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尸换命 下——雾都夜鬼

作者:雾都夜鬼  录入:03-21

 第三十六章:秘密

 “你现在人在什么地方?”张春一把将手机从方锦手中夺回来,电话的另一头却没了声音,只剩下电流般的杂音,张春不放弃地对着手机大喊道:“云海洋?云海洋!”仍然没有任何回应,直到手机自动断线,张春握着手机骂了一声。 “怎么回事?我们咋办?”方锦一脸求知好问。 “去刚才的病房看看。”张春深吸一口气,瞬间沉重起来,对于那个小鬼他并不认为只是贪玩那么简单。 方锦拉住刚抬起脚的张春,难得一本正经地说:“你有把握吗?要真有鬼什么的?” 张春一愣,停下来盯着方锦,顿了几秒才说:“没有。”注意到方锦脸上的严肃又补了一句:“但我经验丰富。” “真不会有危险?”方锦仍然不放心地注视着张春的表情。 “这真说不好!要不你先回去!”张春突然笑了起来,他明白方锦其实是在担心他。 “别说得哥哥胆多小似的,我偏要去见识一下!”方锦说着嘴里哼了一声大步走在前面,张春没再多说什么跟了上去,两人七弯八拐才找到云海洋之前带他们去的那栋楼,由于已经过了探望时间两人不得不小心避开里面的值班护士,好不容易到了5楼。瞥见走廊上没人,两人迅速找到了周瑾钰的病房,通过门上的窥视窗看了一眼,里面熄了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出什么,张春小心地推开门。病房里没有声音,张春看了一眼方锦意示他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也不敢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看着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床单叠得整整齐齐,就像根本没人住过一般。张春盯着房间满腹疑惑又想不出结论,只得退出来,一时忘了注意外面的状况,刚一开门就有一位年轻的护士朝他们走过来,正想要怎么解释对方却先开了口。 “你们来看周瑾钰的?”护士小姐声音清甜,一脸亲和的笑容。 “嗯,是啊!护士姐姐怎么知道!”方锦厚着脸皮,暧昧谄笑地说道。 “噗!”护士小姐打量着方锦,看到还算一表人才的外表和毫不内涵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说道:“这是周瑾钰的病房啊!不过下午他就出院了。”她说着撤下了门上的门牌。 “怎么可能,我们刚才还见过!”方锦不可思议地看着护士的俏脸。 张春慌忙摸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惊恐地瞪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拉着方锦对护士说道:“谢谢啊!那我们先走了。”然后急忙拽着方锦离开。 “怎么回事啊?”方锦不时回头看看还站在门边的护士一脸不舍。 直到出了医院,两人停在路边张春才开口:“你看看现在几点!” 被张春突然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方锦不解的抬起手来盯着手表发愣,他确信之前看过一次手表,是22点16分,但是现在的时间却是20点07分,自语似的地说:“我的手表坏了?”说着他又开始摸自己的手机,但是拿出来一看时间仍然是晚上八点零七分。 “还不止,你看下日期。”张春了然地说道。 方锦看了张春一眼,低下头翻出手机日历,7月14日,星期日,他抬起头对张春说:“你手机给我。”张春笑着把手机递过去,方锦迫不及待地抢过去,打开一看仍然是同样的结果,兴奋地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去参加走近科学,时空穿梭是多么有建设性的课题啊,春啊!你说会不会外星人真的要入侵地球了?我们这里是演习目标?” 张春没理会方锦的胡言乱语,他不禁回想起两个月前,他的时间也这样莫名的跳过了一天,如果这两次能联系在一起的话,共同点只有都遇鬼这一项而已。想着他突然醒悟过来如果现在的时间是见过周瑾钰的第二天,而周瑾钰是在下午出院的,他连忙拿回手机翻出通话记录,果然云海洋打电话来的时间是在半小时之前,那说明他很可能当时人在家里。张春不禁觉得大脑突然清明起来,只是一瞬间他又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云海洋家在何处。 “我们去南大桥!”张春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就去路边拦车。 方锦不明所以地问道:“干嘛去?外星人就要攻过来了,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栋梁我们应该时刻准备迎战,首先应该去申报党中央!”张春不理他拦到车就二话不说直接坐进去报了目的地,方锦连忙跟过去,说道:“去干嘛?车祸现场有毛看头!” “方锦,我很严肃地告诉你,也许这背离了科学文明,与你从小所受的教育熏陶背道而驰,但是灵异鬼魂的存在确有其事。你可以不相信它们的真实性,但是你得相信我。”张春转头认真地对方锦说道。 “我得有个接受过程,其实也不是不信,毕竟跟你一起这么久了,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作为生长在现代……”方锦话没说完张春轻哼一声背靠着坐椅转头盯着车里的后视镜,能看到司机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方锦换成了语气说道:“经过今天,不!昨天的事我已经明白末日已近,妖魔作祟,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别被它们给害了!” “靠!你别咒老子。”张春说着不禁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方锦说道:“哪天你真看到了别吓得腿软!” 前排的司机突然咳嗽两声,通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上的两人眉头皱得更紧,直到下车他仍鄙夷地看了两人一遍才离开。 “刚才那师傅一直在看你。”方锦斜眼瞄着张春,玩味地说。 “不,一定是看你,你可比我好看多了,帅哥!”张春说着手搭上方锦的肩膀。 “那是!哥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帅气美貌到一发不可收拾。”方锦一脸得意地昂起头。 “您继续帅!”张春回了一句便往桥对面走过去,扶着护栏看到桥下的河岸边上燃着一堆小火,隐约可以看见黑暗中有个人蹲在边上,如果张春没有记错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他没多想就往桥头下河岸的路走去,方锦叫了他两声没叫住也跟着跑了过去。 下到河岸,张春远远就闻见了纸灰的味道,河岸上有许多鹅卵石,加上天黑,两人小心走过去,那人注意到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盯着张春和方锦,映着火光的是一张年过半百的老人脸。 “您这是在给谁烧纸?”张春走过去蹲在老人边上,面前的火堆散发着融融暖光。 老人奇怪地看着边上两个年轻人,过了半天才转回视线,盯着火堆继续往里面边扔纸钱边说道:“图个安宁,人老了就容易信这些!给自己积点阴德。” 张春看着老人,安详却隐约透出悲伤的眼神,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一种仿佛看透尘世的沧桑。张春掏出烟递了一根烟给老人,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然后他叼一根在嘴里再转头给方锦,方锦不接只是鄙视地扯了扯嘴角,张春不理他,回头目光扫过河面,一个白色的影子在不远处的桥墩下一闪而过。张春低头正想着刚才那一眼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却不小心瞥到一小块没烧完的黄纸,上面隐约能看见用小楷写的周琳二字,其实只有琳字的半边,周字的一只角,但联系起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不由就这么认为,他抬头观察起老人的表情。 “您有打火机吗?”张春问道。 老人已经烧完了最后一张纸钱,张春给的烟他夹在耳后,听到张春的话老人把打火机递过去,然后说道:“年轻人,你们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了?” 张春点完烟朝老人呵呵一笑把打火机还回去,说:“找人。” “这里来找什么人?不是找鬼吧!”老人哼笑一声,没有动手去接张春手中的打火面,只是看着张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您知道这儿闹鬼?”张春不动声色地问。 “年轻人,说话别转弯抹角的,想说什么直说吧!”老人看着张春,满是皱纹的脸是一切了然于胸的神情。 方锦在一旁忍不住嗤笑一声,正想开口就被张春一眼横过去,意示他闭嘴,然后张春继续看着面前快要熄灭的火光说:“您知道周琳和许缙安?” 老人惊讶地盯着张春,若有所思,沉默漫延开来,过了许久老人才开口,“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地方发生了那么多车祸,想不知道都难,您在这儿烧纸不也是因为觉得那时的事对现在造成了影响吗?”张春说得很隐晦,他相信老人如果真的知道什么一定会明白。 老人再次沉默了许久,像是在酝酿一个故事,终于他的目光飘上远方,说:“今天是周琳的忌日,我在这儿烧了四十多年的纸,你是第一个来问的人。年轻人,不管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不如听我说个故事。”张春和方锦一齐点着头,老人的目光飘得更远,过了一会儿说道:“六十年了,六十年前周琳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对人很和善,也很有学问,那时有好些小伙子喜欢她,可是她喜欢的许家的小儿子许缙安。许缙安从来都是个花花公子,为人轻浮,但是两人从小便被大人默认了婚约,只等着两人长大后办喜事,但许缙安竟然下乡回来时带了个姑娘说要娶她,不娶周琳。这种事他们家里的人哪里能答应,结果闹到最后许缙安便打算带着那姑娘私奔,那个姑娘叫李容兰,是个单纯简单的农村姑娘。但周琳毕竟和许缙安一起长大,身边来来去去的人都认识,所以这事被周琳打听了去,又哭又闹要许缙安给她个许法,许缙安却对她视而不见。最后周琳找上了李容兰,李容兰心软单纯经不起周琳的三求四跪,李容兰答应带周琳去见许缙安。于是,那天晚上,李容兰和许缙安约好在老南桥见面,许缙安好不容易避开家人来到老南桥看到的却是两个人。他们三个人在桥上便持了很久,周琳反悔了要就此了断三人关系的承诺,威胁许缙安说要是他跟李容兰私奔她就去举报他们,那时私奔是世俗绝对容不下的事。许缙安对此满不在乎,却吓住了李容兰,李容兰最后跪在地上求周琳不要告发他们,说她已经怀了许缙安的孩子。李容兰这话彻底激怒了周琳,她突然爬到了栏杆上,说许缙安要是敢跟李容兰走她就跳下去,许缙安依然不为所动,满口数落起周琳的娇纵任性来。周琳情绪失控地大哭起来,李容兰担心她会摔下去便上前去拉她,可就是李容兰拉那一下,搭上了自己。周琳看到李容兰过来,激动地想要推开李容兰,却不料脚下一滑没站稳,两人手忙脚乱地拉在一起,最后停下来周琳抓着护栏,李容兰却掉下河里。”老人说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面前的灰烬。 听到老人凝重的呼吸声,张春也没催促,将手中的烟吸掉最后一口,熄灭了烟头扔在地上。 “许缙安当时慌了神,连声地对着河水大喊,周琳上前去拉他,结果许缙安转身就一耳光打过去,骂了周琳很多难听的话。周琳一下哭了出来,那时正好一辆出城的运输车开过来,周琳直接撞上去,刹车声很响亮,许缙安连忙跑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周琳。那时的车不像现在开得这么快,周琳只是被撞伤了,但是许缙安心中却满满档档都是掉下河去的李容兰,他挥起准备用来防身的刀子刺进了周琳腹部。等许缙安反应过来时,周琳已经气息游弱,他的心顿时冷了下来,这时开车的人走下来,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他很害怕,不知所措。许缙安告诉他说他撞死了人,如果他不想被枪毙就别把这件事说出去。那小伙子胆小怕事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就答应下来,然后开着车就这样离开了。周琳到最后还撑着一口气问许缙安有没有爱过她,许缙安说如果有来生他会爱周琳,会跟她白头偕老。然后周琳就这么含恨而死,而且死后连个坟冢也没有。”听到这里张春一惊,老人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许缙安为开脱他的罪行把周琳冒充李容兰安葬,对人说是周琳杀死李容兰后畏罪跳河自杀了,所有人都被许缙安伤心欲绝的样子欺骗,周琳的尸体由他亲自带到墓园下葬。周家的人自然不会来碰李容兰的尸首,而许家的人当然也不肯来碰,就这样瞒过了所有人,这件事六十年来就成了一个没有人知晓的秘密。” 老人的故事讲完了,露出一脸怅然却安心的表情,仿佛卸下重负一般。张春又点了一支烟,他没去猜想老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得知这个故事的,但张春觉得可信还是很高的,老人眼中潜藏的悲伤让他难以去怀疑。而他也不想去指责一段过去的往事,当年的当事人都已经亡故,是非对错不该由后来人评判。唯一让张春在意的是为什么老人在这里悼念的只有周琳,而忽略了李容兰,他起身对老人说道:“谢谢您,也希望周琳能安息。” “是啊!”老人望着黑漆漆地对岸,仿佛有人在那边与他对视一般。 “张春,警察叔叔在那儿!”方锦突然拍了一下张春的肩膀指着桥上叫道,寻着方锦指的方向看过去,张春看到云海洋正拎着一只不小的口袋匆匆从桥上往桥下跑来。 第三十七章:惊变 “云海洋!云海洋!”张春朝着桥上大喊,云海洋听到了声音,用手指了指桥下那个排水通道的位置,张春会意地朝防汛坡走去。 等到云海洋下来,张春见到的却不只他一个人,夏树稳如泰山地站在云海洋旁边。张春就像偷玩游戏被父亲发现的小学生,夏树走到他面前,张春勉强露了个笑容说:“你怎么跟云海洋一起的?” “你一天没回来。”夏树看着张春淡淡地说。 张春恍然想起他跳过了一天的时候,才发现夏树眼中满是担心,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轻声说道:“我没事。” “嗯。”夏树上下打量着张春确认他的话。 “是我去你家找你,发现你不在,只有夏树一个人。”云海洋突然插话打破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他看了看两人看对方的眼神掩着笑意接着说:“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昨晚我一转身你和方锦就不见了!” “找不到你在什么地方,我就算着你肯定会来这儿找小钰。”张春觉得对云海洋解释穿梭一天这件事会比较麻烦就忽略过去,这时方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哟,刚好凑一桌!”方锦喘着气说,目光不停游移在张春和夏树身上。 “你在那边跟人吹啥?那么起劲!”张春回过头去看到老人已经离去。 “许缙安的人渣等级!”方锦不以为然地说,转眼见到云海洋手里的装备说道:“云警官,你这是来反恐还是打黑啊!” 没人理会方锦,云海洋转头对张春说:“找不到你只好找夏树帮忙!今天下午我接小钰出院后有急事回了趟局里,结果回来小钰就不见人了,你的电话打不通,我就只好去你家找你。” “是不是被你家其它人带走了?”张春问道。 “昨天晚上你们突然跑不见后,我倒回病房看到小钰被像雾一样的黑色物体缠住往窗外拖,好在我及时发现。” “你看到了?黑色的雾?” “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刚开就看见小钰在床上痛苦的扭动。”云海洋脸上露出一丝心疼和担忧,说:“小钰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张春,请你救救他!” 听着云海洋的话张春忽然意识到云海洋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江湖术士,不禁觉得无奈又无力。云海洋从袋子里拿出两个防毒面具,给了张春一个,另一个握在手里,然后解释起使用方法。突然一阵刺耳的急刹声在头顶响起,过了一会儿桥上就响起哄闹的声音,几人反应过来肯定又是一场车祸,张春第一反应就是上去看看,夏树却拉住了他,然后对云海洋说:“你上去,说不定那个孩子在上面!” 云海洋看着夏树思忖两秒应了一声,离开时慎重地对张春点了点头。 “方锦,你跟他一起!”夏树继续说道,脸上看不出表情的变化。 方锦别有深意地笑起来,说道:“我明白,你们俩好好谈谈!”说着拍了下张春的肩膀,“放心,你永远都是我兄弟!”煞有介事的表情让张春心里一阵暗叹。 等到方锦离开张春才觉得尴尬起来,虽然知道夏树支走方锦和云海洋不会是如方锦所想的要和他好好谈谈,但是他看到夏树的脸还是一瞬间失神。 “戴上。”夏树说着把防毒面具套到张春脖子上,接着说:“上次带着那个孩子出来时就有东西附在他身上了。” 张春惊讶的盯着夏树,因为防毒面具声音变得沉闷,说:“你为什么早不说!” “那孩子的魂早就不完整,如果没有那个小鬼附在他身上早已经死了。”夏树轻描淡写地说。 张春愣住,透过面具死死盯着夏树的脸,光线微弱得他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在他的理解中夏树并不懂为人着想,更称不上善良,但夏树隐瞒云海洋实情的举动是为那个孩子还是云海洋张春猜不透,他只是觉得对于夏树他了解得太少。 “上去,里面除了那个小鬼还有别的东西。”夏树拍了拍张春的背,张春点头往防汛坡爬上去,夏树没有再说他一个人去,也没有什么都瞒着他,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夏树像是承认了他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般,这让张春心中窃喜不已。 云海洋准备的东西里很杂乱,张春上来的时候带了一把匕首和手电,等到通道里面张春才发现手电的光不是一般的强,从墙上反过来的光都让他觉得刺眼,防毒面具戴在脸上也没觉得空气的变化,只是跟在夏树身后往前走。到了上次那个女鬼被夏树钉住的地方,张春特地注意了一下,只见那把桃木剑掉落在地上,女鬼不知结局如何,他把桃木剑捡起来别到皮带上继续跟着往前走。大概走了五六分钟张春开始觉得温度越来越低,那种阴冷的感觉袭遍全身,他感觉每一根毛孔都竖起来。耳中传来吱吱的声响,张春好奇地寻声过去才发现原来是燃气管道破裂,甲烷的来源清楚了,也明白这不是什么下水道,而是城市设施通道。心说这得浪费多少国家资源。 “还好吗?”夏树对着张春轻声问道。 张春刚到夏树面前就感觉夏树的手握上来,心里不禁一颤,随即脸上笑了起来,只是隔着面具夏树完全看不到,张春反握住夏树的手摇了摇头,于是变成了两人十指紧扣缓步向前,张春脑中呈现的是两人牵手散步在月光下的画面,虽然现实是在阴暗的地下通道里,而且他还带着诡异的防毒面具。 “花儿,可以取下来了。”夏树突然停下来说。 张春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发现通道的一侧有着一排大大小小的通风口,连接着外面的世界,他将防毒面具取下来,空气里除了有点照射不到阳光的霉味之外其余都很正常。把防毒面具放到一旁,一手握着手电,夏树走在前面他却不好意思再去握夏树的手,心里暗想刚才不该松手,说不定前面还有什么毒气之类的戴着面具更安全。突然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把张春拉回了现实,这不是缺氧造成的,而是一种压迫感让人觉得呼吸困难。他连忙用手电照向通道的深处,即使他手中是射程3000米的狼眼也照不到尽头,手电的光线终究投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张春紧张起来,别说一下通道不可能会这么笔直,更不可能几千米的距离什么设施都看不到,刚才至少还见着了天然气管道。 “我们还在人世吗?”张春疑惑着不觉就问出了口。 “阴气很重。”夏树转过身来看着张春说:“花儿,玉有带吗?” 张春一愣,不由摸了摸口袋里夏树给他的那块玉环,一直想还给他却总是忘了。 夏树了然地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张春不知道这通道会通向哪,不过他觉得跟着夏树走,这种感觉很踏实,只是没走多远夏树就停了下来。从笔直的通道里往外支出的一个通风口,就像树杈一样,狭窄的空间张春一眼就能望尽,手电的光线强烈充斥着眼前的一切。说不上多么的触目惊心,比起东岭上的地下室来这里好了不知多少倍。平整的墙壁上钉着三条半指粗的铁链,其中两条的另一端栓着两副骸骨,看起来很小,最多是五六岁的孩子,铁链系在脖子上,剩下的一条空着,上面有断裂的痕迹。张春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痕迹很新,关于那几起车祸中失踪的孩子张春大胆的推测就是这铁链下的骸骨,而剩下的那条铁链肯定是夏树弄的,之前周瑾钰被栓在上面。最靠近通道的小骸骨正对着一副大人的骨架,那个姿势看来像是艰难地在爬动,然后撑着最后一口气到了那个孩子面前,再用他手中的砖头砸在小孩的头上,小孩的头骨有着很明显的破裂痕迹。从骨髓风化的程度来看事发时间至少是在几十年前,尸身的腐味早已完全散尽,而从骸骨的动作来看像是都保持着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再没有人动过。张春不解如果这真的是车祸失踪的那几个孩子,那这副大人的骸骨又会是谁?难道还有其他人,或者说那几起车祸根本与周琳无关,而是有另外一个喜欢囚禁小孩的杀人狂做的? “唉!”张春叹气说道:“我看我该改行去开侦探所!而且是专门探死人的!”他只是随口发下牢骚,转眼却看到夏树一脸复杂的表情看着他,随即又说道:“感觉肯定很不错,是不是!”他说着刻意昂起头,一手拍着夏树的肩膀露出一脸他很乐意的笑容。 “不好。”夏树一口否决。 张春狠狠瞪了夏树一眼,突然一阵冷风从他身上掠过,骨子里冒出来的寒意让他直哆嗦,嘴里喃道:“什么东西?”一手拿起手电往通道两端都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别动!” 夏树的动作没有赶上张春转头的速度,张春的心思全在脑子里打转,完全没料想到他所思考的事物正在他身后,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张面目狰狞的脸,近在咫尺,在毫无心理建设的情况吓得不轻。夏树一把抱住张春的肩膀退到一边,而那张脸就像伸着獠牙的野兽准备进食一般,直直朝张春扑过去,张春心里一慌就用手电朝它身上砸去,只是还没砸中夏树就已经掐住了它的脖子。张春一下子有了底气,手电强烈的光线投射在那张脸上,接着便是一阵哀嚎,叫得凄惨。近距离打量,张春才发现那是张漂亮的女人脸,虽然表情过于扭曲却仍不影响她的漂亮,惨白的脸色,乌黑的头发,眼神中的凄厉加在一起有一股病态的美,如果要张春说,这一定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只是可惜是只厉鬼。 “该死!该死!全都该死!”她不断挣扎却丝毫脱不开夏树的控制,手电的光线从她的脸往下移,张春不禁又被吓了一跳,这女鬼竟然没有下半身,他心中竟冒出一丝惋惜。 “花儿!”夏树突然叫了张春一声,张春转过头才发现夏树冷着脸盯着他,“把尸骨收好,带出去!”夏树说着变戏法似的递给张春一只蛇皮口袋。 张春疑惑了一下,便接过口袋准备去装那几具骸骨,但是看着眼前森森的白骨后背有点发毛,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亲手去拿人骨,而且像杂物一样全都混在一起,他禁想在地下它们会不会混乱。张春刚伸手捡起第一根骨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令他毛骨悚然的叫声,像是同时接受满清十大酷刑一般让张春感觉心脏也跟着缩了一下。但也只是一声,便在无声响,那一声突兀得像是幻觉一般,有个声音在张春脑中不断告诉他不要回头,但身体却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漠然回过头去。如果他能忘记那一刻他眼中看到的画面,那么他绝对不愿再想起,那只女鬼被夏树一只手拎在半空中,她的身体就像柔软的丝绸一般,慢慢缠绕上夏树的手臂,她的脸如同变形镜里的镜像一样扭曲成诡异的模样,然后从表皮下不断溢出黑色的雾气,若不是狼眼的光线足够强,张春一定不会注意到那些黑色的雾气像是生出无数细小的触手般攀附上夏树的身体,然后慢慢的渗透进夏树的皮肤。那画面只在张春眼中一秒,他却觉得漫长得像在不断重复播放,连忙收回目光专心地捡那些地上的白骨,仿佛他什么也没看见一般。 “好了。”张春提着满满一袋人骨,那份量让他不禁手抖,他不敢问夏树那个女鬼去哪儿了,他害怕夏树会直接告诉他之前他看到的,在夏树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于是说道:“这样就好了?” 夏树转头盯着通道的深处,眼神越来越冷,张春忍不住拉了拉他的手臂,夏树突然把张春挡在身后,轻声说道:“花儿,你去外面等我!”夏树话刚落下,张春手中的手电突然熄灭,砸了几下都没有反应,随即强烈的压迫感一点一点爬满张春的皮肤,就像水位不断上升,最后将他淹没。 “夏树!”张春一张嘴就像呛水一样难受,他伸出手却抓了空,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夏树离开的脚步心里一阵失落,但那种失落没持续几秒就被强烈的窒息所代替,张春甚至怀疑这条通道其实是通向深海,有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胸腔,仿佛心肺快要破裂一般,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用力喘气。 从通风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起不了任何作用,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张春甚至不知道它们是否在,他的感官只剩下自身的疼痛,而感觉不到任何其它的气息。口腔里溢出一股腥味,混着唾液漫延开,然后刺激着鼻腔,随即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混着口水吐出来,张春缓缓站直了身体,他必须离开这里,继续呆下去只能等死。可是他刚跨出一步就感觉到什么拉住他的双脚,身体仿佛定住一般不能动弹,突然记起进来的时候带了一把匕首,还有那把捡来的桃木剑。张春连忙抽出别在腰间的桃木剑,抬手就往脚下挥去,却每一下都砍在空气中,脚上的力道也没有松动,接着手腕一痛,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而这一次张春终于感受到了实体,掐在他手腕上的力道毫无温度,却带着肌肉的触感,只是显得过于坚硬,少了弹性。张春反身扑过去,他原以为会是像人类手臂一样的东西,却如同蛇似的长长一根莫不到头,足有饭碗那么粗,又不像蛇那么圆滑,如同练到极致的肌肉流线起伏,冰冷僵硬。在不明对方物种的情况下张春放弃了用嘴去咬的念头,身体全都压了上去企图用重量压制住,空出一只手迅速摸出裤袋里的匕首,他认为既然能摸到实体物理攻击就会有效,只是他刚把匕首打开身下的东西突然翻腾起来。张春被它弄得控制不住动作,导致匕首直接刺进了他的大腿,顿时感觉鲜血冒了出来,疼痛直袭大脑。 张春咬着牙,心里骂了无数遍他娘,原本翻腾的东西一瞬间像是触雷一般收了回去,张春感觉身后有道光亮在靠近,而随着那光越来越近那种压迫感也越来越淡,最后光源出现在张春眼中,面前出现的却是他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人。 宋祖扬带着笑意,手中举着一只蜡烛缓缓走近,看到张春狼狈的样子,笑意不减地说:“你看来不怎么好?” 张春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转过头望向通道的另一边,看到的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承认的人,咽了咽带着腥味的口水,张春艰难的开口叫了一声:“二叔!” 