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是个人渣+番外——紫矜

 文案：

 一觉醒来之后，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之前的那场车祸，比如姚九那张冷冰冰的脸，又比如我现在只剩下了一条腿。我终于想明白，姚九终究不过是一个人渣，因此就算只剩下了一条腿，该离开的时候我依旧能走的潇潇洒洒。 PS.1V1，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莫乐） ┃ 配角：宋修明；姚九；唐起林；梁梁 ┃ 其它：杨西林；林洛 第一章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唐起林那个流氓的一群兄弟围着我打我，拳头落在我的胸前，肚子上，痛得不行。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痛得气都喘不过来。 下意识地喊着姚九的名字，然后就看到他站在不远处的地方，远远地看着我。 梦里面那个男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可是即使看不见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衣服，我还是知道那个站在不远处袖手旁观的人就是他。 然后一下子，那些流氓让开，唐起林走了过来，一脚踩在了我的左腿上。 他得意地笑着，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用硬硬的鞋底撵着我的大腿，仿佛他穿着的不是鞋子而是刀片一样，几乎有种要把我的大腿切割下来的感觉。 我忽然听到了“滋滋滋”的电动机的声音，惊恐地看过去，竟然就见唐起林真的手拿一把锯子，对着我的腿挥了下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庆幸那只是一个梦。 不过转瞬我又想到，有什么可以庆幸的？ 虽然这梦有些奇怪，我潜意识里应该是觉得姚九才是害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人，所以拿锯子的应该是姚九而不是唐起林才对，不过不论怎么样，现实中我丢了一条左腿是事实。 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额头上流着冷汗，然后让我第二不想看到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穿着每日不变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的身后跟着两三个实习医生，每天早上这帮家伙都会跟在宋修明这个男人后面走进我的病房来，一个个拿观看动物园动物的目光打量我，一边做日常报告。 宋修明走到我床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不说话，他也只是笑笑。 我想大概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会对着这个男人说话了，所幸不消多久我就可以出院，除了在拆线的时候会再看到这个男人以外，其他时候都不会再看到他了。 今天轮到的那个实习医生拿受惊似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宋修明，在后者的示意下才开始嗫嚅地巴拉起来，大意就是我的名字，情况，手术后的恢复情况等等。 手术才做了两三天，我就听得不耐烦了。 如果可以翻身，我真的很想背对这群阳光明媚的人。可惜我不能翻。 等到那两三个实习医生都补充完毕了，宋修明就让他们走了出去，他自个儿却留了下来。 我看着窗外的好天气，发着呆，然后就听这个亲手截了我左腿的男人低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不说话。 我实在是不想说话。 宋修明沉默了会儿，又问：“腿还疼吗？” 怎么会不疼？老子做梦都疼啊！如果不是这该死的手术，我会做那种变态的梦吗？ 其实我之前说的都不对，姚九和唐起林都不应该拿那梦里的锯子，宋修明才是要拿那个家伙的人。 见我还是不说话，宋修明又说了几句，大意就是多少天之后就可以出院了，有什么问题都和他说等等等等。 过了没多久，耳边终于没声音了。 我回过了头，活动了下脖子，然后垂眸看向盖在被子底下的腿。 啧，看一眼都觉得变态。 下午的时候，梁梁又来医院里看我了。 起初他进这家医院的时候，一头染得黄不黄蓝不蓝的毛，耳朵上那一排的耳钉和一身紧身黑衣都让这家医院的医生护士驻足讨论了许久，我坐在病房里都能通过窗户看见那些个女人惊异的目光，偏偏罪魁祸首却是一副别人怎么想关我鸟事的样子。 当然了，和我混在一起的人几乎都是这种脾气，包括我自己。所以当时我只是在心里后悔了零点一秒找了这个家伙来，之后就想开了。 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对吧。 梁梁一屁股在病床边坐下就翘起了二郎腿，点了点下巴一副大爷口气似的说道：“喂，你那老妈走了？” 我张了张嘴，颇有些不习惯地开口说话了：“第一天来看了看我就回她男人那儿了。” “哎哎，你至少还知道你妈是谁啊。”梁梁又开始那种感叹，说话时还露出了舌头上的舌钉，看得我左腿生生地疼。 梁梁和我都是在“夜色”打过工的人，只不过我早就不干了，而梁梁还在那里。当然了，光是听着打工地点的名字和梁梁的那番打扮，就不难猜到我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梁梁从小就被爹妈抛弃了，在孤儿院长大，被人发现同性倾向之后就呆不下去了，出来之后自愿地到那夜店里做起了买卖身体的活儿。 而我比他稍微好些，也只是好了一些罢了。 我刚上中学，父母就离了婚。老爸带着那看起来和他女儿似的女人移了民，老妈带着我过了没几年就傍上了一个男人，并且按那男人的要求做了件她早就想做的事情——赶我出家门。 那女人赶我前说的话很简洁，我也没多纠缠。 她说：“我给你些钱，你走吧。” 我点了点头，接过那寒酸的几张钞票，转身就走了。 不是说我有多潇洒，只不过在那种家庭里呆多了，总觉得离开也比呆在那些人身边呼吸同一片空气恶心自己的要好。 理所当然的，几张钱没过多久就花完了，我离开了学校。 洗过碗端过饭，可都是没干多久就被赶了出来。 那时候可是相当的落魄，不过我还是不想回去找那个女人。有时候心里也在纳闷，当初那两个人干嘛要把我从那肚子里拉扯出来？ 后来不知怎么想的，就进了“夜色”那家店。 端茶送水干了没多久，就被唐起林那个流氓看上了眼。 那时候我对男人可没什么想法，唐起林却是人多势众，凭着他们一天两三次的打，我当然也没了还手的力气。 第一次结束的时候，还是梁梁在厕所发现的我。 他进来时吃了一惊，然后眼睛在我差不多赤裸的身上转了转，叹了口气，拿出了嘴里的烟递了过来，问道：“要不要？” 人或许都是贱的，我不否认我自己也贱的可以。 经历过第一次之后，觉得似乎男人和男人也没有不可接受到那种地步，而干那活儿赚的钱还多，于是就踏上了和梁梁一样的路，直到后来遇到姚九，被他解救了出来。 梁梁掀开被子看了看我那藏在被子里的两条，哦不，一条腿，“啧啧”两声，怪异地问道：“……疼不？” “我做梦梦到唐起林拿锯子锯我的腿。”我说道。 梁梁咽了咽口水，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说道：“唐起林拿什么锯子，姚九不才应该是那拿锯子的人渣吗？都是他害你变成这样的啊！” 虽然想说车祸和姚九没什么直接关系，不过想了想，连我自己在心底都是怨恨姚九的，跟梁梁说这话还不被他当笑话。 于是我笑了笑，发现脸部肌肉僵硬的很。 而后梁梁凑了过来，小声说道：“你知道不，你手机被那车轮子压烂了之后，姚九还打了我几次电话呢！” 哎呦，我的左腿又开始疼了。 我不动声色，忍着一股想要呕出来的感觉问道：“怎么？” “能怎么，问我你去哪里了呗，”梁梁得意地笑了笑，回过了身去，“那个大傻叉竟然还敢用那种口气来问我你去哪儿了，你都成这副样子了，他还想怎么的？你割腿那天，他娘的还带着他那小白脸来我们店里逛了逛，见我就把我拎到了厕所里去。” 我听着觉得左腿越疼了，烦躁地问了句：“那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的？刚好看到唐起林在放水，直接叫他了呗。” 我无语，两个人渣碰一块，刚好。 梁梁嗤笑一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姚九带着你说要过小日子去，早就让唐起林记恨上了，见这场景还不挥拳头打过来，刚好泄恨了啊。” “所以呢？” “所以这两天估计姚九都躺在家里吧，那脸被揍得还能看吗！” 哦对了，姚九就是我现在第一不想看到的人。 第二章 梁梁说完之后自个儿感叹了几句，然后问我以后要不要回“夜色”重操旧业。 我也想不太明白，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梁梁被我弄晕了，骂道：“到底点头还是摇头？！” 我想了想，让我重新干回以前那活儿，我能行吗？虽然我以前贱的可以，但是人尝过好日子之后怎么可能还会愿意回到以前那种恶心不拉几的生活中去呢。 姚九至少曾经牵着我的手走出那个地方，和我过过好日子过，尽管最后他还是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让我重回了现实。可是不论结局多么惨烈，过程还是让我觉得非常难得的。 再说了，被一个人操和被一群人操，正常人都是会做出选择来的吧？ 然而转念一想，我手头上的钱都为了我那条不争气的左腿快花光了。现在我被姚九抛弃了，钱也快花光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而后我又想到，我现在都成这副样子了，那店长还能让我回去干活吗，不吓死客人才怪！ 于是我还是嗤笑了梁梁一声，说道：“你愿意跟一条腿的人干活？” 梁梁瞅了我隆起的被子一眼，嘟哝道：“腿都缠不上来。” 所以我耸了耸肩。 梁梁叹了口气，大有比我还愁的意思，尽管这家伙下一秒又把话题转到了他最近跟上的一个大款上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病房里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原本我还有一个室友，据说是不小心把手臂夹进了绞肉机里全都给绞烂了。那家伙天天晚上跟我描述那惊险刺激的场景，还跟我说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件事情，每天骚扰的我睡都睡不着，所幸今早已经出院了。 病房里难得安静了下来，等护士帮我把窗帘拉上，我就慢慢躺了下来。 这么仰面躺了好几天，身体早就僵硬了。我想要翻个身，可是动了一动就犹豫了。 然后背后就又传来了宋修明讨厌的声音。 “是不是想要动一动？这么整天躺着是不好，你该试着活动下身体。” 我重新仰躺了回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看不见宋修明啥反应，就听他笑着说：“我看你和你朋友都聊了一整天了，还是不肯跟我说话？”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要是你不和我说说你什么感觉，忍着痛忍着麻，最后出问题了怎么办？” 我被他烦的不行，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宋修明楞了一楞，而后笑着扶了扶眼镜，说道：“好了好了，你现在的情况挺好的，记得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让你那朋友来接接你。” 我挺不喜欢这样听他唠嗑的，说的好像和我有多熟一样。我只不过是他的病人之一，说到底那个被绞肉机绞了手臂的病例不是更加奇葩？还是说这医生近来没啥新病患，所以寂寞了？ 见我还是不说话，宋修明拍了拍被子，轻声说道：“今天晚上我会留在医院里和他们一起值班，就在这房间对面，有事叫我。” 能有什么事？ 等宋修明走了出去，我瞪着天花板，瞪着瞪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梁梁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来，我有些急了，不是早跟这家伙说好了要来接我的吗？怎么又没音信了？ 偏偏手机在出车祸的时候也被轮胎压烂了，关键时候连人都联系不到。 衣冠楚楚的宋大医生经过病房门口，然后又倒退了几步，扶了扶眼镜走进来疑惑道：“你还不走吗？你那朋友呢？” 我不想跟这医生说话，最后一天了，实在不想在最后关头给自己添堵。 宋大医生好像有些不高兴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皱眉头的样子。 他用教训小孩似的语气跟我说：“别闹脾气了，你是不是没有手机？应该还记得你朋友电话吧？” 然后他把他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摸了出来拿给了我。 我瞪着那手机，最后看看日头，都快傍晚了，于是只能有些不爽地接过去。 我以前用的都是按键机，触屏的用不太习惯，在屏幕上摸来摸去的就是不利索。听那个死医生笑了几次，最后终于靠自己的操作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还好我记得梁梁那死人的手机号码。 “嘟嘟”声响了没一会儿，就被接起来了。 我不客气地骂道：“你这家伙在哪儿呢，不是说好来接我的吗？” 那边沉默着没人回答，不过我还是敏感地听到了呼吸声和背景里传来的“呜呜呜”的声音。 我一下子就了然了。 因为我的左腿又开始痛了，同时心里也不舒服了起来。 跟了姚九两三年，我当然了解这个人的脾气。这人表面上一看衣冠楚楚的一正人君子，一生气起来什么事情做不出？ 于是我深呼吸一口气，稳住气息之后笑着开口道：“哎呦，姚九，怎么，几天不见改行当绑架犯了？” 估计是见我脸色和说的话都不太对劲，宋修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手机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阴沉阴沉的，那家伙以为自己是阎王爷呢？ “你人在哪儿？” “在哪儿关你屁事？”我不客气地骂了起来，“把梁梁给放了，少玩电视里的花招，真以为我不敢报警呢？” “莫乐！” 他妈的，我最讨厌听人叫我这名字。莫乐莫乐，这不是一出生就诅咒我吗？ 于是我也不爽起来了，猛地坐起身就对着手机冷笑道：“怎么？又想打我啊？我在哪儿你管的着吗？我一不是你儿子二不是你老婆，你自个儿找了小白脸回头甩我，现在还不肯放过我了？你把梁梁绑起来又能怎么样？绑起来就能找着我了？” 姚九很长一段时间内没说话，估计是在抑制骂人的冲动。不过这么几年来我还被骂得少吗？ 姚九啊姚九，要是把我带回家就是为了和我吵架，当初何必把我带回家？ 一想到这里，我就笑了起来。 我似乎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爸妈把我拉扯出来，最后抛弃我了。姚九把我从“夜色”里带走了，最后还是抛弃我了。 怎么，我天生就长了副被人抛弃的样子？ 兴许是听到了我的笑声，姚九沉声问道：“你笑什么？” 我忽然间也觉得没意思了，其实那天离开那个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没意思了。 于是我又心平气和地靠回到了靠垫上，淡淡说道：“没什么，你把梁梁放了吧，这样有什么意思。我想逃，你还真能抓着我不成？” 说完就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了。 点了好几次没能挂掉，手机被宋修明接了过去，他帮我挂掉了电话。 然而挂了没几秒，手机就又响了起来。我见宋修明想接，也没拦着他。姚九既然有话说，总得让他说说完，总不能让别人家的手机老是响着。 宋修明把手机放到了我耳边，我就听到姚九用冷淡的口气说：“我不管你去哪儿，找时间回来把你东西收拾了，其他话我也不多说。”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见姚九又沉默了，就示意宋修明把电话挂了。 沉默了几秒，他开口问道：“那朋友不能来了？” 我把我有些发抖的手塞到了被子里，暖和了会儿，才掀开被子，露出了一条腿和一个干瘪瘪的裤管。 宋修明惊讶道：“怎么了？” “我可以自己去办下出院手续。”我最后还是跟这个医生说话了。 “开玩笑，你现在连走路都走不好！”宋修明又开始用那种语气说话了，顿了顿，他说道，“没有其他朋友能来接你？” 我沉默。 估计也是想到了我这段住院时间只有梁梁一个人来看过我几次，宋大医生顿了顿，说道：“这样，我帮你去办出院手续，你在这儿等我回来，告诉我地址我把你送回家。”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在床边坐了会儿，也不知道能回答出个什么来，脑子里一片茫然。 就听宋修明叹了口气，说道：“我又不是坏人，你这人脾气怎么这样？” ……我脾气怎么样了？ 宋修明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我看了看靠在床头的两根拐杖。 这东西放在那儿，我倒是一次都没用过。 说实话，这几天来，我是动也不动一下。 其实那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的左腿残端也没痛到哪儿去，不过我就是觉得别扭，好像怎么动一下那腿就会掉下来似的，但其实我的腿早在我被麻药弄晕的时候被截掉了。 我估摸着我也是没办法接受事实，才会变成这样。 可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现实性的东西多的去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躺在床上当废人吧？ 这不，才几天没动，那完好无损的右腿看起来都有些萎缩下去了。 我咬了咬牙，把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然后一点一点挪到了床边，让右脚垂到床下，穿上拖鞋。 盯了那拐杖半天，对怎么用心里也没什么底，这时候才在心底嘲笑起自己来。 看啊，莫乐，你这是什么命。 到了这种时候，连个扶你一把的人都没有。 第三章 我和姚九相遇的地方不在“夜色”。 他虽然是个人渣，但是没有逛夜店的习惯，不过就连这点后来也被我怀疑了，因为他抛弃我之后带回来的依旧是一个夜店里的男孩，仿佛就好这一口似的。 不过我和他相遇的时候，他还没像现在这样。那时的他看到我就露出了一个笑容，嘴角一边有一个酒窝，看起来就让人的心暖洋洋的。 我不会肖想太多的事情，只不过在曾经那种环境里呆多了，总希望能多看到一点这样的笑容。 我回去跟梁梁说我碰到了一个男人，长得又高又大，身材好的不行，长得也好看。梁梁闻言只是不屑地嗤笑一声，讽刺了我一句，那男的要知道我在这地方工作还会来和我讲话吗？ 其实梁梁不说我心里也明白，所以我也没当回事儿。 说实话，逛夜店的那些人也有长得好看的，就是没有姚九那样长得让人安心。那些个人大多都打扮地不靠谱，一开始看会觉得新鲜，看多了也觉得腻味了。 每天和那群人混在一起，我也没想过姚九会对我上心。 第二次碰到他是在一个晚上。 那时候唐起林依旧没对我腻味，整天缠着我，看到想要带我走的男人都会找兄弟去打人。我懒得理他，却也越看这人越恶心，就连唐起林说要让我跟他我也拒绝了。 唐起林骂我贱，说我就是喜欢被那么多人操，我听多了也就自动忽略了，却没想到这话被姚九听到了。 那时候唐起林在路边扯着我，姚九手上拎着一只塑料袋，似乎刚从不远的超市里购物回来。 我听到东西掉地的声音才注意到他，还没看清楚什么呢，就见一个拳头抡过去砸到了唐起林的脸上。 那一次不可否认我对姚九这人上心了。 唐起林人多势众，我见打不过就扯住姚九转头就跑。姚九似乎还想揍人，我一边骂着他一边拖着他走。 后来逃到了什么清静的地方，我们两人停了下来。 姚九看了看我就问了句：“怎么穿这样啊？” 我愣住了。 我和他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在一家书店门口。说实在的，我也不可能是什么热爱学术的人，初中数学书对我而言都像是鬼画符一样。那天我是被梁梁叫出去玩的，因为见的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自然也就不会穿店里那些莫名其妙的衣服。 我很镇定，倒是没有慌张，因为那时候也没有喜欢上这个人。或许是图着想看这人笑话的心，我就直说了：“我是‘夜色’里的，你知道那家店吗？” 姚九愣了愣，说道：“我知道。”他沉默了几秒，又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 我等着他露出惊吓的表情把我推开呢，这家伙却闷闷一笑，说道：“我后来又去了那书店几次都没碰到你，看来你也不是常去那儿的人吧？” 然后换我愣住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和姚九的发展挺顺利的。 姚九这人挺强壮的，和唐起林单打独斗，唐起林总是打不过他，可是一旦唐起林叫兄弟来，那就不好说了。我和姚九交往的那段时间，没少被唐起林半路截住，后来姚九火了，也找了帮人来，这才把事情彻底解决掉。 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姚九不止是我看到的那样。 和他在一起的那两三年里，他的确让我开心了不少。 干净舒适的环境，优越的生活，这些东西都是我以前不曾想过的。 可或许就是因为太过一帆风顺了，最后才会变成这样。 还记得从“夜色”离开前，梁梁就和我说过，姚九这人看起来似乎很不错，不过感觉是个不好惹的人。一旦把他惹火了，也就完蛋了。 那时候我不以为然，可是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人可以冷酷到什么地步。 想着想着，我又看了那两个拐杖一眼，最后还是拿了起来，试着架在胳膊底下让自己慢慢站起来。 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象过失去一条腿站立是不是和金鸡独立一样的感觉，我慢悠悠的，小心翼翼的让自己站起来。 恍恍惚惚的，感觉不到另一条腿的存在，整个人似乎也没办法保持平衡了。 我笑了笑，想告诉梁梁说，这种站法和金鸡独立完全不一样，恐怕他一辈子都体会不到。 我在那儿颤颤悠悠站了没一会儿，就试着想往前走一步。 然而不论怎么样，那条腿就是迈不出去。 我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用尽了力气把自己撑起来，让右腿跨出去一步。 然而拐杖在地上一滑，“乒零乓啷”一连串的声音——我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拐杖也掉了，砸到了一边的柜子上，把柜子上的水杯也打到了地上，倒了满地的水。 我喘着气，看着满地的狼藉，然后才缓缓地感觉到左腿的残端传来的痛感。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好像腿还在那里似的。 小腿，膝盖，大腿的一部分都在那儿，却一股脑地发着疼，让我疼得受不了。 我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齿，人却慢慢发起抖来。 很疼啊，姚九，你知道我有多疼吗？ 一个人冲了过来，立刻抓住了我的肩膀想把我扶起来。我抬头一看，就见宋修明死死皱着那眉头，嘴里生气地说着：“没人在旁边你搞什么呢？这得慢慢习惯的，你前几天不好好动动身体，哪能一拿到手的拐杖就可以轻轻松松走路的。” 我沉默了半晌，心情恶劣之下终于忍不住说出了真心话：“还不是你害的。” 宋大医生愣了一愣，竟然笑了：“是啊，是我害的，所以这两天都不肯开口跟我说说话？” “是你截了我的腿，害我以后都变残疾人了，”我继续恶毒地说着，“为什么要有你们这样的医生？” “是啊，为什么呢？”宋大医生笑着敷衍我。 当然了，我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宋修明给我截了腿，或许我现在连命也没了。 我不喜欢怨天怨地，也不会说被爱人抛弃了就要死要活。生活对我而言的确没什么意义，可是我也不想这么快抛弃它，就算是变成残疾人，我也想看看，这不一样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不一样的。我莫乐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还能怕自己的一条腿吗？ 坐在宋修明的车子里的时候，我心情已经好很多了。 他问我住哪儿，我估摸着这么几天他也差不多能猜出来我和梁梁不是什么正经人了，于是直接把“夜色”的地点告诉了他。 梁梁是住在店里的，当初他和老板商量了很久，才让老板答应在店里给他腾出一个房间来。房间很小，不过也够用了。 我现在不可能回姚九的家，也没钱租别的地方，所幸梁梁够兄弟，说是可以让我住几天。 宋修明一路开到“夜色”，神情一直很镇定。 等到停在夜色的店后门了，他才开口说道：“记得准时来医院来拆线，差不多的时候可以试试用义肢了。注意适当的按摩，不过也别按摩太多，不然对你的腿也没好处。有什么问题来找我，你有我号码吗？” 我愣了下，刚顺口想要说“有了”敷衍了事，宋修明就不知从那儿找了张随意贴出来，拿出钢笔在上面“唰唰唰”写下一串号码，贴到了我的手心里。他笑着说：“记得千万不要忍着，我是害死你的大坏人，要对你负责到底的。” 我瞪了他几秒，小声说了句莫名其妙。 他开了车门，从后座拿了拐杖，然后又绕到我这边替我开了车门。 手碰到那两根拐杖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下。我清楚我还没做好准备，也实在不想在这么一个不生不熟的人面前摔跤出丑。 可是除了这样，现在的我也没别的方式可以移动到那屋里。 我在宋修明讨厌的笑容下接过了拐杖，然后在他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踏出去的第一步需要些勇气和力气，不过有一个人扶着就好多了。 梁梁出来帮我开了门，宋修明和我看到他时都吓了跳，因为他的眼睛和嘴角都是肿的，一看就没少被揍。 我推了推宋修明，说道：“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了。” 宋修明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我又推了他一把，嘴里嘟哝道：“婆婆妈妈的。” 宋修明闻言笑了笑，说道：“那我先走了，让你朋友扶着你点，这几天小心点。” 我不耐烦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看着他上车，倒车转向离开。 我回过头，梁梁不情愿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揉着自己的嘴角。 我有些心虚，问道：“姚九打的？” “打得别太狠，”梁梁冷声道，“都是你，当初走什么走，早跟你说别异想天开的，真以为能找到好男人呢！姚九简直就是一个人渣，一个混蛋，比唐起林都不如！” 他的口水都溅到了我的脸上，我讪讪道：“你该刷刷牙了，这口味道被人闻了谁还肯跟你接吻？” “爱接不接！”梁梁骂道，“我现在他妈的就想骂人！你跟他发火，他就跟我发火，敢情我是你们俩的出气筒啊？！正常人能干这事吗？把我关在一屋里两天，不说出你在哪儿就不放我！” 我蹙了蹙眉，问道：“那你说了没啊？” “有什么好说的，他偏是这样我偏不说，”梁梁阴沉沉地说道，“都这样了还要用这种办法来问你的下落，这人的占有欲也太重了吧！我跟他说你最近碰到了以前的客人，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他才肯放过我。不过我告诉你，他还会来的！到时候你别再连累我了，那拳头再吃几次我就要死了！” 我不说话了，知道梁梁在气头上，也知道他挺无辜的。 梁梁站在原地骂了一通，等注意到天色都暗下来了，才不情不愿地把手伸了过来，一边扶着我一边走进了后门。 梁梁这房间也就十五六个平方，放了一张床一个柜子就没什么地方了，柜子里还乱七八糟的塞满了衣服和杂物。 我刚从医院里出来，没什么东西，东西全都在那个家里。 姚九让我回去收拾东西，我也是肯定会回去的。 其实我倒是不怕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之前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医院也只不过是暂时不想看到他罢了。不过只要是现实，人总是要接受的。 丢了条腿也算是买了个教训，这事告诉我，跟姚九这种人是不能多纠缠的，该放手的时候就该放手，以后碰到其他人也是一样。 就算是为了了结下这事，我也必须去把我的东西拿出来，好给那屋子的新主人腾出地来。 梁梁不停地骂我不争气，好像变成了我老妈子一样。我任他骂着，躺到了他那张乱糟糟的床上，然后叹了口气，总算是有些舒心了。 第四章 晚上店快要开门的时候，我拄着拐杖出去瞧了瞧。 店长不在外头，几个以前一起工作的人闲散地坐在沙发上或者吧台边。其中一两个看见我还挥了挥手，不过看向我的腿时神色却是极其别扭。我也只不过是在床上躺腻了，见此情形还是回了梁梁的房间里。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外面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不想出去，就在梁梁的房间里找东西打发时间。 梁梁说没手机不方便，所以把他以前用的一只诺基亚给了我。没过一会儿，我就收到了他的短信，说他今晚不回来了，其实也是想的到的事情。 我感叹着不论怎么样能工作总是好的，哪像我现在不仅没法工作，还要花钱。 断了这么一条腿，需要花钱的地方真不少。 不说前段时间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之类的一大笔账单，之后必定还有后续支出。再加上我也不愿意一辈子拄着这么两根拐杖，有可能的话还是想要装上假肢的，只不过现在连买辆轮椅的钱都没。 倒是手术刚进行完之后，当初撞了我的那个司机立刻找到了我，道了一大堆的歉最后还赔了我不少钱。只不过这些钱也都快花完了。 我那个愁啊，恨不得老天能下钱，这样就算让我爬着出去捡我也愿意。 梁梁之后的两天都没回来。 说实话，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也极其不方便。 之前在医院里虽然只有护士，可是有什么不方便她们也都会帮把手，不像现在，完全是靠自己一个人。 首先就是上厕所的问题。 梁梁这小房间里的厕所是蹲坑。我也实在不想纠结于这么粗俗的事情上，可是以我现在的情况，上个厕所实在是太困难了，弄得我现在如果不是憋不住了，死也不会去那厕所拉屎。还有就是吃饭之类的问题。 这店里可没人这么好心每天可以给我这么一个残疾人送饭，离这里最近的饭馆也要过一条街。 我现在走路还是非常困难，偶尔会叫叫外卖，但是心疼外卖的运送费，大多数时间还是自己一个人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这么多路去买饭，经常一个来回就要一个小时。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感叹，当初两腿健全的时候走这么点路，半个小时也不需要啊。 梁梁回来的那天，这里下雪了。 雪不是很大，不过因为没有夹雨，很快就积了起来。 房间的门一开，我躺在床上就感觉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梁梁走了进来兴奋地喊道：“终于下雪了啊，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嘟哝道：“兴奋什么，跟八辈子没见过雪一样。” 梁梁瞪了我一眼，骂道：“没情趣。” 我催促他：“赶紧关门，吹得腿疼。” 梁梁关了门，将围巾大衣脱了下来，蹙着眉头看了我剩下的左腿一眼，问道：“还疼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这有什么问题？我才做手术做了几天啊，我在网上查了查，有人都十多年了还在痛！” “那是病啊，肯定是出问题了啊，”梁梁说道，“你要不要问问给你截肢的那个医生啊。” “你倒是心疼我来了？要是得吃药，哪来的钱？”我翻了个白眼。 “你命重要啊还是钱重要啊？” “两个都重要！”我很认真的说。 没了钱怎么活？ 我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处在父母的阴影下，剩下的时间似乎也都纠结在钱上了。想想当初要是没跟姚九走就好了，说不定现在攒下来的钱都够出去买房了呢。 梁梁气道：“钻钱眼里了！” “你不钻钱眼你帮我花钱啊？” 梁梁抖了抖肩膀，眼睛一翻嘴巴一撇，“哼”了声不说话。 我嗤笑他一声。 他去厕所里洗了把脸出来，我跟他说：“过几天陪我去医院拆线，然后找时间和我回趟姚九那儿。” 梁梁还不知道姚九让我去收拾东西的事情，一听这话就跳起来了：“我才不去，你脑子有病吧，还想着回去？！” “急什么急什么，”我瞪着他说道，“我东西都在他那儿，总得拿回来啊。” “切，有什么好拿的，”梁梁拉开被子躺到了我旁边来，冷的我打了个哆嗦，“你当初走的时候带的衣服都不够装一只袋子的，东西不都是姚九后来给你买的，你有什么？” 我听着有些气不过，不过也知道梁梁说的是事实。 跟姚九走的时候我的确没什么东西，衣服也就换来换去的这么两三套。 后来我有的那些衣服啊，包啊，鞋啊之类的，都是姚九给我买的，说起来也不算我的东西。要是情况换一换，梁梁是我，我是梁梁的话，恐怕我也会觉得梁梁根本不该拿那些东西。毕竟是姚九买的，拿了走的话，走也走的不够潇洒。 不过现实情况让我实在潇洒不起来，潇洒都是留给那些大款们的。 如果没了那些东西，我是真的一无所有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过起正常的日子来。 我想了想，当初带走的那些衣物该扔的都扔了，不过除了后来姚九给我买的东西，我自己也是添过一些衣物的。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带回来，应该就没什么了吧。 梁梁闻言却是一阵抱怨。他恐怕也是被姚九打怕了。 “他以前是不是经常打你啊？总觉得这人怪危险的，我早就说过他不好惹了。”梁梁一个劲地数落。 我笑了笑，说道：“打当然是打过的。” 梁梁得意道：“我就说吧，打疼了吧？他那拳头简直是铁做的！” 我就又想起了从前。 和姚九还甜蜜的那段日子过的的确是很幸福，整天等着他回家，回家之后就是温馨的晚饭和互相依偎着看电视的时间。现在想想，那种日子我竟然过不腻。 那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能够从后面抱着我，因为每次姚九抱住我的时候两只手都不安分，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也因为心里明白而有些喜滋滋的。 要知道当初在“夜色”干那种活的时候，我一度觉得自己快要性冷淡了。 看到那些男人不用说了，除了恶心还是恶心，看到女人也没了任何欲望。梁梁说我心理变态了，我想在这种地方，我能不心理变态吗？ 和姚九在一起，天天有了那种欲望之后，我想着我终于恢复正常，心理没啥问题了，而现在看样子又被这当初拯救我的人整出了毛病。 姚九是在大半年前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一个原本每天都会回家吃晚饭的人忽然接二连三的出去过夜，我终于意识到出了问题。 我不会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说实话，感情这种东西对我而言能够拥有就已经很好了，我不会期待它能够长长久久。所以那时候我心平气和地和姚九商量，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姚九却很不耐烦地回了句“没有”。 我最恨他那种样子。 可能是已经习惯他温柔和耐心的样子了，见他对我这么不耐烦总觉得特别可恨。我心里想的很明白，如果有喜欢的人，这段感情没办法挽回了，那么我也不会纠缠，立刻就走。如果没有喜欢的人，那么这几天几天的在外过夜又是为了什么？ 无可否认的确有些伤心，这么没头没尾的谈话过了几次之后，我也终于爆发了，和他吵了起来。 那是姚九第一次打我。 他的巴掌落在了我的脸上，把我狠狠扇到地上去之后又一只手抓住我的领子，一条腿压着我的两条腿，让我被禁锢在地上动弹不得，然后一拳又一圈地揍着我的肚子。 梁梁说的没错，姚九的拳头的确是铁做的。那时候我几乎被揍晕了过去，晕之前还很茫然。他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他看起来似乎已经想揍我很久了？ 这段感情真的已经变质到这种地步了吗？ 也是姚九的这种态度，才让我对这段感情恨了起来，不肯轻易放过他。原本干脆退出的想法被抛在了脑后，看到那个从夜店里出来的青年之后更是恨不得掐死姚九，最后却没想到自己恍恍惚惚过街的时候，被一辆大卡车撞得左腿粉碎性骨折。 梁梁总是把这件事情归罪于姚九，我知道他也是因为我。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和他一样，总觉得我会落到这种地步和姚九分不开关系，不过手术结束后，我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小心造成的，再怎么埋怨姚九也没意思。感情放下了就是放下了，收拾完东西走人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牵扯了。 梁梁每次听到我说起这些事情都会笑出来，这次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莫乐啊莫乐，我本来以为你这个人脑子最清楚了，没想到也会有犯贱犯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我轻飘飘睨了他一眼，说道：“不犯贱能来这种地方干活吗？” “说的是啊，不犯贱能来这儿嘛。”梁梁符合道。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雪暂时停了，不过外面的地上却是积了厚厚的一层。 我近来几天左腿断掉的那个地方总是会很疼，所以总是睡不好觉，经常很早就醒来了。 醒来了之后看了眼窗外，心里倒是有些惊讶。 我住的这个城市是在南方，近几年来每年下雪都像是挤出来似的，总是一点一点，偶尔还会夹夹小雨，让人觉得十分的不利落。这场雪倒是出奇的大，路上的积雪都快有五六厘米厚了，沿路清扫街道的环卫工人也十分辛苦。 我还是耐不住干躺着，推了推梁梁。梁梁正睡得香甜，翻了个身。我见他醒不过来，便艰难地用一条腿跨过他，慢慢地穿好衣服，然后裹了条厚围巾，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下完雪的时候温度最低。 我一出门就被冷的打了个哆嗦，一睁开眼看到这么瞒天瞒地的雪，更是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时间还早，整条街道上除了不远处清扫积雪的声响，就没了其他的声音。 我从来没觉得世界有这么安静过，好像真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一样。 不过站了会儿便不行了，两只暴露在空气里的手没一会儿就被冻得没了知觉。 我转身，拄着拐杖回屋，中途还差点摔一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场雪，今天“夜色”的生意似乎不怎么样，外面的声音没前两天热闹。 不过这种难得的安静总是会被打破，这也不禁让我想起梁梁说过的话，这种地方注定是平静不了的。 我躺在床上，正拿着梁梁难得从外面报刊亭买来的几块钱一本的杂志无聊地看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并且喧闹声越来越响，似乎在往这里靠近。 我有些想去看热闹，但是碍于腿脚不方便，也懒得去看了。 却没想到这声音倒是靠着这间房间来了。 我听到了梁梁的声音，他气得在门外骂道：“跟你说过了他不在这里，你搞什么啊？！” “在不在看看不就知道了，滚开滚开！” 我一僵，认出了那是唐起林的声音。 啧，这麻烦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梁梁没能拦住那个流氓，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三四个人就冲了进来。 梁梁“哎呦”一声被唐起林推到了地上，一边摸着屁股一边骂着脏话。 而绕过梁梁走进来的那个男人立刻就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简直像是饿了几天的狗看到了骨头一样，那目光愣是把我恶心的不行。 我不怕他，坐在床上冷笑道：“好久不见啊唐起林，又想把这店给拆了？” 唐起林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问道：“他们说你那腿怎么回事？” “关你什么事？”我冷淡的说道。 梁梁站了起来，骂道：“烦不烦啊，整天跟了帮兄弟的，除了打架就是打架！” 几天不见，唐起林倒是把他那头黄毛染回成黑色了，不过这皮夹克一穿，手往兜里一插，背一驼，还是一副痞子的样子。 这个家伙不耐烦地挡开梁梁走了过来，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一把按住了被子冷下声音道：“你烦不烦啊，我腿怎么了那些人没告诉你？有什么好看的！” “老子就是要看，你管得着！”唐起林把眼睛一瞪，抓住被子用蛮力扯！ 我也扯不过他，这被子一下子就被掀开了。 我见唐起林看着我的那剩下的左腿不说话，冷笑道：“瞎眼了吧？让你别乱看还看，脑子有毛病！” “骂过瘾了？”唐起林斜了我一眼，扔掉了被子。 我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就把头别了过去。 以前两条腿都在也没能从唐起林手掌心里逃出过去几次，现在只剩一条腿更不用说了。理论上我应该怕他的，因为每次他的到来都伴随着无穷无尽的打骂和强迫。不过自从姚九出现后，这种事情也就再没发生过了，所以我渐渐地对唐起林就不怕了，毕竟这流氓靠的就是人多势众，没了兄弟还不是被姚九打得满地找牙？这习惯到了现在，明明已经没人保护我了，偏偏我看见他就跟看一个笑话似的，就差笑出来了。 唐起林也了解我的性格，没多说什么，就是拿出烟来往嘴里塞，用打火机点燃了之后狠狠抽了一口，吐了出来。 派头做足，这个家伙早知如此似的嘲笑道：“我就说姚九他娘的是条狗了吧，你当初要是跟着我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我冷笑一声，心想，姚九是狗，你连狗都不如。 第五章 唐起林抽烟抽得屋里乌烟瘴气的，他看着我笑道：“你他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袋里在骂我。” “你他娘的不就是找骂吗？”我冷言冷语道，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家伙多纠缠。 偏偏唐起林这个人永远是不识眼色的。 他永远都是“别人巴结老子都是应该的，老子去问候你一句你应该感恩戴德”的德行，让我觉得实在是无法沟通。说这个人是个孩子，哪有孩子整天来这种地方嫖，哪有孩子整天带着一大帮人混街头？说他不是孩子，不是孩子还怎么会这么幼稚？ 原本听了我这话，唐起林也该暴躁起来了，今天却偏偏笑了起来。 然后我猜中了他的下一句话：“怎么？被人说的恼羞成怒了？当初和姚九走的时候你就该猜到今天！” 恼羞成怒？ 那倒没有。 最开始和姚九在一起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人嘲笑我，讽刺我，说姚九只不过拿我玩玩，没人会对MB动真感情，都是逢场作戏罢了。说这些话的人当然不能少了唐起林，店里面曾经一起工作的人也没少说，连梁梁都说过很多句。 不过从一开始我就没怎么介意过。 就算是逢场作戏又怎么样？ 和人在一起相处就看感觉，我只能说我对姚九的感觉很好，就算他只是在嫖我，也比其他那些个恶心男人要好多了。 见我毫无反应，唐起林脸上的笑容倒是有些难看起来了，把烟从嘴里拿了出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冷笑道：“这时候还装什么？他都害你丢了条腿了，你还真能圣母地什么都能不介意？莫乐啊莫乐，你似乎也不是这种脾气的人吧？你不是最睚眦必报了吗？” 睚眦必报？ 或许吧，我的确是个有些小心眼的人。 只不过这次对着姚九，我是真的报复不起来了。 不说姚九不是开车撞我的人，我现在只剩一条腿了，还能怎么样？真要把两条腿都弄没了才结束吗？ 想着想着，我叹了口气。 见我叹气，唐起林愣了下，大概是没见过我态度这么软和的时候。 我跟他说道：“唐起林，你还想怎么样？我只剩一条腿了，你别再闹了成不成？” 唐起林盯着我，不说话，沉默了许久。 直到店长冲了进来，在唐起林身后赔笑道歉后，他才缓缓勾起唇角，说道：“看来你真是被他折腾的不行了，那莫乐，你还要在这地方干下去？” 对于唐起林能问出如此具有建设性的问题我感到有些惊讶，不过我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便回答道：“不会在这地方干下去，但是也能找到别的活。” “你当初第一次是给我的，不管怎么说，你听我话的时候我对你也还不错，至少我不会害的我的人丢了一条腿成为残废，”唐起林缓缓说道，“就算是现在，如果你要跟我，我也会对你好好的。我不介意你断了条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肯跟我走？”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连梁梁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一时间房间里就沉默了。 说实话，我倒没想过唐起林会说出这话。 从第一见面开始，唐起林和我之间的关系就是“你来我逃，我逃你追，直到我被你打趴下”。没有一次的相处是开心的，没有一次的相处是自愿的。我对唐起林从来没有笑过，当然了，如果冷笑算的话那当我没说。 尽管我被他虐待地都快麻木了，可我也真的没给他好脸色看过。 原以为这人也该厌倦了，此时看了我的笑话，总该和我做个了结了吧？现在却说出这话来。难道真要我相信，他对我是真爱？ 呵。 我笑着摇了摇头。 唐起林问道：“你笑什么，不信？” 我当然信。唐起林向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非是做不到，不然言出必行。可正因为此，我才觉得惊悚。 我说道：“唐起林，你别闹了，既然你知道你只有在我听你话的时候才会对我好，你还相信我会想要跟你？” 唐起林骂道：“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你就是犯贱，就是喜欢被人糟蹋是吧？！姚九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念着他？！你真是傻逼！”说着就要冲过来扇我耳光。 其他人一惊，梁梁冲过来挡他，店长也站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唐起林的兄弟却是拼命把梁梁扯开！ 唐起林的脸色有些狰狞，一副恨不得掐死我的模样，我坐在床上无动于衷。 我近距离地对着唐起林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你以为我真这么想做这种工作？你以为我在厕所里被你强奸我很开心？唐起林，如果不是你或许我还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说到底我这条左腿不就是被你害的吗？” 一切的起因都在于这个人。 如果这个人没有对我做这种事，或许我不会颓废放纵到任由自己出卖自己的身体，或许我不会遇到姚九，或许我不会在感情面前感到卑微。 唐起林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气势汹汹地看着我。 然后他阴沉沉地说了句：“要我放过你？永远都不可能！” “莫乐，我和你都这样了，你真以为你还能和我彻底斩断联系？” 扔下这句话，唐起林寒着脸走出了这个房间。 店长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走了出去，不停地道歉。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梁梁两个人。 梁梁傻呆呆地站在门口，等到声音都远离了，才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别，别说那些恶心不拉几的话。” 梁梁却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哎呦喂，那唐起林还是真喜欢你啊。” 我懒洋洋翻了个白眼。 梁梁摸了摸他的屁股，走了过来坐在我床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色问道：“你真不考虑他？说真的，他对你也的确挺好的。” “见我动不动就打是对我好？”我问道。 “那不是你也打他了吗？”梁梁嘟哝道，“你也知道他那种人，别人不给他脸面，他也绝对不会对别人手软。你看，你骂他打他也好几次了，有次不是把整家店的客人都给轰了出去嘛，就算是这样，后来他回头还不是来找你了不是？” 我的心里有些微妙，看着梁梁没忍心把话说出口——都这样了，你还拿发疯当浪漫？ 记得第一次在厕所里被唐起林按在地上做了之后，我一个星期都没能下床。 然后我第一次开始观察梁梁他们这些人的工作。 需要忍受的无非是那些男人的动手动脚，最难以接受的无非是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上床。可是唐起林这种人渣我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是我扛不住的？ 后来唐起林再来店里，以为我依旧是那个端茶送水的服务生，让我拿酒来，我却走到了另外一个男人身边，无视了他。 那天的记忆很清晰。 店长走过去跟唐起林解释了没几句，然后就走过来叫我过去了。 我有些害怕，也有些想要报复，就带着笑容走进了那间包厢。 唐起林当时的脸色的确很渗人，我一进去，什么报复性的话都没说，他的一帮兄弟就把我按到在了地上，而唐起林就慢慢走了过来，抬脚踩在了我的两腿中间。 想想那时候的场景还真是屈辱，不过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这样对待了，早就已经麻木了。 唐起林那时候重重地用脚碾着我那个地方，丢下了两个字：“贱人。” 我笑了起来。 后来只要唐起林一来，我就有罪受。好几次人还没来，就有店里的朋友跑到我身边让我赶紧离开，我知道是唐起林来了，便也什么话都没说起身走人。后来这样的把戏玩多了，唐起林也看出了端倪，直接将事态发展到了“夜色”之外，整个城地找我，找到了就打。 要我相信这种人对我真有爱，是我能够依靠的人，恐怕得等我哪天真的心理变态了吧。 第二天，唐起林果然又来了店里。 他坐在店里，让我出去招待他。 店长进来拼命地游说我，我却理也没理一下，最后还是唐起林自己黑着脸进了这间房间。 不过大概是碍于我的一条腿，唐起林暂时没对我做什么恶心的事情。 每次让人按着我掀开我的被子，一看见我那仅剩的一条腿，他都会皱皱眉头停下来。我猜他恐怕还是下不了嘴，便嘲笑他。这流氓竟然还一脸认真地说要等我好了再和我上床。 经过这么两三天，我终于被骚扰地有些烦了，索性第四天的时候终于到了去医院拆线的日子，我终于有了出门的理由。 宋修明看到我的时候依旧是一副笑面狐狸的样子。 等拆完线，重新给我的残肢包好纱布，宋修明一边写着病历卡，一边问道：“最近恢复的怎么样，腿还疼得厉害吗？” 我回答道：“不怎么疼了。” 其实也是撒谎的话，这腿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疼的时候的确是什么感觉都没的，一旦疼起来，就好像那些被截掉的地方也在那儿发疼一样，又恐怖又痛苦。 但因为也只是偶尔几次，所以我没对这个男人说，不想又弄得大惊小怪的，浪费钱。 宋修明回过头来看了我几秒，问道：“真不疼？” “真不疼。”我回答地特别真诚。 宋修明笑笑，说道：“那就好，早点恢复，早点可以用起假肢来。” 出医院的时候，梁梁抱怨道：“现在唐起林整天来我房间，这样不行啊，你记住啊，就算你们俩要做也给我到外面去，千万别在我的房间。” 我被他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在路上，翻白眼道：“做什么做？老子现在不是两条腿，没心情！” 梁梁嗤笑道：“哟，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截肢了之后连性欲都会没的！” 我斜眼道：“你还别说，如果现在我饥渴难耐，也只能拿你来泄欲了。” 梁梁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 不过梁梁说的也是事实，总不能让唐起林老是来骚扰我。可是我现在手头上没钱，要说出去租房子住也不太现实。 最后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梁梁问了我一个很深刻的问题：“你觉得平时我对你怎么样？” 我一惊，以为梁梁想要赶我走，连忙说道：“你别，以为演电视剧呢！我走还不成吗？” 梁梁白了我一眼，说道：“你说什么狗屁玩意？我是认真问你的，快说！” 我无言了半天，最后还是颇有些肉麻的说道：“你还是对我挺好的。” “我很兄弟很仗义是吧？”这家伙露出了得意的神色，语锋一转又说道，“那你对我又怎么样？” 我瞪着他说道：“你搞什么？不记得当初我英勇地把你从一个恶心客人那儿救出来的事情了吗？！” 梁梁点点头，最后叹息一声说道：“我只是在思考为了你花钱出去租房子值不值。” 我一愣，随后没忍住，狠狠拍了梁梁的脑袋一下！ 梁梁“哎呦”一声，骂道：“打什么打，屁股痒了是吧？！” 我笑骂道：“你这家伙搞什么深沉！既然想到去租房子了那就租呗，大不了等以后我工作赚钱了再还你啊！” 梁梁嘟嘟哝哝的，无非是在说“说的容易”。 说的容易。 屋顶是用瓦片搭的，已经被在屋顶上捣乱的野猫踢掉了很多，裸露出了一大片，好像秃顶了一样。 墙上糊的纸也一大片一大片的脱落了下来，发着黄。 房间很小，二十三十个平方，中间摆了张大床，厨房在楼下。 我们找的这间屋子在一间很老的危房里面，危房的楼下住了一户人家，楼上住了三户人家，厨房都在楼下。 不过简陋是简陋了点，一旦风大点都能听到屋子“嘎吱嘎吱”的声音，却比“夜色”那儿有人情味多了，我还挺喜欢，开玩笑道：“以后到了夏天，来了台风，估计还有人要叫我们提前去避难。” 梁梁只是扔给了我一个白眼。 我甩掉了拐杖，躺在床上，望着倾斜的天花板满足地叹息了口气，然后心想，这几天就找个时间去姚九那儿把事情给了结了吧。 第六章 不过事情总是不按计划的来，梁梁这个家伙大概是真的怕了姚九了，第二天就闷声不吭地没了踪影。我打他手机，他接了，却说是临时被人接走了，大概要去国外玩两天。 我听得气结。 我在这儿躺在床上当残疾，他丫的不知不觉中就打算溜去国外玩了？要是我不打电话，他是不是打算回国了才告诉我啊？！ 梁梁在手机里极尽讨好，可是我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真以为我不知道他就是躲着不想去姚九那儿吗？不然那些男人还能绑架他出国不成？ 这家伙还说会给我带礼物，屁的礼物，老子才不稀罕！ 我恶狠狠地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扔到了床底下，然后有些生气地仰躺在床上，郁闷地不行。 住在我对面，和我这个房间的门只差了一米的是一个三口之家。儿子已经上大学了，父母都是打工的人，赚的钱很少，两人加起来一个月也只有三千多。当然了，比我这种无收入的人要好多了。 他们人挺好，倒是那个儿子看到我时好奇地打量着，还问我这腿是怎么回事，语气小心翼翼的，大概怕我像电视剧里那样突然间发疯咆哮。 我直说是被车撞的，听的他的爸妈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地问现在没事了吧，走路怎么样，生活方不方便。 都变成这样了，生活当然是不可能方便的， 现在和之前住在“夜色”最大的差别就是一日三餐更成问题了。 附近没有什么餐馆，就算有餐馆，每天也要走下这木板做的有些不太平稳的楼梯。说实话，这楼梯来回走了两三次，我就已经彻底不想下楼了，真想一辈子躺在床上当废人。 那对夫妻闻言说是可以暂时照顾我几天，不过还是委婉地问起了我的“室友”的行踪。 我能告诉他们他是陪男人去了吗？ 在床上躺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回姚九那儿。 我实在是不想浪费时间了，梁梁这家伙是靠不住的，一旦他打定主意不去姚九那儿了，就算从国外回来了照样有理由躲得远远的。 那天我把自己收拾地体面了一点，洗了个头发刮掉了胡渣，把衣服整理好之后就揣着零用钱和那把钥匙出了门。 打开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对面那户人家的儿子也开了门，他看见我似乎愣了愣，然后问道：“打算出门？” 我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门外，然后把门锁住。 他也一副外出的打扮，关好门之后看了我几秒问道：“……要去什么地方啊？一个人方不方便？” 我笑了笑说道：“就去一个朋友那儿，没事。” “反正我现在也闲的无聊，要不要陪你？”他指了指外面说道，“昨晚又下小雪了，估计现在路上也挺滑的。” 我叹了口气。 我现在走路的确还很不方便，在雪地里走路估计只有摔死的份，这是不争的事实。因此虽然不怎么想让陌生人掺和到我那些事情里来，我还是选择了接受他的帮助。 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生叫做林洛，问了具体年龄之后我才知道他今年二十岁，现在是大二。 他扶着我慢慢地走下了楼梯。 每踩到一块木板上，木板都会“嘎吱”一声，好像我快要把它们踩碎了似的。 林洛感叹道：“这楼梯除非像我这样走了十多年的，不然还真不习惯。我现在每天坐在房间里，听着楼梯里的脚步声都能知道是谁上楼了。” 我有些惊讶：“十多年？” “对啊，”林洛笑了笑，说道，“我从有记忆起就在这里住了，是不是觉得挺那个的？” 我不理解挺哪个的，看他不太自在的表情才明白过来。 “觉得挺丢脸的？” 林洛不置可否，说道：“小学的时候带同学来家里玩过，结果之后就经常被他们提起这件事情，”他耸了耸肩，说道，“不知道这种房子还要住几年，没想到还会有人搬进来。” 虽然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不过他真是找错了倾诉的对象。 他的生活怎么看都比我要好多了吧？ 见我不说话，林洛转移了话题：“你是这附近的大学生？T大的？” T大是这里附近的一所大学。 我摇了摇头。 林洛笑问道：“不是？你是不是已经工作了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下去了，再说下去必定会问到什么工作的。我虽然不怕丢脸，不过这个孩子看起来和那种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实在是不想和他一起讨论那种事情。 于是我说道：“一直在打工，不过左腿没了之后就一直闲到现在了。” “你什么时候断的腿啊？”他看了看我左腿空空的裤管，那裤管还随风微微晃动。 “就差不多一个月前。” “啊！”林洛忽然叫了声，“那个，我记得之前新闻上的确说过在下城区发生过一起车祸，不过是不是一个月前我忘了诶。”他大概是开玩笑的，说完后还自个儿笑了两声，或许自己也觉得很荒谬吧——这么个城市里发生一两起车祸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可能刚好给他碰到新闻里的受害人？ 不过我的确是一个月出的车祸，也的确是在下城区那片别墅区前出的车祸，而且那个新闻视频梁梁也给我找出来看过了。我有幸在电脑上看到了摄像头拍摄的我的身体被轮胎压过去的惊悚画面。 不过我没跟林洛承认，这种事实在一点也不有趣。 “你今天要去哪儿啊？” 我们俩终于走出了这座楼房，顺着小路慢慢地走到了马路边，期间我有好几次差点滑倒。 “我要去我朋友那儿，”我招了辆的士，对他说道，“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挺远的，你管自己去玩吧，我没事。” 林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后退了一步。 我坐上了出租车，跟师傅说了地址，车就开走了。 当出租车跨过大半个城市，驶入那片熟悉的别墅区时，我的心情复杂起来。 我回过头看身后的那条大街。 那天，我就是在踏上这条大街的时候被车撞到的。 依稀记得那时候还有人在我身后喊着什么，我却没听清楚。意识到一辆卡车朝我驶来并且刹车也已经来不及的时候，我恍惚地想过，我的身体是不是会像电视剧里那样被撞飞起来。 撞飞起来的话，是不是就能俯视到姚九的双眼，是不是就能扯出笑容来嘲讽他。然而我没有飞起来，骨头碎裂的声音却是直接撞击到了耳膜。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之前所做的事情多么的像是一场闹剧。 以我的性格，实在是不应该做出那些纠缠不清的事情来的。 因此那时我想，如果我还能活下来的话，大概我就可以放下心里那些事情，重新开始生活了吧。 就好像是乱成一团的毛线，如果解不开那些结，那就只能干脆地剪去，不然人生就只能在那个死结处停滞不前了。 “喂？喂！小兄弟！” 听到司机师傅的叫声，我才猛然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告诉他接下来怎么走。 等到出租车离开，我拄着拐杖站在那幢别墅门前，才从口袋里慢慢摸出了手机。 那串手机号还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但是现在我不确定要不要拨这个号码，告诉那个号码的主人我今天回来收拾东西了。其实我有点想最后见姚九一面，潜意识里大概是觉得如果能够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应该就能扳回一成，弥补自己之前做的一系列蠢事了。不过另一方面，我又不想看到他，因为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不好的回忆。 最后在雪地里站了片刻，直到左腿残端疼了起来，才慢慢地拄着拐杖走上前，在寒风中用哆嗦着的手捏住那串钥匙，打开了那扇门。 一打开门，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室内开着的暖气让我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意识到这屋子里有人的时候我更是有点后悔选择了今天。 忽然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毛衣，应该是听到了开门声才过来的，看到我时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目光一转，落到了我的左腿上，微微挑了挑眉。 “谁啊？”楼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握住拐杖的双手微微收紧，我平静地看着这个男人回应道：“啊……你的朋友。” 第七章 你的朋友？ 我听到这四个字就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男人叫做杨西林，和我一样的来历。 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姚九喝醉酒的时候。那天半夜里的开门声惊醒了我，我以为姚九回来了，有些庆幸也有些惊喜，下了床打开门，却看到楼下一个男人扶着姚九倒在了沙发上。 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杨西林，当时抱着躺在沙发上的姚九，笑声从楼下直接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其实我一直不信电视剧里那些情节的。 什么小三小四的，哪有人真的能在生活中抢了别人的人而又这么厚颜无耻呢？ 在医院里的那段日子，梁梁为了纠正我这个想法倒是给我找了不少论坛上的帖子来，告诉我现实中的小三有多可恶多恶心。 我告诉他杨西林在我面前总是挖苦讽刺，一旦姚九出现就变成了一只小兔子，梁梁听着笑得合不住嘴，直呼极品，还惊奇原来姚九竟是这种口味。 其实我自己也挺惊奇的。 我一度以为姚九是和我一样的人，不喜欢弱小的人，只有碰到同样固执同样不好惹的人时才会多看几眼。又或许姚九天生长的一双慧眼，能够从杨西林温柔无害的外表下看到他复杂的内心呢？ 我不知道，我只有无聊的时候才会想想这种东西，不过现在的我即使是无聊也不想回忆姚九的嘴脸了。 杨西林笑着打量了我几秒，说道：“原来你手上还有这里的钥匙啊，我都不知道。” “出车祸的那天我可是带着钥匙出门的，”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说道，“不过今天离开前我会留下钥匙的，放心。” 杨西林看着我走进客厅，跟在我身后懒洋洋道：“姚九还不知道你出车祸的事情，那天之后他一直在喝酒，过了一个礼拜才缓过来。要我上去和他说一声吗？” “随便你。” “你今天来收拾东西的？” 我没理他，自己走上了楼梯。 杨西林在我身后说道：“走楼梯不方便吧，要我去帮你收拾东西吗？” 我的脚步一顿，回过头后面无表情地说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少来操心别人。” 杨西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的房间其实是在姚九的隔壁。 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我不习惯和姚九同住一个房间，所以把东西都放在了隔壁那个房间里。等到一两个月后，才在姚九的纠缠下住到了他的房间里去。不过因为嫌麻烦，所以隔壁房间的东西一直没有动过。 我低头看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经过姚九的房间时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随后没有任何停顿地进了隔壁的房间，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我背靠着门喘了口气，而后才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 茫然地看着这个整洁的房间，我听到杨西林走进了隔壁的房间里。 他们说了什么话自然是听不清楚，不过却听到了低低的笑声。 其实要是以前，自己落得这种地步，还听到自己的爱人和另一个男人调笑，估计我会直接走到那两个人面前一人一个巴掌。 杨西林的那些招数对我很管用。他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偏偏我讨厌什么他就给我来什么。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被他激起任何情绪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左腿的失去就好像带走了心脏的某一个部分。 躺在医院的病床里，痛苦地挣扎着被人按住的时候，我听到过宋修明的声音。他告诉我，如果我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切除左腿。 那时候我其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整个人都处在虚幻之中，宋修明的脸一会儿变成姚九，一会儿变成唐起林。事后有实习医生开玩笑告诉我我当时满脸的血，还一脸狰狞地挣扎起身想要抓宋修明的脸，愣是把一室的医生吓得不清。 对于这事我还有点印象。 当时自以为是姚九在和我说话，这个男人脸色冷冰冰地告诉我：“我要把你的腿切了，不然你就去死吧。” ……不想杀了他才怪。 那时候的痛苦仿佛都从四肢给抽离了，一点一点汇聚到了心脏那儿。我挣扎我哭都是因为心脏疼啊，那种绝望恐怕一辈子都不能来第二次了。然后在某一瞬间，我就想开了，平静地躺回到了病床上，告诉宋修明我知道了，他可以开刀了。 切掉左腿仿佛就是切掉了过去的那些回忆，被麻醉剂麻醉的那段手术时间里，我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仿佛是在和过去道别一般。梁梁感叹过，如果都这样了我还不能放下，那我就是世界第一的贱人。 我从柜子里慢慢地把以前塞进里面的那只旅行袋拿了出来。 衣橱里的衣服很多都是姚九给我买的，我拿出了用自己的钱买下来的那几件，收拾进了包里，然后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惊呼声。 我看了看整个房间，剩下的属于我的东西不多，放在柜子里的几张CD是我带来的。 我走到墙边把CD一张张抽了出来，然后回过身慢慢走到了床边，把CD放到了旅行袋里。 剩下的还有一本日记。 其实我没什么记日记的习惯，这本日记是刚搬来的那段时间开始用的，偶尔无聊了就写几句，一直用到了出车祸前。 日记被塞在了枕头底下，估计姚九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房间里藏这么本东西。 拿出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很凌乱，最后一个字因为用笔过重而划破了纸页。记得在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和姚九已经冷战一个多月了。 将日记放到了旅行袋里，我拉上了拉链，拎在了手上，最后看向了书桌上那个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是两年前的夏天拍的。 那年姚九带我去了丽江，照片中夕阳的余光铺撒在我们身后的天空中，姚九搂着我的肩膀，脸上挂着一丝温柔的笑容。我靠在他的怀里，微微地抿唇，应该也是笑着的。 看着看着，左脚的脚趾就痛了起来。 都说十指连心，我不知道这套说辞用到脚趾上准不准确。 反正不论怎样，那些疼痛感都正连成一线，慢慢地向小腿蔓延。 我睁开眼，起身走出房间，慢慢走过走廊。每走一步，那种疼痛感就会直击心脏。 低低的交谈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某一瞬间，杨西林的笑声响起，我似乎还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而自始至终，那个人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一步。 我有些恍惚地转身，右脚踩到楼梯上时猛然惊醒，低下头看到左边空瘪的裤管，才想起来左腿已经不在了，然而那种疼痛感却没有消失。 就好像左腿还完好无损地在那儿似的。 走到客厅里的时候，我微微张开嘴呼吸着，努力让自己无视左腿传来的痛，然后慢慢地将那串在手心里被捂湿热了的钥匙放在了茶几边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幢别墅。 回到那个小房子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快要痛死过去了。 我把旅行袋扔到了地上，把拐杖也给甩了，整个人发着抖躺到了床上去抱紧了被子。 我从来没想过左腿残端会痛成这副样子——说是残端其实不准确，我总觉得左腿还在那儿似的。 我发了疯似的把裤子给脱了，眼睛瞪着那残缺的部分，但是感官却无法承认我已经失去那部分了。 那部分还在——我的脚，小腿和大腿都还在，而且它们在发疼，疼的我简直想要昏死过去！ 敲门声响了起来，我听到林洛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我根本发不出声来。 