩咐了在明德的床前再搭一个床架,这林佐穆的兵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也不敢忤逆了少主。只是少主这是为了什么?尹清急急的闯进营帐的时候,岚清仪还在为他处理伤势。 “佐穆……”早就听说林佐穆单枪匹马的去闯大梁的军营,只是为了带个人回来。尹清着实不知道什么人能让林佐穆不顾生死的去抢。可是眼前真真实实的人就是自己的师傅,是岚清仪。“岚清仪?”岚清仪,尹清在叫岚清仪,尹清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样的真实。岚清仪抑制住自己想要抱住尹清的冲动,只是顿了一顿,便开始为林佐穆处理伤口。 尹清在一旁静静的帮忙,像无数次一样,帮着岚清仪递药。 116.看尽生死长嗟叹(2) 陈庆之的叛变,萧综的倒戈无疑都是对萧衍巨大的打击。进而忽略了还囚禁在北魏的明德。萧综知道自己便是那东侯的皇子,笃定了萧衍的罪行,这一时便是倒戈了要对付梁朝,去了北魏改名萧缵,为东侯守孝三年。“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大发雷霆过后,萧衍也只是这样平静的问着吴淑媛,他欠这个女人太多了,或者,这个女人是一件证明。证明了当初有关尹柯的爱恋不是一场幻觉,而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过。尹柯…… 吴淑媛说明了那夜萧综的话,只当是宫里嘴杂。“是臣妾不对……臣妾万万没想到综儿会如此行事……皇上”吴淑媛也是别无他法,萧衍为她做的已经是够多的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求萧衍打消对付萧综的念头。萧衍乱了的头绪慢慢的清晰起来,那个北魏的主将是谁,还有东楚,北魏又是以何种心态接纳萧综的? 看着抽泣的吴淑媛,萧衍缓缓的闭上眼睛。这辈子他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是丁令光,一个就是吴淑媛。丁令光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他不能连吴淑媛也不能保护,尹柯,真的好累。尹柯……今生已经不再寻觅萧衍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凌厉,而是派人送去萧综幼时穿戴的衣物挂饰。北魏越发觉着林佐穆难以控制,又似乎是从来不曾控制过林佐穆,只是相互利用。可是林佐穆近来的表现着实是难以捉摸。北魏只好先将战事交由萧综主导,萧综与元灏对阵,萧综当然不是对手。元灏13岁便开始立功建业,不想却是遭到迫害,不然前些日子北魏还会沦落到受小国的欺凌? 哪里想到,大梁皇城派来的钦差使者,去了北魏不是为战事,便只是为向萧综送去衣物,企图让萧综回心转意。元灏一阵悖怒,当然萧综也不会回来。萧衍也是磨平了想要收回萧综的心气,下令不必顾忌萧综这个叛徒,杀无赦。在大梁已然是革除了萧综的宗籍。 岚清仪知道尹清没有死,因为岚清仪知道只要林佐穆还在,尹清就不会离开。“师傅……”岚清仪只是淡淡的笑了,依然是那样的笑“还活着就好”千言万语,泯灭了当初的生死痛苦,现在只是一句,活着就好。“师傅……”见着尹清从来不曾给明德好脸色看“别怪明德了,谁都有无奈的时候,当年若不是他,我们也许都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的” 岚清仪也只是简单的提及当年的事情,尹清也是个极为聪明的哪里有想不通的?只是,这般便是极为自责了,想来,真的好傻。明德那样的人,而自己却是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林佐穆而一次次的误会明德。“师傅,我知道”尹清靠在岚清仪身上,她也许是不理解自己为何这样做的“我知道,林佐穆和明德……他们的心,这一生都是不会分开的”在这两年来,她也不是没有看见林佐穆为了明德折磨着自己“师傅,我好累……我都成了一个半废的人了,什么也做不得,做不得我的大侠梦了……”岚清仪轻轻拍着尹清的后背“累了好,累了我们回山上去。不做大侠了,山上的人都很想我们的……”山上,他们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山上,好想回去。 “明德怎么样了?”林佐穆躺在明德床前的床上,侧着头看着明德,现在的明德已经是闭着眼睛,像是在熟睡一般,那样安静,淡淡的呼吸。岚清仪便还是那样的话,旧疾,心病“他自两年前便是受了内伤,又犯旧疾,一直不医治。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次本就不该迎战的,他的身子根本就是受不了,这又是受了伤,心智受损……”一句话,明德的身子,若是不将息着,便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对不起……”林佐穆伸出手来,抚在明德的脸上,轻轻的……“对不起,是我的错,当年,是因为我,你才受了内伤。这次也是我逼着你迎战的,明德……”无限的自责,他曾经是那样爱着这个人,甚至是要放下一切隐居在山上“明德,现在还来得及吗?