第三十八章:没来的来世 张守宁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冷眼看着张春一动不动,双手付在身后。在他旁边的是一只巨大的黑影一般的怪物,就像张春在湖北看到的那些黑影一样,头部是许多张只看得到轮廓的脸合在一起分不出前后,身体如同抽象画一样扭曲着,只是这一只大得出奇,足有两个张守宁那么高,双手像是京剧里花旦的水袖一般长长的垂在地上。张春顿时明白刚才攻击他的就是这只黑色怪物的手臂,而此刻它与张守宁站在一起,张春无法说服自己那与张守宁无关,但他也无法想象张守宁会想伤害他,随即脑中浮现出那时在那个地下灵堂里遇到的张守宁,心中顿时冒出一堆疑惑。 “明知道不可扭转,又何必做困兽之斗!”宋祖扬忽然开口,而这句话让张春更加摸不着头脑。 “您又何尝不是?张尧年也何尝不是?”张守宁目不斜视,仿佛悟透人生的智者,全然不像平日的张守宁。 宋祖扬朝前走了两步站在张春身前,张春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捂着腿上的伤,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裤角,军用刀的战斗力自然比不得一般的街头货。“我认为此刻他一定会站我这一边!那孩子你最清楚,所有想伤害他的花儿的人都是他的敌人,你也不例外!”宋祖扬用余光扫过张春,带着一如既往的职业性微笑。 “那又如何?”张守宁继续矗立着不动。 “二叔!”张春猛然推开半挡在他身前的宋祖扬站出来,二叔两个字叫得格外用力,接着他再瞟了宋祖扬一眼,说道:“我不管你们在策划什么,但是如果你们要的是我这条命的话,至少得问问我给不给!我不是谁的附属品,谁也不能替我作决定。” 张守宁盯着张春一主不发,甚至连眉角都没动一下。 “说得好,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宋祖扬看着张春说道,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那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我二叔?”张春盯着张守宁向宋祖扬问道。 “是。”宋祖扬肯定地说,接着顿了两秒又说道:“但也不是!” 张春不解,疑惑地看着宋祖扬,但对方却没打算继续说下去,张春只得接着问:“那他为何会在这里?你又为何在此?” “你若死了我的棋局就是死局,我自然是来救你的。”宋祖扬友好地微笑,真诚地看着张春。 “你的真正身份是谁?我不相信你只是个外医生!”张春冷冷瞪着宋祖扬,既然他不肯挑明直说,那就问最简单明了的问题。 “这场生死困局二十三年前就已经成定局,何必妄图去改变!”张守宁突然冷冷地开口。 张春气张守宁打断了他的问题,死盯着宋祖扬说:“我现在信你。”他希望宋祖扬能回答他的问题。 “不妨说说你有多相信我?就算我说张尧年才是最想你死的人?”宋祖扬戏谑地说,带着似是而非笑容。 “住嘴。” 通道深处忽然传来阴沉得接近暴戾的吼声,三人一齐朝里看去,夏树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上绕着袅袅黑雾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骇人,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更是让人不寒而栗。在场的没人出声,目光全盯在夏树身上,只见他径直朝张春走去。 面对如此的夏树,张春不由往后退,这种感觉甚至让他觉得面前的人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夏树,只是披着相同的皮囊,而夏树却没给他逃跑的机会,拉住他直接往外走,还不忘那袋骸骨。 “夏树?”张春试探地叫了一声,不放心地回头去看身后的两人。 “花儿,相信你自己,你知道我不会害你,是不是?”夏树脚步没有停下,眼睛看着前方,比起之前的暴戾此刻温和了许多。 张春终于确信走在他前面拉着他手的人还是那个夏树,此刻他没有去想夏树隐瞒了什么,确实如夏树所言,他相信这世上不会再有其他人会像夏树对他这样,这一点他从没怀疑过。回到放防毒面具的地方,张春庆幸没谁一时兴起将其破坏,重新戴起来两人穿过燃气泄露区,直到回到河岸上都再没说过一句话,而张守宁和宋祖扬并没有跟着出来,也没阻挠他们。 云海洋带来的东西还在河岸上,桥上的吵闹声也已经停息,依夏树的话,两人用云海洋带来的工兵铲在桥下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然后将骸骨丢进去,撒满汽油再扔下打火机,火焰一下就窜了起来。从周全的准备看来云海洋和夏树原本就打算这么干的,只是张春不明白,既然夏树上次进去已经发现了骸骨为什么不处理,里面的厉鬼显然难不住他。 “烧掉尸骨是为了避免散不开的怨气再聚起来。”夏树像是看透张春的疑问似的,两人站在火坑旁边,脸颊上映出一层暖光,空气里满是钙质燃烧的特有气味,夏树看了看张春接着说:“那条通道地接阴路,藏阴聚气,容易出厉鬼。” “你早就知道?”张春瞪了瞪夏树。 “上次进去才知道的。” “那云警官的侄子现在在哪儿?” “可能已经魂飞魄散了。” “怎么?”张春惊异地盯着夏树。 “你知道有个小鬼附在他身上。”夏树淡然说道。 张春明白过来其中的道理,周瑾钰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周瑾钰,能够活着是那个小鬼附在他身上,于是说道:“那会怎么样?” “撑不了多久。”夏树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张春,欲言又止。 “其余的我不问,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我会认真听你说。”张春微微一笑,除了坚定不移的信任还有至死不渝的深情,他突然明白所谓真相远比不上夏树留在他身边,多一天是一天。 “花儿。”夏树伸出手习惯性地落在张春脸上,却再无他言,突然扣住张春的脖子往胸前一揽,接着紧紧抱住他。那个拥抱让张春真切的感受到夏树没有用语言表述的感情,隔着轻薄的面料他的脸紧紧贴着夏树冰凉的皮肤,张春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那一刻他坚定地认为如果他的一生到此为止他也再无遗憾。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张春觉得总有人能在他最关键的时候来打扰他,不得不推开夏树去摸口袋里叫个不停的手机。 “你最好有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张春没好气的对着手机大吼道。 “啧!啧!火气这么大?夏树没满足你吗?还是我打扰你的好事?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腻不腻啊!”电话另一头的方锦毫不避讳的讽刺回来。 张春忍着方锦没有下限的调侃,语气缓下来说道:“说重点。” “怎么?真被我说中了?靠,你们还真能在那种黑灯瞎火的地方谈情说爱,太有情趣了!”方锦得寸进尺地继续调笑。 “重点!”张春加重语气打断了方锦的话。 “啧!你也别不好意思,回家再跟哥哥说进行到哪步了,这个男人和男人可不比女人……”方锦越说越来劲。 “方锦,信不信老子抽死你。”张春咬牙彻齿地吼过去,他手机的听筒跟扬声差不多,夏树在旁边听得一字不差,这方面张春与其说脸皮薄不如说没有经验,他悻悻看了一眼夏树,耳根开始发烫。 “云海洋和他小侄子刚才掉进河里,现在都进医院了,你要不要来看看?”方锦终于正经起来。 “你在医院?怎么会掉河里的?” “我哪知道啊,当时发生车祸都乱成一团,那小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看到警察叔叔就发疯似的跑,跑不过就往河里跳,结果两人就一起跳下去了。” “没大碍吧?” “警察叔叔没事,只是小侄子昏迷不醒!” 张春突然沉默,他知道周瑾钰醒不过来的原因肯定是现代医学治不好的。 “你来是不来?” “不用,我去也起不了作用。” 方锦鄙视地冷哼一声,张春不等他开口就挂了电话,等到坑里的骸骨烧干净,两人将坑填平,最后夏树捡了块大点的鹅卵石立在坑的正南方才算完事。接着回到桥上,车祸的痕迹已经清理干净,只是最近连连发生车祸从桥上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张春希望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夏树突然停住脚步盯着桥上飘动的那个几近透明的影子,正是被夏树钉在桥下通道里的女鬼,她看到张春和夏树吓得一哆嗦,但是却没跑。张春看得出来她已经离魂飞魄散不远了,犹豫一下,他递给夏树一个眼神,让他等着,接着朝她走去。 女鬼看到张春倒不显得十分害怕,张春站在人行道上,女鬼飘在一旁,张春问道:“你的身体?” “李容兰已经不在了,我也该上路了。”她表情平和,又带着一种释然,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股怨气。 张春听到李容兰三个字像是抓住什么关键词一样,张春盯向她问道:“那是李容兰?”想到那个只剩下上半身的漂亮女鬼,张春仍有些不可置信。 “你很好奇那件事的真相?”她转头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张春。 张春不答反问道:“不是你一直想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诉给世人吗?” “是啊,所以我才不断引起一次次车祸,但始终没有人注意到。”她有些哀怨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远远看向河里,说道:“但是十五年一次的车祸却都是李容兰造成的,那时她掉进河里并没有死,被人救起来,后来生了一个儿子。许缙安没有去找她,可以以为她已经死了,她也没去找许缙安。直到过了十五年,李容兰的儿子到城里做工碰巧认识了许缙安,那孩子对许缙安敬重不已,而许缙安对那孩子也信任有加,李容兰见了便以为许缙安要抢她的儿子。但可笑的是许缙安根本不知道那是他的儿子,甚至完全没想到他们母子还在人世。但李容兰却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她闹到许缙安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后来许缙安妥协说要给她钱让他们母子远走他乡,李容兰却不依,反而对许缙安的薄情愤恨不已。最后李容兰偷偷抱走了许缙安的儿子,再弄坏了许缙安车子的刹车,想好借口骗许缙安夫妻到南桥。结果许缙安和他妻子一同葬身河里。”她缓缓的叙述着,张春甚至看到了她嘴角不易察觉的笑意,见张春没有插话的意思她又接着说道:“李容兰将许缙安的儿子索在桥下那个通道里,我凶那孩子实在无辜可怜,于是装成许缙安和他妻子的样子每天去吓她,让他放了那孩子。但却事与愿违,最后李容兰精神崩溃杀了那孩子自己也死在里面。然后经过十五年,她化成厉鬼又害死了一对夫妻,将他们的孩子又囚禁在里面,后来那里的戾气越来越重,我也不敢再靠近,只好守在外面不让她离开这座桥。”她突然停下来看了看张春,轻笑一声说:“直到上回被你们用桃木剑刺中,李容兰也不再顾忌我,不再只在这座桥徘徊。” 张春惊愕不语,他实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而到此他基本能猜出面前的女鬼就是周琳。张春突然想起之前的车祸,问道:“刚才的车祸是怎么回事?” “早知道你们能对付李容兰我就不多此一举了,她又抓了那个之前被你们救走小男孩回来,只是我这样已经力不从心,恰好你们来了,那孩子就趁机自己逃了出来。”她说着脸上带了一丝笑意。 听到这里所有的事基本都串起来了,即使有连不起的地方张春也不想再去深究,无论真相如何都已经是亡者的故事。张春跟着笑了一声,开口说道:“我很好奇你徘徊在这里几十年只是为了将这些事告诉别人吗?” “你跟他很像!” 张春不解地耸了耸眉,看着周琳等她继续说下去。 “皱眉的样子很像,眼睛也很像,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这么觉得了,看到你我觉得像是看到了缙安。” 张春别开头,他对许缙安的全无好感,并不想接受她的这种说法。想到那次车祸时安若莫名说的那几句话,转头对她说道:“与其期待不能预计的来世,不如放下执念,也许你的来世会是个圆满的今生。”张春说完不顾身后的周琳,他知道他左右不了别人的思想,也许周琳还会继续在这里徘徊到灰飞烟灭,等待那个不可能的诺言,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如果周琳这几十年的等待是为了当年许缙安随口一个承诺,那么他宁愿今生牢牢抓住那个人。 夏树站在桥头远远看着张春跑过来,最后停在他面前,对他微微一笑,痴痴地盯着他。 “花儿,我没有来世。” “嗯,我知道。” 张春上前握住夏树的手,拉起他走向回家的方向。 所以,我不要来世,只要你现在。张春在心里这样说道。 ——卷三·未来之路·来世说·完—— 卷四:命中之劫·张尧年 第三十九章:决心 回去的路上夏树一路沉默,张春怀揣悸动和窃喜暗自思量着要和夏树摊牌,不求一杆进洞,但求做足前戏。于是一进屋就跑到卫生间洗澡,从头到尾哼着小调,洗完之后又把夏树推进去,嘱咐他要好好洗。夏树无奈地点头应着,张春满意地一笑,夏树态度的转变让他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张春转身躺到沙发上脑中遐想连连,全是对今后美好生活的憧憬。 然而突兀的开门声扰了张春旖旎的遐想,他起身黑着一张脸质问刚跨进门的方锦:“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要去哪儿?脸那么黑干嘛?我又打扰到你的好事了?”方锦反问过来,换好鞋走进客厅里扫视一圈,看到张春穿着睡衣最后听到厕所的水声,忽然一脸贱笑地看向张春。 张春被他这笑渗得心里发毛,倒吸了一口气缓和下语气问道:“云海洋和他侄子没事了吧?” 方锦闷笑一声,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才答道:“不知道,他家人来了,我就回来了。”说着他又鄙视地瞟了张春一眼,啧了两声说:“没见过你这么见色忘友的!” 被这么一说张春脸又黑下来,压着情绪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我一不是医生,二不是术士,去了也帮不了忙,生死由命,强求不得。”张春意味深长地看着方锦,“说了你也不明白,再说这干你什么事啊?老毛病犯了?” “靠!”方锦不满地骂了一声,瞪着张春说:“那不因为是你朋友嘛!哥哥关心他也是因为关心你!再说人家好歹也是人民的公仆,我尽的是公民义务!” “哦!”张春故意扬起声调,斜眼一瞟,扬起嘴角,说到云海洋他自然而然地回想起在桥下通道里的事。关于张守宁和宋祖扬还有张尧年之间的关系他如何也联系不起来,而宋祖扬似是而非的话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有张守宁身上的疑问他也摸不着头脑,思绪一时如拧在一起的乱麻理不出头绪。张春甚至想就这样置之不理,这原本就是与他无关的事,他不喜欢麻烦,更不会去钻牛角尖,无论他们争斗的目的是什么,就如宋祖扬所说这是一盘棋,但只要他不走上棋局那么一切都将不成立。张春自觉他的人生有那些鬼怪的参与已经够混乱了,不想再一头栽进别人的陷阱之中,他应该思考的是从其中脱身而出。想到这里脑内忽然不受控制地闪过夏树说过的一句话‘无论你以后知道了什么,怪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会改变立场’。张春不知道夏树不愿让他知道的是什么,但他很清楚夏树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只有让张春走出棋局幸福安稳的活到百年终老,同时他也明白夏树想要还给他幸福安稳的生活并不包括夏树在内。 张春猛然一跃而起,方锦惊奇地瞪他一眼说:“你受什么刺激了?”张春不理他连忙冲回房间迅速换了身衣服又冲出来,方锦连忙拉住他,问道:“你发病了?吃药了吗?” “没吃药的是你,我有正事,别废话!”张春挥开方锦的手,心情平静了一些,只是脑中仍一直盘旋着夏树会离开他这个信息。 “快十二点了!你小心点。”方锦见张春严词厉色的态度没再阻拦,只是一脸不放心地看着他。 “我就想起有件事忘了办!别搞得我要去参加敢死队似的。”张春一拳落方锦的肩上,抬头正好对上夏树开门出来的目光。 “要出去?”夏树衣着整齐,半倚在门边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眼神若有似无的扫过张春。 张春很少见到夏树这么放松,甚至有些懒散的样子,虽然身上的衬衫穿得工整,但胸前留了三颗扣子没扣,露出一小块皮肤,擦头发的动作让他微皱着眉,张春看得瞬间血气上涌,急忙丢了一句:“有事。”然后快速换鞋一溜烟的逃了出去。 走到外面,张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那是上次袁三给他宋祖扬的资料里抄下来的,包括家庭住址在内。嘟嘟声差不多响一分钟仍然没有人接听,张春看了看时间心想应该是睡觉了,犹豫不决的时候正好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开过来,他便坐了进去。不过张春没想到宋祖扬竟然没在家,敲了半天门,隔壁的住户都出来抗议了也没人来开门,张春沮丧地想正回家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没作多想就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听筒里传来的温和男声。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愣了半秒张春才反应过来是宋祖扬的声音,对方倒是没跟他客气,甚至像是老朋友一样的语气,张春并不介意他熟络的态度,淡然说道:“你没在家?” “刚才有个手术,才出来。” 此话一出张春有些吃惊,一直以来宋祖扬给他的印象都是城府极深,老谋深算的,以至于他完全忘记宋祖扬还是个为人乐道,德厚仁心的好医生。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张春也没出声,宋祖扬又接着说道:“今天要值班,我在医院等你。”顿了两秒宋祖扬突然稍拉长声调问道:“你不会是去我家了吧?” “马上过去。”张春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匆忙往三院赶去。他说不清心里这种急切的感受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迟一秒夏树似乎就要离他远一步,夏树不愿意告诉他的,那他就自己去找。 到了医院之后,张春被值班护士拦了好几回,才在住院部的一间休息室里找到宋祖扬,张春推开门看到他坐在椅子上,旁边泡了杯茶,手里正无聊的翻着报纸,看到张春微点了点头说:“坐!” 张春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站到宋祖扬面前盯着他,说道:“宋医生说过我有什么想知道随时可以来找你,对吧。” “当然,你想知道什么?”宋祖扬放下报纸,换了一个姿势,面带微笑地看向张春。 “关于张尧年的。”张春坦然地说,脸上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宋祖扬听了却笑起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对吧!”宋祖扬收起笑容,带着一脸惋惜似的地表情说:“张尧年算起来应该是张守宁爷爷那辈的,你的话应该叫太爷爷,湖北的叫法就该是太爹爹了。” 张春心里一惊,记忆中的太爹爹那张模糊的脸出现在脑中,仿佛快要从雾中走出来,但眼前始终蒙着一层阴影看不清楚,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将宋祖扬说的这个太爹爹和小时候那个抱着他哄他睡觉的太爹爹联系在一起。 宋祖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张春,说道:“张尧年一生不堪,带着五福出生的命格成为有利可用的工具,被他父亲当作。”说到这里宋祖扬故意停顿下来隐去下面的话,然后接着说:“他被关在地下室里饲养,直到成年才放出来。最后仅仅只活了29岁,甚至连葬礼和牌位也没有。” 张春愣愣地站在原地,紧握着双拳,半低着头目光涣散在房间里,宋祖扬静默半晌,张春微抬起头,一脸木然地问道:“怎么死的?” 宋祖扬有意无意地轻笑一声,站起来在张春面前来回踱着步说:“张尧年原本的命格五福俱全,若不是被换了命本该一生安康宝贵到老的。可惜经历过千舛万劫,最后还是含恨而终。就像你一样,本不是该有的命运,却被人肆意更改。不过他比你更不幸的是他的出生也是被算计过的,也就是说张尧年出生在这世上就是为了成为牺牲品。” 听着宋祖扬轻缓的叙述,张春一直咬牙切齿地忍耐着心中的那股悲愤,直到最后一句让他为之一振。他记得夏树曾经说过他本该福禄双全这样的话,又一直说该他所有的会还给他,那么夏树也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生却被人害得死不瞑目,若是说这点夏树和他很像的话,结论就是让张春的人生变得不幸的人就是夏树!张春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不禁甩了甩头,企图抹杀掉这种可怕的念头,然后瞪着宋祖扬刻意转了话题,问道:“我很好奇,如果宋医生说的是真的,那为何这么久远的事宋医生会知道?” “故事总要有人来说,对此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宋祖扬目不斜视地看着张春,接着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问道:“我给你的东西看过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张春此时无法仔细思考宋祖扬说的话,只得快速运算他的问题,脑中闪过夏树看到那张照片时的表情他仍觉得心有余悸,说道:“那照片上的人是谁?” “张尧年没看到吗?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宋祖扬反问。张春忽然明白过来那照片是给夏树看的,安静半晌。宋祖扬又接着说道:“不过以他的脾性确实会什么也不说。” “我问的是那照片上的人是谁!”张春重复了一遍,他不能忍受宋祖扬以这种戏谑的态度来说夏树。 “那个女人是张尧年的生母。”宋祖扬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张春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浑身不住一颤,像是被不知名的病毒入侵大脑。他认为若那照片上的女人是夏树的生母,那照片上的男人却绝不会是夏树的父亲,还有夏树看到那张照片时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照片本身,而是张春看了那张照片。 “还有其它问题吗?”宋祖扬在张春沉默许久之后开口。 张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的位置在哪里?你们这盘棋。” “我说过做棋子还是下棋人都是你的选择,也许到最后我们会站在同一阵线上。” 宋祖扬的话又开始模棱两可,张春客气地点头说道:“多谢了,宋医生,我也希望最后我们不是敌人。”不再多说,张春转身告辞,走到无人的大街,漫无目的地游荡,心情却没因此平复下来,心中的慌乱让他焦躁不已,再看到不时飘到他面前的鬼魂更加心烦,于是放弃了散步的念头,打车回去。 张春进门刚开灯就看到夏树坐在沙发上,见张春进来夏树抬头问道:“你去见宋祖扬了?”似乎是一直在等张春回来。 “嗯。”张春边应夏树的话,边换了鞋,走到沙发旁边张春顿住脚步与夏树四目相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他转过头说了句:“我困了,晚安。”然后径直朝房间走去,不理会身后一脸怅然的夏树。但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断回想着宋祖扬说的话,如果可以他愿意忘掉夏树的身份和过去,永远不去触碰。但是如果他想和夏树一起走下去,他就必须主动去留住夏树,而留住夏树的方法,千丝万缕的联系全都汇集到那里,又不得不去探寻,关于张尧年过去的一切。想到这里张春逼迫自己下了一个决定,无论会走到哪一步他都不愿夏树为他再死一次,所以他决心要迈出这一步。 第四十章:再见黑鬼 张春朦胧中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由远而近,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强压着被吵醒的怒气起床去开门。走到过空无一人的客厅,看了一眼方锦的紧闭的房门,心想那小子肯定是充耳不闻,等着他起来开门。张春打开门廊的灯,拍门的人似乎听到门里的声音停止动作,张春朝猫眼看了一眼,然后没好气地打开门,云海洋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脸急切地站在门口。张春是想过云海洋可能还会来找他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挑在半夜三更跑来。 “吵醒你,不好意思!”云海洋先开了口,一脸歉意地看着张春。 “进来说。”张春侧身将人放进来,随手开了客厅的灯。 云海洋在客厅里打转,一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表情,最后等张春在他面前站定,才说道:“医生说小钰快撑不下去了,却又说不出病因在哪儿!我能感觉到小钰似乎就在我身边,不停跟我传达让我救他。” 听着云海洋的话,张春不禁注意起四周,并没有发现周瑾钰的魂魄,转眼盯着云海洋,想着如何将夏树的话转述给他才能让他容易接受。 “在这件事之前对于鬼魂我还不信,但现在除了这么想我实在想不出理由,医生说小钰生理机能都没问题,但是大脑在逐渐死亡,根本找不出病因。张春,求你了,现在我能信的只有你。”云海洋压着嗓子说,带着几近乞求的语气,抱在怀里的孩子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你是希望你侄子回来还是想让他醒过来?” 夏树缓步走过来,张春这才注意到他之前一直站在阳台上,见他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张春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有区别吗?”云海洋不解地看着夏树,接着说:“不管怎样我都希望小钰能好好活着,这是我姐最后托付给我的事。”他说着忍不住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眼神复杂得说不出是茫然还是笃定。 “你有办法?”张春怀疑地盯着夏树问。 “没有。”夏树坦然回答,然后望着张春笑了笑说:“黑鬼可以。” 张春用更加怀疑眼神投向夏树,看了半晌最后问道:“你确定?” “带他去。”夏树点头,深深地望着张春,抬了抬手却没有动作,接着说:“黑鬼知道许多你想知道的事。” 夏树的眼神令张春看得难受,他刻意别开视线说:“我不记得路。” “想去就能到。”夏树说着手落在张春的肩膀轻轻拍了一下,转身回了房间。张春看着夏树的背影,忽然想起黑鬼住的地方本是在H市,他们却能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进去,心里不由相信了这句‘想去就能到’。他看了云海洋一眼,此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泰然自若,甚至连最基本的掩饰都没有,将心里的害怕和恐惧都直接暴露出来,让张春对他的印象再一次改观。 “云海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张春慎重地问道,云海洋想也没想就点头,让张春不禁觉得他根本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正想解释清楚,云海洋却直接打断他。 “我明白,也许强扭回来的已经变了质,但假象总比失去好。”云海洋眼神闪烁,张春甚至觉得有些煽情,他点了点头。张春知道人的执念有时候异常可怕,也不再劝,转身走出大门,先前他倒头就睡,现在连衣服也不用换,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孩子一起离开。 