索性门没锁，他自己开门进来了。 我正痛得头脑发胀，这个家伙就冲了进来喊道：“莫乐！莫乐！” 我气若游丝地说道：“喊什么喊……没死呢……” “你、你怎么回事啊！”林洛手忙脚乱，“我要叫救护车吗？！我要——” 我颤颤悠悠地指了指他的背后。 他的脸色一白，估计想歪去了，慢慢扭过头，才松了口气——柜子上贴着一张随身贴。 当初被宋修明硬塞了他的手机号码之后，我原本想扔掉这张随身贴的，却被梁梁留了下来，说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有用上这号码的一天。 林洛一边慌乱地问着：“这是谁的号码啊？你到底怎么回事？”一边把号码拨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他对着手机那头喊道：“喂？喂？莫乐的腿疼了，怎么办啊？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 我在心里默默骂道，这个傻子…… 醒来的时候，傻子林洛一脸紧张兮兮地坐在一边，对上我的目光时惊喜地喊道：“宋医生，他醒了！” 我揉了揉脑袋，朝门口看去，就见宋修明走了进来。 头还很疼，我也懒得再跟这个男人吵什么了。 宋修明在我床边坐下，手检查了下我的左腿残端，问道：“还疼吗？” 我摇了摇头。 他和林洛帮着我坐起身来，靠在了床头。 宋修明蹙眉问道：“这是第一次这样？” 我撇了撇嘴，小声道：“以前疼过，不过没那么疼……” 宋修明的脸色严肃起来，问道：“怎么个疼法？” “……” 见我不说话，宋修明沉声道：“莫乐，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就是那样疼啊！”我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指了指那断掉的地方说，“是不是发炎了啊？” 宋修明扶了扶眼镜说道：“我帮你看过了，没有发炎。你今天出门了？有没有摔倒过？” 我摇了摇头。 “最近没休息好？” 我……还是摇了摇头。 宋修明不说话了，不过看着我的目光好像很无奈似的。 林洛小声道：“那个……会不会是天气缘故啊？” 我和宋修明不说话，齐齐扫了他一眼。林洛讪笑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你们别沉默着就行……没、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你、你们慢聊……” 等到林洛帮我们关上门，宋修明才重新开口道：“你怎么住到这里来了？不和你朋友一起住了？” “他最近出门。” “出门？什么时候回来？你现在需要别人来照顾啊，怎么能一个人住？”宋修明的语气有些严厉。 我有些委屈了，好端端的一个外科医生搞得跟中学老师似的，当我想一个人住吗？他也看到了，我认识的人只有这么几个，唯一对我兄弟仗义一点的只有梁梁。可是梁梁毕竟是有工作的，不可能天天陪我啊！ 于是我把嘴一撇，又懒得理他了。 过了几秒，宋修明叹了口气，说道：“你啊，真是……” “算了，老实跟我说，你的腿到底怎么疼的？” “能怎么疼啊！”我有些莫名其妙，“就是疼！” 回忆当时发作起来时那种左腿还存在着的感觉，我就觉得有些恐怖，微微瑟缩了一下之后就闭嘴了。 估计还是被姚九和杨西林刺激的，不过这种事我可没打算拿出来和一个外科医生说。 宋修明好像瞪了我一眼，而后问道：“那现在不疼了？” 我摇了摇头。 他起身，把一些东西放在了桌上，说道：“我给你拿了点止痛药，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别吃，这种东西多吃没好处的。” “哦……谢谢。” 放好东西，宋修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怎么？ 他似乎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朋友要是好几天才能回来的话，要不要到我家去住几天？” 我瞪大了眼睛，连忙摇头，然后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怎么总是看着我啊，你没其他病人啦？” 宋修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个狐狸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因为我其他的病人都没你这么不让人省心，而且你说对了，我最近的确挺无聊的。”说完后还耸了耸肩。 我磨了磨牙齿。 宋修明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我是认真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我那儿住几天，这样也能有人照顾你。”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叹气道：“那好吧，有问题再打我手机，今天你能想到我这么一个主治医生我还是很开心的。” 我翻了个白眼。 第八章 所幸第二天梁梁终于回来了，没让我饿死在床上。 这个死家伙哼着歌开门之后看到我呈“大”字少一撇状躺在床上的时候似乎吓了跳，抚了抚胸口后又蹭到了我身边来谄笑道：“小乐，我想死你了。” 我想说我想你死，不过这句台词被太多人用过了，于是我翻了个白眼就扭过了头。 梁梁放下了行李又绕到了另一边来，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没生我气吧？我真的是一大早被叫过去的！我也没想到那人会让我跟他出国啊！” 我冷笑一声，依旧不说话。 梁梁哭天喊地起来了：“哎呦喂，莫乐你这就不理我了？你忘了我为了谁才花了这么多钱租了这个地方吗！” 我骂道：“烦死了，你租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我死在这儿的吗！” 梁梁一噎，轻咳两声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说不过去，不过我们俩都是没什么自主能力的人。按理说独自生活了十多年的人独立性应该很强了，偏偏我们俩不会自己烧饭，不会收拾屋子，一旦脱离了别人就是废物两个。 我觉着这样下去也不对，总不能让这地方再变成鸡窝，不管怎么样很多东西也要学起来了。 我吃力地坐了起来，按摩了几下左腿断掉的地方。 梁梁蹙眉道：“怎么，又疼了？” 我摇了摇头，说：“偶尔会疼几下，弄得我现在动都不敢动。” 梁梁盯着我那残肢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说道：“这到底是做的什么孽，莫乐，你可千万别成废人了。” 我瞪着他说道：“你咒我呢！”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啊，”梁梁嚷道，“我这不是心疼你吗，好好一个人被整成这副样子，罪魁祸首还在那边逍遥快活！”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周围，瞥到桌脚上靠墙堆着的一些CD之后跳了起来，惊道：“你去过姚九那儿了？！” 我嗤笑道：“你不是不愿意去吗，我当然只能自己去了！” “我……”梁梁有些语塞，而又讷讷道，“我……我现在看到他就怕。” “你都看了唐起林打了那么多年架了还没起心理阴影，姚九弄了你一次就怕了？” “唐起林打架又不打到我身上来，”他揉了揉额头，那里本来有一块淤青，不过早就褪下去了，“哎，他没拿你怎么样吧？” 我摇了摇头。 梁梁坐到我身边来，小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西林住在他那儿了，”我说完后迟钝地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他都没出来。” “啊？”梁梁傻了，“他没出来？他没出来当初干嘛还要为了找你把我打的半死不活的？” 我摇了摇头。 谁知道那个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 其实我估摸着杨西林应该也没和他说我车祸的事，不然姚九再怎么恶劣也不至于不出来看我一眼，除非当初那些情深意浓都是我的错觉。 我相信姚九当初的确爱过我，只不过是现在不爱了罢了。 不过表现地再怎么洒脱，心里再怎么给自己做建设，想到这点时还是免不住心酸。姚九大概是我活到现在为止唯一爱过的人了，偏偏最后是以这种结尾收场。 梁梁好半天没说话。 我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一直在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我登时就怒了，拍了他一巴掌骂道：“看什么看！” 梁梁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想他了，他有什么好的？除了有副好皮囊，荷包里鼓鼓的，对情人会比较好以外……” 也比夜店里那些客人要好多了。不过终究只是比那些客人好一点而已。 因为真正可以在一起生活的人，是不会把对方当做情人来看待的。梁梁想说的我都明白，于是我也沉默了。 可能是见气氛太沉闷了，梁梁说道：“哎，我说你也不要伤心了，大不了以后哥们养你！” 我一愣，抬头去看梁梁。 梁梁被我这么一看似乎就底气不足了，原本还挺着的胸膛顿时缩了下去，他讪讪道：“我们互相养、互相养。” 我狠狠翻了个白眼。 第二天白天梁梁又出门了。 我在房间里躺着翻电视台，就听敲门声响起。 这门白天里也不关着，我以为是林洛，就喊了声“进来吧”。 等到门开了，才发现竟然是宋修明。 我愕然地看着他，结巴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宋修明晃了晃手上那个塑料袋，说道：“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说着就进来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一样样拿了出来。我看了下，都是蔬菜生鲜之类的东西。 我下了床，盯了这些东西看了半天就败了，无语道：“我和梁梁都不会做饭，你拿来也没用啊……” 宋修明刚把一盒五花肉放到冰箱里，闻言就回过头来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的自己也有些羞愧了。 宋修明笑道：“你们都不会做饭？” 我狠狠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还需要厨师啊？” 我奇怪道：“我只不过是你一个病人罢了，你不至于要关心我到这种地步吧？”这人脑袋里到底怎么想的。 宋修明蹲在冰箱前放着东西，沉默了几秒后说道：“给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什么人了，所以也不用老是来试探我。” 我讪讪。 他回过头来，笑着给我扔下了一颗炸弹：“我也是喜欢男人的，而且还挺喜欢你的。” 我的拐杖一滑，整个人差点跌在地上。 宋修明立刻过来扶住我，蹙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我甩开他的手，打量了他几秒说道：“我现在已经不干那种活了，你别来找我！” 宋修明一脸迷惑。 我恶声恶气道：“我以前的确做过MB，但是我早就不干了！”说完之后又不是滋味，以前和姚九在一起的时候可没人再把我当做MB过。 宋修明蹙眉道：“我又不是那种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我不自在地坐到床边说道，“我在你医院才住了几天啊，而且还是一个残疾人，你喜欢谁不好喜欢我干嘛？我才不信你们这么大家医院我是第一个同性恋病人！” “的确不是第一个。”宋修明耸了耸肩。 我一噎，想再问下去，可是又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便撇了撇嘴扭过了头。 宋修明小声嘟哝了句话，我没听清楚，却又拉不下脸来问。 最后宋修明还是笑着来问道：“那我要不要留下来给你做晚饭？” “……不要……”我有些没底气地说道。 “真的不要？”这个狐狸拉长了声音问道。 “真的不要！”我扭过头瞪着他说道。 他笑着扶了扶眼镜，说道：“那你要是做生了或者做焦了怎么办？你现在是需要养身体的阶段，怎么能连吃都吃不好？” 我骂道：“哪来那么麻烦！我又不是小孩子！” 宋修明就用无辜的眼光看着我。 我盯着他沉默了下来。 说实话，宋修明的确是长的很好看的那种类型。 一张脸非常白净，眼型很漂亮，有些狭长，眼角的弧度也非常完美。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才发现他的睫毛也很长。如果不是被眼镜挡着的话，估计他这双眼睛让人一直盯着看也不会看厌。 鼻子非常挺，嘴唇也是薄薄的，总的来说也担得起“玉树临风”四个字，和姚九不算是一个类型的。 可是我现在总归对别人喜欢我的言语感到很麻木。不是听多了，而是已经不信了。我才刚掉一条腿，刚吃过教训，就算宋修明看起来比姚九好相与多了，我也不敢去信他的话。而且现在的我只想清清静静地自己家躺几天，不想让别人来打扰。 于是我最后还是说道：“我和梁梁会照顾好自己的，宋医生也不用多操心了，今天麻烦你了，以后别来了吧。” 宋修明的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来。 他笑着说道：“你还真是一只刺猬。” …… 这哪跟哪？ 他蹲了下来，看着我说道：“这样吧，你就把我当朋友嘛。你就梁梁一个朋友，可是你们两个又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好不容易来了我这么一个喜欢你的朋友，你多利用利用我也没什么啊。” 我瞪着他——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我都拒绝几次了！ 宋修明的脸又忽然间严肃了起来，说道：“而且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也不允许你刚出院就糟蹋自己的身体！” “我……”我语塞了。 宋修明站起身来，摸摸我的头顶，轻声道：“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打扰你，那就赶紧跟着我把做饭学会吧。” 我被他像条宠物狗似的摸着，算是真的没脾气了。 最后还是宋修明帮我做的晚饭。 这家伙拿着菜就去楼下的厨房烧上了，我一直坐在床上看电视，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惴惴不安。 等到收到梁梁说今晚不回来吃饭的短信才松了口气。 宋修明把两菜一汤端上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虽然隔壁家林父林母说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吃，可是我也不好意思一日三餐都麻烦他们，所以有时候叫外卖，有时候只能吃泡面，自己都觉得我在毒死自己。 已经很久没在自己家吃到现做的饭菜了。 宋修明做的菜都很清淡，他帮我盛好饭了之后问道：“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昨天晚上已经回来了。”我小声嘟哝道。 “这样啊，”宋修明感叹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就没理由在你这儿多呆几天了。” 我差点把饭吞到气管里去，顿时咳嗽了起来。 他拍了拍我的背，笑着说道：“别急啊，慢慢吃。” 我闷着头吃饭，就听他轻声说道：“其实一开始知道你以前在‘夜色’工作的时候我也没觉得怎么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到底怎么样一个人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对你没有恶意，所以你也不用老是这么提防我。” “哪有主治医生会喜欢自己病患的。”我含糊道。 “怎么没有了？”宋修明一本正经地说道，“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在意的。” “……”原来我在你的眼里也这么厚脸皮哦。 宋修明笑着把一块鸡肉夹到我碗里，说道：“不要多想，把我当你朋友就可以了。” 第九章 于是晚上梁梁回来的时候，一进门脸色就变了。 我有些心虚地装睡觉，偏偏这家伙根本不管我有没有休息了，尖着嗓子嚷嚷道：“桌上那饭菜是啥！不会是隔壁林大妈送你的吧！” 我见没法装下去，回过身怒瞪他一眼说道：“嚷什么嚷什么，也不看看几点了，让不让人睡觉啊！” 梁梁眯起眼打量了我一会儿，说道：“我说莫乐啊，桌上那饭菜怎么来的？” “我自己做的不行？” “你骗三岁小孩呢？”梁梁笑了，“就你那做菜的德行，没把自己吃死就怪了！”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我不服气道。 “我说的是事实，”放下了东西，梁梁走到桌子边把包在剩菜盘子上的保鲜膜撕开，用手捏了块鸡肉塞进了嘴里，顿时含含糊糊地嚷了起来，“哎，真好吃，到底哪个人给你做的啊，今天有谁来过了？”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要说是宋修明，再笨的人也能觉出什么来了，我可不想让梁梁再大惊小怪地问东问西。 梁梁顾自鼓着腮帮子左嚼嚼，右嚼嚼，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咳嗽了起来，然后不顾油腻腻的爪子立马蹭到了我身边，“咕咚”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神神秘秘道：“你猜今天谁来‘夜色’了？” 我向来是不屑玩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的，不过如果能让梁梁转移注意力，那我自然也得奉陪下，于是敷衍地问道：“唐起林？” “这有什么好说的，这家伙不天天来嘛！”梁梁眉毛一竖，说道，“再猜猜！” 我想来想去没能想到什么可以让这家伙这么激动的人选，于是不耐地说道：“我猜不到，你直说呗。” “哎，真没意思，”梁梁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姚九啊，姚人渣啊！”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还是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下，我挪了挪右腿，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嘟哝道：“这有什么好激动的啊，真没意思。” 梁梁看着我说道：“哎，你真是不明白，你没看到那情况啊莫乐。我忽然间觉得那个人渣其实还是喜欢你的，不然都这种时候了，还跑来我们店里买醉干什么？” 我听着有些不爽。 虽然之前和姚九的确牵扯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先前我也说了，那并不是我的风格。我向来是断了就断了的，一个大男人，把感情弄得这么复杂做什么。前男友在分手之后到夜店里买醉什么的骗骗小女生的把戏也亏姚九这种人做的出来，现在我真不得不怀疑谈恋爱的人眼睛是不是都是瞎的，当初怎么没看出姚九也有雷人的本事呢？ 大概是见我不说话，梁梁继续说道：“你也别不耐烦啊，我说真的。今天他一个人来的，本来我还以为他又是要拿我开刷，吓得半死，结果这家伙自己坐那儿就喝上了，店里面好几个哥们都去劝过了，没用！” 我嗤笑一声说道：“你以为演电视剧呢？” “可不是嘛，唐起林看他也不爽啊，本来还以为俩人又要打架了，结果姚九喝高了根本还不了手，唐起林打着打着就嫌没意思了，”梁梁躺到了我的身边，感叹道，“我估计他的确还不知道你出车祸的事情，也跟他说了，不过估计没听进去。” 我看着天花板，听着梁梁的话，也不知道算是什么心情。 “你说这人吧，何必这么折腾呢，”梁梁嘟哝道，“电视剧里折腾来折腾去是因为剧本是事先设定好的，男女主角最后肯定会在一起，所以他们不怕折腾。可是现实不一样啊，折腾着折腾着人就会没的，你说姚九看起来这么成熟的一个人怎么会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我也以为他应该明白的，可是到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他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也懒得揣测了。 然后梁梁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声说道：“你看吧，他也这么可怜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别骂我。” 我皱起了眉头问道：“你不会把这儿的地址告诉他了吧？” 梁梁喷了：“我能这么缺德吗？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躲着他和唐起林那俩人嘛！你以为我傻啊！” 我怀疑道：“可不是嘛。” “我操大爷啊莫乐！” 我看着梁梁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于是心情也稍微好了点，说道：“说吧说吧，趁我心情好赶快说。” 梁梁估计还想骂脏，被我这么一插嘴，话没出来，人倒是咳上了。 他咳得脖子都红了，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了我面前。 我一看那东西，脸色就冷了下来。 梁梁说道：“唉，唉，别翻脸，不是说心情好着嘛！” 我一下子就坐起了身，冷冷道：“你拿这东西干嘛？” 梁梁苦着脸说道：“姚九喝醉了酒抓着我不放啊，说我不把这东西给你以后肯定不会放过我。你说就这么串钥匙，你拿着也就拿着了，大不了丢掉啊，至少不关我事了吧？” 梁梁手上拿着的正是当初我留在姚九别墅的那串钥匙。 我登时就气得不行。 姚九这是什么意思？ 最先劈腿的是他，让我收拾包袱走人的也是他，我好不容易从医院里爬出来把钥匙给交出去算是一干二净了，这家伙竟然还敢让梁梁拿回来！ 姚九的脑子是豆腐做的吗？都是渣吗？ 这男人到底怎么想的啊？ 之前的纠缠还不够？还不嫌烦呐？真以为那种日子很有趣？ 我盯着那钥匙半天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也是因为对姚九这人有些无语了。梁梁讷讷道：“你别不说话啊……” 我冷笑一声说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梁梁咽了咽口水，也沉默了。 我想了想，还是把手机给拿了出来。梁梁一见手机就小声问道：“你要打他电话啊？” “总得把话说清楚，”我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么弄来弄去的还有完没完啊。” 电话打过去很快就被接起来了，不过电话那边的人是杨西林。 我开门见山道：“姚九在不在，你让他听。” 杨西林在那边说道：“他在厕所呢，喝高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和你说？ 好啊，我在心里冷笑一声，说道：“你跟姚九说，我把钥匙还给他，我们俩之间就再也没什么事了。别把东西扔回我这里来，看着嫌烦就自己扔了去，当我什么人啊。” 杨西林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问道：“他把钥匙还给你了？” 我看了看梁梁手中的钥匙，一把拿了过来就朝窗外一扔，说道：“刚给扔了。我不管你们俩在闹什么，别扯到我身上来了，现在我和你们两人没有任何关系，有空管好你男人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梁梁咽了咽口水说道：“莫女王，刚才的姿势好帅！” 我瞥了他一眼，用另一个很帅的姿势狠狠扇了他的脑袋瓜一下，这下这家伙不敢说话了，抱着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看着我。 这一晚我又没睡好，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还梦到姚九前一秒温柔着吻着我，下一秒就用刀子狠狠地扎着我的左腿。 我半夜的时候醒来了一次，整个人都是湿淋淋的，连忙去看自己的左腿，但是显然的，左腿已经没了，可是梦里面那种疼痛还在延续。 我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不敢吵醒梁梁，所以死咬着牙关。 我想这种疼痛大概就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感觉了。 或许我和姚九之间的确有什么误会，可是姚九没有给我们两人任何机会去澄清那种误会。 他做事向来决绝，这次也是一样。 可是姚九啊姚九，既然事情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要把钥匙还给我？ 要说你还在爱我，我是真的不信，也不敢信了。曾经我很得意，因为你对我很好，大概我一辈子也只能遇见你这么一个对我好的人了。可是现在我却很后悔，我不想要这么一个凡事由其决定的人。 这段感情说到头来都是姚九主导，让我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他，让我搬去他那儿的人是他，让我自觉离开的人也是他。 因此到了这种地步，不论我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也都已经不想知道，不屑知道了。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种刻骨铭心的疼痛不会再给我任何重新拾起这段感情的理由。 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第二天是被梁梁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的。 我不想睁开眼睛，就听这家伙喊道：“冰箱里多了好多吃的……可是为什么都是生的啊！” 我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到了头上，却很快就被梁梁拉了下来。 这小贱人趴在我耳边说道：“莫乐莫乐，小乐乐，快给我说说，到底是哪个人送来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有人在追你啊？” 我被烦的拿起枕头就往他脑袋上砸，梁梁被我砸回到了床上，在枕头底下“呜呜”叫着。 我把枕头拿开，坐了起来，有些恹恹地盯了那大开的冰箱门片刻。 这要瞒也瞒不住，于是我慢吞吞地说了：“宋修明拿来的。” “谁？”梁梁傻傻问道。 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说道：“给我截肢的那个医生。” “噗……”梁梁喷了出来，立刻捂住了嘴巴，说道，“那啥，你别告诉我……” “你还是闭嘴吧。”我翻了个白眼，重新倒回到了床上。 “哎，等等！”梁梁扑过来说道，“是那个长的很帅的男医生！卧槽啊你知道我那两天就是为了他才来看你的好吗？他就是给你截肢的那个医生？他喜欢你？你太讨厌了啊莫乐，怎么谁都喜欢你啊！” 我无语，骂道：“谁喜欢我了啊，那人脑子有病我管得了这么多！” “你也真不客气，”梁梁撇撇嘴说道，“人家都送上门来了给你买东西给你做饭，你不体谅体谅也就算了，还骂人神经病！” 我语塞。 虽然知道不厚道……可是除了骂人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梁梁瞅瞅我，问道：“你对他没感觉？” 我闻言笑了笑，说道：“你真当看小说呢？……只不过是给我治病了而已，要说是来嫖的我还能接受……谈恋爱？” 梁梁忽然间就忧心忡忡了：“你可别被姚九弄得爱无能啊，这世上好人这么多，你只不过刚好碰到了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而已！” 我再次语塞了。 梁梁自顾自说道：“你桃花可真好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碰上这么一个人。” 我想说，要是你真的经历过我这样的事情，就不会羡慕我了。 第十章 正聊着呢，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梁梁下了床去开门，然后就听他“哇”的一声，我探了探头，就见林洛腼腆地朝我笑着挥了挥手，手上大概是端了盘吃的东西，不然也不至于让梁梁这么激动。 我被梁梁吵醒了，这会儿肚子也的确饿了起来，刚想起床去刷牙，手机就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看到那号码就愣住了。 梁梁回过头来对我喊道：“莫乐你快点刷个牙吧，林阿姨给我们做了春卷！” 我看了看手机，有气无力地喊了声：“知道了，我先接个电话。” 踌躇片刻，就按了接听。 把手机放到耳边之后，过了没几秒响起来的就是一个沙哑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上一次跟姚九打电话的时候还在住院，过了这么段时间，总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似的，他的声音都有些陌生了。 姚九在手机那边说道：“小乐？” 我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口气有些不好地说道：“什么事啊？” 姚九那边传来了轻笑声，我恨不得骂句笑个屁啊，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以为我在和他调情呢？ 不过索性姚九没说出让我更加暴躁的话来。他的嗓音很哑，一听就是醉了一宿的。 “你……你昨天打过我电话了？” “是啊，”我用手撑着自己靠到了床头，不耐烦地说道，“该说的我都和杨西林说了，你还有别的事？” 姚九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了句让我难以理解的话：“小乐……回来吧。” 我听了这句话之后愣了两秒钟，然后思考了半分钟，才开口问道：“……啊？” “小乐，你回来吧，我们不吵了好不好？”姚九轻声说道。 我听了这句话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了，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梁梁刚把东西端进来催促道：“谁来的电话啊，你再不吃就冷掉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看到我之后也愣住了。 呆了一秒，梁梁连忙把东西放了下来，凑到我身边问道：“谁啊？不会是姚九吧？” 我把视线挪了回来。 我们的床正对着电视机。 电视机屏幕黑着的时候就很容易看到屏幕上反射着的我的影子，看着那皱巴巴的被子，一想到底下藏着的只有一条腿，我登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翻滚。 呵，当初和他为了杨西林的事情在闹的时候，因为生气跑到梁梁的小房间里挨着过夜的时候，我是有多期待这句话啊…… 那时候我天天想着姚九能给我打电话，能用以前那种温柔的口气叫我回家，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现在已经迟了啊…… 姚九……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得太迟了吗…… 我冷冷开口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呢姚九，酒还没醒吗？” 姚九哑声道：“我现在很清醒，真的。” “那么你应该记得上次打电话让我去收拾东西的人是你吧？” “……” 我笑了笑，说道：“姚九，别这样，快过年了，咱们把这事放下了成不？你这头让我回去，那杨西林怎么办？像抛弃我一样抛弃他吗？” 不知道我这句话刺激到了姚九什么地方，他的声音扬高了：“你和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有些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语速飞快地说道，“我和他一样是夜店里的MB不是吗？我和他一样喜欢上你了不是吗？你是不是还要加上一条‘我和他都被你抛弃了’啊？” “莫乐！”姚九似乎也怒了起来，“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为什么我总是这样？ 我笑着说道：“我总是……怎么样了啊？姚九，你以为我还在和以前一样跟你发脾气吗？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吵架啊……” 就算我是MB，就算我曾经做过那种龌龊的工作，就算我看起来很廉价……可是我也不是那种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啊，我也是会难过的。他姚九凭什么在把我的心脏戳得稀巴烂之后再来跟我说让我忽略一切，让我和他回家？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和你之间已经结束了？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依旧是那个MB，是想要带回家就可以带回家，付了钱就能一笔勾销的人？” 姚九的声音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乐，你回来吧……”结果他还是重复这么一句话，有些低哑地说道，“我真的很想你……杨西林已经走了，他也从来没有搬进我这里过，我这里是留给你的……” “你想我吗？”我笑着说道，“你想我，所以在我回去的那天连出来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吗？” 姚九沉默许久，只是低低叫了声我的名字。 “别叫我名字了，”顿了顿，我平静地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以后大概也不会见面了。你别给我打电话了，谁没了谁不能活呢？” “我……”姚九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嗓音似乎有些干涩。 我见他沉默着不说话，也终于受不了挂掉电话了。 梁梁坐在我旁边一直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默默地抽了张纸巾给我。 我一愣，登时骂道：“我又没哭，递什么纸巾恶不恶心啊！” 梁梁小声道：“就我们两个人，你装什么装，眼睛都红了。” 我一噎，没敢去照镜子。 春卷自然也没心情吃了。 我和姚九打完电话之后心情一直缓不过来，最后索性被子一拉继续睡去了。中途林洛似乎又进来了一次，大概是怕吵醒我，和梁梁小声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我一觉睡到了晚上，最后是被拍醒的。 我模模糊糊睁开眼，就见宋修明一副很惊讶的表情，梁梁站在他身后鬼鬼祟祟地打量着我。 我有些尴尬，怒瞪着宋修明问道：“你怎么又来了啊？” 宋修明笑了笑，说道：“你说呢？” 我无语了。 脸皮厚到这份上也是种本事。 我拖拖拉拉地坐了起来，然后就听梁梁说道：“我先去下面洗菜啦……你们慢慢聊！”说完就闪人了，连个瞪他的余地都不给我留。 等到只剩下我和宋修明两个人，我终于有些不自在了。 他就盯着我看，我想有啥好看的啊，一直盯着别人他自己就不会不好意思啊？ 忽然的，宋修明伸手用食指摸了摸我的眼角，轻声道：“怎么肿成这样了啊。” 我一愣，抬头看他。 他轻轻揉了揉我的眼角，却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说：“梁梁说你一天没吃饭？” “……”我肚子里憋着的一大堆骂人的话都被宋修明这么一揉给揉没了，沉默了几秒说道，“一直睡到现在吃什么吃……” 宋修明笑眯眯不说话。 我别开了脸嘟哝道：“你不下去他铁定把厨房都给烧了。” “放心，我会赶在他开火前下去的，不急。”宋修明慢慢说道。 我吐血，宋修明也挺了解梁梁的，知道他光是洗个菜都能洗半天出来。 “你这样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可不好啊，应该多下床走走的，”宋修明隔着被子按了按我的右腿，说道，“再下去右腿都要萎缩了。” 我看了看被子凸起的地方，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烦躁。 以前也觉得就算断了条腿依旧是条好汉的，可是真到了现在却觉得只剩下这么一条腿了，还乱晃什么？要是不小心又被车撞了只剩一条腿怎么办？ 而且这种天气外面有什么可晃的？还不如躺在床上看看电视。 宋修明大概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慢慢说道：“我来你这儿的时候有路过一个公园，也不远，怎么不去那儿逛逛？有空多锻炼锻炼，等到适合的时候就能装上假肢了。”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天气这么冷晃什么晃？有什么意思啊？” “没人陪？” “……” “我陪你啊。”宋修明厚颜无耻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吐槽道：“你是不是被你们医院炒了啊？”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以后还能当上外科主任。”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哪来那么多时间闲晃……”我没底气地说了句，想象了下宋修明扶着我去公园里走路的模样，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再忙也总有时间的，只要一有时间就陪你去走走路，也比你现在整天躺在床上的好啊。” “你说的时间是指半夜吗？”我没好气道。 在医院的那几天也是目睹了外科医生有多忙的，而且不是有那种说法吗，说啥啥职业的男人是最不能嫁的，其中一个就是外科医生！ 宋修明笑了笑，说道：“如果是为了你的话，不论怎么样我都会挤出时间来的。” “……还是别在吃饭前恶心我了。” 最后宋修明和我聊了没几句就下楼去了。 他一下去，林洛就溜了进来，凑到我身边来问道：“那个人不是你医生吗？怎么最近天天往你这儿跑啊？” 我无语，想了半天慢吞吞说道：“……因为我是他的病人吧。” 林洛的表情扭曲了：“因为你是他的病人所以他跑来给你做饭？” “……” “诶，你们真奇怪，”他小声嘟哝道，“你的室友天天半夜回来，你整天躺在床上，你的主治医生跑来给你做饭！” 我想了想，好像的确挺诡异的…… 第十一章 吃晚饭的时候气氛那是相当的诡异。 梁梁总是瞄一眼我，吃一口饭，瞄一眼宋修明，吃一口菜，瞄来瞄去的让我恨不得扇一下他的脑袋瓜子。 我和梁梁平时两个人吃饭的时候总是扯得天南地北，这次加上一个宋修明气氛却忽然间降到了冰点，没人说话了。 看吧看吧，你就不应该来这儿，和我们根本没话题。我瞄了眼宋修明腹诽道。 刚好宋修明也抬眼朝我看过来，这下子我们俩的目光就对上了。 我愣了下，随后飞快地低头吃饭。 就听宋修明轻轻笑了笑，问道：“你们平时吃饭都这么安静的？” 怎么可能哦，还不是因为你。 “嘿嘿，哪有，我和小乐经常会聊很多事情啊。” 我抬头看梁梁，笑得傻傻的，忍不住撇了撇嘴。 “哦？”宋修明笑着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们都聊什么？” “唔……”梁梁想了想说道，“很多啊，比如第二天吃什么，最近去哪里玩了，认识了哪个男——” “喂！”我瞪着梁梁。 梁梁回过了神来，抽搐了下嘴角，改口道：“就是什么都聊啦。” 宋修明沉默了几秒，问道：“快要放假了吧？” 闻言，我和梁梁都愣了愣。 想想也没错，的确快要过年了，再过一个礼拜就是除夕。不过如果说到“夜色”的话……这种地方真的有放假这一说吗。 不过估计那天梁梁也不会去店里吧。 仔细想了想，我好像已经有两三年没和梁梁一起过年了。 以前还没有姚九的时候，我们总是趁这一天出去玩。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的，这一天大街上格外冷清，沿路的店都早早关门了，路上也没什么车。我们俩最多就坐在路边聊聊天，觉得冷了就会找一家宾馆开个房间。 当然了，我们俩是不可能会做什么事情的，只不过总觉得在外面过夜的话，就能彻底忘记掉“夜色”里的事情了。 有了姚九之后，我似乎就没和梁梁一起过年过了。 姚九虽然要回家过年，不能和我一起吃年夜饭，但总是当天晚上就回来了，然后会陪着我吃第二顿。 今年应该会像以往那样冷清吧。 我的腿不方便行走，应该也不会出去外面了。两人依偎在床上看看电视吃吃零食，想想应该也不至于太糟糕。 见我们俩都沉默了下来，宋修明也没再说话。 吃完饭之后我就赶着宋修明走了。宋修明洗完碗筷后进来，拿起外套穿上，一边穿一边看了我一眼，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反正你现在也没事。” “不要，”我往被子里缩了缩，说道，“我马上就要睡觉了。” “吃饱了就睡？”宋修明挑了挑眉说，“你真的会变成一只猪的。” “要你管。”我翻了个白眼。 宋修明穿好衣服坐到床边来，把脸凑了过来。 我吓了跳，连忙往后仰，瞪着他怒道：“你干什么啊！” 宋修明顿了顿，笑道：“想劝你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啊。” “天气这么冷有什么好走的！” “有人陪着总不会无聊啊。” “我和你没话可聊。” “怎么会。” “反正我不去！”我扭过头不看他了。 “哎，你啊……”身后传来他似乎有些无奈的声音。 我撇了撇嘴，不说话。 “那我先走了，下次再叫你出去。”这样说着，几秒后就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我盯着电视机，里面的人在演着小品，下面的观众笑得一阵轰声，我脑袋里却想着宋修明和姚九的事情。 怎么大过年的还要被两个男人烦啊。 说起来，虽然我到现在为止似乎都只和男的交往过，不过在进“夜色”之前，我好歹也是对女生感兴趣过的啊。虽然目前有这么多的“桃花”，可如果都是男的话实在没什么可以让人高兴的。 我现在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了……好吧，似乎也没多正……不过心里倒是有一个想法不停在转。 ——如果试试看喜欢女生会怎么样？ 不过这个念头才出来了没几秒就被我掐灭了。 还是算了吧，哪有女的会喜欢MB的，搞什么啊。 正好梁梁开门走了进来，左右见宋修明已经走了，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说道：“哎，你怎么又赶他走了。” 我喷了，骂道：“谁赶他了谁赶他了？” 梁梁居高临下地睨了我一眼，说：“如果不是你赶他，他会这么快走哦？” 我一噎，嘟哝道：“你这么喜欢他你陪他去！” “我去干嘛呀，人家喜欢的是你好不好？” “他哪里喜欢我了？！”我气道。 “他没和你表白过？”梁梁眯起了眼睛。 我语塞了。 “喜欢”这种话宋修明似乎的确说过……不过我至今不觉得那句话有多认真。 “烦死了，”我叹气道，“你别提那几个男人了行不行？” “知道啦知道啦，”梁梁说道，“那我先去店里了，和店长请个假，估计明天开始就能呆家里了。” 梁梁走了之后我就坐在床上看电视，看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最近似乎睡得有点多了，躺在床上没事干，不喜欢看书，也没什么电视好看，实在无聊了就索性睡觉。 哎，哪天不会真的被宋修明说中变成一只猪了吧。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候我看了下时间，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我现在一听到手机铃声就觉得不舒服，不过瞄了眼发现是梁梁打过来的电话就接起来了。 结果“喂”了好几声都没听到人回应，手机对面传来的都是模模糊糊的嘈杂的声音。我估计是梁梁的手机放在口袋里不小心蹭到按钮才打过来的，便打算挂掉，却忽然间从杂音里分辨出了熟悉的声音。 “……靠，你别过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有有有什么话这里说就可以了！” 梁梁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 我僵了僵，已经想要挂掉了，拿着手机的手却一直没有动。 那两人似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手机对面一阵静默。 过了片刻，梁梁小心翼翼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今天没喝酒吧？” “……没有。”姚九的声音有些闷。 “你、你有话快说吧……” 沉默许久，我听到姚九轻轻问了句：“……小乐他还好吧？”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姚九你真的还没完啊。这句话怎么不在我出车祸那天之前说呢。我过的那些日子你看在眼里，我也相信我的痛苦你看的出来。当时为什么就不问我一句，你还好吗？ 正有些烦闷，梁梁的反应让我吓了一大跳。 他怒吼一声：“好你大爷啊！不好不好啊！！” 第十二章 估计姚九和我一样被梁梁给吼懵了，一时间手机对面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过了许久，才听到梁梁抖的不行的声音重新响起来：“搞、搞什么啊，都跟你说过了，你以后能不能别来找我了啊……也别找小乐了！” 本来应该是挺严肃的氛围，偏偏我听了这句话就乐了——估计为了说完这一句话梁梁提了不少气吧？ 姚九沉默几秒，说道：“我想和他谈谈。” “……” “……为什么摇头？” “哎，我说你，”梁梁叹了口大气，然后问道，“那个杨什么呢？” “我已经让他走了，”姚九的声音听起来很僵硬，“我只想对小乐解释一下……也想问他要个解释。” 我愣住了。 问我要个解释？ 他想要什么解释？ 梁梁也问了：“你让他解释啥啊？” 偏偏问到这一句，姚九就不说话了。 我眉头皱了起来，心想我好像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吧？ 梁梁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把话说说清楚啊……这都快过年了，整天为了这事吵来吵去的烦不烦啊。” 姚九沉默着。 “我说你啊……”梁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小乐真的不好过，也不管你到底是为什么找那杨什么的，你们都已经为了这件事分了，也就别再去烦他了。” 我扯了扯嘴角，把自己缩进了被窝里。 “我要见他。”姚九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小乐根本不想见你。” “你只要带我去就可以了。” “我操啊！那你不是害死我吗？” 左腿残缺的地方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儿，忽然间觉得让姚九知道我断腿的事情估计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不管姚九到底是怎么想的把杨西林带回了我们家，又是为什么在和我分手之后把杨西林也赶出去了，以他的个性，估计这时候让他知道我断腿的时候，只会更加地来纠缠不清。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什么命啊，分个手都这么麻烦。 “为什么他不肯见我？”姚九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承认杨西林的事情上我做错了，可是他就没做错吗？什么事情都只要拍拍屁股走人就全都算结束了吗？！” 我愕然。 梁梁叫了起来：“什么叫他没错啊！什么叫拍拍屁股走人啊！不是你赶他走的吗？他来你家的那天你不是也没把他留下吗！我说姚九，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还害小乐害不够吗？！你要怎么折腾他才算结束啊？！” 我都差点要开口让梁梁淡定下来了，忽然间就听到手机对面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还他妈的特耳熟。 “我操啊姚九，你他娘的竟然还敢来这儿？！” “唐起林？”姚九的声音更沉了。 “我、我靠……”梁梁的声音小了下去。 唐起林显然是喝了酒，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着结，满嘴地吐脏。 “你怎么着啊，和莫乐分了还想和他和好啊？我跟你说啊，分了不可能再和好了啊你这个大傻叉！你已经没机会了哈哈哈……” “喂，唐起林……”梁梁似乎急了。 “不关你的事，”姚九的声音冷冰冰的，“我和小乐之间从来都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唐起林醉醺醺地声音慢慢说道，“那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那件事情啊？” “……什么事情？” 几乎想象得出来姚九皱眉的表情。 我忽然间松开了按住左腿残端的手，心里有一股快意升了起来。 是啊，反正不管怎么样姚九都会来纠缠不清，我还在那边忧虑个屁。 不管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和姚九有没有关系，可是他的确是在我最痛苦最困难的时候捅了我一刀。 如果真的如姚九所说他还爱我，那么听到我车祸的事情他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真的还爱我的话，应该会和我一样痛吧……姚九，这会不会是对你最好的报复？ 如果真的还爱我的话……听到这样的事实，可不可以停下手别再让这段感情变质下去了？ 以为这段感情还能延续下去的，只有你一个人吧，姚九？ 听吧，听听看，在你还和杨西林纠缠不清的时候，在你冷着声音让我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到底是变成了什么模样？ “哈哈，梁梁，你还没和这傻逼说？” “我、我说过了，”梁梁的声音很小，“……他好像喝醉了没听见……”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事情？” “那个，嗝，让大爷来告诉你，”唐起林踉跄的步伐声在手机里响起，“那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莫乐出过车祸了啊？” 一时静谧。 我闭上眼睛，额头上都沁出了密密的汗来。 左腿疼的不行，偏偏我心里很畅快。 我估计我快变态了，不然哪个人能在腿疼成这副样子的时候还这么高兴的？ “你们在说什么……”姚九的声音有些抖。 我头一次听到姚九这么恐慌的声音，不禁有些稀奇。 姚九啊姚九，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到底是怎么回事？！”姚九吼了起来，“小乐到底在哪里？！” “哎哎你别这样啊别晃我！”梁梁嚷嚷了起来，“你到现在还吼什么啊，有什么用啊！你知道你带杨西林来‘夜色’的那天小乐刚刚动完截肢手术吗？！白天的时候，小乐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等在外面啊！” 梁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音。 “你、你都不知道我看着小乐那副样子有多难过啊，截肢得有多疼啊，结果术前术后都只有我陪着他，那时候你在干嘛啊？小乐都被你害的这么惨了，你还想让他见你？”梁梁大喊道，“除非你把他的腿赔给他啊！你让他再走起来，让他不要每天都只能躺在床上，让我们俩可以像以往一样压马路过年啊！” 我愣住了。 一直以为梁梁和我一样都算是没心没肺的人，就算是截肢，切去身体一部分这种大事，也可以和我一样想的开。 是啊，我们不是一直拿这件事情在开玩笑的吗？ 然而到了现在我才知道，或许梁梁没有他表现的这么乐观。 …… 原本升起来的畅快的心情已经全部消退了下去，梁梁这么一番话好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到了我的头上，让我忽然间清醒了过来。 身体里的感觉只剩下了左腿那儿蔓延上来的无边无际的疼痛，我缩着身体，紧咬着下唇，忽然间就觉得酸涩起来了。 梁梁没有那么乐观，我也没有那么乐观。 在拿我的残肢开玩笑的时候，其实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在默默地介意着的吧……介意那场车祸，那场手术，介意那两根拐杖，还有未来不确定的生活。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整天躺在床上作贱自己？ 难道真要因为姚九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吗？ “……什……么……” “莫乐已经成残疾人了，”唐起林醉醺醺地说，“我那天看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一条腿了，躺在床上傻乎乎的。我说你啊姚九，就算你不是开车的那个人，莫乐会变成这样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吧？我早说了，当初他要是跟着我，我绝对不会让他变成这副样子……那啥，梁梁你也别哭了，快告诉我莫乐到底在哪里？现在只有我了，他没得选！哈哈哈哈！” 我挂断了电话，掀开被子，看着自己剩下的一条腿久久无言。 直到梁梁在深夜里回来，我也没能睡着。 他的动作都轻轻的，小心翼翼的，然后我憋不住了，开口说了句：“喂，你今天哭了啊？” 梁梁似乎吓了跳，过了几秒才打开台灯。我一看他两只眼睛，哟，红红肿肿的。本来还有些愧疚的，结果见他现在这么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忽然间就乐了。 “笑什么笑，笑死你算了！”梁梁恨恨道，“我就知道你都听见了，回来的路上一看手机竟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你有了这么十多分钟的一通电话！” “巧合，巧合嘛。”我说道，然后就沉默了。 梁梁在床头坐了半晌，闷闷道：“姚九后来说了很多话，你听到没？” 我摇了摇头，说道：“听了一半就没听下去了。” 姚九再有什么反应已经不关我事了。 梁梁打量着我的脸色，小声道：“我从来没看到过他这种样子啊，吓死了，不停拉着我跟我说他只是为了故意气你才找的杨西林，对不起什么的，我觉得他都快疯了……” 我扯了扯嘴角。 “哎，我也没啥想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睨了他一眼，说道：“文绉绉什么呢。” “切！”梁梁翻了个白眼，说道，“我今天可是帮你把话说清楚了，不过我估计他还会来找你的。话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对不起他啊？如果真是因为有啥误会他才故意找的杨西林气你，那么你们俩不是还有希——” “打住！”我说道，“我哪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啊？自从跟了他之后，我就没再跟别的男的厮混过了好不好？” “说的也是啊，”梁梁感叹道，“我觉得你这人虽然没节操了一点吧，但不至于做这么缺德的事情啊！” 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我瞄了瞄他眼睛肿肿的样子，揶揄道：“看你为我伤心的小样，要不你跟了我算了。” 梁梁一本正经地说道：“两个小零是没有前途的。” 我一噎，骂道：“你才零呢！你才是绝绝对对，彻彻底底的零好不好！压你我足够了！” “知道啦知道啦，”梁梁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顿了顿才小声道，“我说真的，宋医生说的对，你应该经常走路锻炼锻炼的，不然两条腿都废了要怎么办啊。” 我一愣，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烦死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见梁梁还在睡觉，我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看了下冰箱，发现上次宋修明带来的东西我们差不多全都吃完了。 总不能老是让宋修明带回来，于是我把梁梁给弄醒了，让他陪我去超市。超市离这里很近，走过去也就没几分钟，我估摸着应该能撑这么一段路，顺便就当锻炼身体了。 他听我说这话时眼神特怪。 我忍不住问他：“干嘛这么看我？” 梁梁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怎么突然就愿意出门了啊？不怕在超市被围观哦？” 我嗤笑一声，说道：“老子还怕被人围观？” 梁梁立马假惺惺地用一种崇敬的目光望着我，说道：“哇，不愧是莫女王！” 我磨了磨牙齿，忍住没往他脑袋瓜子上来一下，就怕再这么打下去大过年的把他给打傻了。 我不怕围观的话不假，只不过不管旁人怎么看我都成，我就是受不了他们那种同情的眼光。 梁梁说的没错，之前不要说是人多的地方，就连有一两个陌生人的地方我都不愿意去。至于为什么今天忽然间看开了，说到底还是因为昨天从手机里听到的梁梁的那一番话吧。不管其他人什么感受，梁梁和“其他人”都是不同的，我总不能让自己兄弟这么暗地里伤心吧。 当然了，我是绝对不会告诉梁梁我是被他感化成这副模样的，不然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得被恶心死。 我们俩把自己收拾了下就出门了，一关上自家的门，我忽然间有一种预感，转身果然看见林洛兴冲冲地跑了出来，还特假地在门口停了下，装作很吃惊的样子问道：“哎呦，你们也出门啊？！” 梁梁没心眼，点点头问道：“你也是？” 林洛也点点头，问道：“你们去哪里？” “我们去超市啊！” 我冷眼看着林洛笑着说道：“我正无聊呢，和你们一起去吧。” 我觉得林洛这家伙挺怪的，看起来就特正常的一大学生，但好像总是喜欢往我和梁梁这儿凑。 但是我们俩不过就是没上过学直接工作的人而已，有什么可以吸引这么个大男生的？ 我的一条腿？还是梁梁那一头的鸡毛？ 思考无果，我就一路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一边跟着俩人走下楼。 出门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这种只有在动画和小说里才会提到的神奇的感觉出现在我身上时不由地让我精神一振。 不过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什么熟人。 我想我大概是为了林洛的事情考虑过度了，便没放在心上。 到了超市里面之后果然受到了注目礼。 那景象颇为壮观，我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一路走，一路其他人就为我开道。 我回想了下，以前好像的确没在超市里看到过我这样拄着拐杖自强不息地来逛超市的残疾人，就算有也都是坐轮椅的，忽然间就有了一种微妙的得意感。 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有不少都是大学生的模样，看到我走过去时都会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梁梁幸灾乐祸地在我耳边说道：“他们想要扶你啊，是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是啊是啊，”我嘴角抽搐了下，说道，“你想不想也来试试？” “哎，别，”梁梁挥了挥手，说道，“我说你可以攒攒钱了，等差不多了就去安条假肢吧。” 我闻言脚步顿了顿，撇了撇嘴说道：“你以为钱这么好攒啊？”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以后该去干什么。 正常的工作八成是都干不了的，再说我也没什么学历，工作经历全在“夜色”那儿，说出去没人会要我的吧。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啊？”林洛问道。 我叹气。 大概知道我在为这事发愁，林洛说道：“你要不要去学学电脑啊，现在网上有专门为残疾人提供的网络工作网站的，这样你也不用出门啊。” “那小乐如果装了假肢了呢？”梁梁反驳道，“他又不是真不能走！” 林洛沉默了几秒，又兴冲冲地提议道：“去开报刊亭？！” “哎，什么馊主意啊！”我还什么都没说，梁梁就给我否定掉了。 林洛有些垂头丧气，看看我又看看梁梁。 我有些无语，说道：“换个话题换个话题，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啊，现在愁什么。” 等梁梁跑到一边的柜子边去买酱油盐醋的时候，我见林洛要跟去，一把拉住了他。 林洛满脸迷惘地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慢条斯理道：“你就扔我这么一个残疾人在这儿？” “……” 我看了看梁梁的背影，问道：“你干嘛老是跟着我们？” 林洛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他微微偏过头，用明显欲盖弥彰的语气小声道：“哪有啊……” “没有？”我盯着他说道，“今天不是我们出门的时候你也打算出门吗？你原本打算去哪儿？为了和我们一起走连自己的事情也不做了？” “我、我说了我刚好无聊啊！” “林洛，”我扯了扯嘴角说道，“你也别跟我扯了。” 林洛沉默了。 虽然一些人相熟并不需要特定的理由，可是林洛的靠近也的确有些太奇怪了。你说我们是邻居吧，林洛的爸妈和我们也不是特别熟。而且林洛是大学生，至于我和梁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我觉得林洛似乎对我们俩很好奇，而我也挺不待见一些年轻人因为好奇才靠近我们。 我压低了声音，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你也别老是粘着我们，不说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你也不怕我们俩把你带坏啦？” 林洛闻言反驳道：“我看梁梁人就很好。” 我一噎，怪异地看着他问道：“你看上他啦？” 林洛似乎被我震惊到了，用一种呆滞的目光看着我。 这时候梁梁也跑了过来，到了我们身边后抱怨道：“我就随便买了点，哎，我又不会烧菜烧饭，哪知道那些东西需要多少啊！” 林洛看了看梁梁，又看了看我，忽然间就捂住了嘴巴把头别向了一边，脸“唰唰”的红了。 我被这一幕给雷到了，忽然间很想把梁梁昨晚对我说的那句话送给他：两个小零是没有结果的！ 接下来，我们俩相对无言地走在梁梁两边。 梁梁大概是感觉到气氛的怪异了，特别拘谨地走在我们俩中间，一句话都不敢说。然后我们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回到了家。 上楼之后就见宋修明等在我们房间门口，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根烟，烟气氤氲在楼道口。 我一下子就看楞了。 还别说，宋修明也不怕冷，这大冬天的，外面套了件大衣，里面就是一件毛衣，虽然没露出锁骨，可是那脖子连下去的曲线不禁让我有些想入非非。抽烟的样子特性感，让我特想把那根烟夺过来也抽上一口。 我想我大概是禁欲太久了，说起来出车祸到现在连自己解决都没有过，然后我又想到，宋修明这家伙不会是故意摆这么个姿势来迎接我的吧？ 宋修明低下头来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让到一边让梁梁和林洛走上去，两手伸出来扶住了我说道：“你们去哪里了？你这样累不累啊？”碰到我冰冰凉的手之后又说道，“手都这么冷了。” 我吃力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喘了口气。 这么去了趟超市还真是出了不少汗，我觉得我也算了不起了，这么快就能把这两根拐杖驾驭地这么好。 宋修明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得意什么？” 我呲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得意了？” 宋修明笑眯眯，我气焰一下子灭下去了，冷哼一声就进了屋子。 宋修明跟了进来，把烟蒂扔到了烟灰缸里。 梁梁收拾着我们买来的东西，宋修明跪在了我面前帮我按摩着双腿，轻声问道：“敢去超市了？” 我哼哼道：“有什么不敢的，惊悚的是别人又不是我！” 宋修明笑了笑，说道：“你不介意那最好，我很多病人截肢之后都没办法面对现实，有些连门都不出。” 我默然。 以前或许还无法理解，但是现在的我心里却很明白。对我们这种人来说，从失去身体的那一部分开始，就会有很多无形的槛横亘在我们面前。 学会正视自己失去的那部分，学会即使失去那部分也要像以前一样生活，学会接受别人的目光…… 一旦有一道槛跨不过去，估计就得成真正的废人了。 “哎，宋医生你别说，”梁梁插话道，“你还是帮帮小乐吧，他总得工作啊！” 我瞪了他一眼，心说就你多事，回去看宋修明，不情不愿地问道：“你以前那些病人出去后都干什么活啊？” “选择的余地很有限，”宋修明说道，“问题是你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想起之前都是用身体来工作的还真是有些讽刺。我自暴自弃道：“说不定就有人好我这种口味的呢，我就不愁没工作了！” 还没反应过来呢，左腿残端被宋修明用力地一抓，我“哎呦”一声就怒了：“你抓什么抓啊！” 宋修明的眼神却让我愣住了。 我还从没看见过他这么冷然的样子，回想我刚才那句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啊，我莫乐有时候说话的确不注意了点，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没说过我喜欢他，我干嘛要为了他的反应注意自己的言行啊？ 身后传来轻咳声。 梁梁提着几颗菜从我们身边匆匆经过，小声道：“我……先去洗菜……”说完就出门了。 我在心里还是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他脑袋一记——每次都是这反应！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宋修明，我不自在起来了，推开了他粗声粗气道：“干嘛啊？” 宋修明反倒抓住了我的手，我挣了挣，挣不开，“啧”了声就真生气了，大声道：“你搞什么啊？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又不是我爸妈，管得着我？！” “莫乐，你能不能少说点让人生气的话？” 我一愣，不怒反笑道：“不是你说不介意我之前的经历吗？你这说到底就是介意啊！嫌我脏干嘛还要老是来缠着我啊？” 宋修明蹙眉道：“没错，我的确介意，可是如果我真这么说了，你还让我靠近你？如果我真喜欢你的话，不介意你的过去才是撒谎吧？” 我噎住了，这话听起来真的让人不爽，可是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一下子反驳不出来，我就哑巴了。 “我就是介意，介意以前那些碰过你的人，介意你自己都不珍惜你自己的身体，介意你到现在还抱着那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宋修明微微眯起眼，沉着声音说道。 第十四章 我缩了缩脖子，有种初中的时候被老师骂了的感觉，一时间不敢出声。 想了想又觉得憋屈，你个宋修明，不就帮我截了条腿么，不就给我烧了几次饭么，不就喜欢我么，我又没答应你什么，怎么就像现在这样登堂入室了啊？ 偏偏还骂得我心虚…… 宋修明的声音落到了我头顶上。 “你这什么反应，看我一眼也不敢了？” 我闻言立马抬头狠狠地瞪着他。 然后宋修明就笑了。 我无语，前一刻还面无表情的，这一刻就笑的天地灿烂，你变脸也忒快了点。 顿了顿，宋修明说道：“不过我说的话都是认真的，现在跟你说开了，你也别听过就忘了。你以前的事我改变不了，但是以后就不要再糟蹋自己了，再怎么样，天塌下来了，也有梁梁……和我吧。” 我一愣，盯着他就移不开目光了。 宋修明低着头帮我按摩着左腿残端，一时间没说话，也不知道是等我的回答还是自己也为刚才那番话不好意思了。 不过我还真没听过别人跟我说这种话。 天塌下来了有谁谁扛着什么的，听起来是一句很恶俗的台词，可是承诺的意味太重，又有谁能够轻易地说出口？ 就算是姚九那样的人，看起来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让人无端地就觉得可以信赖的人，也从没给过我这种承诺。只有在一些事情发生，而转身发现他就站在我身后的时候，我才会明白，啊，不管怎么样都有他呢。 说出口和憋在心里真的会有差别吗？ 曾经我也相信天塌下来了有姚九扛着，可是最后偏偏是我最信任的那个人把天压到了我的身上。而宋修明呢？我可以相信他的话吗？ 一时无语。 宋修明按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无奈地问道：“什么反应都没？” 我嗤笑了出来，心想装不下去了吧？ 想了想，我又开口说道：“你除了我在病历卡上写的那些东西还知道我什么？” 宋修明似乎考虑了一番，然后说道：“除了你叫莫乐，性别男，今年二十一岁，曾经没有特别重大的病史以外，我还知道你特别喜欢吃，没什么挑剔的那种，属于很好养活的那种人。” “我呸！”我骂道，“谁问你这些了？！” “如果要过日子的话，难道这些不是最重要的吗？”宋修明笑眯眯道。 我觉得我好像有些脸热，瞪着这个笑面狐狸说道：“谁跟你过日子了？我跟你说啊，你到现在都让我觉得莫名其妙的，你到底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么个人的？医院里的GAY这么多，你干什么偏偏看上我这么个断了腿以前还做过MB的人啊？” 宋修明的笑意收敛了，我知道我又碰触了敏感话题，可是这是永远避不开的问题。 “我说过的，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以前做过那种工作也没什么。并不是做过MB的人天性就会有多恶劣，或者对感情就有多随便。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相处过后才会知道，”顿了顿，他说道，“不过喜欢上你之后，以前不介意的东西都会重新介意起来。” “你和我在医院相处那么几天就喜欢上我了？”我嗤笑。 宋修明笑笑，却没说话。 我被他弄得有些心痒痒的，忽然间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喜欢上我的。这样说了一半不说下去不是成心吊我胃口嘛。 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省的让这个人以为我对他有多上心。 我把他的手从我腿上移开，然后说道：“我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这种成功人士不适合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话酸不溜丢的。 “怎么不合适了？像我这样的人不好吗？”宋修明问道，“性格好，工作好，对你也好。” 我一惊，转头看着他说道：“你脸皮几厘米厚啊？” “跟你这种人相处，多少厚都不够用吧？”宋修明笑望我一眼。 我一怔，看着他带笑的眼角就觉得心脏上有蚂蚁爬似的。 