明德……” 林佐穆一日一日的守着明德,不知道北魏现在已经是恼怒了,元灏攻势强大,北魏根本不是对手。北魏这次能主动发起攻势,都是源于有林佐穆的帮助,这下可好。林佐穆竟是放了手,还请大夫来为大梁的太子医治。却也是拿林佐穆没办法,若不是林佐穆日夜守着明德,恐怕北魏已经对明德下手了。北魏也着实想不通,当初扬言要灭了大梁的林佐穆,此刻为何又这般模样。 北魏督军把冉凌的尸首挂在城墙之上,甚至是头已经和身子分离,各挂在城门两头。当然,一日日守着明德的林佐穆并不知道当时他亲手埋葬下的冉凌已经被挖出来了。元灏看清楚城墙之上冉凌的尸首的时候崩溃了,冉凌已经这样了,明德该是如何了?他再也不想这样耗下去,这样明德的命保不准哪个时候就已经没有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陈庆之的叛变让元灏异常警觉,一早元灏就整顿了军中,此刻再也等不得一刻的元灏,也不及援军的到来就发起了攻势。冉凌的尸首就挂在城墙之上。 林佐穆走出营帐,萧综也跟着出了营帐,他或许知道林佐穆是不想吵醒明德。一出营帐,林佐穆转身就给了萧综一巴掌“你怎么敢私自下令挑起战乱?”萧综扬起头“有何不敢?哥哥你醒一醒,你忘了初衷了吗?就为那个人的儿子?”萧综指着营帐,林佐穆也知道他说的便是明德。萧综见林佐穆无话“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北魏已经对你的行为感到质疑,还有……还有……你知道母妃已经去世了吗?” 林佐穆难以置信的望着萧综“你说什么?”他掰着萧综的臂膀“你说什么?你说母妃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尽快灭了大梁把母妃救出来吗?现在是怎么了?母妃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开来,你还不知道?你怎么对得起千千万万支持我们的人……” 117.梦里烟火烟花碎(1) 林佐穆仍然是没有缓过来一般,母妃已经去世了?那个至始至终只见了一面的母妃,还记得那应该是一个温婉的母亲。“将军……大梁的军队眼看就逼近城门了”这是有人来向萧综禀报。林佐穆虽是这几日都没有理会战事,但这样听来也猜得七七八八,元灏竟是不管不顾的要硬闯,不愧是元灏,现在的林佐穆当然还不知道引得元灏那样震怒的是悬在城头的尸首。 萧综根本就不是元灏的对手。萧综也顾不得什么多余的“哥你要是还有心,就别一天到晚的窝在这里,拿出当初的气概。”说着便转身出去。林佐穆看着萧综的背影,好歹这人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当初也是自己说服他到这北魏来的,才得以让北魏和东楚合谋大业。不能眼见着他去送死,林佐穆吩咐了好生照看着明德,自己便跟上前去。 元灏已经兵临城下,林佐穆一出来便看见城头冉凌的头颅,而另一侧便是悬着冉凌的身子。原来元灏发狂便是为了这,怕是在担心明德已然遭遇不测。“林佐穆,你个丧心病狂的竖子”元灏也顾不得说什么好听的话,冉凌的尸首就挂在那里,还不知道明德现在如何了,开口便骂。眨眼间萧综已经上前与元灏拼杀。“枉你做了大梁二十年的皇子!”萧综更是暴怒“什么大梁皇子?你疯了不成?难道我还要说枉你还是个北魏的少将?”两人互不相让。萧综已经是处于下风。 林佐穆见状赶紧去相助萧综,长枪相拼“林佐穆,你把德施如何了?”林佐穆一顿竟是被元灏的长枪擦到了肋骨,却也与他无太大影响“你快些退兵,不可鲁莽行事”“真是可笑,这是你该说的话?” 明德跌跌撞撞,要是没有醒来那该多好,要是没有听见他们说话那该多好,要是自己更虚弱一些走也走不得,那该多好,要是北魏的兵再狠一点那该多好。那么,自己就不会离开营帐。明德就这样想着,那就不会离开营帐,不会到城下,不会看见冉凌的尸首挂在城头,也不会看见林佐穆的长枪刺进元灏的心脏。 林佐穆处处相让,元灏一直处于上风,无奈萧综也是处处阻挠。萧综哪会是元灏的对手,生死之际,林佐穆为了救下萧综向元灏出手。 北魏的人以为明德要逃,刚出城头便被截住。林佐穆清楚的看见明德绝望的眼神,冉凌,元灏。“撤……”“哥,正好趁机攻破大梁……”“撤兵!”大梁死了主将,北魏却是先撤了兵。大梁的兵见着元灏身负重伤,忙不迭的揽了元灏离开,北魏也没有穷追不舍。 看着北魏的人押着明德,林佐穆立刻揽了明德过来“大胆!没我的命令谁敢动他?”揽了明德要朝营帐走去,明德却挣脱了林佐穆自己朝着营帐走去,乖乖的掀开被子躺在床上。林佐穆眼见着这人越发的没了生气“对不起……”“将军……”林佐穆刚要与明德说话,帐外传话北魏的君主要见林佐穆,想必便是因为林佐穆多日不理战事这方又无故退兵而责难。林佐穆也不怕北魏君主发难,毕竟他也不是以前的林佐穆了,却也要有个交代才行,便向明德说了句“我去去就回,你先好生歇着”说着便出去了。 明德出奇的配合医治,岚清仪疑惑在心却也是不好发问。明德却是自己说了“我的命真有那样重要吗?他们一个个的……冉凌和元灏,你说他们是如何作想的?偏偏要为我去舍命”岚清仪没有看见过这样脆弱的明德,在他的眼里看见的明德,一直是很有心智的。没有人能把他如何,他就像谪仙一样能洞察一切,那样的骄傲自信,从来都不会服软,可是眼前的明德?“是我毒哑了冉凌,让他不能说话也听不见,就为了当年……”明德也是不管不顾了,什么大不了的真相非要藏着掖着,冉凌都不在了“该怪谁呢?