半夜三更街上一片寂静,张春脑中回忆着夏树上次去的地方,他只记了个大概。那是一片老城区,城市最初就是围着那一圈发展起来的,不过现在繁华的中心早已换了位置,如今那里住的多是一些老人和外来人员。云海洋开着车在张春的指挥下七弯八拐的打转,没个目的地,最后张春牙齿一咬,硬头皮是下车,随便拐进了一条看起来又老又窄的巷子,黑灯瞎火的完全看不清里面有什么,脚下不小心踢到地上的空瓶叮咚作响。 “你确定是这里?”云海洋跟在张春身后,不自觉地抱紧了怀里的周瑾钰,来的路上张春已经跟他解释了半天,只是他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张春没有做声,心里不断默念那句想去就能到,然后,他一头撞在墙壁上,路没了。忍不住往墙上一脚踢过去,嘴里低低骂了一声。接着,身后突然窜起微弱的光亮,云海洋和他同时回过头去。他们进来的巷口处一道幽暗的光照进来,那种光不像灯光也不像火光,而是一股幽绿的冷光,仿佛光线本身就是生物一般游荡在空气里。张春咽了口口水,看了云海洋一眼,两人小心谨慎地朝巷口走去。云海洋更是崩紧神经,牢牢护着怀里的周瑾钰。直到一步踏出巷子,张春意外地轻松起来,虽然这与上次来所见的全然不同,但心中却有一股熟悉感,那种同样的惊异不已。脚下是一条石板路,看起来像是经历过无数风霜,满是斑驳的痕迹,路的两边满是像长形的萤火虫一般的发光体飘浮着,相互缠绕在一起沿碰上石板往前延伸,如同指引着方向的路灯,看起来既诡异又惊艳。路的两旁是低矮的旧时瓦房,但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真实面目,而本该属于城市的风景此刻消失得毫不踪迹。张春脑中突然冒出黄泉路三个字,黑暗中看不到的终点就像是通向地狱,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转头看着走在旁边的云海洋,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得多,除了脸上不曾消退的担忧看不出其它情绪,仿佛这条路和马路没有区别。 两人没走多久,就看到了那扇漆掉得差不多的木门,显然那不是地狱,而是黑鬼的住房。门口依然挂着两个红灯笼。张春这才想起上次夏树并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前点了一支蜡烛,但他根本没准备,一时不知道去哪儿能找根蜡烛。 “怎么了?”云海洋看着张春为难的样子问道。 “有没有带蜡烛?”张春无奈地说,这年头谁也不可能出门随时带着两根蜡烛。 云海洋迟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从裤袋里摸出一盒火柴说:“火柴可以吗?” 这一路云海洋都对张春的话视若命令,完全不像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警官,张春愣了两秒才接过火柴,他不确定是否行得通,但还是点了一根插在门前路面的石板缝隙里。火柴不一会儿就燃灭了,张春失望地看着依然紧闭的门垂头丧气,下一秒门却开了。 黑鬼拉开门,冷冷看着门外的人,脸上那道疤依然看起来很骇人,张春反应过来,微欠身对黑鬼说道:“纪爷爷,无忧不在吗?”张春的印象中黑鬼本就不是和善的人,今天看起来还多了些阴沉,他以为会是纪无忧来开门,此刻他不禁担心黑鬼可能连门也不让他们进。 “出门了。”黑鬼随口回了一句,目光绕过张春看向云海洋,最后定格在周瑾玉身上,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进来。” 张春和云海洋互看了一眼,走进去,这回张春没去注意院子,等黑鬼关好门直接跟他进了那间亮灯的房间。黑鬼依旧还是坐到张八仙桌边上,自顾自地抽汉烟,也不管另外两人。张春看了看云海洋,只见他皱着眉头,额上浸出一丝冷汗。自张春知道这座院子的真身是在H市后,张春就觉得无论是黑鬼还是这房子都别有蹊跷,进来后的那股压迫感证明了这一点,只是这次张春的感观不知为何似乎忽略了它,但云海洋却没那么轻松,看他强忍难受的样子,张春也没征得黑鬼同意搬了把椅子给他坐下。然后张春走到黑鬼对面,黑鬼不说话也没看张春,注意力全落在烟斗上,没显出任何情绪,让张春不知要如何起话头。 “有的东西求不得。”黑鬼终于幽幽说了一句,眼睛仍没离开他手中的烟斗。 “您知道我要求什么?”张春低声问道。 “按规矩来,你带的东西?”黑鬼终于抬起来头盯向张春。 张春不禁愣住,想了想说道:“您既说求不得,为何又问东西带了没?” 黑鬼抬头盯着张春,看不出心里想的是什么,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身上是不是有两块玉?” 黑鬼话一出口张春顿时警觉起来,指尖无意识的从胸前掠过,夏树给了他两块玉环的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黑鬼本不可能知道,转念又想起张守宁曾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张春沉着气盯向黑鬼,问道:“您知道它的来历?” “那是一把钥匙。”黑鬼说着冲张春不经意地一笑,与他那张苍老的脸搭配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接着吸了一口烟说:“同样也是张家那小子的命。” 黑鬼说得不轻不重,就像拉家长一般,却让张春心揪起来,瞬间他身上的两块玉环变得沉重起来,夏树的命压在他胸口的感觉刺得他生疼。他强压着不安分的情绪,声音微颤地说:“张家的事您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不一定知道,不该知道的倒知道不少!”黑鬼敲了敲烟斗接着说道:“张家的事牵扯太过,一时半会儿谁也破解不了,何必一念执着?你将那两块玉交给我,我告诉怎么化解你们的渊源。” “不行。”张春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既然玉环关系着夏树的命他是绝不可能交给别人的。 “先别急着拒绝,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我要了也没用。”黑鬼像是看穿张春的想法一般,淡然说道。 “什么意思?”张春声音跟着情绪一起沉下来,无疑黑鬼这句话对张春来说是致命的。 “你既然不同意,我多说无益。”黑鬼忽然沉重起来,低头吸了一口烟不再开口,像是等待张春的选择,而张春的思绪还停留在‘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这句话上,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老爷子,张春,这事是我相求,该付什么我肯定不推辞,只要您能救小钰,要我做什么都成!”云海洋终于按捺不住,打破这悄无声息的沉默。 黑鬼抬眼望着云海洋,仍旧一脸淡然地问道:“若是我要的是你的命?”他并继续说下去,只是不经意般看着云海洋。 云海洋抱着周瑾钰站在八仙桌前,脊背挺得笔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然后点了点头。张春叫了他一声起身想要阻止却被他一手按下,见云海洋一脸大义凛然的表情看着黑鬼,颇有视死如归的意味。 “别紧张,我不是说现在,只要你同意死后你的命归我所有。”黑鬼继续吧着汉烟,不轻不重地说道。 这话张春和云海洋都没听懂,死后还有命在吗?言下之意可能说的是魂魄,那又为何要说成是命?云海洋并没有纠结这些问题,既然是死后的事那就没什么好多想的,随即说道:“没问题,我同意。” 黑鬼满意地一笑,说道:“左手伸出来。” 云海洋不作犹豫,轻轻把手伸过去,张春见了本能的想去阻止,云海洋却是一脸决绝。黑鬼一手抓住云海洋的手,另一只手拿起烟斗轻轻一折,一刃墨色的刀片露了出来,远远看来像是一支笔杆做成烟斗状的毛笔,刀片大约半指长,不见任何反光。话不多说黑鬼直接在云海洋手上划了一刀,所到之处带起一道血痕,然后从身后的柜子里拿过一条不大不小的棉布绕着云海洋的手掌缠了一圈,等到血迹在白布上浸出一条血线又解下来,将布收好。云海洋惊异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张春跟着凑过去,只见那道血痕完全没有留下痕迹,就像是幻觉一样,但是云海洋清楚的记得刀尖划过皮肉的痛感,那条伤痕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他的掌纹,又深又直的横在他的手掌中间,改变了原本的纹理。 “孩子给过我吧!”黑鬼站起来伸手去抱云海洋手中的周瑾钰。 云海洋一时没回过神,等孩子到了黑鬼手中才意识到松手,他盯着黑鬼说道:“您真的能救他吗?小钰真的能回来?” “你要救的是他的命还是他的人?”黑鬼负责地询问道。 云海洋被黑鬼的话问得怔住,他迟疑了半晌才答道:“只要小钰能好起来,像以前一样就好。” 黑鬼点了点头抱着孩子进了里间,云海洋仿佛突然安心下来,坐在椅子上望着门外不知在想什么。张春的大脑却始终安静不下来,大量的信息刺激着他的神经,却又混沌不清完全理不出思路。就在这样的混乱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一直的沉默被一声稚嫩柔弱的童声打破。 “舅舅。” 周瑾钰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扑进了云海洋怀里,脸色苍白,眼中却多了一丝光亮,软软地靠着云海洋的肩膀。张春不自觉地盯着周瑾钰,他相信夏树不会看错,不禁想起那晚在医院看到穿水手服的小男孩鬼魂。也许周瑾钰体内真的已经不再是周瑾钰,张春转头看向黑鬼,黑鬼却对他淡然一笑,那一瞬间张春确定了他的想法,但是看到云海洋心疼地抱着孩子的模样又不忍去破坏。 “多谢老爷子!”云海洋恭敬地向黑鬼道谢,张春却看到他抱着的周瑾钰在看到黑鬼时目光冷了下来。 黑鬼面上不动,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这地方呆多了对你不好。” 云海洋点了下头算是告辞,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张春跟在后面,突然又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黑鬼,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年轻人,你知道这人世中什么最可怕吗?”黑鬼缓缓说道,张春不解地摇头,黑鬼放下烟斗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执念!化解不了的执念。”说完他叹着气进了里间,张春只得转身出门。 无人相送只能自己开门,但是张春没想到一开门会看到夏树站在门外,眼中掠过一丝惊喜,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点的灯熄了。”夏树轻轻一笑,眼睛一直盯着张春。 张春低头看了看那根火柴的残骸,此时旁边多了一根蜡烛,抬头若有所思地对夏树说:“你怎么知道?” 夏树没有回答,淡淡说了一句:“回家。”然后转身自顾走在前面。 张春和云海洋掩好门跟出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在是他们进来时的石板小道,而是一条看起来又老又旧的普通巷子,隔了很远才有一盏昏暗的路灯。恍然间张春仿佛看到面前有辆黄包车一闪而过,他再仔细打量起两旁的建筑,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街道。这个发现让张春不由惊异了一下,感觉像是穿梭过一条时空隧道一般,带着这种雀跃走出巷子,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和云海洋告别之后已经是凌晨四点多,天空已经开始发白,空气里夹杂着一股冰凉的水气。 第四十一章:翡翠手镯 自放了暑假以来张春就成天窝在房间不出门,除了偶尔去看下安若。从黑鬼那里回来之后他就埋头查起了张家的历史,但这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像只无头苍蝇。张春所知道的并不多,而自上次见过张守宁之后对这个二叔张春心里有了隔阂,不愿问他也不再信他的话,只得对张春江旁敲侧击,问出了一些零碎的信息,归结成了一条张春早有耳闻的线索,就是张家祖辈下来几百年每隔二十几年必定办一场丧事,而且死的都是长子嫡孙,在张家乡下老宅有间祠堂将这些灵位提出来单独供着。再多的张春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个中原因似乎断在了张家爷爷那一辈。还有一点张春很在意,当年张守明去逝后不久张春江回了城里就被送去给黑鬼做徒弟,而如果那条张家长子活不过三十真的成立的话,张春江的寿命明年就是期限,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对于黑鬼张春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转念想到张春江可能活不过明年张春的心情一下就低落下来,扔下鼠标走出房间,打算出门透透气。 刚到客厅就碰上迎面过来的方锦,张春这才想起今天是周末,他答应要去接安若出院的。望了客厅一圈,张春问方锦:“夏树不在?” “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就心里念得慌了!你要真想把人怎么样了就别没事摆个臭脸,我说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闷骚……”方锦不分时宜的调侃张春。 “安若出院,一起去不?”张春连忙打断方锦的话,他知道这些天他在做什么夏树肯定是清楚的,但夏树既然没阻止那他也不用多说,只是最近夏树越发沉默,时不时会以一种复杂到让张春难受的眼神看他。 “我说你是怎么想的啊?安若可是好妹子,你要是没那心思就别耽误人家!”方锦皱着眉头,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别胡说!到底去是不去?”张春瞪了方锦一眼,也不想解释。 “去,当然要去!哥哥得盯着你,免得你干出什么伤风败俗的缺德事来,到时连累我也跟着丢人。”方锦故意提高声调,俯视着正在换鞋的张春接着说:“我跟你说安若那亲哥一看就不是省事的人,我看你这次至少得掉层皮了,安若她……你急着投胎啊!”张春不等方锦说完穿好鞋就往外走,不理他的胡言乱语。 两人到了医院,病房里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干净,只有等着安旸办出院手续回来的安若和安母在。安若坐在床上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情绪显得很低落,她这一个月以来清瘦了不少,脸色稍显苍白。 “敢问姑娘如此神伤是为哪般?可是为那庄郎不肯入梦来?”方锦装模作样地对安若拿腔拿调地说话。 安若噗哧一笑,说道:“庄郎是谁?人家心里想的是段郎!” “敢问姑娘可是姓王?在下正是受大理段世子之命而来!”方锦一本正经地躬身作揖。 “方锦你别玩了!”安若哈哈大笑起来,由于伤口刚愈合,她习惯性地弯着身子,肩膀一颤,低头憋笑。 方锦颔首说道:“此言差矣,在下句句肺腑,其心可鉴,何来玩笑之意!” 张春正想开口损方锦几句时安旸走了进来,他看到被方锦逗笑的安若微皱了下眉头,倒是安母对着方锦就眉开眼笑,看到张春便颦眉蹙额。安旸转头看着张春,刻意压着声音说:“谢谢你接安若,你能来她很高兴,这段时间她的变化你肯定也有所察觉。”安旸说着停下来注意张春脸上的变化,见张春点了点头他才接着说:“医生说可能是脑震荡造成的精神错乱,但是我不觉得她有精神上的问题。” “她是很正常。”张春加重语气,肯定地说道。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安若以前和我说你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安若她一个人发呆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安旸说着盯着着安若不自觉目光飘远。 张春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安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确实如安旸所说,安若和车祸前完全判若两人,偶尔还会说些完全让人不明所以的话,虽然有时会回复到以前的活泼,但总昙花一现让人感觉像是错觉。而自车祸发生后那天之外张春也没在安若身边发现过任何可疑‘对象’,她身上张春也感觉不到阴气怨气之类的存在,完全没有头绪,自然也不知要怎么回答安旸。 “安若。”安旸见张春不回话转身走向安若。 安若瞥了一眼方锦,站起来正好对上张春的目光,莞尔一笑。张春心里猛然一跳,安若抬眼的表情像极了他梦中那个唱戏的女人,虽然相貌南辕北辙,但神情却一丝不差。如果真有轮回转世,如果安若真是他梦中那个女人转世,那么安若就是夏树的生母转世,而夏树竟还想成全他和安若,这个可怕想法让张春不禁胆寒,他下意识想撇开这不切实际的猜测。 “张春,发什么愣?”方锦拍了一下张春的肩膀,张春被吓一跳,一眼横过去却看到面前的安若。 张春定了定神,掩饰着心里的慌乱,说道:“对了,礼物。”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的金色盒子递给安若,那是他从寺里求来的一串檀木佛珠,外面的包装是被方锦强包上去的。 安若满脸笑意地拆开,等包装纸被她扔到了一边才突然停住动作,一脸不放心地问道:“你不是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看了就知道了,当平安符……”张春的话突兀地噎在喉咙里,双眼瞪着安若从盒子里拿出来的翡翠手镯,不自觉握紧双手,那串佛珠是他前天晚上看着方锦包进去的,而那只翡翠手镯他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宋祖扬拿给他的那只,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个镯子一直收在房间的柜子里没有动过。 病房里其余的人也同样呆住,显然心思不尽相同,安若的反应比起张春和方锦来更甚,她拿着镯子的手不住颤抖,双眼含着泪抬头盯着张春问道:“你哪里来的?哪里来的?”她说着丢开手中的盒子一把抓住张春的手臂,举着手镯质问张春:“告诉我,这镯子怎么会在你手里?你和张家有什么关系?” 张春的大脑快速运转,不断地反复轮回和女人两个词,他深切地望着安若,试探地问:“你是谁?” “我,我,我?”安若似乎被这个问题迷惑住,眼神开始迷茫地在房间里打转。 安母猛然推开张春,护住安若,瞪着一双眼睛,没好气地对张春说:“若若好不容易要出院了,你要刺激她不如别来!我们若若是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 张春被骂得不知所措,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安若拉着安母轻言安慰道:“妈,我没事。您让我跟张春说。” “他要是欺负你!”安母不放心地瞪着张春。 “妈!”安若打断安母的话,说道:“您别这样,我跟张春只是普通朋友!” 安母脸色一冷,满是怨恨地瞪了张春一眼,张春实在理解不透安母那复杂的情绪。 “我们先离开医院,行不行?”安旸在一旁忽然开口,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没异议,这才一起出了医院。 到了安若家楼下,安若突然说有事和张春商量先不上楼,安母立即反对,安旸拦着安母嘱咐一句叫安若注意身体就带着安母上楼,方锦一脸担忧地望着张春,表情复杂,欲说还休,直到安旸倒回来请他。 张春和安若到了小区外的一家小茶馆,坐定后张春点了一杯绿茶,给安若要了一杯白开水。那只翡翠镯子还在安若手里握着,张春送出去也不好再要回来,权当作个顺水人情。安若坐下后却一直没有说话,盯着手里的镯子出神,张春忍不住问道:“这手镯有什么来历吗?”他尽量避开可能会令安若敏感的问题,旁敲侧击。 “你相信轮回吗?”安若反问道,一脸赤诚地盯着张春。 张春被安若的表情弄得难以适从,以往总是大咧咧的妹子突然变得娴静知理起来,他轻声问道:“你信?” “我不信。”安若笃定地回答,然后眼神又暗下去,接着说:“可是我的大脑里忽然多了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有时会混乱得弄不清到底哪部分才是属于我自己的。” “也许是你想太多了,或者说那些是你做的梦,毕竟你昏睡了很久。”张春安慰着说。 “我之前也是这么想,医生也这样说,但是这镯子。”安若说着将手里的手镯举在眼前,喃喃自语似的说:“就是齐秉山送给沈宛秀的那只,印象很深刻,就像我曾这样看过无数次一样,不会错。”她的神情无比肯定。 张春激动地双手拍在桌上凑近安若,如果那张照片此时在他手中他一定迫不及待地拿给安若看,他潜意识里觉得齐秉山和沈宛秀就是照片上的两个人。 “就是那些多出来的记忆里的人物,很真实,我有时觉得也许真的是我前世经历过的。”安若若有思地解释道。 “沈宛秀是不是有个儿子?”张春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强压着脸上的跳跃表情。 “是的。”安若奇怪地看着张春。 “是不是叫张尧年?”张春断续问。 “你怎么知道?”安若一脸惊奇地说,显得比张春更加激动。 顿了一会儿,张春平复下来,表情淡然地说道:“我认识张尧年,可以说下沈宛秀的事吗?” 安若点头,她本来就是想将那些困扰她的记忆告诉张春的。目光转向窗外,像是陷进了回忆中,怅然若失的神情仿佛是另外一个人,安若缓缓开口:“那些年局势很乱,H市却山高皇帝远没受太多波及,老百姓都还过着太平日子。当时的H市有一家叫做如意班的戏班,沈宛秀是戏班唯一的花旦,花名叫白怜花,H市戏班不多,所以知道白怜花的人不少。那时的许多贵胄公子都自许风流,爱招蜂引蝶,虽然常在沈宛秀面前转悠却都被微言婉拒,唯独齐家四公子沈宛秀动了心入了眼。齐秉山的母亲出身不好,并未得进齐家大门,齐秉山虽名为少爷却也不得势,加上他生性温和,与世无争,谦谦有礼,不像其他世家子弟一般纨绔不化,沈宛秀不禁对每每都坐同一个位置的齐秉山倾心。而齐秉山并不和其他少爷公子一样轻挑菲薄,甚至每次看完戏就匆匆离去,直到一天齐秉山送了一幅字画给沈宛秀,甚至还是班主转交给她的,沈宛秀不禁对齐秉山印象更上一层,芳心暗许。自那之后沈宛秀和齐秉山就熟络起来,齐秉山日日呆在戏园里,时而久之便对戏产生了兴趣,闲得无事学着唱几句。渐渐城里就传出齐家四少爷堕落成戏子的流言,齐家老爷气急败坏捆了儿子回家,说要砸了戏园,班主人卑言微无可奈何,沈宛秀也只得看着齐秉山被带走,戏班临祸。就在那时有人解救了沈宛秀和戏班,但却提了一个条件。”安若停下来,即使她说得轻言细语,但双手却越捏越紧,她看着张春接着说道:“那个人就是当时张家的当家,张儒文。他的条件便是要娶沈宛秀做五房。” 看着安若停下来咬牙切齿,全然没有之前说起齐秉山时的温情,张春问道:“那后来齐秉山呢?”他没问沈宛秀是否答应了那个条件,因为结果显而易见。 “不知道,沈宛秀自进了张家大门就再没出来过。”安若说完低下头,一脸痛苦的神情。 张春怕她情绪又失控,连忙安慰道:“别多想了,这些都是与你无关的事,先回去吧!” “嗯。”安若抬头看着张春轻轻点头。 第四十二章:张春的决意 安旸热情地挽留张春和方锦吃了午饭,两人离开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过,张春没跟方锦一起回去,而转头去找宋祖扬。虽然对于宋祖扬他也有很多疑问,但总能问出什么线索,而宋祖扬也是目前能告诉张春最多的人。张春喜欢惯性思考,上次宋祖扬没在家而是在医院,于是现在他又直奔医院,结果到了医院才知道宋祖扬今天休息,终于想起了打电话。 “你在什么地方?” “我以为你会很快来找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宋祖扬语气略显得失望。 “我有一点不明白,那个锦盒是你给我的,在H市的时候那间地下石室你也是引我去的,林以亭的事也跟你脱不了关系,甚至安若那些莫名奇妙的记忆都与你有关。如果你做这些都是为了让我去了解张尧年的过去,既然有意要告诉我为何又弄得这么复杂?”张春语气急促却又说得沉稳有力,他不希望宋祖扬再用模凌两可的话来回答他。 “你不觉得真相要自己去寻找才有意义吗?况且你说的我听得并不是很明白。” “有些问题我想当面请教。”张春不想和他玩文字游戏,直截了当地说。 “当然可以。”宋祖扬却说了一个令张春极其意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地址,过了几个月张春几乎已经忘记孙国胜这个人,现在宋祖扬再提起来张春不禁又想起他做的那些疯狂行为,此刻听说宋祖扬正在孙国胜家里不禁有些好奇,他还记得上次在医院里看到过宋祖扬带着瑶瑶。 再次踏进那栋老式楼房,张春的心情完全变了样,他刚到三楼孙国胜就已经站在门口等他,看到张春上来淡淡一笑,说道:“好久不见。” 张春回了个微笑,视线越过孙国胜看到宋祖扬和瑶瑶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还抓着扑克。 “正好,我们可以斗地主了?”宋祖扬一脸欢笑地对着还站在门口的张春说,看来心情相当愉悦。 孙国胜朝张春点点头侧身让出路,说道:“请进。” 对于孙国胜谦卑的态度,张春觉得有些尴尬,他注意到孙国胜看起来比之前要显得年轻许多,一举一动透着说不出的温和沉静,这大概就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的心境。张春轻声道谢,然后越过孙国胜走进客厅,看到桌上摊开的扑克全是一对一对的,两个大男人竟然陪一个小女孩在玩抓乌龟,这种气氛令张春不禁觉得诡异又温馨。 瑶瑶看到张春连忙躲到宋祖扬身后,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显然她已经忘记了张春。 “瑶瑶,叫叔叔。”宋祖扬拍了拍瑶瑶的头,拉着她坐到旁边指着张春说。 瑶瑶摇头,抱着宋祖扬的脖子说道:“叔叔在这里。” 宋祖扬亲了她一口,微笑着说:“乖瑶瑶,那叫哥哥。”说完宋祖扬转头看向张春。 “哥哥。”瑶瑶怯生生地看着张春轻轻叫了一声,叫得张春脸上一黑,瑶瑶再次躲进了宋祖扬身后。 “你吓到她了,她的实际年龄只有五岁!”宋祖扬义正言辞的指责张春。 张春脸色黑得更加厉害,其实倒不是因为那声哥哥,只是宋祖扬此刻的形象与张春以往的认识相差太远,他不免唏嘘。当然,他突然之间就比宋祖扬矮了一辈也是不能接受的。 孙国胜走过来拉开瑶瑶,半哄半骗地说:“瑶瑶去睡觉好不好,今天没有睡午觉。” 瑶瑶不舍地看着宋祖扬说:“我要陪叔叔玩,叔叔一个人又不好玩。” “叔叔有那个哥哥陪他玩。”孙国胜循循善诱地解释道。 “叔叔不喜欢哥哥,叔叔想要瑶瑶陪他玩。”瑶瑶不依不饶地撒娇。 “瑶瑶要在这里就在这里吧,你不用带她走。”宋祖扬不以为然地说道,然后便朝瑶瑶招了招手,瑶瑶一下挣开孙国胜向宋祖扬跑来,滚进他怀里。 孙国胜不理宋祖扬,直接抱过瑶瑶,说道:“跟爸爸逛超市好不好?去买瑶瑶最喜欢的棉花糖!” “还要巧克力!”瑶瑶甜甜地笑起来,拉着孙国胜的手回头对宋祖扬说道:“叔叔,我去给你买糖,你要等我回来哦。”她再转头看现张春,停顿了一下才小声地说了一句:“哥哥也有。” 张春心中一动,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走出房间,一瞬间竟然有种莫名的羡慕油然而生。再回过头看到宋祖扬舒服地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张春问道:“我很好奇,当时在东岭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没逃,应该说宋祖扬没能逃出来。”宋祖扬显得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脸上没有透露任何多余的感情。 张春不理解地皱了皱眉,思考起他话里的含义,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此刻面前坐着的人并不是当初的宋祖扬。那么他又该是谁?或者说他根本已经不是人?张春开始对他二十多年累积的见鬼经验不自信起来,如果宋祖扬是鬼他怎么会一点也看不出来? “你不用揣测,我是宋祖扬没错,宋祖扬是人也没错,只是宋祖扬很早以前就已经不是宋祖扬了。”他缓缓地说着,脸上依然波澜不惊。 张春脑中猛然闪过宋祖扬小时候生病休学的事,再加上他对张家历史的了解程度,还有他对张守宁诡异的态度,张春不禁猜测那时宋祖扬就已经被偷梁换柱。惊疑地看着宋祖扬,张春问道:“你和夏树是一样的,对吧?” 宋祖扬嘴角扬起一丝狐狸般的笑,他从上到下打量着张春,过了半晌才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还以为你是为张尧年而来的?” “我是为了知道我想知道的而来。”