所幸宋修明很快就站了起来，我连忙低下头，赶紧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他问道：“今晚和我一起去散散步吧？” “不去。”我条件反射地回答道。 “今天去超市累了？”他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那今天就算了，你好好休息一下，下次我再来找你。”然后就拿着剩下的菜下楼了。 我的头发被他摸得一团糟，忽然间就觉得糟心了。 每次问每次被我拒绝，宋修明他也不厌烦啊？ ……真的不怕我永远拒绝下去么…… 吃完晚饭之后，宋修明就和往常一样收拾好就离开了。 梁梁坐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问了我一句：“你到底哪里吸引了这么个好男人了？” 我也想知道。不过好男人？ 我不服气地睨了梁梁一眼。 这眼神刚好被他给看到了，他撇了撇嘴说道：“要我我肯定就跟他了。” 我说道：“那是你没遇到过挫折，你真以为现实生活和小说里一样美满啊？” “我也不看小说啊，”梁梁莫名其妙道，“我和你说吧，我的直觉很准的。当初你把姚九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人不行，不就是看着你很喜欢他所以不敢太唠叨吗，结果你看怎么着！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直觉告诉我，宋大医生绝对是一个好男人！” 我吐血，忽然间就有种亲友全都被敌人收买去的感觉，虽然我的亲友只有梁梁这么一个人。 “对了，说起来，你要不要去办张残疾证啊？”梁梁问道。 我一愣。 “这样的话，至少还能享受享受福利啊。”梁梁说的很慢，一边还打量着我的神色。 我沉默了。 梁梁好像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哎，我也就说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咱们就不办了。” 我闷了半天，只是叹了口气感叹道：“这血淋淋的现实啊！” 说完手机就响起来了。 我一看来电号码就知道是姚九打来的。虽然这只手机一直没把姚九的号码存进去过，可是那串数字早就烂熟于心了。 我顿了顿还是没去接它。 事情都已经解释明白了，我和姚九也已经没话好说了。 手机震动了一会儿就消停了，过了几秒又震动了起来。 梁梁问道：“谁啊？姚九？” 我点了点头，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过了没几秒，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小乐，睡了吗？” 我看到这条短信就愣住了。 好像没怎么见姚九发过这种短信，他向来是有事说事的，“睡了吗”这种不纯粹是废话吗。 我觉得有些好笑了，姚九似乎从来没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语气和我说话过。 梁梁偷偷摸摸地往我这里蹭，问道：“你看什么啊？” 我摇了摇头就把手机关了，想了想问道：“那天姚九和唐起林没打起来？” 梁梁愣了下，大概没反应过来我说的“那天”是哪天。 回过神来后连忙道：“对啊，这不是唐起林喝醉了吗！说完胡话之后就躺地上了，最后还是被兄弟拖走的！” “那你怎么把姚九打发回去的？”我怀疑道。 “我看他那天也不在状态，一开始不是还扯着我让我带着他去见你嘛，后来是店里面的人帮忙拉着他，我才逃走的，”梁梁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被姚九给盯上了，年后让我怎么去店里啊！” 我笑了笑，说道：“这不是有唐起林么。” 梁梁瞪了我一眼：“两尊菩萨，都是你惹来的！” 切，说的我好像多厉害似的。 第十五章 之后的几天宋修明都没来，还特地跟我解释了一番说是节前病患特别多。我看到短信心里就想，过年的时候病患不是会更多吗，这么忙干脆别来了呗。 姚九也每天都会试着打电话给我，不过我从来没有接过。 有时候想想这是何必呢，当初相处地好好的，不管是因为什么误会分的手，一切也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这种事情又不是一句两句的道歉就挽回的了的。 大年三十那天，梁梁独挑大梁去楼下做菜。 过了一两个小时没动静，我心里有点不安，就怕他不小心把厨房给弄垮了，下楼看了看，结果果然，厨桌边上只放了两盘菜，还都是焦的。这家伙可怜兮兮地看着我，鼻子上都有灰了。 我无语，恨恨道：“我来！” “你能行吗？！”梁梁嚷了起来，“我两条腿你就一条腿！” “我大脑发育比你健全！”我对着他招了招手，说道，“来，给老子扶着！” 梁梁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扶住了我，一边看着我捣鼓着那些东西。 我放了点油，然后把青菜放了进去。 锅子里“噼里啪啦”地闹起来的时候我和梁梁吓了一跳，两人立刻后退好几步。我用手捏着锅盖远远一扔，把盖子扔过去，“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被闷在了锅子底下。 然后左边传来了一个无语的声音：“你们这是在烧菜啊？” 我和梁梁看过去，就见林洛一副见鬼的表情。 好吧，虽然我现在对林洛的心情有点微妙，不过不可否认他帮了个大忙。 据说他刚打算离开，他们家今天要去他外婆家过年三十，出门前就见我们俩在厨房里乱成这副模样。他帮我们俩炒了盘青菜炒了碗鸡蛋，另外的就是“能力之外”了。 估计也是看我们俩就两盘菜有点可怜，他甚至问了句：“你们要不和我一起去算了……” 然后我和梁梁齐齐翻了个白眼。 林洛离开之后，我和梁梁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说实话，这么两盘菜不够吃，不然我们也就凑合凑合了。 最后还是叫了肯德基的外卖。 真是辛苦这些送外卖的人，今天外面还飘雪了。 吃完后我们俩就坐在床上看春晚，我时不时地瞄一眼手机，总觉得宋修明能忍住今天都不来一个电话不来一条短信实在有够稀奇的。 春晚的节目也就那样，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最后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已经盖上被子了，不过房间里的电视机依旧开着，人却只剩下了我一个，门也是开着的。 我打了个哈欠，再次瞄了手机一眼，就披了件衣服架了根拐杖慢慢地往楼下走去了。 外面的温度实在很低，我一出门就打了个哆嗦。 附近的邻居们都出来了，大人小孩一块儿放着烟火炮仗，热闹无比。 空气里一片火药味，我抬着头看着在天空中炸开的烟花，一边走一边捂着耳朵找着梁梁的人影，心想梁梁也挺有童趣的，这种看了二十多年的东西也能兴奋地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雪早已经停了，不过地上都积了不少。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黑灯瞎火的，周围谁都看不清谁。 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响起！ 我一个激灵，拐杖一滑，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倒了，一双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架住了我的胳膊。 说是架住，其实是抱住我还差不多。 我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心里暗喜道，好你个宋修明，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回过头的一刹那，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明亮的火光照亮了眼前这人的样貌。 邻居们叫好欢呼了起来，我的脑海里却是“嗡嗡嗡”的一片，彻底空白了。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这么一张明明应该很熟悉的脸，偏偏给我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还没待说什么，这人手臂一收就把我给搂紧了。 撞到他胸前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用力一推把他给推开了，顺便“啪”的一声甩了个耳光。其实那声音挺响的，不过被满世界的炮竹声给淹没了，我觉得有些不太过瘾，便搓了搓双手想要再来一下。 这人倒没被我弄火。 明明脸都已经被我打偏了，却沉默不言。 我的脑子已经彻底乱了，除了打人暂时没有别的想法，刚扬起拳头要砸下去，手腕就被扣住了。 这人动了动嘴唇，我听到他叫我“小乐”。 一动不动地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慢慢的，周围那些人炮竹也放完了，一个个都走了回来，经过我们俩身边时偶尔递一个怪异的眼神过来。 我的手大概是被冻得太厉害了，抖的不行，整个人也跟着抖了起来。 “小乐。” 没有了炮竹的声音，这次我听的更清楚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待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才开口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姚九把我的手放开了。 他漆黑的双眼盯着我看，其实我一直很怕这样直视他的眼睛，以前是因为会紧张会心慌，现在呢？ 一想到这双眼睛曾经这样注视过我，给我一种“永远都可以这样下去”的错觉，我就觉得有些恶心，也有些焦躁。 不得不说姚九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心情。他在这里呆了多久？应该不是刚来吧？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梁梁住在这里的？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梁梁的声音。 “小乐你怎么下来了——卧槽……”他的声音被掐断了。 我沉默半晌，没回头，淡淡说了句：“你先回去睡吧。” “你确定？” “烦死了，快点进去！”我不耐道。 等到身后关门的声音响起，我才重新审视起这个人来。 姚九比之前憔悴了不少，下巴上的胡渣看起来似乎好几天没弄了，眼睛下面也一片青色。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还是怎么的？要比落魄的话，你这么一个完好无损的人，是绝对比不上我这个只剩下一条腿的人的啊。 “小乐，”姚九的声音很哑，“对不起。” 我捏紧了拳头，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我接受你的道歉了，还有别的什么话要说的？” 沉默片刻，姚九轻声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我跟着梁梁一路跟到这里的。” 我一愣，过了几秒才意识过来“那天晚上”就是指梁梁哭的那晚上。 “我一直就在这里附近，最开始的时候很想见你，可是真的看到你的时候忽然间就不敢跟你说话了，”姚九笑了笑，说道，“小乐，还能不能原谅我？” 我紧绷着脸，生硬道：“不可能了。” 姚九的目光落到了我的左腿那儿。 我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挡住了空荡荡的裤管，而后就沉默了。 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一直想怎么样才能让你回来……其实那天说是让你回来收拾东西，只是想给你一个回来的理由而已。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心里想着只要你回来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把你留下来。我跟你道歉，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以前那样的日子。”姚九沙哑的嗓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响起。 我低着头，麻木地听着他的话。 “其实那天我就有预感，错过那次机会，说不定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顿了顿，姚九说道，“可惜最后我还是错过了。” 我沉默了半天，想着不论怎么样，既然姚九来了，就把该解释的事情全部都解释清楚吧。 我问他：“既然如此，那天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大概是因为……梁梁跟我说你失踪的那几天陪别的人出去了吧。”姚九的笑容带着点自嘲。 闻言我就笑了。 是吗？光是梁梁这样说你就信了吗？ 我忽然间觉得我和他当初那两三年的感情都是笑话，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谎言都能击破的。 “小乐……” “他跟你撒谎的那天，我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我冷声道，“我还哪里有能力和别的人出去游山玩水？” “小乐……” “姚九，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既然知道已经没可能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就想转身，却又被拉住了手。 “小乐！”姚九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一直不知道你出车祸的事情，那天你从我那儿离开之后……我好几天都没有出过门。” “是啊，我知道，杨西林和我说过。” “为什么迟迟不肯告诉我？”姚九说道，“你可以在手术前打电话给我，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为什么要在那么长时间以后，让我从唐起林的嘴里听到这件事情？”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我扯了扯嘴角，心想这就是我们俩最为讽刺的地方了吧。 我笑道：“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啊，让你知道之后，你就一定会来纠缠不清了吧。像之前那样，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把杨西林带回来‘气我’，只要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我们按照接下来的发展分手不就完了吗？”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手！” “是你和我说的！”我猛地转过身，看着姚九错愕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还记得那天你是怎么和我说的吗，姚九？” “从这里走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当时的姚九神情冷酷，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这样的话。 姚九抓住了我的手，一把把我扯了过去。 然后我发现他也在发着抖。 他发着抖，在我耳边说道：“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出那种话！” “姚九，你傻了吗？”我冷笑道，“如果你没有对我说那种话，我没有一出门就被车撞丢了条腿，你会站在这里和我道歉吗？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的话……你要一辈子折磨我下去吗？” “我没办法折磨你，因为你没有了任何人都能继续活下去，”姚九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嘶哑道，“是我啊……小乐，我承认了，是我不能没有你。” “那样对你是我这辈子犯过的最大的错误，我从来没有爱过杨西林，也没想过让事情变成这样……很多话我一直很怕找不到机会和你解释，可是我自始至终爱的都是你，这句绝对不会是谎言。” 我有些莫名，喃喃道：“姚九，如果你不爱杨西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姚九沉默了。 过了许久许久，他低声开口道：“你还记得一年前我公司出现问题的那段时候吗？” 我一愣，很快就想起来了他说的是什么时候。 那段时间姚九的公司经营出现了问题，我因为对经商不太了解，所以除了默默支持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那段时间姚九经常会为了应酬出门，我们两人唯一能够分享的时间，只有晚上相拥入眠的时候。 我再次害怕起来，也有些不想听下去了。 之前自以为不想知道所谓的“误会”是什么，只是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可是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并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想知道任何造成现今这种局面的愚蠢的误会，我不想让姚九告诉我，仅仅是一些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的事情，造成了我们两人如今的决裂。 第十六章 我沉默着，姚九就继续说道：“那段时间虽然没和你说过，不过我一直不太好过。有一次晚上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打你的手机也没人接听，那天晚上你一直没有回来……” 我皱起了眉头，过了老半天才意识到姚九说的是什么事情。 之前也说过，我和姚九好了之后，唐起林总是会带着兄弟来捣乱。不过自从姚九发怒，也找了一帮人来狠狠干了一次之后，唐起林就再没来找过我们的茬了。嘴上说是等着看我被姚九抛弃，不过我笃定他是实在拿姚九没办法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没碰到过唐起林，然后就在时隔大半年后的那天晚上，我出门的时候被唐起林的兄弟给捂住了嘴巴塞进了车里，他们一路跟我赔罪一边跟我解释，我才知道原来是唐起林生了大病。 我当时很无语，不过是生个病发个烧，何必弄得和快要死了一样？ 唐起林的兄弟称他是从来不会生病的很健康的人，这次发到四十度的烧把一众兄弟给吓坏了，而且被烧得晕晕乎乎的时候还在叫我的名字。 之所以到现在为止还记得那么清楚，就是因为我当时被雷的就差吐出来了。 结果被那些人强迫地带到那儿去的时候，没过多久就发现唐起林是在装病了。烧的确是发了，不过没四十度那么严重，在我看来更像是在发骚。 那天出门的时候手机的确快没电了，姚九也说过那天晚上不会回来，我被唐起林的兄弟们关在那个房间里和唐起林共处一室，因为知道那天晚上必然是出不去的，所以也认栽了。 不过唐起林当时唯一长进的就是不会再强奸我了。这点说起来虽然丢脸，好好一个男人总是被另一个男人强迫地做那种事情，可是每次都会被唐起林的兄弟打得半死也是不假。我想着最多就是在那里和唐起林挨一个晚上，姚九那段时间也实在是太忙，这种会让他生气的事就不和他说了。 第二天被唐起林放出去，把手机充满电的时候的确看到了姚九的好几通电话，不过回电过去之后姚九也没提起这件事，只说打不通我电话所以有些担心，我便没放在心上。 我愕然，问道：“你那天晚上不是没有回来吗？”第二天房间里也没有被人睡过的迹象。 姚九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临时取消饭局，所以回来了。” “……”我脑子有点乱，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最后还是无比难以置信地问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姚九摇了摇头，说道：“那段时间心情实在不太好，当时只想着在我没回来的那几晚你是不是都这样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去哪里过，所以就又回公司去了。第二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问你。” 我愣了愣，而后冷笑道：“是不知道怎么问，还是故意不问，想观察我？姚九，你他妈就是一个傻逼，我和你没话可说了！” 我气得转身就走，姚九再次抓紧了我的手，说道：“小乐，我还没说完！” “我不想听了，”我回过头，冷冷道，“那天晚上我只是被唐起林绑架去了，什么事都没做。原本只是因为不想让你更烦所以才没主动和你提，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可以解释的清清楚楚。姚九，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不信任我吧，在你心里其实我一直都是那种沾花惹草的MB？你把我当什么了？！” “小乐！”姚九沉声道，“我原本也以为说不定这是一个误会，你向来对一些事情很敏感，我当时心情真的很不好，怕说的话让你又难受了，所以为了澄清误会，最开始找的是唐起林！” “唐起林？！”我笑了，“你去问他？！他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他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没说！”姚九吼了出来，“这件事情我一直压在心底，可是你知道最后被客户当着面说出来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莫名其妙。 “我曾经见过一个客户，后来我才知道他认识唐起林，”姚九沉着脸，说道，“他说他看见你到唐起林那儿去过好几次了，还说——”顿了顿，他没再说下去，不过想也知道后面是什么样的话。 做MB的时候各种各样的话都听过了，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有什么难听的话是说不出来的。 我的脑子转不过来，愕然地盯了姚九很久很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起林！ 唐起林这个人渣！ 我那一年里总共只见了他一次，那一次还什么都没做，可是他却找了个人故意跑到姚九的面前说我和他偷偷上过几次床！ 我有些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在姚九出现后唐起林也该收手了，这个畜生竟然给我留了这么一手？！ 我满身心地愤怒了起来，如果这个时候让我看见唐起林，估计我会活生生地用牙齿咬死他！然而一阵冷风吹过，当雪花再次飘下来的时候，我又冷静了下来。 说是冷静，更多的应该就是难过和自嘲了。 我能够理解姚九当时恐怕想要杀了我的心。我和姚九是一样的人，我的第一次是被唐起林抢走的，可以说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我被唐起林虐待地快要出心理阴影了。姚九是把我拖出苦海的人，结果发现在他因为公司的事情而忙碌的那段时间里，我却在“和唐起林私会”，换做我恐怕也差不多想要吃人了。 可是我和姚九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我不像他那样注重面子。 如果不是关乎到面子，如果不是拉不下脸来，这一切原本都可以解释。 我们可以好好地沟通一番，然后带着人去把唐起林的窝给踹掉。我们可以踩着唐起林的老二，让他以后少做龌龊的事情。 一切都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天性有关。 我不想推卸任何的责任，可是如果知道事情到底变成怎么样了，如果知道他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我会用尽全力去解释，告诉他我不是那样的人。 或许很多年后我会发现姚九其实根本不信任我，可是至少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又或者那件事情只是一个起因，事情总有一天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而老天只是让我提前看清了我们两人之间的问题？ 我望着姚九，久久地沉默了。 姚九似乎有些慌了，扯住我叫道：“小乐！” 我冷了起来。 任他扯着我的手，我喉咙干涩地说道：“都是那个家伙编的。” “我……不知道，”姚九后退两步，靠到了墙上，单手插进了头发里，他颓然地说道，“那段时间心情很糟糕，有次去酒吧的时候碰到了杨西林，第二天醒过来才发现我和他上床了。原本我的确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但是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就想，如果你都能和唐起林纠缠不清，那我为什么不可以？”他苦涩地笑了起来，“等到意识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彻底乱了……小乐，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你意识到这一切可能都是误会，但是在梁梁骗你说我和别的人出去的时候你还是信了，”我感觉到左腿残留的那个地方在冷风的吹拂下慢慢地疼了起来，“姚九，说到底……你只是不相信我。” “对不起……”姚九喃喃着这三个字。 我看着他，脑海中闪现过以前那些温存的画面，忽然间觉得那一切都模糊了。 我笑了笑，说道：“梁梁今天问了我一个问题。” 姚九一愣，看了过来。 “他问我……要不要什么时候去领张残疾证。” 姚九的脸“刷”的白了下来，他惊恐地看着我。 我笑着说道：“你觉得呢？我不知道啊……原来有一天我会丢掉一条腿。我以前总觉得，不管我爸妈怎么对我，至少我四肢健全，总有办法可以活下去。” “最开始离开家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被唐起林做了那种事情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在你带我离开‘夜色’的时候，我想这一天终于来了，”顿了顿，我视线模糊地看着姚九，问道，“你还记得那天你跟我说的那句话吗？” “从今天起我那儿就是你家……嗯，我们的家。” “小……乐……”姚九惨白着脸，向我伸出手，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恍恍惚惚地说道：“姚九啊，咱们这段感情可真够惨烈的……” 他的手快要碰到我了，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可是早就在雪夜中僵硬的手没能握住拐杖，整个人就跌到了地上。 就算是这样重重地摔到地上，也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因为冰冷的积雪接住了我。 我的袖子里，胸前沾满了积雪，冷意一下子把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全身上下唯一有感觉的只有左腿那个地方。 我听到姚九喊着我的名字，一边想要把我扶起来。听到他叫我名字的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有人拿刀狠狠地砍了我的左腿一下，我疼得叫出了声来。 这一声痛叫似乎把姚九吓到了，他把手伸到了我的腰和膝盖那儿，似乎想把我抱起来。 我狠狠推了他一把，把他也推到了雪堆里，然后我们俩就气喘吁吁地坐在那儿，沉默不动了。 我狠狠地握紧了手下面的雪，紧咬着牙关，不想让自己没用到被疼哭。我拼命忍着左腿被人砍似的痛苦，也不去看那空荡的裤腿一眼，只是盯着地上那脏兮兮的积雪，说了句：“姚九，你知道我和你已经分了吧？” 姚九不回答。 我忍着痛，一字一句艰难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到你。” 我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想要去够摔到了一边的拐杖，一只手忽然间握住了我。 被那股暖意包裹起来的时候我愣了愣，而后抬起了头。 可惜啊，视线太模糊了，我有些看不清楚。 只看到了那人身上的黑色大衣，我知道那不是姚九就对了。 那人把我扶了起来，让我靠在了他身上，而后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莫乐，你的左腿已经没了，你看它一眼……看它一眼，就不会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幻肢：截肢或残废的患者感到自己有该肢体的存在，否认自己有任何残缺或无肢体残缺的患者发现自己存在第三只手、第三条腿称为幻肢症。（来自度娘）大多数幻肢症的患者虽然能够用眼睛看到自己的腿已经没了，感官上却不承认这点，而且表现的形式都是不存在的那条腿产生的疼痛。嗯……据说这种症状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法可以治疗，其实说到底还是那些患者心理上没办法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身体一部分这个事实吧…… 第十七章 一瞬间我有种抓到救命稻草的感觉。我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把头低了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怎么样，就是觉得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小乐！”我听到姚九不敢置信的声音，然后就听到身边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下一秒，我被抱了起来。 整个人凌空的时候我楞了下，方才那些伤感的情绪也一下子被抛在了脑后。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宋修明平静地对姚九点了点头，说了句“我带小乐回去了，你也请回吧”，然后抱着我转身进了门。 不得不说，听到身后的门关上的声音，知道姚九已经被隔在门的另一边的时候，我心里松了口气。可是左腿那里传来的痛觉却丝毫没有好转。 以前这条腿虽然也这样发作过，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厉害过。 我眼睛看着那干瘪瘪的裤管，却总觉得伸手就能够摸到它，而它正在被刀啊什么的凶残地一下一下地砍着。 这种感觉实在太惊悚了，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只能紧咬着牙关忍着痛，也不去计较宋修明抱我上楼的事情了——现在的我的确是根本走不来路。 被宋修明抱进屋里的时候我听到了梁梁的惊叫声。 我一被放到床上，整个人就下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我拼命地摸着我的左腿早已失去的地方，有些惊恐，因为明明能够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疼痛感，能够感觉到我的脚趾，小腿，可是那些部位的确已经不在了。 宋修明喊着我的名字，我疼得耳朵边“嗡嗡嗡”一片，根本听不清楚。 忽然间整个人就被翻了过去，我视线模糊地对上了宋修明的眼睛，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他扣住了，压在了脑袋两边，而宋修明正撑着身体自上往下地俯视着我。 我疼得冷汗都流下来了，用吃奶的劲骂道：“你……你看、什么看……” “我靠啊，莫乐，这时候就别再闹别扭了好吗！”梁梁的声音传了过来，“宋修明，他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痛成这样啊！” “这不是第一次发作吧？”宋修明蹙着眉头，“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告、告诉你妹啊……”我气都喘不上来，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左腿折磨死了，“老子、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莫乐！” 好吧，这下我切实感受到了宋大医生深深的怒气。 可是我已经受不了了，便大声吼了出来：“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老子爱跟你说就说不爱跟你说就不说，你凭什么拿这种脸色来对付我？！你给我滚啊！操蛋啊！” 如果是往常，或许我会稍稍收敛一下。毕竟宋修明虽然是个厚脸皮的狐狸，可是大多数情况下对我和梁梁都不错，我犯不着和他吵和他闹。可是现在我却没办法忍受他的质问。老子都快疼死了，你还想让我说什么？让我承认我一直瞒着你没告诉你我腿的事情？ 这腿前几次疼的时候也都是很快就好了，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副模样？我怎么知道我这条腿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你们这些个人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来质问我？！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吼完我就把头别了过去，把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感觉到被子慢慢的变得湿热的时候我意识到最后我还是哭了，而且他妈的哭的还特起劲。 我恍恍惚惚地想，能把我疼成这副模样，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忽然间，一只手就捧住了我的脸一声不吭地把我的脸转过去。 我很不给面子地硬是不肯转头，见那只手也不肯就这么轻易放弃，索性张开嘴恶狠狠地咬中了中指的指尖。 身后那人也就任我咬着，一声不吭，就听梁梁气势很弱地叫了句：“小乐，别闹了……让宋修明看看。” 我牙关一松，那根湿漉漉的手指头就从我嘴巴里挪出去了。 我听到宋修明又叹了口气，然后索性两只手捧住我的脸想要让我转过头去。 他轻声道：“是我不好，对不起……别生气了，把头转过来吧？” 我一听这话就更加不肯转过去了，这副满脸眼泪鼻涕的样子怎么能被这个男人看见？ “梁梁，帮我去弄盆热水吧？” “哦……好的。” 等到关门声响起，宋修明才在我脑后说道：“很疼吗？” 我吸了吸鼻涕，冷冷道：“恩。” “……是不是总觉得那条左腿还在那边？” “……”我没说话，他这么一形容我只觉得更加毛骨悚然了。 “你啊，”宋修明的语气很无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吗？每一个手术，不论是切阑尾这种小手术，还是取肿瘤这种大手术，都是很重要的。你的左腿截肢了，不论怎么说也是失去了身体里很重要的一个部位，有时候也该自己去网上好好了解了解，知道下应该注意什么地方。真的懒得去找的话，也可以直接来问我啊。” “……谁要问你。”我听了这番话，只能很没底气地反驳这么一句。 我的确根本没想到要去网上看看相关的资料，对我来说，反正只要能够生活下去就够了，一直以来我都是走一步算一步，虽然是个不好的生活习惯，可是习惯毕竟是很难改掉的东西。 宋修明继续说道：“说到底你不就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索性沉默了。 “你这种情况……应该是幻肢症。” 我一愣，幻肢症？有点耳熟，以前应该听过，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现在腿还疼吗？”宋修明问道。 我蹙了蹙眉，点了点头。 “把头转过来看着我。” “你直接给我吃药吧。”我冷声道。 “转过头来。”宋修明的语气很坚定。 我撇了撇嘴，多少有些不爽，不过最后还是慢吞吞地转过头，目光直视天花板。 宋修明看着我，忽然间扬起手，狠狠地砸在了床上，即使隔着被子也发出了很响的闷响声！ 我被他这一举动弄懵了，吓了跳，一时反应不过来。抬眼望去，就见宋修明的拳头压在我那条空荡的裤管上。 一下子，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感觉到我打你的腿了吗？”宋修明问道。 我摇了摇头。 “你感觉不到……”宋修明的手收了回来，擦了擦我眼睛周围，他轻声说道，“所以那些疼痛都是幻觉，你的腿已经没了。” 我闭上了眼睛，久久地沉默了。 梁梁和宋修明帮我把我的衣服换了下来，顺便让我擦了擦身体，而后就合力把我裹到了被子里去。 处理完这些之后，梁梁问道：“莫乐不需要吃什么药吗？” 我也有些疑惑地看向宋修明。 宋修明顿了顿，说道：“这种病有点复杂，药不能随便吃，改天得来医院看看……其实只要你能够完全接受你已经截肢的事情，这病就不会再犯了。” 我瞪着他，说道：“我一直都是很接受的！” 宋修明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我看他笑就不爽。 见他拿起大衣似乎打算走了，我愣了愣，有些不情不愿地问道：“……话说……你今天怎么会来啊？” 宋修明穿上大衣，回过头来说道：“今天医院里很忙，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来只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还没休息。” 我沉默了会儿，低声问道：“你没什么想问的？” 过了几秒没听到宋修明的回答，抬头看他，就见他微微笑着说道：“下次再问你。”语罢，伸手把我的头发摸得一团乱，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盯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就听梁梁小声说道：“你和姚九被宋修明撞见了？” 我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什么话怎么都能被你说的这么微妙啊？ 梁梁用下巴点了点我的左腿裤管，问道：“被姚九气成这副样子的？” 我淡淡道：“和他有毛玩意儿关系。” “切，随你怎么说，”梁梁叹了口气，说道，“只要你腿别再犯了就成，真是吓死我了。” 我闭上了眼睛，总觉得姚九这时候应该还在楼下没走。 虽然是直觉，可是再也没了像以往那样为了印证直觉而下楼一看究竟的冲动了。 第十八章 大年初一，林洛他们一家子还没回来，另外两户人家似乎也离开了，整幢楼里只剩下了我和梁梁两个人，非常安静。 虽然我的腿昨天被宋修明用那么诡异的方法“治疗”过后就好了不少，不过我可以感觉到这次问题真的严重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了，因为就算那条“幻肢”并没有发疼，我还是感觉地到它。 感觉地到它偶尔会疼一下，我躺下来全身放松的时候，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反正就是不论怎么样，它都在我的身上。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跟梁梁说了怕他急，想用昨天那样的办法消除幻觉，可是总是狠不下心来这么发狠地打自己的腿。 明明视觉告诉自己那条腿并不存在，可是总觉得这样打到自己的腿真的会很疼。 我用手机上了下网，查了查幻肢症的相关资料，越看越愁。 看样子昨天宋修明那句“这种病有点复杂”还真是轻描淡写，网上明明说了，这种症状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的医治的方法，还有人说这属于精神方面的病症，看得我不得不怀疑我会不会得了什么精神病。 这样一种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案，说不定需要许多理疗的病症，我要怎么应付它？我手上已经没什么钱看大病了，就算梁梁能借我钱，也借不了多少啊。 一时间，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我们的饭菜只能由梁梁亲自操刀了，就算烧的再怎么烂也得吃下去，毕竟没人帮我们做饭，也不可能天天叫外卖。 梁梁把午饭全部端上桌子来的时候小声说了句：“我看姚九还在楼下。” 我深感疲倦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梁梁嘀咕道：“他看见我了，不过没来找我说话，看样子也是一晚没睡的样子。” 我一想到那条让我发愁的“左腿”忍不住地扯了扯嘴角，心想难不成整天看着我，我的左腿就能够回来了？便开口道：“别老是提他，他爱呆着就让他呆着去。” “哦，”梁梁乖乖应了声，而后又立刻本性暴露八卦地问道，“你和姚九昨天到底聊了什么？你和他怎么说的啊？” “多吃饭少说话！”我瞪他。 吃完午饭后，我犹豫了下，第一次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宋修明，结果“嘟嘟”了没几声，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楞了楞，再次回拨过去，这次挂的比刚才还要爽快。 一下子我就气愤了。 谁说让我有问题就找他的！谁说会对我的左腿负责的！好你个宋修明啊！ 转念一想，又想到昨晚虽然宋修明在关键的时候出现了，还一脸紧张兮兮地把我抱到了楼上，可是我暗示他的时候他又说“下次再问你”，摆明了对我和姚九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吧。这样还敢说喜欢我？ 我有些不爽，就把手机关了放一边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左腿”愈演愈烈。我疼得实在装不下去了，只能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里。梁梁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急着拉我的被子问道：“怎么了啊？又疼了？” 我被疼的气息都有点不稳了，对着他说道：“你赶快的，对着我的左腿来一拳！” “你哪来的左腿啊！”梁梁被急傻了，然后就捏紧了拳头对着我的空裤管挥了下去！ 亲眼看着拳头砸在裤子上，听到被子上传来的闷闷的响声之后我松了口气，疼痛也稍微好了点。 梁梁似乎被我折腾地有些不行了，顾自在一边喃喃着说道：“这样可不行，明天我就把你送医院去。” 我翻了个白眼，嘟哝道：“我才不想看到那个宋修明。” 梁梁用特诡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回瞪，问道：“怎么？” “你闹脾气也有个度吧！”梁梁忽然间就扬高了声音，“宋修明不是一直对你挺好的吗，你干嘛老对他有意见啊！非得把自己给折腾到没命了才算啊？莫乐你这也太贱了吧！” 我被骂傻了，很少见梁梁这么气势汹汹地吼人的样子。 一时脸皮挂不住，我下意识地就嘀咕道：“我下午给他打电话他不是还没接……” 梁梁一愣，一脸怀疑地说道：“你给他打过电话了？” 我沉默半晌，诚实地点了点头。 梁梁斩钉截铁地说道：“人家是医生啊，哪能随时随刻地接你电话！你不会见人家没接你电话就关机了吧，不然宋修明哪能到现在都不回你！” 我老脸红了，梁梁你要不要这么了解我的脾气？这样我都不好意思把手机拿出来了啊！ 等到灰溜溜地把手机重新开机了，我果然收到了好几封短信和好几通未接电话。 梁梁在一旁翻白眼说道：“下次你再这样闹脾气，小心死了都没人发现！” 我撇了撇嘴，自知理由不充分，也有点心虚。 不过看到宋修明发来的那些短信时还是有点高兴的。 我打回了过去，这次很快就被接了起来，就听到宋修明在那头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下午你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做一场手术，手机放在了我的实习医生那儿，后来给你回电你都没接，怎么了？” 我老实交代道：“我腿又疼了。” 我听到了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听着手机转过头去，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敲门声响起。梁梁跑过去开门，看到把手机放在耳边的宋修明的一瞬间，我心里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呆呆地看了宋修明好一会儿都没啥反应，直到宋修明挂掉电话走进来无奈地在我眼前挥了挥手时，我才底气不足地把他的手挥开，粗声粗气道：“晃什么晃，头都晃晕了！” 宋修明笑着，没说什么。 我把头低了下去，总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热。 梁梁打着哈哈说下楼去洗水果，我想说我们这儿也就只有三颗苹果了，你去哪儿洗不好偏偏要去楼下洗？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宋修明两个人，宋修明才让我脱下裤子让他检查。 按按捏捏了半天，宋修明说道：“明天上午我没事，我接你去医院吧，这种病属于精神科，我会帮你联系好医生的。” 我说道：“网上说吃药什么的根本好不了。” 宋修明叹了口气，说道：“大多数病患用了那些药的确没见好转，可是也有一部分是治愈了的，关键的是不能光靠药物治疗。” 我沉默了半天才问道：“这病是不是真的很麻烦？会不会一辈子都好不了啊？” 宋修明蹲了下来，看着我说道：“有人可能的确一辈子都好不了，可是也有人是过了一段时间就好的，关键是你不能在还没接受治疗之前就想这种东西。很多时候看病就是看一个心态，心态不好的话，什么病都好不了啊。” 我犹豫了下，还是以比较认真的态度和宋修明讨论了下这个问题：“问题是，我在网上看到很多得这种病的人过个几年十几年都没好的……如果治疗了也没用的话……我手上也没那么多钱，还不如不去医院算了，说不定过几天就……”我声音越来越小，主要是见宋修明脸上没笑影了。 我有些郁闷。 联想昨天宋修明说我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今天听到我这话估计会让他更生气，可是我现在是在很镇定的状态下很严肃地和他在说这种事情。 被截肢的那些人里很少会是像我这样的吧，爹妈都离开了，朋友只有梁梁一个，可是梁梁自己也过得很辛苦。现在我们两人的花销几乎是他一个人负担下来的。没钱去医院看这种病是事实，如果看了还好不了，就更加没必要浪费钱了。 宋修明过了半天，开口道：“我和你说我的解决方法，你不准再闹脾气。” 我一噎，瞪着他说道：“说来听听！” 宋修明轻轻笑了笑，而后说道：“你看病的钱我借你，等你以后有能力偿还了，再还给我就可以了。” 我一愣，皱眉头道：“你让我花你的钱？”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到时候你又要说我和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借你钱了吧。”宋修明状似无奈地说，把我的话全部都堵了回去。 我有些无语。 “所以我说我借你钱，关键是，你说好和我做朋友的，如果只把我当朋友的话，为什么不能向我借钱？”宋修明说的理所当然，“难道你遇到这种困难，梁梁会不借你钱吗？” ……梁梁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可是有时候就是因为他太仗义了，我才会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可能平时是大大咧咧，没脸没皮了一点，但又不是没心没肺。说实话，如果有个靠谱的工作的话，就算现在是“左腿”每天在发疼的情况下，我也愿意去试试，好过每天躺在床上给梁梁增加负担。 见我沉默了，宋修明敲定道：“就这样定了吧，我来接你。” 我撇了撇嘴。 第十九章 第二天宋修明来接我，他和梁梁扶着我下了楼。 打开门到了外面的时候，我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 驾驶座的位置上坐着那个人，车窗开了一条缝，淡淡的烟气从车子里飘了出来。 我看过去的时候姚九也正好看到我。 他从车子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想走过来，可是最后还是远远地站在了他的车子前面静止住了。 自此为止，其实我对姚九所有的怨恨都已经消失了。 不管是误会也好，打骂也好，这些事情都是姚九自己一手促成的。尽管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之后我自己也有些不甘，毕竟比起知道这段感情是被唐起林推波助澜破坏掉的，我觉得要是姚九不是为了气我，而的确是身心出轨会来的更加爽快些。 不过也过了这么多天了，我的生活不是围着感情打转的，我需要考虑更多的事情，所以再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倒是姚九，以他的性格，估计是不会甘心被唐起林破坏感情的吧。 不过如果不是姚九的确在意我曾经的身份，的确没有对我完全的信任，唐起林能破坏个屁。 我没再看他，和梁梁挥了挥手转身就坐进了宋修明的车子里。 车子里开着暖气，一进去我就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也都起来了。 宋修明俯身过来帮我系安全带，我愣了愣说道：“我自己会系。” “别动，”宋修明轻声说了句，“那个人在你家门口等了三天了。” 我一愣，而后就平平淡淡应了句：“哦。” 宋修明系好安全带就发动了车子，过了几秒才说道：“你自己问我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真问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回答？” 我沉默不语。 宋修明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一路静默地开到市一医院，宋修明带着我进去，直奔三楼的精神科。 他帮我联系的是一个女医生，姓金，看起来差不多四十多岁，对宋修明非常热情，开口就是一句：“你妈妈这两天还跟我说起你了，怎么大过年的没事也不呆在家里啊？” 宋修明笑了笑，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说道：“朋友身体不好。” “你说的就是这个小伙子？” 金医生笑着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坐下来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症状。” 我把我腿发作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下，金医生一边写着病历，一边说道：“情绪激动啊，或者休息不好的时候这种症状的确会变得特别厉害。” 我想了想，之前每次“左腿”发疼的时候好像都是碰上姚九的时候，不禁在心里呲了呲牙。 以前倒没想过，现在却觉得姚九和我是不是相克啊，不然哪能把我弄成这副样子。 这个医生让我去做了两个检查，宋修明就陪着我去了。 等着拿单子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你爸妈知不知道你喜欢男的啊？” 宋修明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说呢？” 我最讨厌这种回答，撇了撇嘴说道：“爱说不说。” “哎，你这脾气，”宋修明抱怨了句，而后说道，“我出国前跟我爸妈坦白了，他们觉得我肯定是被国内的朋友圈里不知道哪些人给带坏的，把我送出了国。结果我回国之后还是喜欢男的，他们就只能接受了。” 我听着觉得有些神奇，转念一想，看宋修明的样子就知道他爸妈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人物，能和医院里的住院医生认识的，估计也是老医生了吧？ 接受男的也就算了，像他们那样的人恐怕是接受不了像我这种做过MB败坏风气的人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又愣住了，感情我这已经把自己带入到宋修明的男朋友的角色上去了啊？ 我一阵恶寒，刚好宋修明起身说差不多可以去拿单子了，让我坐在原位等他，我让他赶紧去。 宋修明前脚刚走，另一个人紧跟着出现在我面前。 这个人的出现我的确是没想到。 也不知道他和姚九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想去理会了，偏偏这家伙还特地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很费解。难道还想跟我炫耀他和姚九的感情不成？ 杨西林手上也拿着单子，不知道是检查了什么东西。他看了看宋修明离开的方向，讥笑着问道：“你这么快就找到新的目标了啊？” 我冷着脸说道：“少来这里恶心人。” “谁叫我也无聊呢，自从姚九把我赶出去之后我可是无聊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不知道看着你们俩折腾是多有趣的一件事情。”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男人。 MB里的确不缺这种贱人，不过来我面前犯贱的，他还是第一个。 好端端一个男的，搞得和女人一样成天在感情方面纠缠来纠缠去有什么意思？ 我不理他，偏偏他还是自顾自说下去，估计在没见到我之前就已经自己导演好这番话，就等着碰上我了。 “你是没看到姚九那段时间那副蠢样，没看到你时想尽办法想着找你，你真送上门来了又不肯去见你，”杨西林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和我分了之后他才知道你出车祸的事情，后来他还特地找来我把我打了顿。” 他指了指自己的肋骨，说道：“这里都被他打断了一根。” 我讽刺道：“你是嫌不够吧？” “反正都已经到这份上了，他把我打死也无所谓啊，”杨西林恶劣地笑了笑，说道，“自己都活成这副样子了，看着别人比自己活的更糟糕不是很安慰吗，你和姚九就是生生的一个例子啊。” 我心想，谁都好不过谁吧。 把自己的青春都耗费在那种地方了，像杨西林这样因为看不得别人好过而把自己的肋骨都折腾断了一根，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我有些庆幸，虽然我得了幻肢症这种精神科的疾病，不过至少大脑没有发育畸形。 我笑了笑，说道：“随你怎么折腾，只要快点滚就成，你爱怎么做和我都无关。” “我爱怎么做都和你无关？”杨西林朝着我身后看了过去。 宋修明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小乐？” 我承认杨西林的那句话让我联想到宋修明身上时，的确对我的情绪产生了一些影响。 我一直觉得杨西林的做法是作贱他自己，人要犯贱我又拦不着他，不过人贱到一定程度时的确会让人非常痛恨。 我也没管宋修明在不在场，只是非常平静地说了句：“杨西林，当初你和姚九混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确痛恨过你，不过你现在看看清楚，到底是谁放不开？你真以为我丢了条腿你双腿健全我就比你惨了吗？”我冷笑道，“你别忘了，就算我只剩下了一条腿，我照样可以在阳光底下活蹦乱跳的，你双腿健全，还不是整天只能在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和人群里混？你再怎么破坏别人的感情，别人感情里最好的那部分始终不是你的。整天围观着那种事情你是成心想把自己弄心理变态吧？” 杨西林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他听我说完，面无表情地看了我片刻，说道：“至少不管怎么样，我下半辈子不需要靠拐杖活着。”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我保持着冷笑，直到嘴巴都快抽筋了，才慢慢放下嘴角来。 的确，谁都好不过谁。 杨西林整天这么心理阴暗，至少他有两条腿。 我虽然过上了还算安静的小日子，不过失去了身体里的一部分也是事实。 谁也好不过谁，可是人生在世有谁能够真正的一帆风顺？我只不过是那些磕磕绊绊的人里比较惨的那一个罢了。 忽然间，一只手摸上了我的头。 我面无表情地把那只手打开，那只手却又再次摸了上来，我再打，手腕就被抓住了。 宋修明走到了我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忽然间就感觉到软软的东西贴到了我的额头上。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就听宋修明在我头顶上说道：“想吻你，不过大概直接亲你的嘴唇会让你一拳打过来吧。” 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可是本性让我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击。 我抓住了宋修明的领子把他拽了下来，而后就对着他的嘴唇压了下去，狠狠咬了一下之后把他推开，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人，和我搞什么纯情。” 等到看到宋修明的表情时，我才知道他大概就是算计好我会做这种傻缺的事情了。 他笑着舔了舔嘴唇，说道：“只是想给你一个不太一样的过程罢了，你不喜欢吗？” ……卧槽。 第二十章 我质问宋修明这种“纯情”的感情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宋修明一直笑而不语。 我拄着拐杖跟在他身后走着，说着说着就停住了。 总觉得最近有点被宋修明牵着鼻子走，这种发展可不好。前段时间还想着刚和姚九惨烈过，不可能这么早开始另一段感情，可是我现在的情况不是在自打脸吗？ 仔细想想，宋修明的确对我和梁梁都很好，作为一个追求者来说，他无可挑剔。按照梁梁的说法，这样的男人我还不赶紧抓住，的确是脑子有病。 可是也正是因为这段感情来的太快了，我才会接受不了。 我已经不想去纠结宋修明怎么喜欢上我的了，当初姚九追我的时候，不也是这种样子的吗？可是最后还不是变成这样了？ 遇到宋修明的时候，我刚好是和姚九分手的那段时间。宋修明对我的态度和姚九的态度对比太强烈了，才会一时给我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可是冷静想想，我和宋修明真的合适吗？ 宋修明和姚九完全不同，不论是性格上，还是家庭背景上。尽管梁梁一直夸宋修明，可是我心底里却是觉得我和宋修明是不合适的。 我停下来之后宋修明往前走了好几步才跟着停下来，转身疑惑地看着我。 我收起思绪，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问下去了，只是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过去。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伸手扶住了我的另一边。 过了几秒，他才说道：“我从来都没忘记过你以前是从哪里出来的，可是你真的想要永远地按那里的模式发展下去吗？” 我低头看着路，就听他说道：“如果你真喜欢那种形式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把你带到宾馆里去开一个房间？” 我还是不说话。 宋修明顿了顿，才慢慢说：“你也该试试看不一样的了，这样慢慢来不好吗？” 我过了老半天扯了扯嘴角，说道：“谁要和你试这种东西……你试错人了。” 宋修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金医生给我开了点精神类的药，还和我说最好配合下中医的针灸治疗，据说这种中西搭配会比较有效果。我心想我去哪里找针灸师啊，然后就听宋修明说道：“我知道了。” 金医生看了看我们俩，笑着问道：“修明啊，你这朋友是不是你的病人啊？” 宋修明笑了笑，说道：“他之前出过车祸，他的手术的确是我做的。” 这位金医生还欲多说，宋修明却带着我起身告辞了。 我被他带出去进了电梯的时候讽刺道：“你想好回家怎么和你爸妈交代没啊？” 那个医生一脸八卦相，估计回头就和宋修明爸妈全抖了。 宋修明想了想，说道：“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是这样没错吧？” 我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说什么，电梯的门就打开了。 看到站在电梯外面的人时我着实震惊了下——我以为我已经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唐起林这家伙了，话说这家医院的门卫看到这群显然是社会小混混的人也不会多注意一把吗？ 唐起林看到我明显也是一愣，目光移到站在我旁边的宋修明时更是神情凶狠起来了。 他冷笑道：“好你个莫乐，前脚刚被姚九甩，立马就贴到别的男人身边去了！杨西林那个贱人说的还真没错，你他娘的真是不识好歹！” 说着就一步跨进来想要抓我。 下一秒，电梯的门就再次关上了，我听到门外的怒骂声，还有脚踢在门上的“砰”的一声，心想唐起林怎么十年如一日的暴力啊。 转念一想，杨西林通风报信也真够快的。 回头看宋修明，他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可以换个出口出去。” 我憋不住了，问他：“你都不会觉得我私生活很乱啊？” 通常人接二连三的碰到姚九，杨西林，唐起林这种家伙都会心里膈应的吧，这家伙反应就这样？ “我问了你能告诉我？”宋修明表情淡淡的，“我不开口问不代表我不想问，可是如果你不想说我又能问出什么来？” 我一噎，刚才在医院走廊上那番纠结的念头再次浮上脑海。 过了半天，我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和宋修明换了个出口出去，不过还是被守在医院门外的唐起林的兄弟给看到了。 唐起林很快就追了上来，在我身后骂道：“莫乐，你真以为你能躲到哪里去？！他娘的世界上没有我唐起林找不到的人！你真以为你这样会有人要吗，你还真是犯贱啊，被人甩一次两次都不够，真要十次九次才甘心？！” 一串带脏的话很快就引得其他人的回头。 我也是在那种环境里混的，对其他人的注目礼倒是没什么感觉，相反被唐起林给骂上了火。 我的确已经不在意姚九了，可是唐起林做的那种事情可没办法一笔勾销。 姚九说到底不过是性格有缺陷，为了报复我的确狠狠虐了我一把，可是他至少有误会在前。唐起林呢？从头到尾不是打就是骂，他真以为我会病态到折服在他的脚下吗？他暗地里阴我一把的帐还没算！ 我登时拄着拐杖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听到宋修明在身后叫我名字的时候我狠狠一拳砸在了唐起林的脸上！ 周围人发出了惊呼声，唐起林的兄弟很快拉住了我。 我的拐杖在挣扎之间掉在了地上，我站不稳，借着别人的身体又是一拳砸在了唐起林的另一边脸上。 唐起林的鼻子已经被我砸出血了，他看我的目光简直是想要把我一口吞下去似的！ 我冷冷道：“好好的人不当别来当条狗，整天缠着人来烦不烦？我就算死了也是不会跟你的，给我趁早滚吧！” “你他妈是太久没被我打了吧？”唐起林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血水，狠狠地一巴掌打过来，还没碰到我的脸就被人抓住手了。 宋修明脸色阴沉地站在一边，同时好几个警卫也跟着把唐起林的兄弟给拽了出去。 唐起林被警卫往外拉着，却是靠着蛮力把那人一把推开，而后狠狠地抬脚朝我踹了过来。 挣扎之间，我摔倒在地上，左腿残端被不知道哪个人踩了一脚的时候忍不住痛呼了起来。 这声痛呼很快被淹没在了人群里，最后我还是被宋修明抱了起来才脱离了混乱圈。 我疼得不行，冷汗“蹭蹭”的冒了出来，就听宋修明沉声道：“你自己什么情况怎么不好好看看，都这样了还和别人打架？！” 我骂道：“就算我只剩一条腿了我也能打！打得那个畜生满地找牙！” 抬头恶狠狠地向唐起林看过去，就见他表情呆愣愣的。 而后他皱着眉头朝我“喂”了一声，我看也不想看他一眼就转过了头。 宋修明似乎有点着急，赶紧把我带到他的车子边，抱着我放了进去，然后伸手就要来脱我裤子检查我的腿。 我连忙止住了，无语道：“这什么场合啊你也随便让我脱裤子？” “你说是什么场合？！”宋修明吼道。 我被他吼懵了，一时间消了声音。 他把我的裤管弄了上去，然后检查着我左腿残留的地方。被人一脚踩下去已经变红了，而且的确还是一阵一阵地发着痛，我有些坐立不安，忍着没说话，等宋修明检查完，把我这边的车门关上，自己走到另一边开门进来了，我小声道：“喂……” 他不理我，冷着脸看着前方，把车开出了停车位就朝医院外驶去了。 虽然打架在我们那儿是常事，不过我自知我的行为在宋修明眼里太过无理取闹，便没再开口。 气吧气吧，气走了最好，我看着窗外有些郁闷地想。 等到发现回去的路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宋修明带着我把车开进了停车库里，我抓着安全带问道：“你把我带什么地方去啊？” 宋修明一声不吭地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我也连忙用拐杖下地。 宋修明把车锁了就顾自往外走了出去，我连忙跟上，在他身后骂道：“靠，宋修明，送我回去啊！” 宋修明头也不回一个，我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只能认命地跟了上去，心里却也不爽了起来。 宋修明应该住在这幢公寓楼里，我冷着脸跟着他进了电梯，一直到了十多层才停下来。 宋修明依旧管自己往前走，我跟在他后面，冷眼看着他在一间房间前停下来用钥匙打开门。 进去之后我冷声道：“送我回去！” 宋修明回过头来，沉着脸色说道：“你这么有本事怎么自己不能走回去？” 我闻言二话不说就把门打开了，心想走回去就走回去，我还非得在这里看你脸色了不成。 可是门才刚打开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宋修明在我身后说道：“莫乐，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这样折腾最后害的是你自己你就没想过吗？就算你无所谓自己怎么样，你考虑过那些关心你身体的人吗？” 我沉默了几秒，才冷静地开口道：“所以说这就是我和你不一样的地方，你口口声声说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说喜欢我，可是你真的了解我吗？我们那儿像唐起林那样的人渣不要太多，我一没钱二没势，唯一有的只有自己的拳头，没有人会来帮你。” “你一个人就能打过这么多人了吗？” 我猛地转过身，盯着他说道：“因为他们人多势众，我就不能反抗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次被那群流氓打到站不起来，被唐起林按在地上干？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他妈的都想拿着刀插死那个家伙？可是就因为我没有一次是打不过他的，所以我就不能反抗了吗？我只能乖乖忍着唐起林对我做的事情了吗？” “宋修明，你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和我不合适吗？因为姚九会为了我想尽办法找人来把唐起林他们干回去，可是你永远不是做这一块的料，可是唐起林是永远不会放过我的！” 宋修明的神色有些错愕，我扯了扯嘴角，心想也就这样吧，把话说开了就好。 过了许久，宋修明微微眯起眼，说道：“你觉得我不会为了你和人打架？如果打架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我当然会把你保护起来，可是你说的没错，我没有人脉，没办法像你之前的那个男人一样靠着那些混黑社会的人把那些人赶走，可是我依旧有我保护你的办法！” 我一愣。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你只是一个人？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自己傻乎乎的冲上去？”宋修明低声说道，“你什么都不靠别人，最后会摔得多惨你知道吗？” 我被他抱进了怀里，过了半晌却是闭上了眼睛，喉咙有些干涩：“我已经够惨了，宋修明……不会再惨了。” 第二十一章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总觉得这次事情已经可以让宋修明看出我和他立场的不同了，倒没想过宋修明会说出想要保护我这种话来。 虽说我靠自己的力量的确是永远打不过唐起林的，但是我也的确不想靠另外一个男人的庇护。有时候想想，大家都是男人，怎么别人就更加有人脉有办法一点，而我就只能被人打到趴下呢？ 而冷静下来之后，一想到把唐起林以前对我做过的事情告诉宋修明了，心里就膈应了起来。 宋修明给我的左腿残端涂药水的时候，我一直观察着他，却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似乎没被唐起林的事情刺激到。 想想也是吧，知道我以前是MB的时候他就应该做好准备了。 不过明显感觉到宋修明对我更加小心翼翼了。 给我上完药之后他还抱了抱我，说道：“你在这里休息这吧，我去把药配回来。” 我被寒到了，吐槽道：“别这么黏黏糊糊的！还有，我要回去！” 宋修明刚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说道：“莫乐，和我一起来住吧。” 我一愣。 “你和梁梁住的地方实在有些简陋，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不过客房还有一间，梁梁可以住过来，不管你是想和我睡还是和梁梁睡都没问题，这样的话我照顾你会更加方便一点。” 我关注点彻底错了，下意识地反驳了句：“谁要和你睡啊！” 宋修明笑了笑。 我反应过来，脸热了下，而后嘟哝道：“我在那儿住的好好的……干嘛要住你这儿……我又不是被你包养……” “谁跟你包养了，”宋修明挑了挑眉毛，“我喜欢你，希望你住的好一点不可以吗？之前没说是觉得还没到时候，现在提出来你还是不能接受吗？” “不能。”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那就好好考虑下，”宋修明笑道，“我先去配药。” 而后就走了出去。 我瞪着他消失的地方，半天发作不起来…… 宋修明出门的时候，我就在他屋子里转着玩。 不得不说宋修明把自己住的地方打点地特别好，公寓的布置简洁干净，和我还有梁梁住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客厅里有一个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机，台式电脑在他睡的房间里，尽管我心里明白这些都是普通人家居住的必备设施，可还是不免有种进入现代社会的感觉。 我扯了扯自己那条开线了的裤子，不禁有些心酸。 他的房间里还有一排书架，书架上塞满了书，没有半点空余的地方。我大致上看了下，放在最上面的都是和外科医学有关的书，而下面还有一些武侠小说，想了想也觉得宋修明是会看这种书的人。具体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看起来就比我和梁梁有文化多吧。 