本来就该想到冉凌是父皇的人,本来就该想到冉凌他没有能力同皇权对抗的。他的背叛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通风报信给父皇说出他的住处和身份?怕冉凌再次背叛,告诉父皇他们还活着,我甚至是毒了冉凌……你说我是不是罪孽深重?” 帐外的林佐穆听得清清楚楚,当年是冉凌通风报信才惹来官兵,也是为了保住自己,明德竟然毒了冉凌。那样的人,连蚂蚁一样的小生命都不舍,他是如何下决心让冉凌服毒的?对不起。明德的病兴许也是在那个时候加重的。 岚清仪也是一阵惊讶,他不知道明德现在是多么的无助才把真相告诉他。“还有元灏,当初为了助我钟离之战才导致被革除宗籍,饱受牢狱之灾……我一直是不爱笙歌的,他还以为我一生都非笙歌不可,一直都对我那样的愧疚。多可笑,我毁了他那么多,他却还那样助我……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身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却还要保着他们珍视的这条命,殊不知,这命还能多久呢?” 明德至始至终没有和林佐穆说一句话,从冉凌死去的那一天开始。林佐穆也勉强不得,却也一直在明德床前说话“明德,你知道吗吴淑妃是我的母妃,我才知道的我还有娘亲,我准备把她接出来的。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在了,她病逝了,你看我又是孤单的一个人了。”“你到底要我如何呢明德?你说出来好不好,你说出来,我便按照你的说法做”他依然是不答“我们回山上去好不好?这里的一切都不顾了,管他的什么恩恩怨怨” 真的能放下吗?现在是牵扯到三个国家,是你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吴淑媛走的很安静,就软在萧衍的怀里。萧衍用嘴角的胡渣磨砂着吴淑媛的额头,这一生,有两个女人跟了他半生,一个是丁令光,一个是吴淑媛。萧衍却是没有爱上她们任何一个。吴淑媛死后刺谥号“敬”,尽管萧综没有回来,萧衍却也是恢复了萧综的封号。 118.梦里烟火梨花碎(2) 明德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工于心计,既然是已经清醒,又起了心要保住性命,这北魏又如何拦得住?北魏可能也想不到,明德竟然能从眼皮子底下逃脱。明德离开的时候毫无预兆,谁又知道他是借助了独孤信才得以逃脱,途中北魏派出人马妄想截住明德,只要不让他回到大梁,生死不论,真真的要了明德的性命。林佐穆震怒,这时候哪里容得下别人伤害明德,要说明德能逃脱一半是因为自己,一半也是靠了林佐穆违背北魏拼死护他周全。 明德回到大梁的营地,便发起攻势,岚清仪留在北魏,也看得出明德这是不要命了,思虑太深。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明德发起攻势反击,北魏大败,明德抢回了冉凌的尸首葬好,真真的罪孽深重了。这次战役中,萧综殁,尹清中了毒箭,危在旦夕,明德扬起嘴角,我欠了多少?到底欠了多少,才惹得身旁的人都要一个个的离去。 这次战役之后,林佐穆带着自己的人回到了东楚。大家都不知道是为何,却也没有多问,这一次,计划似乎又被那个大梁的太子所打乱了。北魏要置明德于死地,而自己要护住明德,如何合得来?北魏敢用萧综的生死要挟,林佐穆不当面翻脸已经是最大的忍耐了。林佐穆离开北魏回到东楚,北魏的势力大减,哪里还是大梁的对手,根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起反击,而大梁此时也是兵马疲惫。既然是北魏撤了兵,这方也好修养,这场战乱便无声无息的平了,若不是地上的鲜血淋漓,或许还会产生这是假的的幻觉。 明德带着元灏的尸首回了皇城。尹清虽然是身中剧毒,可是岚清仪在身旁便也是救得回来。尹清醒来的时候见着自己躺在马车之上“这是要去哪里?”身旁的岚清仪扶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先忍耐一会子,再不多久我们就会到客栈了。”岚清仪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轻,一如梦里的他,尹清舒适的靠在他的怀里“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赶?”岚清仪又为她掖了掖被子“林公子要回东楚了,我们这是在往东楚的路上。”他知道尹清生死都是要跟着林佐穆的,也罢,跟着就跟着吧,横竖自己是再也不会离了她,哪怕是师徒的关系。岚清仪再也忍受不了她一次次的受伤。 尹清闭眼缓了缓“那为何我们要跟上?”岚清仪一阵吃惊,不跟上吗?“尹清?”尹清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的样子,岚清仪也不去打扰她。到了客栈的时候,岚清仪安顿好了尹清又亲自去客栈的厨房吩咐了尹清的食膳,尹清中毒颇深,饮食上要注意的很多。为尹清送了饭又端药。“岚清仪……”正当岚清仪要走出去的时候尹清叫住了她“岚清仪,你就那样肯定我这一生,生生死死都要跟着佐穆吗?”