张春坦然地看着宋祖扬,同样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 “呵!”宋祖扬轻笑一声问道:“那你想知道的是什么?”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得到什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张春冷冷地发问,他想要的是答案,而不是更多的疑问。 “你应该问你愿意为张尧年做什么?”宋祖扬继续轻言浅笑。 张春狠狠蹙眉,宋祖扬的态度确实让他抓狂,强压着怒火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你可以留到最后再问我。”宋祖扬表现出良好的职业素质,就像面对一个患者家属的提问一般。 “张尧年是被谁害死的?怎么死的?沈宛秀到张家后发生了什么?张尧年死后又发生了什么?”张春平静地问出一串问题,心底却强压着翻腾的情绪,仿佛那无从发泄的怒火要将自己吞噬一般。 “张儒文的风流债我不清楚,不过张尧年是被他父亲当作祭品活埋的,没有葬礼没有灵位,活生生被封在棺材里,埋进地下,甚至连个为他送葬流泪的人也没有,孤怜怜地睁着眼睛在棺材里躺了一个月。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为什么我还活着’,当时的表情就和你一样,看起来很虔诚。”宋祖扬笑了笑接着说:“你还记得吧!关于换命,张尧年从出生就被张儒文当作祭品养在墓室里,化尽五福阳寿,尸毒阴气蚀心,那不是件容易忍受的事,却只是个开始。” 宋祖扬轻描淡写地说,张春却听得需要极力控制心脏的频率,如果夏树的父亲现在还活着他一定恨不得杀了他,但现在他只是低头紧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我现在可以回答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想问吗?”宋祖扬看着张春,眼带笑意,表情平和。 张春突然站起来,说道:“不用了。”然后漠然转身,他现在只想看夏树一眼,那种心里的疼痛无法治愈,就像夏树的那些过去一样,他不知道夏树到底过了怎样一个人生,也不知道他心底埋着多少痛苦,他只想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从今之后他不会再是一个人。 所以,张春顾不得剩下的疑问,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见到夏树便不由分说地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头死死埋在他的脖颈处,轻咬着他的衣襟。 “夏树,无论曾经你经历过什么,以后我都会陪着你,人间地狱,你去哪儿我都跟着。”张春轻声在他耳边说着,呼吸轻拍着夏树的发梢。 夏树揉了揉张春的头发,安慰道:“花儿,发生了什么?” 张春抱着夏树脖子的手紧了紧,胸口紧贴着夏树的心脏,这一刻他甚至恨自己晚生了近一百年,狠狠吸了两口气,他放开夏树慎重地对他说道:“我说我要分担你的过去,分享你的未来,没人为你磕头送终,我来!没人给你开坟立碑,我来!没人陪你黄泉做伴,我来!” 夏树默然怔在原地,盯着张春,双手不住地颤抖,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眼角不经意地滑落一滴眼泪,他却没有发现,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张春。不过张春却因这一滴泪慌了神,夏树在他眼中是不会表露感情的,更别说哭了,他不由自主伸手抹掉了夏树脸上那滴泪,然后双手环住夏树的脖子,凑过去不由分说就吻上去,温热的舌头探进夏树微凉的口腔。夏树并没有反抗,张春便肆意起来,舌尖滑过他的唇齿,缠上他的舌头,温柔地吸吮。夏树的手跟着移上张春的腰迹,反客为主地咬住张春的舌头,动作显得比张春更为生疏又小心翼翼,但这却足以令张春惊喜不已。这确切来说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接吻,虽然并不够娴熟却极尽缠绵,直到张春快要窒息才分开。 张春微红着脸颊,一脸意犹未尽地看着夏树,夏树一手还抱在张春腰上,另一只手捧着张春的脸,习惯地用指尖触碰他眼角下的那道伤痕,极为温柔地说:“花儿,已经没有时间了,对不起。” “一天是时间,一分一秒都是时间,你他妈别找这种借口。”张春说着又抱着夏树吻过去,只是夏树没了之前的热情,但丝毫不影响张春自己过瘾,一吻完毕,他痞气十足地说:“我这辈子就是赖定你了。” “花儿。”夏树轻声喊着张春的名字。 “嗯。”张春抱着夏树不肯松手,他知道他的感情会成为夏树的负担,更会成为夏树的痛苦,但是他仍希望能用他的感情带给夏树温暖和快乐。 “我活着的一生只有无处发泄的恨,曾经我恨不得杀光所有的人。”夏树缓缓地说,任张春抱着,两人就站在客厅中间拥在一起,张春没动,夏树接着说:“我费尽心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他们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要一一还回去。但当我从地狱里爬出来才知道他们已经都不在人世,顿时我不知所措,满腔仇恨无处安放。我的感情从来都只有恨。” “他们欠你的我去帮你要回来。”张春吸了吸鼻子,忍着可能会涌出的眼泪。 夏树忽然拉开张春,握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双眼说道:“花儿,你什么也不用帮我做,只要你平安无事。” “好。”张春微微一笑,眼中倒映的夏树那一瞬间成了他的全部。 第四十三章:深宅——上 张春顶着烈日站在火车站外的广场等候进站,为了不让夏树有机会阻止他,张春刻意选了夏树的蛰伏期出门,十二点钟出门到他漫无目的在街上逛了一圈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原本关了手机是为了避免夏树打来,却因此怕安若来的时候找不到他,所以他只得到车站外的广场上等。 两天前,张春去找安若是想问关于沈宛秀和张尧年的事的,安若却一听张春说要去H市就非得要一起去,还说若是张春不让她去她就一个字也不会多说。在安若百般证明她的身体已无大碍,又是如何想要去沈宛秀生活过的地方看看的情况下,张春又担心这次没带她去,她会一个人偷偷跑去,权衡之下无奈答应下来。 张春等了近一个小时,火车临近出发也没见安若出现,一边担心她出事,又一边庆幸她没来时,安若刚好姗姗来迟。看到安若背着硕大的登山包,戴着墨镜和遮阳帽,张春连忙过去接过他身上的背包说道:“你这是准备去登山呢?” 安若笑了笑说:“有备无患嘛!”说完她便催促张春快点进站,慌张的样子张春就猜到她肯定没和家人说好。等到车开出去后张春便开了手机给安旸打电话报平安,却被安旸劈头盖脸来了一句他拐了他妹妹私奔,张春无语地解释半天并再三保证过几天就会回来,安旸才挂了电话。安若倒是笑得一脸惬意,看着张春憋屈的表情,说道:“张春,要不咱们就不回来了吧!” 张春瞪了她一眼,佯装惊恐地说道:“你哥会来追杀我。”安若很不屑地撇嘴,张春从她脸上看到了往日的神采,心里不禁地想,也许就如安若所说沈宛秀的记忆压在她身上,只要能解开心里的结她就能释然。 火车经过14多个小时到达H市,时间是零晨三点过,张春并没有联系张守宁或是张春江,而是在车站就近找了间宾馆住下。一路上的旅程两人基本都是睡过来的,此时全无睡意,张春用房间里的电脑打开H市的3D地图,然后安若翻来覆去对着电脑辨认都没能找到与记忆吻合的地方,很快便失去了耐心。经过百年的时代变迁想要去寻找历史的痕迹本身就是不易的事,加上中国近二十年来的改革春风城市都早已没了原来的面貌。张春在地图上截了几张H市保留比较完好的老城区给安若看,结果仍然一无所获,安若丧气地说道:“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张春思量起来,H市在近几百年间都没有更换过地名,如果沈宛秀的记忆没错的话,张家就应该是在H市,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城市建设中被拆迁,抗战期间炸毁的城市也不在少数,张家宅院可能早就不复存在。如此一想,张春猛然记起那片待拆区见过的宅子,他立即在地图上找到了位置,却不知什么原因地图上是模糊一片看不清楚。他既好奇又惊讶,心里隐约有种预感那座宅子曾经是姓张的,但一想到那些渗人的黑影他就不想再靠近,更别说带安若一起去。 张春正想该怎么办时,手机突然响起来,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格不入,他拿出来一看号码竟然无法显示。半夜三更打来却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他总感觉不是好事,于是心一横果断挂掉,过两秒却又再次响起。无奈之下张春只好接起来,他没开口,对方也不出声,双方都陷进沉默之中,张春觉得甚至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 “夏树?”张春直觉地小声地叫道,一瞬间不明原因地紧张起来。 “花儿。”对方的声音响了一声又停顿下来,隔了许久才有下一句,“在哪儿?” “我?我不是跟方锦说了要和同事一起去广东学习嘛?他没告诉你?”张春淡定的语气听不出任何破绽。 “嗯,什么时候回来?”夏树的声音没有变化,张春猜不出他是不是相信他说的话。 “大概一个星期吧!”张春说着突然笑了一下,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说道:“你用的公用电话?” “是。” 张春突然心里暖开一片,夏树竟然会记得他的手机号码,在他的印象里夏树是连电话都不会用的。 “花儿,不要去,现在就回来。”夏树突然沉着嗓音说,语气一下变得严肃。 “可是现在是半夜,没车!”张春无奈地解释道。 “那明早。” “夏树,你也信我一次。等我回去!”张春说完便挂断手机,夏树开口叫他回去时他就明白夏树已经知道他在哪儿了,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更不知道夏树会怎么做。一直以来夏树从不会强迫张春做任何的事,只要张春坚持夏树最终都会妥协,但刚才张春却听出了一丝强硬。 安若见张春挂了电话,问道:“是谁?夏树吗?你没说我们要来H市?” 张春恍然回过神,看到安若疑惑的表情点了点头,他思考了半晌说道:“如果我说夏树其实就是张尧年你信吗?” “唉?”安若一脸惊吓,差点没站稳,扶着床沿想了一会儿才说:“真的?……我信。” 张春露出一个意料之内的笑容,说道:“那能说了吗?” 安若停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坐到张春对面的椅子上,缓缓开口:“沈宛秀在张家过得并不好,所以她并不喜欢那个孩子,就像她对张儒文一样只有憎恨,当孩子出生后被奶妈抱走时她也没有阻拦,那时她并不知道张儒文要对那孩子做什么。自沈宛秀生过孩子之后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直到在她进张家的第七年冬天,她一病不起。张儒文从未关心过她的生活,除了最开始的一年还会偶尔来看望一下,之后几年几乎是不管不问。外人都说张儒文是个冷漠无情的人,无论对谁都一样,事实也确定如此,张儒文是个沉稳狠绝的人,做事从来不留余地,沈宛秀其实很怕他,甚至连几年都没见过自己孩子一面也不敢去问。直到沈宛秀病重卧床不起时她才知道,张儒文娶沈宛秀的目的只是为了要那个孩子,而那个孩子张家上上下下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甚至都以为张家六少爷早已夭折。沈宛秀这才意识到那孩子的可怜,对张儒文苦苦相求他也没透露关于那孩子的一个字,之后不久沈宛秀便含恨而终。” 张春惊讶地盯着安若,他完全没想到沈宛秀是病死的,张儒文和沈宛秀的故事版本和他想象的也不一样,但结合宋祖扬的话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张尧年真的是出生也被算计的,想着他不禁捏紧了拳头。 “不过沈宛秀死后并没有消失,她变成游魂徘徊在张家大宅之内,也是因为这样她见到了张尧年。”安若说着脸上浮现出无尽的悲伤与痛苦,目光飘散在房间里,仿佛陷进回忆之中,“沈宛秀想过很多种可能,但她真的见到了孩子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以为对于那个孩子除了愧疚就只剩下厌恶,因为张儒文贱踏了她的一生,那孩子是她耻辱的印迹。可当她见到张尧年的时候她却除了心疼再生不出其他感情,不过才六岁的孩子,却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孩子瘦得只剩下骨头,皮肤因为长年照不到阳光白得异常。沈宛秀第一次见到张尧年时他趴在棺材里,地下室只点了一盏羸弱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映在孩子苍白的脸上,沈宛秀看到他时他手里抱着一块生肉,如同野兽一样啃咬,后来沈宛秀才知道那是肂尸肉。沈宛秀永远忘不了她当时有多震惊,甚至不敢相信那个孩子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张儒文的亲生儿子。而地下室里的阴气尸气重得如同墓地,消散不开浸入孩子的心骨。沈宛秀站在一旁想要靠近,孩子面无表情,带着阴冷的敌意,明显能看到沈宛秀,但始终都没有开口。那一刻沈宛秀对张儒文的恨到了极致,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报复,报复张儒文,但她却力不从心,甚至连靠近张儒文都不可能。一时间怨气得不到发泄,沈宛秀只得在张家大宅里乱窜,顿时张家闹鬼的谣言四起,但张儒文对她的手段不为所动,甚至好几次沈宛秀和张儒文对上视线,张儒文仍当什么也没看见一般。直到后来沈宛秀吓傻了张儒文最看重的三儿子,第二天张家便来了一个左脸有道黑色伤疤的老头,沈宛秀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老头封在一个锦盒里再也没能出来过。” 张春额上冒出一片冷汗,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吓人,安若盯着他不也出声,过了许久,张春淡淡开口:“安若,如果你是张尧年,你会怎么做?” “走啊!离开那种地方,离开那样的父亲,开始真正的人生!”安若认真地答道。 “为什么?”张春诧异地看着安若,接着说道:“你不恨他们吗?” “恨!但是把时间花在恨上面多不值。花时间去恨别人,去报复,不如过自己的生活。” 张春猛然怔住,盯着安若问:“那你为什么执意要来H市?” 安若淡然一笑说:“不是我要来,是沈宛秀要来。” 张春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他能为夏树做的不是替他要回什么,而是化解他的执念。顿时张春的心情不由明朗起来,对安若道过晚安,然后去了隔壁的房间,一觉安然睡到天亮。 翌日清早,张春做足准备带安若去了那座废宅,虽然对那些黑影和可能潜在的鬼魂心有余悸。两人挑了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时候,打车过去,不过张春只记得张守宁家的住址,跟司机解释了半天才将他们带对了地方,却不是上次的入口,张春一下失去了方向。阳光撒进老旧的巷子里,闪烁着莹莹的亮光,张春被晃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站在巷口左顾右盼。最后,他凭直觉选了一条巷子走进去,心想这地方并不大,随便怎么走总能找到路,大不了多费点时间。结果两人在巷子里转了1个多小时,还是没能找对方向,在迷路不知道多少次后安若突然停驻在一个路口,盯着一条狭长的小巷说:“在这里。” 那已经不能称作巷子了,只是两栋建筑间的缝隙,刚好能容一人通过,踩着长年晒不到阳光的泥泞路面走了大约两分钟,然后便看到那扇大门呈现在眼前。不同的时间,同样的震撼,张春心里不免感叹这宅子废弃得可惜。 安若小跑到门前,矗立不动,盯着紧闭的木门,张春跟过去只见她泪流满面,静默无声。 第四十三章:深宅——下 张春的视线快速扫过气派的大门,两边的守门兽依然栩栩如生,甚至让人觉得它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张春来到门前才发现原来落了锁,上回来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宋祖扬是怎么开的门。和安若相互看了一眼,张春拿起门上的大铜锁拽了几下,丝毫没有松动的迹向,最后只得垂头叹气,心里思考着要怎么翻墙比较容易。 “后面有个小门!可能没有上锁。”安若忽然说道,然后拉着张春就往旁边的巷子跑去。巷子一边是破旧的房屋,另一边是宅子的围墙,上面的涂层脱落得很严重,露出一块块经历风霜却没有破损的青砖。最后两人走到了巷子里最偏僻的地方,四周几乎都是废墟,只有那面围墙还保持着基本的原貌。这一段砖体几乎全露了出来,即使经过岁月的洗礼依然历久弥新,墙上有个小门,通体漆黑,并没有出现风化腐烂,完全看不出来有百年之久。张春打量了一周,走到门前发现同样挂着锁,但却已经被人撬开。安若看到,疑惑地说道:“有人来过?” 张春看了看安若,研究起门上的锁来,锁上被撬的痕迹虽然新但也不是近几天造成的,也许是有小偷贼盗闯空门撬的。张春想了想还是将门打开走了进去,安若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看起来很是不安。虽然阳光普照,但宅子里因为长年没有人气仍然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门进去是片小院子,地上满是杂草,边上还摆着一些晾晒用具,经过长年的风化免强能认出形状,透过窗户还能看到灶台,看来这里应该是厨房。 安若无声地穿过院子,张春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安若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背影在阳光中瑟瑟发抖。走出院子房屋变得大气起来,从格局上来看他们应该是到了后院。上次进来匆匆而过,张春没来得及细看,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参观这栋古老的宅子,仿佛能由此去探知百年前的秘密。安若变得轻车熟路起来,她快步穿过走廊来到西边的厢房,再从厢房的游廊过去就到了天井。在这里张春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座宅子的历史沧桑,一种悲天悯人的感慨油然而生,就像曲终人散的离场一般,曾经的繁华如今只剩一片斑驳。张春注意到在天井正中间立着一根柱子,既然外行也知道一般是不可能在房屋的正中央立上一根擎天柱的,张春不由自主走近仔细打量起来。柱子底部陷进地下,而不是立在地面上,通体光滑细腻呈青白色,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粗细刚好够张春勉强抱一圈,高度却足有三个张春那么高,离地最近的一截表面生了斑斑点点的墨绿青苔。 安若不声不响地走到一间房门前,然后轻轻一推,门咯吱一声开了,屋内灰尘满地,蜘蛛网成群结对。安若走进去,轻声说道:“这是张儒文平时休息的地方。” 张春捂着鼻子跟在她后面,从门进来首先是张木质小圆桌,上面还摆着茶具,桌子后面是案台,上面只剩下倒落的烛台和香炉,看来原本是供着什么的。再往旁边有一张大书桌,桌上还有笔墨纸砚,另外还有一些书,只不过全都乱成一堆,像是曾有人在翻找什么,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看不到是什么书。书桌另一边是个书架,除了残破的书籍卷轴还有一些破碎的瓷器和木雕,同样被翻得乱七八糟。而书桌对面是一张木雕精致的太妃椅,只是此时被掀翻在地上。地上的灰尘印的全是张春和安若的脚印,那么这房间被翻乱的时间应该是在很久以前。张春没动房间里的东西,既然被人翻过,那么有价值的东西肯定是不在了,而且这宅子本身不‘干净’,很可能一碰就沾上了什么东西。安若没有预兆地将书架推到,扬起的灰尘形成一团烟雾,张春捂着口鼻退开,等到烟雾落定后,他才看到书架背后竟然是扇门。安若不作犹豫直接打开门走进去,张春想叫都叫不住,只得跟在后面。 书房的另一边是间卧室,布置得很简洁,除了床和桌子就只剩边上的两个柜子,张春不自觉替着这宅子惋惜起来,就算是屋里家具也价值不菲,更说说房子的本身了,他就想不明白有关部门为什么会眼睁睁就这样废弃。安若走到床边,上面没有被褥,只剩床板,她猛然掀开床板,赫然是一个地下入口。安若像是得偏执症似的不顾一切往里跳,张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也跟着跳进去,就在他半个身子没入地洞的时候不小心扫到床沿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片,鬼使神差地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张照片,虽然痒化得厉害,但还是能看出上面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站在一片麦田前,身穿清末时期的长衫,手扶一辆老式自行车看着远方。而张春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他上次回H市时在酒店里梦到的男人,其实他并不确定那是梦或者是幻觉。地洞下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声,张春连忙将照片收在包里跟进去。安若不知撞到了什么,摔倒在地上,张春过去一看,只见一堆瓶瓶罐罐散落一地,大多保存完好。他扶了安若一把,安若起身只是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接着往前走。 这条通道并不复杂,只是单独一条通向了另一个房间,其间没有岔道和阻碍,从地道里爬出来时张春甚至有些失望。空荡的房间里空无一物,包括前进的门,张春用手电筒扫一圈,果然除了墙壁就是地板。 “房间里应该有暗道。”安若突然开口:“张儒文囚禁张尧年的地下室就在这后面,这里当年停满了棺材,里面全是从是聚阴地挖出来的不腐尸。” 张春一愣,甚至不如安若淡定,感觉胃在不断收缩,空气里全是腐烂的气味。安若有些得意地轻笑一声,随即双手在墙壁上小心摸索,张春也跟着探查起来。 突然,安若一声惊叫,吓了张春一跳,他连忙回头看不去,原本就站在他一米外的安若竟然消失不见了。张春猛然一惊,手里的电筒差点掉到地上,房间里一目了然,除了之前他们出来的洞口,再无它物,而安若仿佛就一瞬间没了踪影,除了那声惊叫他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响动。张春压着嗓子叫道:“安若,安若?”头往唯一的出入口探去,手电筒往下一照,张春又是一惊,那哪里还是他们进来时的入口。张春犹豫两秒,还是决定下去看看,毕竟他不能弃安若不顾,心里又担心那些黑影会出来捣乱,他是一点应对的方法也没有。 一进来张春就发现通道变得异常复杂,如同迷宫一样纵横交错完全分不清主次,很快他就丧失了方向。直觉上的熟悉感让张春断定自己是进了上次宋祖扬带他走的那条地道,好在手电筒没出问题,在漆黑的地下通道里光源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凭本能的方向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张不知转了多少个圈,终于发现所有的通道似乎呈某种规律交织在一起,而在某些特定的点位,地板上都刻有他看不懂的符咒。一路上张春都小心谨慎的避免触动可能存在的机关,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种状况反而更另他不安。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累得双脚发软,他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如果安若真的遇到什么危险,那这一个多小时足够产生一百种可能,意识到这点张春不禁焦急起来,慌不择路地拔腿就跑。张春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一扇门赫然出现在他面前。看着石壁上的门框,上面并没有门板,看来应该是像上次看到的那种暗门,闭合上几乎不能发现。此刻门大大地敞开着,手电筒的光照过去,门框里漆黑一片,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张春小心走到门口,往里探进头,房间的轮廓在光束中呈现出来。房间不大,横竖约六七米,没有任何装饰,除了正中间停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不是南方惯有的方形棺和圆木棺,而是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看起来更像个棺椁。在棺材边上还散落着几块碎骨,白森森的看起来有些渗人。墙壁上画满了像图腾又像符咒的壁画,黑糊糊地一片,完全看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张春不自觉走了进去,一脚刚跨过门口就有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张春总觉得这种味道在哪儿闻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他走到棺材边上停下,指尖触碰到棺材盖,像是冰块一样异常冰冷,手指惊异地抖了两下,再顺着棺材的外壁摸下来,触感变得凹凸不平。张春随即蹲下来,仔细辨认了半天才看出上面刻着图案,由于光线不足加上棺材异常吸光,张春只能将光线集中在一小块地方仔细辨认,然后缓缓移向另一头。开头上面刻的是他上回来时见过的多脸黑影,密密麻麻站成一片,由于它们奇怪的构造张春也分不清到底朝的是哪个方面,不过刻得异常精细,恍然间就觉得是缩小的一群黑影在面前一样,让张春不由毛骨悚然。接着往前,黑影占了大部分的位置,剩余的地方像是空白,只有几条简单的线条,看不出是什么。直到快要到头的时候,张春看到像防洪堤一样的建筑,猛然发现那些线条似乎是张地图,他来回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是地图,却无奈看不到全图,认不出是什么地方,他甚至有种想拓下来的冲动。片刻之后张春站起来,手电筒对着棺材,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心里担心着棺材之中潜藏着危险,手却不听使唤的使劲推过去。相互摩擦的声音在静寂的房间突兀又惊悚,张春使足力气,蹬着双脚终于将盖子推开一角,他小心翼翼拿着手电筒照进去,里面却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灰尘也没有。张春有些失望地松了一口气,然后退出房间打算继续去打出路。刚走出门口就听到四周全是叽叽的声音,张春清楚的记得那是什么发出来的,果不其然,他一转身就看到有着许多张脸的黑影朝他移动过来。张春连忙转身朝着没有黑影的方向跑去,接着在岔道的拐角处又发现被堵住了去路,只好再次转换方向,接连几次下来张春不禁觉得那些黑影像是在为他指路,他经过的岔道总有黑影堵着,但又都留了一条给他通过。果然,没过多久他终于找到了下来的入口,只是累得够呛,他喘着粗气准备爬上去却就遭到一阵猛踢,夹杂着硬物砸在身上。张春心里直骂娘,护着头又缩回洞里,然后用手电筒朝上面照过去,只见安若如同一只斗鸡站在那里,双眼狠狠地瞪着洞口。张春心里暗自惊叹安若的强悍,说道:“安若,是我。” 安若听到张春的声音,全身绷紧的神经顷刻松懈下来,瘫坐到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吓死我了,你突然之间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被鬼抓去了!” “哪里来的鬼?”张春反问道,虽然经历车祸安若却也没真见过鬼,张春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添油加醋,但回想刚才安若的架势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自嘲地笑了笑,问道:“我们进来后发生了什么吗?”说着他打量了一圈,也不确定就是开始他们进来的房间。 