我高中读了一半就辍学了，尽管现在很多人说中学读的那些书没用，可是真正经历过辍学这种事情的人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表面上我从不曾承认过，估计其他人也以为我对那种文化特不屑的，其实并非这样。 我也羡慕那些懂数理化的人，我也羡慕那些张口闭口讨论的都是学术的人，谁不希望自己能有个正常的生活经历？ 当然了，尽管如此想了，当初没辍学的时候我也是班上成绩倒数的人，说到底也不是学习的料吧。 我想着宋修明离开前的话，心里不禁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来。 有时候也想让自己像梁梁一样头脑简单点，有人对我好，我全盘接受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依旧觉得有不和谐的地方。 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我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大概还是因为从认识到现在我和宋修明都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吧。 尽管宋修明经常以朋友的名义来看我，给我做饭，可是我和他之间关系变得太突然也是事实。他俨然把自己代入到可以照顾我的身份当中去了，偏偏在我心里他还是当初那个在手术室里锯掉我腿的人。我的腿还没好，工作也还没找到，让我就这样在他这里住下来，我吃不消。也正是因为宋修明对我特认真吧，我没办法像以往敷衍那些付钱让我陪他们的男人一样去应付他。 我心底里还是知道，宋修明和那些男人是不同的。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宋修明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还带着梁梁。 我一惊，登时瞪向了宋修明，心想怎么我还没答应啊这家伙就把梁梁给拉来了，这是先斩后奏啊？ 他一看见我就笑了出来，说道：“你想什么呢？” 我一愣，瞪他瞪得更狠了，不要以为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梁梁转着身体欣赏着这不大不小的公寓，跑到了我身边来热泪盈眶道：“我还是第一次到一个正常男人家里来享受这种待遇啊！” 我无语，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你们俩在这儿，把我自己一个人扔在家里当我傻啊，”梁梁睨了我一眼，而后偷偷看了眼去厨房的宋修明，凑到我耳边来说道，“小乐啊，我说你答应他算了，住在这儿多好啊，整天和我在那儿凑合的整的跟个贫民窟一样！” 我推开他，说道：“就算是贫民窟也是我们俩的钱租下来的吧，至少不是吃别人的住别人的用别人的吧？” 梁梁撇了撇嘴，说道：“这时候还装什么假正经。” 我有点烦躁，“啧”了一声说道：“你别想了，我不会在这里住的。” “切，我又没逼你，只是想不通啊，”梁梁说道，“其实我也没想着要跟你蹭点福气什么的，只不过你自己想想，你何必呢？难不成你还真要吊在姚九这么一棵树上？”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见鬼似的看着我说道，“你他妈不会真还喜欢那个姚九吧？！” 我看到宋修明刚好端着盘水果出来，听到梁梁这话时脚步顿了顿，下一秒又面色如常地走了过来说了句：“你们吃点水果吧。” 我有点尴尬了，心里却更加闷的慌。 梁梁也尴尬了，轻咳一声，用手肘撞了撞我，而后就打着哈哈用牙签插着苹果吃了起来。 其实要说姚九，尽管我当初和他弄得大有那刻骨铭心的意思，不过可能是最后的车祸也太惨烈了些，我现在对他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了。 说起来也神奇，以前从来没想过会和他分开，自然也想不到分开后我就这么快释怀了。 宋修明这事，和姚九还真的一点关系也没。 既然梁梁也来了，晚饭自然也在这里吃了。 宋修明再次下厨，这好像是年后我和梁梁第一次吃他烧的饭菜。 当味蕾感觉到那熟悉的味道的时候，我不禁在心里感叹着，这宋修明想尽办法地想参与到我的生活中来，倒是的确把我的胃快给虏获了。 吃完晚饭后，宋修明把药拿了出来，一份份地叮嘱我哪些药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多少片，明明医嘱都是上面贴着的。 我听着不耐烦，就跟他说：“你别说啦，我都知道，我又不是不认字。” 宋修明笑了笑，将东西收了起来，而后问道：“真不住下来？” 我摇了摇头，颇有些认真的说道：“不住。”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撇了撇嘴说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以后可还不起。” “没想着让你还啊。”宋修明说。 “那你图什么啊？” 我和他在他的房间里，能够听到客厅里娱乐节目里主持人说话的声音，和梁梁一阵阵的笑声。 “我图你开心啊，”宋修明把盛药的袋子交给我，我接过的时候他却没松开，反而握住了我的手，“要是我跟你说我为什么喜欢上你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防备我了？” 我一愣，抬头看他。 宋修明双眼看着我，轻声说道：“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吧？” 一时静谧，我看着他没说话，主要是没想好怎么才能把这事说清楚。 没错，我对宋修明不是没感觉，但也没到很喜欢他的地步。 在我还在思索的时候，宋修明笑了笑，放开了我的手。 我愣了愣，讷讷地把手收了回来。 “我还记得你从手术台上跳起来想杀了我的样子。”他忽然说道。 我一愣，想起当初护士跟我说的事情，瞪着他说道：“我当时神志不清了不行啊，老拿这件事情笑我有意思么。” 宋修明站了起来，从柜子上拿起一盒烟。 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然后用打火机点上。 不同的人就算抽烟也能抽出不同的味道来。 唐起林那是拿乔，装逼，粗俗，而宋修明却真的给人一种很性感的感觉，这也不是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了。 他抽了口烟，缓缓吐了出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大开一条缝，而后问道：“你当时把我当成谁了？” 我一愣，而后蹙眉道：“干嘛？” “就想知道啊，”宋修明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能让你用那种样子恨着的人，估计也是对你而言很特殊的人吧。” 第二十二章 最后我也没跟他说那是姚九。 当时让我想跳起来杀了的人，是姚九。 我是真觉得不能和宋修明讨论这件事情，总觉得还不到时候，不过我估计宋修明也猜得着。 宋修明对我的沉默只是笑了笑，把烟抽完之后就说送我和梁梁回去了。 我对于他能这么主动还真是有点惊讶。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依旧能够在不远处的那个地方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子。 天色已经很暗了，姚九也坐在车里。 明明隔得那么远，也看不清车里面那人有没有转过头来，但我偏偏就知道姚九在盯着我看。 大概情侣相处多了，还是能够培养出这种默契来的吧。 只不过这种默契能够用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事情上就好了。 我在梁梁的搀扶下走上了楼。 林洛一家子已经回来了，我和梁梁一上楼，他就打开了门迎接我们。 我自个儿拄着拐杖进了房间，脱掉大衣就倒在了床上，梁梁在外面和林洛扯着什么事情。 自从和梁梁搬来这里之后，由于楼下有个住在这里的人自己搭起来的小隔间，这幢楼里的人要是想洗澡都是去那小隔间里洗的。 只不过冬天的小隔间里到处透风，实在不是人能挨的，所以洗过几次后我和梁梁就吃不消了。之后只要想要洗澡的时候，梁梁会带我回“夜色”，找个认识的人的房间里去洗。不洗澡的时候只能端盆水来擦擦身体了。 我草草地擦好身体上了床，只觉得浑身都累得不行，不过没忘了吃药。 用一大瓶的水灌着药吞了下去，我便缩进了被窝里。 梁梁嚷嚷着：“这么早就睡了啊。” 我今天被踩了一脚的那个地方实在是疼，尽管宋修明帮我处理过了，那儿还是止不住地发麻。我说了句：“累了，先睡。”就不管梁梁，自个儿进了梦乡。 没想到这一晚真的还没睡好，噩梦缠身。 我又梦到了那天从姚九别墅里出来的情形。 人的一生中重大的经历总是那么难忘，连一些小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听到身后东西被拂落的声音，大概是什么玻璃制品掉到了地上，“哗啦啦”的一片。 我听到姚九似乎在身后的门里怒喊了声“莫乐”，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因为都已经把我赶出门了，他还喊我什么？ 当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一直滑落到下巴，挂在下巴上快要滴下去又没滴下去的时候，我知道我还是哭了。曾经一直觉得哭对男人来说是一件很丢份的事情，而且的确没人能把我欺负到哭。记得当初唐起林第一次把我按在厕所里在我身后凶猛进出的时候，我也只是把自己的半边脸贴在地上，死咬着嘴唇没让自己痛出声来，并且想着总有一天要杀了身后这个人。 梦里的我，也是当时的我转过头。路边刚好有个给行人和车子注意拐角用的反光镜，我看过去，就见我脸色青白，两眼通红，尽管一只眼睛已经滴出眼泪来了，但那副表情还是很凶狠的。然后我想，恩，没事，就这样一张脸，就算带着眼泪也是吓死人的份。 我浑浑噩噩走出别墅区的时候，看着面前的车水马龙，忽然间有种“一夕之间回到三年前”的感觉。 我想我是不是要打个电话给梁梁，跟他说我和姚九最后还是分了，而且还是他甩得我。我估计他和店里的人打过赌，而且他绝对是赌我输的那个，我想问问这样一来他能赚多少钱。我还想着要不要找唐起林来，让唐起林找人去修理杨西林那个贱人，顺便也修理下姚九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脑子里面转着很多想法，我拿起手机拨的就是梁梁的号码。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那边喊了声“小乐”的时候，我心里酸涩的感觉才喷薄而出。 我张了张嘴，想要叫他，一边已经意识不清地踏了出去。 那时候已经分不清什么红灯绿灯了，而且我以前也的确肆无忌惮地闯过不少红灯，毕竟我不是什么良民。 所以报应来了，我和梁梁才讲了一句话，不，两个字。 我刚叫了他的名字，左边便传来了鸣笛声，反应过来的时候，刹车不及的货车把我撞翻，并且从我的身上碾压而过。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动画中爱心碎裂的声音很像，当时我就想着，啊，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后又觉得……这些都是何必呢…… 为了感情的事情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我现在这副样子……在那些重重包围着我的人眼中的我，那种肢体扭曲，浑身浸血的样子……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就把自己搞到这种样子的人，不是以前我最喜欢嘲笑的吗？ 所以说，人终究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这句话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吧。因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成形的缘由，你现在还在嘲笑那些人，只是因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还没降临到你头上来罢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我的左腿疼的不行，脚趾，小腿，膝盖的骨头好像全部碎裂了一样，和当初被货车轮子碾压过去的一瞬间的感觉特别相像，不同的只是，当初被货车碾压过去的痛觉是一瞬间，而后我就晕了过去，可是现在的我晕不过去，这种疼痛便被无限延长了起来。 我痛得张开了嘴，无声地喊着梁梁的名字，而后又想到不能吵醒他。 我发着抖从桌上抓住了今天配来的那些药，所幸其中的确有止痛药。 我吞了两颗下去，等待着那种疼痛消却，可是一等就是一整晚。 第二天被梁梁摇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梁梁看着我的眼神特小心翼翼，问道：“你脸色很难看啊，是不是腿又疼了啊？”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哑的特别厉害。 我吞咽了下唾沫，看了有些担忧的梁梁一眼，催促道：“你赶快去做饭！” “哦……你、你等着啊，再躺会儿！”梁梁说着就手忙脚乱地去冰箱里拿食材了。 我躺回到了床上，吐出一口气来。 然而尽管白天没事，晚上那条“左腿”还是又疼了起来。 它就好像是午夜的幽灵，白天被阳光照着的时候消失地无影无踪，晚上就又悄悄回来，徘徊不定。 我每晚都会做一些很压抑的梦，说是压抑，大多也都是过去的事情。 说起来，除了和姚九还好着的那两年，我以前过着的日子的确是没什么好回忆的。 爸妈从有记忆起就没好好过日子过，记忆所及之处就是两人的吵架。我爸也不是什么大老板，赚的钱不多，不过尽管如此也已经完全沾染了那些大老板的习性，包养那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当二奶。 自从被我妈在宾馆里抓住之后，两人便由吵架升级到了打架。 我妈看起来不剽悍，至少身材的确还好，不过打起架来我爸却完全应付不了。 记得有次我爸的脸上被她抓出了一道血痕，她得意地转身走回了房间里，把门锁上。而我爸怒气中烧地用纸巾擦着脸上的血，擦着擦着就把那团沾着他血的纸巾掷到了我的脸上。那纸巾轻飘飘的，自然没什么力道，可是我知道更有力道的东西下一秒就会对着我的脸扇过来。 曾经我也是不想参与到他们之中来的，这两个大人喜欢作关我屁事，可是当他们把他们之间的战争蔓延到我身上来的时候我却不能不反抗。 或许也是我太天真了，没错，父母之间的争吵，孩子是永远没办法置身其外的。 于是我夜里就不停地做着被我妈打，我反抗回去，被我爸打，我反抗回去的梦，最后醒来又是被那条不存在的左腿折磨。 连着三天这样忍受下来之后，我的确有些受不了了。 我有点想见宋修明，不过可能最近他医院里很忙，所以没来看过我。当然了，短信还是会发过来的，问我有没有按时吃药，或者是腿有没有好点。 对于后者那个问题，我总是回答“还好啦”，因为如实跟他说“越来越糟糕，每天都在疼”的话，总有种在向他撒娇的感觉。 我打电话给他，第一次被挂断了。我猜他在做手术，便躺在床上发着呆。 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他把电话打了回来。 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的时候，我心里稍微安慰了点。我意识到宋修明在我心里的地位可能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无关紧要，和他打电话的时候心情也稍微好了点起来。 我犹豫了半天，才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你最近很忙？” “过年的时候总是容易出事情啊，”顿了顿，宋修明带着笑音说道，“你想我了？” 我脸有点热，粗声粗气地说道：“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就随便问问。” “哎，我知道啊。” 随便聊了几句便没了话题。 我忍不住，还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一趟，还没问出口就听他说：“啊，我等会儿还有一场手术，现在得去准备一下……等会儿手术完给你打电话？” 我看了看天色，现在是差不多吃饭的时间，等做完手术要什么时候啊。宋修明的生活又不是围着我转的，哪能一有空就和我打电话……更何况也没什么好聊的了。 我便兴致缺缺地说了句：“不用了，反正没什么事。” 等宋修明挂了之后，我又顿感空虚。 第二十三章 不得不说疼痛是可以把人折磨疯的。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说是疼痛能让人上瘾。一开始你会忍受不了那种疼痛，可是久而久之便会享受那种感觉，简而言之，就是把人折磨成了受虐狂。 不过我显然没有那种资质，这样的日子过了四五天的时候，我已经彻底承受不住了。 幻肢每晚的疼痛和连连的噩梦缠身让我想要喊救命，我想要忍下来，可是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条腿从来没有如此间歇不断地每天都发作过，而且一发作起来就好像腿硬生生地被碾压碎掉一般。 我想这种疼痛是任何一个常人都不能忍的。 我每天按时吃着药，心里总是祈祷着能快点好起来，可是大概是我曾经太不良了，这种祈祷一点作用也没发挥，“左腿”反而疼的越来越厉害。 梁梁把晚饭端上来的时候感叹了句：“我看姚九今天又来了，他还真是……何必呢……” 我听了这话，明明之前也都没什么感觉的，偏偏现在烦躁了起来，总觉得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烧。 我一想到那辆车，那个人，想着想着就发泄般的把靠放在墙上的拐杖拿起来砸到了门边！ 这一砸大概把梁梁吓到了，他震惊地看着我问道：“莫乐，你干什么啊？！” 我的“左腿”又疼了起来，我喘着气坐在床边，冷笑道：“有本事把话说清楚啊，有本事来告诉我他想干什么，一直躲在那儿算什么！” “你……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梁梁把那把拐杖捡回来，小声道，“他还能想怎么样啊，八成是想和你复合啊，你理他做什么……你这两天脾气越来越差了。” 我盯了会儿梁梁捡回来的那把拐杖，拿起来便起身往门边走去。 梁梁在我身后喊道：“你去哪啊莫乐，饭菜好了啊！” 我出了门，把门关上，将他的声音隔在了另一边，一声不吭地拄着拐杖下了楼，一心想着要让姚九那个混蛋尽早滚出我的视野。 一路拄着拐杖走到姚九车边的时候，坐在驾驶座里的他似乎有些惊讶。 我狠狠地一拳砸到了他的车窗玻璃上，姚九打开了车门走出来抓住我的手蹙眉道：“莫乐，你搞什么？” “我搞什么？”我知道我的行为是在把幻肢带给我的疼痛转嫁给他，却还是停不下来地刻薄道，“是你在搞什么吧？你在这儿呆了几天了，到底想做什么？监视我？！” “小乐，”姚九蹙着眉头看着我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在这里是因为我不能放心你和梁梁两个人住在那种地方，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想把你带回去你一定会把我赶出来，所以我只能等在这里。” “不需要啊！”我吼道，“你知道每天看着你有多烦吗？” 你知道每天被这么一条根本不存在的腿折磨有多烦吗？你知道为了这么条已经失去的腿还要接受那么复杂的治疗吃这么多的药有多烦吗？！ 你坐在这里，美其名曰等我回心转意，可是你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的吗？你感受不到我的痛苦，没办法为我分担痛苦，甚至没办法为我减轻痛苦！ “原谅”二字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乐……”姚九注视着我，紧握着我的手腕哑声道，“是不是……腿很疼……” 我怔住了。 “我去问过我朋友，他们说截肢后腿没那么快好起来……可能会很疼很疼……”姚九慢慢说着，“我知道你最近认识了一个医生朋友，可是小乐，他能够给你的，我也可以。我们和好吧？在这里的这几天我都忍着没去找你，不想让你烦，也不想让你更讨厌，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到我面前跟我说愿意和我谈谈……” 我有些惊讶，因为姚九从来没有用这么卑微的口气和我说话过，几乎是在小心翼翼地请求我。 “我知道我没办法赔你一条腿，可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去装条假肢，我会陪着你复建，这样你总有一天可以重新扔掉拐杖走路，”姚九扯着嘴角，在寒风中低声说道，“你会变成这样的确是我造成的，是我不相信你，伤害了你，可是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听了这番话我脑袋有些混乱。 其实我根本没期待过能听到姚九的道歉，更没想到姚九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这番话。 这几天快被那条幻肢弄疯了，梁梁说我脾气变坏了我自己也能感觉出来。很多怒火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我想抑制也抑制不了。原本是想找姚九来泄愤的，可是现在却把原本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把自己的手从姚九手中抽了出来，姚九也没再勉强我。 沉默了半天，我实话实说道：“姚九，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用余光注意着他脸上的神色，他紧抿着双唇，这是他抑制自己的情绪时最喜欢做的小动作。 “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我说过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是我不需要你的补偿。”我以比较冷静的思维说出了这句话。 姚九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你喜欢上其他人了吗？” 我蹙眉道：“不关你的事，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来问我这种问题。” “小乐……”姚九笑了出来，“我也早就和你说过，在看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你是最合适的。我以前没告诉过你我爸妈的事情，其实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对我爸出轨过。” 我有些惊讶，姚九以前的确没说过他父母的事情，我一直以为他是顾忌我的心情，没想到他的家庭似乎也有一些故事？ “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一直很厌恶那个女人，我一直以为在我们之间是不需要讨论长辈的，因为我和你一样，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你也一定可以。我妈性格很懦弱，出轨被我爸抓住之后每天都在求我爸原谅她，协商离婚的时候甚至求着让我跟我爸说她的好话。长大之后我一直很……讨厌女人，总觉得他们和我妈都是一个样子。我喜欢上了男人，可是依旧害怕我爱的人会背叛我。” 姚九注视着我，轻声说道：“我想我大概还是一直没有信任过你才会这样，你离开之后我也思考过，你这样的性格是不是不适合我……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我爱你，小乐，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像你这样让我喜欢的人了。” 今天听到的姚九的表白比之前的两年还多，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也强硬不起来了，有些狼狈地说道：“姚九，都已经结束了……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我做错了事情让你伤心了，可是我会补偿你，我下半辈子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姚九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去国外结婚，这样我们就会像夫妻一样……小乐，原谅我吧，我会让你再次喜欢上我的。” 对于姚九最后那句话，我并不能否定。 我曾经深爱过他，就证明了他身上有着某种吸引我的特质。即使他狠狠地伤害过我，可是如果他真的改变了，并且继续追求我，我不能确定最后会不会再次爱上他。 可是我不喜欢走老路。 哪条路让我受过伤，即使知道当初绊倒我的石头已经被移开了，我依旧不愿意走它。因此我也拒绝任何人的诱惑。 我摇了摇头，转身想要离开了。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和这个男人交流了。 就听姚九在身后叫住我，说道：“小乐！那个叫做宋修明的男人，你真的了解他吗？” 我一愣，回过头后怒道：“你调查他了？” 姚九特平静地说道：“很多事情不用特殊的方法去追究，就永远不能知道真相，不是吗？”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明明觉得不应该继续问下去，可是嘴巴却不在身体控制下地张开了：“……你在说什么？” 姚九走过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照片，放到了我的手心里。 看到照片上的人时，我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几乎有些看不清楚。 就听姚九说道：“……小乐，即使我做错过事情，伤害过你……可是你最了解的人，是我，不是吗？” 第二十四章 在看到手上的那两张照片的时候，我忽然间就明白了姚九口中所说的“我和你是最合适的”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我心里一直以来都明白，只是从来没有将它拿出来认认真真地审视过罢了。 之前也说过，其实我和姚九很像。 我们两个都很要强，只不过姚九强的起来，我想要强却也总是被人打趴在地。我和他都有防备心，可是我的防备浮在表面上。我会拒绝陌生人的靠近，可是一旦对方和我交心，我就会放下所有防备把一切都坦诚，而姚九的防备则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我曾以为我让他丢盔弃甲，可其实他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墙，而我没能翻过去。 正因为我们两人相像，当初才会这么容易地就吸引彼此。 就算是和梁梁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从没觉得“有一个人能这么了解我自己”。姚九是第一个给我这种感觉的人。 他知道我最想要什么，最需要什么，最害怕什么。 因此他现在将最能攻击到我的一切袒露在我面前。 他告诉我他会悔改，他爱我，他还告诉我宋修明这人不能够相信。 我一直都在说我不能接受宋修明，原因之一就是这段感情来的太过突兀。宋修明给我的感觉很像是对我一见钟情，可是我对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向来嗤之以鼻。而我今天可能就是看到我抵触他的缘由了。 照片拍的很清楚，即使当时那个场所的光线很昏暗。所以即使我多希望是我眼花了，我都不能否认面前这个事实。 第一张照片中的宋修明坐在沙发里，懒洋洋的姿态显得随意而又性感。他手里正拿着一个酒瓶，双眼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他平常都是戴着副眼镜的，至少我看见他的时候他都是如此，可是这张照片中的他却摘了眼镜，那双漂亮的眼睛就显现出截然不同的感觉来。 书卷味消失了，多了份侵略性，很陌生的感觉。 第二张照片拍到的是他的背影，他搭着一个人的肩膀，那个人比他矮一些，从青涩的背影看过去像是个少年，一副学生样。不过以我在那种场合工作了几年的经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个MB。照片中的宋修明微微偏过头，那副姿态应该是在亲吻他搂着的那个人。 两张照片可以看出来都是偷拍的。 我沉默着，盯着它们，第一个反应是在脑海中搜寻一个借口——可以为宋修明开脱的借口。譬如他工作这么忙，怎么可能还有时间会去夜店？譬如他对我这么好，总不至于真的这么能演戏吧？ 夜店里的那些人我都知道，会去逛那种地方的，除了一些刚刚进入这个圈子有些好奇的新手，另外就都是老手了。而宋修明在照片中的样子显然没有新手那份拘谨和尴尬。 听到姚九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手已经变得冰冰凉了。 之前肚子里攒着一团火气，想着向姚九发泄出来，而这团火现在却已经不知从什么地方泄了出去。 我觉得我有点像一个气球，刚吹好的时候是鼓鼓的，可是姚九一根针刺下来，气就很快漏走，整个人也瘪了下去。 有点可笑…… 姚九说：“小乐，我本来不想给你看这种东西，毕竟我知道你最讨厌这种手段……可是我爱你，我还没打算放弃，所以我必须让你想清楚你要选择什么人。” 我捏着这两张照片，手慢慢垂到了身侧。过了半晌，我冷笑道：“姚九，你不需要对谁都这么警惕，我不喜欢他。” 我抬头看着他讽刺道：“是他来追我的，你不是也知道吗？当初在‘夜色’的时候找我的人就不少，你不是最痛恨我这一点吗？当初报复我，说到底不也是为了这种事情吗？你觉得我水性杨花三心二——” “莫乐！”姚九怒气冲冲地打断了我，他抓住了我的肩膀气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爱你，谁会来在意有没有人喜欢你！我承认当初是我太笨，我不相信你也是我的错，可是我已经和你道歉过了，而且未来我也会无条件相信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不能！”我吼了出来，“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你偏偏要把那些我最讨厌的东西放到我面前来！”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死心，不是吗？”姚九近乎冷酷地说道，“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对你好，即使我当初因为误会伤害了你，可是除了那一次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更没有隐瞒过你什么。” “莫乐，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你会觉得一个人生活下去也没什么，可是既然你都觉得有没有爱人已经无关紧要了，又为什么不能试着和我重新在一起？你可以不爱我，或者不像以前那样爱我，可是你可以让我照顾你，”顿了顿，姚九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后只有你伤害我的份，我再也伤害不了你，也不会伤害你。” 听到姚九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承认我动摇了。 有时候会觉得，下雪的时候世界最清净最干净。什么东西都被那冰冰冷的白色覆盖住了，脏的乱的全都被遮住了，眼不见为净。 和梁梁说这种想法的时候，他有些惊讶我会有这种文艺，亦或者是消极的想法。我也一度怀疑过我是不是厌世了——被父母抛弃，又混到了充满声色的地方来，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会出现厌世的情绪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不论我是不是真的厌世，我的确会觉得只要活在世界上，就不免会碰到很多让自己讨厌的事情。我曾经有过姚九说的那种想法。怎么样才能不让别人伤害自己，而只有自己伤害别人的份？ 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什么靠谱的办法来，唯一可行的就是不要对别人付出感情。可是过后想想又觉得这种想法太嫉世愤俗了，而且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话，生活不会很无聊吗？ 我和宋修明才相处了没多久，在他对我的照顾下我几乎就要对他坦诚，可是现在事实却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 我痛恨生活的这种反转，也痛恨真心对人之后却被人狠狠地反剐一刀。 “小乐，”姚九靠近了过来，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道，“我爱你，和我回家吧。” 我久久地沉默了。 身后忽然间传来了梁梁的声音。 他在我身后气势很弱地喊道：“小乐……回去吃饭吧。” 我微微一怔。 “回去吃饭吧”，而不是“你吃不吃饭了”或者“你们在聊什么”。这句话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幻肢的疼痛感再次清晰地蔓延到浑身上下。 我深呼吸一口气，没给姚九什么答复，只是淡淡说了句：“姚九……你以后做事别总是这么心机。” 我挣脱了他，转身向梁梁走去。 只听到姚九在身后轻声说道：“如果能让你回来的话……” 回到楼上后，梁梁一直沉默着。看着满桌的饭菜，我也没什么胃口了。 其实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过，根本没怎么休息好。 我觉得很疲惫，眼皮很沉重，可是又睡不着。 梁梁坐在我的对面，吃了几口菜之后小声问道：“……你手上拿着什么？”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照片。 几秒后，我将那两张东西塞进了口袋里，淡淡道：“没什么。” 我再次过上了被幻肢折磨的日子，只不过现在晚上是彻底睡不着了。 宋修明有打电话来过，我没接，也发短信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统统没回，最后索性关了机。 宋修明的电话打到梁梁那儿去的时候，梁梁只说我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梁梁看起来单纯，可也不是没有心眼，不可能不知道我这两天不想理宋修明。 其实老实说，我这么一个曾经做过MB的人，要求追我的人不能去过夜店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你自己都这样了，还能要求别人比你干净？ 可是心里却没办法接受。 我想这就是报应吧。 当初不知道是为了折磨谁，自甘堕落到那种地方去。反正身体早就脏了，“是被父母逼到这种地方来的”这种理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的确是在自己的意愿下做出的这种选择，所以再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借口了。 而宋修明的确去过夜店，也或许和MB一夜情过。 那个总是文质彬彬，笑容满满的温柔的男人，在我面前扮演一个优雅而又气质的男人的同时，也以另外一副我没见过的姿态，去过我最为抵触的地方。 这或许就是现实的反击。 第二十五章 梁梁发现我开始停止吃药的时候很生气。 他大声骂道：“莫乐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借你的钱是让你把药买回来生虫的吗？！” 我只是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在了头上。 梁梁却死命把我的被子往下扯，吼道：“你装什么缩头乌龟啊！姚九到底和你说什么了？你干嘛不吃药啊？！发什么神经！！” 大概是声音太响了，我们房间的门被敲响。 梁梁骂了声“草”走去开门，我埋在被子里，听到林洛的声音。 “不关你的事啦！”梁梁大概真的被我弄暴躁了，以前从没用这种口气和林洛说话过。 林洛支支吾吾了起来。 “出去出去！没空理你！”过了会儿，关门声响起，梁梁走回到了床边吼道，“莫乐，我命令你现在马上就把被子掀开！” 我没理他，不掀又能怎么样？反正你打架向来打不过我。 “卧槽！你还真的装聋！”梁梁的脚步声在床边徘徊着。 他在床边暴躁地来回走了两圈，低声说道：“我他妈倒是要问问姚九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我听他的脚步声似乎是真的要出门下楼去，立刻把被子掀开，冷冷道：“你现在不怕被他打了？” “大不了我真的把唐起林找来！”梁梁闻言转身叉着腰瞪着我说道，“莫乐，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说，自己一个人憋着有意思吗？我看你从前两天和姚九谈过之后就不对，也没理宋修明，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说完今天别睡觉了！” 我有些疲倦，叹了口气说道：“梁梁，你别管了。” “我怎么能不管？！”梁梁再次吼了起来，“我说过我不是花钱让你去浪费的！你怎么能不吃药呢？！你腿好了？！” 我沉默。 “你没好！你没好干嘛不吃药！你脑子进水了？找死啊！”梁梁跳脚道。 正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出来看了看，嘟哝道：“宋修明……我这次不帮你了，莫乐，我要找人和我一起督促你吃药！” 他话刚说完，我就拿过柜子边的一个药盒子，猛地摔了过去！ 盒子砸到了衣柜上，弹到地上落在了梁梁脚边。 梁梁被我吓傻了，呆呆地立在那边半天没反应。 我冷声道：“吃屁个药，老子的腿根本没好过……我就是不吃了，反正吃药也没用，就让它坏下去得了！ 说完就再也不顾梁梁的反应，闷头睡觉了。 腿真的很疼。 没有间歇的疼。 如果这时候左腿还在，我至少还能去医院求医生给我的左腿来一刀。 偏偏折磨我的是幻肢，是不存在的肢体。 我真的有点绝望了，如果一辈子都要被这种疼痛折磨怎么办？网上那些说这种病一直没好过的人是说真的吗？这种病真的折磨了他们大半辈子吗？ 可是他们有父母亲，有孩子，说不定还有爱人，而我只有梁梁，说不定连梁梁也快受不了我离开了。 我茫然了起来。 每每在夜里咬着牙齿忍着疼到底是为什么？吃这些药又是为什么？ 反正好不了……反正也好不了啊……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房间里很安静，能够听到身后的人浅浅的呼吸声。 我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腿抽似的疼了下之后下意识地呻吟了出来。 这声音似乎吵醒了身后的人，而我也是这时候才感觉到不对劲。 很暖和啊…… 以前即使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也没现在这样睡得这么暖和…… 因为我现在……好像被人从后面抱着？ 意识到这点的我猛地清醒过来，起身打开床灯，就看见了睡在我身后也迷迷糊糊刚醒来似的宋修明。 我被震惊到了，头次说不出话来。 宋修明身上穿着件宽松的毛衣。他揉了揉眼睛，拿过放在一边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而后声音沙哑地说道：“醒了？” 我有些无措地看了看房间，梁梁呢？梁梁人去哪儿了？为什么宋修明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宋修明微微笑了起来，说道：“我让梁梁去我公寓睡觉了，今晚我照顾你。” 即使我再怎么反应不过来，这时候也该表态了。更何况现在看见宋修明对恢复我的心情没有半点好处，我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抱我的？” 宋修明靠在枕头上，就这么侧躺着看着我，声音很温柔：“因为看你很冷的样子啊。” 我捏紧了拳头，低声说道：“我不冷。” “那是疼？” 感觉到宋修明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抚摸着我的左腿残端，我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腕扔了出去。 以前就算不习惯宋修明对我的碰触，我也没做过这么激烈的回应，因此此时宋修明也怔住了，我们俩便沉默在了那里。 我一闭眼就想起那两张照片。想问却又觉得自己没立场，而且也不期待宋修明能给我什么让我满意的回答，便把问题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莫乐，为什么不吃药了？”宋修明问道。 我冷笑：“吃药有什么用？一点效果也没！” 宋修明注视着我问道：“这几天腿一直很疼？” 我屈起右腿，紧抿着双唇不想回答他。 “如果很疼的话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见我不理他，宋修明再次问道：“小乐？” “别叫我小乐！”我扬高了声音，说完后平复了下心情，冷声道，“我和你有熟到这种地步吗？” 我的余光注意到了他的表情。 也是在这一瞬间，我彻底压抑不住我的坏脾气了。 我冷笑道：“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受不了我了？一定是觉得我怎么会这么任糟蹋！不想管我的话就不要理我啊，我本来就是个大麻烦，不管你以前跟我说了什么，在我这儿，你想撤退随时可以撤退，不用管我！” 宋修明坐起身来，蹙眉道：“小乐，为什么这么生气？” 闻言，我顿时感到一阵酸涩。 我把头别开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我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我的气焰也彻底消失了。 过了半晌，我只是哑着声音说了句：“……宋修明，为什么要骗我？” “……什么？” 我的手塞到了睡衣口袋里，在口袋里握住了那两张已经快皱成一团的照片。 我把它们捏在了拳头里，头一次发现面对感情我依旧有些卑微，不然为什么不敢质问宋修明这两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敢质问他是不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忽然间，宋修明的手伸进了口袋里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连忙想抽出来，却发现照片已经被宋修明拿出来了。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将两张照片展开，那一瞬间我的心也彻底沉了下去。 我紧紧盯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观察着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嘴唇。 然而过了许久，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我揪紧了床单，几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还是第一次词穷到这个地步。 太丢脸了。 会把这两张照片塞在口袋里弄皱成这副样子……不用宋修明说，我也知道我对他的心思了…… 就在我的大脑已经渐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宋修明叹了口气，说了句和照片完全不相关的话。 “小乐，下次我给你换套睡衣吧。” 我愣了愣，一时没能跟上宋修明的思维，茫然地看着他。 宋修明的手隔着睡衣摸了摸我的腰身，蹙眉道：“其实刚才抱着你睡觉的时候，我就摸到你口袋里的这个东西了，因为你口袋那儿已经破了个洞了啊……这样的睡衣一点都不保暖，怎么穿？” 我反应过来，登时热透了脸，忍无可忍地说道：“你搞什么啊！我穿什么睡衣关你什么事？！” 宋修明轻轻笑了笑，而后却忽然正色了：“小乐，瞒着你是我不对，其实我的确是打算和你说清楚的。”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这两张照片……”宋修明将两张照片放在了床被上，垂下了眼帘说道，“的确是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 第二十六章 宋修明这么一说，我反倒安心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原本是打算告诉我的就好。 宋修明让我躺下来，我不情不愿地仰躺着，他侧躺着，一只手放在我的腰间。大概也的确是很累了，他说话慢吞吞的，嗓子有点沙哑。 “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之前出过国的事情吗？” 我点了点头。 “大概是六年前了，我在国外呆了四五年才回来，回来后才转到我现在这家医院。我在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男朋友，他和我不是同一个专业。他是学金融的。” 我有些别扭。 扯这么两张照片需要扯到他大学时的恋情？我对那些事情可没什么兴趣…… 宋修明笑着说道：“你别不耐烦，反正现在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也就不会误会我了啊。” “哪里是误会？”我不服地指了指他手上的两张照片，说道，“这就是铁证好吗？” “小乐，你仔细看看，这两张照片上的我和现在的我有什么不一样？” 我一愣，拿过那两张照片重新审视了一番，还和现在躺在我身边的这家伙对比了下，果然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之前根本没注意到，照片中的宋修明头发似乎更短一些。 不过这是什么意思？宋修明这家伙还打算告诉我他是剪完头发后去的夜店？ 宋修明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六年前我妈找人跟踪我拍的照片。”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 “这是六年前的照片了，我和我之前那个男朋友分手后……消沉了一段时间，被我妈发现了端倪，这两张照片是当初她逼我坦白用的。” 我不明白，尽管这两张照片上的宋修明看起来是比现在的要青涩不少，可是姚九怎么会给我六年前的照片？ 然而一转念我就想明白了，姚九本来就没说过这两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以他的人脉去要来这两张照片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有点无语，尽管明白姚九为了达到目的向来是不择手段的，可是这时候还是难免有种想一脚踹在他脸上的欲望——就知道糊弄我啊！ 天知道……我因为这两张照片…… 宋修明说道：“我们学医的从学习到工作一直都会很忙，一开始的时候我和他真的很好，我们搬出了学校，租来了一个小屋子。” 我看着宋修明，他的嘴边带着点笑意，不过让我觉得特别讨厌。 “后来或许是我真的太忙了，他和我提出了分手，”顿了顿，宋修明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没什么，毕竟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而且我没办法多分出一点时间来和他相处是事实……” “只不过……”宋修明笑着说道，“当发现他每天都会去夜店，并且每晚都会和不同的人出去过夜的时候，感觉就变了。” 我一愣：“你也会去干调查这种事情啊？”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来那么多精力去雇人跟踪别人？”宋修明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那时候不太好过，我也是纯粹偶然才进的那家夜店，然后就有人指着他和我说……” 宋修明没再说下去。 我想象了下，估计换做我，也会觉得特别憋屈。 就算分手了，至少当初的回忆是好的。然而当事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甚至要另外的人指着前男友告诉他，啊，那个人每天都来这里啊，或者是他在这里很受欢迎什么的，再美好的东西也会变得恶心。 以宋修明的为人，或许他不会表现出什么来，甚至会给那个告诉他事实的人一个微笑，不过心里必定不会好受。 我斜睨了他一眼，问道：“然后你就自暴自弃也跟着每天混夜店了？” “是啊。”宋修明大方地承认了。 我无语。 “想看看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宋修明笑着，而后将那两张照片放到了我面前，说道，“那时候我的确在夜店找人出去过夜过，这两张照片应该就是那时候被拍到的。” 我沉默了，这样说来宋修明当初的行为和我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后来宋修明比我先一步出来了。 一想到这里，我蹙起了眉头，撇了撇嘴说道：“这么说来你对夜店这种地方应该很抵触才对，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那、那你还……” “小乐……”宋修明温柔地叫着我的名字，“被隐瞒了很久之后才知道那种事实，和最开始就坦白所有的事情，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一开始没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回过神来之后却是纳闷道：“你是说你在医院第一次看到我就知道我是MB？” 宋修明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其实我第一次看到你不是在手术台上。” 我瞪大了眼睛，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是……六年前沉溺在夜店的时候吧。”宋修明伸过手来，食指轻蹭着我的脸，我被他弄得心痒痒的，掩饰般的别过头去，嘟哝了句：“别动手动脚的。” 宋修明笑了笑，说道：“我在出国之前去过‘夜色’。” 我怔住了。 “那时候，你似乎还是一个服务生？”宋修明仿佛在回忆着，说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你，不过没怎么注意，第二次第三次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哪次看到了你和另外一群人在打架。” 我有些震惊，我和宋修明的交集可以追溯到那么远？ 六年前啊……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我是在六年前才从服务生变成MB的啊，那时候每天被唐起林缠着，要说打架，也只能和唐起林那群混混打了吧…… “你应该完全没印象了，那次你打完架后脸上破了很多口子，满脸都是血，还笑得特别开心，”宋修明笑着说道，“你走回来经过我面前的时候摔了跤，把我的酒杯都弄到地上去摔碎了。” 我有些尴尬，他尽提我那发疯时的作为干嘛。刚和那群混混打完架我心里当然舒爽了，估计我当时还说了什么胡话吧，反正肯定没有赔宋修明就对了。 “然后我就想啊，那群人我天天看见，别人都巴结着他们，只有你是见到他们就动手的，好奇怪啊。” 我怒道：“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贱！” “是啊，是啊，”宋修明安抚我，说道，“后来每次去‘夜色’总会偷偷关注你，我当时尽管没有喜欢上你，但的确很想和你认识认识，总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有什么好不一样的啊。就算当时是个服务生，威武不能屈什么的，最后还不和那群人掉到同一条臭水沟里去了吗。 “后来啊……” 宋修明沉默了几秒。 深夜的屋子里特别安静，就听宋修明浅浅的呼吸声喷洒在耳边。 我忍不住问了句：“……后来怎么了？” “后来有段时间没去‘夜色’，因为我喜欢男人的事情被我妈发现了，她想让我出国，”宋修明说道，“其实我原本的确是打算出国的，只是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去罢了。” “为了那件事情，我和我妈争吵了很长时间。我再次回去‘夜色’的时候……” 我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宋修明缓缓说道：“我再次回去那儿的时候，发现你已经不是服务生了。” 闻言，我把脸深深埋在了被子里。 不知道说什么，羞愧？羞愧这种东西早八百年前就被我丢掉了。懊悔？又有什么可以懊悔的呢……什么选择都是我做出来的，那时候的我也没办法知道我有一天会让这样一个男人躺在我的身边。 我的胸口泛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是啊，宋修明是因为男朋友整天在夜店里找人一夜情才会消沉的，而他后来注意到的我，也是在他的眼底下完成了服务生到MB的转变。 那时候的他应该才是真正的失望吧。 我深呼吸一口气，小声问道：“……所以后来很果断的出国了？” “是啊……”宋修明轻声说道。 他用手把我的脸转了过去，注视着我说道：“其实出国后我就把国内发生的事情全部放在脑后了，出国的那段时间我没怎么想起你过，毕竟我们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我沉默地看着他。 “在手术台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很惊讶，”宋修明轻笑道，“我看着那张沾满了血的脸，发现自己竟然还能认出你。我当时很好奇，心想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从手术台上扑过来想要打我的时候，我又在想，到底是谁让你变成这副模样的啊……所以严格说来，我对你并不是一见钟情啊。我在六年前就见过你了，那时候其实很失望，因为最后你还是做了MB，可是六年后，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小乐，我知道你不信一见钟情这种东西，我是和你认识了很久很久以后才喜欢上你的，每天看着你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似乎想着什么事情，但是又一脸冷冰冰地不和我开口，只有梁梁来的时候你脸上才能有点表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忽然间变得很想了解你，想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看看当初你打完架后那种笑容，”宋修明说道，“所以不要抵触我，我对你的感情并不是来的莫名其妙的吧？这样的感情，你真的不能接受吗？” 我一时哑然。 在昏黄灯光下的宋修明，看起来格外的温暖。 我想他大概还是精准无比地戳到了我内心最敏感的地方吧。 明明已经对我失望过，最后却还是站在了我面前，告诉我他喜欢我。 这份感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质疑的地方了。  第二十七章 我想起了照片上宋修明那种锐利性感的模样，心里就又痒痒了起来。 虽然他现在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也比较讨喜，至少大部分时间不会让人觉得欠扁，不过照片上那种模样和现在的他反差太大，让我非常好奇。 我摘掉了他的眼镜，他微微笑了起来。我有些气恼，这家伙怎么总是一副知道我想做什么的表情？ 我斜眼看着他说道：“你就是这幅样子去夜店的？” 宋修明说：“我现在和六年前没差多少。” 的确，不然也不会让我看不出照片上的端倪了。 他这副样子，放六年前他还二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些显得过于成熟，放在他现在这么三十岁，又显得非常年轻，真是生了一张狡猾的脸。 我撇了撇嘴，说道：“我想看你去夜店的时候的样子。” “什么样子？”宋修明看起来很疑惑。 我指了指他坐在沙发上的那张照片，嘲笑道：“如果你是用现在这种样子去夜店，我看也不会看你一眼。” “就算是六年前你也没看过我啊。”宋修明戏谑道。 我语塞了，瞪着他不说话。 宋修明笑着靠近过来，我微微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翻身压在了我身上，一只手撑在我的脑袋边，一只手轻轻捏着我的耳廓，而后滑落到耳垂边。 暧昧的气氛就这样凭空滋生了起来，我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 如果是以前的话，要是宋修明敢对我做这种事情，恐怕我早就骂骂咧咧地把他推开甚至踹他一脚了吧。可是现在躺在他的身底下，却完全不想动，整个人懒洋洋的，很舒服，很享受这种被温暖包围着的感觉。 宋修明的的发尾垂落了下来，贴在他的脖颈上，显得非常乖顺。他的眼角带笑，我从他深黑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大概是一时被他的目光给迷惑了，当他微微偏过头，缓缓压下头来的时候，我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甚至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其实我在心底也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不再是个MB，就不会再想以前那样随意地和其他人接吻。即使碰到了想亲吻的人，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念头压下去。大概还是不想让其他人觉得我太过轻浮吧。 不过当一个简单的亲吻真的变成意义极其重大的行为时，双唇相触的感觉就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了。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脊背一窜而过，那种酥麻的感觉让我在一瞬间绷紧了身体。而宋修明却用双手捧住了我的脸，微微分开双唇，和我的唇完美契合在了一起。 他温热湿滑的舌头扫过我的嘴唇，牙齿，在我的嘴里攻城略地，最后和我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 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这样深吻过了，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些动作都不太熟悉了，当宋修明进攻的时候我竟然来不及作出回应，只能搂住他的脖子，压着他的头，努力跟上他的节奏。 宋修明的吻非常强势，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温润如玉的样子完全不同，不过我相信这才是他内心深处的模样，也为此而兴奋了起来。他让我的大脑缺氧，整个人都陷入了晕眩的美妙感觉中，甚至彻底忘记了那条幻肢的存在。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我过了很久才喘过气来。 一只手理着我额头前凌乱的碎发，我的目光转过去，一看到宋修明湿润的嘴唇，想到刚才这两片嘴唇是怎么亲吻我的，脸就热了起来。 能把一个吻弄得那么让人忘乎所以而又不显得色情，也算宋修明的本事。 他忽然开口道：“幻肢还疼吗？” 我一愣，这才想起那条折磨了我将近一个礼拜的幻肢，这时候竟然一点感觉都没了。难道真的只有这种亲密的事情才能让我彻底忘记那种痛苦？我有些无语。 宋修明重新躺回到了我的身边，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联系我一个大学朋友，他是学中医的，我想让他帮你做针灸。” “啊？”我有些反应不及。 宋修明说道：“你放心，我给你找的人肯定是最好的。” ……我又不是不信他。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真的能好吗？如此大费周章地吃药治疗，如果适得其反怎么办？ 如果真的没办法好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千万不要放弃掉啊，小乐，”宋修明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听到梁梁说你不肯吃药的时候我有多担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所以不准这么轻易放弃，知不知道？” 我心里稍微有些别扭，不过还是乖乖说了句：“哦……” 一转念，又想到之前虽然我不想理他，可是梁梁也的确是跟他说我那几天不太好过了，他非得等到我不肯吃药了才过来？我问了他这个问题，而他却只是笑着说道：“是我不好，那几天医院里实在太忙了。” 我注意到他眼底的一片青色，忍不住问道：“你几天没睡了啊？” “啊……我也不记得了，”他狡猾地说道，“不过至少明天有个懒觉可以睡。” 我也不敢再打扰他了，关了灯之后就在他的拥抱下入眠。 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 这好像是我一个星期以来唯一没有做恶梦的一晚了。能起到这种神奇的效果，说明在我心底我还是有些依靠这个男人的吧。我心里稍微有些安慰了，也已经想好怎么处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宋修明还在睡觉。 我没忍心吵醒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套上衣服，然后拄着拐杖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虽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不过我觉得以姚九的个性不该就这样结束吧？我唯一感到疑惑的，是他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只找到了宋修明的两张照片来充当他的黑历史，糊弄我，可是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宋修明那么快就把一切解释给我听？ 我对他这种欺骗我的行为其实非常无感，真要说只能说是他将我推得更开了，不过更过分的事情他也干得出来，所以拿照片欺骗人什么的，还不至于让我发怒。只不过我真的想和他说清楚了。 我的心已经偏向宋修明了，彻彻底底地接受他只是时间的问题，姚九已经再也没办法插足到我的生活当中。 如果他再整天跟在我的身边，试图插手我的事情，恐怕我会像对待唐起林那样对待他，而我真的不想和他这样撕破脸皮。ωωω·féīfāńτxτ·cōm 让我惊讶的是，下楼之后，我才发现姚九的车子已经开走了，人也不见了。我有些狐疑，他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刚打算转身，林洛刚好买早饭回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嘟哝道：“你在找前两天一直呆在那儿的怪人？” 我挑眉道：“怎么了？” “住在隔壁家的小林昨天半夜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和他在讲话，大半夜的，真奇怪。” 我一愣，想到正睡在床上的某个人，心里有了点数。 回去之后，宋修明果然又提出了让我和他住到一起去的建议。 他的理由当然还是那样——我住到他那儿去更方便他照顾我，而且这幢老楼条件实在太差，生活起居很不方便。我其实不觉得会怎么样，更何况他工作这么忙，就算我住过去了也不见得他能怎么照顾我吧？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人时时看着。 作为反击，宋修明指向昨天被我扔到门边的那盒药，义正言辞地说我根本不是梁梁能对付的了的。我看着那盒药无语了半分钟——梁梁这次怎么就不把我丢的东西给捡起来了？ 我被宋修明说的回不上嘴，从他嘴里描述出来的我喜欢无理取闹，闹起脾气来没人治得了，非常难伺候。 我气结，骂道：“我这么麻烦你还喜欢我？” 宋修明扶了扶眼镜，笑着说道：“因为我喜欢照顾你啊。” ……没脸没皮的家伙。 我还是仔细考虑了下这件事情，最后把拒绝的理由说了出来：“我和你还没怎么样呢，我凭什么身份住到你那儿去？我一个残疾，连走路都没怎么学会，就这样吃你的喝你的，让我怎么心安理得？” “那你被梁梁养着就心安理得了？”宋修明挑眉道。 我撇了撇嘴，说道：“你和梁梁不一样。” 宋修明无奈地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我挥开他的手嘟哝道：“干什么？” 他轻轻喃喃了句话，我没听清楚，再问他他却不说了。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也犹豫了起来。 最后我妥协了一步，其实和男朋友住到一起去什么的对我而言的确不是什么很特殊的事情，只不过现在接受宋修明的邀请难免会让我有种被他包养了的感觉。我想我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一份工作吧，不管怎么样，赚了钱再说，毕竟梁梁和宋修明的人情我欠得够多了，还掉了之后才能心安理得吧。 第二十八章 这样一来，我想我的生活终于步上正轨了。 其实在出车祸被截肢之后，我一直自以为能够处理好自己的心态，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可是平静的表面被姚九的到来打乱之后，我才发现其实内里早就乱成一团了。 不过爆发过后也就好了，和宋修明好好谈了这么一次，我忽然间就觉得脑袋清晰了很多。 梁梁回来的时候打量我的神色非常地小心翼翼，弄得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很认真地跟他道了歉，说不应该拿药乱扔，这家伙竟然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看着我，说不上话来。 而宋修明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特别空，竟然都不去医院。 第二天的时候，他带来了一个男人。 那个人和他一样，鼻梁上也架了副眼镜，不过那副狡猾的样子浮于表面，一看就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我有些莫名，不知道宋修明带这么个人来干什么，等到他把人带到我面前介绍给我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他为我联系的针灸师。 这人的名字叫做林衍，大学时读的中医，和宋修明是在学生会认识的。 他和我握手的时候，扶了扶眼镜挑眉道：“这家伙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和我联系过，前段时间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原来是有忙要帮。” 宋修明无奈地说道：“哪有你说的那样。” “本来就是啊，”林衍一边将自己的针灸包放了下来，一边用抱怨的口气说道，“亏我把你当好哥们。” 我瞅着这两人，有种微妙的感觉，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 梁梁坐在我旁边，好奇地看着那个针灸包，却又不敢乱动，只能在那儿干瞪着眼睛。 林衍问了问我的状况，检查了下我的左腿残端后，就把梁梁和宋修明赶了出去，让我躺在床上，开始帮我扎针。 我第一次做针灸，看着那么多针有点发憷，而且也实在有些怀疑针灸的有效性，不过看在宋修明的好意和这个叫做林衍的家伙信心满满的份上没好意思问什么。 林衍仔细地挑着针，一边说道：“这种治疗方法也是最近才研究出来的，成功的例子不少，不过治疗的时间会很长。我会定期来帮你做针灸，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种病没办法这么快好的。” 我心里其实也有数了，尽管很想叹口气，却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我的耐心不好我自己也清楚，吃药吃了一个多礼拜不见效就自暴自弃了，也难怪梁梁生气。不过宋修明说的也对，就算是为了梁梁……和他吧，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总不能把在我困难时唯二陪在我身边的人给活生生气死了，所以得收敛点自己的脾气。 “说起来，你和宋修明以前就认识？” 针刺进去的一瞬间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一样。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宋修明是六年前就认识我了，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罢了。 我想了想，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以前见过。” “你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这家伙问道，一点都没有要考虑别人心情的意思。 所幸我也无所谓回答这种问题，撇了撇嘴说道：“我出车祸时弄的。” “这样啊，”他忙着扎针，叹了口气说道，“摊上幻肢症这种病很麻烦吧，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也和你一样断了条腿，之后一直觉得那条腿还在身上，整个人都弄得不对劲了，我想帮他治疗也弄不好啊。” “为什么啊？”我纳闷道。 “因为见效慢啊，”林衍说道，“疗程才做了没多久，效果不明显，那人就不想做下去了，觉得反正怎么样也不会好。” 我瞪着他，心想不会是故意编给我听的故事吧，这故事里的人脾气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我？而且我刚刚干过“治疗不见效就自暴自弃”的事情。 林衍瞥了我一眼，笑了，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没有！”我回答地斩钉截铁。 林衍老神在在地说道：“我跟你说这事啊，就是想告诉你，不管怎么样，这种治疗一定要坚持下去的，自己的精神状态千万要调整好，不然就要变成那些为了条不存在的肢体抑郁的人之一了哦。” 切……我才不会为了那条根本不存在的左腿患上抑郁症，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扎满了针的地方，颇有些狂躁地想到。 无聊的治疗进行了一整个下午，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感觉到什么。 林衍把针收回去之后，梁梁和宋修明也上来了。 他们趁着刚才那段时间去了超市，回来见林衍已经收针了，梁梁惊讶道：“这么快就好了啊？” “我过两天还会再来的，以后差不多一周做个两到三次，我会准时来找你的，莫乐。”林衍笑眯眯道。 我穿上裤子，就听林衍问宋修明道：“一起去吃个饭？” 我特地偷偷朝他们俩看过去，没想到刚好被宋修明捕捉到了眼神，立刻扭过了头。 然后就听到宋修明回绝道：“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哎，好吧好吧。”