岚清仪隐隐一惊,有些尴尬,他的确是没有征得尹清的意见就跟随林佐穆离开了北魏,不该想着尹清也不会反对的。 岚清仪惊愕在那里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尹清又说了“师傅,我累了”轻轻的环住岚清仪的腰身“我累了岚清仪……”手上的力一步一步的收拢,似乎想让彼此都知道,我在你怀里,你在我身前“我累了,我太傻了,我不知道林佐穆爱他爱得那样的深,我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爱另一个男人爱得那样深……”她抽了抽鼻子,岚清仪反手环住尹清“我们回去吧”尹清轻轻的说着,像是要把这一世的温柔都用完“我们回去,我说的是回山上去,不去东楚,我前些日子不是说了吗?我们回山上去,我们回山上去……明天就往山上走,不去东楚了。”尹清一遍一遍的呢喃着要回山上去,岚清仪只是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不需要问为什么,尹清,无论你要怎样,我都会依了你。 尹清也没有说,这两年来是多么的想念岚清仪。思念疯魔了一般撕咬着自己,原来,岚清仪对自己是那样的重要。尹清的软弱也只在岚清仪面前表露过,也许谁先爱上还不一定呢。 林佐穆没有多留,再多的话,自己就欠不起了。再多的话,他怕自己就再无余力去承担明德那一份痛苦了。明德,那是自己用一生都还不起的人,那个爱得那样深却伤得那样彻底的人,明德……你若不是大梁的太子,我若不是东侯的遗孤,那该多好。 袁笙歌知道今天是回朝的日子,她抱着孩子站在门外候着。她不知道元灏立了功却殁了,她不知道皇帝已经赐了元灏为大将军和谥号,是袁丞相接的旨。她只知道元灏今天会回来,孩子的父亲会回来。明德把元灏的棺送到府上的时候,袁笙歌生生的不相信,在人群里来来回回的找元灏“灏,你别闹了,你出来……你再不出来孩子该哭了……”明德轻轻的拉住她“你别拉着我,他这是藏起来要我起找他,他经常这样闹的……”明德却是没有松手,变成了死死的抓住袁笙歌的手。她慢慢的蹲下来“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生气咯……灏……”起身来直直的走向那副棺材,她早就看见了,却不敢相信,颤抖的抽泣声“灏……你累了吗?你不要我们了吗?灏……”她一直扶在棺上哭泣,哭到累了也不愿意停止,直到冰冷的雨打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瘫软在棺前,明德才吩咐了把笙歌带回府里去。 都空了,一切都空了,元灏静静的躺在灵堂里,明德一个人站在雨里。冷得刺骨,颤抖止不住,元灏,你冷不冷?到冷得没有知觉的时候,就不再颤抖了。要是母妃见着这个样子肯定是会挨骂的,要是荣贵妃在,她肯定会不顾一切拉了自己进去,然后把自己捂在被子里。要是皇姐的话,想必她就会陪着自己一起淋着。还有冉凌,会一直的唠叨……到现在还有谁呢?都已经不在了。 119.浅酌水墨丹青 袁笙歌一刻也不得停息。元灏,那个人从来是不为自己着想的,却愿意为别人舍生忘死。元灏,那个从来不懂说情的人,却是对自己坦白。元灏,原来,你是那样的没有信用,你说过要回来的,可是……此生再没有人如你一般。 明德回命后也是一直待在寝宫里,什么也没有了,便是觉得越发的寂寞。有时候他会想,也许从顾山相遇开始,这一段时光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过,只不过是一场幻觉。那么,快些醒来吧,母妃还是冉凌,还是皇姐,都还在,没有一个人离开。 在这蘅林里依旧是诗词饮酒,依旧是他们,只是少了元灏和冉凌。明德和着琴声一首绝妙好诗脱口而出“伏以景逼徂春,时临变节。啼莺出谷,争传求友之音;翔蕊飞林,竞散佳人之靥。鲁游碧沼,疑呈远道之书;对兹节物,宁不依然。路颓风,想簪缨于几载……”随后沈约、萧岗等人又作了诗,笙歌随着琴声起舞,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 他们都醉了,也许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是他们第一次醉的不省人事,也是最后一次醉成了这样,最后一次醉酒,在没有像这样醉过,也没有这样清醒过。最后一次在这蘅林作诗,最后一次大家在一起。他们不知道此次之后,再也没有像这样聚在一起,蘅林似乎是本来就是他们避世的地方。此次之后,再也没有人能避世,似乎都被卷进了一场一场的阴谋之中。所以,像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一样,极尽一切。 他们步履不稳,醉在蘅林的亭中,直到第二天才各自散去。 一切似乎都平静了下来,东楚没再来犯,北魏也再无胆量侵略。奇怪的倒是东楚,当初一路攻城略地而来,现在却是越发的平静了。 明德自冉凌走后再无一人亲近。萧衍也由着他,只扔了明德在宫中,派人候着。明德也不麻烦人,东宫的人就觉得这东宫的主子是个容易伺候的主,什么事都打马虎眼。什么传菜端药的,想起便做,也无人拘束,倒是乐得自在。明德哪里会顾得上什么饭饭喝药的,日子就这样一日日的混着,身子更加是单薄得很。 也是一样的吟诗作词,却是没有在蘅林里,那里似乎心照不宣的成了他们的禁区。明德招了以前在迢递楼的文人们,并着沈约等人一起做了诗词。