安若诧异地看着张春说:“我一直在找出口,然后你就莫句其妙地跳进了那个坑里,一下就不见了,我想追都追不上。” “你一直在这里,没离开过?”张春迷惑地回瞪着安若,他是听到安若的惊叫,然后安若消失才追过去的。 “没啊,我一直站在你旁边?” “那你惊叫什么?” “惊叫?我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摸了我的手一下。”安若说着视线转了一圈,露出一脸后怕的表情。 张春深吸一口气,大脑里浑噩不清,手电筒的光越来越暗,他下意识拍了两下也没见变亮,于是说:“我们先出去吧!” 安若连忙点头,首先跳进了那个洞口,依然是那个入口,却不再通往那个地下迷宫,而是原路返回,两人终于安全回到了地面上。安若在宅子里前前后后都看了个遍,张春像随从一样跟着,虽然没有什么新发现,但这样参观这座宅子也不错,总体来说这宅子修得很讲究,门窗的朝向,屋脊的走向都很有名堂,连他一个外行人也看出了蹊跷。最后安若在东厢一间卧室里停驻下来,从桌椅到门窗都很气派,陈设也很整齐,除了灰尘和蜘蛛网基本没受到破坏,张春估计这个房间住的就算不是家主也是很有身份的人。安若从一进来就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但表面积了一层灰,张春看不出上面画了什么,只是隐约看到有人物的轮廓。安若盯着画一言不发,表情也随之定格,像是一时心绪难平。过了许久,张春看到她嘴角微微轻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对张春说:“我们回去吧!” “现在就走?”张春奇怪地看了看安若,又看了看那幅画,他很想将画取下来看看上面究竟画了什么,却到最后都没行动。 安若点点头说:“嗯,现在。” 两人走出宅子,张春发现安若眼中又有了神采,不再像之前那么低迷,不忍好奇她发现了什么,问她却也不说,张春也不好再多问。然后整个下午张春就带着安若在H市里瞎逛,直到天黑才回到酒店,临进门前,安若突然对张春说:“谢谢你,张春。”张春没反应过来安若又补了一句:“这是代沈宛秀说的。” 张春因这没头没脑的话弄愣住,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安若已经进屋将门关上,他只好回自己的房间,脱力地往床上一趴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张家镇 黑暗的巷道里,张春用尽全力在奔跑,手中的电筒随着他的动作,光线一前一后不停地晃动,耳朵只能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他身后被一群黑影追赶着,不同于之前那种缓慢的速度前进,而是紧跟其后,他没有丝毫放松的机会。张春仿佛呼尽最后一口气,再也跑不动,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气,结果一抬头发现面前多了一个门口,他看了看身后的黑影毫不犹豫地进去。双脚刚踏进门内还没有任何动作,身后突然就落下一扇石门,他被关在了里面。张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会被困在里面,手电筒照了一圈,至少庆幸了一下那些黑影一只也没追上来。接着他终于发出能不能出去的问题,如果没有机关这石门以他的力气是绝对不可能徒手将打开的。转而他又打量起周围来,这时他才发现这个房间正是白天去过的地下石室,他小心走到房间正中的棺材旁边,棺材盖已经被合上,他记得他离开的时候是把盖子打开了的。于是他再次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棺材盖,几乎毫不费力,里面本应是空无一物,干净得一层不染。但当他拿着手电筒照过去时,棺材里却蹲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男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着头,脑袋几乎平卧在脖子上,就在张春跟前与他对视。男孩和皮肤奇白,白得完全不像是人类该有的程度,眼睛如同野猫,睁得圆圆的瞪着张春目不转睛,张春怔在原地同样一动不动。男孩突然伸出一只手,指甲又长又尖,上面还沾着没有凝固的血迹,忽然他一把抓住张春的衣服,张春吓得连忙后退,直到靠到墙壁才停下来。双手扶在墙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并不是因为男孩的样子可怕,只是这画面看起来实在是诡异,男孩的动作又太过突兀。忽然张春感觉面前一阵寒气,他连忙将手电筒照过去,男孩赫然蹲在他身前,像狗一样蹲着,还用舌头舔了舔手背,然后仰起头盯住张春。就在视线的交汇中沉默了许久,男孩的表情突然变得凄厉又痛苦,两手一把抱住张春的双腿,张春惊异得手电筒掉落在地上,男孩张开带着血的嘴唇。 “花儿,救我!救我!”男孩开口,却变成了夏树的声音。 张春大吼一声惊醒过来,全身是汗,他还躺在酒店的床上,但那个棺材里的男孩却一直盘旋在眼前,挥之不去。张春靠在床头拼命抽烟,原本他半个月才抽完的一包烟,现在不到两个小时就抽完了,然后无事可做,他又怎么也睡不着,就这么睁着眼睛坐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张春一起床一去了张守宁家,张守宁打开门看到张春,一脸惊喜和意外地说:“花儿?你怎么突然来了?” 张春叫了一声二叔,顿了两秒,说道:“我有事和您商量。”张守宁打量了一番张春,才让他进屋,到了客厅还没坐下张春就直言说道:“我要给张尧年重新下井,立个牌位。” 张守宁愣住,盯着张春看了半晌才说:“花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既然你们张家都没人给他烧香上坟,那我替你们做。”张春毫不忌讳地吼出来,“二叔,你也不忍他死了也不得善终,魂魄不能超生,是吧!” “张春!”张守宁冷眼瞪着张春,怒道:“这事轮不到你来,张家的事你少管!” 张春一愣,看着张守宁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张守宁第一次对张春发火这么大火,他咬咬牙说道:“二叔,这不是轮不轮得到我管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要这么做。再说,你不是说过我也姓张嘛?” “六爷也不同意你这么做的。”张守宁越说越气,扬起手想一巴掌打下去,却没下得去手。 “二叔!”张春加重语气叫道,声调却软了下来,“夏树他困苦一生,我只想让他能入土为安。” 张守宁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花儿,六爷生前一生都被人摆布,但现在全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当初他肯听我的,如今也不是这种结果。花儿,这是他欠你的,也是我们张家欠你的。” “什么叫当初听你的如今不是这种结果?”张春仿佛被这句话刺痛,心脏紧紧缩在一起。 “你三岁的时候,有一次不怎么爬进祠堂,还在香案上睡了一觉,结果还尿了裤子。”张守宁不合时宜地说起张春儿时的糗事,张春不由眉头紧皱,张守宁接着缓缓地说:“原本滴水不可能会进的祠堂就因为你那泡尿浸坏了香案下镇鬼的符纸,张尧年才有了空隙出来。” 听张守宁这么一说,张春突然就乐了,他觉得他尿得实在太值得了,不自觉笑了出来。 “你还笑!不然怎么会出这么多事。”张守宁瞪了张春一眼,话越说声音越沉下去,“你也不至于受这些苦。” “我不觉得我受过什么苦。”张春断然说道。 “花儿,不归你的终究不归你,无论祸福都是生平业报,张家的因果不该报应在你身上。”张守宁说着低下头叹了一大口气,像是不忍再看张春一眼似的。 张春瞪着张守宁,无比坚定地说:“二叔,过去的事没人能再去左右,我现在只做我现在想做的事。” 张守宁再抬起头来,张春已经转身离去,他无奈地叹气说道:“花儿,凡事都有道,有的事做不得。” 张春不理他,径直出门离去。 才走出张守宁家张春就接到张春江打来的电话,一开口就是对他到H市也不给他说一声的事发火,还说张春晓一直在念叨他,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张春江就说已经在来接他的路上了。张春立即猜到肯定是张守宁让张春江来当说客的,于是他跟张春江说了他住的酒店名称,然后直奔车站买了去张家镇的车票。到车站正好赶上一班刚要出发的车,张春不禁暗喜,等在路上接到张春江气急败坏的电话,他才知道原来张守宁只是跟张春江说了他来H市的事,并没提张尧年的事,张春江一腔热情扑了空。张春满怀歉意地连声道歉,过两天就回去,还让张春江替他陪安若玩两天。张春江在见到安若时火气消了不少,调侃张春丢下女朋友不管,又老大哥似的语气让他放心。对此张春解释半天也无用,最后无奈地挂了电话。 一路三小时多的车程,张春到张家镇已经是中午时分。 张家镇是个历史悠久却又固步自封的小镇,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仍然保持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貌,狭窄的街道,泥泞的小路,陈旧的瓦房。张春离开十几年,张家镇仍与记忆中毫无偏差,只是已经再无人能认出他来。镇上的年轻人都随大流去了外面打工,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守着小镇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其实张家镇并不是什么穷山恶水,反而面临澄江秀水,背椅奇峰苍翠,而且毗邻国道,交通便利,但老人们都很守旧,而许多年轻人一去不返,到现在小镇仅只剩下几百口人。 张春在镇外的公路下车,由于没有直达镇上的客车他只得坐路边摩托车,十多分钟就到了张家镇。双脚落在石板路上,仿佛时空穿梭一般,突然一下回到几十年前,远离了城市的喧嚣,静谧的街边老人坐在门口避暑,张春忍不住慢下脚步,打量起已经在记忆里逐渐模糊的小镇。短短几百米的街道他走了足足二十分钟,他就像一个闯入者与这里格格不入。最后走出街道的尽头来到镇后面的坡地,那里是许多张家镇人最后的归宿,包括张春的父母。他来到母亲的坟前,拔干净杂草,上香烧纸,放了一响刚买的鞭炮。看着一人高的土石堆,张春不由眼眶开始湿润,思绪飘回了当年母亲带他远走他乡的情景,直到面前的火堆熄灭才醒过神来,最后再给他过逝的父亲和继母上了坟,然后转回了张家镇。辗转来到他家那幢瓦房前,张春耸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曾经遮风避雨的家已经成为阳光下摇摇欲坠的危房。其实对此他并没有太多的回忆,眼中的酸楚只是源于被称为家的地方变得如些破烂不堪,仿佛某个背后的支撑点塌陷了一般,他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张春在一旁看了许久并没有靠近,等到心绪平复他转向了张家老宅的方向。 首先刺激到张春视觉神经的是那辆军绿色的面包车,他认得那是张守宁的车。张春没料想到张守宁会比他还先到,连忙来到大门前,果然锁已经开了,倒省去了他翻墙的麻烦,直接推门进去。 张春最后一次进来这里是11年前,他带母亲的骨灰回来安葬的时候,葬礼在H市已举行过了,回来只是下葬,所以那时他只呆了一天。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对于张家镇,对于这幢宅子,张春全都停留在那个时候。他穿过最前面的院子,径直去了西边的堂屋,张守宁以前住的就是那边,但他推开门却没看到人,甚至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张春接着在宅子的前前后后都转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迹向,地面是厚厚的灰尘并没有脚印,就好像张守宁来了却没进屋一样。张春疲惫地坐在天井堂屋前的台阶上,阳光照射着古老的院子,耳边传来阵阵蝉鸣,张春抬头望着蓝天,一种惬意油然而生,思绪不禁飘得很远。猛然间他想起张春江和张守宁都说过的张家祠堂,张家的祠堂并不是张氏宗祠,他猜想祠堂肯定在这宅子的什么地方,只是他不知道入口,但直觉一定是在地下,这阵子以来让他不禁觉得一栋像样的古宅没有地下室就太不合理了。于是,张春走进身后的堂屋,里面除了一些木质的家具并无其它,当年张守宁带家人离开的时候基本都已经收拾干净。他仔细地在墙壁、地板,所有可能存在暗门的地方都查看了一遍,最后弄得一身灰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垂头丧气地蹲在门口,太阳刚好照射进来,晃得他眯起眼睛。 “花儿。” 张春一脸惊吓地瞪住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缓缓站起来叫道:“二叔?” ****** ‘下井’是土话,下葬的意思。 第四十五章:祠堂 张守宁双手付在身后,没应张春的话,而是转身淡淡说了一句:“跟我来。”表情像个年迈的老人,眼中沉容着世俗的沧桑,淡然从容,完全不像那个早上对他发脾气的张守宁。张春跟上去,没再说话,只是注视着张守宁的背影,对于张守宁的这种性格转换,张春甚至怀疑过他有双重人格。 张守宁穿过天井往大门走去,并没如张春所想去某个隐避的房间打开一条暗道,然后出了大门往宅子后面的山坡上去,经过一条林间的小道后是一片开阔的平地,上面有一座不算小的坟墓,和整块平地一起都显得怪异又突兀。张春看着面前的孤冢心里一阵诧异,心想这张家祠堂难道是在这坟里?虽然这无法跟王公侯爵的陵墓相比,但比起现在一般的坟冢要气派太多,一人多高,正面看来像个小版的牌坊,雕梁刻柱,正中间是碑石,但上面却一片空白。整体打理得还算干净,但仍免不了石板上还残留着清苔的痕迹,看起来应该修了不短的时间,风格很像清末民国大户人家的坟墓,孤独地耸立在半山坡上。张家镇背后的山都树木苍翠,但唯有这坟墓的四周一马平川,感觉就像是被周围的万树千山包围起来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张春的记忆里完全找不出对于这座坟墓的印象,即使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他长大后也回来过几次,如此怪异的存在他不可能不记得。 张守宁站在坟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空无一字的碑石,深深叹了口气说:“这就是张尧年的墓。” 张春惊异地瞪着张守宁,张了张嘴却没出声,过了许久才说:“他被葬在里面?怎么碑上没字?” 张守宁不动声色看了张春一眼,缓缓说道:“里面是空的。” “空的?”张春又是一惊,强烈感到脑子转不过来。 “这只是衣冠冢。”张守宁又轻头看了看张春,然后微低下头去。 “衣冠冢?真的只是衣冠冢吗?那他被葬在什么地方?又为什么碑上没刻名字?”张春冷冷地问,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坟冢。 张守宁转身正对着张春,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你的理由是什么?张尧年害得你家破人亡你还愿意帮他?” 张春愣愣盯着张守宁,半晌,他沉声答道:“我家的事我很清楚,不用你来说。” “很好。”张守宁轻笑一声,那一笑令张春毛骨悚然,他接着说:“如果你真的想帮他,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做,想让张尧年安息不是重新下井立牌位就能解决的。” “你到底是谁?”张春忽然冷冷地瞪向张守宁。 “姓张的人。”张守宁表情不变,气定神闲地答道,但他的回答等于默认了他不是张春所熟知的张守宁。 张春疑惑地看着张守宁继续问:“那宋祖扬呢?” “不想姓张的人。”张守宁看着张春嘴角一扬,张春吓了一跳,这个表情出现在张守宁脸对他来说太过诡异。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张春做足沉稳的样子,对于他的话张春其实并不是不信,相反潜意识里认为他不会骗自己,因为觉得他们有着殊途同归的目的,但是他想知道更多。 “一直以来都流传着张家族人的长子嫡孙活不过三十岁,那并不是传言而是事实,就像一个诅咒一样延续了几百年。张家早逝的嫡子都会葬进张氏祖墓,灵位不会入张氏宗祠,而是张家单独的祠堂,从未曾改变。直到张儒文那一辈,他打破了这个诅咒,用张尧年作为楔子。”张守宁突然说起故事,没留给张春准备的余地,一时间张春不由全身绷紧,聆听着他的叙述。张守宁顿了几秒盯着坟墓,像是在回忆往事,“张儒文打小聪明但乖张独行,六岁时有一次去寺里上香,一个老头忽然拉住他说他命犯双煞、阴阳互食、祸及福门,结果他将出生时收到的家传玉佩给了老头。在他七岁时擅自拜了那个老头做师父,学起了风水异术,几年后他竟找出了张家地下的风水局。张家家业一直都是由次子继承,作为嫡子的张儒文自负孤傲,所有人都以为他对此愤愤不平,但他却并没有去争继承权,而是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张儒馨作为继承人一直倍受宠爱,也是正是这份宠爱让他形成目中无人的性格,但张儒文却轻而易举让张儒馨对张儒文言听计从,等人注意到这点的时张家上代家主已经因病过逝,张儒馨年仅19岁就继承了家主之位。而后不久张儒馨便卧病不起,那时他尚未娶妻,身后无一子半嗣,家主之位自然就到了张儒文头上。从那之后张儒文自然地研究起张家的风水局,一心想摆脱嫡子活不过三十的结局。张儒文28岁那年冬天娶了一名戏子,一年后张尧年出生,他正好29岁。但那一年张儒文没死,张尧年一出生就被养在地下室密里,而张儒馨却在29岁的时候重病不治身亡。”张守宁说着停下来看着张春,“你听过‘换命’之术吧!不过张儒文换的却不是张尧年的命,而是张儒馨,就在张儒馨当上家主之时。” 张春愣了愣,忽然恍然大悟,宋祖扬说过张尧年是被当作祭品,却没有提过换命,但若张儒文已经不需要张尧年当替死鬼,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张春想着不禁皱起眉头。 “不用费劲去想,去看看就知道了。”张守宁说着转身又往山坡下走,张春连忙跟过去,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反而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张守宁再次让张春意外一番,他以为张守宁会去张家老宅,却没想到竟去了他家那栋随时会垮塌的老房子,惊讶地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张守宁一笑,说:“张家的祠堂在这里。” “啥?”张春大张着嘴,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一定是他今年遇到惊异指数最高的事件,张家祠堂为什么会在他家里,就算是隔壁邻居也没有这么行方便的!同时张春也终于明白了张守宁说他意外爬进了张家祠堂是怎么回事,如果祠堂是在他家的话对他来说就方便了许多。 大门上的锁被张守宁轻轻一拽就掉了下来,张春很想阻止他,就算是快塌的危房那也是他家,但他并没有开口,而是跟着张守宁走了进去。关于这房屋他几乎没有记忆,离开的时候他才六岁,但按理说六岁的事多少也能记得一些,他却毫无印象。张守宁叫了一声发呆的张春,两人穿过堂屋,再经过厨房到了屋后的一块空地,周围是一圈矮墙围成一个院子,地上长满了杂长,还有一些破烂的农耕用具。在空地的另一边有间很小的土墙房,与前面的房屋正对着,以张春的概念来说这一般都是放柴的地方,张守宁却径直走过去,拿出钥匙开了门上的锁。张春心里顿时很不平衡,他家大门的锁早已失去作用,这间小柴房却保存如此完好。不平衡之余张春已经跟着走了进去,恍然间,他明白了什么叫别有洞天,从门进来确实是间柴屋,还留着几捆柴火立在墙边,但往前走过两米就有几阶往下的台阶,走下去是个半人高的坑,面前却是一扇门。张守宁又拿出钥匙开门,张春跟着摸了摸那门,发现竟然是铜质的,心里莫名的惊叹他家竟然还藏着这种地方,这门比起他家大门还大了一些。跟着进去,张春脚后跟刚落地门就嘭的一声关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门关上后里面的光线变得更暗,一瞬间仿佛成了漆黑一片,等到张春眼睛习惯了黑暗终于看清了面前的物体,愕然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一只高大的多脸黑影站在眼前,头上的那些脸全都露出诡异的笑容,张春抖了抖嗓音,说:“为什么这里也有这——这玩意?” 黑影并没动,反而退到一边,张守宁走到案前,眼中闪烁着跳跃的烛光。张春猛然想起在南大桥下张守宁身边就跟着一只黑影,他不确定两只是不是同一只,不过既然不会有危险,张春也放下心来,转而他打量起这间‘张家祠堂’。显然没有张氏宗祠的气派和古韵,整体来说就是一间地下室,与门正对的是案台,上面供着数十块灵位,里面的光线全都来源于案上的烛火。张春身后的门两边蹲立着两只守门兽,他仔细一看发现竟与H市那座宅子大门的守门兽外形一样,但是这两只却是面朝里面,正对着那数十块灵位。众所周知守门兽是为守护家宅平安的,一般都设在大门外,但这两只却在门内,仿佛守的不是怕谁进来,而是怕谁出去一样。守门兽背后有两根住子,上面刻着复杂的图腾,再是两边的墙壁,上面刻满了壁画,但是光线不足看不太清楚,张春粗略扫了一遍还没看明白什么就被案上的灵位吸引了注意力。摆在正中间最大的一块灵位牌上面写着‘故祖考张公讳尧年先人神位’,张春莫名的心里一颤,以他所知一般宗祠摆放在正中间应该是地位最高的,即使只是张家祠堂,那也不应该是连墓碑都没刻字的张尧年。 “此张尧年非彼张尧年。”张守宁缓缓说道,张春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他继续说道:“张儒文给张尧年起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让他成为‘张尧年’,而你认识的张尧年是张氏族谱上不存在的人。” 张春越来越迷糊,低头想了一下,问道:“那这个张尧年又是谁?” “张氏罪人,罪孽的源头。”张守宁缓缓地说,表情丝毫没有显山露水,张春看不出他对此是怨还是恨。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张尧年?”张春一脸坚决的表情着着案上的灵位说。 “张尧年是起因也是终结,原本一切就该在他那里画上句号,但机缘巧合下他打破了轮回,如今为救你张家历代的诅咒又重新转动起来。”张春听着不自觉捏紧拳头,张守宁看着张春,接着说道:“你也不用觉得愧疚,让你卷进来的人也是他。” “如果他没能出来会怎么样?魂魄一直被困住不得超生?”张春问道。 张守宁吸了口气,望着张春,烛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正欲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张春一惊,一直站在一旁的黑影突然动起来,只是它才刚一靠近就听到门外一声爆破声,铜门咚的一声开了,一股硝烟味充斥进来。张守宁冷哼一声,往门口走去,张春眼睛一时习不惯光线加上门口的烟雾看不清来人是谁,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混账,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张守宁怒吼道。 门口的人并没有出声,等到张春看清是谁时,他已经越过张守宁到了张春的面前,直接拉起他往外走。张春连忙喊道:“夏树,你怎么来了……” “出去再说。”夏树打断张春的话,继续拉着他往外走。 张春用力挣开夏树的手,吼道:“等一下,我还有……”没等张春说完,夏树一把抱住张春,接着一掌劈在他的后脑勺上,张春一下晕了过去,朦胧中感觉夏树将他扛起来,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第四十六章:第一次 张春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只剩下了一点余晖,他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躺在车上,旁边坐着夏树,他伸直脖子往驾驶座看去,大脑还没清醒过来,看着前排戴着眼镜的男人觉得眼熟又一时没认出是谁,忙问道:“这是去哪儿?” “回家。”夏树显得很疲惫,靠在椅背上,抬眼看了看张春轻声说道。 “回家?”张春猛然回想起他是被夏树打晕的,不由手摸到脖子后面狠狠瞪着夏树,夏树轻轻一笑,伸手给他揉了两下。 “你醒啦?马上就能到市里了,睡得好吗?”前排开车的人突然开口。 张春盯着后视镜里的脸,客气地一笑,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开车的人是纪无忧,突然戴了眼镜他没认出来,张春惊讶地说道:“无忧?你怎么跟夏树一起来了?” 纪无忧轻笑两声说:“我反正没事,就送夏树一趟了。” 张春愣了一下,说道:“麻烦你了。”说完客气地对着后视镜一笑,转头看着夏树一脸迷惑,夏树是怎么来H市的?为什么又和纪无忧扯上关系?但夏树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张春。 “不用和我客气。”纪无忧说道,目光一直盯着后视镜中张春的脸。张春点点头不再说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夏树那一下着实不轻,他现在依然感觉脑子晕沉沉的。 天黑净的时候,他们到了H市,张春关了手机让纪无忧送他们去昨天住的酒店,连安若也没联系。结果下了车张春才知道纪无忧开的是张春江的车,所以他回到房间,椅子还没坐热张春江就来了,连带着张春晓和安若一起。 “你干嘛把手机关了?”张春一打开门就听到张春江的质问。 张春若无其事一笑,说道:“没电了。”然后让开路让门外的人进来。 张春晓走在最后,等张春江和安若走进去才拉住张春小声说道:“张春花,你和二叔闹什么了?他让张春江来绑你去问罪呢!” “啊?”张春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像是脑子一下子短路了,虽然他确实有想离经叛道的想法,但他还什么都没做,就算是指今天早上的事他也还没来得及实施,而跟他一起去了张家镇的‘张守宁’他也想不明白到底和张家是什么关系,张守宁又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你们在嘀咕什么?”张春江朝着门口喊道:“都还没吃饭吧!我请客。”张春江一声令下就走过去架着他往处走,张春晓自然地和安若走在一起,看样子一天的时间已经混熟了。 “夏树呢?”安若突然顿住脚步看着站在窗户边的夏树。 “不用管他!”张春晓说着极为不屑地看了夏树一眼,夏树没有出声,对上张春回头投来的目光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背对着门口,张春只得和其他人一起出门。 张春上一次喝酒还是张春江去Z省那次,平时他基本就没有应酬,酒量并不怎么样,今天被张春江硬逼着喝了两瓶啤酒,加上夏树敲他那一下,此刻头晕得厉害,在饭桌上到底说了什么话他完全没有印象,只是感觉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最后,张春江几乎是半扛着张春回的酒店,临进门前他对张春颇为严肃地说:“张春,二叔让我带话给你,要么什么也别管,要么再也别回来。虽然我不清楚那夏树怎么回事,但是,适可而止,他会害死你的。” “我知道了。”张春干笑一声将张春江推到门外,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他虽然神智不清,但心里很明白,所以张春江最后那句‘他会害死你的’让他很难受,他不知道结果到底是他害死夏树还是夏树害死他。张春转过身扶着墙去开灯,结果按了半天开关都没反应,嘴里骂了句:“靠,竟然还停电!”然后摸黑往前走去,下盘不稳撞在柜子上,脚下一软他以为会摔在地上,却被人一把捞了起来。 夏树扶张春躺到床上,他刚一松手张春就像蛇一样缠上来,却半点力也不使,他一时没站稳直接压在张春身上,想挣开身下的人却死死抱着不肯松手。 “老实交代,对老子这么好,是不是喜欢老子!”张春酒劲上头,大脑兴奋得完全不受控制,他说着两条腿干脆挂在夏树腰上,两人呈一种暧昧到极点的姿势倒在床上。 “花儿,你松开。”夏树想要推开张春,但张春紧贴着他的胸膛根本使不上力,张春就像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 “说你也喜欢我,我就松手。”张春一脸贱笑地将嘴往夏树脸上凑,却始终找不对地方。夏树突然松开手撑着床的力道,趴在张春身上,头埋在张春的颈窝。身上突然加重的重量让张春清醒了一秒,下一秒又连手带脚的开始在夏树身上乱蹭。 夏树没有制止他,一动不动地轻声说:“花儿,我告诉你。”