林衍颇有些不爽地说道，和我们道别过后就由宋修明送下楼了。 他们俩一离开，梁梁立刻凑了过来问道：“针灸啥感觉啊？” 我摸了摸刚被扎过的地方，说道：“啥感觉都没，就刚扎进去的时候有种被虫子咬了口的感觉。” “诶……”梁梁摸着我的左腿残端，问道，“那你现在这儿还疼不疼啊？” 我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白天的时候本来就不怎么疼好吗？” 说起来也奇怪，前两天其实真的已经发展到白天也会疼的地步了，不然我也不至于狂躁到拿药丢梁梁。但是经过和宋修明谈话的那晚，情况就稍微好了点，至少没之前那样严重了。我想大概还是和心情有关系的吧，不过也为宋修明现在这么容易就能影响到我的情绪而有些不爽。 这些话我是不会和宋修明说的，因为不想看到那家伙得意的笑容。 梁梁叹了口气，说道：“那家伙看起来这么年轻，靠不靠谱啊，宋修明干嘛非得找这么个人。” 我慢慢说道：“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最好？” 我想宋修明总不至于害我，这种方面的东西毕竟是他这么个当医生的更清楚明白一点。 没过多久，宋修明就回来了，他笑着问道：“今晚想吃什么？” 我说：“随便。” 梁梁也说：“随便。” 我们俩早就已经适应宋修明的口味了，他烧什么的都好吃。 梁梁先行一步下去洗菜的时候，宋修明蹲在了我面前，问道：“感觉怎么样？” 我无语，心想你这么个医生，怎么也和梁梁一样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啊。 “要是一次就能弄好，我也不用做上这么多疗程了吧？” 宋修明笑了，说道：“你说的对。” 我被他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弄得有些无力发作，然后就听他说道：“林衍其实以前专门研究过幻肢症的针灸疗法，当初跟着一起学过这种针法，比国内大多数的医生更了解这种病症。所以你可以放心，一直按照他的要求接受治疗的话，总有一天病会好的。” 我点了点头。 宋修明说道：“这两天应该没像之前那样疼了吧？” 我一想到刚才那些想法，脸就有些热，摇了摇头。 “怎么一下子不会说话了？”宋修明挑眉。 “……靠！”我憋出了一句脏话。 宋修明笑了起来，然后把我的头按了下去。 双唇被他吻住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 他用舌头舔着我的嘴唇，用牙齿轻咬着，而后轻轻吸吮，就是没把舌头伸进来。 就这样尝味道似的吻了会儿，他退了回去。 我有些心跳加快，这是我和他第二次接吻，第一次的时候只顾着灵魂出窍了，原本以为这样亲昵地和他相处会有点别扭和奇怪，没想到现在被他这么驾轻就熟的举动给弄得越来越有正常谈恋爱的味道来了。 他摸了摸我的脸，张开嘴刚想说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看着他拿出手机，对着手机上的来电微微蹙了蹙眉，而后起身往门边走了两步接了起来。 这种回避的举动让我有点在意，竖起耳朵听着他说的话。 “我知道了……” “明天我会回趟医院，和那两位家属再见次面。” “嗯，知道了。” “好……” “那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等他挂掉电话转过身来，我问道：“什么事啊？” 宋修明微微一愣，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我撇了撇嘴，小声嘟哝道：“没事你这两天这么空？” 我又不是白痴，感觉不出来他这两天的奇怪。 宋修明虽然说着喜欢我，也的确尽量空出时间来陪我了，不过他不是那种会为了陪男朋友就请那么多天假的人。 宋修明无奈地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说道：“其实医院里的确出了点事情，不过是小事情。” 被这么敷衍着，我颇有些不爽地问道：“那你明天不会再来了？” “你希望我再来吗？”宋修明笑眯眯问道。 “……不希望！”我瞪着他说道。 他笑了出来，说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空我都会来看你的。” 说的好像我是个时刻需要人照看的小孩子一样！我有些愤愤。 第二十九章 之后的几天，宋修明又回到了医院，忙了起来。 因为林衍跟我说好了一周做两到三次的针灸，所以第三天的时候，他又来了我这里。 他是白天来的，刚好梁梁有事出门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林衍这人总是会找各种话题跟我聊，就算有时候我对话题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怎么回应他，他依旧会自言自语地说下去。大概也是看出我的无趣来了，他换了个话题，说道：“你知道宋修明大学里的事情吗？” 我微微一愣，看了过去。 林衍对我笑了笑，说道：“他这人长得成熟，一开始进学生会的时候大家都不熟，我们还以为他是大二的学长，一个个都对着他叫‘学长好’，知道他和我们同年级的时候真是无语死了。” 我也有些无语。 宋修明的长相的确算是成熟的，叫我说来，就算把他当成是老师都不为过。 “不过他长得帅啊，成绩又好，本来就有不少女生追他，到了大三他当上我们学院的学生会会长的时候，追他的人简直到达一个顶峰了。”林衍嘟哝着说道。 我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 再多的女生追他，他喜欢的也是男人，没用！ 林衍闷闷笑了两声，说道：“不过那些女生不知道，宋修明喜欢的男人，如果知道的话，大概都要心碎死了。” 我一愣，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他也刚好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有些狐疑地问道：“你也知道他喜欢男人的事情啊？” 我原本以为他和宋修明只是大学同学，互相认识而已，没想到连宋修明喜欢男人这种事情也知道？ 林衍笑了笑，说道：“他没和我说过，不过看的出来啊。” “看的出来”是一句很内涵的话。 我重新审视起了这个男人。 其实以前小说里写的那些“同类可以辨认出同类”的话的确是有依据的。喜欢男人的人在穿着或者行为上都会和普通的男人有那么点不同，只要是同样的同性恋，稍微仔细点就能注意到了。不过我对这种事情不敏感，在“夜色”那种地方呆长了，我只有在看到梁梁那种染着黄毛，打着耳洞的男人的时候才会稍微注意一些。 林衍和宋修明俨然是一类人。一开始碰到宋修明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喜欢男人，因此我依旧不知道这个林衍是不是对宋修明也有点别的意思。 大概是我眼神的含义太明显了，林衍挑眉道：“你在想什么？” 我也没遮遮掩掩的，直接问道：“那你也喜欢男人？” “这个嘛，”林衍笑眯眯的，“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从小到大都没谈过恋爱啊。” 明明白白的答非所问。 就算没谈过恋爱，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吧。 我也再没兴趣去探究这个人了，转头去看电视。 晚上的时候，宋修明和梁梁一起回来的。 我们三个一起吃了顿晚饭，宋修明再次问了我句：“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我一愣，想到之前宋修明也问了八九次了，不过我没一次是答应的。最开始是真的不待见这个人，后来是因为别扭，现在……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吧？ 我含糊地回应了下，就见宋修明眉开眼笑的，心想，这事有这么好乐的吗？ 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了一辆轮椅，不禁有些惊讶，而后又不爽了，说道：“我又不是不能走路，你拿轮椅给我做什么？” 宋修明无奈道：“从这里一直走到公园散步也算是一段很长的路了，会很累的，弄得太累了对身体也不好啊。” 之前那么长时间过下来，我也没靠轮椅啊。我无视了那辆轮椅，拄着拐杖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宋修明很快推着轮椅跟了上来，在我身边说道：“如果走累了就坐上来吧。” “烦死了，”我嘟哝道，“你这不是浪费钱吗？” “反正浪费的是我的钱啊。” 我停下，转身说道：“我可不想欠你太多，你这样要我赚钱赚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 宋修明微微一愣，笑着说道：“你以前和姚九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么计较这些事情吗？” 我愣住了，而后却是真的生气了，扬高了声音说道：“干嘛提姚九啊？这关他什么事？” 宋修明笑着，淡淡说了句：“小乐，为什么我和姚九，还有梁梁都不一样？” 我有些莫名，问了句：“什么意思？” “你以前和姚九在一起的时候，恐怕也不是这样和他相处的吧，”宋修明叹了口气，说道，“你借用梁梁的钱时也不会这么抵触，为什么独独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我语塞了。 说到底，我不肯住到宋修明那儿去，不就是为了钱的事吗。 宋修明说的没错，我似乎的确对他是最特殊的，以前和姚九相处，还有和梁梁相处的时候，我们似乎都没有为了钱的事情争吵过。 不过我一直以为宋修明应该明白为什么的。 “宋修明，我以前和姚九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因为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所以被他赶出门还被车撞了之后才会落魄到这种地步，说说我和他是谈恋爱，但是仔细想想不还是被包养的模式吗？” 这事我一直不想承认，但的确是事实。 我和姚九除了是互相喜欢的这一点，另外的就和大老板包养二奶什么的一模一样，当初还好着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想却非常不爽。 如果能趁那些腿脚还健全的时候干点什么事赚点钱，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凄惨了吧。 “至于梁梁，他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欠他的钱肯定比欠你钱让我来的稍微安心一点啊。” 宋修明轻声说了句：“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接受我呢？” 我一噎，小声说了句：“我……我怎么知道……” 宋修明就这么看了我一会儿，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了，我刚想转身往前走，他就拉住了我的手。 我见鬼似的看着他，他笑笑说道：“我扶着你。” 我甩开他的手，红着脸往前加快了速度，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宋修明连忙扶住了我，声音也沉了下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脸热道：“你少做点莫名其妙的事不就得了？” 宋修明叹了口气，语气无奈地说道：“我知道了。” 我们俩就这么气氛诡异地一路走到公园。 天色已经很暗了，毕竟还没到春天。 公园里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到处都是一副干巴巴的景象。而且因为天气冷，除了一两个在饭后散步的老人，也不见其他什么身影。 我觉得宋修明的提议实在是不怎么的，怎么就会想到带我来这种地方散步？ 可能宋修明自己也察觉到了，他笑了笑说道：“哎，这种地方不适合现在来啊。” “你还知道啊？”我忍不住讽刺道。 宋修明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来了，再多散散步吧，累吗？” 我摇了摇头。 我们俩慢慢地在公园里走着。 那些老人为了锻炼身体，有的走的非常快。看着他们健步如飞的样子，我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想想人家都一大把年纪了，走路还走的这么快，我这么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还断了条腿，想着想着，左腿残端忽然间抽似的疼了下。 我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宋修明也停了下来，担忧地问道：“腿又疼了？” 我摇了摇头。这次不是幻肢疼，不是什么大事。 宋修明劝道：“坐会儿吧，走路也走挺多了。” 我斜眼问道：“是你让我出来走路锻炼锻炼身体的，怎么才走了没多久就让我休息啊。” 宋修明笑着说道：“怕累到你啊。” 我一阵恶寒。 看着我们走的这条小径隐于幽暗处的尽头，我忽然间说道：“宋修明，我过几天想去办张残疾证。” 过了几秒，宋修明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我陪你一起吧。”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 第三十章 我知道很多人不愿意办残疾证这种东西就是因为不肯承认自己残疾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去办这种证，然而事实是我的确需要它。 现实就是现实，那张证能够为我带来一些残疾人福利，而我确实需要那些微薄的福利。 先是梁梁陪着我去街道的残联拿了张申请表和评定表，填完表交上去后，过了一个礼拜左右就有人通知我去指定的医院进行残疾人鉴定了。 宋修明请了一天的假，在那天陪我去了那家医院。 等在外面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两个和我一样断了腿，或者索性两条腿都断了的人。 我稍微有点不安，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多同类。看着他们脸上面无表情的样子，总觉得整个空间里的气氛也压抑了起来。 宋修明一直偷偷拉着我的手，接触到他的手心的时候，我勉强镇定了下来。 轮到我的时候，宋修明捏了捏我的手，轻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 我点了点头，就拄着拐杖走了进去。 检查的速度很快，毕竟失去肢体的残疾是没办法作伪的。检查的工作人员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偶尔问个问题，我被人摆弄来摆弄去的有些不自在。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修明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 他说道：“过段时间，你的腿稍微好点了，就去我们医院那儿找位复建师，帮你安条假肢吧。”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说道：“这么快就可以了？” “你手术也过去了不少时间了啊，如果不是你现在老是幻肢疼，就算现在立马去弄假肢也没什么问题。” 我有些兴奋起来，却也有些紧张。不知道假肢安上去是什么感觉，真能和以前一样走路？ 宋修明走到了我的面前，按住了我的肩膀，笑着说道：“小乐，你可以像一样那样走路的，相信我。” 我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慢慢地也笑了起来。 从我失去左腿开始，一直都是他和梁梁在我身边照顾我，要说相信谁的话，只有他的话我一直没怎么怀疑过吧。 我可以像以前那样走路。 我可以扔掉拐杖，重新地用两脚踩着大地。 不知道是不是宋修明的话起了作用，之后的治疗我的心态积极了很多，大概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吧。 林衍依旧在治疗的时候漫无边际地和我聊着天，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我说宋修明大学时的事情。我听着，虽然没应几句，不过也经常在心里想象着宋修明大学时的样子。 梁梁重新回去了“夜色”，随着很多人慢慢地开始年后上班，他们店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说起梁梁，自从那天为了我的事情语气不好地和林洛吵了几句后，我明显感觉到林洛这两天躲着我们俩了。 而梁梁再次开始了晚上出门，快天亮时才回来的生活。 我一直想找一份工作，不过我周围认识的人都没什么工作好介绍给我的，我在网上或者报纸上看到的一些工作也不适合我，因此一时间有些没有头绪。和林洛的妈妈偶然间提起过后，没想到一个礼拜后她说帮我找了份工作。 她认识的一个亲戚的女儿在医院里当护士，而他们那儿刚好有很多表格需要录入到电脑里去，一张表格几角钱。 虽然工资不咋的，不过我也接受了，毕竟现在的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且这种录表格的工作，只要家里有台电脑，就能在家里弄了。 我跟梁梁说了这事，梁梁找人帮忙给弄了台二手货电脑。那电脑特别笨重，不是那种薄薄的液晶屏，就和最老的那种电脑一样。我们在本来就不大的房间里摆上这么台电脑，然后我就学起了打字。 我没怎么用过电脑，因此打字也不怎么打的好。所幸以前小时候拼音学得不错，现在用拼音打字法一分钟还能打个二十来个字。 宋修明来的时候，我刚在用两根食指戳着键盘。 他失笑道：“你在干什么？” 我有些尴尬，毕竟都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了，打字都还打不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我把放在电脑桌上的表格给收了起来，慢吞吞地走回到床边说道：“我找的工作。” “网络打字员？”宋修明眉头皱了起来，“这很多都是骗人的啊。” “不是啦，”我恼道，“是林阿姨帮我找的工作，她亲戚的女儿在医院里工作的，我帮他们打表格呢。” “这样，”宋修明走过来，拿过表格看了眼，问道，“这么一张表格给你多少钱啊？” 我用手指摆了个五。 五毛钱。 宋修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不爽，问道：“怎么？”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坐在电脑前打字很累的吧？” “也没什么……”我嘟哝道，“我现在找不到其他的工作啊。” “小乐。”宋修明的声音很温柔。 我被他的黏黏糊糊弄得越发不自在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问道：“干嘛啊，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啦，就是打字得好好练练！” 我坐回到了电脑桌边，有些郁闷地说道：“我打字太慢了，这样一天只能弄出没几张表格来。” 宋修明拉了张凳子坐到我身边，看了会儿我的食指戳键盘法，笑着说道：“打字不是这么打的。” “那是怎么打的？”我满头雾水。 他绕到了我的背后。 当他的两根手臂从我的胳膊底下伸出来，以从背后拥抱我的姿势按住我的两只手的时候，我整个背脊都挺直了，僵硬地问道：“你干嘛？” “教你打字啊，”宋修明以很认真的口气在我耳边说道，“你看，打字的时候不能只用两根食指啊，你的整只手放在键盘上，能够很方便地接触到整个键盘的字母，这样练起来才能打的快。” 宋修明的手交叠着我的，开始在键盘上动起来。 听着键盘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的时候，我的脑袋却没注意宋修明教我的打法，思绪云游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了。 我觉得宋修明实在是有些狡猾，他明明知道我这种人就不该用这种办法教，故意的吧？我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贴着我的地方去了。 打了两三行字，宋修明终于开口问了：“小乐？你懂了没？” 我乱七八糟地点了点头。 就听宋修明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我缩了缩脖子，有些讨厌他气息喷在我脖子上的感觉。 然后忽然的，宋修明就亲了口我的脸。 我骂了声“靠”，转过身瞪着他说道：“你亲什么亲？” “小乐，我会帮你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工作的，”宋修明温柔地看着我说道，“这种工作实在不太好。” 我嘟哝道：“也没什么啊。”以前还没进“夜色”工作的时候，再不怎么样的工作我也做过，虽然总是没过多久就被辞退了。 宋修明靠近过来，温柔地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闭上了眼睛，回应着他。他纠缠着我的舌头，一点一点舔吻着我嘴里的每一个地方，吸吮着我的两片嘴唇。 我被他吻得心痒了起来。 说起来，自从断了腿之后，我就再没做过纾解欲望的事情了。 一直没什么心情。 我被宋修明这么一亲二亲勾出了些思绪，有点想和他试试，光是想想和他上床，让他干我，就有些兴奋起来。 然而消失的左腿再次抽疼了起来。 疼痛立刻让我的思绪收了回来，我意识到我是丢了条腿的人，以这幅样子和别人坦诚相见……我似乎有些做不到。 光是想想以现在这种样子躺在宋修明的身下，我的兴致就瞬间消失了。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心不在焉，宋修明退了出去，疑惑道：“小乐？” 我摇了摇头，疲惫道：“幻肢疼了。” 宋修明抱住了我。 我看着不远处的那张床，心想，以我这样的心态，这辈子还能不能和别人上床啊？ 我真的不想让宋修明看着我失去了一条腿的样子和我做…… 心里也头一次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能在还没断腿的时候认识宋修明就好了。 如果没有碰到过姚九，没有爱上姚九，说不定我会一直留在“夜色”里，或许哪天，宋修明回想起他在六年前看到过的那个男人，会来这里看一看。 如果事情是这样发展的，现在的一切就会大不一样了吧？ 如果是这样发展的话……一切都将完全不同…… 我回抱住了宋修明，闭上了眼睛，久久无言。 第三十一章 宋修明离开后，我的脑海中一直在盘旋着那个想法。 这件事情在之前还没有这么困扰过我，可是现在我却没办法不去想它。 估计如果告诉梁梁，他也会笑话我吧。 以前在夜店里碰到的那些男人不少人夸过我长得好身材好，其实这些话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被那些男人说出来时多少会让我有些恶心，不过我一直也没在意过。 毕竟谁的身材能差到哪里去。 然而现在我失去了一条腿。 身上缺了一个部分，不管怎么想，很多做爱时姿势和动作都失去了原本调情的意义，变得可笑而又滑稽起来。 我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又觉得一阵恶心。 我清楚地明白，这种恶心是针对我自己的。 用这种身体和宋修明上床，得有多恶心啊…… 楼道上想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那人走了上来，用钥匙打开了门，进来之后打亮了日光灯。 梁梁头次回来的时候这么吵我，我心情也正不好，语气有些差地问道：“干嘛开灯啊？” “反正你也没睡着啊，”梁梁有些醉醺醺地说，然后两三步地蹦到了床上来，趴在我身边打了个嗝说道，“喂，小乐，你知道我今天听到了件什么事情吗？” “什么？”我纳闷地问道。 梁梁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以他恶劣的趣味我知道他的下一句话是“你猜猜”，于是我在他开口前就说道：“没兴趣猜，给我直接说。” 梁梁撇了撇嘴，嘟哝道：“无趣。”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真以为谁都能欣赏你的乐趣啊？ 梁梁仰躺了下来，咬着舌头说道：“那个唐起林啊，唐起林。” 我问道：“他又怎么了啊？” 那次打架还没打过瘾呢，那家伙又犯贱干什么事情了？ “这不是去了店里都快一个星期都没碰到他吗，以前他几乎隔两天就会来次的，就算你不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啊！” 我想想也对，唐起林对我的纠缠已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就算是我从“夜色”离开之后，他照旧会几乎每天都来，偶尔发发酒疯问梁梁我在什么地方。连着一个礼拜都不来一次，的确不像他的作风。 梁梁说道：“然后我听别人提啊，才知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整个人都笑成了一团。 我更加好奇了，问道：“怎么了啊？不会是被人绑了切了老二吧？” “你想什么呢？”梁梁说道，“他蹲在局子里啊！据说他前段时间和人打架的时候被条子抓住了，在局子里蹲了两天呢！” 我有些吃惊，梁梁已经笑得不行了。 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唐起林向来是这儿的街头霸王，虽然经常打打架，是个十足的小混混，不过从来没杀人放火过，久而久之，大家都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说抓他进去吧，过个两天就出来了，也没啥意义，出来后他照样该干啥就干啥，这不是闲着没事干才整天去针对他吗？ 我估计这次抓他进去的是个新条子吧，不然谁不知道唐起林的事情和他作对啊。 想是这样想，不过我心里也畅快起来。 唐起林那种人渣，进几次局子都是不够的！ 梁梁说道：“你也觉得很搞笑吧？他应该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进局子，哈哈哈哈！” 被梁梁这么一打岔，原本糟糕的心情瞬间就恢复了，我有些心满意足。 之后的几天，我都蹲在家里。 林衍来的时候，我会花一整天的时间和他做针灸，他不来的话，我就会蹲在电脑前打字。我想象着宋修明教我的样子，把两只手放在键盘上打字。 一开始很笨拙，总会不小心按错键，重新打过，不过就这么练了一个礼拜，速度就快了不少，十分钟能打个六七十来个字了。 这样的话，我一天能打个十多张表格，也就差不多五六块钱。虽然少，不过我也觉得足够了，至少是个开始吧。 林洛的大学就在本地，因此双休日也会回来。 他看到我的时候翻了翻那几张表格，说道：“我妈怎么给你找这种工作啊？” 我觉得他实在是没办法理解残疾人的难处，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以为工作很好找吗？” “但是你一天才赚这么点钱，吃吃饭都不够吧？” 我好不容易搞份工作来，不想听这个手脚健全的人的抱怨，就赶着他走。 林洛在原地踌躇了几秒，问道：“你以前干什么的啊？” 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有些闪躲。 林洛虽然之前一直和我还有梁梁混着，不过从来没过问过我们俩的事情，这还是他第一次问起。 其实我多少觉出点味道来了，林洛的事我不本身不想管，毕竟他都是个二十岁的大人了，他自己心里有数，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过林阿姨热着心帮我和梁梁，我也不能完全不管这么傻子，如果一不小心出了事就糟糕了。 我问他：“林洛，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林洛说道：“没什么啊，就是问问。” 能是随便问问吗？ “我和梁梁以前都是在酒吧里工作的，端端茶送送水，还能是干什么的？”虽然是骗人的话，不过我也不可能跟他直说啊。 我眯着眼打量着他的反应，林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我越来越觉得糟糕。 林洛看着我，脸慢慢地涨红，终于，他转过身把门关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就听他声如蚊讷地问道：“你……你们……是不是……” 他问的实在太艰难了，我叹了口气，说道：“林洛，你怎么想的？” “我……我，”林洛不知所措地躲避着我的目光，过了半天小声说道，“你、你们两个大男人整天住在一起，而且来看你们的也都是男的，我觉得你们是不是……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我明知故问。 “就是、就是，”林洛顿了顿，视死如归般地说道，“你们是同性恋吧？你和梁梁是不是同性情侣啊！不然哪有像你们这样整天住在一起的啊！” 我无语，说道：“两个男的整天住在一起就是同性恋？那你和你的舍友是怎么回事？” “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洛，你脑袋里在想什么啊？”我说道，“不管我和梁梁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和你没有关系吧？” “我……”林洛满脸茫然。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话被你妈听到了，你妈都得吓死了。” 慢慢的，林洛的脸色愤怒起来。 他苍白着脸扫了我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我也管不着他的心情了。 老实说，他的那种反应已经很危险了。我知道拿出他老妈来难免有点威胁他的意思，不过我最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梁梁是个没脑筋的人，什么都察觉不出来，这个傻子林洛，再这么一根筋地琢磨下去，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宋修明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来，偶尔发发短信，打打电话给我，问问我腿怎么样了，或者是工作怎么样。 我觉得他似乎被工作上的事情给绊住了，问他时他却又什么都不说，只跟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金医生来了个电话让我去复诊，我给宋修明发了条短信，说我明天会去他们医院。 第二天的时候，梁梁陪我去医院。 宋修明发短信来说过会来接我，但是我到了医院打他的电话时却一直没人接。我直接让梁梁陪我去了三楼，金医生询问了下我最近的状况，然后又让我去楼下做检查。 坐电梯到了一楼，刚打开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宋修明。 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他似乎是送那个女人出来的。 那个女人手里提着公文包，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后就离开了。 宋修明从白大褂里拿出了手机，没过几秒，我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我挂掉了电话，站在不远处的宋修明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神色有些疑惑。 梁梁在我耳边嘟哝着：“那个女人是谁啊？” 我也有此疑惑，便拄着拐杖走了过去。 宋修明看到我的时候露出了一抹惊讶的神色，而后歉疚道：“抱歉，刚才没注意到你的电话，已经去看过了吗？” 我点了点头，用下巴点了点那个女人离开的方向，问道：“那个人是谁啊？” 宋修明笑着说：“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 我有些不爽，明白他肯定瞒着我什么，不过也没追问下去。 宋修明问道：“做检查？我陪你。” 我撇了撇嘴，说道：“不用了，你忙吧，梁梁陪着我就行。” “小乐。”宋修明语气无奈。 梁梁站在我们一旁，尴尬插声道：“那什么……我、我出去买点东西……”说着就转身溜走了。 我瞪着他的背影，心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啊！ 搭上我肩膀的手让我收回了思绪，我回头瞪了宋修明一眼，说道：“我自己一个人去也行。” “让我陪着你啊，”宋修明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特地把时间空出来了，就是为了陪你。” 花言巧语，我在心里暗暗说道。 宋修明笑着问道：“想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我不情不愿地问道。 我没什么打听他行踪的兴趣，只不过如果他工作真的很忙，我也不能让他老是陪着我。一来两个男人没必要这么黏黏糊糊的，二来我又不是小孩子，需要大人时时刻刻陪着。宋修明这样无条件的陪伴很多时候的确能让我心里得到安慰，但是有时候也会觉得他有些过度保护我了。我毕竟是个男人，不想有种时时刻刻被照顾着的感觉。 宋修明说道：“最近的确出了点事情，不过没什么。” 我没再多想，只是说道：“如果真的很忙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没关系。”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宋修明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 做完检查，拿完单子之后，宋修明便陪着我回到了金医生那儿。 复诊花的时间不长，而且我自己也清楚我最近的身体状况。 刚开始吃药的那段时间，或许也和心情有关，病情是最糟糕的。幻肢整天整夜地疼，疼的我几乎没办法正常生活。然而林衍开始帮我做针灸之后，这种症状便减轻了很多。现在我的幻肢依旧感觉地到，也依旧会疼，不过再也没像之前那样频繁，也不像之前那样疼到恐怖了。 复诊完后，我和宋修明告别，就在梁梁的陪伴下回了家。 第二天的时候，林衍来帮我做针灸。 我趴在床上，他扎着针，偶然间就提起了宋修明这几天的事情。 他说道：“宋修明这人向来做事很仔细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都是再三确认过后才会放心，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摊上了这种事情。” 我听着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事情啊？” “你不知道？”林衍有些惊讶，“他没和你提起吗？” 我意识到林衍的说的事情可能和宋修明这几天来的古怪有关系，心里好奇了起来，却也有些不舒服。 毕竟林衍和宋修明只是朋友，而我才是他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人，怎么什么事情我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就算是为了不让我担心吧，让我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他的事情还是会让我不爽啊。 我把不高兴的情绪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没和我提，怎么了？” “他前段时间摊上了一起医疗诉讼，”林衍嘟哝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那个病人的病其实本来就已经拖了很长时间，就算动手术了依旧活不了多长，偏偏手术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病人在手术的时候就失血过多，没能救回来。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术前也跟病人家属说清楚手术的风险了，结果那家人术后还是把宋修明给他告了上去，说都是他的问题。” 我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皱起了眉头。 宋修明这两天是为了这起诉讼在忙？ 我又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那个女人，那个样子看起来倒很像是律师。 但是宋修明绝对不是那种粗心到在手术的时候出问题害死病人的医生。我扭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林衍想了想，说道：“前两个礼拜吧，不过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 前两个礼拜？ 我愣了愣。 两个礼拜前的时候，不正是宋修明半夜来这儿跟我解释照片的时候吗？后来有两天他都没去医院，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请假还是怎么的，难道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没去医院？我不知道医疗诉讼这种东西到底严不严重，但是对宋修明而言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吧？即使证明了他没有丝毫的问题，也会对他未来的职业有所影响吧？ 晚上宋修明来了之后，我问起他这件事情，他惊讶道：“你知道了？” 我不高兴地说道：“林衍告诉我的。” 宋修明大概也知道我在气什么了，抱着我说道：“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担心啊。” “你的理由猜都猜得到了好么……”我小声嘟哝道。 “你说什么？”宋修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什么……”我含糊道。 宋修明轻笑一声，用无奈的语气说道：“你放心，有时候病人也只是没办法接受事实才会这样。” 我皱了皱眉，心想就算你不说，我也清楚这事没那么轻巧吧，不过转而我又想到了另外一点。 那时候我误会宋修明骗我，心情很糟糕。之前也说过，姚九好不容易找来宋修明的黑历史，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让他跟我解释清楚，所以必定会采取些什么措施。然而后来他会这么快离开，只能说明他做的小动作都被宋修明发现了。 想到这，我看向宋修明问他道：“你之前是不是和姚九谈过了？” 宋修明放开了我，注视了我几秒，点了点头。 我瞪着他说道：“你和他都说了什么啊？” 宋修明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和他说你是我的了，让他不要再缠着你。” 我脸有些热，故意嗤笑道：“你说的出这种话来？” “为什么说不出来？”宋修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是和他这么说的啊，我和他说‘莫乐是我的了，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以后不要再插手他的事情’。” 看着宋修明温柔带笑的眼睛，我愣住了。 他真这么说的？ 我一时失语。 宋修明这个家伙实在太狡猾了…… 明明表面上是这么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但是心里清楚明白哪些东西最能戳到我最敏感的地方，知道哪些话最容易堵住我的嘴，让我说不出恶毒的话来。 宋修明低笑着，靠近过来吻住我的双唇。 温存厮磨片刻，他说道：“那段时间医院里变得很忙，每次想要去找你就有其他的事情冒出来，总觉得好像主任就是不想让我回家一样。那时候打给你电话你也不接，我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所以在梁梁接我电话，说你不肯吃药的那天旷了工，直接来找你了。在楼下碰到姚九的时候，我和他把话全都说清楚了。” 他注视着我，缓缓说道：“小乐，我不会让你误会我，更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相信我，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只看你想不想解决罢了。” 宋修明的话盘踞在我心中，让我思考了很久。 因为梁梁晚上不回来，所以宋修明借口很累，直接在这儿睡了下来，我没有拒绝。 夜晚他抱着我，平稳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脑袋里想着这句话。 是啊，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只看我想不想解决罢了。 宋修明都已经这么努力地在突破姚九加注于他的困难了，我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我不知道姚九是怎么做到让宋修明被医院里的事情绊住脚步的，或许他在医院里有人脉，又或许他用了其他的办法，但是那些阻碍必定是他施加于宋修明的。让宋修明忙的抽不出身，不需要多久，我就会对宋修明这个人彻底失望。 那么现在这起医疗诉讼呢？ 宋修明不说，我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可是以我对姚九的认识，这种事情绝对是他做的出来的。 姚九啊姚九，你知道医疗诉讼这种东西对一个医生而言是什么意义吗？ 宋修明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凭什么让莫须有的事情成为他职业生涯中的污点？ 你凭什么给他泼上污水？ 姚九，你凭什么？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等宋修明离开，我就打电话给了姚九。 电话被接起来的时候，手机对面的声音带着些欣喜：“小乐？怎么了？” 昔日熟悉的声音已经没办法在我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了。我心想我和姚九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思及他对宋修明做的事情，心中又横生了一丝厌恶。 曾经在姚九唐起林那些人身边呆惯了，各种阴险或者暴力的手段都见识了不少。我其实也没什么底线，毕竟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只不过这次牵扯到宋修明，我就不能不管。 我心里清楚宋修明肯定不希望我插手这件事情，可是我也知道，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除非我出面，不然恐怕姚九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的。更何况这问题产生在我和姚九之间，我不可能躲在宋修明身后让他帮我承受一切。 我开口说道：“姚九，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姚九顿了顿，问道：“晚上可以吗？我现在有些事情，晚上我们一起吃一顿——” “好的，到时候告诉我在哪里见你吧。”我打断了他的话，挂断了电话，在心中叹了口气。 宋修明发短信问我今晚想吃什么，我告诉他今晚我有事，不用过来了，家里肯定没人。梁梁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我一时感到有些茫然，不知道等到晚上见到姚九要从何说起。 等待会让时间变得特别漫长，我看着姚九发来的短信上那家西餐厅的名字，扯了扯嘴角，看了看身上这套破旧的衣服，心想姚九的口味还真是没变。 曾经他就总是喜欢带我去那些高档的地方。 我向来手上没什么钱，自然没去过那种地方吃过饭。记得姚九第一次带我去的时候，我有些不以为意，却也有一些拘谨。那时候的姚九总会拿我开玩笑，却也会为了照顾我帮我切好牛排再让我吃。 我享受着他的服务，可是如果不是为了他帮我切牛排时的那份温柔，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那种地方。 然而不说从前，现在的我以现在这种模样走进那种地方，姚九，你还真是够有品位的。 我把自己打理了下，在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坐上了出租车。 这家西餐厅就在姚九他们那家公司的写字楼对面，顾客也大多都是那些在企业里上班的人，个个都打扮地非常体面。不过这个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姚九以前就是这样，总是忙到很晚，有时候甚至到了晚上十点多都没能吃上一口晚饭。这个时候，餐厅里人已经不多了，只有零星的几个桌子旁坐着一两个人。 宽阔的大街上也没有什么车辆的影子，这个专门开发出来的经济区到了晚上总是十分冷清。 我下了车，在西餐厅门口站了几秒，门口服务生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我把目光移到靠窗的那些位子上，很快就看到了站起身来的姚九。他似乎是想出来找我，我深呼吸一口气，拄着拐杖慢慢地走了进去。 服务生轻轻喊了声：“欢迎光临，请问……” “他和我一起的，”姚九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笑着说道，“小乐，我等你很久了。” 我注意到周围那几个人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硬是忍住了心中的不适感，把手从姚九那儿抽了回来。 姚九愣了愣，回头看了我一眼，却没说什么。 沉默地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姚九问我：“吃什么？” 我扫了眼菜单，说：“随便。” 姚九笑着说道：“和以前一样吗？” 我抬眼打量了他几秒，心想以他的脑袋不可能不知道我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姚九，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你把我约在这儿，没错，这儿曾经的确有很美好的回忆，可是现在却只会给我带来难堪与尴尬。看看我和周围那些人吧，完完全全的格格不入，难道你真的以为让我想起过去的事情就能让我回到你的身边吗？ 我有些恹恹，待姚九点完餐，服务生离开，我开口说道：“你是不是找宋修明麻烦了？” 姚九笑着说道：“你在说什么？” 我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和我还装什么，你喜欢用什么伎俩我还不知道吗？” “小乐……” “姚九，你明明知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吃这顿饭的，我们也该把话说清楚了吧？” 姚九的笑容褪了下去。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都把脸皮给撕了吧。 原本如果他不插手我的生活，那么过去的就过去了。误会是没办法的事，不论怎么说，姚九不信任我，我肯定也有一份责任。我们从此以后做不来情人，但是见面至少还能打一声招呼，不至于像看到唐起林那样见到那张脸就挥拳头。 可是他现在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完完全全不给我们俩留后路了。 “你做其他什么事情我都不管，可是医疗诉讼？”我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冷冰冰地说道，“你凭什么让宋修明摊上这样的事情？” 姚九看了我几秒，只是淡淡说道：“没错，我的确给了那对夫妇一些钱，不过那起诉讼除了能让他忙一些之外，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我反笑道，“让你顾客知道你干过黑心交易对你就没有影响了吗？” “小乐，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在意起这种事情来了？”姚九扯了扯唇角，说道，“不过是一起诉讼而已，为什么会让你这么生气？” “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和宋修明无关吧，你干什么把他也扯进来？”我盯着他说道。 “和他无关？”姚九嗤笑一声，说道，“亏你说的出这种话来啊，小乐。在我不在你身边的那段时间里，他总是缠在你身边，你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好？他喜欢你，也没掩饰过要追求你的心思，你说这一切和他无关？” 我笑了，说道：“当然和他无关，因为我会喜欢他和你我之间的事情根本没有关系。” 姚九愣了愣，而后脸色却是彻底沉了下来。 我沉默了几秒，开口说道：“姚九，我以前的确很喜欢你，不过我们之间做错的地方太多了。你没信任过我，我也一直没想过要靠自己的努力去干点活，一直依靠着你。这段关系会破坏掉是迟早的事情，和其他人什么关系也没。” “我当然知道我和你的分手和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姚九沉着声音说道，“可是如果没有宋修明，我们之间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吧？小乐，为什么要和那个人在一起，我们之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吧？他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那对我和宋修明来说，你现在也是外人啊！”我终于忍不住扬高了声音。 一时间，整间餐厅安静了下来。 我看到姚九苍白的脸，尽管知道不适合在他面前说这种话，继续激怒他，却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姚九，我早就说过我和你已经分了，分了就是分了，你再怎么捣乱也不可能挽回的啊！你对我做什么都没关系，反正我也早就习惯你那一套了，但是你拜托放过宋修明行不行？你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讨厌你而已！” “你讨厌我？”姚九面无表情地问道。 “是啊，我讨厌你，我现在真的讨厌你了。”我用手撑住了额头，只觉得满身心地疲惫。 “小乐，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姚九忽然问道。 我微微一愣，抬头看他。 姚九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我，说道：“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一段感情忘到脑后？尽管我做过对不起你的傻事，可是毕竟我也为了你付出很多过，为什么我还爱你，可是你转眼就喜欢上了其他人？你为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和别人在一起，甚至跑到我面前来为了你的新情人和我发怒？”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地看着姚九脸带愠怒地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你应该知道宋修明来找过我吧，他大半夜跑来了你这儿，走到我面前跟我说让我不要再打扰你，还说不会让你对他产生任何的误会。没错，我找到的他生活中的污点很少很少，只有那么两张照片代表着他也堕落过的过去。是啊，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的误会，可是我也希望他能忙一点，忙到没时间来找你，这样你就会对他失望，说不定会回到我身边。” “没错，我做的事情的确很不齿很阴险，不过你也早就看多了，不是吗？”姚九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天离开之后我一直希望你能联系我，我希望你能早点看清宋修明不适合你，你知道我今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难不成你还觉得我是来找你复合的吗？”我莫名其妙地说道。 姚九沉默了。 服务生将牛排端了上来。 盖子揭开，“滋滋滋”的声音伴随着美味香气而来，可是我没有任何的食欲。 我捏紧了拳头，低声道：“姚九，你大概觉得你还是受害人吧？你一定想你只做错了这么一件事情，为什么我就能甩掉你和别人在一起了吧？”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可是你知道以我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是怎么样的吗？我爱的人带回来了一个第三者，把我赶出了家门，在我失去了一条腿之后跑回来和我认错，说一切只是一个误会。是啊，一个误会，你的心并没有对我出轨，可是你知道为了你这幼稚的误会，我失去的是什么吗？” “不止是一条腿啊！”我死死地盯着他，声线忍不住地颤抖着，“不止是一条腿啊，你不明白吗？” 我再也坐不下去了，起身拿起拐杖就走出了餐厅。 姚九很快追了上来抓住了我的手喊道：“小乐！” 我甩开了他的手，姚九再次抓住我的手，把我扯了过去。 我们俩在路边争执着，路边经过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我被弄烦了，转身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小乐！你失去的东西我都能弥补，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因为我不爱你了，”我冷酷地说道，“我已经不爱你了，姚九。” 姚九的表情碎裂了，转瞬就变得极其愤怒。 看着他的表情，我的怒气也“噌噌噌”冒了上来。 我揪紧了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姚九，你知道我被你赶出家门的那天是什么感觉吗，被车撞的时候我恨不得让你也去死！你以为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吗？你问我为什么我能这么快就扔下你喜欢上其他人，因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宋修明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是他帮我捡回了这条命，也是他想着办法帮我找医生，帮我看病！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上对我好的人？” 感情并没有那么复杂，一个人在你最绝望的时候尽所有的力量去帮助你，陪伴你，你也不可能去拒绝他的感情。 没错，我的确喜欢上宋修明了。 最开始我不承认这点，或许是不想也或许是不敢，可是现在我却清清楚楚地明白，我的确喜欢上了宋修明。 一个我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喜欢上，至少在我刚刚被姚九伤害过后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上的人。 但是宋修明做到了，他赢了，我根本没办法拒绝他。我喜欢上了他对我说话的语调，喜欢上了他看我的眼神，也喜欢上了他拥抱我时的温度与力度。 是啊，我和姚九很相像，而“两个相似的人永远是没办法完美相处的”这句话或许的确是有道理的。 可是恐怕姚九永远也没办法认识到这点了吧。 他这个人永远是这样，自己认为是对的，就永远不会去改变他的想法。永远自以为是地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和他想象中的一样。 “小乐，”姚九用一种不敢置信地神色看着我，“是你不给我机会去帮助你！你不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陪在你身边？” “真可笑，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我是要多贱才会去找你让你帮我？”我嗤笑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去找你的啊！” “莫乐！” “我只希望和你说清楚，”我松开了他的衣领，远离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准再去找宋修明的麻烦，有什么都冲我来。” 姚九脸色阴沉地看着我，狠狠地将我推开。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一时没站稳，朝后面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右脚却一脚踩空，整个人朝后跌到了地上！ 我看到了姚九有些懊悔的神色，他走了过来想要扶起我，我没有理会他，转身趴在了地上，忍着左腿残端的疼痛去抓滑落到了不远处的拐杖。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街的拐角忽然间传来一束灯光，一辆车子扭转过来，歪歪扭扭地以疯狂的速度朝我这儿开了过来。 我听到了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一时间大脑空白，呆呆地看向那辆直接冲着我开了过来的车子。 “小乐！” 一瞬间，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紧紧抱住往回拖去，然而那辆车子却直接冲上了人行道！ 我最后记得的，是车子撞击到人体的声音，头顶上传来的一声闷哼声，和摔到地上时压在身上沉沉的重量。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疼痛，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深深阴影的东西，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 第三十四章 我的脑袋思考不了任何东西，整个人仿佛被抽离了灵魂一样。耳边传来很多杂乱的声音，偏偏什么都听不清楚，全部变成了“嗡嗡嗡”的一片。 不知道为什么，有行人冲了过来，西餐厅里原本那个站在门口的侍应生也打开门，神色惶恐地冲我跑来。 车灯光明晃晃地刺进我的眼睛里，黑色的跑车歪斜地卡在人行道和马路中间。不远处传来“呼啦呼啦”的鸣笛声。 有人扯着我的手，他们把我拉了起来，我茫然地任他们摆布着，去寻找姚九的身影。 那个家伙在哪里？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站起来，可是被人拉扯了很久，才发现我只剩下了一条腿。 我恍恍惚惚地向远处看去，看见了躺在马路中央的我的拐杖，也看到了躺在不远处地上的熟悉身影。 那个让我爱过，也让我痛恨过的男人趴在地上，头顶上沾染了一片血迹，一动不动。 我仿佛整个人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僵在那儿无法动弹。 也是这时候，我才听清楚扶着我的人在说什么。 他在说：“你没事吗？听得见我的话吗？先生？！” 一直到了医院，我整个人都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来。 医院的医护人员冲过来将姚九齐力抬到了病床上，我茫然地拄着拐杖想要跟上去。 躺在床上的姚九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被那群人推远，可是我看见他微微偏过头，朝我看了一眼。 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直到拐杖在地上打了个滑，我整个人冲前面摔去，又被人扶住，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焦急地喊着：“小乐？小乐？！”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宋修明。 他穿着一身白大褂，满脸地错愕。 我才意识过来，我和姚九被送进宋修明他们的医院了。 宋修明紧紧抓着我的手，急道：“小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医生，请让一下，这位先生需要缝针……”有人在旁边说道。 “你们走吧，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宋修明皱着眉头对那人说了一句话，又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不行：“姚……姚九……他……”几乎无法说出一句完整地话来。 宋修明盯了我一会儿，抓住了我的手就要把我拉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我定在了原地，惶恐道：“你带我去什么地方？” “小乐，我带你去缝针，”宋修明的目光投了过来，他用温和却又平静的声音说道，“缝完针你还要去做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受别的什么伤。” 我完全听不懂，脑海中不停回放着那辆跑车冲我开过来，姚九抱住我的情形。 我不明白，那辆车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来撞我？为什么姚九都带着我往人行道上躲避了，它还要冲我们俩开过来？ 姚九到底怎么样了？他被车撞了啊，他为了保护我，受了比我更重的伤啊…… 我下意识地转身，想要朝姚九被推走的方向走去，手上传来的疼痛却让我停了下来。 我被猛地扯了回去，看到了宋修明略带愠怒的神色，怔住了。 过了几秒，宋修明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姚九被送去手术室了，你受的伤虽然没他严重，可是也得赶紧处理……我没打算带你去哪儿，只是带你去处理伤口而已。” 我怔怔地看了他几秒，他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他不会有事的……别害怕。” 闻言，我才恍然发现我整个人都抖得不行。 右手几乎变成青白，紧紧地攥着这把拐杖，仿佛它是唯一能支撑我不倒下去的东西。 被宋修明带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他让我坐下，拿来了一些医用品，就帮我额头上的伤口消毒。 宋修明在我头顶上问道：“疼不疼？” 消毒水碰到了伤口，传来一丝疼痛，我麻木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修明才吐出一口气，说道：“我弄好了，身上没别的伤口了吧？” 我摸了摸额头上被纱布包住的地方，摇了摇头。 宋修明顿了顿，蹲下了身，担忧地注视着我说道：“小乐？”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就缓缓收紧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没什么事能吓住我。 被车撞了又被宋修明切掉一条腿之后，我也慢慢接受了现实。最开始的那段时间的确每天都会做噩梦梦到被车撞的情形，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没再这样过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伤口愈合地很好，或许再不过了多久，我就会彻底地将那场车祸放在脑后。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几乎要放下那件事情的时候重新让我经历一次这种噩梦？ 为什么我总是碰到这种事情？ 如果没有姚九，这次我会再丢一条腿？丢一只手臂？亦或者丢了整条命？ 为什么同样的事情会在我身上发生两次？ 为什么…… 我的生活已经够一团糟了啊…… 我不希望我以后站在马路边时都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惧，不希望看到行驶而过的车辆时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那种恐怖的场景。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胆小鬼，也不希望梁梁他们拿这事嘲笑我。 可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让我怎么忘记掉？让我怎么释怀？ 我说不定会真的死掉啊…… 宋修明微微一怔，忽然间就站了起来抱住了我。 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把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前，咬住了嘴唇，闭上了眼睛。 做检查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沉默地任那些医生们摆布着。 做完检查后，宋修明就一路沉默地带着我到了姚九的手术室外。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我坐在外面走廊的凳子上，看着不远处的地面发呆。 宋修明陪在我的身边。我们俩才坐了没多久，就有医生带着警察过来。 他们说了很多话，我有些混乱，只知道撞我们的那辆车的车主今晚是在醉酒不清的情况下开的车，现在已经被带到了警察局。他们问我是姚九的什么人，还说希望我能尽快去做笔录。我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恍然间想起当初在医院的床上醒来之后，也有这么一帮人来找我，说要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希望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情。 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条腿，让我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走路？ 为什么现在又要将这种事情降临到姚九的头上？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没错，我的确恶毒地诅咒过他总有一天会经受我经受的所有事情，我也曾恨不得他去死。然而那些都是在怒极的时候产生的想法啊，我的确想要报复姚九，可是从没想过让他变得和我一样，这样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只希望姚九能够彻底远离我的生活，我不用他“赔”我什么，也不需要他补偿我什么。只要能够远离我的生活，让我能够开始新的生活，就足够了。 如果姚九真的出什么事的话……说实话，我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茫然地看着地面，就听宋修明对着那些人轻声说道：“抱歉，可以请暂时离开一下吗？等到病人的精神状态平静下来，我们会带他过去的。” “里面那位病人我认识，我会联系他的家属的。” “嗯，好，就先这样吧。” 待手术室外的走廊再次安静下来，我听到了宋修明坐到椅子上来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过了半晌，他轻声问道：“小乐，你知道怎么联系到姚九的家属吗？” 我扯了扯嘴角，哑声道：“他的爸妈早就不管他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他们啊……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宋修明久久地沉默了。 第三十五章 这一晚我极其地疲惫。 离开家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去见姚九这么一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死活我都不会挑今天出门的。 检查的结果很快就被拿过来了，我除了额头上的一道口子之外，身上没有其他的伤口。我当时被姚九紧紧地抱着，所有的伤害都是他替我承受的，当然不会有别的伤。 看到那几张检验单子的时候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姚九会这么做我不是非常意外。 我知道他的确还爱着我，也相信如果当初我被车撞的时候他在现场，他会做同样的事情。可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加觉得难以接受。 回想我们俩从认识开始的点点滴滴，他的确为了我付出了不少，那些努力我都不曾忽略过。有时候的确会觉得在谈恋爱的时候，我们俩的关系是不对等的。因为我没本事，没能力，只能呆在他的别墅里享受着他带给我的优越生活，所以我能为他做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 也正是因为如此，和姚九解释清楚之后我才会这么快释怀，不再把车祸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我们俩会变成这样，和我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我没有立场再去这么怨恨他。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宋修明，我也不会朝他这么发怒，和他说那些话。 然而如果姚九出了什么事呢？ 我早就知道的，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以前有我，可是现在我也离开了。如果他变成了我这样，我还能心安理得地离开他吗？ 我的脑袋变得极其混乱，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状况。一颗心被悬在了半空中，除了姚九姚九根本思考不了其他的事情，惶恐不已。 宋修明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道：“别担心。” 忽然间传来了震动的声音，我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才发现椅子上躺着我那部在车祸中幸免于难的手机。它被路人捡了起来，塞到了我的手中，不过我早就忽略它的存在了。 来电显示的是梁梁。 我僵硬地将手机拿了起来，接起电话。 告诉梁梁我在医院，刚发生了车祸的时候，这家伙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几乎要震破我的耳膜。 “你他妈怎么又出车祸了？！你腿没事吧？手没事吧？整个身体都没事吧？！” 原本沉至低谷的心情被梁梁这么句话又给重新放松了下来，我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没事，你放心……是姚九。” “……姚九？”梁梁的声音怪异了起来，“他怎么了？” “他被撞得很厉害，到现在还在手术当中……” 话刚说完，手术室的灯就灭了。 我一愣，赶紧站了起来，急切地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门打开，护士医生们走了出来，我连忙走上前去，一个医生揭开口罩对我说道：“没什么大碍，手术很顺利，请放心。” 