以前迢递楼的文人本就是江湖民间的文人雅士,多半都不是热衷于功名利禄的,只求个心安自在,随性就好。 “想不到茜纱公子竟是那当朝的太子。”李公子说着。迢递楼上,明德依然是坐在茜纱之后。大家倒也不是太在意明德竟是当朝的太子,只道是个文采卓越的人。一人说道“前几次的聚会茜纱公子没来,倒也是公务繁忙的理了”明德笑着软软的口气“今日说明了身份,也只因为想请各位好友在宫中一聚……”一人率先说道“我们个个都是个莽夫的样子,去宫中做什么?宫中的礼数太多,我可是做不来的”明德也知道他的意思,什么莽夫不莽夫的,这是心气太高,便也不想沾得世俗,自然是不愿意去宫中的。 大家也跟着附和,也都是些心直口快的“茜纱公子生在皇家便被锁在那牢笼里,这又何苦让我们也进去看看牢笼够不够富丽堂皇?”明德也不怪他们这样说话,本也是这个理,难得有人这样知他。一人抿了一口茶“皇宫那地方,一不小心便是会掉命的地方,公子也莫怪我们多虑……” “哪里?”明德起身来做出茜纱。摘下面具,这面具下的人竟是个生得这般俊俏的人,着实让这些文人又起了作诗的兴致。“你们的顾虑,我最是懂得的。这几日我也便是寻思着把一些好诗词做成集册子,以供后人赏析。”李公子拍了桌子站起来“这倒是个好办法,前次聚会的时候,我们便说起这事来,只是我们手上的诗也不够也不敢拿出来,苦于实施。既然公子也作这样的打算,这便是好的,不用愁了” “是啊,是啊,前几年去了江南雨那方的好友踏郊,留了不少的诗词,这样正好的……”大家甚是赞同,便也无了方才的担忧,进宫便进宫吧,想来茜纱公子也会护着他们周全的。 明德手上便也收集了很多好诗,多次蘅林的聚会,元灏他们留下的诗词冉凌都也抄录,这样正是好的。 这日清晨身子越发得虚软无力,明德靠着床头喘了好一阵子才起身来。晃眼一看,桌上竟是有一个布袋子和一纸书。“赠君红豆一双长相思”熟悉的字迹,分明就是林佐穆送来的。布袋子里竟是两粒红豆,好一个红豆一双长相思。明德知道自己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他,可是他没有料到他还能为他掉泪。一滴、两滴、落在暗黄的纸上,渲染开来,相思蔓延。可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活在这世上便要遵循世上的规矩,逾越不得,所以我们,就这样好了,即使只是这样,或许这已经是老天最大的宽容了。所以就这样好了,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似乎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一切都是真实的,误会还是分分合合,不是臆想。 谁又知道,这一晚明德去了迢递楼。独上高楼宇上,躺在屋顶,枕着手臂。那轮圆月里,会不会有那人呢?说不定那人正坐在圆月里独饮呢。明德颤巍巍的起身来,一步步的接近那轮圆月,原来那人真的在那圆月里,林佐穆真的在那圆月里。一步一步的接近,轻轻的扬起嘴角,抬起手,想要触摸,想要证明那不是一场幻觉,林佐穆就在圆月里,等等…… 忽的,脚下的瓦片滑落,眼见明德一袭白衣华服从高楼宇上倾泻而下。他却依然是扬着嘴角,原来,想要靠近他一点都成了妄想…… 真真的一个是痴情儿,一个是多愁种,两不相忘,两不想见。 120.年华已老难重逢 再是美丽,也不过是一场梦,年少时的梦。你我相遇在十九岁的年纪,似痴能狂的年纪。 528年,明德已经是28岁的年纪,萧衍为他指了婚,定了太子妃,得三子萧生、萧欢、萧誉。 太子妃拿了貂裘大衣给明德披上“夜间风大,太子早些歇息吧。”站在窗外的明德掖了掖身上的衣物“添香吧,这就歇下。”燃起的竟是那熟悉的檀香,明德的睡眠越发的不好,以前更是整夜整夜的不睡,太子妃听以前伺候太子的宫人说太子要着了香才能入眠。此后便每每在明德要睡之时燃香。燃的偏偏是那熟悉的檀香。 躺在床上明德重重的咳嗽着不停,太子妃躺在身边一遍一遍的帮他顺气。等到咳嗽声渐渐平息之后,太子妃轻轻的说道“明日歇息可好?”明德没有答话,太子妃见状便继续说道“这诗册子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编好的,也不急着这一时。”明德依然是闭着眼。“也好去陪陪父皇……”说到这里,太子妃暗暗抽气,生怕明德不高兴了,其实她便也是为了明德着想。这些年来他便也没有一日去给皇上请安的,更不用说朝中之事。只是一日日的顾着自己的诗册子。 明德静静的躺在床上,就像睡着了一般,她却知道,明德并没有睡着。她抬手轻轻的覆在明德的胸前,见明德没有反应就大着胆子解开明德的纽扣。一个是大梁朝的太子,一个是大梁朝的太子妃,刚刚解开一颗便被明德按着手停下。明德也睁开了眼睛,好不尴尬“婉儿……”婉儿觉得好不尴尬,谁都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太子是自己的相公,可是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一直礼数周到,没有夫妻之实。就连那三个孩子,便也只是过继的。 婉儿瑟瑟的缩回手来。“对不起……”明德说。真的对不起,可是除了对不起,他什么都不能给。婉儿没有为他的道歉牵动一丝,因为早在他们成亲的第一晚,明德就对她说过“对不起,我只能给你太子妃的名分,其他的,什么都不能给”她记得明德也对她说过,要是她觉得不顺心,随时可以离开,皇上那边他自会处理。