张春突然全身一僵,紧接着松开了手脚,夏树翻身躺在张春旁边,盯着天花板,说道:“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一间黑暗的地下室里,十几年我唯一见的人只有张儒文,他教我走路,教我说话。曾经我以为那个房间就是世界,当张儒文带我出去,外面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显得不合常理,明亮的光线,吵闹的声音,还有那些‘人’!张儒文想让我过回‘人’的生活,第一次让我叫他父亲。” 张春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着夏树的脸,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但是他从未想过夏树对张儒文有过这样的感情,短短几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不是恨而是怀念。张春觉得他肯定是醉得厉害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没有出声,等待夏树继续说下去。 “也是那时我终于弄清了我是谁,张儒文是谁,还有那些尸骨怨魂是谁。张儒文全都一字不差的告诉了我,包括为什么我会出生于世。当时我并不恨他,只是不理解他全盘托出的理由,直到后来我发现张儒文开始老了,头发也开始白了。有一天,张儒文把我叫到书房,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你只是我的一颗棋子,就如一开始我告诉你的那样。’那也是张儒文对我说的最后一句,第二天我就被捆进棺材埋进了张家祖墓里。” 张春不由吞了吞口水,不难想象夏树对张儒文的恨由何而来,虽然他话里并没透露出来,但往往最深的恨都源自于无法抛弃的爱,张春能够从夏树的话里感受到他对张儒文的感情,甚至让张春觉得嫉妒,夏树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感性的时候,此刻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就算这个人是夏树的父亲,他还是嫉妒。同时他也痛恨张儒文,痛恨他带给夏树的一切,痛恨他卑鄙地利用夏树的感情去创造一个满腔仇恨的冤魂。张春想着不由伸过手拉住夏树,他偏过头,窗外照进来的光就映在夏树脸上,他觉得大脑里有无数种意识交织在一起,最后汇集成了一个动作,他翻身压在夏树身上,啃了一口夏树的下巴,说道:“不许去想别人,对夏树来说张春才是最重要的人。”说完他大胆地去解夏树衣服的扣子,一手扣着夏树的头吻下去。 夏树偏头避开了张春的吻,握住他的肩膀制止他的动作,说:“花儿,晚了,睡觉。”他说着想要推开张春起身。 “那你说个法子,要怎样我们才能一起过一辈子。”张春一口气吼过去,夏树僵住身的动作,瞪着张春。张春忽然露齿一笑,直起身子坐在夏树腿上,迅速将自己脱个精光,他从来想不到自己脱衣服的动作如此神速。夏树惊异地瞪着张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张春一把拉起夏树的衣领,两人几乎脸贴着脸,张春一脸豪气地说:“你说,是要在上面还是下面?” “花儿!”夏树只叫出张春的名字就再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不说就表示默认在下面了!”张春说着说一手抱住夏树吻过去,另一只手伸进了夏树的衣服里,他前不久才特意去找了两部片子来看过,虽然实践是第一次,理论还是有的。但是当他的手探到夏树皮带上的时候,夏树拉住了他的手。 “不能这么做,会害了你的。” 张春脑子突然嗡的一声,张春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难道是这个意思?如果他和夏树做了他会死。于是,他咧嘴一笑,说道:“我不怕。”然后他想继续,夏树却并不放手。 “花儿。”夏树的另一只手忽然覆在张春脸上,指尖摩擦着张春眼角下的伤痕,眼睛仿佛拼命压抑着什么,让张春觉得很难受。 张春愣了愣,漠然收回手,然后一手紧紧抱着夏树,一手握住自己已经站立来的部位,声音显得不太着调地说:“夏树,你别动,我抱一下就好。”然后开始上下其手,嘴里含糊着若有似无的呻吟。猛然间张春感觉另一只手覆盖在自己来回撸动的手上,不由浑身一颤,他松开手反握住夏树的手,冰凉的手掌一触上来反而让张春更加炙热。他抓着夏树的手上下动起来,脑中突然从记忆深出翻出来他第一次自撸的画面,由于家庭环境的影响,张春的青春期来得比较晚,即使早有听闻但却从来没自己动手弄过,直到十六岁那年夏树住进了他家里。那天晚上天气很热,电风扇却坏了,张春吵着热就直往夏树身上滚,最后还嫌不够,直接扒了夏树的衣服,张春就抱着夏树冰镇自己,那股冰凉的触感就像催化挤让张春更加燥热,于是开始在夏树身上乱蹭。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家小弟已经昂首挺胸的耸立在绝壁上了,他连忙躲进厕所里。那是张春的第一次,满脑子想着夏树冰凉的身体发泄出来。 张春无力地靠着夏树的肩膀,胸膛不断起伏,嘴里还是没有降下余热的喘息。夏树错身把张春让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正打算起身,张春一把拉往他,眼神迷乱。夏树看了张春一眼,安慰般地说:“我去洗手。”张春这才松开手,顿时感觉大脑终于松懈下来,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混乱 张春看着镜子里自己浮肿的双眼,垂头叹气,昨晚他喝得七荤八素的,记忆全都混在一起,模糊不清,唯独记得夏树帮他那什么了……想起这个张春霎时耳根发热,感觉浑身奇痒难耐,低头用冷水狠狠往脸上浇,脑中猛然闪过只言片语,夏树昨晚好像对他说过什么,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他随便擦了擦脸转过身看到夏树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门口。 “安若找你。”夏树气定神闲地说道,丝毫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张春甚至怀疑他昨晚是做了一场梦,虽然他确实也做了一场更活色声香的梦。张春微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越过夏树走出来。 “那个,张春,我哥来了。”安若连忙上前拉住张春欲言又止地说,脸颊发红。 张春疑惑地盯着她问:“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去的?” 安若愣了两秒,先是摇头再又点头,喃喃说道:“已经到了,让我们去接他。”她刻意加重‘我们’两字,说完低下头去,一副快要无地自容的表情。 张春沉吟半晌,心里大概明白了安若的意思,对于安若他确实除了朋友之情再无其它,如果不是那场车祸可能现在仍然形同陌路,但加上沈宛秀的关系,他又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于是说道:“没事,他肯定也不认识路,去吧!” “不好意思啊!我哥他就这样。”安若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终于松开一直拉着张春的手放下心来,突然又说道:“他要是等会跟你说什么别放心上啊!” “嗯。”张春看着安若一笑,回头跟夏树说了一声就跟着安若出了门。 第一次见到安旸时张春就觉得他是个不好应付的人,但是从未想过他会这么异于常人。先不说他和安若只是朋友关系,即使真是在谈恋爱也没他这么不请自来,一见面就要求见家长的。吓得张春甚是无语的解释半天他父母双亡没车没房的现状,安旸倒没显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只是沉思了一下,一脸严肃地说他们家有房子。张春顿时连解释的心情都没了,看着安若同样一脸窘迫,安旸却丝毫不介意两人鄙夷的表情,摆足了大哥的架子让张春带他去市里转转。张春本来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但好歹他也算半个东道主,而且安若跟他来H市也是他有求在先,再想想安旸的误解似乎也合情合里,所以张春无可奈何地从一大清早就带着安家兄妹在市里观光了一圈,等三人终于想起肚子饿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于是几人商量着先去吃午饭,张春又倾尽地主之宜选了一家比较有特色的饭店,安旸似乎对于张春的表现很满意,席间趁安若去洗手间的空档,安旸一本正经地对张春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那丫头怎么跟你说的,不过我知道她钱包里有张你的照片放了五六年了。”张春一脸惊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他并不是个温柔的人,但往往总是留给别人足够的理解和宽容,所以即使安旸一直单方面的误解,他也没当面翻脸,这种话自然安若自己去说比较好,但此刻他却觉得他实实在在的辜负了一个好姑娘,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压抑。之后安旸再没说过类似的话,一如之前的独断独行,饭后安旸说是明早要回去,他是开车来的,张春想到夏树,正愁不知要怎么回去,此时心中一动,说了一堆理由建议安旸晚上走,顺带他和夏树。安若一副了然的表情在旁边帮腔,安旸倒没过多怀疑就同意了,当然一半的路得张春开车。 最后,安若说要给安母带礼物,张春实在不愿参与只好推托,先回了酒店,而且既然要回去了,于情于理他得去和张守宁打声招呼。 张春站在房门口心跳突然没由来地慌乱起来,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开始后悔早上不该留下夏树出门。房间里此时空调没有开到往常那种一进门就浑身一颤的温度,甚至有些燥热,窗帘被掀开了一条缝,一道光线射进来正好落在夏树的胸膛上,而夏树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地上。张春不自觉攥紧了拳头,他连忙关上门迅速打开空调,拉好窗帘,叫着夏树的名字半跪到他旁边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浸了一层粘湿的薄汗。夏树全身的皮肤不再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纸金色,他记得上次和夏树一起坐大巴他皮肤就是这种颜色。比他脸色更吸引张春视线的是一块黑色的印迹,从他脖子里延伸到脸颊,仿佛活物一般晃动。张春连忙扒开夏树的衣服,只见一张硕大的脸谱印在他胸膛上,就像那些黑影的脸一样,明明看起来漆黑一团却让他觉得栩栩如生,不寒而栗。张春肯定夏树身上之前是绝对没有这种东西的,忍不住想拨开他的衣服看看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印迹,夏树突然抓住张春的手,表情痛苦地对他摇了摇头。 “夏树,你怎么了?”张春伸手去扶夏树,却发现他的身体僵硬得可怕,刚才他拉住张春的动作已经是耗尽了力气,张春一脸惊慌失措地瞪着他。 “过会……就好。”夏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哑得仿佛喉咙里粘满的笋壳毛。 张春点点头,握住夏树的手,淡淡地说:“我陪你。” 房间里的温度终于降下来,张春冷得不自觉裹了裹衣服,开始打喷嚏,但夏树的脸色却不见好转,他这下彻底着急起来,原本以为和以往一样,只是因为温度和阳光的原因夏树才变这样的,但此刻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张春一脸不安,说道:“夏树,我要怎么帮你?” “让我一个人。”夏树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双眼紧闭着。 “你保证你会没事?”张春盯着夏树,夏树动了动嘴唇只有保证两个字的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张春一下跳起来,他甚至想狠狠踢夏树两脚,大声喊道:“我他妈不信你,你说阳气人血还是人肉?这里有现成的,不用跟我客气!实在不行我去抓两只野鬼给你。”张春此刻满脑子都是旁门左道的念头。夏树突然没了动静,张春甚至怀疑他已经魂魄脱体,急忙蹲下去查看,如果要说他面前的是一具僵硬的尸体绝对不会有人反驳。张春的心仿佛悬在半空,试探地叫道:“夏树,你别不动!”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有只手捏着他的心脏,只要夏树没反应他的心脏就会被那只手捏碎一般,这种源自心底的恐慌没有原由又深不见底。他明知夏树是鬼,曾经也做过无数心理建设,如果哪天夏树要是离开他了会怎么样,但如果真正面临的时候全都变得不堪一击。他突然回忆起八年前他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却再也见不到夏树的心情,如果再来一次那种痛苦只会更加强烈。张春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错过夏树任何一个动作,过了许久夏树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张春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静静地坐在夏树旁边。 时间无声地碾过,夜色悄然降临,安若再次敲响房门,下午的时候她也来过两次张春都没应声,如果这次张春再不说话,她恐怕要找保安来开门了。 张春缓缓站起身盯着仍然一动不动的夏树,他知道夏树现在肯定很痛苦,从他紧蹙的眉头就能发现,但表面看起来却显得很平静,就像只是睡着做了噩梦一般。 敲门声又响起来,伴随着安若的声音:“张春,你在不在?” 张春打开门堵在门口,安若伸着脖子往里面望了望,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哥说可以出发了。” “不好意思,我们今天可能走不成了,你们先回去吧。”张春满怀歉意地说。 安若看了看张春,然后说道:“要不都明天再走吧,反正天黑路不好走。”张春苦笑一下,过道里传来安旸的声音,安若对着张春笑嘻嘻地说:“我跟我哥说去!”接着她又顿了顿,压低声音凑近张春问道:“嗯……夏树出什么事了吗?” 张春先是一惊,再微微摇了摇头,说:“没事。” 安若淡然一笑,转身离开,张春关上门却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害怕,他没见过夏树这种状况,甚至夏树不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仿佛什么都被恐惧侵蚀殆尽,张春大脑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他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夏树再也变不回来,他用什么方法自我了断会来得比较轻松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春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连绵不绝,响过一遍又一遍,张春被吵得没法,终于有气无力地捡起来,看也没看就按下通话键,那头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他反应了几秒才听出那是张春晓的声音,忙问道:“春晓,怎么了?” “我……我哥他,他死了……”张春晓的声音和着哭泣一起传过来。 张春此时终于从浑噩中醒过来,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如置冰窖,张春江昨晚才见过,精神焕发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联想到才过一天就传来死讯。而张春晓的哭声又让张春觉得很难受,那年他母亲去逝的时候,他一直没哭,而哭得最伤心的是张春晓,他问张春晓为什么一直哭,当时张春晓说了一句话他一直记忆犹新,她说‘我连你那份一起哭了’。张春尽量平稳住语气,问道:“怎么……多久的事?” “今天,我一回家,他就……就……”张春晓话再说不下去,听筒只传来嚎啕的哭声。 “在哪里?”张春急忙回了一句,张春晓只要一哭起来就会没完没了。 “二叔那里。”张春晓呜咽着回了一句。 “我等下过去。”说完张春再安慰了张春晓几句便挂了电话,驻立在原地,一边是张春江,一边是夏树他不知该先顾哪边,这种茫然无措让他一时忘记了去思考许多东西。这时门外又传来几声急切的拍门声,就像是扫黄打非一样,张春一下警觉起来,冷冷回了一句:“谁呀?” “张春,快开门。” 张春一愣,门外那句沉重肃然的话仿佛成了他脑中一记闷响,一时转不过弯,卡在某个关键点,他缓缓移到门边,木然地将门打开。 张春江的目光在张春脸上倏然而过,径直走进房间里,张春的视线随着他的背影移动,然后猛然回过神来。就在两分钟前他才得到张春江的死讯,而两分钟后张春江就出现在他面前。张春强压住心底的惊恐,试探地轻声叫道:“春江哥,你怎么来了?” 张春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撇过头瞪着张春,房间里一直没有开灯,凭着窗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张春看到张春江的双眼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对着他裂嘴一笑。 张春立即眉毛一拧,随手抓起手边的台灯就朝他砸过去,大声喝道:“靠!你他妈是谁?” 第四十八章:丧事 张春警觉地戒备着,目光在张春江和夏树身上不着痕迹的游移,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注意张春江的动向,就像一只精神全副武装的猎犬,张春江那一脸邪气的表情让他毛骨悚然。 “张春,我都知道了。”张春江沉声说道,视线如同利刃割在张春身上,就像是急于撇清与他的关系一般,脸上却又带着三分意义不明的笑。 张春脸上一动,张大了嘴,“啊?知道什么?”张春江莫名其妙的话让他顿时松懈下来,甚至忘了继续思考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张春江。 “张春花已经死了,你不是张春花!”张春江冷冷说道,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是张春花?”张春自言地默念了一遍,大脑又是嗡的一声,顿时冒出许多念头交杂在一起。我不是张春花?对啊,我是张春!我已经死了,八年前就死了?那现在的我是谁?为什么会变成张春……一系列的问题在张春脑中乱窜,猛然一个寒颤,他反应过来,脸色一冷,瞪着张春江说:“是我在问你,你是谁?” 张春江又是一脸邪气的笑容,两步走到张春面前,说道:“我是你春江哥,是不是不记得了?仔细想想,你16岁前的事,还记得多少?除了张尧年告诉你的那些之外你还记得什么?你妈叫什么?你爸又叫什么?你爷爷叫什么?你爸妈为什么离婚的?你爸又是怎么死的?你小学在哪儿上的?除了张春晓之外你还记得其他同学的名字?你小时候在什么地方住过?” “等等!”张春打断张春江的话,眼睛却盯着旁边躺着的夏树说:“我记得我该记得的。春江哥,你呢?”说着张春脑袋一偏看着张春江接着说:“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吗?” 张春江脸色一惊,愣了一瞬,张春已经操起一张符纸摁到了他身上,张春江随即一笑,玩味似的看着张春。张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眉头紧皱,凝视着张春江的一举一动,从他一进来张春就感觉动一股微弱却又异常阴冷的怨气,但他身上又并不缺少人的气息,张春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人还是鬼。不过刚才那张符虽然没起作用至少让张春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面前的‘张春江’是人。 “好好想想我的话吧!”张春江趁张春一不留神,一步蹭过去迅速反手押住张春给他脖子上一下。 张春想骂人的话还没骂出来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昨天被敲了一下,今天又被敲了一下,这样下去迟早会变白痴的。等张春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他已经被张春江用电线绑住手脚扔在床上,而张春江正准备扛起地上的夏树,张春见了忙骂道:“张春江,你他妈要干嘛,那不是你老子!你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张春江丝毫不理会张春的叫骂,夏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张春江扶起他时身体已经能弯曲了。张春喝道:“你想带夏树去哪儿?喂!张春江?你他妈说话啊!”看着张春江扛沙袋一样扛着夏树张春完全慌了阵脚,他不知道夏树的现状怎么样了,但能让人这么直接扛走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回去吧!张家的事已经和你无关了。”张春江到了门口背对着张春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张春独自咬牙切齿,他的四肢在身后被绑在一起,扭了半天毫无松动,此时就像一只蚯蚓一样在床上蹦跶。 翌日,张春被敲门声吵醒,他全身因为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早已麻得没有知觉,只得叫安若去前台拿钥匙来开门。当酒店经理打开门看到张春时先是一阵惊叫,激动得马上要报警,劝说了好半天她才终于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张春所说的朋友开玩笑的理由离开。而张春的四肢终于被解救下来却疼得更加厉害,躺在床上半天动不了,安若丝毫不同情地打趣他说:“你跟夏树开什么玩笑啊?他人呢?” 张春脸色一暗,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安若连忙扶了他一把,张春干笑了两声,说:“安若,张春江出事了,我可能还要耽搁几天,你们先回去吧!” “什么事?”安若吃惊地盯着张春,好奇地问道。 张春嗯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说,他确实不知道张春江到底怎么了,叹了口气说:“说不清。替我和你哥说一声。”张春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就起身收拾了一下东西,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安若,想说什么又没开口,最后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再见。 张春风风火火赶到张守宁家却空无一人,兜兜转转好几圈才好不容易问到张守宁回张家镇办丧事去了,让他不禁觉得张守宁是故意在瞒他。于是他又马不停蹄地往张家镇赶,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回去。这一次张春没有那么赶巧,在车站等了两个小时才上车,等到镇上时天突然阴下来,下起了暴雨,他先慌乱了跑了几步发现已然全身湿透,索性慢下来,不紧不慢地往张家老宅走去,不时抹一把糊住视线的雨水。两旁的街道全都模糊在一片雾气和水气当中,天色暗得如同夜晚,甚至要刻意分辨才能找到方向,除了雨声和雷声张春再听不到其它声音。张春在雨中看起来煞是悠闲地前进,突然一个人影迎面朝他走来,他撑着一把伞,步伐平稳,看起来似乎走得很缓慢,但一眨眼就到了张春面前,在离张春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住。张春终于能看清对方的模样,他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穿着灰黑的清式长衫,在昏暗的天色中那把伞仿佛成了唯一的颜色。他看着张春一动不动,张春不由自主朝他走近几步,最后停在他面前,张春没有忘记这是第四次见到他,看着他的眼眸仿佛有什么即将脱口而出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他将手中的伞递给张春,微微皱了下眉头转过身便消失不见,张春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那把青色的伞确确实实在他手中。接着前方一阵喧闹,模模糊糊出现了许多人影,张春走近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张家老宅的门口,那些人正在拉棚遮雨,张春收起伞几步冲进了大门内,时不时有人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 院子里亮着几盏黄灿灿的灯泡,撑起的棚布遮了半个院子,明明是盛夏却在院子里结起一片雾气。雨棚下零散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处理过的猪肉蔬菜,前前后后的人都在忙碌,向这样的小镇一般邻里之间有什么事都会放下自己的活过来帮忙,但显然这些人里没有认识张春的,以至于他在门口站了许久都没人上来搭话。张春盯着正对面大堂里的棺材,张春晓正在棺材前面埋头烧纸,他正想过去,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花儿?你怎么弄成这样?先换身衣服去,别着凉了。”张守宁一脸凝重地说,张春看着他吱唔两声点了点头,跟着张守宁去了一旁的屋子。 张春换衣服的时候张守宁一直在旁边,等他换好衣服随手递了一条干毛巾过去。张春一愣接过来擦起头发,琢磨心里的疑问要怎么开口,但没等张春发问张守宁先说道:“花儿,你不该来的。” 停住擦头发的动作,张春盯着张守宁看了半晌,说:“二叔,这到底怎么回事?春江哥怎么会突然?”他咬着牙,问不下去。 张守宁却低下头去,深深吸了口气,许久才说道:“我问你,如果这屋里姓张的一定有一个人会死,你愿意这人是谁?” 张春瞠目结舌地瞪着张守宁,他明白张守宁话里指的是谁,很久之前张春就已经把张守宁一家当成了亲人,这个问题他自然希望谁也不要死,而问题的本身在此刻问出来显得别有深意,他却想不明白。 “既然答不出来,你就回去吧!”张守宁漠然说道,然后转身往屋外走。 “二叔。”张春叫住张守宁,等他转过身来,张春继续说道:“你还没告诉我,春江哥到底怎么了?真的死了吗?” 张守宁脸色一沉甩手离去,张春愣了一下跟出去,却没看到张守宁的踪影,于是他往大堂那边走去。 雨越下越大,院子里的山风吹来张春不由瑟瑟发抖,他快步走到张春晓身边,火盆里的纸钱烧得很旺,张春顿时感觉到一阵温暖。张春晓转头看了看张春,先是一惊,接着嘴角一撇就哭了起来,还边哭边说道:“张春花,你说他平时没事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怎么会,怎么会,张春江他怎么会死!”她说着干脆放声大哭起来,张春看得出来之前她一直都憋着。这时院子里响起了哀乐,不是音响放的那种,而是传统的锣鼓,几个老人坐在一角面无表情的敲打着,混着张春晓的哭声,给原本就灰暗的空间又平添了一股死气,仿佛世间万物此时都在衰败一样。 张春抱住张春晓的肩膀,抹了抹她脸上的泪,轻声说道:“春晓,还记不记得那时你跟我说了什么?”张春晓停不住哭泣,肩膀不住地抽搐,她看着张春摇了摇头,张春接着说:“你说,我们是一家人,叔娘走了我还有你们。”张春晓点了点头却哭得更加大声,紧紧搂着张春的脖子,眼泪全抹在张春的衣服上。 按照习俗,如果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尸体必须要在家停满三天才能入土,而这三天一直在下雨,时大时小却是没停过,将原本和煦的小镇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下。这三天张春一直陪着张春晓就如那时他母亲去逝张春晓陪他一样,至于张守宁他甚至连面也没见过几次。