我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我跟梁梁说了大致的情况，他说他马上就来医院。 我跟着医生们，看着他们把载着姚九的病床一路推到一间病房里。 医生跟我说，再过一会儿姚九差不多就可以醒了。他很幸运，因为躲避及时，所以只断了根肋骨，划到了内脏，受了点内伤，不过已经全都处理好了。 我的心放了下去，心想还好只是断了根肋骨。 看着姚九躺在病床上，难得安静乖顺的样子，我心里又安慰了下来。 我坐在他的病床边，安静地等着他醒过来，就算没人和我说话竟然也没觉得无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盯着姚九的脸，终于发现他的眼皮动了动，有了睁开的迹象。 我连忙喊道：“姚九？” 姚九的睫毛动了动，慢慢地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有些失焦，不过很快就对上了我的眼睛。我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你总算醒了……” 姚九就这么躺在床上，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似的闷哼一声。 我紧张道：“怎么了？” “……有点疼。”他皱着眉头说道。 我翻了个白眼，叹气道：“疼是正常的啊，你刚做完手术。” “……我怎么了？” 我有些不安，说道：“你……你被车撞了，断了根肋骨，内脏受了点损伤，不过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姚九就这么盯着我看，我硬着头皮看着他放在床边的手，可是那只手又忽然间动了动，朝我挪了过来。 我愣了愣，抬头看他。 姚九的脸色还很苍白，却紧蹙着眉头，沙哑着嗓音问道：“你没事吧？” “……”我的声音有些涩然，“我没事……就蹭破了点皮。” 他的手抬了起来，轻轻碰了碰我额头的纱布。 我闭上了眼睛，终究没去甩开他的手。 就听姚九轻声笑了笑，说道：“你没事就好。” 我登时又暴躁了起来，猛地睁开眼睛说道：“你闭嘴，什么叫我没事就好？” 姚九微微一怔，而后语气无奈道：“我知道了，你别又和我闹，我头还疼着呢。” 我张了张嘴，硬是把话咽了下去，闭上了嘴烦躁地坐在那儿。 姚九忽然间问道：“我们在哪家医院？” 我小声报了这家医院的名字。 姚九意有所指地说道：“啊，这家医院啊……” 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刚还为了宋修明和这个家伙吵过，现在又这么气氛诡异地在这儿聊天，我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了，说什么都是尴尬。 姚九扯了扯嘴角，说道：“难得见你不和我发脾气的时候。” 我撇了撇嘴，说道：“说的好像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整天和你吵架似的。” 姚九笑了笑，说道：“乖的时候很乖，但是躁的时候还是很躁啊。每次跟你吵着吵着火气也上来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皱了皱眉头，没吭声。 “小乐，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我沉默着，没说话。 我和他之间根本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我和他闹分手也并不是在闹脾气。姚九，趁着虚弱的时候和我说这种事情是犯规的。如果你和我一样丢了条腿，或许我会在愧疚心理使然之下没办法拒绝你的要求，可是我不再爱你了也是事实。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办法对你做出回应，你又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 空气仿佛凝滞了起来。 过了许久，姚九淡淡的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 “算了……我也不再问你这种事情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就松了态度。 姚九没有看我，双眼望着天花板，语气平淡地说道：“其实有一点你的确没说错。在知道你出了车祸之后，我很内疚，很懊悔，也想过要怎么样去补偿你，陪着你。我一直相信，尽管你丢了条腿，可是我可以支撑着你，陪你一起走下去。可是为什么我愿意为了你付出这么多，而你却仅仅因为我这么一次的误会就弃我而去？……我猜想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因为如果你对我的爱哪怕有我对你的十分之一，恐怕都是不会这么快就转身离开的吧……” 闻言我愣了愣，却很快又有怒气升了上来。 对他的爱有他对我的十分之一？ 到底是谁爱谁更多啊？或许这事谁也说不清楚，可是在交往的时候，我全身心地托付给了他是事实，我也相信我对他的爱不比他对我的少。 正因为爱的深刻，遭受背叛的时候才会愈加的心灰意冷，受了打击的时候才会彻底没办法恢复，只能寻求另外一种出路。 我把怒气压了下去，不想和一个病人闹。 姚九扯了扯嘴角，说道：“不过我想我明白了……被那辆车撞到的时候，我心里就想着，当初看着那辆货车朝你开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么害怕？我很害怕啊，真的很害怕。被车撞到的时候也很疼，我以为我就要这么死了……可是尽管是这样，我也只是断了根肋骨……而你……你失去的是一条腿……”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缓缓笑了起来，闭上了眼睛，慢慢说道：“我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我把你被车撞的那段录像反复看了几十次，想要对你说一万遍的对不起，可是或许到了现在我才明白你当时的心情……小乐，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却也有些涩然。 “醒来的时候，其实我心里希望如果我也能断掉一条腿就好了……”姚九抬起手，捂住了眼睛，缓缓说道。 我一愣，惊道：“你、你说什么啊……” “因为这是我欠你的啊……如果我也能断掉一条腿，你是不是就能原谅我，是不是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姚九笑的胸膛都震颤了起来，“我很卑鄙吧？每次想到的都是这种卑劣的方法，已经被你说了好几次了，可是总是改不过来……可是小乐，我和宋修明已经没办法正大光明地竞争了啊……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所处的地位就是完全不同的，除了用那些卑鄙的手段，我还能怎么把你抢回来……还能怎么让你回到我的身边？” 我有些错愕，过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姚九……别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你何必呢……” 姚九不说话。 “……很多心情一旦消失掉，是很难重新找回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的语言贫乏了起来。 见姚九不说话，我伸手将他的手扯了下来，有些别扭地说道：“不过这次谢谢你救了我。” 姚九睁开了眼睛，我有些惊讶，僵在了那里。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看到姚九哭吧。 他就这么沉默地望着我，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安慰他还是第一次。 “小乐，你真的喜欢上宋修明了吗？”姚九忽然间开口问道，“你那时候是不是因为我故意这么说的？” 我愣了愣，而后才想起当时在餐厅里说的话。 我沉默了几秒，说道：“是真的，不是为了气你。” 姚九就这么盯了我许久，扯了扯嘴角，重新闭上了眼睛，轻轻叹息了一句：“……小乐啊。” 这么一句感叹，没头没尾，可是我总觉得我知道他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没错，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默契，也或许是我们在彻彻底底地分开之后，唯一能够维系着彼此的东西了。 梁梁来了之后就呆在了那里，大概是没想到会有看到姚九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那天吧。我的思绪已经有些恍惚了，忽然间想到还要去做笔录，可是朝周围一看才发现不见宋修明的身影。 刚才一门心思想着姚九，也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皱了皱眉头，让梁梁暂时照看下姚九，然后拄着拐杖在深夜的医院里找着宋修明，最后在楼梯的拐角找到了他。 第三十六章 拐角的窗户开了一条缝。 他就这样双手环胸侧靠在窗边，看着窗外，似乎是在发着呆。 左手的指间夹了一支烟，不过或许是碍于医院里不能吸烟的规定，所以没有点燃。 我意识到宋修明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和他说今晚有事，结果和姚九一起被送进了医院，之后也只是一门心思担心着姚九，没去理会他，如果是我，估计也会想歪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场车祸实实在在地给了我一次冲击，一时半会儿我真的回不过神来，没办法对他作出什么回应。 我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朝楼梯下走去，不过到现在为止手脚还有点发软，整个人都踉踉跄跄的走不稳。 宋修明回过头来，看到我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而后走过来扶住了我说：“怎么来这里了？姚九没事了吗？” 我摇了摇头，讷讷道：“他只是断了根肋骨，现在已经醒了，没事了。” “是吗……那就好。” 我抬头去看宋修明，只见他一副疲惫的样子，不过脸上还是带着点笑容。 我不太喜欢他这种样子。他的确总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不过和他相处多了，什么时候是真心的笑容，什么时候是差强人意的笑容，我能够分辨得出来。 我也不希望他有什么误会，毕竟我这次会去找姚九完全是为了他。 于是我开口说道：“我今天去找姚九是想跟他说说清楚，让他以后别来烦我们了。” 宋修明的笑意没变，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知道。” 这下换我懵住了，瞪着他说道：“你知道？” “小乐，”宋修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很敏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猜的到，所以为了不让你胡思乱想，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不想让你插到这件事情里来的。” 所以如果不是我开口问，他一辈子不打算告诉我他被姚九骚扰地连正常工作都不行喽？我有些不满，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是你说这种事情要慢慢解决的啊，更何况姚九完全是冲着我来的，你还能怎么对付他？” 宋修明笑着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这算什么办法啊！”我忍不住奚落。 “但是不管怎么样，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啊，”宋修明伸手理了理我已经显得有些长的头发，说道，“你没事就好，我一直担心你……很多出过车祸的人都会对发生事故的地方，甚至是大街马路和汽车感到恐惧，就你啊，一副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我低头，享受着他的手指轻轻滑过我额头的温柔触感，心中也有些酸涩。 我也不知道我今后会不会变成他口中的那种人，只不过经历过这么两次的事情，有些恐惧的心情根本没办法控制，就这么滋生了出来。 我真的觉得很累了，想回去家里就这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睡个一天两天。 宋修明开口说道：“其实我知道那对夫妇的事情和他多少有些关系，不过诉讼都已经提上去了，你现在找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有了一次不能有第二次啊！”我不爽地说道，“我这是在保护你好不好？” 宋修明微微一愣，而后笑了出来。 我被他笑的有些羞恼，心想我又不是在开什么玩笑，就算我没本事还只剩下了一条腿，这点事还是可以为他做的好吗？ 宋修明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过以后要做什么事情都事先和我说一下，像这次这样忽然间就看到你和姚九被送进来，真的吓死人了。” 我撇了撇嘴，反驳不出什么来了。 看了看窗外，也不知道现在是半夜几点了。 我打了个哈欠，靠过去问道：“现在几点了，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宋修明一只手扶住了我，顿了顿，说道：“一直在等你罢了。” 我愣了愣，感觉到宋修明的动作似乎有些抗拒，不禁茫然地抬头看他。 宋修明就这么沉默地望着我。 我皱起眉头来，说道：“干什么啊？” “小乐……”宋修明叫了声我的名字就停在了哪里，我直觉他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让我高兴到哪里去，却又不知道怎么打断他。 宋修明就这么注视了我一会儿，扯了扯嘴角说道：“如果姚九变得和你一样了，你还会站在这里吗？” 我沉默着。 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我不奇怪。 这次的事情太过戏剧化，如果姚九真的也缺胳膊少腿了，我没办法不怀疑是不是老天在戏弄我。如果姚九真的断腿了，我会怎么做？ 我也问过我自己这个问题了，或许我会感到愧疚，因为我实在没办法让自己拥有“姚九间接地害我丢了条腿，现在他也丢了条腿只不过是和我扯平罢了”这种想法。如果生活真的能这么简单地用一减一变成零就好了。 所以如果事情真的发展成那样，而姚九又乞求我留在他身边的话，恐怕我没办法拒绝，却也不会明确地答应他。或许我会一直照顾他，或者我们俩互相扶持，不过我也没办法再爱上他。 不论怎么说，对于宋修明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吧。 过了许久不回答，我就听宋修明轻轻笑了笑，说道：“其实看到你担心他的样子我就想到了，如果姚九并不只是断了根肋骨，恐怕你现在不会站在这里吧？小乐，我一直没问过你，也不想老是拿这种事情烦你……可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一愣，茫然地抬头去看他。 “你真的不爱他了吗？还是因为他背叛你的事情而没办法去正视这个问题？”宋修明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让我摸不清头脑的话，“如果在你心底，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话……现在这样离开他的身边，和我说这些话，真的没关系吗？小乐，生活中很多事情有一有二没有三，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吧……” 说完，他摸了摸我的脸，就沉默地想要往上走去。 我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过没打算就让他这么离开，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愕然道：“喂，你去哪里？” 宋修明回过头来说道：“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去做个笔录，回家吧。” “宋修明！”我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修明沉默地看着我。 “我是第二次被车撞了，而且姚九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撞得那么血肉模糊的！我怎么知道他只是断了一根肋骨，我肯定会担心他的啊！”我倒豆子似的，以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坦白地说过自己的想法，这次实在是被这个难得愚蠢的家伙给逼急了，“而且我以前毕竟和他好过，他变成这么副样子我会担心是很正常的吧？可是我这不是一缓过来就来找你了吗？如果这次换做是你的话，我只会更加怕啊！” “你问我姚九如果也断了条腿我会怎么样，他断了腿我当然没办法丢下他一个人啊，毕竟这次他会变成这样和我是直接相关的，如果不是他保护我，这次我会怎么样？”我紧紧抓住了宋修明的手，喊道，“说不定我真的会死啊！如果是你，你会让他这么保护了你之后让他落得一个人的下场吗？” “小乐……”宋修明蹙了蹙眉，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打断了他，气道：“搞什么啊，如果我不喜欢你我来找你干什么，早烦死你了！” “小乐……”宋修明睁大了眼睛，流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我说不出话来了，实在是被这个人气的半死，甩掉他的手就想管自己走人，却又被拉了回去。 “小乐！” 我转过身，瞪着他，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气死我的话来。 宋修明用一种复杂的神色望着我，开口说道：“抱歉……我今天也有些混乱，原本只是想让你好好想清楚，别让自己后悔。你出车祸之后一直是我陪在你身边，我的确希望你能喜欢我，可是如果只是误会的话——” “误什么啊，”我没好气道，“我喜不喜欢谁我会分不清楚吗？” 宋修明微微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我被他笑的更加懊恼，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故意说这些激我吧，完全不想理他了，却又被他拉进了怀里。 “小乐，我喜欢你。” 他在我耳边说道。 我的脸热了起来，嘴上却还是不以为意地说道：“你气死我还差不多。” “小乐，”宋修明叹了口气，“你一直什么都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看到你担心他的那种样子，尽管知道是正常的，可是还是免不了想到别的事情上去啊。” 我嗤笑道：“原来你也会这么胡思乱想啊？那你还一直说我？” “碰到这种事情，就算是我也免不了落俗套啊。”宋修明有些无辜地说道。 我哼哼着，心里有些得意，不过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我说道：“宋修明，我和姚九已经说清楚了。当初误会的事情，他对你做的事情，还有这次的车祸……已经全部说明白了，”顿了顿，我轻声说道，“我也承认我喜欢你了。” 过了许久，抱住我的双臂慢慢收紧，温柔的男声在我头顶上略带笑意地说道：“你承认什么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小声重复了一次：“……我喜欢你。” 第三十七章 这么和宋修明一坦白之后，总觉得我们俩之间的气氛完全不同了。 之前虽然也差不多是心知肚明的，不过不捅破那层纸总归有些不同。 不过我倒没有觉得太过别扭，现在想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唯一能给我带来些安慰的，恐怕就是宋修明的拥抱了。 我和宋修明回去了趟姚九的病房，他看着我们俩，目光沉沉。 我问他有没有什么人要联系的，他沉默了很久，说联系他的秘书吧。我总觉得他一个人躺在那儿怪可怜的，不过我也真的已经累到极点了，不可能这样陪他一晚上，梁梁更是不喜欢和他相处。 联系了他的秘书之后，我就和梁梁还有宋修明走了。 宋修明带着我去做了笔录，一直到半夜三点，我们才得以离开。 宋修明开车送我们俩到了他的住处，进了他的公寓之后，梁梁就去洗热水澡了，宋修明给我烧面。 我趴在餐桌上，趴着趴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最后还是被额头上瘙痒的感觉给弄醒的。我感觉到一根手指轻轻抚摸着我的眉毛，顺着鼻梁滑落到我的嘴唇上，轻轻揉弄着。我张开嘴咬住那根手指，睁开眼睛，就见宋修明也将下巴搁在了餐桌上，面对面地看着我笑，我和他之间隔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我的心被异样的感觉包围着，宋修明所给我的温柔总是这样，一点一点细小的，慢慢积累起来却是其他人永远给不了的。 我张开嘴，他的手指挪了出去，我抓起筷子，挑起一筷子的面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一边还含糊地说道：“你不饿吗？” “不饿，我今天很晚才吃的晚饭。”宋修明用手托着下巴，笑着说道。 我实在饿得不行，汤面的香味引诱得我恨不得一口气将整碗的面给吞下去。 我忽然间觉得好厨艺也是一项不容小觑的本事，不论怎么说，宋修明也是从我和梁梁的胃开始攻起的吧。 我没什么本事，林阿姨给找的那份工作也做不了多久，真要说起来的话，和宋修明好好学学做饭做菜，说不定以后还能开家小餐馆什么的。 虽然有点异想天开，不过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我就这样以飞快的速度把整碗的面给吞进肚子里，又将汤喝完，终于心满意足了。 宋修明把碗和筷子收了起来拿到了厨房里，说道：“等梁梁洗完你也去洗吧，赶紧休息，已经很迟了。” 我应了声：“嗯。” 浴室的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了，我看过去，就见梁梁偷偷摸摸地走出来，身上套了件宋修明给他的T恤，看到我时飞快地转身回房关门。 我被他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有些纳闷，瞪着那扇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候，宋修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过来：“你等会儿……睡哪间？” 我愣了愣，问道：“啊？” 宋修明洗完碗筷，将它们放到了柜子里，然后擦了擦手转过身，靠在厨台边笑着问道：“我说，你打算睡哪间房间？” 我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对了，梁梁和宋修明是不可能睡一间的，宋修明这里又没第三间房间，我只能择其一。 我嗤笑一声，说道：“我当然和梁梁睡啊，我都和他睡了这么久了。” 宋修明笑眯眯的，没有回答。 我被他笑的有些虚，热着脸站起身来，笨拙地拄着拐杖进了浴室里含糊道：“我先去洗澡了……” 进了浴室，才刚把裤子脱掉，敲门声响起。 我吓了跳，骂道：“你干什么呢？” 浴室的门被开了一条缝，一只白皙的手拎着一条黑色的内裤伸了进来。 我懵住了，这才想起来我在这儿都没什么换洗衣物……不过穿宋修明的内裤什么的…… 我尴尬地伸手过去捏住那条小裤子，讷讷问道：“……那还有没有睡衣啊？”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下一秒，宋修明又递了一套衣服进来。 我赶紧拿进来关上门，心脏跳得飞快。 很久没这么舒服地洗澡过了。 之前也说过，冬天我和梁梁脏得不行，需要洗澡的时候，就只能去“夜色”里找认识的人去房间里洗一次，不过即使如此，那些房间里的浴室也很小很小，水流也不大。我在这种环境下早就习惯了，这时候让我享受这么大的浴室反而有些不习惯。 浴室里摆了张小凳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宋修明刻意准备的，不过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花了十多分钟冲了个舒服的澡，我穿上那件略显宽大的睡袍，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去。 刚打开门，就被一只手捞了过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修明压在墙上吻住了。 他嘴里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看来趁我刚才洗澡的时候抽了根烟，不过我很喜欢这种味道。 宋修明的吻很霸道，把我牢牢固定在了墙上动弹不得，这和他之前那些温柔的吻似乎都不是同一个风格。我觉得有些好笑，心想难道是因为我对他表白了的缘故？ 我搂住了他的脖子，回应着他，宋修明的舌头一点一点从我的牙齿上舔过，最后轻轻咬着我的下嘴唇，低声道：“和我睡吧，小乐。” 我一下子就出了状态，瞪了他一眼心想原来还是为了这事啊？ 宋修明低笑着，吸吮着我的嘴唇，轻声道：“和我一起睡啊。” 我热着脸推开他，说道：“……想得美。” 宋修明叹了口气，放开我，说道：“好吧，你早点睡，晚安。” 我有些狐疑，不过还是赶紧从这有些火热的氛围中逃离了出去，走到了客房门口。结果手握住门把扭了扭，才发现打不开门。 我有些茫然，再次试着开了开，竟然还是不行。 我一下子就明白梁梁刚才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了，顿时脸上挂不住，吼了出来：“梁梁！开门！” “我我我我睡了！” “……”我干瞪了这扇门几秒钟，回过身，就见宋修明笑得就像只狐狸。 这两个家伙……永远都是一伙的…… 一直到躺到了床上，我还是在为这件事情郁闷不已。 宋修明洗完澡，走进来躺在了我的身边，床就凹陷了下去。我一直是侧躺着的，这样一来就背对着他。 “小乐？”宋修明轻轻叫了声。 我闭上了眼睛，没理他，然后就没了声音。宋修明的手臂绕过我关掉了台灯，而后就躺了下来，一只手环过我的腰抱住了我。 静谧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床垫软绵绵的，被窝也非常暖和。 有多久没有这样舒服地睡一觉过了呢？ 我难得地有了一丝归宿感，这种感觉曾经在姚九那儿也有过。我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而后轻轻向后靠了靠。 宋修明收紧了手臂，我们俩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我原本以为我会做噩梦的，至少这个晚上不会宁静，不过也可能是太疲惫的缘故，竟然一夜无梦地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还是被宋修明起床的声音吵醒的，我看着他在床边穿着衣服，迷迷糊糊地问道：“……你去哪儿？” 宋修明回过身来吻了吻我的额头，说道：“我得去趟医院，你继续睡。” 我有点失落，不过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就闭上了眼睛，想了想还是补充地说了句：“早点回来。” “好的，”宋修明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喜欢你，小乐。” 我猛地睁开眼睛，瞪着这个男人——一大早的……说什么啊！ 宋修明笑的特别温柔。 我轻哼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也不知道宋修明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脑袋中风了，反正被他这么一说我反而精神了，根本睡不着，等他出门之后，我躺了没一会儿也起来了。 手机响了起来，我看了看，是林衍的电话，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应该是要来帮我做针灸的。 这段时间腿都没怎么疼过了，这样说来这针灸还真是效果不错。 我接了电话，跟他说我在宋修明家。 林衍问：“那我是去你家等你，还是？” 我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今天算了吧。 我穿好衣服下了床，梁梁也正揉着眼睛出来，一看到我一张小脸立刻变得惨白。 我狞笑两声，猛地扑过去骂道：“好你个梁梁，你他妈就知道阴我！” “我哪里阴你了哪里阴你了！”梁梁躲着我嚷嚷道，“说的好像你不想跟他睡似的，我不就给你个台阶下吗！” 我登时就心虚了：“谁想跟他睡了……” “你敢说你没有，”梁梁怨念地看着我，“你不就拉不下脸么，真是的。”他撇了撇嘴就进了厕所，大有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 我有些讪讪。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和姚九刚好上的时候似乎我也没那么拘谨，又或许就是因为宋修明不是我在“夜色”认识的缘故？ 宋修明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些人完全不同，所以和他相处的时候，我多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尽管我表面上可能并非如此。 我也进了厕所，和梁梁洗脸刷牙。 我问他：“你昨天去哪儿了？” “能去哪儿啊，跟着一个人回了家，”梁梁吐掉嘴里的水，嗤笑道，“那人说想让我跟他。” 这样的话我以前也听过，梁梁更是肯定听过不少。 我问道：“别听他们的。” “我知道啊，”梁梁说，“十个里面有九个会说这种话，说完之后第二天指不定就不记得了，我信他们我就傻么。” 我想到了林洛。 那个孩子也和梁梁一样傻乎乎的，不过至少是个很干净的人。只不过那样的人一旦知道我们俩是做过什么的，恐怕就不会抱有现在这样的想法了。自私点想想的话，如果林洛真的能喜欢梁梁，而且也愿意接受他的过去，那么他应该可以给梁梁带来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了吧。 不过不论怎么说，这些也都不是必须的，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 想到这，我和梁梁说道：“你说，我们俩都学学烧菜烧饭，以后去开个餐馆怎么样？你也可以离开那种地方了，这样不好吗？” 梁梁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我笑了：“干嘛这样看我啊，我是说真的，这样也算是一份正经的工作了啊。” 第三十八章 梁梁大概是真的被我的提议给惊到了，斜眼望着我说道：“你不是被昨天那车祸给吓傻了吧？” 我瞪着他，怎么说话的呢！ 梁梁说道：“就你这样也能学烧菜烧饭啊？” “我怎么就不行了，”我有些不服，“我只不过是没怎么学过而已，这种东西又能难到哪里去了？” “你说说简单啊，就算学会了又怎么样，店是这么好开的吗？”梁梁一一数落着，“我们俩有啥啊，拿什么钱去开？” 我沉默了。 是啊，就算学会烧菜烧饭了又怎么样，也要能开起店来才行啊。 不过我也没打算想这么长远，真要干起来的话，先学会烧菜才是第一啊。 我开了客房里的电脑，和梁梁两人坐在电脑前搜着菜谱。我们俩当然是没办法一开始就挑战高难度的，其实要我说，看着电脑的菜谱学做菜，还不如直接跟宋修明学！ 我们就在电脑前瞎侃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宋修明才回来。 他回来之后，梁梁就自觉地出去了。 宋修明看了眼电脑，笑着说道：“想学做菜？” 我点了点头，故意说道：“我学会了的话就可以做给你吃了啊。” 宋修明似乎有些惊喜，笑着说道：“那看来我要赶紧把你教会了。” 我就料到他会说这句话了，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 开店的事情我暂时不打算和他说，一旦和他说了，到时候他又要帮我全部张罗好了吧。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想自己想想办法。 宋修明在床边坐下，说道：“对了……姚九今天出院了。” 我愣了愣。 “他受的伤不重，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晚上大致上就没问题了，他的秘书接他出院的。”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乐，”宋修明开口道，“和我一起来住吧。” 第三次了啊……第三次说起这件事情了。 我叹了口气，有些茫然。 宋修明把我拉了过去，我坐在他身边，他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我们住在一起，睡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是没什么不好，不过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我当初也不会一直不答应他了啊。 “我知道你不肯就这么跟着我过，”宋修明笑着说道，“那么你只要赶紧好起来，我们努力尽快找到一份工作就好了啊。” 我瞪了他一眼，嘟哝道：“说的简单。” “小乐，很多事情没那么难解决的，只要你能让我帮你的话，”宋修明侧过头，亲了亲我的嘴唇，说道，“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生活了太长时间的缘故，原本其实没觉得缺什么的，可是现在总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我看着他的笑容，脸慢慢热了起来。 宋修明却还是不停，温柔地说着让我不好意思的话：“每天工作到很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想着，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宋修明的话让我很动心，不过现实生活中还是有许多其他的事情需要考虑，并不是你想我想就能做出决定来的。 不过我的心思似乎被梁梁看穿了。宋修明去厨房做饭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忽然间就说道：“如果你想和他住一起的话，我就可以回‘夜色’那儿去了。”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情来。 梁梁回过头来说道：“说实话，我和你也差不多，根本没办法照顾你啊。” 我皱了皱眉头，说道：“我又不是不能照顾我自己。” 说完就迎来了梁梁鄙视的目光。 我有些无语，又仔细想了想这回事。之前坚持不肯和宋修明住一起，就是不想重蹈覆辙，变成被他包养的模式。不过现在关于怎么工作我差不多也有了个打算，如果能尽快实现的话，以后我和宋修明一起生活就能和他一起负担了，这样我们俩之间就是公平的。 我问梁梁：“我说开饭馆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说起来，要是可行的话你也别回‘夜色’了，我刚才是认真的，你也该出来了。” 梁梁愣了愣，有些别扭地小声说道：“我知道啊，我有考虑这事。不过关键是你怎么想的，饭馆哪有那么好开？” 我想了想，一开始当然是不可能直接就开个饭馆的，不过我知道在大学旁边有不少人做着小本生意，就算只是找个小位子开个早餐店，也是可行的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停不下来了。我直觉这是我和梁梁应该走的方向，也一股脑地研究了起来。 宋修明有意想让我多呆几天，其实他不说我也能感觉到他这几天的转变。不知道是不是这次车祸也让他提心吊胆了起来，他甚至不怎么放心我一个人出门。 不过我现在也不太出门，第二次车祸多少还是给我带来了些影响，有时候在房间里光是听到窗外传来的大街上的鸣笛声都会让我烦躁不已。 梁梁先一步回去了我们租的地方，把我穿的衣服带回来了几件。和宋修明同居的事情我还没彻底想好，不过暂时也没拒绝他让我多留几天的请求，心里也是想和他再呆几天的。我想着，如果能尽快地把我那个想法实现，那么我和梁梁就可以靠自己赚钱了。梁梁可以离开“夜色”，那到时候我也可以和宋修明就这么一直同居下去了。 宋修明总是会工作到很晚才会回来，不过以我的认知，外科医生偶尔整夜不回家都是正常的吧。然而在我住的那几天里，他至少是保证了每晚都会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的。 我开始学起做菜做饭来。 白天梁梁也会过来，顺便带上点生鲜蔬菜，我们俩就对着菜谱研究。 过了个一两天，最基本的一些西红柿炒鸡蛋或者炒青菜我已经驾轻就熟，做给宋修明吃的时候，他也夸了我不少。 姚九来过电话，说是当初造成车祸的车主想和我们协商解决下这个问题，估计是讨论下赔偿问题吧。他们把时间定在了一个礼拜后，让我也过去。我想了想，赔偿的钱分到了之后，我就可以去那些大学旁边看看有没有位子可以租了。 不过在那之前，有一天宋修明才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把我叫醒，让我穿上衣服，我有些迷迷糊糊，问他怎么了。宋修明替我扣着扣子，笑着说道：“我帮你找了位复建师，你差不多可以去见见他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问道：“复建师？” 在心里期待了太久，忽然间就真的要迎来这一天，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安地摸着我左腿剩余的地方，想着套上假肢会是什么感觉。 宋修明说道：“我跟梁梁也说了声，以后我忙的时候可以让他陪着你，多练练就会习惯了。” 我点了点头，说道：“装一个假肢多少钱啊？” “多少钱都要给你装上啊，”宋修明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安抚道，“你别想太多。” 我叹了口气，心想宋修明为我做的事情，我八辈子都还不清了，除了好好争气，还能怎么回报他？ 到了医院，我还碰到了林衍。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碰到他了，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他。 林衍走过来跟我打了声招呼，笑着说道：“这段时间是不是腿好了不少？” 我点了点头。 “这说明你还是好的很快的啊，”林衍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说要一直坚持下去，又不是每个得这种病的人都会折腾个那么多年的。” 一想到当初为了那不存在的幻肢弄得半死不活的日子，我也有些感慨起来。 林衍去了楼上找院长，我看他似乎有要在这医院留下去的意思。问宋修明，他说他也不清楚，不过林衍应该会在他们医院里工作。 他带着我去了楼上，我见到了我的复建师许孟。他是一个看起来和宋修明差不多大的男人，长得很瘦，不过人看起来很和善。与宋修明和林衍不同，他给人真正的纯良的感觉，是一个很憨厚的人。 他让我坐在凳子上，然后就让我脱了裤子检查我左腿剩余的地方。 宋修明一直站在旁边，我有些不自在，催他：“你有事就先走吧。” 宋修明笑笑，说道：“我今天请了一天假。” 许孟笑着说道：“难得见宋医生对病人这么上心，交给我也不会出什么事嘛！” 宋修明说道：“我又不是不放心你，只不过今天是第一天啊。”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许孟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复建没那么容易啊。” 我看着他拿来一套假肢的器具，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看着那金属制的假肢，我心里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以后就会充当我的左腿？ 尽管在网上看过不少图片，也在心里想象了很多次，不过真的要套上这么个玩意儿……还是会觉得很奇怪。 许孟帮我安着假肢，冰凉的触感从左腿的残端蔓延而上。没办法感觉到和这条假肢丝毫的牵系，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只是假的肢体罢了。它和我的身体并不是连接在一块儿的，随时可以拆卸下来。就算它被什么东西砸到了，我也感觉不到疼。 我还是有些失落，却也在心里嘲笑自己，难不成还想要条真的左腿吗？能安上这么条假肢已经很不错了，有些人甚至没这样的机会啊。 许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帮我调整假肢，时不时问我感觉怎么样。 宋修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后，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我勉强镇定下来。 等到假肢已经弄好了，许孟说：“站起来试试。” 我拿过拐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可是在假肢支撑起我身体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左腿残端一阵刺痛，那金属制的东西都快掐到我肉里去了。 我一下子重新跌回到了椅子上，宋修明蹙眉问道：“小乐？” 我看着许孟，轻声道：“……还是有点太紧了。” 几乎一整个上午，我们都在干着调整假肢的事情。 安条假肢没那么容易，想要假肢完美地发挥作用，就必须将它精准地调整好，不会在站起来，走动等时候给人不适的感觉。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我一直沉默地听着许孟的命令，不停地试着站起来，然后拄着拐杖走路。 等到假肢彻底调整好，许孟暂时有事离开，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和宋修明两个人。 宋修明走了过来，扶住我一边，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奇怪，”我扯了扯嘴角，说道，“感觉……根本走不起来。” 宋修明顿了顿，才低声安慰道：“没那么快可以适应的，多练练就会习惯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把拐杖往前送了送，迈出了右腿，试着把左腿也迈出去。我慢慢地把那条假肢给抬起来，试着往前挪一挪。 然而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那条腿很难迈出去。 我卡在了原地，忽然间就有些茫然了，下意识地喊了声：“宋……宋修明？” 宋修明走了过来，把拐杖从我的手中拿开，自己扶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再试试，别怕。” 我心中定了定，感觉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走出去这么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宋修明就一直紧紧搀扶着我，时不时地鼓励我几句，帮着我走起来。 在逐渐适应了用那条假肢走路的时候，我心里也渐渐释然了。尽管不是我原先那条腿，但是至少我可以丢掉拐杖走路了。 许孟回来之后和我们交代了点事情，比如以后要是感觉假肢不舒服了就来找他调整或者替换，反正我假肢的事情就是全部交给他了。 至于走路之类的事情则是需要我自己多练练了，不要抗拒这条假肢，努力接受它，过个一段时间就能适应起来的。 宋修明送我回去，我问他：“你要回医院吗？” 宋修明笑着说道：“我不是说我今天请了一整天的假吗？” 我兴冲冲地提议说：“那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和宋修明去了我们之间去过的那个公园。 现在已经彻底进入春天了，公园里的树木都抽出嫩芽，一点一点翠绿色的，很漂亮。公园里的人也多了些，有不少大人带着小孩子在玩。 小孩子们手上拿着玩具，相互追逐着跑来跑去，看得我羡慕不已。 我让宋修明把拐杖拿着，想试试不靠支撑地走路，宋修明蹙起眉头担心道：“你也太心急了。” 我嘟哝道：“我小心点就可以了嘛！” 宋修明有些无奈，说道：“那你小心点。” 我微微张开双手保持着平衡，努力地试着把左腿迈出去。尽管挪动这么一小步很困难，但是我还是做到了，只不过这样一来，就算走个一米的路也会花很长时间罢了。我感觉到周围有不少人的目光都移到了我身上，不过我头次不在意这些目光，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身下那条假肢上。 清风就这样对着我吹来，我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忽然间就有种重生了的感觉。 宋修明在一旁轻声唤道：“小乐？” 我睁开眼，看向他，忍不住说了句：“我喜欢你，宋修明。” 宋修明愣了愣，看来对我忽然的告白一时反应不过来，那张俊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我“哈哈”笑了起来，忽然间就明白宋修明那些莫名其妙的告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说出这种话来，更重要的是想说给这个人听。因为从我失去一条腿开始，都是他在扶持着我，所以这种心情面对着他的时候会特别强烈。 想要告诉他我有多开心，也希望他能开心起来。 宋修明慢慢地勾起了唇角，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我，笑着轻轻喊了声：“小乐……” 我抖擞起精神，再次往前迈了一步，不过这次是真心急了，没保持好平衡，直挺挺地摔到了地上。 宋修明的声音立刻沉了下来：“小乐！” 他赶紧跑过来扶起了我。 我的鼻子砸到了地上疼的不行，不过我还是笑着的。我揉了揉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没事。” 宋修明愣愣地看着我，忽然间眸色就沉了下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伙就侧过头飞快地亲了我一下。 我愣了愣，立刻热着脸推开了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道：“你干什么啊，这公共场合的……” 宋修明勾起唇角，低声说道：“很久没看你笑的这么开心了。” 闻言，我也愣住了。 ωωω·féīfāńτxτ·cōm 是啊，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之前就算有宋修明陪着我，也总是有种被负面情绪笼罩着的感觉，这点就算他不说我也能感觉到。 脾气不好，也总是恶言相向，这样的我恐怕也就只有宋修明受得了了。 我有些愧疚起来，却也有些感动。 我就这样趴在地上，用脏兮兮的手抓住了宋修明的手，保证似的说道：“我以后不会乱闹脾气了。” 宋修明屈起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子，笑着说道：“我受得了。” 回到家打开门，宋修明就把我压在了门上吻住了我。 我丢掉了拐杖，搂住了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着他。 宋修明低笑着，用舌头舔着我的嘴唇，再含进嘴里吸吮着。 因为天气慢慢变暖，所以我穿的衣服也少了很多。他轻轻松松地顺着我的衣摆摸了进来，那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我的腰际，最敏感的地方受到他的碰触，顿时让我有种电流流窜过的感觉。 我的呼吸紊乱了起来，迫切地把他的衬衫下摆从西装裤了扯了出来，抚摸着他宽阔的背脊，一时间欲望无限放大。 宋修明抱着我转了个身，吻零碎地落在了我的唇边，下巴，耳际，一边把我逼迫到沙发边。 我的假肢很笨拙，根本还走不来什么路，跟着他这么后退，没几步就站不稳往后倒了下去。 我惊呼一声，宋修明很快接住了我，我笑着抱住了他，他把我放在了沙发上，自己也屈起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把我压在了身下。 其实我之前就觉得宋修明穿西装搭配白衬衫的样子很性感，如果还系着领带的话，扯领带的动作应该会性感到让我没办法移开目光。 他俯下身顺着我的脖子一路舔上来，最后在我耳边笑着说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看你。”我微微侧过头，宋修明就含住了我的耳垂，轻轻咬着。 他的手忽然间伸进了我的裤子里，那软绵绵的东西被他握住的时候，我忍不住低吟出声。 这个地方好久没被人碰过了…… 我的思绪被宋修明牵扯着，几乎要完全脱离我的身体。宋修明的手揉搓着我，被喜欢的人这样碰触同时满足了我的身心，我没办法压抑自己，很快就充血挺立了起来。 宋修明把我的T恤推至锁骨，低头含住了我胸前的一粒凸起，用舌头反复舔弄着。禁欲许久的身体根本禁不起这样的撩拨，我有些难耐地呻吟起来，挺着下身想要索取更多。 宋修明的手解开了我裤子上的扣子，一把把我的裤子拉扯了下来。 我正沉迷在他的亲吻和碰触之中，忽然间就听他犹豫地问道：“小乐，我们把这个东西给拿掉吧？” 我微微清醒过来，看到裤子被扯落后暴露在空气中的假肢，沉默了下来。 第四十章 热情一下子退却了下去，我忽然间觉得有点冷，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宋修明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有些歉疚地说道：“抱歉，小乐……” 我摇了摇头，用手撑着自己坐起身来。 我身上的衣服都快被宋修明扯得差不多了，宋修明自己也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不过就算是这种情形，我一时间也没了什么兴致。 我沉默地在那儿坐了半天，想了想，我的确是不可能戴着这个假肢和宋修明做的，不然得多碍事。 反正今天都已经跨出这一步了，我试试看又不会怎么样。 我下定了决心，想去脱那条假肢，宋修明握住了我的手，轻声说道：“我帮你脱吧。” 我点了点头，说：“……好。” 宋修明小心翼翼地将假肢拿了下来，我再次变成了只剩一条腿的人，心里多少有些酸涩。 宋修明轻轻按摩着我左腿的残端，低声道：“小乐，我知道你可能没办法接受，但是假肢只是一个工具，你不可能永远不把它拿下来。” “……我知道。” 宋修明看了看我，再次搂住了我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轻轻摸着他的背，想让自己再次进入状态。当宋修明再次把手伸到我的两腿中间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僵住了。 过了几秒，宋修明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抽了出来。我有些难堪，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软下来了。 我们俩就这样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我开口，哑声问道：“宋修明……” “嗯？” “你、你不觉得这样很……变态吗？” 宋修明把我搂了过去，转过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在我头顶上温柔道：“怎么可能。” 我看着我左腿那剩余的地方，说起来也已经这样大半年了，偏偏到现在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其实要是其他人我也就无所谓了，他们怎么想的我管不着。可是如果是宋修明，就会忍不住想这幅样子落到他眼中是什么感觉。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恶心？他真的能这样毫无心理障碍地亲吻我，拥抱我吗？ 这些问题盘踞在我心里，我无法忽视。 我不知道怎么和宋修明说，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放下心来，一时间沉默在了那儿。 过了一会儿，宋修明开口道：“小乐，你忘了是谁把你的腿截掉了吗？” 我一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道：“怎么可能会忘了。” “对啊，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没理过我吗？”宋修明笑着说道，“因为我是给你截肢的医生啊，你那时候特别讨厌我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人家好心把我的命就回来，我还这样在心里唾弃人家，的确挺不道德的。不过我那时候又和他不熟，心里怎么想的当然和他无关了。 宋修明缓缓说道：“小乐，我见识过的残疾病人比你多多了，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在我心里，你们这样缺少身体一部分的人和其他人是没什么不同的。” 他把我的下巴抬了起来，看着我说道：“我是最了解你们的身体是怎么样的人，如果我真的介意你的身体，我还会喜欢上你吗？” 这些道理我当然明白，只不过明白和接受是两回事。 宋修明轻轻吻了吻我的嘴唇，说道：“我会努力让你接受的。” 刚才那回事当然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了，我和宋修明把身上的衣服整理整理好，就一起去了超市。我们买了点东西，回来之后我洗菜切菜，宋修明负责烧菜。 他偶尔会和我说说烧菜的一些小技巧，我也认真学着。 我和他提起了赔偿金的事情，说：“赔偿金应该不会太少，我想拿这些钱去T大旁边看看有没有位子可以租来，做做早饭什么的。”T大就是林洛当初提过的就在城里的一所大学，其他的大学都在郊区的大学城里，离这儿太远，不方便来回。 宋修明有些惊讶：“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我嘟哝道：“早跟你说，就都是你花钱了啊。” 宋修明满脸无奈。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抢在他前面说：“你有空和我一起去看看吧，帮我参考参考。” “好的。”宋修明一口答应。 第二天，宋修明就去医院上班了。 我拿着拐杖打的去找姚九和那个肇事司机。 那个司机是一个胖胖的男人，脖子上戴着一大串金项链，看起来就是一副暴发户的样子，说起话来口气也特别大。他斜睨着我和姚九，问我们多少钱可以摆平这件事，大有一副想要赶紧打发我们走的样子。 这种人是我和姚九最讨厌的，姚九自然不会让他这么一派嚣张，谈话的时候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也不插嘴，这种谈判的事情只能让最擅长的人来。 最后这个肇事司机被姚九弄得完全没办法回击，估计也是搞清楚了姚九的来头，一脸菜色不敢再瞧不起人了。 离开前，姚九问：“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我摇了摇头，说：“我可以自己走。” 姚九的目光移到了我左腿的地方，问道：“……弄上假肢了？” 我点了点头。 姚九沉默了半天，问道：“和他相处地好吗？” 我笑了笑，说道：“挺好的，你肋骨也没事了吧？” 姚九摇了摇头。 “那没事我就先走了？”我拄着拐杖，迈着假肢想要离开，姚九在我身后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看着他。他扯了扯嘴角，说道：“小乐，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我愣了愣，过了几秒点了点头，说道：“……会的。” 梁梁又消失了两三天，我原本以为他又是和别的什么男人出去了，结果有一天晚上，门铃响了起来。 宋修明去开门，没过一会儿就喊了起来：“小乐！” 我有些疑惑地慢吞吞走出去，惊讶地看到了一只手撑在墙壁上，脸色很不对劲的梁梁。 我有些错愕，赶紧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扶住他，急道：“梁梁？”一碰到他的身体，才发现他发着高烧，怪不得脸这么红。 梁梁抬头看着我，两只眼睛都是红通通的，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 我有些吃惊，而后又生气了起来，哪个男人把他欺负成这种样子？ 我和宋修明把他扶了进来放在了沙发上，宋修明去接水，我跪在沙发边小声喊道：“梁梁？你听得到不？” “小乐……”梁梁开口了，嗓子哑的不行。 他脖子上还留着红红的印子，我差不多也能猜到他是为什么才会发烧了。最开始经历那种事情的时候，我因为不太懂，没把自己弄干净，也发过烧。不过梁梁也是有经验的人了，怎么还会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我把他翻过去，想把他的裤子脱下来。 宋修明刚好出来，问道：“小乐？” 我有些尴尬，说：“那个……我、我帮他弄弄干净。” 宋修明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一脸尴尬。 梁梁按住了我的手，坐了起来说道：“我可以自己弄……” 我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搞成这副样子的？” 梁梁就这样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了我半天，小声说道：“小乐……” “……什么？” “我、我和林洛，”梁梁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和他上床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死活没想到他会跟我来这么一句。 梁梁又流下了眼泪，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我前两天和别人出去过夜了，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在楼下被林洛那个家伙堵住了！他问我是不是MB，还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搞什么啊，我和他什么关系啊，他干嘛要为这种事情生气啊……” “那……你是被他……”我有些艰难地问道。 “我、我不敢和他吵，怕弄醒林阿姨他们，但是又打不过他，就……”梁梁满脸崩溃。 我哑然无语。 我一直以为上次那次谈话差不多可以让林洛死心了，结果这个家伙竟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没想到那个小白兔也有变成衣冠兽的本事。 第四十一章 梁梁虚弱地进浴室里洗澡之后，我和宋修明在外面说起了这事。宋修明也很惊讶，他对林洛还有印象，知道是住在我们对面的那个腼腆的大学生，也没想到他和梁梁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却想得比宋修明更多。 梁梁是我的好哥们，就算我之前的确动过林洛和他的心思，可是放到现实中来，林洛和梁梁根本不合适。林洛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他和我还有梁梁都不同，他有父母，而林阿姨林叔叔看起来也不是能接受同性恋的人。一旦现实的压力压了下来，不论林洛选不选择坚持，梁梁都会受伤。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太不靠谱了！ 宋修明去房间里拿些消炎的药，我在外面等着梁梁洗完澡出来，就把干毛巾从他手中接了过来，帮他擦着湿淋淋的脑袋。 我觑着他的脸色，斟酌了半天，问道：“你今天怎么出来的？” 梁梁蔫蔫地说道：“他、他发现我发烧了，想给我去买药，我就趁着这个时候逃出来了。” 我无语，都用上“逃”这个字眼了。 不过想想也是，估计对于男男这方面的事情，林洛也不懂，梁梁大概也被他弄得够呛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在这儿住个几天吧。” 梁梁闷闷地点了点头。 梁梁进房间休息之后，我果然接到了林洛的电话。 这手机号还是老早以前存进去的，不过我和林洛也不是经常往来，所以从来没有用过。我把电话接了起来，就听林洛在对面用着急的声音问道：“莫乐，你看到梁梁没有啊？” 我说：“他在我这儿。” 林洛顿了顿。 我也没打算撒谎，对林洛这个傻瓜还是直说比较好。 林洛的声音低落了下去：“他发烧了，你们给他吃药了吗？” “我们这儿有药呢，”我说道，“倒是你啊，你不知道你这样乱来说不定会弄出人命来的吗？” “我、我……”林洛看起来像是想要狡辩，可是过了半天还是闷闷地说道，“我错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林洛，你这干的什么事情啊？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强奸’？” “我——”林洛的音调一下子升了上去，却又很快降了下来，“我……对不起，你帮我跟梁梁说声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 我琢磨着这话，坐在椅子上问道：“你喜欢他啥呀？你猜的没错，我和他都做过MB，梁梁到现在还没离开那儿，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为什么要留在那种地方啊！”林洛的声音变得很愤怒，“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啊！” “林洛，你根本不了解他，凭什么这样质问他？”我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做事之前都不会好好想想吗？你这样叫喜欢他？你有想过你这样做梁梁会怎么想吗？他压根不知道你喜欢他啊！你爸妈呢？你喜欢梁梁，想让他和你在一起，那么你们在一起之后，你打算怎么和你爸妈说？你下定决心喜欢男人了吗？” 不论怎么说，喜欢男人的男人都是这个社会上特殊的一群人，面对着来自许多方的压力。就算我们和林洛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可是比他在社会上多混了这么多年是事实。林洛在某些方面还是太稚嫩了。如果他真的考虑清楚，想好解决问题的办法了，我当然不会反对他和梁梁在一起，甚至是很支持的。 林洛沉默了半天，说道：“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我点了点头，说道：“你想清楚再说吧。” “这、这几天他会一直在你那里吗？”林洛低声说道，“能不能让他别去那种地方工作了？也别让他和别的男人走……” 我翻了个白眼，嘟哝道：“你把他弄成这样，他想走也走不了啊。” 挂了电话，宋修明走了过来，说道：“他吃过药，已经睡下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都算什么事啊。” 宋修明笑了笑，说道：“这两天就让梁梁在这儿好好住着吧，周末的时候我带你们去T大那儿看看，恩？” 我点了点头，说：“好。” 梁梁变得异常沉闷。 第二天宋修明去上班之后，梁梁直到中午才起床。打开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屁股疼不疼了啊？” 梁梁哀怨地看向我，看到我在做的东西时又疑惑道：“你在做什么啊？” 我拿着小锅铲把生鸡蛋在一层薄薄的面皮上铺平，得意道：“我在做鸡蛋饼啊！” 梁梁瞪着双眼睛，慢吞吞地走过来，咽了咽口水说道：“你还能做鸡蛋饼？” “我想了想啊，我们如果能租到个位子做早餐的话，以我们俩的水准现在还做不了什么。所以我就在网上找了找鸡蛋饼的做法，这种东西方便又好吃啊。”我把油条放上去，撒了点葱花，涂上了甜蜜酱之后，就熟练地将这个鸡蛋饼给裹了起来。 顿时，一阵香气铺满而来。 梁梁摸了摸肚子，嘟哝道：“没想到你还能做这种东西，我好饿啊。” “饿就赶紧去洗脸刷牙啊。”我催促着。 等梁梁洗漱完，在桌子边坐下啃起了鸡蛋饼，我坐在他对面瞅了他半天，说道：“我说，你对林洛怎么个想法？” 梁梁吃的满嘴的甜蜜酱，含含糊糊地说道：“什么怎么想的啊，讨厌死他了。” 我沉默，是啊，难道还能是喜欢不成？ 梁梁嚼了半天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用手背擦了擦嘴巴，沉默了几秒，说道：“他知道什么呀，我做不做MB关他什么事情，他凭什么对我发火啊……” 我想了想，又试探地问道：“不过你不是一直都羡慕我么？难道你不想找一个人一直好下去？” 梁梁的事情我从来不多问，除了他被他爸妈抛弃了，在孤儿院长大，因为性向被人发现而被赶了出来之外，其他的我都不清楚。梁梁也不曾过问我的过去，我们俩一直是这样相处的，总觉得过去的事情都是不太好的回忆，所以不想拿出来和对方说。 不过我知道梁梁的确是自愿到“夜色”那儿去工作的，所以即使他总是口头上说羡慕我，我却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梁梁沉默了半天，小声说道：“我是想找个人一直好下去啊，可是不是林洛这样的。” 我无奈，如果是性格不对胃口，那也没办法了。 正打算放弃这个话题，梁梁又慢吞吞地说道：“小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为什么会被人知道我喜欢男人的？” 我愣了愣，摇了摇头。这事梁梁从来没提过，我也一直没在意过。 “我……”梁梁的脸色怪异了起来，大概是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我那时候十四五岁，喜欢上了我们那儿的一个男生。他比我大了两岁，一直很照顾我……我是在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之后，才知道我喜欢男人的。” 我有些惊讶，问道：“然后呢？” “我很喜欢他啊，他对我也一直暧昧不清，我以为他和我一样的，”梁梁蹙着两条眉毛，嘟哝道，“如果不是很确定他的确喜欢我的，我怎么可能会跟他表白啊。结果他竟然和别人说起了这事，从那以后我就被人排挤了。” 我有些愕然，没想到梁梁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你喜欢的那个人……” “和林洛很像的，”梁梁愤愤道，“长得好像啊，我本来一直没想告诉你的，可是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啊！一看到他我就想起那个人，真的讨厌死了！” 我无语。 这么巧的事情也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林洛，这样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了啊。谁让你长得刚好和梁梁讨厌的人那么像，还强迫他做了那种事情呢？ 我只能说：“那就别想这件事情，好好想想怎么赚钱吧。” 大概的确是被林洛刺激到了，梁梁原本对我的提议一点兴趣也没，现在却也一股脑地投入了进来。 我觉得鸡蛋饼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梁梁也说我做的鸡蛋饼很好吃。我心想那是当然的啊，我练了这么多天，宋修明都帮我试吃了好几次了，也说很好吃。 我想着，如果租了这么个地方，肯定不能只做鸡蛋饼吧，就让梁梁再想想其他的花样出来。 梁梁说，大学生喜欢吃什么还不好猜嘛，我们租了这么个地方，又不一定要只提供早餐，就算是小吃肯定也会很受欢迎啊。 我们可以买些小的器具，做章鱼小丸子，还可以买个豆浆机做豆浆。 一整个下午，我们把大部分的安排都计划好了，我多少有了些成就感。 到了周末，宋修明开车带着我和梁梁到了T大旁边。 大学这儿总是很热闹，路两边的人行道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学生。 宿舍区对面和学校门口周围的小店都非常受欢迎。 我们顺着宿舍区一路慢慢地开着车，终于在宿舍楼的对面看到了一两家待转租的店面。店面不大，差不多都只有十平方不到的样子，不过供给我和梁梁两个人足够了。 宋修明说起这事：“如果真要做早餐的话，你们就要很早起床来这儿了。” 我说道：“那就和你一起起床啊。” 宋修明每天都会很早就去医院。 宋修明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别累到自己就好。” 我笑嘻嘻道：“我知道，不会的。” “还有我呢！”梁梁在后座嚷嚷道。 我们向两位店家的老板都问询了下，因为是在同一块地带，店面也差不多大，所以两家都是二十万左右的年租金。 我们最后商量了下，决定租用就在宿舍区门口对面的一家店面。 这件事情终于敲定，我慢慢地期待起了接下来的日子来。 第四十二章 之后的一段时间林洛都没再骚扰我们，我看着梁梁对这事只字不提，也不知道林洛有没有和他偷偷联系过。 我和梁梁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在宋修明的帮助下把我们租来的店铺重新整理了一番，并且把需要用到的东西都购置齐了。姚九把赔偿金全都给我了，总共也就没多少，不过租金也不是一次性付清的，所以这点钱暂时也够用了。不得不说这么小小十个平方的地方还真挺简陋的，我也不确定这样行不行。宋修明的意思是说得再简单装修下，不过我想了想，就我和梁梁现在这样卖卖早饭和小吃，暂时这样也就足够了，便没让他破费。 林衍的确去了宋修明他们那儿的医院，成了他们医院里珍稀的中医医师之一，会诊室就在宋修明他们骨科的楼上。 因为我的腿已经好了不少，所以林衍建议我把疗程改成一周一次。一旦到时间了，我会自己去他们医院做针灸，顺便去看看宋修明。 差不多一个月后，我和梁梁就正式开了那家早餐店。 开店的那天是宋修明他送我们过去的。 他自己上班时间也早，我早说过不用他送，不过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说是第一天必须送我们来。我看着他那满脸的笑容，无力反驳。 到T大那儿的时候才早晨六点不到，我们三人开了店，早早地热起了炉子，做起了豆浆，就等着学生们起床出来买早饭。 这似乎是我几年来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地工作，估计梁梁也是这样。这家伙虽然最近对这事干劲很足，不过“夜色”那儿似乎还没辞掉。我问了他好几次，他都说再看看，我都有些琢磨不清他的意思了，总不至于还真喜欢上MB这个职业了吧？ 不过看他不想谈这个问题，我也没多问，省的他又说我烦。 我干劲十足地做起了鸡蛋饼，梁梁磨起了豆浆。 做好第一个鸡蛋饼之后，我用一次性的纸袋装了起来，塞到了宋修明的手中，催促道：“你赶快走吧，总不至于和我们一起卖吧？” “这样似乎也不错啊。”宋修明笑着说道。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不用你时时看着。” 宋修明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吧？我的确有些不放心。” 我无语，再下去宋修明都得成我和梁梁的老妈了。 梁梁也反驳了起来：“我们又不是笨蛋，怎么会连这种事情还做不好？” 宋修明笑着没说话，不过我看他的意思的确有这个怀疑。 