可是她不能,她已经离不开他,即使没有夫妻之实,即使他根本不爱自己。所以,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的守在他身边,心甘情愿的照顾不属于自己的孩子。 明德何尝不是自责无比,躺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妻子,他却什么也不能给。 他和他想来已经纠缠不忘了十年,唯一相爱的理由只是他们相爱,而却又千万个理由阻止他们在一起。 明德招了宫外的人进宫来,萧衍便也随他。现在的明德依然是无人能动,即使是萧衍也不能。明德所有的心思都在编撰诗集上,再没花心思在其他上。后人所读的诗经便是梁朝萧太子萧统和文人们呕心沥血之作,明德的作品也在其中,不难看出明德的心境。 他却不知道有多大的阴谋在自己面前。前些时候,因为蜡鹅厌祷事件萧衍对明德已经很是不满,明德也未曾场面澄清误会。惹得朝中上下不免有人对明德的不满。萧纲也是多次提醒明德“皇兄,这次的事情根本错不在你,分明是有人在陷害,你为何不出面澄清?”明德只是抿了一口茶,旁边的文人们也不懂什么朝政争斗,哪里会劝及明德?只有萧纲在那里急着。明德依然是漫不经心的。 渐渐的萧纲便也看淡了,他便也想像那般自由自在的随性。嚷着要一起编撰那诗册子。明德却不允许。“你好好的跟着太傅学习,跟在这里凑什么热闹?”此后的很多年里,萧纲都有些埋怨明德的无情,把他推进那样的政治争斗。明德却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只要有人陷害他,那么自己所参与的一切都会是一汤浑水。其他文人,他是拼死都会保护的,但是萧纲是个皇子,即使以后勉强保住他,也会为以后的他树敌太多。 这一日,萧衍接到密报便亲自带人闯进东宫,在东宫搜出许多符纸和扎着针的小人,诅咒的对象竟是皇上。梁国的人都知道萧衍是迷信佛的,当初的蜡鹅厌祷事件就让萧衍气氛不已,更何况又出了这桩事。萧衍立即拿下明德,并着那些文人打入牢里,在场的包括刘勰、沈约等人。 牢狱之中,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明德忽然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便是我对不住大家了……”说着便向大家作了礼。一人忙回了礼说道“这是哪里的话?”“这也怪不得谁,编撰诗集本就是大家的夙愿,只恨是那诗集还差那么一点就完成了。”明德轻轻的叹了口气“大家放心,诗集定是会完成的,当初进宫来的时候变说过要保证大家的安全,此番却又是……不过大家不必烦忧,横竖是会帮着大家出去的……”说着,大家倒也不是会怪明德的,只道是原来这皇帝生气,遭殃的不只是平民百姓,太子也会遭殃的。也倒是宫里的情义最是薄凉。 “放了他们。”明德看着龙椅上坐着的萧衍。这几年来,父皇似乎也是老了不少,两鬓的青丝已然成了白发。“你密谋皇位,现在还要朕放了与你一起密谋皇位的人,你倒是说说,朕有何理由照你说的那样做?”明德依然是那样淡淡的“父皇,为何你到现在还是那样的后知后觉?要是我现在有事,这大梁便会变了天,就算是父皇你诛了德施,这大梁即便不是我的,也不会是您的……”“大胆,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威胁朕!” 明德站了许久,已是累及,便也不管不顾,自己添了椅子坐下“父皇你不信?”萧衍的确是不信,他强迫自己不去相信明德会有这样大的能耐。 把明德关入天牢之后,萧衍派人彻查。确实是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强大力量,想必这股力量也是明德故意放出来的,为的只是警告,让萧衍相信明德是有能力覆了大梁的。萧衍现在甚至是不能确定现在的大梁到底有多少力量是自己的。 终究来了,这一日终究是来了。元昊、冉琳舍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命。那是多么可笑,明德似乎洞悉到未来,自己这命必是不能长久的,可惜了你们……他现在甚至是不想做任何事情来保住自己……太累了……隐隐中却看见那人的身影…… 121.一纸书换一座城 明德说只要放了天牢里的人,他愿意交出虎符。拥护明德人几乎是大梁军队的三分之二,明德的伏虎便是明德的象征,就像是皇上有玉玺。萧衍不知道明德为何会放下权利去救几个文人,难道那些人不简单?也许萧衍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到明德真的想放下了,放下一切,这么多年来没有放下,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萧衍也是答应了明德的要求。 饶是再聪明的明德也想不到,萧衍竟会传信到林佐穆手上。 明德近年也是不问朝政,当然也不知道北魏肆意大胆想要入侵,东楚虽是没有什么动作,却也是时不时的闹点小事出来叫嚣,大梁表面风光,其实有些无可奈何。 明德自然也不会知道,萧衍知道他和林佐穆,知道他在林佐穆心中的地位有多么的重要,不然也不会想到用明德去要挟林佐穆。 