闲暇的时候张春想了许多问题,包括在酒店张春江问他的那几句话,确实如张春江所说,他的记忆并不完全,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因为经历了一次死亡造成的,但有人问起他才发现他不记得的事远不只这些,以至很久之后他都会想如果不是先接到张春晓的电话,他是不是当时就完全相信了张春江的话,那么以后的事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但是现实往往没有如果,就像张春趁没人的时候走近棺材去确认里面躺的是不是张春江一样,因为心里的疑惑压过了悲伤,只有当张春晓哭的时候他才隐隐觉得难过。经过张春三番五次的验证,棺材里确实躺的是张春江,但也因为如此反而更令他疑惑,如果张春江确实死了那带走夏树的人又是谁,如今夏树又身在何处,是否安好,这些问题都令他惴惴不安。直到最后一天的凌晨,张春晓一连几天没睡终于支撑不住被张春硬拖去睡觉,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出殡,张春坐在棺材前烧纸,他知道张家早逝的后人都是要埋进张家祖墓的,他打的就是跟进去看看的算盘,却没想后过后面发生的事。 雨一直在下,一般来说夏天这样连续下雨是不正常的,结果往往就是涝灾,镇前的那条河明显水涨起来了。此时院子里除了两个守夜的大汉就只有张春在,张春缩着肩膀对着面前的火堆,连续几天下雨气温降了不少,他缩了缩脖子感觉一股冷风直接灌进了身体里,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来,不知何时院子里的灯都灭了,那两个原本在喝酒的大汉如同被定格的画面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四周安静得只有稀稀哗哗的雨声,张春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般,他直了直身却没站起来,因为他看到一群黑压压的影子正从大堂两旁的通道涌出来,惊恐如同蚂蚁爬满了他全身,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面前的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院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棺材前的长明灯,一明一暗的闪烁,张春不自觉摸了摸口袋,除了夏树的那块玉环什么也没有,他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身上连张护符都没带。那些影子走出来,在离张春几米远的地方他终于看清了是什么,正是他见过很多次也无法对其免疫的多脸黑影,那些黑糊糊的脸此时仿佛都带着邪气的笑容,就像在酒店时的张春江一样。张春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缓缓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就在这时棺材里突兀地传出两声闷响,张春转头忘过去,只见本该在躺在里面的张春江此刻突兀地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春。张春猛然吞了吞口水,不敢出声,而那些黑影就像没看到张春,直接到了棺材前,严严实实围了好几圈,由于被挡住了视线张春看不见黑影对张春江做了什么,等它们再动起来时张春江被簇拥在一堆黑影中间朝着它们出来的路走去。 “春江哥。”张春脱口喊了一声,张春江和黑影都同时停下来,转头盯住张春,张春全身寒毛一竖,身体僵住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停了。张春江对着张春笑了一下,那个笑张春看得异常清晰,然后那些黑影也同样跟着一笑,张春不禁吓了一跳,然后感觉大脑越来越重,身体快要支撑不住,最后嘭的一声倒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分别 “春江哥被带走了!”张春大呼一声猛然起身,结果头撞在硬物上面,又重新躺回去,他揉着额头睁开眼睛,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一摸上下左右全都触手可及,直觉告诉他现在他是躺在棺材里面。想到这个张春不禁想骂人,这是他第几次跟棺材扯上关系了?敢情当年该把名字改成张官财,说不定就没这么背,还能升官发财。他想着伸手推了推上面的盖子,虽然很重但还是动了,心中一喜,手脚并用没两下盖子就掉了下去发出一声重响。张春坐起来,四下仍是一片黑暗,但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那般黑,就像没有月亮的深夜,总是透着一丝光亮,却什么也看不清,这种感觉令张春感到很不安。他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连手机都放在了房间里,只得凭手感沿着四壁摸了一遍,确信他确实是躺在棺材里,然后猛然惊觉什么跳起来翻出棺材,却不料这棺材没在平地上,促不及防地摔下去,这一下着实不轻,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张春慢慢站起身,终于神经紧张起来,那一点微弱的亮度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失明,但那恍恍惚惚的光影仿佛四周满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他神经质地不断来回转头张望,好像所有想要吞噬他的怪物永远在他身后。 啪!啪!啪! 不知从何而来的脚步声倏然而过,四下又安静下来,只有几声,张春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是从哪边传来的,神经顿时绷到了极限,他不敢出声,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向。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再次响起,这一次张春听得很真切,那声音明显是在向自己靠近。他盯紧声音传来的方向,仿佛看到什么却又分辨不出来,他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扔过去看清一些。时间变得漫长又迅速,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春眼前却仍只看得到一片黑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小心往后退去,企图拉远与脚步声的距离。但是脚下刚移出两步,他就撞到了一个硬物,凭直觉他身后是个人,但是触感冰冷僵硬,张春嗖的一下直起身,却被身后那人扣往肩膀,他感觉那人的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不要动’。这个场景张春顿时感觉无比熟悉,那个声音也如此相似,在他被宋祖扬带进地下灵堂那次,把他按进棺材里的‘人’和此时身后这位,张春强烈感觉是同一位。就在张春他考虑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他确实一动没动,他深呼一口气正想开口,在脚步声左边六十度的方向突然亮起一盏灯,一盏仿佛是上个世纪的油灯,而举着那盏油灯的人竟然是纪无忧,张春眉头拧在了一起,却怎么也不能把所有的事联系在一起。而原本黑暗的空间里有了灯光,张春终于看到了一些东西,在他面前不远处是口通体漆黑的棺材停放在棺床上,看起来极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在光线所及之处并没看见墙壁,张春推测这可能是个极大的墓室,地面很是平整,石板拼贴得几乎没有缝隙。张春下意识想回头去看身后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掐着后颈无法转头,那感觉令他毛骨悚然。纪无忧走到张春面前,油灯凑近张春看了看,再瞥了张春背后那位一眼。 啪!啪!啪! 脚步清晰地传入张春的耳朵,纪无忧的出现让他一时忘了那惊悚的脚步声,此刻在注意到心里又是一惊,脚步声已经到了光线的范围之内。张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身后坚硬的胸膛,他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此刻他说不出自己是害怕还是惊慌。油灯昏黄的光线映在迎面走来那位的脸上,那张脸张春可以说极为熟悉却又陌生,随着他越走越近张春确信那确实是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全身漆黑,看来与多脸黑影很像,唯独脸上是正常的肤色,但四肢不是长长的没有关节,而是正常的人形,就像一只人形黑影带着张春的脸皮。这场景在张春看来实在诡异无比,右手不自觉挥动想要抓住什么,强烈的不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握在他手上,耳边又想起一句‘不要动’。张春忽然觉得身后的‘人’并不那么可怕,甚至没有恶意,手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了几分。面前的黑影停住,雕像一般静止不动,张春下意识避开那张脸转头看着纪无忧问道:“无忧,这是什么地方?你是来救春江哥的?” “嗯,春江的事不用你管,上去吧!”纪无忧冷淡地说道,漠然看着张春。 张春一脸莫名其妙,他是被谁放进棺材里的?他倒下后又发生了什么?张春江在什么地方?纪无忧又扮演什么角色?这些疑问他全都不明白,而此时的纪无忧不再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他温和的外表隐藏着什么张春不知道的东西。 “你走吧,张春江他无论怎样的结局都不怪你,但你在这里百害无一利。”纪无忧继续漠然地说道。 张春紧咬着牙,忍耐着想揍人的冲动,纪无忧的态度狠狠刺伤了他,此刻张春江已死这件事才真正在他心里散开,悲愤交加。心里压抑的情感暴发出来,无论是对张守宁还是张春江他从没当过外人,现在却被排挤在外令他难以接受。张春垂着头,低声问道:“春江哥真的死了吗?”过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地上的灯光开始移动,他抬起头来,纪无忧已经转身离去,那个有着和张春一样脸的黑影跟在他后面。张春想再说什么却被拉着往另一边走去,脚下踉跄几步差点撞上前面的背影,借着最后一丝光线他看到了那件黑灰色的清式长衫。 “太爹爹!”张春试探地叫了一声,光线已经完全隐去,张春感觉到那只握着自己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停住脚步。张春转到他面前,脑中浮现出那张他见过四次的脸,缓缓开口:“你是夏树,是张尧年,对不对?”语气仿佛在诱导他点头一样。对方没有出声,张春试着靠近他,一手摸到他的手臂再滑到他的腰际一把抱住,另一只手落在他脸上,用带着欲望的声音说:“是你,对不对。”此刻张春感觉到被他抱住的身体并不是那么僵硬,甚至有点微弱的温度,真实的触感仿佛他抱住的是个实实在在的‘人’。 “花儿。”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又陷进了沉默,而黑暗让张春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等了许久,静默的黑暗快要令张春承受不住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被一张冰凉的唇堵住了嘴,不自觉抽了一下嘴角,随即迎上对方的唇舌肆意地啃咬吸吮。即使是不一样的身体,但每个动作张春都觉得无比熟悉,双手所触及之处仿佛都曾被自己抚摸过无数次。等到对方亲够了,松开张春的唇,张春的胸膛不住起伏着,淡淡说一句:“我爱你,夏树。” “嗯。” 张春听到轻轻一声,然后感觉到对方转身的动作连忙拉住又贴上去摸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说道:“说你也爱我。” 瞬间安静下来,此刻张春恨透了这黑不见底的地方,即使近在咫尺却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张春只有静静等着他回话,许久之后终于在黑暗中响起一句:“我没资格。” 张春顿时甩开他拉住的手,骂道:“你他妈倒说说,怎么才够资格?我不介意你是不是人,也不怕死!你情我愿还不够?” “他没说过他愿意。”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张春先一惊,紧接着站到夏树旁边警觉地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下一句话传来张春才分辨出那是另一个‘张守宁’的声音。 “既然都到了这里不如在此做个了结。” 声音已经近在眼前,张春故意敞着嗓子喊道:“二叔,您在说什么?” 黑暗中的张守宁冷哼一声,说道:“年儿,无论是你还是张春江都破不了这局。” “我叫夏树,不姓张。”夏树冷冷说了一句,拉起张春转身就走,黑暗中并没失去方向,张春猛然发觉当鬼也是有好处的。 张春愣住不动,扯住夏树的动作,张守宁对夏树的称呼让他不禁揣测起其中原由,如果从称呼上来说这个‘张守宁’应该是张尧年的长辈,也就是说张守宁被一个比夏树更老的老古董附身了,张春不由有点幸灾乐祸。随即又想到如果真是张尧年的长辈那会是谁?难道是张儒文?想到这里张春又忍不住想冲过去拧着张守宁的衣领质问。 “站住。”张守宁突然大声喝道。接着张春感觉黑暗中身影晃动,传来细细的闷响。 夏树猛然推了张春一把,声音沉得冷冽,说道:“这里面你拦不住我。”说着他顿了两秒,目光转向张春的位置说:“你常说认命,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我的命就是他。” 张春猛然一震,他看不到夏树说话的时候看着他,但他直觉夏树说的是他,一时间有些失神,任夏树拖着他前进,等他回过味来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什么地方却像被灌了风进去,他拉住夏树幽幽问道:“那句话的意思是你也爱我?”夏树并没出声,站着不动,张春想象着夏树此刻面无表情的脸,又或是在黑暗中狠狠点了一百遍头。于是,接下来都默契地不再开口,默默前进,走了大约十来分钟的时间。虽说地面很平整,前面又有夏树带路,但出于人本能对黑暗的顾忌,张春走得很慢,所以他们也并没前进多远。夏树突然停下来,放开张春在墙上摸索,手掌拍在石壁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张春小心问道:“有机关?”话刚落下他就感觉脚下一空往下掉去,最后一刻张春扯着嗓子骂道:“张尧年,你他妈混蛋!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夏树轻轻一笑,对着地面上的空洞说:“花儿,离开张家镇,不要再回来。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相信我。” “信你妹!”张春仰着头喊道:“张尧年,你把夏树还给我!你回来,夏树!你回来!夏树,夏树!”等了半天上面都不见声音传来,张春终于意识到夏树是真的扔下他了,嘴里骂了一句从地上站起来。他掉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个沙坑,就像专程为他准备的,从三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全然没受半点伤。张春看了看四周,他所在的地方是条甬道的尽头,而墙壁相隔一段距离就点了一根火把,空气里飘浮着一股像熬油一样的味道,张春不禁捂着鼻子朝头顶看了一眼,他掉下来的洞口已经封往,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甚至看不到洞口存在的一点痕迹。于是张春又骂了一句,悻悻地沿甬道走出去。 第五十章:水灾 张春沿着甬道越走越觉得不对,从他踏出第一步开始一直是向左的弧形,仿佛在一条环形的通道里绕圈,两旁的墙壁就像是复制的背景,毫无变化,让他觉得心烦意乱。就在张春认为自己掉进了一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的时,他身后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就像是石头碰撞的声音,他下意识回过头,声音从通道的深处传来,他脑中猛然反射出一块占满整个通道的球形巨石滚出来的画面,不由紧张起来,拔腿就跑。不过没跑几步他脚下就开始出现积水,越往前水越深,身后的响声仍没停止,他注意到两旁的墙壁没被水淹到的地方很干燥,也没有青苔之类的,水面呈一种肉眼能看到的速度缓慢上涨。张春吸了一口气小心往前跑去,直到水没到他的膝盖他看到了水灌进来的地方。在甬道中间有一个一米左右的方形洞口,原本应该是被封闭的,但封石不知被谁揭到了一边。渗进来的水有轻微的浑浊,张春想起一连几天的阴雨,犹豫一下便深吸一口气往洞口跳下去。张春的水性并不怎么好,闭气最多半分多一点,但他相信夏树,既然把他扔在这里那肯定会有出口,而且是他能找到的出口。张春跳进水里就觉得很难受,水里的沙子让他眼睛生疼,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往光线传来的地方游去。很快他冒出水面,看了看四周,差点没认出这是张家镇,原本镇子前面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水位涨到了镇子的街上,由于水涨得太高他已经分辨不出他出来的地方是哪里,游到岸边走到街上,水都淹到了他的大腿。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水面飘浮着一些杂物,雨已经停了,但天仍阴得厉害,张春沿着街道往高处走。 “花儿!” 听到声音,张春猛然转过头去看到张守宁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他踏着水走过去,穿过房屋间的小巷爬上山坡。在水里还不觉得,一上来被凉风一吹,张春不住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问张守宁:“二叔,这是怎么了?” 张守宁拉了张春一把说:“涨水,走吧!” 张春转身看着淹在水里的张家镇,又问道:“张家镇以前涨过这么大的水吗?” “没有。”张守宁说着看了张春一眼,接着说:“先回去,镇上的人都避灾去了。我在这都等你半天了!” 张守宁这么一说张春才想起他是在张春江出殡那天凌晨莫名就晕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之间到底过了多久他完全没有概念,于是再问:“二叔,春江哥下井了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是什么时候开始涨的?”张春说着猛然一惊,突然瞪着张守宁沉声问道:“您知道我会从这里出来?” “回去再说,你不冷?”张守宁若无其事地轻轻一笑,一如平日那个总对张春和颜悦色的张二叔,张春点点头,这会儿他不只是冷还很饿。 张家老宅地势比较高,并没有被淹,此刻院里堆了很多镇民的东西,一堆人坐在屋檐下拉家常,和认识的人打了招呼便进房间去换衣服,没有人奇怪张春的出现,这令张春更加疑惑那时他晕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换完衣服找到张守宁,看到他正和几个老人在说什么,张春叫了一声,张守宁低头说了什么然后朝张春走过来。张春江的灵位还在堂屋里供着,张春就和张守宁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宅子的大门,张春深吸了口气才说:“二叔,是不是可以跟我说了?” 张守宁望着远方,不轻不重地开口:“江儿昨天早上下葬的,留夜的守贵和春望说停电后你跟他们说有事就出去了,然后叫我今天去河边等你!” 张春一脸木然地看着张守宁,对他的话完全无法相信,过了许久才说道:“春江哥葬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山上。”张守宁没等张春要求主动说道:“我带你去。”张春疑惑地跟着他走出去,刚走到门口天色就暗下来,一道闪电猛然落下,张春惊骇得顿住脚步,因为那到闪电落在了张家镇前面的那条河里。站在大门口的位置能看到大半个镇子,镇前那条河由北而至流到张家镇就像被截住一般,直转九十度换了流向,往东而去。此时河水已经没过镇子半截,河面比平时宽了五倍不止,张春仔细盯着浑浊的河水,似乎水里有条巨大的水蛇围着镇子来回盘旋,若影若现的影子,张春不确定是不是他眼花了。 “二叔,镇里上回涨水是什么时候?”张春突然问道。 “从来没涨过水。”张守宁笃定地回答,表情有点漠然,让张春觉得他知道什么却不肯告诉他。两人从上次那条路往山上走去,张春不禁想张春江难道葬在张尧年那座空坟旁边?但刚走到宅子背后的林子张春就发现不对,影影绰绰的树林中萦绕着一股刺人的阴气,那感觉就像走在一座万人大坟场一般,张春猛然回头发现整个张家镇都显得阴森森的。他下意识捂住胸口,自从水里出来他胸前埋着玉环的地方就冷得难受,他本以为是水里太凉冻冷了玉环,但上岸这么久仍然一股沁人的寒意,甚至越来越冷,皮肉下有一块发凉的物体,那感觉确实不好受,而且靠近心脏,张春觉得连血都在开始变冷,不禁打起哆嗦。 “回去!不要上来!” 张春惊觉前面的路中间不知何时站着一位老人,头发胡子全都是白色,杵着一根拐棍,却并不显得老态,背挺得笔直怒目而视,颇觉威严。 老人看了看张春,又吼道:“回去!不要上来!” 张守宁看着老人迟疑了一下,然后恭敬的点头,转身对张春说:“花儿,今天先回去吧!” 张春看了看张守宁,又看了看前面的老人,满腹疑问的被张守宁硬拽走,直到走下山坡张春才问道:“二叔,刚才的人是谁?” “你二爹爹。”张守宁闷闷地答道。 “啊?”张春惊讶地叫了一声,他一直以为张守宁的父亲早已去逝,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见过,下意识问道:“他还?”活着两字没有说出口,显然这么问很不合适,于是生硬地换了下半句:“二爹爹怎么会在这里?”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宅子。”张守宁长吁了一口气,张春又是一惊,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再回到宅子大门口发现聚了许多人在那儿,闹闹嚷嚷的,张春挤到人群中才发现里面混着几个穿军装的人,一问才知道是市里派来救灾的,说这河里的水还会再涨,所有人必须撤离。许多老人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不愿离开,硬要他们走就跟割他们的肉一样,此时犯起浑来,怎么劝也不听。 “这水退了还能回来,长辈子先去避一避吧!”张春帮腔劝了一句,他话一出口就有几双眼睛盯过来,仿佛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一个中年人接着张春的话说下来,老人终于同意先离开。那个中年人扶着老人出去的时候看着张春对他一笑,张春不解地看了看在场的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正想问怎么回事却被张守宁拉到一边。 “花儿,你跟他们走,这水怕是不久就要涨上来了。”张守宁语重心长地对张春说。 “春晓呢?怎么没看到她?” “昨天就跟她姨回去了。快去收东西。”张守宁催促张春进屋,不给他提问的机会。 等张春收好东西出来,院子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已经撤到了市里开来的船上,张守宁还站在堂屋的门前,张春走过去,说道:“二叔,我们也走吧!” 张守宁看着张春没有说话,那眼神就跟狼牙山五壮士一样悲壮,张春觉得他像是要与这宅子殉情似的。这时走进来一个穿军装的年轻男人,张守宁看到他对他点了下头,男人就押着张春往外走,那力道张春连半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临出门前他最后回头看了张守宁一眼,心头有说不出的滋味。 河岸边总共停了五艘救生艇,其中有两艘已经准备好出发,张春跟着男人上了最后一艘小艇,接着响起咔咔的引擎声,天气阴沉得厉害,天边雷声大作,闪电交加,仿佛即将有一场大暴雨。五艘救生艇排成一列沿着河道往镇子外开去,张春乘坐的那艘走在最后,除了他和穿军装的男人另外还有六人,位置很宽松。张春朝后坐着,看着张家老宅越来越小,心里感觉离什么东西越来越远,他从来没有因离开一个地方而这么不舍过。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小艇猛烈地晃了几下,虽然河水湍急但小艇一直开得很稳,张春惊慌地问道:“怎么回事?”说着他不自觉往水里望去。 “没事,浪比较大!” “不,水里有东西!” 张春盯着水里若隐若现的影子,脑中出现尼斯湖水怪的样子,船上其余六人跟着张春一齐朝水里看去,表情各异。一直在开船的军装男人突然拍了下张春的肩膀,说道:“兄弟,你看得到水里的东西。” 他声音很小刚好够张春听见,张春下意识身子一倾,转身盯着男人,过了一会儿才说:“水里有什么东西?那影子是什么?” “别出声,它发现不了我们!”男人淡淡地说着,张春往前看去,其余四艘船已经离得很远了。男人又拍了拍张春的肩膀说:“我叫肖勤,兄弟怎么称呼?” “张春。”张春答道,视线飘到肖勤身上,他皮肤很黑,一看就是阳光晒出来的健康颜色,脸上轮廓比较深,身材看起来并不很健硕,但手臂感觉特别有力。肖勤不再说话,专心开船,小艇摇晃的弧度明显越来越大,另外几人开始不安起来,低声窃语,张春也跟着紧张起来。水里来回游动的影子张春再怎么有心分辨仍然看不清是什么,一是水太浑,二是天色太暗,但它的动作影响着水面的起伏,小艇好几次差点被它掀翻。 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张春一直盯着水里,不禁好奇地问:“你在看啥么?” 张春愣了一下,见他有些眼熟,随即答道:“我看水里好像有鱼。” 中年男人不屑地瞪了张春一眼,显然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小艇突然强烈晃动起来,脚底下猛然传来被撞击的抖动,咚咚地响了几声后停下,除了肖勤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跳起来。肖勤吼道:“坐好,别乱动!”于是小艇又安静下来,八个人全都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水里的动静。张春感觉胸前玉环越发的冷起来,伴随着轻微的颤动,仿佛有什么要破壳而出,他不禁想起第一次看到玉环时里面那个吓他一跳的东西。接着水里的影子像只饿极的野兽一下窜出水面,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张春吓了一跳从板凳上跌下来,这一次他终于看清那是只什么东西,确切地说那不是一只,而是许多只扎堆挤在一起,露在外面的全是一张张只有轮廓的黑脸,张看感觉全身发毛,那东西绝对不想再看第二次。此时除了肖勤之外的六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又惊慌又鄙夷地看着张春。而肖勤把上衣一脱,嘴里骂了句脏话,把马力加到最大,小艇迅速朝前冲去。张春注意到肖勤左肩有个手掌大小的纹身,像是一只壁虎爬在他背上,头尾相接围成一个圈,但仔细一看发现那不是壁虎,张春说不出来是什么,只看到它头上有角,身上有火焰,纹得栩栩如生。 “现在入武能纹纹身?”张春不禁问道。 肖勤看了一眼张春说:“不是纹身,是标记!” 张春漠然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盯着远处出神,耳朵里只有引擎声和雷声,他却觉得安静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张春又看到张家老宅远远的出现在山坡上,只有拳头那么大,惊讶地开口道:“我们又绕回来了。” 听到张春的话肖勤狠狠皱起眉头,小艇上突然骚乱起来,肖勤拿出对讲机呼救却一直没得到回应,只是传来滋滋的杂音。接着脚底的撞击声又响起来,船板不停地抖动,接着船身失去平衡剧烈晃动起来。肖勤不知从哪掏出一把东西还没来得及撒进水里小艇就重力失衡翻了过去,八人一起掉进水里。 张春一掉进水里那些多脸黑影就像水鬼一样缠上张春,将他往水深处拖,张春胡乱地挣扎却觉得身体越来越重,呛了好几口水。他难受得快要窒息时有一只手把他拉了起来,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拉他的人是谁,意识仿佛有些疏远,然后感觉那人将缠在他身上的黑影扯开。