宋修明转移了话题，问我说：“最近腿怎么样？” 我下意识地挪了挪假肢，说道：“没什么问题，挺好的。” “那就好，”宋修明按住我的肩膀，倾身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低声道，“记得不要太累了，下午我来接你们？” “我们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嘟哝道。 等宋修明离开，我有些惴惴不安地一个一个做起了鸡蛋饼。 梁梁看着我似乎有些无语，说道：“你做出这么多来，没人买怎么办啊？” 我僵了下，看着摆在盘子里的一个个鸡蛋饼有些尴尬，一时间手脚不自在起来了。 梁梁说道：“我们忘记买个保温箱了，这样的话先做出来的鸡蛋饼冷了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上的锅铲，问道：“你说要是真没人来买怎么办？” 梁梁瞪了我一眼说：“你别说这些丧气话啊，我开玩笑的！” 所幸我们俩在寒风中干站了一个小时左右，就有学生出来了。 天色才蒙蒙亮，春天的早晨还有些清寒，那些学生裹着有些薄的棉衣一个个从宿舍区里走了出来，周围的店铺也陆陆续续地开张了。 我和梁梁就像两根木棍似的杵在店门口，瞪着那些学生，总想着能有一两个总过来。 不过大概的确对我们太陌生了，好些人用异样的目光瞧了瞧我们，就硬生生扭转了脚步，朝其他店铺走了过去。 等半个小时过去，还没人来买早餐，我多少有些急了起来。 梁梁安慰道：“你别急，肯定会有人来买的啊！” 话刚说完，两个女生就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他们俩看了看我和梁梁，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红扑扑着脸问道：“那个……这里卖鸡蛋饼吗？” 我连忙点了点头，说道：“鸡蛋饼三块五一个，豆浆也有！” 两个女生一人买了一只鸡蛋饼，一杯中杯豆浆，我和梁梁终于收获了我们今天的第一笔盈利——十一块钱。 我捧着那寒酸的一些零钱有些安慰，梁梁嘟哝着说道：“哎……要是能早想到这个办法就好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并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想去想吧。 等到时间渐渐接近七八点，学生终于多了起来，一大群一大群地涌出了宿舍区。 我瞧着我们周围的早餐店里，卖包子的最火热，队伍排得老长老长。一些人乍眼一瞧这包子店的队都排得那么长了，就用目光搜索起了其他的店铺来，有不少瞄到了我们这儿，成了我们的顾客。 我和梁梁忙碌了起来。 大多数的学生都是鸡蛋饼加中杯豆浆的组合。梁梁忙着把豆浆打包，我忙着做鸡蛋饼。刚才因为不安而一刻不停做出来的那些鸡蛋饼不消一会儿就卖光了，我匆匆忙忙地两手开工，同时做两个鸡蛋饼才能跟上那些学生的速度。 这种繁忙的程度是我没想到的，我以为今天能来十几个学生已经不错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估计是第一天开店做生意的缘故，可是心里也高兴了起来，多少有种付出心血得到了回报的成就感，心里也踏实了起来。 我和梁梁不再做闲杂的交谈，俩人闷声不吭地干了一早上的活，等到到了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才稍微空闲下来。 一闲下来，我就发现我的腿不行了。 我现在虽然能用假肢做正常的走路了，不过走得多还是不行，总觉得那套住假肢的地方酸疼地不行。我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同时用油腻腻的手数着今天一个上午赚的钱。梁梁累趴了下来，抱怨道：“好累啊小乐，我们以后每天早上都要这么累吗？” 我一边数着钱，一边说道：“这不是没想到会这么忙吗？我们以后早上起来先做好一点，放进保温箱里带过来，这样就不会变的像今天这样这么忙了嘛。” 梁梁凄惨地说道：“那不是得起更早？”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只不过累了一点而已，你这样就叫起来了以后还怎么工作啊？” 梁梁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数完钱，登时有种心都飘起来的感觉。一早上就赚了一百多块钱啊！ 我赶紧把手擦擦干净，发了个短信给宋修明。宋修明很快就回复了过来，说：“宝贝你真厉害^^。” 我看着短信脸有些热，心想要是以往我早就被“宝贝”两个字给雷疯了，现在竟然会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宋修明也就只会在短信里这样叫我，估计现实中他自己也叫不出口吧。 我笑了笑，就把手机收了回去，继续工作起来。 从中午开始，买鸡蛋饼的学生就少了，买豆浆的人却不少。 鸡蛋饼还是适合当早餐，如果是午饭的话会有些不够吃，就只有一些匆匆忙忙要赶去学校的学生才会随手带上一个。 我多做了一些鸡蛋饼放在那儿，然后就和梁梁交换了下工作。 我有些吃不消了，只能管着他的豆浆机。梁梁则是围上了围裙，做起了章鱼小丸子，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我在一旁观察了很久，发现许多女生在等着梁梁做章鱼小丸子的时候都会笑着和他聊天，问他是不是大学生，亦或者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做的之类的问题。梁梁笑的很腼腆，很老实地一个个回答着问题，偶尔犯犯傻，引得女生一阵笑声。 我见那些女生也是冲着梁梁的脸来的，想想也没错，梁梁虽然品味不好，染着黄黄绿绿的毛，但是脸蛋的确长得不错，是很漂亮的类型，加上他的性格还会显得有些可爱。 我正想着是不是得找个时间挟着梁梁去理发店把一头毛给染回来，就发现那些女生的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他们看着坐在梁梁身后的我，问道：“哎……你也和梁梁一样吗？” 梁梁这个傻瓜傻呵呵地笑着，说道：“他是我室友啊，我们一起住的，现在一起出来干活。” “啊！你们住一起的啊！”有女生小声惊呼出来，登时其他人都笑了。 我抽搐了下嘴角，忽然间觉得靠着脸蛋的确能吸引到不少客源，只不过就是还要忍受那些女生各种诡异的话题就是了。 到了下午，我和梁梁准备收摊的时候，梁梁数着钱嚷嚷着说道：“天啊！我们一天就赚了这么多钱！” 我看了看我记在纸上的账，差不多三百多块钱，其中不到一百的钱是下午卖章鱼小丸子赚的，和早上赚的钱比起来差了很多。我觉得这比例有些失调，不过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本来学生到了下午就只有吃吃小吃的胃口，即使是这样也没办法把五块钱一份的章鱼小丸子卖出个几百块钱来啊。 估计如果能把店开到晚上的话，赚的钱会多一些吧。 宋修明还是开着车来接我们了。我和他说起这事，他说道：“如果你不觉得累的话，可以把店开到晚上八九点，我平常从医院离开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就可以来接你们。” 我想想也是，一到傍晚就收摊实在是太早了。 回到家，宋修明做起了饭，我坐在沙发上休息着，梁梁去洗了个澡，没过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他坐在我身边，小声说道：“小乐，我想先回‘夜色’那儿住一段时间，不想麻烦你们了。”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蹙眉道：“为什么啊？你怎么还回那儿去啊，不是让你辞掉那儿的工作吗？” 我们俩现在的工作累可能是累了点，平摊到两人身上也没多少钱，可比起MB至少是一份踏实的工作啊。 梁梁撇了撇嘴，说道：“我只是去那儿避避林洛那个家伙，而且我也不好意思再在这里住下去了啊，这花的不都是宋修明的钱嘛！你还好说，我是不好意思蹭下去啦，等我找个时间把我们原来那个房子给退了，我再看看能不能到别的地方重新租一间吧。” 我盯着他，问道：“你认真的？你跟我保证你会跟店长去把工作辞了的吧？” 梁梁躲避着我的目光，嘟哝道：“会的啦。” 我看着他的神色，压根没信他的话。 也再次想要把这个家伙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让这个傻瓜的心思这么难猜。 第四十三章 我觉得我不能再忽视梁梁的问题了。 我一直觉得没人会真心喜欢MB这种工作的。我当初虽然是自愿，可也的确是为了自暴自弃，姑且有种故意犯贱的意思，心底是不可能喜欢上这份工作的，所以在姚九当初提出想要带我离开的时候，我就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走了。 还记得我成为“夜色”的MB的时候，梁梁已经在那家店里工作了很长时间了。我每天看着他在“夜色”里徘徊，偶尔会和别的男人离开，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不适的样子，相反似乎很享受那种生活。当时没有多想，现在却觉得怪异了起来。 是啊，梁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MB这种工作呢？可是如果不是真的不讨厌，又为什么能在那家店里那么从容，又为什么几次三番对我“离开那儿”的提议避而不谈？我越想越不对，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梁梁已经离开了，我这时候又不能冲去“夜色”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禁有些烦躁了起来。 忽然间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睁开眼就对上了宋修明的目光。 他总是睡得比我迟，会在睡觉前看一会儿书，有时候看的是医学方面的书，有的时候是武侠小说，反正都是我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怎么懂的东西。宋修明坐在床头，眼镜还架在鼻梁上，垂眸看着我担忧道：“左腿又疼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在想梁梁的事情呢。” “梁梁？” 我犹豫了下，不知道要不要和宋修明唠叨这些事情，只觉得和他说起“夜色”可能会不太自在。不过宋修明总比我聪明点，想事情也想的比我要周到吧。 我和他说：“我都和他说了几次让他离开那儿了，他为什么老是无视我啊，今天竟然还回去那儿住了！” 宋修明笑着说道：“你别担心了，梁梁又不是小孩子。”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不是小孩子就不会做傻事了？” 我有些气恼地翻过身背对着他，心想这家伙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来。 宋修明伸手把我翻了回去，摘掉了眼镜说道：“你不是说过他羡慕你有我吗？” 我纳闷道：“是啊。” 宋修明笑着说道：“这话他都说了不止一次了，肯定不是骗你啊，至于为什么现在不离开，总有他的理由。” 我没好气道：“你这不是废话嘛。” 宋修明合上了书放在了床头柜上，躺下来翻身压在我身上轻吻着我的嘴唇，说道：“你别老是操心别人了，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我被他亲的有些神思恍惚，也没忘记问一句：“……操心什么？” “你自己啊，腿又没完全好，一门心思地想着赚钱，别把自己累坏了。” ……说来说去还是这么几句老话，我耳朵都快生茧了。 我哼哼着说道：“赚钱当然好啦。” “比我还好啊？”宋修明低声问道。 我勾起唇角说道：“当然比你好，赚了钱我就可以自己养自己，不需要你了啊。” 宋修明咬了我嘴唇一口，笑着说道：“你别想。”说完手就钻进了我的裤子里去。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整个身体都僵硬了起来。 宋修明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过了几秒，他轻轻叹了口气，吻了吻我的眼角，把手抽了出来。 我也有些懊恼，想着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这一个月来，宋修明也好几次想要和我亲热了，可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我却又跨不出去。 梁梁总说我作了，想要做爱就做，管他什么一条腿两条腿的，可是他说的轻巧啊。要是他只剩下一条腿了，他还能没有丝毫心理障碍地和喜欢的人做吗？我也努力想要忽视这个问题，可是等到眼睛一看到自己左腿残余的地方，一腔热情就消退了下去。为了不变成这副样子，我甚至尝试过不去看自己的下半身。 然而一旦这样做，宋修明就会停止下来。他说过：“你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我不能勉强你。” 可是现在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我觉得宋修明也快被我折腾死了，我有些愧疚，也有些不安起来。 我抓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帮你用手吧？” 宋修明在我耳边轻声道：“没事，不用了。” 我没听他的话，手伸进了被子里，握住了宋修明半硬的地方。宋修明搂住我的手收紧了，他哑声喃喃着我的名字：“小乐……” 我呼吸有些紊乱地凑过去吻着他的嘴唇，一边搓揉摩擦着他迅速涨大的地方。宋修明的呼吸粗重了起来，抱紧了我亲吻着我的脖子，轻抚着我的身体。我被他抚摸地身体也热了起来，等到他的手滑进我的裤子里握住我的那个地方，我才猛然发现我也硬了。 宋修明沉默地吻着我，帮我纾解着欲望，我渐渐地放松了身体。 现在的我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我多少感到有些挫败。 第二天依旧是早早地去了T大那儿。我比梁梁到的早，带了一个保温箱，很快就开始做起了鸡蛋饼。梁梁来了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心虚，总是回避着和我的眼神接触。 我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夜色’？” 梁梁缩了缩脖子，说道：“我还没想好。” 我盯着他说：“你现在在我这儿工作了，总不需要和其他男人出去赚钱了吧？店长肯让你就那样住在那儿？” “哎，这事你别管了，我最近又没和别的人出去，也没打算和他们出去啊。” 我讽刺道：“是啊，被林洛干过的地方还痛着吧？” “喂！”这句话激得他猛地转过身，瞪着我看。 “梁梁，莫乐，早上好！”很快就有女声传过来，昨天还来光顾过我们这儿的女学生笑着向我们买早餐。 梁梁回过头去沉默着打包豆浆，我收着钱，把鸡蛋饼装进袋子里，俩人一时间就没了话。 我知道我的话有点过分了，可是有时候对着这个家伙总是忍不住地说出那些话来。现在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和这个家伙说什么了，我们两人便一直沉默到晚上宋修明来。 我走向副驾驶门，打开车门后顿了顿，不情不愿地说道：“……我们送你吧。” 梁梁背上了他的小破包，低声嘟哝了句：“不用。”就管自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气的不行。 一路上，宋修明都在安抚着我。 他相信的是梁梁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我郁闷的是不管是什么理由，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梁梁都是这么不温不火的状态，弄得我也无力了起来。我想着这次我得想个办法和他和好了，不能总是这么下去。再怎么气他的态度，我也不能把和他的关系搞得这么僵。 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做，林洛就打电话过来了。 这个家伙的声音听起来特疲惫，我估计他也被自己的思想斗争给弄疲了。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他还没打算放弃梁梁的事。 “莫乐，我很确定我现在是喜欢梁梁的，可是他不喜欢我啊。而且我以前喜欢过女生的，只是这次喜欢上他了而已……他不给我机会，我又怎么确定要不要和我爸妈说起这件事情来？”他的声音混杂在嘈杂的背景音中，“要是他也喜欢我，愿意从那种地方出来了，我肯定会和他好好努力奋斗的啊。” 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肯定会和你爸妈坦白？” “嗯，”林洛的声音听起来很坚定，“我想过了，如果梁梁愿意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他重新找份工作，等我毕业也找到工作稳定下来了，就和我爸妈说这件事情。莫乐，我知道你嫌我幼稚，但是我真的喜欢梁梁，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想着如果就这样忘掉梁梁不是也挺好的吗，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可是我不甘心，不乐意，我就是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也算是有觉悟了吧，尽管我一点也不觉得林阿姨林叔叔能接受这种事情。 “可是林洛，梁梁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啊。” “我可以追他啊，”林洛说道，“这几天他都不理我，打他电话也不接，这样我怎么和他说嘛……” 我想了想也是，不过这事也不能急啊。我现在和梁梁还在闹冷战呢，再提林洛的事还不被梁梁彻底记恨上？ 我敷衍了林洛一下，挂了电话。正思忖着怎么和梁梁和好，又一个电话打来了。 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有些纳闷，接了起来，就听对面的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莫乐？” “我是。”我一头雾水。 “哎，你快来吧，梁梁发烧了，不肯走，结果现在被人缠上了。” 第四十四章 宋修明在医院里有一场手术，今晚估计很迟才能回来，我接到那个电话连忙带上拐杖打的去了“夜色”。 刚进门，眼睛适应了里面昏暗的光线后，我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梁梁和另外三四个男人。 一个熟人匆匆走了过来，指了指他们那儿小声说道：“今天店长不在，我们也不好说话，不过梁梁真的发烧了。” “既然生病了干嘛还要出来啊？”我蹙眉说道。 “你不知道，那些人来了几天了，梁梁好像认识他们。” 认识他们？ 我愣了愣，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梁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烧的不清了，脸色有些红扑扑的，被身边那个男人搂着腰，躲着那人的调笑和嘴巴，却没有看到我。 我绕到他们旁边，才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东西。 “梁映……你躲什么呀，你以前不是挺喜欢我的么？” “滚……滚开！”梁梁看似有些难受地推开那个人，想要站起来，却被一把抓住扯了回去，“草，滚开啊齐凌！” “既然要我滚开，为什么这几天还都陪着我啊？”那个男人似乎已经喝醉了，醉醺醺地说道。 “……”梁梁含糊地说着什么，我没听清楚，却留了个心眼，仔细观察着那个男人。 我和梁梁相处这么多年了，还没见他身边有过这个男人。而且梁梁在“夜色”里从来没有用过“梁映”这个名字，即使我知道这是他的本名，却也是一直以“梁梁”这个名字称呼他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不知道梁梁原本的名字叫什么。现在仔细一看，我又觉得这男人的眉眼有些像林洛。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该不会就是梁梁说的那个以前惹过他的男人吧？ 怎么这么巧啊，林洛刚闹出这一出，这个男人就出现了？ 我走过去想把梁梁从那个男人怀里拉开来，就听那个男人嗤笑道：“你不是喜欢我吗？喜欢我躲什么？” “你放开我！” “装什么啊，你现在不是MB吗，到底多少钱一个晚上啊，什么时候才肯和我出去过一晚上？要我说，反正也没别的人要你，你还不如跟了我算了……” “有人要我的……”梁梁有些死心眼地低声说道。 “呵，谁啊？”对方不屑地轻笑道。 我被恶心地不轻，身边的人急道：“哎，我说你干站着干什么，想个办法吧！” 梁梁被那人塞了个酒杯，我看他的眼眶已经红了。 我冷冷地看了那边一眼，拿出了手机拨了林洛的电话。 林洛接起来的时候有些惊讶。 我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林洛结结巴巴道：“我、我在外面……” “知道‘夜色’吗？恒源街一百零八号，给你五分钟过来，过不来就别想见到梁梁了。”我飞快地说完。 手机那边顿了半秒钟，“咔”的一声就被挂断了。 我拄着拐杖站在原地，倒想看看梁梁既然不喜欢这个男人，为什么还要陪着他。 真不想见到一个人还能走不开？ 这两天一直躲避着我的那个问题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吧？ 梁梁，你不是说他伤害了你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为了这个男人留在这种地方？我想你总不会贱到还喜欢着这个男人吧？ 五分钟都没到，一个身影就气喘吁吁地闯进了这里，一时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我就站在角落里，看着林洛茫然地张望着店里，很快就看到了梁梁他们这边。 那三四个男人也注意到了，看到林洛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更是放开了身边的人，神情严肃了起来。 林洛直接走到了梁梁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扯了过去，梁梁的表情呆愣愣的。 “喂，你是谁啊？搞什么啊？！”那个叫齐凌的男人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看着林洛。 林洛阴沉着脸看了他几秒，抡起了拳头就要砸过去，立刻被梁梁和周围的人给拉扯住了。林洛红着眼睛吼道，“梁梁是我的人，不准你们碰他！” 齐凌微微一愣，看向了梁梁。 “喂！”梁梁傻呆呆地扯着林洛的衣角。 林洛猛地把拉着他的人给甩开，在原地气吁吁地站了几秒，对着那几个呆愣的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话：“他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再找他的麻烦有你们好看！”说完就扯住梁梁转身想要离开。 我出声道：“林洛！” 林洛和梁梁转过头，看到我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等到到了梁梁在店里租用的那个小房间里，林洛冷硬的神色终于碎裂了。他一脸担忧地检查着梁梁身体上下，紧张兮兮地问道：“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什、什么啊，”梁梁把他的手扯了下来，脸更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烧得越厉害了，“你跟他们这么说，就不怕他们打你啊！” “打就打啊！”林洛扬声道，“我还怕他们不成，又不是没打架过！” 梁梁翻了个白眼，我冷声道：“你还说别人，你自己是怎么回事啊？” 梁梁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反驳，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林洛依旧动手动脚地检查着梁梁，摸到他的额头时叫道：“哎，你怎么这么烫啊！你发烧了？” 梁梁恹恹地点了点头。 我对着林洛说道：“你去买点退烧药吧，我和他有话说。” 林洛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梁梁就拿头顶对着我。 我看了他半天，说道：“你到底怎么想的？那个叫齐凌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梁过了半天才小声说道：“我也是一个礼拜前碰到他的……” “我问这个了吗？”我气道，“我说你干嘛招惹他啊？你现在这样不是自作孽吗？” 梁梁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我想知道他当初干嘛要对我做这种事情。” “啊？” “我不甘心，”梁梁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事都过去五六年了，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当初他为了我跟别的人打架过，也经常陪着我，我生病了也会大半夜地陪我去医院。明明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能和别人站在一块儿嘲笑我？” “什么……”我皱起了眉头。 梁梁扯了扯嘴角，说道：“因为他，整个院子里的人都鄙视我，经常欺负我。我气不过去，凭什么被他这样耍弄？” “所以你故意忍着他和他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小乐，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梁梁沙哑着声音说道，“其实我已经在这儿呆习惯了，嘴上说着羡慕你这样，但其实还是有点怕。我当初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下去，最后才会选择进了这种地方。这里的人都喜欢男人，我只要有这张脸就能赚钱，可是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被人发现是同性恋就会被人鄙视，被人欺负，说不定还会找不到工作，我真的有点怕……” 我默然。 尽管我和梁梁的情况不一样，但是我能理解他。当初和姚九离开的时候我也是有过迟疑的，害怕自己适应不了外面的世界。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是都开店了吗？” “我知道，我就是下不定决心离开这里，”梁梁慢慢说道，“本来其实已经决定要和店长说了，可是突然间就碰到了齐凌。他变了好多啊，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就想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看我好笑所以故意对我好，然后让别人嘲笑我……” 我皱了皱眉头。 “我想报复他……好想报复他啊……”梁梁红着眼眶说道，“凭什么这样对我啊，如果不是他的话，我现在说不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有些乱了，想去安慰他，却又觉得有些嘴拙。 就在这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林洛几步走了进来抱住了梁梁，急道：“梁梁，你别哭，我帮你去打那个人渣！别哭……” 我傻眼道：“你怎么这么快啊？” 林洛有些尴尬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小声道：“我知道你们背着我说着什么事情呢，所以……” 我无语，恨恨地看了这两个傻瓜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宋修明来了电话，问我在哪里。 我犹豫了下，还是跟他说我因为梁梁去了趟“夜色” 他说过来接我，我想了想应了下来，打算等他过来和他一起去帮梁梁买药。 那个叫齐凌的男人和他的朋友还没离开，店里的人和他们道着歉。我站在他们背后看了他们半天，走了过去。 齐凌转过身，皱着眉头打量着我，问道：“梁映在哪里？” “这里只有梁梁没有梁映，”我说道，“他不在这里做了，你不用找他了。” “不在这里做那么这几天为什么还会在这里陪着我们？”齐凌嗤笑道，“难道他喜欢我到想要免费陪我？” “是啊，人家不是没收你钱嘛！”他的朋友应和道。 顿时一群男人笑了起来。 我忍着砸拳头的冲动，冷声道：“你不是讨厌同性恋吗？怎么来这种地方了？难道过了这么多年发现自己的特殊性向了不成？” 齐凌挑眉道：“你知道我？” “啊，等等……”他身后的一个人叫了起来，“齐哥，这个男的以前也是个MB啊，跟我出去过过夜呢，滋味可好了。” 我一愣，怔怔地转过头。 店里的灯光太昏暗，之前也一直注意着齐凌，没看他的朋友。现在却发现开口的那个人是有些眼熟。 和我出去过过夜的男人其实不多，因此我多少有些印象。 我浑身僵硬了起来，下意识地身体就发起了冷汗。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想过会在这里再次碰到以前见过的人 第四十五章 那个男人身上的衬衫松松垮垮，通红着一张醉酒的脸，踉踉跄跄走过来伸手想要摸我的脸：“哈，你不太一样了啊，我刚开始还没认出来。你叫什么来着……莫乐？” “你还记得这个小男孩的名字啊？”他的朋友问道。 “可不是吗，”这个男人暧昧地笑了起来，“印象深刻啊。” 我的手心发着凉，心里其实有点慌了，不过还是强作镇定，没有理会他，对着齐凌说道：“你别再去找梁梁了，他这两天会迁就你不过是想为当年的事讨个说法罢了，谁会喜欢你这种人渣喜欢这么多年？” “怎么？”齐凌扬起了嘴角，说道，“不和我朋友打个招呼？” 我抿紧了嘴唇，过了几秒冷淡地说了句：“有什么好说的？我早就不在这里工作，以前认识的人都忘光了。” “忘光了？”那个男人反而笑了出来，“忘光了我就再让你想起来啊，让你好好回忆下你当初怎么在我下面叫的？”说着就冲我扑了过来。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但是没站稳，就这么向后摔倒在了地上，拐杖也滑到了一边。 我听到他们中的人惊讶地说道：“呵，你看他左腿，还真是个瘸腿的，汪雨良你口味还真重啊！” 我忍着痛，努力想要站起来，却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裤腿被卷了上来。 我一惊，回过头，就见那个男人蹲在我面前，醉醺醺地盯着我的假肢看，惊讶道：“当初他腿可没断啊。” 我狠狠把这个男人一把推开，向后挪了挪，看着那人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拎了起来。 我踉跄地被迫站了起来，心里也随着这个一股酒气的男人冒出了一团火来，一时没忍住就抡起拳头砸在了那人的脸上，他整个人都被我砸退了四五步。 店里发出一阵惊呼声，我勉强靠在身后的吧台上喘着气盯着这几个男人，低声吼道：“给我滚开！” “真是臭婊子，装什么装，说是不在这儿做了，根本就是因为腿残了没人要了做不下去了吧，呸！” 那个男人骂着，和他的几个朋友就朝我走了过来，一时就连店里的人也拦不住。齐凌就站在一边双手环胸笑看着我们。 我感到不妙了，那两三个男人围住了我，两个擒住了我的两只手，那个男人就这样站在我面前，伸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我的整个脸都被打偏了过去，耳朵边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骂着脏话，什么难听的字眼都出来了，可是我就是听不清楚。 我整个人都火了起来，奋力挣扎着，抬起右腿就朝那个男人的两腿中间踢去！踢了第一脚被那个男人躲开，踢偏了，脚却被那个人抓住，拉扯了过去。 我站不稳，整个人都卡在了那三个男人中间。 那个男人“哈哈”笑着说道：“你看这姿势淫不淫荡？你他娘的就是一个做MB的料，有什么好和我们齐哥说的！” “你他妈的去死！”我发狠地将右手从身后男人的手中抽了出来！却不料擒住我左手的男人也将手放了开，我没预料地整个上半身跌到了地上，脖子和后脑勺狠狠砸在了地上，一时间有种脑袋都砸了开来的感觉，无力反抗。 我的右脚被抓住，整个人被拉了过去，然后我的右腿被猛地抬高。 我听到一阵哄笑声，还有店里面的人低声劝说的声音。 忽然间传来了梁梁和林洛的声音，他们两个人大吼着冲了过来，却被人拦住了。 我眼前一阵发黑，以为这次逃不出去了，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抓住我右脚的手松开了。 我惶然地抬头，却看到了唐起林。 这个家伙黑着脸，扯住了那个男人的衣领，一拳头就砸了过去，直接把人的头砸到了玻璃桌上。他的兄弟把那个男人翻过来给按在了桌子上，面朝唐起林。 我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表情，不过光看唐起林阴沉的神色也差不多猜的出来了。 齐凌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走过去刚要张开嘴说话，唐起林就低吼道：“把人给我抓住，谁也不准拦着我！” 唐起林的兄弟走过去将另外几个男的都抓住了。 齐凌吼道：“喂！” “你他娘的敢碰我的人！”唐起林一拳头砸在了那个男人的左脸，“让你碰他，让你他娘的打他，让你他娘的骂他，草！” 他的拳头一下一下落在了那人的右脸，胸前，肚子上，打的那个人只剩下了痛呼的份，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店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唐起林打人的声音和他骂脏的话，没人敢开口。 “他娘的老子今天刚进门就给我碰上你这个垃圾，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老子的人你也敢碰！” 唐起林后退一步，猛地抬脚就踹在了男人的裤裆处，顿时引得男人一阵痛叫，那声音都快撕心裂肺了。 唐起林“呸”了声，用拇指擦了擦嘴唇，喘着气看了我一眼，走了过来一把把我拉了起来，而后看了眼我裸露出一点的假肢，皱了皱眉头骂道：“这东西难看死了，你摘了不成？” 我甩开他的手，低声道：“关你屁事。” “什么叫关我屁事？”唐起林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我，你今天说不定被弄成什么样，你还不感谢感谢我？” 我的心情已经彻底降至谷底。 梁梁和林洛跑了过来，急着问我怎么样了。 我舔了舔嘴角，舔到了一丝血腥味。 我冷冷地看了眼那个靠在吧台边捂着自己两腿中间痛到无法说话的男人，然后慢慢地将目光移到了店门口。 宋修明穿着一身风衣，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有些错愕地站在那儿。 我笑了笑，心想这真是狗血啊。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已经好久没有回过“夜色”了，以前回来的时候也从没碰到过那些包过我的男人，一度让我忘记了我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宋修明和我好上后第一次来“夜色”，却给他看到了这档子事情。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啊，偏偏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 好难堪啊…… 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我要怎么面对他啊…… 第四十六章 唐起林人多势众，押着那几个人逼着他们和我道歉。 侮辱我的那个男人龟缩着朝我小声说道：“对对对、对不起，是我不好……”其他人也应和着。 齐凌慢慢说道：“今天是我兄弟的错，对不住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的面具给撕下来，却再也没了心情和他们闹。 夜店里永远不缺这样的人，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该想到我会有这天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罢了。 梁梁走到了齐凌面前，林洛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们。 梁梁和齐凌对视着，忽然间梁梁就扬手砸了齐凌一拳。他带着厌恶的神色低声说道：“……真恶心，我以前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梁映？”齐凌捂着脸，舔了舔流血的嘴角眯眼道。 “我这两天不过是想要想办法报复你罢了，不过我没那么厉害，没那个本事去报复你。毕竟你可是厉害多了啊，明明不喜欢男人还能装作喜欢的样子去勾引和你一样的男人，”梁梁开口讽刺道，“我也没办法啊，那个时候我还小，就只能当被狗咬了口了。” 齐凌还要开口，梁梁打断了他，冷笑道：“还有，我的确不在这儿做了，因为有人要带我走。你还是趁早滚了吧，别脏了我的眼睛。” 林洛的眼睛亮了起来。 唐起林走过来皱着眉头说道：“喂，你不需要打打他们解解气什么的，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他伸过手来想要抓我，我侧过身躲过了他，看向宋修明。 他接触到我的目光，蹙眉摸着我有些肿起来的右脸，低声问道：“还疼吗？今天是我不好，我来迟了。”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来得迟才好啊。 不然那个男人之前说的那些话都被宋修明听见了，我还怎么跟他交代啊。 宋修明刚进来的时候神色寒得不行，不过我猜就算他没听到什么，也能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估计如果不是素养还在，他也早就抡起拳头来打人了。 我整个脑袋都乱的不行，完全没想到过来看梁梁一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左腿残端也再次疼了起来，假肢在挣扎的时候似乎有些弄偏了，掐进了我的肉里去，生生地疼。 我的后脑勺和脖子到现在也还疼的不行。 可是这些已经引不起我的注意了，我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忘在脑后。 我就这么呆立在吧台边，宋修明叫了我很多声我才反应过来。 宋修明叹了口气，靠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别多想，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我迟钝地点了点头。 林洛留下来照顾梁梁，唐起林冷眼看着我和宋修明，难得地没有出手阻拦。跟着宋修明转身离开前，我的目光扫过那个男人。 他也看着我，尽管刚才低声下气地和我道歉过了，眼神中却带着明显的轻蔑。 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回家的一路上我都沉默着。 宋修明开着车，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小乐？” “……嗯？”我疲惫地转过头去看他。 “你别多想，”他看了我一眼，柔声说道，“过去的都过去了，你早就离开那个地方了。”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我知道啊……” “我以前也堕落过，尽管我很快就醒悟了过来，可是我随便地找人出去过夜过也是事实，”宋修明说道，“你知道我的过去，我也知道你的过去，小乐，我不赞成你去逃避那些事情，毕竟那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你只有彻底接受它，面对它了，才会不再受它的干扰，知道吗？” 我恹恹地点了点头，看向车窗外，却根本没听进去。 没错，宋修明也有过堕落的历史。 可是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人在失意的时候偶尔堕落一次是常事，像宋修明这样很快醒悟过来的都还算是理智的人。想想也知道了，宋修明所说的他的黑历史，又能肮脏到哪里去？他的过去一直是光鲜的，完满的家庭，漂亮的学历，受人尊敬的职业。他的一夜之情能有几次，一次？两次？而我呢？ 我和他根本不一样。 我的过去就像是最死最沉静的水池，里面泡着许多的垃圾和水草，早就在一年又一年中发臭腐烂。 我怎么可能和宋修明比？ 我说起我的过去时或许总是用不以为意的口气，我一直不想承认我为我当初的事情感到羞耻。毕竟所有的选择都是我做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甚至是以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面对这件事情，当别人讽刺我是个MB的时候，我总能找到更刻薄的话反唇相讥。 可是随着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随着身边的人来了又离开，离开了又来，我的心境也是会慢慢发生变化的。 我渐渐地开始不愿意回忆过去的事情，也会为自己感到不耻。想把过去推翻重来，可是这种事情是永远不可能的。 可是过去犯下的错误，又要现在的我怎么挽回？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过了很久很久才睡着，可是却再次做起了噩梦。 我的梦中不会再出现姚九了，却出现了比他认识我更早的事情。 我梦到了我在午夜的街边徘徊，和梁梁勾肩搭背地走在路上。 我们喝着酒，唱着歌。 我梦到我和连样貌也记不清的男人在深夜中踉踉跄跄地刷卡打开房门，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接吻脱起衣服来。 他摸着我的身体，我扯着他的皮带。 我们两人就这么浑身带着酒气地在床上寻欢作乐，直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我整个人烦躁不已。 我想让自己再次睡过去，脑海中却翻来覆去地都是那么几个画面。 我看到自己在那些男人身下呻吟，看到自己是如何抱着他们，亦或者坐在他们的身上，简直就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那是另外一个人吧？ 我怎么能像完全没有理智的动物一样做贱自己？那样的人真的是我吗？ 我被宋修明压在身下的时候也是这种样子吗？也是这种恶心到让我无法正视的模样吗？ 左腿残端痛了起来，那个被假肢折磨了许久的地方再次突显出了它的存在感。 我的胃难受了起来，翻了几个身没睡着，终于感到了一阵恶心。我掀开被子，拿起拐杖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就踉踉跄跄地冲到了厕所里，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声响惊动了宋修明，他跟在我身后走了出来，沙哑着嗓音吃惊道：“小乐？”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冲到了我身边扶着我急道：“怎么会吐了？” 我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再次对着马桶吐了起来，吐出来的却都是酸水。宋修明低声安抚着，轻拍着我的背。 等到整个人缓过来，我就这样脱力地坐在了浴室的地上。 宋修明给我拿来了水杯，我漱了漱口，将嘴里的水吐在了马桶里。 宋修明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间就抱住了我。 我微微一怔，就听宋修明在我头顶上轻声说道：“小乐，没事的，我在这里。” 我的眼眶热了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哽咽地说道：“宋修明，对不起。” “……不要说这样的话。” 而我却闭上了眼睛，止不住地低声重复着：“……对不起。” 第二天我没去店里，梁梁让我放心。他现在和林洛之间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说是今天刚好双休日，林洛早早地陪他到T大开店了，还说晚上会过来看我。 宋修明没有天刚亮就走，他给我做了早餐，我被他吵醒后催着他去上班，再三保证不会出问题的，宋修明才肯离开。 我在宽大的床上呆呆躺到中午，才换好衣服，装上假肢去了宋修明他们的医院。 我没和宋修明说我会去，直接上了楼找到许孟，让他帮我重新调整下假肢。 许孟干着活的时候说道：“就算装了假肢也不能像其他那些人一样啊，不能乱来，不然对你身体没好处的。” 我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许孟看了我一眼，说道：“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我愣了愣，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的事。” “那今天宋医生怎么没陪你来？” 我顿了顿，说道：“……我为什么老是要他陪着啊。” “哎，说的也是，”许孟说道，“他们外科医生也忙，你要是想看他的话去四楼骨科就行了。” 我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重新装上假肢，我和许孟道别过后离开。 我进了电梯，选楼层的时候犹豫了下，还是点了“四”一下。 降了两层楼到了四楼，电梯门刚打开，我就看到了站在护士台前的宋修明和林衍。 我愣住了。 宋修明背对着我，侧身靠在护士台上，林衍和他面对面说着话。两人都穿着白大褂，带着一种特有的气质，也都是那些小护士目光的焦点。宋修明用手比划着，不知道说着什么，忽然间两人就一起笑了起来，连带着站在护士台后的护士也是笑眯眯的。 有人走了过来，看到站在电梯里的我时愣了愣。 我注意到林衍快要转过来的目光，立刻朝电梯里缩了缩，笨拙地给进来的人让出了位置。那个人怪异地觑了我一眼，走了进来，电梯门再次合上。 我靠在了冰凉的电梯墙上，有些茫然。 第四十七章 晚上梁梁来的时候兴高采烈地和我说着今天一天他和林洛赚了多少钱，还说林洛建议我们可以再做一些简单的茶饮料生意，比如普洱茶啊，绿茶之类的。只要价格便宜，比起奶茶什么的，现在更多的人还是喜欢喝这种东西。 我应和着他，思绪却云游着，等到梁梁伸手在我面前挥了挥，我才回过神看向他。 梁梁撇了撇嘴，说道：“你想啥啊。” 我摇了摇头，问道：“你和林洛好了？” “好什么好啊，”梁梁的神色有些别扭，“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就这样呗。” 我笑了：“那你现在还是住回他们隔壁去了？” 梁梁生硬地点了点头。 我感叹道：“你千万别被林阿姨林叔叔发现啊。” 梁梁立刻炸毛了，吼道：“什么发不发现的啊，我又没干什么！” 说给谁听呢，要不是打算和林洛相处看看，也就不会住回到人家隔壁，让人家看得见吃不着了吧。 梁梁哼了声，又问道：“那你呢？你和宋修明没咋样吧？” 我一愣：“我和他怎么样了啊。” “哎，不就是‘夜色’那事吗，”梁梁低声道，“对不起，这事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点把齐凌他们赶走就好了。”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心想，谁没犯傻过一回两回啊。 晚上直到我躺在床上躺得有一会儿了，才听到屋外开门的声音。 我开着夜灯，思绪有些漂浮，听着门外的人将衣服扔到沙发上时轻微的摩擦声，还有渐渐向这里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门被打开，宋修明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我睁着眼睛时愣了愣，笑着说道：“还没睡啊。” 我点了点头，问道：“今天又有手术？” “是啊，”宋修明走过来将手机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坐到床上倾身过来亲了亲我的额头，说道，“我去洗个澡，你先睡。” 我轻声应道：“嗯。” 然而直到宋修明洗完澡在我身边躺下，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时，我都没能睡着。 三天后我又去了趟他们医院，找林衍帮我做针灸。 他们这层楼格外安静，来往的人不多。 我趴在床上，林衍在我背后帮我扎着针，我问他：“我这疗程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林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怎么，这才做了两三个月呢，就没耐心做下去啦？” 我说：“我的腿不是好了吗。” “是啊，但是要是一好转就停止治疗是很容易复发的。中医的疗程都是很长的，你也知道啊。” 我想了想也是，也就没再说什么。 林衍又说道：“说起来，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我愣了愣，问道：“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宋修明和我说起来的时候我注意到的，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蹙了蹙眉头，想着宋修明都和这个人说了什么，嘴上应道：“没什么，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看你心情不好，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他还真是疼你啊，连这点事情都会郁闷个一整天，弄得护士们都以为宋大医生找了个很敏感的女朋友。”林衍笑着说道。 我有些不舒服起来，淡淡说道：“那麻烦你告诉他，我心情很好。” 林衍不说话了，过了几秒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也别生气，我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宋修明心疼你是事实……如果不是把你放在心上，哪能你一撇嘴一不高兴就介意个老半天啊。我作为他的朋友也不想你们之间闹出什么矛盾来，你别多想，知道不？” 我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林衍。” “……什么？”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喜欢宋修明，最后却没有问出口。 疗程结束的时候，宋修明来楼上找我。我们和林衍告了别，宋修明说道：“一起去吃晚饭？” 我点了点头，说：“好。” 我们找了家医院旁边的小饭馆，刚好是傍晚的时候，人特别多。我和宋修明找到了窗边的一个小座位坐下来。 我看着窗外的车流发呆，过了半天才听到宋修明叫我的声音。回过头去，就听他无奈道：“小乐，你这两天怎么回事，还在为前几天的事情不高兴？” 我沉默地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宋修明，要是你听到那个男人说的所有话，你就不会坐在这里和我吃饭了。” 宋修明怔了怔，而后轻声道：“不会的。” “你会的。”我笃定道。 如果他看到了我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的样子，就算是他也会有种被打脸的感觉吧。我是他的男人，可是曾经和那么多人滥交过，还都是那些恶劣的，恶心的男人。 一想起这样的事情，我甚至会自我厌恶起来，总有种我配不上宋修明的感觉。 是啊，其实我的确是配不上的，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罢了。 我一直在想那天我看到他和林衍的感觉是什么，也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从那天开始我就不想看到林衍，不想和他说话，甚至不管他说什么话到了我耳朵里都是带着刺的。 因为我嫉妒他了。 他和宋修明一样是医生，两人的学历都比我高到不知道到哪里去。林衍有样貌，有气质，也有本事，光从这些点上来说，他就比我好了不少。不论是从学识，性格，还是过去来说，我都比不上他。而且他虽然一直都没说，以宋修明的朋友自居，可是他对宋修明的态度中那丝细微的差别我还是感觉得出来的。只不过他一直帮助我治疗，也从没做过什么坏事，我才没有开口问过，不想让宋修明尴尬。 然而当时看着他和宋修明站在一起，我忽然间就有了种“啊，这两个人才比较配”的感觉。 我一直觉得这种情绪只有小说里那些矫情的主角才会产生，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旦把宋修明身边的人换成我，换成我这么一个戴着假肢，还没能完全离开拐杖的，连走路也走不稳，更不用说过去的黑历史的人……真的好不和谐…… 我努力想让自己把这个想法甩掉。我告诉自己，我和林衍，宋修明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一点宋修明是知道的，最开始我抗拒他的时候和他强调过许多次，因此他在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我就更不应该在这里担心这担心那。我需要做的事情是努力地工作，努力地恢复身体，努力地把生活扶上正轨。 可是心情却始终上不来。 我说道：“宋修明，要是哪天又出现个人当着你的面指着我鼻子说我是个MB，你会丢脸的。” 宋修明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不要说这种话。” 我不说了。 宋修明盯着我，沉默了几秒，说道：“小乐，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种话。我说你不是那种人你就不是，不要这么看低你自己。”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我们沉默地吃完这顿饭，就各自离开了。 晚上宋修明回来的时候一言不发，等洗完澡在床上躺了大半天了，他忽然间就把我的肩膀掰了过去，翻身压到了我身上。 我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就已经压了下来吻住了我的嘴唇，同时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 他的动作不像以往那样温柔，总有点焦躁的感觉。我有些不舒服，推拒着他，他却把我的手扣在了头顶，另一只手伸进了我的裤子里揉捏着我的那个地方。 我有些难过，却被他堵住了嘴发不出声音来，忍不住地就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几秒后，宋修明松开了我。黑暗中，他近距离地看了我半天，呼吸还有些炙热紊乱，忽然间就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亲我，叹了口气说道：“小乐，你已经变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 宋修明松开了我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侧身，把头埋在了我的肩窝里，轻声说道：“就算你以前走上歪路过，你现在已经回来了……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的，别让过去的事情影响我们的现在了。” 我怔了怔，过了半晌闭上了眼睛。 是啊……过去已经这么糟糕了，总不能把现在和将来也搞砸了。 为了宋修明那句话，我打起了精神。 第二天在宋修明不放心的眼神中，我再三保证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才肯把我送去T大那儿。我和梁梁就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开起了店，做起了鸡蛋饼热起了豆浆。 随着天气渐渐转暖，起得早的学生也越来越多了。 我和梁梁商量了下，决定就如林洛所说去买些茶包，准备研究研究茶饮料的口味。而同时，认识我和梁梁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每天下午做着章鱼小丸子的时候，就有女生逗留在我们店门前，和我们俩聊着天。 他们说现在他们的朋友中很多人都知道我们俩，还有人来问我们的名字。梁梁很惊讶，问他们为什么。 几个女生相视一笑，小声说道，因为在他们大学旁边做着这种早餐生意人里，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两个帅哥。 梁梁脸红了，傻乎乎地笑着，我也忍俊不禁。 大概是看我笑了，其中还有一个女生指着我说：“现在大家都把莫乐叫成鸡蛋饼小哥啊！” 我一懵，在梁梁喷笑出来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 傍晚的时候我和梁梁说了声，早早地离开了店。我打电话问宋修明晚上能不能回来吃晚饭，宋修明有些惊讶，不过没问为什么，只是带着笑意低声说肯定回来。 我心里雀跃了起来，去了菜场里买了些菜，打算给宋修明做晚饭。 虽然早就学起烧饭烧菜来了，不过亲自准备一顿晚饭还是第一次。我的水准不太好把握，尽管每次尝我的菜宋修明都是夸奖的，可是笑着夸奖和拧着眉头神情痛苦地夸奖的区别，我也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我早早回了家，洗菜择菜切菜，笨拙地在灶台前忙活着。 等到差不多六点半了，才弄出了三菜一汤，热腾腾地端上了桌。 我擦了擦手，有些期待地坐在桌子边等宋修明回来，可是等到七点了还没把他等回来。 我有些疑惑，再次打了个电话给宋修明。 然而过了很长时间都没人接。 我一直等啊等，等到了八点还没把电话打通，终于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犹豫了下，我打了林衍的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 林衍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仿佛刚刚忙了一通，很倦怠的样子。他说道：“这里出了点事情，宋修明回不去了，他妈妈被送进了医院。” 第四十八章 “妈妈”对我而言是个陌生的词，在我心里一直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 而且宋修明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提过他的家庭，我差点都要忘了他爸妈的存在了。 我听林衍这么一说，茫然了几秒才开口问道：“他妈妈怎么了？” “好像是心脏病犯了，没什么大事，不过刚被送进来的时候样子挺恐怖的，宋修明被吓着了。”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更担心了。林衍说那儿没什么事，宋修明可能因为一时忙乱才会没接到我的电话。挂了电话后，我犹豫了下就把饭菜热了热带去了医院。 刚在医院门前下车，我就接到了宋修明的电话。 他的嗓子有些哑，在电话里有些疲地说道：“小乐，我今天回不去了，我妈在医院。” 我进医院看了看指引表，上了二楼，一边说道：“我来医院找……” “不用了，我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吃点饭早点睡觉吧。” “我陪你……” “小乐，”宋修明加重了语气，说道，“乖，我陪我妈一个晚上呢，你别跟着我一起了。” 我走上二楼，刚想说我已经到医院了，忽然间就看到了不远处走廊上宋修明和林衍的背影。 宋修明拿着手机，林衍走在他的身边，两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 我的脚步硬生生停了下来。 宋修明疑惑道：“小乐？” “……”我捏紧了手上的袋子，低声说道，“你晚饭吃了吗？” “正要去吃，”宋修明说，“对了，你刚才让我早点回去是为了……” “没什么，”我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一个人陪着你妈过夜吗？” “嗯，你别担心了。” 他们两人走过一个拐角，消失不见。 我停在楼梯口，心里酸涩地不行，扯了扯嘴角说：“那行吧，你不要太累了。” “好。” 我看了看手上这动都没动过的饭菜，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很复杂。 一个人陪着他妈妈过夜吗？不可能的吧，林衍肯定会陪着他一起的。 说起来也是，如果我去陪他过夜的话，宋修明要怎么和他妈妈介绍我？他的男朋友吗？现在一定还没到时候吧，他妈妈刚心脏病犯了，他儿子就把一个残疾人推到她面前，不被吓得再犯出心脏病来才怪。可是林衍就不一样了，他是宋修明大学时的同学，现在的同事。多么正常的角色啊。 我觉得我快被酸水淹没了，自己也有些鄙视自己，最后还是独自一人回了家。 当天晚上宋修明的确没有回来，不过到了我平常快睡觉的时候还是发了条短信回来，让我早点休息。我想回他点什么，不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写什么，便关了手机。 第二天我和梁梁忙到晚上八九点，林洛来找我们。 我和他们俩一起上了公交车。 梁梁说起了唐起林，听说他自从那天晚上过后看到齐凌的那帮朋友一次就打一次，结果又被同一个条子抓住逮到局里去了。 我扯了扯嘴角，听到这个消息也没像之前那次那样兴奋了。 大概见我情绪不高，梁梁问我说：“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宋修明啊？” 我说：“他妈昨天进医院了，一个晚上没回来。” 梁梁咋舌道：“啊？那他妈妈现在没事了吗？” 我想到林衍说的话，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是等到回了家，宋修明却又打电话来说今天回不来了。 我蹙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我妈的心脏又犯病了，”宋修明叹气道，“她的心脏一直不好，医生说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不得了了啊……” 我吓了跳，说：“这么严重？” “是啊，”宋修明的语气多少有点自嘲的意思，“她一直忙着工作，等到了把我生下来了忽然间心脏就不行了，也是为了这个病才没办法继续在医院里做下去的。” 我安慰道：“没事的，你妈也是个医生啊，不会有事的。” 宋修明笑了出来，说：“是医生就不会生病啊？”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哎，算了，不开你玩笑了。” 我想了想，还是说道：“要不要我去陪你？” 宋修明轻笑一声，问道：“是不是想我了？” “……没有。” “我也想你了，”宋修明飞快地说，根本不理我的反驳，“明天应该就会回来了，你放心。” 等到挂了电话，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多少有点寂寞。 第二天宋修明也是直到深夜才回来的。 我刚被他的声响吵醒，他就已经抱着我上下其手，细碎的吻落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迷迷糊糊地嘟哝着：“宋修明？” 他翻身压到我身上来吻住了我的嘴唇，把舌头伸了进来，气息火热。 我下意识地抱住了他，被他的手掐紧了臀部的时候忍不住地痛呼出声。 宋修明停了下来，轻啄我的鼻尖，说道：“小乐，我回来了。” 我问道：“你妈没事了？” “暂时是没事了，不过还在医院里观察着，”宋修明叹了口气，躺在了我身边，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没想到这次会出这样的事情。” 我纳闷了起来：“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搬出家住啊？” “因为我家离我现在工作的地方太远了，”顿了顿，宋修明说道，“当然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初她找人盯着我之后我就一直想着离家远一点。” 我怔了怔，默然了。 碰上了被人跟踪的事情，就算是家人也还是会有些膈应的吧。我摸了摸他的头发，算作安抚。 宋修明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慢慢说道：“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爸妈的事，也是因为不想提罢了。小时候其实我挺崇拜他们的，不然也不会进了医生这一行，只不过发生了当年的事情，我和他们之间也远了不少。”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了想，又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和你爸妈说我的事情？” 宋修明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等这段时间过去吧。” 两天后又到了我去做针灸的日子。 进了医院电梯之后刚想要按楼层数字，我的目光却移到了“2”上，整个人犹豫了起来。身边的人催促着，我有些慌张地按了下去，顿时自己也愣了愣。电梯上升的时候，我心里不可自制地紧张了起来，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宋修明妈妈根本不知道我……可是就是想去看一看。 不论她对宋修明做过什么，那好歹是他的妈妈啊。总觉得应该去看一眼，不能彻底地漠不关心吧…… 我叹了口气，心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到了二楼更是觉得自己智商下降了不少，我又不知道宋修明妈妈长什么样子，就算一间间找过去也不一定认得出来啊。 就这么无语地走在二楼的走廊上，刚想着直接上楼去找林衍算了，偶然转过头忽然就扫到了熟悉的人影，停了下来。 病房里，身材瘦削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眼角带着些皱纹，样貌却不显老。她的眉眼和宋修明很相似，笑起来的时候更带着一丝温和的感觉。林衍坐在病床边，手上削着苹果。宋修明站在床边，和她聊着天。 窗户开了条缝，房间里的人也没刻意压低他们的说话声音，因此他们的谈话或多或少地传入了我的耳朵。 “……小衍啊，你看你和我们家修明都是一样的，怎么不干脆和他在一起试试？” “妈……”宋修明语气无奈。 “我说真的呢，你觉得怎么样？修明不错吧？” 林衍抬头，大概是对着宋修明的妈妈笑了笑，却的确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我抿紧了嘴唇，能看到印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脸都是面无表情的。 身后忽然间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你是……” 我回过身，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手上正拿着一个保温瓶。 我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走开了。 晚上宋修明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调着频道，脑袋却一团乱。宋修明走过来搭住我的肩膀刚要俯下身来亲我，我把他挡住了。 宋修明愣了愣。 我关了电视机，沉默了几秒，直截了当地说道：“宋修明，你知不知道林衍喜欢你？” 在没有和林衍交流过的情况下就说出这句话我的确是有些没底的，可是作为喜欢宋修明的人，他的那点意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想了许多话，想好了怎么告诉宋修明林衍的确对他有意思，看他们俩那样我真的很介意，然而在看到宋修明的神情后，我的心却是彻底沉了下来。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知道？” 宋修明沉默地看了我几秒，张开嘴想说话，我打断了他，站了起来错愕道：“你……你知道他喜欢你还把他介绍给我帮我做针灸……你知道他喜欢你还让他这样留在你身边？” “小乐！”宋修明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这事太可笑了，本来是想和宋修明说说清楚，让他和林衍划分出点界限来的。 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说林衍对他有些暧昧就让他们彻底断绝来往，毕竟林衍也没干出什么事情来。 宋修明妈妈说的话多少让我有些不舒服，可是我以为和宋修明说清楚应该就没事了，却没想到宋修明心里一直是有底的。 我一时间觉得这个男人陌生了起来。 宋修明怔了怔，蹙眉道：“小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盯了他半天，有些无语了，只是问道：“你陪你妈在医院的那两天，林衍一直陪着你吧？” 宋修明沉默了几秒，说道：“是，我让他回去，不过他没走。” 我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比如凭什么他能陪着你我就不行，凭什么他能坐在你妈床边被你妈拉红线，我就只能做完一桌的饭菜送去给你吃你都不要。 想了想又觉得这些话太过无理取闹。 我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他说：“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和他说清楚的，”宋修明蹙眉道，“但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怎么样的？”我笑了起来。 “我……”宋修明看起来有些挫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喜欢我的。” “今天？” “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今天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小乐，我……” “那你和他他怎么说的？”我盯着他问道。 “……我还没有和他谈过这件事情。”宋修明无奈道。 我沉默了。 “小乐，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的？林衍……和你说过什么？”宋修明蹙眉问道。 为什么我会知道的？ ……因为我喜欢你，因为对比着林衍我感到有些自卑了……所以才会察觉到吧。 我忽然间感到了巨大的落差，前两天那些负面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整个人都无力起来。 是的，我和林衍差的不仅是表面上的那些东西，恐怕还有心理吧。我这个被人称作嘴上尖利的人，恐怕在心里卑微得一塌糊涂。 我有些不堪，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宋修明的目光。 这些情绪一直埋藏在我的心里，如果不是那天在“夜色”碰到齐凌那些人，恐怕还不会一下子被挖开来暴露在太阳底下。