林佐穆收到书信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却也怕是中了萧衍的圈套,如果贸然行动怕是会让明德难做。遂派人查探,才知道萧衍书信上说的句句属实。没想到萧衍竟然是在用自己儿子的性命要挟。林佐穆却也是自责得很,他想要放明德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生活,却忘记了明德从来都不想要在帝王之家的,皇宫里的情最是薄情的。想当初林佐穆回到山上去的时候也是派了人暗中相助明德,而此刻明德身边却是没有自己一人,这下出了事情竟是不能辨出真假。 而萧衍的条件便是收了北魏,与东楚和睦相处。林佐穆轻笑,萧衍倒是又如何知道自已有这个本事,胃口倒是还不小!明德北锁在宫中继续与人一起编撰诗集。 林佐穆起兵北魏,直到诗集编撰完之时,萧衍才知道那所谓的密谋造反竟是编撰诗集,那虎符也是明德心甘情愿交出来的,要是明德真的想要大梁的江山又何必等着?可是北魏是一方祸患,留不得。萧衍依然是锁着明德。便是以后是史书依然有记载诗集成的那年,著名的文学家刘勰便是在那年隐没山林的,并着许多文人。 明德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林佐穆竟然是为了他起兵北魏。在林佐穆为了自己与北魏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自己竟然是什么也不知道。许多的事情都提醒着自己,那段时光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北魏和东楚的战事,也时刻提醒着他,那段时光,谁都没有忘却过。真真是两不相忘。 在知道林佐穆的事情之夜,明德便要披甲上阵,却是被拦了下来,急火攻心,大吐一口血便倒下。萧衍过来东宫的时候,太医刚刚开了药,明德的身子越发是虚弱了,经不起半分折腾。太子妃不离床沿的照顾着。 “臣媳参见父皇”太子妃作了礼,萧衍摆手平身。明德微微睁着眼,萧衍只是坐在床沿,却也不说一句话。 明德第二日便起身来往东楚赶去,皇城里的人再也拦不住。 “婉儿,你可知道我为何如此待你?” “你心里的人不是婉儿,你的承诺给了另一个人” “是啊,我的承诺给了另一个人,我们说过要隐没在山上一生。那里有我们的家……那里才是我们想要老死一生的地方。” 太子妃低低的啜泣着。 “那你可知道,我们相互承诺的人是个男人?” 留了婉儿一个人惊诧在那里,明德就骑马离开了。呵呵,皇上都知道自己爱着一个男人,那样小心翼翼的你不知道。明德还想说的,还想说,那个男人,他这一生都不会后悔。他还想说,那个男人是多么多么的优秀。他还想说,马术也是那个男人教的……可是,他不想等了,一刻也不想等,他想马上回到他的身边。 爱到此般地步,局外人都看得那样清晰,迷糊的还是局里的人。 林佐穆最后一战大败了北魏,并下令东楚与南梁永世和睦共处。大梁的皇城里却来了探子回报说是太子知道事情始末,未及赶到战场便病在皇城,连着病了两日便甍了。林佐穆闻言大恸,他知道,他知道明德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定是会心绪大变的,加之萧衍又利用自己威逼,怎不勾起旧疾? “快马加鞭把战捷的事情禀报南梁……”林佐穆却也片刻等不得,策马而行。皇城里来信说大梁的太子甍了,明德不在了,怎么可能呢?明德不在了?黄沙蔓延,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人,那个生生死死不能分离的人,不在了……江湖朝廷,礼俗内外,便再也不能分离了,是我太顾及……只要他去做,天下便也是他的,为何得不了明德?是他太顾及…… 再不想生死苦等…… 全梁书上没有记载,这一日,有一个英武非凡的年轻将军闯进了大梁的皇城,闯进了皇宫,在文武百官眼下质问萧衍,破了宫守,直入东宫。 东宫庭前,两株相连的相思树,花开葳蕤,见豆如见人,好个相思树上市相思。“啪……”一声巨响吓得瑟缩在墙角的宫人直直颤抖。御林军跟上前停在门外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却是谁也不敢妄动。林佐穆就这样杀了守着宫门的士兵直直的闯进来。掀开棺材盖,明德静静的躺在那里。 他扶棺半跪下“我杀了你这么多的人,就不怪我?”一口大血夺口而出,御林军见林佐穆吐血便知他气势弱下来了,忙不迭的大着胆子万剑直指着林佐穆。林佐穆却是依然不动声色“你要是不起来,我便杀了你皇宫里所有的人,你信不信?”眼前的男人再无方才的气势,泪流成河“你倒是起来呀……你倒是起来” “你倒是起来呀,你醒来,我们便再不管这世间的事情。我们去山上,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他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脸,像是抚摸易碎的陶瓷一般。在触摸到明德的脸的时候林佐穆却是变了脸色“这不是明德……” 抬眼看见的是一身戎装的萧衍。 听闻林佐穆在皇城被处决的时候,明德异常的平静。有多少个十年,又有多少个能言爱的十年。