恐怕我一辈子都会逃避它，或许等到很久以后才发现我这个人身上真正的症结所在。 我一时间无所适从来，只觉得自己站在这个地方都变得不合时宜。 宋修明伸出手来，嘴上轻喊道：“小乐？” 我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有些诧异。 我沉默了半天，给自己找了条退路：“我……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想去梁梁那儿住两天……你把林衍的事情弄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小乐！”宋修明叫道，我却已经逃似的打开门，狼狈地冲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到电梯边的时候门刚好打开，我直接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把追着我上来的宋修明隔在了外面。 我的脑袋已经彻底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逃？ 我的头疼了起来，一闭上眼睛就是宋修明和林衍相处的一幕幕，耳边全是宋修明的妈妈对林衍说的话。 这些事情原本应该影响不了我的。我喜欢宋修明，宋修明喜欢我，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原本就和林衍完全无关，就算他喜欢宋修明又如何？ 可是我却说服不了自己。 林衍喜欢宋修明，却从未扮演过破坏我们俩的角色。反而是我，不断地拿他和我比较着，可笑至极。 他和宋修明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之前的宋修明不知道林衍对他的感觉，可是知道了之后呢？ 心中还是会产生一些想法的吧…… 林衍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 我扯了扯嘴角，脑海中再次回想起了那晚那个男人看我时的那种眼神。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下意识的哆嗦着，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是宋修明，我想也没想就挂掉了。 我看着后视镜上的自己，狼狈地不行，整张脸都是惨白惨白的。 外面飘起了雨花，司机出声问道：“先生……你没事吧？” 我愣了愣，沉默地摇了摇头。 一路开到我和梁梁之前合租的地方，我直接上楼敲响了房门。 门打开之后出现的是林洛，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问道：“莫乐？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把身上淋湿了的外套脱掉，走进去轻声说了句：“你整天呆这儿就不怕你爸妈说什么？” “什……什么嘛，我爸妈才不会想到那种事情上去呢……”林洛的声音有些心虚。 梁梁坐在床上，看到我时傻住了。 他放下了手上的薯片吃惊道：“小乐？你、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啊……” 我冻得不行，拿毛巾乱七八糟地擦了擦头发。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索性关机了。 梁梁蹙眉问道：“你和宋修明吵架了？” 我沉默了几秒，说道：“没。” “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说话。 房间内静默了几秒钟，梁梁对着林洛努了努嘴，说道：“你先回去。” “哦……”身后传来不情不愿的声音。 门关上后，世界再次清静了下来。 我脱掉了裤子走过去爬上了床，盖上了被子，梁梁一直看着我没说话。 他的手机忽然间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说道：“我接啦？” 我点了点头，就躺了下去翻过身背对着他。 梁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恩，他刚到我这儿。” “你们怎么回事啊？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啊？谁？……哦哦……” “哎，没事啦，我会劝他的。” “恩恩，好了好了，你把你那儿的事情搞定了再说吧。” 等到他的电话挂断，过了几秒钟，梁梁的声音才响起来。 “莫乐，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误会都能跑我这儿来？把我当你娘家啊？”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 “宋修明又不喜欢那个林衍，你伤心难过个啥啊，雷不雷啊？” 大概是见我没反应，梁梁整个人都扑了过来，或许是想把我翻过去，可是碰到我的时候，他顿了顿，而后用吃惊的声音问道：“你抖什么啊？” “梁梁……”我开口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哑的不行。 “怎、怎么了？”梁梁的声音有点慌了，“不会是宋修明还对你做了啥没告诉我吧？” 我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啊？你别不说话，跟我说说，快！” 我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其实那天齐凌带着他那几个人来过之后我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宋修明了。” 梁梁不说话了。 我转过身去看他，说道：“这事和你没关，我以前做了那么多错事，再怎么也是躲不过去的。就算那次宋修明没碰到他们，以后也总有一天会碰到。” 梁梁看着我，轻声问道：“你觉得对不起他啦？” “大概吧，就是觉得没脸见他，”我扯了扯嘴角，说道，“你看我，以前破罐子破摔，被唐起林强暴了之后索性去当MB了。后来碰到了姚九，又断了条腿。我性格也一直都不怎么好，也就你和宋修明忍的了我……我身上有啥啊？有的东西也全都被我败光了……”不仅败光了，身上还脏的不行。 我就像是一直活在阴影里的生物，碰到唐起林和姚九这种和我极其相似的人时还知道怎么应对他们，可是一旦接触到阳光，立刻就发现了所有之前被隐藏在阴影下的肮脏不堪的东西。 那些东西沉甸甸的，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明明以前是我极其不屑，从不在意的事情，现在却无端地让我恐慌，让我无所适从。 “小乐……”梁梁蹙起了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说。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肯定不会再选那种路啊，”我终于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就算没钱读书了，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混啊。” “可是这样你就碰不到姚九也碰不到宋修明了啊，”梁梁说道，“我也不是故意想反驳你，但是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又改变不了……既然宋修明不在意，你也不要在意不就可以了吗？” 我看他躲开我的眼神，笑了笑说道：“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宋修明真的不在意吗？不可能的啊……只是不能去在意而已。” 一旦在意了，我和他之间会变成怎么样啊？ 宋修明想要爱我，就要这么包容我。可是我却没办法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包容。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 所以说我这种人就不应该去接触宋修明这样的人啊。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他是不合适的。因为一旦和他站在一起，就会发现自己有多么的不配他。 这是一条死路，一旦真的往下思考下去了，非得要找个能让我不感到自卑的男人在一起，那么那个人永远都不能是宋修明。 梁梁也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话可能也刺到了他，可是如果他真的和林洛在一起，总有一天也会拥有和我一样的想法的。 第二天的时候我发起了烧，可能是前晚淋过雨的缘故。 我的手机一直关机着，宋修明就只能打梁梁的电话了。 梁梁没去开店，林洛来找他也只说是要照顾我，不过我看得出来梁梁的心情也有些低落。我也不想让别人受到我的影响，可是这次却是实在没办法了。 那个世界就像一滩泥沼。 梁梁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比我还小，那时候的我和他都不足以把后果好好想清楚，只图着一时的爽快就做了这种决定，却没想过或许哪一天想重新回到岸上是非常艰难的。 我一直躺在床上，吃着药，脑袋晕晕乎乎地思考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我想要努力地站到宋修明的身边，就算是过去和假肢也不足以把我整个人给拉下来。可是另一边，我又不断地想起以前那些放荡的行为，和那天在“夜色”发生的事情。 我还害怕宋修明真的会选择林衍。尽管想像以前一样抱有“就算甩了我也没什么”的想法，可是内心却欺骗不了我自己我的确是在担心着的。 傍晚的时候，梁梁出去买晚饭了。 我在床上躺了半天，看了看已经关机一天的手机，想着这时候的宋修明在什么地方。 忽然间想到，以他的个性，估计这时候也还担心着我吧？ ……我好像总是这样，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就顾着自己，完全考虑不到其他人的感受。 我伸出有些酸痛的手，把手机从床头柜边拿过来，开机。 开机后，几十通的未接来电显示在手机屏幕上，还有许许多多封的短信。 我心里有点愧疚，打开收件箱，短信都是在解释他和林衍的事情。他是昨天才知道林衍喜欢他的事情的，没想要瞒着我。还说今天就会去和林衍说清楚，让我别胡思乱想。 我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他，却是关机的状态。 我挂了电话，在床上茫然地躺了片刻，忽然间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搞什么。 如果真的要配得上宋修明，那就别老是让他为我付出，我也为他做点什么才行吧。总是让他为我担心，除了给他添乱还能给他什么？ 我叹了口气。 梁梁刚好从外面回来了，手上拎着打包的饭菜。 我问他温度计在哪儿，想再量量体温，总觉得烧退不下去。 梁梁在原地站了几秒，忽然间就犹豫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我看他似乎有事想说，就耐心等着他开口。 梁梁小声说道：“小乐，我以前觉得宋修明和你很配是真心的……不过我也就凭凭感觉说话罢了。” “……你想说什么？”我蹙起了眉头。 “我刚坐公交车的时候路过他们医院那儿，”梁梁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看到他们俩在……接吻。” 第五十章 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我的手条件反射地抖了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小乐？”梁梁小心翼翼地叫着我的名字，又一副懊恼的样子说道，“哎，算了，你别听我的，说不定我看错了。” 如果真的是看错了……也就不会和我来说了吧……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明明觉得这事不合情理，宋修明到今天为止还试过给我打电话，又怎么可能去亲林衍？但是心里却止不住的沉了下去……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宋修明和林衍谈的时候，被林衍说动了…… 我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别再想下去。 我现在烧得不轻，已经没办法用正常的思维来思考了。 我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地问道：“你在哪儿看到他们的？” “……我就坐在公交车上，他们医院对面有家咖啡厅，他们俩就在咖啡厅外的那个小角落里……”梁梁皱着眉头说道。 “你……”我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问道，“你确定他们俩是在接吻？”不是看错了什么的？ 公交车开的快的话，梁梁也会看不清楚啊。或许只是两人站的位置容易让人误会罢了…… 然而看着梁梁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我就知道没有这个可能性了。 我扯了扯嘴角，重新倒回到了床上。 “小乐？”梁梁有些慌地叫道。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头疼地不行。 我重新思考着我和宋修明的事。 之前就算被过去的阴影笼罩着，我在心里还是没有放弃宋修明的。我努力地想要重新振作起来，尽快地去找他，可是如果宋修明改变了主意呢？ 宋修明并非圣人，只是为了过去在“夜色”的几面之缘，他在我住进医院去了之后关注到了我。又是为了心里一点好感，他无条件地帮助我，陪着我。 可是我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吧。 一次又一次地追在我身后，总有一天会厌倦的吧。 他会察觉到他不可能永远这么包容我，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林衍都比我合适多了…… 但是宋修明啊，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并不是你追在我身后，而是我追不上你啊。 我笑了起来。 所谓自作孽，大概就是像我这样的吧。 我没再和梁梁说起宋修明的事，让他给我拿了温度计，测量了下还是三十八度多。 我喝了点粥吞了颗退烧药，梁梁让我和他一起去医院，说是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坏掉了。 我整个人没什么力气，想了想和梁梁说要回去宋修明那儿一趟。 这事得今晚说清楚，说清楚了之后再去医院吧。 梁梁大概真的很担心我，说是想陪我一起去，我答应了。 我们俩坐上了公交车。 明明白天还是开着太阳的，现在却和昨天一样又下起了雨。 已经是五月份了，天气也热了起来，就算下雨其实也没冷到哪里去，奇怪的是昨天淋了雨之后我竟然还真的觉得冻得不行。 我看着窗外，整个人难受地不行，四肢酸疼地抬不起来，胃也在翻滚着，思绪其实已经游离了，偏偏就是没办法彻底飞离我的脑海。 我们摇摇晃晃到了站，就徒步走去了宋修明住的公寓。 到了公寓楼下之后，我让梁梁在这儿等我。梁梁有些不情愿，不过还是乖乖留了下来。 我进了电梯，按了楼层，心里却酸涩了起来。 我没想好见到宋修明要怎么说，也没想过会不会打开门就看见林衍。 忽然间觉得这情形有点像当初出院后去姚九的别墅拿行李的那个时候，只不过宋修明不像姚九，从来没有恶意地猜测过我，误会过我，而林衍也不像杨西林，故意地破坏我们俩的感情。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作出来的，所以我也没办法像怨恨姚九一样怨恨宋修明。 我茫然地盯着地面，等到电梯停下来，打开门之后，我走了出去。 看到坐在楼梯口的那个背影的时候，我愣住了。 我已经烧糊涂了，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但是等到对方转过头来时，我才知道我没看错。 我皱眉道：“唐起林？你怎么在这儿？” 他怎么会知道我现在住在这儿的？ 大概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唐起林拿出嘴里的烟，把一股烟气吐了出去，嗤笑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我来这里只是想找宋修明那个畜生。” 我冷声道：“你找他做什么？” 唐起林打量了我几秒，问道：“你发烧啦？” “关你什么事。” 唐起林站了起来，笑道：“呵，发了烧还这幅德行，不愧是莫乐啊。” 我皱起了眉头：“你别扯，你来这里找他做什么？” “我来这里揍他，你拦得着我？”唐起林把烟扔到地上，用脚碾了碾，说道，“他妈的宋修明那个畜生找了个警察整天盯着我，我当然要来找他算账了。” 我有些惊讶，以为自己听错了，迟疑道：“……警察？” 唐起林“呸”了声，说道：“那个狗娘养的，以为整天盯着我就能怎么样了？老子一没放火二没杀人，他就是抓我进去又能怎么样？” 我愣了愣，而后又冷笑道：“一没放火二没杀人，那么强奸呢？” 唐起林眯起了眼睛，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我越来越恶心了，真的有种想要吐的倾向，实在是不想和唐起林多周旋。 我转身说道：“你要是敢打他我立刻就报警。” 刚要走，就被猛地拉扯了过去！ 我本来就已经累得不行了，这么一拉整个人都往后跌了过去，被唐起林反身一压就压在了墙上。 我惊怒道：“你做什么？！” 唐起林眯眼打量着我，忽然间开口道：“我在这儿等了也有两天了，今天才见你回来，怎么，是不是和宋修明吵架了？” 我被戳了痛处，对这个人更加厌恶起来，扬声道：“我说了，不关你的事！唐起林，你他妈滚远点！” “怎么？说这话让你不高兴了？”唐起林得意地笑了起来，“我他妈就告诉你吧莫乐，当初你跟了姚九我或许还会暴躁点，等你跟了宋修明的时候我就料到会有这天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用当初对付姚九的那一套对付宋修明？” “难道不是因为对付不了吗？”我讽刺道，“当初姚九在道上认识朋友可以制你，现在宋修明认识警察可以抓你。唐起林，你不过就是个混混罢了，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还真能无法无天？” 唐起林冷笑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混法，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上次那个在‘夜色’的人能不找你麻烦？” “就算他找我麻烦也和你无关。” “就算他找人把你打晕了偷去什么地方轮奸？” 我僵硬了下。 唐起林慢慢说道：“我上次碰到他的时候就听他这么打算着，人都找齐了，要是真把你轮过来还不把你给轮死？” 我难堪了起来。 唐起林笑了笑，说道：“莫乐啊莫乐，你何必每次都这幅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看我？我他妈不过上了你几次，就算这样也没把你当个MB，一直把你当我的人。姚九也就算了，他的确有一套，我对付不过他，可是谁让他是这种德性？” “当初我还真差点打算把你给放了，结果有一天他那个家伙竟然来找我，问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唐起林慢悠悠说道，“我那时候能找你做什么啊，把你掳了过去也就让你装死人一样在我那儿装一个晚上，结果姚九那个傻逼还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当时就想啊，他就没问问你？姚九这个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对你还不错，结果心里还不是把你当个MB，不然哪能这么不信你？” “所以你后来找了个人到他面前说我和你睡了几次？” 唐起林笑道：“是啊，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把你和姚九给破坏了，我为什么不干这事？” 我也笑了起来：“唐起林，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玩？” 唐起林挑眉道：“啊？” “看我断了条腿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滑稽？看我被你折腾的样子，你是不是特高兴？”我冷冷说道。 唐起林皱眉道：“他们不要你了我当然高兴。”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碰上唐起林这么一朵奇葩。 “你还别说我，姚九那事我承认是我干的，但是反正就你们俩那感情，分是迟早的事，”唐起林骂骂咧咧道，“就说这宋修明，我可什么都没干过，你们俩根本不用我插手就成不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不痛快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唐起林总是说这样的话？ 我反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就你和我是合适的？” “那是废话，”唐起林说，“你也别觉得怎么样，实话和你说，宋修明那个人能和我们混到一块儿去吗？你脑子是有病还是怎么的，真以为你能和他那类人在一起？你也不看看你们差多少？宋修明我可是找人问过了，他爸妈都是医生，他爸爸还是个院长，只不过他不在他爸爸那医院里干而已。他们这种人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还真能看上你这样的？你也不想想你被多少人上过了！” 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把利剑穿过我的心脏，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愤怒地吼道：“闭嘴！” 唐起林有些惊讶，好像没想到我反应会这么大一般。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几秒，忽然间就笑了，问道：“呵，我说你怎么两天没回来，不会是上次在‘夜色’发生的那事让宋修明嫌弃你了吧？” 我扬起手狠狠砸了过去，怒道：“闭嘴！” 手被唐起林抓住，反折到身后。 唐起林用双手抓住我，让我动弹不得，同时把我死死压在了墙上。 我痛苦挣扎着，却动不了丝毫，心也渐渐降至谷底。 唐起林喃喃道：“还真是这样啊……” “你闭嘴，”我渐渐地就无力了，停止了挣扎，整个人也颓丧了起来，“不是宋修明的问题，和他根本无关。” “能和他无关吗？不管他有没有说什么话，他的确是让你这样想了吧？”唐起林的声音落在我的头顶，听起来竟然不同寻常地认真，“我说莫乐，我就不会让你有这种想法。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让你知道你是我的人，要是别人敢找你的麻烦，戳你的痛处，我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打的他姥姥都不认识。我也知道你以前干啥的，你和哪些人出去过夜过我都知道，你要是真不舒服我把那些上过你的人一个个揍过来……” “你还是闭嘴吧，”我扯了扯嘴角，“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夜色’还要不要开门了？” 唐起林得意道：“这不是你刚好碰上了我吗？” 我沉默了下来。 过了几秒，唐起林把我的下巴抬了起来，狠狠压了下来。 我一惊，用力推着他，偏过脸躲着他的嘴唇。 “莫乐，我是真喜欢你，你就跟了我吧。”他喃喃着。 我用力把他推开，疲倦道：“这是不可能的，唐起林！” “为什么？”唐起林眉头皱了起来。 “就凭你以前强迫过我那么多次，我和你都是永远不可能的。”我说道。 唐起林阴沉地盯了我几秒，问道：“你就是非得跟我做对，是吧？” 我笑道：“唐起林，你知不知道有一段时间我做噩梦做到的都是你？我是一个男人，你强奸我的时候我甚至还不喜欢男人。我这辈子喜欢谁都是不会喜欢上你的。” 唐起林的神色扭曲了起来：“就算你他妈地被人甩了一次又一次？” 我垂下了视线，低声道：“就算我没人要，我也是不会到你身边去的。” 唐起林这人很粗鲁，或许有些直截了当的话的确触动过我，可是他当初对我施行过的暴行却远远地盖过了他的那些话语。唐起林，你永远不知道你给别人的印象是什么。 暴力的，强迫的，恐怖的。 你也永远不知道当初你强迫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怎么样的。 我一次又一次恨不得杀了你，又怎么可能现在被你的三言两语给感动？ 或许吧，或许我这样的人得不到普通人的宁静，可是至少我的确是渴望那种光明和宁静的。就算宋修明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会再堕落下去。 我会和梁梁一起继续把那家早餐店开下去，未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会顺其自然。 忽然间，唐起林扭过我的手，再次压了下来！ 我没想到他还会干这种事，睁开眼看他的神情，身体也再次发起寒来。 那种发狠的神色我看过许多次了，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再看到了，可是唐起林，你竟然还是丝毫没有改变！ 我拼命挣扎着，可是每次的反抗都会遭到唐起林的反击！他把我狠狠撞到了墙上，用舌头舔着我的脸，用牙齿咬着我的嘴唇。 我有点绝望起来——不行，不能在宋修明的家门口被干这种事情。 “……小乐？”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电梯的门打开，我看到了宋修明惊愕的神色。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把唐起林给推了出去，推到了地上，可是作用力也使得我自己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假肢踩到地面上的时候触感很不真实，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坐在地上擦着嘴巴低声骂着什么的唐起林变成惨白的神色，和宋修明惊恐的神情。 下一秒，我已经摔下了楼梯！ 第五十一章 宋修明视角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幅模样。 明明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到底是在哪一步出了错？ 大概从出生起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恐惧过吧。看着那个人从楼梯上掉下去，我好像也跟着他一起掉下了深渊一样，那瞬间恐怖的绝望感笼罩住我，恐怕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小乐的脑袋上都是血…… 全都是血…… 我将手从他的后脑勺上移开，看着血红的右手，不可自制地发着抖。 跟着医护人员将他送到救护车里的时候，原本等在楼下的梁梁也惨白着脸跟了上去。我正要跟上去，身后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莫……莫乐！” 我回过头，拽住他的右臂一个拳头砸了过去！ 他被我揍得摔倒在地，怔楞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个人曾经对小乐施暴过。我不会以暴施暴，一直觉得只要拜托张祁盯紧点这个混混，时间久了他也会知道厉害，收敛点行为。他们的过去我已经无法改变了，只要他不会再伤害到小乐就行。可是看来还是我错了。 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们的规则永远不会相适应。 对于这个家伙，仅仅只是被带去警察局，实在是太过便宜他。 我知道我已经失控了，不敢回头去看躺在救护车里那个没有了丝毫动静的人，只想把眼前这个人揍得头破血流。 有人拦着我，听到梁梁的声音时，我才稍微有些清醒过来。 他带着哭音求我说：“宋修明你快和我们一起走吧，小乐都要不行了你打他有什么用啊！” 我恍恍惚惚地被他拉到了救护车上，心想是啊，如果小乐出事了的话…… 小乐被送进急救室后，我和梁梁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我用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回想着我和他认识以来的一幕幕。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哪一步是我做错了？ 大概……是从在“夜色”碰到那些人开始的吧…… 那天我赶到那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唐起林往死里揍那个男人的情形。 一开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到站在梁梁身边，肿着一侧的脸，神色晦暗的小乐时，我就差不多明白了什么。 当时的愤怒的确已经抑制不住了，可是唐起林已经把人揍成了那副模样，我还能追究什么？ 而看着小乐那副样子，我又不停在心里懊悔着，如果能早一点到就好了，每次他碰到这种事情我都不在他身边。 最开始他出车祸的时候我和他还不算认识，可是之后呢？之后明明已经留在他身边了，为什么还会让他碰上第二次车祸，让他在“夜色”受到这种侮辱？ 那一晚我睡不着，我知道小乐也和我一样。我想着怎么样才能安慰他，让他把事情想开点，却没想到安静不动地躺了半天的他忽然间就从床上下去，冲到了厕所里吐了起来。 我跟着冲了过去，看到他痛苦地吐着酸水的模样，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到底是大了。 我抱着他，只想告诉他不论怎么样，我都会在他身边。 之后的几天我一度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却没想到会横生林衍这个变故。 那天我妈在病房里拉着林衍的手，说是想让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原本并未在意。我妈总是喜欢这样为我牵红线，如果不是我喜欢男人，恐怕她做媒的心态只会更加地厉害。我原本以为林衍会开玩笑把这件事揭过去，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让我愣住了，我意识到事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当时看着林衍笑着走出病房，并没有追过去，也头一次意识到这事可能会有些麻烦。我一直把林衍当朋友，从没对他产生过其他的想法，更不用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回去的时候我也一直想着这件事情。 我知道这事不能让小乐知道，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想太多。他那段时间沉默了不少，我不想再让这件事情伤害到他。 然而回到家，当他质问我知不知道林衍喜欢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是我太过迟钝了。 恐怕所谓的无力感就是这回事吧。 明明想要把喜欢的人追回来，但是知道他心里有不安定的因素。我没有让他产生安全感，亦或者我没有注意到他心中动摇着的那些部分。不论怎么样，是我的忽视造成了这种局面。 我想了一整个晚上，才差不多明白过来小乐一直以来介意的是什么。以他的个性，明明是不会把林衍放在心上的，但是为什么会为了这件事情落荒而逃？ 恐怕并不是为了“林衍喜欢我”吧……而是因为和他相比，林衍有着健全的身体，也有着他永远没办法拥有的过去吧…… 我从未想过小乐在心底里会有自卑感。他在某些方面总是表现得很强硬，在我心里也一直是非常洒脱的。他的确因为姚九丢了条腿，可是醒来之后却再也没动摇过离开姚九的想法，明明心里的伤口应该是还没愈合的，却总是带着强硬的攻击性，不允许自己真正的样子落入别人眼中，也不允许别人同情他。 没错，他的确没什么本事。 明明是一个脾气糟糕，从前还放任自己堕落的家伙……可是身上的某些特质，的确非常吸引我。 他很坚强，却也有些脆弱。这矛盾的对立面出现在他身上，只会让我心疼这个遭受了太多的人，想要帮助他，帮他站起来，帮他重新露出笑容。 小乐，我喜欢的是你啊。 我喜欢的是你即使失去了一条腿，也努力地想要站起来。我喜欢的是你那个下午在公园里张开双臂拥抱清风的样子，喜欢的是你即使摔倒在地，也可以露出那样单纯的笑容，喜欢的是你满脸紧张，却故作镇定地站在店里，面对陌生的工作时那种可爱的样子……我喜欢的是你。 你的过去我无法改变，我不否认我很介意，可是我也想把那些让你后悔，给你造成阴影的过去从你的脑海中彻底抹去。 小乐……我爱你啊…… 所以请你不要出事，千万不要…… 急救室的灯暗下去的时候，我沉默地站了起来。 梁梁的神色很慌张，紧紧盯着打开的急救室的门。主刀的医生走了出来，对我们说道：“已经没事了，病人醒来后可能会感到有些恶心，不过休息一天就没事了。” 我松了口气，想要跟着载着小乐的病床过去，梁梁却把我拦了下来。 他一脸敌意地看着我，我怔住了。 “宋修明，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小乐去你那儿收拾行李都会变成这幅模样啊？！” “……收拾行李？”我收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 梁梁沉默了几秒，说道：“我看到你和林衍在街角的咖啡厅外面接吻。” 我皱起了眉头。 “小乐觉得对不起你，他大概是觉得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让他身体脏了，配不了你吧，”梁梁扯了扯嘴角，说道，“我本来是不信这些狗屁理论的，但是如果小乐真的喜欢你的话，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奇怪。以前那个姚九和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你不一样。我以前和小乐说你会很合适他，那时候的确是觉得你是个不错的人，不过我现在觉得，不错的人也不一定适合小乐……”顿了顿，梁梁说道，“至少适合他的人，不能让他这么伤心吧。” 说完，梁梁转身就想要走了，我叫住了他。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适合小乐的人不应该让他这么伤心”这句话让我浑身发冷。是的，我让他伤心了。如果能早一点注意到他心底那丝自卑感的话，就应该早点把他的顾虑消除掉，而不是让事态发展成这种局面。 收拾行李吗？ 小乐，我不会让你走的。 放你走只会是另外一个错误罢了，我只会让你打消所有的顾虑，留在我的身边，重新开始生活。 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了的，这句话我早就和你说过。 我对梁梁说道：“我不知道你看到的是什么，不过当时我并不是在和林衍接吻。如果你有留下来看到接下来的话，就会知道我把他推开了。” 说完，我就走向了小乐的病房。 今天下午在医院碰到林衍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小乐。我知道不论林衍对他产生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影响，我至少应该把话说清楚。 于是我把他叫了出去，买了两杯咖啡。他对我说：“我的确喜欢你，从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我当时沉默了几秒，才回应他：“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大学的时候是有男朋友的。” “不过是一个人太无聊，所以才想找个人陪陪罢了，”林衍淡淡说道，“我那时候喜欢的一直是你，只不过看你有男人了才不想插足到你们中间让你讨厌罢了。” 我说道：“现在我也有小乐了，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你还真是自私啊……什么事情都考虑着你喜欢的人，连别人喜欢你的心情都不能告诉你啊。”林衍感叹道。 “林衍，我是把你当做朋友才把小乐交给你的，我也没办法兼顾所有人的心情。如果你能早一点就告诉我的话……” “如果能早一点告诉你，我和你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吗？”林衍反问道，“不可能的吧。” 是啊，不可能的。 很少有人可以做到不自私，如果早一点知道林衍对我的心情，恐怕我根本不会找他帮忙。 “呵，算了，说你自私，我自己也是啊，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你说这种事情了，”林衍转过了头，轻声说道，“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又不是不能继续忍下去……” 我蹙了蹙眉。 “昨天你妈和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想着你能顺应你妈的想法答应下来就好了，”他笑着说道，“不过是异想天开吧。” 我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说道：“对不起，林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衍回过头来，看了我几秒，喃喃道：“还真是正式的拒绝啊……为什么不能试试看？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被他拉着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我错愕不已，然而下一秒我就已经把他推开了。 林衍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舔了舔嘴唇笑着看我。 我看着他，说道：“林衍，如果还想做朋友，就不要再做过分的事情了。” 第五十二章 敲门声响起，回过头看到我妈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是在自己工作的这家医院。 我有些疲惫地走出去，她看了我几秒，说道：“还真是头一次看到你这幅模样啊，如果不是认识的医生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这儿。” “事情有些紧急，我忘了说了。”我扯了扯嘴角。 “是根本想不起来吧……”她看了看我身后的病房，说道，“我那天听你爸说我病房外面站了个奇怪的男孩子。” 我怔了怔。 “就是他吧？”她挑了挑眉，说道，“你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为什么从来没和家里说过？那天我和小衍说那样的话，不是闹了笑话吗？” 我沉默了几秒，说道：“妈，对不起，只是……” 接下来的话我没能说出口。 只是什么？ 因为当年的事情，对家里有了防备，所以才不敢轻易地把这种事情告诉她吧。跟踪拍照的事情都已经做出来了，一旦让她知道我现在爱的人是小乐，她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是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不论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妈妈，是养我长大的人。 过了许久，她开口说道：“……修明，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 我抬头有些诧异地看她。 “这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道歉过，不过是拉不下脸罢了，”她叹了口气，眼角的褶痕微微加深，“那时候我想着找到证据，肯让你跟我们承认了，我就能想办法把你拉回正途。” “妈，喜欢男人就一定是歪途了吗？”我笑了笑，淡淡说道，“可能的确和大多数的人不一样，但是我不认为我的感情有不正常到哪里去。” “我知道，这些年来我已经想通了。小衍和你一样，可是你们都很优秀，也和普通人无异，只不过喜欢的是和你们一样的人罢了……”她叹了口气，顿了顿，说道，“我也不会妨碍你什么，只是你这些年都没什么动静，我当然也会担心啊。如果不是怕你一直就这么一个人，我那天也不会乱拉红线……” 我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说道：“妈，躺在病房里的是小乐，叫莫乐。” 她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探过头去看。 我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开口说道：“他以前经历过许多不太好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让那些事情再影响到他。” 她怔了怔，看似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哎，当年的事情我真的不会再做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妈，希望你能喜欢他。他现在在T大开了家早餐店，慢慢开始试着自己工作了，只不过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她皱眉说道。 我默然。 小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之前趴在病床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看到他已经睁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窗外不说话。 我有些惊讶，一瞬间有些欣喜，然而注意到他的神情时，手心却冷了下来。 “小乐……”我有些涩然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来看我，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包着一圈的纱布，昨天他的后脑勺那儿还开了道口子。 梁梁不在，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病房里只有我和小乐两个人。 我抓住他的手，轻声问道：“感觉怎么样？会觉得头晕吗？” 他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握住他的手，回握了上来。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贴着他的手心，下一秒，他开口沙哑地问道：“宋修明……你怎么看我的？” 我的心脏抽痛了起来。小乐，在我心里你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你真的不明白吗？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命运，而这些命运的产生都和他们的经历有关。或许和你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不一定会和你当初一样堕落，可是他们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你，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的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紧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小乐，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小乐沉默地看着我，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我知道他一定想到了很多事情。 对了，梁梁说过，在去找我的时候，他还发着三十八度多的高烧…… 我心里酸涩地不行，开口说道：“小乐，我爱你。” 他微微一愣，而后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我笑了笑，倾身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说道：“我爱你，所以我怎么看待你的，你真的不明白吗？” “我……”他有些无措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轻抿着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干燥。 他小声叫着我的名字，我轻抚着他的侧脸，心疼道：“小乐，我不喜欢林衍，我也没有吻过他。我只会吻我喜欢的人，你知道吗？” 小乐看着我不说话，过了几秒，他皱了皱眉头，小声嘟哝道：“头疼死了……” 我赶紧放开他出去叫了医生。医生检查了一番说是没事，是正常的现象，还小声说了句：“你自己是个医生，怎么还会担心成这幅样子。” 我有些尴尬。 张祁来电话，说是他又把唐起林抓紧局里去了。 这个家伙故意在街头找人麻烦，围殴打架，被他抓住了。 我沉默了几秒，说道：“张祁，你觉得这件事情有意义吗？” 这个人是我的表兄弟，和我的关系一直不错。 张祁淡漠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来：“你觉得有意义就是有意义。他这样的小混混在局里蹲不了三天，但是就算蹲个一天也是蹲了。”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还真是幼稚的事情啊。” “幼稚吗？如果这种事情幼稚，那么我们这种做警察的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张祁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你的办法是同样找一群人打回去，那你也就不是宋修明了。他你就交给我吧，这种小混混不治治我也不痛快，看着那些人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只让我更想对付那个人渣。”最后，他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我看着灯光暗下去的手机，抬头，就看到了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的林衍。 他笑了笑，说道：“你为了他真的做了很多呢。” 当天傍晚我就帮小乐办了出院手续，和梁梁一起把他带回了家。 小乐还是有些沉闷，走出电梯看到昨天他摔下去的那个楼梯口，他的脚步停顿了下。 我侧了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搭住他的肩膀低声道：“走吧。” 他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回到公寓之后，我注意到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有些茫然，总是盯着窗外发着呆。 梁梁似乎在和他说什么话，不过他没什么反应。 我叹了口气，莫乐不应该是这么副样子的…… 梁梁有意把小乐带到他那儿去，我没答应。大概是第一次看我这么不容回旋的样子，梁梁有些惊讶。我对他说：“如果你把他带回去了，他还会回来吗？” 梁梁撇了撇嘴。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合不合适只有试过了才会知道。”我说道。 梁梁离开之后，我烧了热水，让小乐去洗澡。 过了会儿，他在浴室里喊我的名字。我连忙走进去，见他已经穿好了睡衣坐在了浴室的凳子上，却满脸别扭。我见他假肢已经取掉了，但是似乎忘了拿拐杖，便笑了笑，弯下腰把他抱了起来。 他似乎吓了跳，连忙用手抓住我的肩膀嘟哝道：“你扶着我走就可以了。”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笑着没有说话。 进了房间，我把他放在了床上，把被子盖了上去。小乐坐在床上，一直没说话，等我拉好被子打算回去客厅，他轻声开口道：“宋修明。” “嗯？”我停了下来，回过身。 “你……梁梁说你和林衍接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有些别扭，盯着被子看。 我注视了他一会儿，犹豫了下，便重新坐回到床边，抓住了他的手无奈道：“只是个误会罢了，梁梁看错了。” 这事我也不想多怪林衍了，解释地太具体反而无益，我和小乐之间毕竟和他无关。 他沉默着。 我猜着他这时候会在乱想些什么东西，却又实在琢磨不清这个家伙的思维。 我实在是不希望他再胡思乱想，心里也隐隐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用目光描绘着他低垂的眼睛，秀气的鼻梁，淡色的嘴唇，白皙的脖颈和隐没于睡衣衣领中的锁骨，那个念头也越来越强烈。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抢了他的话，凑过去轻声问道：“小乐，梁梁说你昨天是回来收拾行李的是怎么回事？” 他露出了讶异的神情，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嘟哝道：“我不是来收拾行李的啊，我只是想来找你……” “真的吗？”我注视着他，问道，“梁梁和我说的时候我吓了跳，小乐，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为什么非得离开我身边？” 他错愕地看着我，似乎想要辩解，我垂下了目光，轻声说道：“……我很难过，小乐。会让你变成这样的确有我的不对，但是听说你要离开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 他凑过来急急地解释道：“哎，你别听梁梁乱说，我不是回来收拾行李的啊！” “不是吗？如果我给你的答案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你就会准备离开我了吧？” “我没有！”他似乎生气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而且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的话，我当然不可能再留下去啊！” “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现在是你不要我吧？”我笑着说道。 “宋修明……”他蹙了蹙眉头，似乎不太高兴，但是过了几秒，他又慢慢地靠回到了床头，用复杂地神色看了我半晌，低声说道，“对不起，宋修明，是我太麻烦了。” 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他扯了扯嘴角，说道：“是我一直给你惹麻烦，你不用老是这么迁就我的。来之前我就想过了，要老是你迁就我，我们这感情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啊……唐起林说的是对的，我们这样总有一天会完蛋的……”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看着他垂下了头，眼角有些泛红，也不禁有些心疼起来。 我靠过去搂住了他，轻声叹息道：“小乐，我不是在批判你啊。我是真的很难过，因为怕你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这样让我怎么解释？我相信你昨天不是回来收拾行李的，所以你也要相信我的确和林衍没什么。我知道我没能让你信任我，但是今后我会更加努力的。” “宋修明……” 我忍不住低头亲吻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的脖子。他瑟缩了下，嘟哝道：“你做什么啊……” 我见他躲避的神色，心中那个想法越来越强烈，索性将他的肩膀掰过来，压在了他的身上。 小乐似乎有些惊讶。 我低头吻着他的嘴唇，手伸进了他的睡衣里。他抓住了我的手，扬高了声音喊道：“宋修明！” 我狠狠堵住了他的嘴，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把他压在了床上动弹不得，他似乎有些惊慌，拼命挣扎着。 嘴唇分开的时候，他恐慌地叫道：“宋、宋修明，你这个混蛋，你说过你不强迫我的！” 我微微眯起眼，说道：“小乐，怎么样才能让你丢掉那些想法？” 他愣了愣，而后沉默了。 “我以前的确不想强迫你，想等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再碰你，可是结果却是你想的越来越多，”我扯了扯嘴角，垂下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道，“小乐，如果你介意别的男人碰过你，觉得你对不起我……那就让我抱你。” 他睁大了眼睛。 让我抱你，然后把你脑海中那些阴影全部洗刷掉……让你不再抱有配不上我的想法，让你重新振作起来，让你知道……至少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 他沉默了下来，也不再挣扎了，只是怔愣地看着我。 我扯掉了他身上的睡衣扔到了床下，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揉捏着他尚且软绵绵的地方。 因为顾忌到他的脑袋刚受过伤，我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似乎还有些抗拒，我放慢放轻了动作，重新吻住了他，用舌头舔着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试图让他放松下来，同时也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 “宋……修明……唔……”他的身体绷紧了。 我用手摩擦着他已经充血的地方，那个地方很炙热。 看着他双眼慢慢湿润的样子，我的心也慢慢柔软了下来。 小乐啊…… “啊……宋修明，等、等等……”他无措地叫着。 我停了下来，好笑地看着他满脸尴尬的样子。 他喘息着，过了半天才睁开眼，似乎有些艰难地说道：“做、做是可以，但是我……我自己做润滑吧……” 我微微一愣，意识到他还是在介意着那些事情。 我笑道：“你知道润滑剂在哪儿吗？” 他微微一僵。 我将床头柜抽开，拿出了一支润滑剂。他看见之后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抢，我扬高了手没让他抢到。 他瞪着我：“你干什么啊？” “我帮你。” “啊？” “我帮你啊。”我笑了笑，一把将他的裤子扯了下来。 他整个身体都赤裸了，刚刚洗完澡的皮肤还泛着些红，那副样子让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我也难以抑制地兴奋了起来。 “等等……”他看到暴露在空气中的左腿残端的时候，脸色又不自然了起来。 我注意到他的神色，索性抬高了他的右腿，将他的右腿架在了我的肩上，而后俯下身亲吻着他的大腿内侧。 小乐发出了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挣扎了下。我固定住了他的腰身，用牙齿轻轻咬着他大腿内侧的皮肤。两腿中间充血挺立的地方仿佛受到了刺激，顶端分泌着透明的粘液，那种样子……实在是既色情又可爱。 我顺着他的大腿根部一路吻过去，最后张开嘴含住了他的欲望。 “唔啊……”小乐发出了一声呻吟，我感觉到他浑身都软了下来。 我吞吐着他的欲望，将它整根纳入口中，又一点一点吸吮着吐出来。我用舌头舔着他的顶端，一路往下舔，最后在他的囊袋那儿打了个转。 小乐忽然间颤抖着声线说道：“宋修明，你真的不嫌弃我只有一条腿吗？” “不嫌弃。”我笑着说道。 以前的我总是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嫌弃的话就不会喜欢上你了”这种话，我自以为能够表明一切，但对于小乐来说或许都没有直截了当的三个字来的更有说服力。 我转而去亲吻他的左腿内侧，他想躲，我却没放过他。 我一定要在今晚……消除你所有的顾虑。 我用手指带着润滑剂挤进了小乐的身后。那个许久没有被开拓过的地方很紧，我不想弄疼他，只能一点一点推进进去。 小乐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难受，不过这是难免的。 我低头吻着他，一边用手指将润滑剂送进去，慢慢地抽插着。 他开口，呼吸紊乱地小声说道：“你自己衣服怎么还穿的好好的……” 我一愣，意识到刚才只顾着脱他的衣服了，有些尴尬，看他躲避着我的眼神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那你帮我脱吧。” “喂！”他炸毛了。 “你不想脱我的衣服吗？”我笑着说道，“小乐，摸摸我吧。” “……你真是不害臊啊。”他通红着脸。 “因为是在床上嘛。”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小乐有些困难地把我的上衣衬衫给脱掉。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身体，而后又犹豫了下，才一只手勾住我的脖子，扬起上身来用舌头舔上我的脖子。 我没想到他愿意主动，一时间高兴地不行。 他亲吻着我的脖子，一路往下，在我的锁骨那儿轻轻用牙齿咬着。身体上的刺激让我有些难耐起来，我将他的手拉扯到了我的下身，哑声道：“小乐，摸摸这儿。” 他似乎犹豫了下，而后拉开了我的裤链，将手伸了进去，包裹住了我的欲望。 “好硬……”他似乎吓了跳，惊呼道。 我笑了出来。 “你、你笑什么笑啊！”他脸红地骂道，耳尖也红的不行。 我将三根手指插了进去，被润滑剂充分润滑的地方已经足够容纳，里面紧致湿润地不行。他大概没想到忽然间会进去这么深，下意识地呻吟出声。 我把他放回到床上，下身的裤子脱了一半，低声问道：“我进去了，嗯？” 他看着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再也忍不住，将他的臀部抬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将自己送入那个温热的穴口。 前端进去之后，那种被温热包裹住的感觉一时间让我几乎缴械投降。我有些无奈，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千万别这么快就发泄出来，然后慢慢地推进进去，直到整个埋进他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和小乐的身心都合在了一起。那种感觉奇妙地无法言喻。 我抱紧了他，他拉长了声线发出让我难耐的呻吟。 之后的动作再也无法忍耐了。 不知何时，我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脱光。我和他在宽大的床上摇晃律动，床单也被弄得皱的不行。 小乐捂着嘴巴想要忍住他嘴里的声音，我感到有些好笑，把他的手给扯了下来，在他发出呻吟的时候吻住了他的嘴唇，一边仔细注意着不让他的脑袋再次受伤。 他的手紧紧攀住了我，我和他紧紧地贴在了一起，身上的汗液有些黏腻，彼此的皮肤紧贴着互相摩擦，升起的温度几乎让我疯狂。 润滑剂使得小乐身后的穴口湿的不行，我把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我的身上，然后狠狠顶弄着他，我们交合的地方发出了黏腻的水声，整张床也被晃出了声音。 他不停呻吟着，目光早就迷乱。看到他眼中的水光时，我忍不住凑过去吻上了他的眼皮。 他沙哑着嗓音，小声开口道：“宋修明……” “嗯……什么？” 我抱着他，深深地埋在他体内，小幅度地抽插着，两人几乎结合地没有丝毫缝隙。 他抓着我的肩膀，断断续续地开口说道：“我……唔嗯……我也是后悔过的。” “……嗯？” “……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是碰到你之后，我的确……啊……的确，后悔过的……” 他垂下头来，看着我，扯着嘴角说道：“如果是现在的我，绝对不会再去选择以前那样的生活。” 我笑了笑，抬头亲了亲他的嘴唇，低声叹息道：“小乐，你记住，现在是我在你的身体里。”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被我抱去浴室清洗了一番，躺在了客房的床上，似乎有些困倦地睡着了。 卧室的那张床已经脏了，至少要洗过床单才能重新躺上去。 我在厨房煮了碗清淡的粥，端着向客房走过去。 在门口看到酣睡着的他时，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我笑了笑，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对未来都非常迷惘，不知道自己流连在那些声色场所是为了什么。明明是不想这么堕落下去的，可是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那次小乐和唐起林的兄弟们打完架，肆意地笑着从我面前经过，打翻了我的一个酒杯之后，我就注意到了他。虽然从没和他说过，可是仔细回忆起来，之后再去“夜色”，似乎都是为了他去的了。 在知道他成了MB之后，我的确失望过，不过很快又想到，当时那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我们俩至多只能说是萍水相逢，他甚至没有真正地用目光注视过我。 从那以后，我就重视了自己，和我这一切行为的意义。 我重新振作了起来，那时候只想着把一切都忘在脑后，却从没想过还会和这个人相逢，相守。 六年前的我没办法理性地思考这么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现在的我却知道，我永远不会为六年后的这个选择而后悔。 小乐，你看，仅仅是这样的生活，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不需要你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不需要你有着多完美的过去多好的背景，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我们就一定能够走下去。 ——正文完—— 番外：唐起林视角 看到张祁穿着警服舀着警棍，面无表情地出现那儿的时候,笑了出来。 笑了,然后被他修理了一顿。 被扔进来之后,原本就已经被关这儿的几个兄弟都围了上来，对他浑身上下的伤口大有见怪不怪的意思,不过都还是假惺惺地装作很担忧的样子上来嘘寒问暖，愣是把他弄得烦的不行。 用手碰着被张祁打出血的嘴角，扬手把那帮人挥开,留下陆洋一个留在旁边。他叹气道：“哎,唐哥，何必呢。” “你他妈懂什么。”张开嘴骂，牵动了嘴角的伤,嘴里再次弄出了点血腥味。“呸”一声把血水吐到了地上,浑身都不痛快。 “还说，不就是一个男鸭吗，要是不痛快，大有其他可以让你痛快的方式啊。”他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扔了个眼神过去，让他闭嘴。 他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叹气叹气的，跟个老娘们似的。 想怎么做是他的事，不用别人来啰啰嗦嗦。 就算他妈的为了莫乐那个家伙不爽，想被打一顿，那也是乐意的。 “哎，那唐哥，以后打算咋办啊？”陆洋问道。 斜睨了他一眼，说：“什么这办那办的？” 他看似有些为难：“那个莫乐不都被推下去了吗。” 听这话就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踹翻地。 他“哎呦”一声，摸着屁股苦着脸说道：“唐哥，拿我发脾气干什么啊？” “呸！老子推个屁！” “哎，那干啥啊？” “老子亲他！”瞪着他说道。 老子亲他！如果不是他非得躲，他能掉下去吗？ 本来就只剩一条腿了还不安分，老是这么折腾有意思吗？跟了他就有这么难吗？宋修明那个家伙有什么好，看来还不如姚九那个贱人！ 越想越不痛快，恨不得再找一个人来揍揍。 说什么每次都是强迫他，不就是当年那点破事儿吗，值得这么一次又一次地被拿出来提吗？ 已经记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看上那个小子的了，也根本不记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夜色”工作的。那个地方工作的，就算是个服务生也会察言观色，有哪个像他这样的？要是不喜欢男人，那他妈当初就别来这种地方工作啊！ 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带着种让想要欺负打压他的气场，看到他就忍不住想灭灭他的气焰，甚至从最开始就想象着把这个家伙压身下，看他反抗挣扎的样子会是什么感觉。 好像也被他叫了好几次“神经病”和“变态”了，大概的确是有点吧。 他的第一次的确是被抢走的，为什么要用抢的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晚好像喝了点酒，厕所看到他的时候脑袋里就冒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 本来也就这样，两个都是男人，这个也总归是的，难不成还真要像电视剧里那样一追二追才能把追回来？他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啊！ 像他那样的，夺走了他的刺他的气焰，把他关笼子里，就总有一天会屈服于，一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对想要的东西向来不客气，因此直接厕所里就把他办了，那次爽的不行，直到第二天才想起来做完后似乎就直接提起裤子走了。想着去“夜色”看看那个家伙怎么样了，说不定正痛得不行，也刚好慰问慰问他，说不定他就愿意跟了，却千想万想没想到他会从一个服务生变成一个mb。 那天是永远不会忘的。 他妈的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档子事情，被男人强奸之后索性去当鸭子的？ 呵，还真亏他做的出来啊！ 也是从那天开始，和他之间的矛盾迅速激化的吧。 就是看不得他事事反抗的模样，如果他不爽，那就打到他爽为止。如果他不肯服从，那就打到他跪面前为止。如果他厌恶，那就上他上到他习惯为止。 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控制，一心想着把他甩到脸上的一巴掌重新甩回到他的脸上去。 如果不是出现了姚九，恐怕和他之间的追赶一时还结束不了。 如果不是姚九，说不定这个时候莫乐就已经是他的，而不是医院里躺着了。 最开始碰到姚九的时候，根本没把他放眼里。 街巷里混着，根本见不得这种社会精英，也根本瞧不起他们。对她而言，这种只要打个一次两次就知道厉害了。却没想到姚九会找来另一帮人和他们干架。 那一次他妈那是被打的一个狼狈啊，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姚九这个不好对付，恐怕阴狠地不行。要是惹急了他，指不定哪天就被套进麻袋里扔去什么地方了。 她是个没脸没皮的混混，不过也知道实务，心里的确是不爽的，看着莫乐站他身边笑的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想把他直接劫过来，但最后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快。 那段时间过得非常窝囊，一直没怎么出去过，主要就是不想看到那两个人恩爱的样子。 见不得莫乐和别人好。 本来的确已经放弃他了，却从没想到有一天姚九会为了莫乐来这儿面无表情地靠墙坐了一晚上的事情来找。 关于这事，该说的也都和莫乐说了。既然姚九不相信他，把他当mb，那么莫乐这个家伙当然应该由这个没把他当mb，只把他当自己人的人接手。已经预料到莫乐会有多伤心，也预料到事后姚九会有多愤怒。 只是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等着它激起大大的波澜。 看到莫乐只剩下一条腿的时候，无可否认，除了惊讶，更多的是高兴。 高兴的不行。 他妈才不管他一条腿还是两条腿，只要他是莫乐，他就是的。而他这幅样子，就没有别的人会要他，所以他别无选择。 大概的确是得意忘形了，没想到还会出现宋修明这种。 现回想起来只想冷笑，说说莫乐不过是个脾气差到极点的小鸭子，怎么桃花运这么好？怎么除了还有这么多男人的看上他？ 他们眼睛瞎了吗？非得看上的吗？ 他是他的啊！他们都得统统地滚到一边！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伤害他，没人能碰他！ 然而一闭上眼就是他跌下楼梯那瞬间放空似的神情。 更加烦躁了起来，把手伸进了口袋，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烟早就抽完了。 “啧”了声，原地茫然地坐了片刻，忽然间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是啊，他都因为掉下楼梯了，就算他没死，之后还能咋样？ 之前不管他是断腿还是怎么的，都是姚九惹的祸，和他无关。可是现在也把他弄成这副样子了。 莫乐啊莫乐，想让你到我身边来怎么这么难？ 忽然间听到脚步声，抬头就见张祁的脸从窗口晃过，他似乎还斜眼轻蔑地看了一眼。 冷笑一声，抬脚踹了门一下，“哐”的一声深夜里十分突兀，几个兄弟都被吓醒了。 张祁窗口停了下来，冷冷道：“还没被揍爽？”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想到他是宋修明的亲戚，心里就更加不爽了起来，真他妈都和自己作对！ 嗤笑道：“警察有这么当的吗？就因为宋修明是表弟他妈就把我打成这幅样子？” “我以为你被打得很舒服。”他抽动了下嘴角，那副样子看起来变态地不行。 “呸！”朝地上吐口水。 “哎，唐哥……”陆洋又在一旁担忧地劝了起来。 瞪了他一眼，心想和一起干架的兄弟怎么能这么窝囊，回过头就又踹了门一脚，盯着张祁说道：“干什么帮他？知不知道他保护的不过是个男鸭子，被人上过很多次的？” “嘴真是脏的不行啊，”他挑了挑眉毛，“不好意思，那之前就已经盯上你了，只不过顺便给我弟送份人情而已。” “顺便……”嗤笑了起来。 他平淡无波地扫了一眼，那副平静的样子和那个挥着警棍往死里揍的简直不像是一个。 真是不爽，不爽啊！ 老子他妈的真是太不爽了！ 看上的人跟别人跑了不说，还死都不肯跟他亲一下！现在更是躺医院的急救室里，生死未卜…… 唐起林啊唐起林，他妈怎么会活得这么窝囊…… 真是……不爽…… 笑了起来，对着张祁那张死脸说：“信不信你再打一次，就强奸你？” 听到了狱室里的抽气声。 张祁的神色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慢慢勾起了唇角，神色变得极其阴霾。 然后他开口，丢下了两个字：“你敢。” 舔了舔肿的不行的嘴角，冷笑一声，心想，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的？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