谁还记得,或者已然忘记,能不能在一起,世俗的力量有多大……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空洞,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去理会了,那山上的桃花卦象清晰却又模糊的呈现在明德脑海里,原来是这样……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 这样算不算好的结局?谁都不必再担心当如何处前朝与大梁这不尴不尬的关系,也不必再挂牵着谁,再沉重的情也会慢慢的沉淀。谁也不用守着谁了…… 122.爱断情伤容颜未老 林佐穆的尸首是沈约和萧纲极力保下来的。萧衍模糊了双眼,眼见着沈约走出去,似乎沈约的话还一遍一遍的回荡在自己耳畔。当年的自己到哪里去了?沈约,二十年前他们还是无话不谈的知己,萧衍瘫软在龙椅里,沈约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沈约是他的知己,过了多少年都不会改变的。沈约说,尹柯记得自己,尹柯很在乎萧衍……萧衍低低的啜泣着“呵呵……”大笑着,是啊,这本就是该哭该笑得结果。尹清是尹柯的女儿,尹柯很在乎自己,在乎到他当年心甘情愿的帮着自己打拼江山,在乎到他当年心甘情愿的迎娶他不爱的女子,在乎到原谅自己的一切,在乎到当年心甘情愿的赴了斩首之刑…… “呵呵……”萧衍捂住头,笑得那样的放肆,泪也是那样的放肆。李公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站在身旁,静静的流泪,他们的爱,他太清楚了。“尹柯……尹柯……”萧衍再无力气放肆的笑,放肆的哭的时候,软在龙椅上一遍一遍的呢喃着尹柯的名字。 萧衍怔怔的望着前方,他似乎能看见当年的一切。“对不起,尹柯,我到现在才看清楚,我到现在才看清楚……”他似乎能看见,当初尹柯是那样一个青涩的文人,却是为了自己弃笔从戎。自己当时还取笑尹柯那笨拙的拿剑方式。他似乎能看见,尹柯放下了一切的骄傲,甘心位居人下。他似乎能看见,尹柯为了让自己成就大业,为了让自己断了儿女情长,求旨赐婚。他似乎能看见,尹柯奔赴刑场时的决绝…… 尹柯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自己却在自己的牢里走不出来,太多的事情,太清晰了。萧衍快疯魔了自己也走不出来,尹柯当年是如何撑过来的他不知道,但是尹柯的信念竟然就是萧衍。我太傻了…… 明德要带走林佐穆的尸首,萧衍没有阻止。明德轻轻抚着手里林佐穆的骨灰瓶,那样空洞的眼神,萧衍再没有见过明德笑,更是没有见过那样空洞的眼神。明德看着软在床上的萧衍,缓缓的说“一切的一切你知道得太晚,你能清楚的看清我和佐穆,却为何不能看见尹柯的难言之隐。不是你不相信这样怪异的爱,是你太不自信。是你太不自信,你自卑自己敌不过林佐穆,所以用那样的手段要了他的命……” 呵呵……是我太不自信了。枉我那样笃定佛教,想着可以减轻罪孽,想着可以离尹柯近一点,可是…… 之后的日子,明德便也只是带着林佐穆的骨灰到了曾今他们的家。说过要一生的,却是到了这般亩地。有时候明德还是不相信,他不相信那样强大的林佐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了自己……自己总也不去顾着他,因为知道那样强大的他没有人能动得了,却是忽略了他也有弱点,那弱点便是自己。 明德又去了顾山上,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又去了乌衣镇,去了他们走过每一寸土地……最后上了迢递楼,那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他已经是31岁的年纪,什么都淡漠了。 泛舟清水之上,那时候还是道家的水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慢慢的接受林佐穆,接受这个仇人。皇宫里德池子依然是有那样的莲,池子却是好笑,莲花也不似那般芳菲,也没有一群人划船吵闹,你争我赶,一切都不如当初……太多美好的记忆,也不知道水上的莲与当初的莲是差了多少,轻轻扬手去采摘…… 后人只知道梁太子萧统泛舟清水上,眼见摇曳生姿的碧莲缕缕生烟,他微微扬起嘴角。一生谁人有幸遇得同心同德同志,知寒知暖知音的人?与那人至死靡它,两情缱绻也值得。他直直的倾身而下,笑着逃离,掀起那碧莲柔肠寸断,惹得身后一遍哗然。 萧衍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太多人,那也只是尹柯了,后来的侯景之乱,他不知道侯景竟是林佐穆的部下。他也忽略了为何林佐穆死在南梁,东楚为何就这样善罢甘休。不过是为了林佐穆的一句话,不过是为了他一直牵挂的人,连侯景也是他派去南梁的。 自明德一死,侯景便发起战争,困死萧衍在楼台,扶持萧纲做了皇帝,林佐穆知道,明德有让萧纲登位的意思。如果萧衍知道真相,他会不会后悔? 看着浓墨重彩的一幕幕,阅着老旧泛黄的一页页,等着挨过一百年,试着要证明什么呢?不是都不管不顾了吗? 明德落水之前是带着笑的,太累了……林佐穆,如果还有来生,定不负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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