意识恢复过来张春才看清原来缠住他的只是水草,那只拉他起来的手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他的脸藏在阴影下,张春会意地点了点头冒出了水面,大吸了两口气,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才发现水面上的天空完全黑下来,与晚上无异,四下安静得吓人,连水声雷声都再听不到。张春在水上扑了两下想上岸去,耳中突然传来一串空灵的铃声,叮叮直响,接着是人群相互推挤的声音,但很快安静下来。张春盯着河面,一动不敢动,河中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只小船,就像是国画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小舟,船头挂着一盏灯,船尾放着一把撑开的青色油纸伞,看到那把伞张春下意识去找临走时他带的那把,翻船的时候一起掉进了河里。而船上站着一个人正撑着竹篙,水面上激起一层层粼光,天与地形成一副绝美的风景,但张春看到的只有此刻撑船的人。想起被夏树扔在甬道里差点出不来他就觉得窝火,扯起嗓子正准备喊夏树,但连半个音节都没发出就顿住了。跟在小船后面黑压压的一片,成千上万的黑影,半截身子没在水里,就像游行一样跟着小船缓缓前进。这个画面张春不禁觉得很熟悉,和H市那宅子地下的棺材上刻的场景很像,他不由退到一边想跟在后面跟去看个究竟,却不料脚刚动两下就开始抽筋。河水凉得可怕,就跟大冬天似的,张春身子不受控制往下沉去,却毫无办法,他不禁想是不是就要这么完了?突然有人抱住他,张春大喜,转头看到肖勤对他点了点头,比了一个让他别动的手势,然后拖着张春往上游。 到了镇民集合的地方,张春才知道他们那艘船的人只上来了七个人,那个好奇的中年男人没能上来,此时男人的妻子痛哭不已。张春看着面前比平时宽了数倍的河面,水位高到了他不敢想像的地步,而旁边的张家镇已经大半淹没在水下,只看得到几个房顶。 肖勤有些奇怪地看着张春问:“刚才你看到了什么?” “你没看到?”张春盯着肖勤,他总觉得肖勤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的武警。 “我就看到一叶扁舟。”肖勤说着耸了耸肩。 张春干笑一声,突然想起他们出门时张守宁看肖勤的眼神,问道:“你认识我二叔?”说完见肖勤偏了偏头,接着又补了一句,“就是张守宁!” “我大舅和张叔叔是战友。这次救灾若不是张叔叔出面来得也没这么快!”肖勤讪讪说着,张春轻嗯了一声。接下来领导模样的人开始安置镇民,等结束之后天真正的黑下来,张春搭了部队的车回到H市,买了当晚的火车票起程回Z省。 ——卷四·命中之劫·张尧年·完—— 卷五:人生之局 第五十一章:风水局(一) 张春实在累得不行,上车后一咬牙就去换了张软卧票,他不禁庆幸钱包一直放在口袋里才没一起掉河里,不然他连回程的车票都买不起,但是手机丢了,想到这他就心疼不已,好歹买的时候也花了一千多,用了好几年都没舍得换。他现在就跟出门散步一样,手上连个塑料袋也没有,进到车厢就郁闷地躺下去,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火车到站,杂乱的声音吵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张春,不过还有一半的原因是给饿的,算起来他这两天就从张家镇回市里时啃了肖勤递过来的一块面包,摸着早就没存货的肚子站起来打算去买点吃的。他刚走到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着个包准备进来,张春头也没抬地给他让路,结果那男人站在门口不动,反而说道:“张春,你上哪儿去?” 张春连忙抬着一看,满脸惊讶地说:“袁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换卧铺的时候看到你在这截车厢,专程跟你对面的兄弟换的位置!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袁三笑得一脸亲切,拍着张春的肩膀又把他拉回车厢里,张春这才想起他是打算去觅食的,可是刚站起来就听到嚓嚓的声音,火车已经重新开动。袁三见了说道:“你干嘛去?” 张春无奈地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说:“找吃的。” “这都出站了,半夜三更的售货员也不来。”袁三说着从包里掏了一包牛肉干扔给张春说:“先将就下,下一站再买。”接过牛肉干张春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啃起来,袁三见他一副饿鬼投胎的模样,一身衣服也皱巴巴的,问道:“你这是去干什么了来?弄成熊样!” 张春猛然咳了两声,袁三忙递了瓶冰红茶过去,他喝了两口才说:“发生了很多事。”想起张春江,他仍然觉得这两几天发生的事很没真实感,仿佛一切只是幻觉。他顿了顿问袁三:“你呢?上哪儿去了?” 袁三故意压低嗓音凑近张春说:“你是不是回去吃丧酒了?” 张春诧异地停住啃牛肉干的动作,抬头盯住袁三,“你怎么知道?” 袁三神秘地一笑,说道:“小方子说的。”张春不屑地冷哼一声,又继续啃牛肉干下冰红茶。袁三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说正经的,你回去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张春拿着瓶子的手不自觉一抖,他深深地望着袁三,一时知要怎么开口,又对袁三的问话感到疑惑。这几天发生的事顿时全涌进脑子里,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长吁了一口气说:“我老家涨了很大的水,镇子全淹了。”他说着望向窗外,玻璃上映着他和袁三的脸,过了半晌他突然转过头严肃地盯着袁三说:“袁哥,回去能不能帮我查点东西?” “没问题。”袁三说着掏出两根烟出,递了一根给张春,两人吞云吐雾了一会儿,袁三接着说:“说说你家涨水的事,涨成啥样了?” 张春奇怪地看着袁三,不解他的意途何在,理了理思绪说道:“我一个远房堂哥,但是从小关系很亲,几天前突然过逝了,带回老家下葬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一连下了三天,水就涨起来了淹了整个镇子,不过据说我们镇上几百年都没涨过洪水。” “说不定是冲撞了煞气?你们那儿是不是抱山环水?”袁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连忙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谷歌地球让张春给他指位置。张春怀疑地看了看他,在电脑上找到了张家镇的位置,但是并不怎么清晰,只能看到山体大概的轮廓。袁三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惊叹道:“他大爷的宝地!要是你爹葬对位置,几十年后这大中华就能姓张了!给我指指,你爹葬哪儿?”张春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靠到墙上抽完最后一口烟,袁三仍盯着电脑屏幕,问道:“你们那有没有古墓?” “你在部队的时候不是干的摸金校尉吧?”张春淡淡回了一句,并不当真。 袁三不理张春,继续说:“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这风水没古墓没天理!” 张春皱了皱眉,想起被淹没的张家镇,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又问袁三要了根烟,抽了半截才说:“据说我们张家先祖几百年前就埋在那里,但是族谱上都没记,我也不知道葬的到底是谁。到现在还有一家人每隔几十年会有一位早死的子孙说是会葬进那墓里的,不过我也没见过,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张春说完眼神迷离,想起了许多事。 “肯定在这儿。”袁三突然中气十足地吼道,睡在张春上铺的人猛然咳了两声,撇过头瞄了袁三一眼,袁三抬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压低声音叫张春过来看。张春连忙凑过去,屏幕上模糊一片,只能看到一点影子,袁三指着张家老宅的位置说:“墓室肯定在这下面,双龙结穴,穴星就在这里。” “袁哥,你不会真是盗墓的吧!说特种部队其实都是掩饰。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金盆洗手了我就不举报你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张春一本正经地说着,煞有介事。 袁三突然笑出声,看着张春说:“你也学上方锦的人模狗样了?我说正经的,你看这条河本来是往南的。”他说着在屏幕上划了半天,说了一堆张春也没听明白,只意会到那是个风水极好的地方,但他爸他爷爷全葬在那里,为什么他就没发达呢?袁三极力自荐要帮张春重新选址牵祖坟,保证他今后四通八达。 在两人东拉西扯中火车终于又到一站,张春饿得快要虚脱,车一停稳就叫上袁三下车买吃的。袁三一边叫嚷着去接地气一边打开车厢门,看后突兀地顿住脚步,张春收不住脚撞在他后背。袁三打量着门口笔直挺立的四个男人,他们身穿制服,袖章印着的‘武警’两个大字格外耀眼,领头的一位非常客气地说:“怀疑你俩跟一伙盗墓贼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他说着旁边的一位年轻警察就想上来押人,但见袁三的身型又僵住了。 张春挤到门口,连忙解释道:“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回老家……” “别废话,下车。”领头的突然喝道。 张春眉毛一跳,压着火气,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下就下吧,现在说什么也不顶用。”张春瞟了门外的警察一眼,他自然明白执法者要办你是不会给你辩解的机会的,只是他不明白警察怎么会把他们和盗墓贼扯上关系的。袁三转身去拎他的包,门外的警察立刻警觉地准备掏枪,袁三耸耸肩,伸出手意思什么也没有,几位全副武装的警察这才放松下来。出门前袁三回头看了一眼张春上铺那位一直没动过的男人,冷哼一声。 张春从来没这样被万众瞩目的经历,两人走在四名警察中间,一路上的人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不过张春此刻无暇顾忌别人怎么评论他,饥饿几乎占据了他的所有理智,就差撂倒前面的公职人员冲到路边的小摊去抢东西吃了。他按着肚子,小声问了一句:“警察局管饭吗?” 袁三呵呵一笑,说道:“这得看你犯什么事。” 没等张春接话,他身后那位年轻力壮的警察吼了一句:“不许说话。”然后两人被押上了警车,直奔警察局。 在审讯室里耗了很久,由于袁三非常不以为然的态度和张春身正不怕影斜的想法让审讯非常不顺利,两人又被分开审问了半小时,最后的结论是袁三证件不明,态度也不端正,张春作为同伙,两人都被拘留下来,等待进一步查证。张春心里不禁怀疑起袁三真是干盗墓这一行的,不过这想法也就一闪而过,一是因为他觉得袁三不是会为财而死的人,二是因为袁三背后的人际关系不是一个盗墓贼能有的。 张春和袁三躺在拘留室的板凳上,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接着就闻到了一阵饭香,张春连忙伸长脖子望过去,只见一个小警察端着饭菜进来,有鱼有肉,张春不禁想拘留的待遇还真不错。小警察把饭菜没好气地往板凳上一放,冷冷地对张春说:“吃吧,吃完好上路!”张春震惊地瞪着小警察,他不过是因为裙带关系被拘留,怎么又跟‘上路’扯上关系,实在太流年不利了。没得他整理好语言开口,小警察就直接用手抓起一把菜,一手捏着张春的下巴,狰狞地吼道:“多吃点,多吃点!到那边就没得吃了。”说着就往张春嘴里开始塞,张春想要反抗,双手却怎么也抓不到小警察,只能在空中胡乱挥动。被强行灌食的感觉让再美味的佳肴都变得如同馊水,张春喘着粗气猛然睁开眼,额头浸出一层冷汗。 袁三靠在墙上抽着烟看了张春一眼,淡淡地问:“你梦到啥了?” “梦到吃砍头饭了。”张春坐起来平复了下心情,看着袁三问:“袁哥,你到底怎么跟他们说的,坦白从宽,再下去没等到我英勇就义就要提前饿死了。” “我坦白了,但他们不信。”袁三一脸无奈地说。 张春凑过去正想发问,拘留室的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个老警察,他看了张春和袁三一眼,不愠不火地说:“你们可以走了。”张春惊喜地看着他,不禁想起刚才的梦,心里感叹幸好他没端着砍头饭进来。袁三在板凳上摁灭烟头站起来,老警察皱了皱眉,问道:“你哪儿来的烟?” 袁三冷笑了一声,说:“捡的。” 出了拘留室张春才知道天已经大亮,警察归还了之前莫收的东西,昨天那个领头的看起来很客气地将他们送到大门外,慎重地道了歉,意示他们赶快离开。 张春问道:“车票呢?我们半路被截下车,蒙冤就不说了,车票该补给我们吧。” “配合警察工作是公民的义务!”警察同志正义凛然地答道。 “一张软卧票五百多,公务人员怎么能这么蔑视公民财产!”张春也挺直腰板,不卑不亢。 “行了,走吧,走吧!不然以妨碍公务再弄你进去关两天。”警察同志说着推了张春一把,却不料这一推张春就跟没气似的直接倒了下去,摔得嘭的一声。 袁三和警察同志一齐大叫起来,袁三抱起张春的头又掐人中又按百汇的,张春缓缓睁开眼,伸手正好拉住警察同志的裤角,有气无力地说:“至少要管饭吧。” 于是,到最后警察同志无奈地以个人名义请张春和袁三吃了顿早饭,还跟铁路管理处说明了情况,张春和袁三以半价重新补了车票。当然这都赖以袁三的交际能力,所谓不打不相识,袁三和警察同志莫名就称兄道弟起来,张春百思不得其解,想当年他和袁三也是莫名其妙的就混成了兄弟,想到这点,他不禁佩服起袁三来。临走时那位叫郑乔宇的警察还给他们买了一袋水果和一份报纸,送他们上车才离开。 张春坐在窗边无聊地翻着报纸,袁三边抽烟边摆弄打火机思考着什么。张春翻到报纸中间,大幅报道这几天大雨造成很多地方洪灾的消息,张家镇也是报道之列,但令他惊异的是其中一段,‘张家镇因洪锋迅猛,撤离不及,其中有三户人家,共计7口人被困坍塌的房屋内,至今生死未卜。’张春分不清报道的虚实,毕竟这是隔了一个省的报纸,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上岸时水才淹到大腿,不可能有撤离不及的情况。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突如其来的歌声吓张春一跳,他抬起头看到袁三不急不慢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歌声便停止,张春瞪了瞪他,又低下头去看报纸。没等他看出什么来,袁三对着手机嗯了几声后,突然就拍着桌子对张春说:“我们下车!” “干什么?”张春不明所以地盯着袁三没动。 “先下车再说。”袁三不由分说地拉起张春就往外走,他们赶在车开最后一秒硬跳下去。 张春下车时说的最后一句是:“车票能不能退?” “本来就是半价票肯定不能退的。”袁三说着往站台走去,张春眼见着列车驶出站台,仍然思考着车票能不能退的问题,一连废了两张票实在太铺张浪费了。 到了站外,张春问袁三:“袁哥,你打算去哪儿?” “不是我,是我们。”袁三边抽着烟边说。张春怀疑地看着他,袁三缓缓吐出一口烟,说道:“我们去张家镇!” 第五十二章:风水局(二) 袁三和张春就近在车站找了家快餐店,坐在里面近两个小时,袁三交代了前因后果,于是张春惊讶的发现,原来两人卷入了同一事件,同时更震惊的是自己被狠狠摆了一道。 首先要从袁三退役前说起,袁三服役的特种部队并不是国防部队,甚至都归不到军事麾下,是一个比较特殊又独立的部门,具体性质袁三不便多说,只透露他所在的小组对外的官方名称叫作古文明探索救援队。听起来很容易想象成摸金校尉,但他们其实是在有人发现古建古墓之后遇到唯物主义不能解决的事件时才出动,实际行动范围包括很多方面。而袁三退役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是H市那座宅子,也是因为那次任务导致他受伤退役,时间是八年又七个月以前,而袁三在那里遇到了夏树。 八年前正是各地楼市掀起的时候,在地比金贵的城市里一大片危房旧楼实属浪费,当时政府就把整个片区规划到城市建设当中,鉴于那座宅子的文化价值政府打算围绕宅子旧街改建成商业悠闲一条街。但问题就出在那座宅子上,不知什么原因那座宅子从民国开始或者更久之前就成了盲点,一查之下竟然找不到宅子的产权人,最后从各种县志旧史中推测出清末时期宅子的主人姓张。而后的几十年也是有人打过这宅子的主意的,但据说全都没落到好下场,久而久之就流传出那是座被诅咒的宅子,没人愿意再靠近,当然其中也有乞丐流犯贸然撞进去的事发生,但总是有去无回。直至上世纪那段风风火火的破四旧时期,在领导人的一声令下,一座经历过几百年风雨的深宅大院就这么走到了光荣退役的结局。为彻底粉碎关于那座宅子怪力乱神的传言,上头一句‘给烧了’没人敢反对,于是趁热打铁立即就行动,结果当然不出所料,他们没能成功,但火确实是烧起来了,那天的事还有很多人都还记得。 那是一个晴天的傍晚,宅子外面突然来了一伙人,他们拖了几大桶汽油,雷厉风行的在宅子里外跑窜,没过多久汽油味就灌满了宅子。但没等所有人全部撤离出来,不知哪里就窜出了火星,在汽油的作用下整个宅子迅速烧了起来,顿时漫天大火染红了半边天。那时的人们本着随时为国献身的觉悟和科学文明的基本原则,所以根本没人怀疑意外发生的原因,火势几乎一瞬间就变得无法控制不住,那些放火的人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全都葬身火海。 大火一直烧到半夜,等到一切安静下去,曙光再次降临,上面派来准备去验收成果顺便收尸的人走到宅子大门前,赫然发现那座宅子竟然毫发无损,安静的矗立在原地,那场大火就像是一场幻觉。但不久之后他们在宅子对面另一条街的一栋旧楼里找到了几具被烧焦的尸体,那楼同属于拆迁的范围,跟那座宅子遥首相望,不过已经连同那几具尸体一起化为了黑炭。而那时的DNA技术没有现在这么强大,死者被烧得面目全非,完全无法辨认,虽然当时的人们都思想坚定,但他们都确实看着宅子烧起来的,心里也都没了底,宅子的诅咒再次流传起来。最后一波三折,那座宅子又这么闲置下来,无人问津。等到二十一世纪,科学文明的科技时代,再没谁把那些传说放在眼里,于是迁走了那片区域里最后一批住户,打算旧貌换新颜,但开工第一天就出了问题。 虽说是科技时代,但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还是有人没丢的,开工那天凌晨四点多建筑公司,地产公司,工程单位全都派了人去上过香,拜过土地神,然后准备等到天亮就鸣炮动工。像这种大面积楼房不比高楼能一下全炸下来,加上要保护那座古宅,所以只能挨着一栋栋来拆。因为面积比较大拆完得花好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拆房子的工人找了间好点的房子作为工期住宿用,打算留到最后再拆。由于政府希望能最大限度的还原那座宅子的原貌,当作景点开发,所以宅子里面的布置分毫未动,而工人们选的住宿地址就在那座宅子的斜对面。包工头和几个工人坐在小楼下抽烟,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暗,突然一个工人大喊一声,所有人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他们对面的街道灯笼高挂,人影穿梭,然后一个满脸是血的女人从街道的另一头爬过来,她下身全都是血,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不知所踪,后面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追过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闹鬼?’包工头是个年近半百的男人,拆了十几年房子,各种各样的事遇到过不少,他不慌不忙的取了事先准备好的香烛纸钱在各个十字路口都烧过之后,天已经开始亮了。他们放完开工鞭炮便由西往东动工,最开始半天还很顺利,但到下午工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失踪,等到发现的时候原本五十来个工人只剩下十几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警察来回调查了几天都没有结果,而拆建工作又停滞下来。在工人失踪一个星期之后有人在那座宅子里发现了失踪的三十几位工人的尸体,围着宅子天井中间的柱子摆成一个圆,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伤痕,尸检也查不出死因。而事情一出很多工人都宁愿不要工钱也不再愿干活,走得七七八八。当时负责的某位局长不信邪,带着人准备把天井处那根柱子给端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最后发现那位局长和他带去的人跪成一排对着那根诡异的柱子,身体同样毫无伤痕,他们面带笑容,但是早已魂归西天。由于死了一位局长,上面终于重视起来,但经过几个月的调查仍然毫无结果,成为悬案。一年后这件事淡下来,于是又有人旧事重提,而这一次,负责人事先请了高僧来做法事,整整念了三天三夜的经,就在最后一天的晚上,念经的七名和尚集体失踪,尸体至今没找到。至此,这事终于呈到了上面,于是便派了袁三他们一行三人下来。但袁三他们来了之后发生过什么袁三并没细说,只说那座宅子底下藏着一个巨大的风水阵,封印着无数怨魂,他们队里无人能解,最后还牺牲了一位队友,若不是夏树救他,他也跟那位队友一起下了黄泉。张春再追问,袁三都说是忠人之事不能告诉张春,不过张春大概猜到,袁三所忠之人必定是夏树,又问袁三会和他在同一城市相遇是不是也是忠人之事,袁三对此只是付之一笑。 说完故事,两人没等火车,而是改乘汽车去H市,张春觉得像是无形中有什么力量牵引着他,命运之手将他一步步推向那条通往异端的道路。再次回到H市张春心里感慨万千,仅仅只过了一个晚上,他仿佛觉得过了几年,许多东西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就像张春江再不可能突然打电话来骂他回来也不说一声,然后直截了当冲到他面前带他回去吃饭。 见张春发愣,袁三拍他一下说:“怎么了?” “没事。”张春摇头。 “那就好,其实是有事想请你帮忙。”袁三突然脸色一沉,认真地说。 “带你去张家镇?” “还有其他人。”说着袁三拔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就转身对张春点点头,两人一起走出车站。 袁三带张春进了车站不远处一家很偏僻的招待所,张春觉得和袁三那间KTV有异曲同工之妙,第一次进都感觉像黑店。他们上到二楼,袁三走到一间房外敲了敲门,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出来开门,看到袁三亲切地笑了笑,说:“老袁,真不好意思,让你又倒回来。”然后他看到张春,同样亲切地笑着说:“这们兄弟是张春吧!进来说。”他说着上下打量了张春一遍。 房间比张春的想象要好上不少,干净宽敞,还有台二十一寸的彩电,两张并排的床上乱成一团,明显刚有人睡过。一进门就有人上来打招呼,看到肖勤张春愣了愣神,却并没太过意外。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肖勤说着走到张春面前,给他散了根烟,张春犹豫一下还是接起来,肖勤再递给袁三和刚才开门的男人一人一根,于是四个男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吞云吐雾。 “这是余岱延,这是肖勤,都是古探队的人。”袁三给张春介绍房间里的两人,张春在看到肖勤时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两人的身份。 余岱延吐了一口烟,朝张春伸出手,说道:“年年有余的余,延安的延,不是武当三侠。” 张春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名字和倚天屠龙记里俞三侠的名字读音一样,忍不住一笑,握住余岱延的手说:“张春。” “咱们就不客气了,昨天急着接应余兄没去送你,下回再补上。”肖勤嘴里叼着烟一副随意的样子,双手抱着一只资料袋在里面翻找什么。 “那说正事,张兄弟请你过来是希望你能帮我们一个忙。”余岱延慎重地对张春说道,张春点着头看了袁三一眼,余岱延接着说:“是这样的,我们队的‘第三只眼’小庄因病住院了,所以想请你帮我们带路。” 张春疑惑地盯着余岱延说:“带路?”然后他又看了看袁三和肖勤,想到袁三说的要去张家镇。 “老袁说你有阴阳眼?”余岱延询问地看着张春。 袁三吐掉烟头,说道:“有些东西我们看不到,不是普通的野鬼,而是一些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张春脑子快速地运转起来,他知道袁三能看到鬼怪之类的,那么既然是袁三看不到的,会是什么?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又指什么?也许是那些黑影?但那些黑影是他们看不到的?张春并不确定,他知道张春江和张守宁都是能看到的。 余岱延见张春不回话,继而又道:“当然,我们会以你的安全为优先。” “你们为什么要去张家镇?”张春缓缓吐出一句,定定地看着余岱延,一脸不接受敷衍的神情。 “我们在找一条断掉的龙脉。”余岱延深吸一口气,说:“明弘治六年,刘大夏治理黄河,北上截流,分流入淮,由此黄改道,夺淮入海。因此中华水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因而阻断了一条龙脉。传言刘大夏治理黄河的时候请过一位术士,黄河入淮的方案正是那位术士提出来的,但没人不知道那位术士的来历。” ‘你怎么知道’这话张春差点脱口而出,他低头想了想,问道:“你们找到龙脉要做什么?重新接上?” 余岱延和袁三同时一笑,袁三笑道:“当是你家的水管,想怎么接就怎么接?” 张春瞪了瞪袁三,脑中浮着杂乱的思绪,问道:“那这和张家镇有关?” 余岱延略显吃惊地看着张春,接着深深地一笑,说:“刘大夏当时有位旧友,他发现黄河改道之后,脉气的变化,却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于是弃卒保车,黄河再经贾鲁旧河往泗河分流,经过十多年终于稳定下来。但期间黄淮两河流域泛滥成灾,洪水漫天,黄河入淮的第二年,相传曾经一夜之间淹死了三十万人,但是洪水退去,这三十万人的尸体却凭空消失,牲口畜生的尸骸都还在,唯独人没了。而刘大夏的那位旧友就姓‘张’。”余岱延说完,张春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 “这些是传说还是资料?”张春作为历史老师,虽然学得不精,但刘大夏治黄河还是知道的,其余的就全没听过了,他知道无论哪个朝代一些毁灭性的灾难正史很少会以实记录,尤其含人为因素的。 “从传说整理来的资料。”肖勤终于抬起头来,继续说:“八年前本来是查的是这座宅子,但却从中找到了一段被历史掩盖的真相。”他说着递给张春一张照片,正是这几个小时不断在耳边重复的那座宅子。 “你们寻找龙脉的目的是什么?”张春又问,脑中整理着他们所说的事与张家的关联,一开始他还想拒绝,但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跟他们一起去了。 “不知道,上面没交代。”肖勤不以为然地说。 “我跟你们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张春坦诚地说。 余岱延点点头,道:“你说。” “等找到的时候我才能说,但也许这个条件不成立。”张春淡然一笑,看着余岱延。 余岱延盯着张春打量了许久,答道:“可以,但是必须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 张春点头,肖勤突然接过话去,一本正经地对余岱延说:“余兄,你不该叫俞岱岩,改叫张无忌才对。” “去!”余岱延拍了肖勤的头一下,然后站起来说:“既然说定了,那我们尽快出发。” 第五十三章:风水局(三) 张春坐上车无聊地在车里打瞌睡,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问坐在他旁边的袁三,“袁哥,你都退役了,为什么还要来?” 袁三只是闷头抽烟,一言不发,张春以为他不愿回答的时候他淡淡说了一句:“我去找人。”说完又猛抽一口烟,再道:“当年和我一起的队友。” “不是牺牲了吗?”张春还没组织好婉转的表达方式就脱口而出。 “嗯。但是当年找到的只是他的随身物品,并没有尸体。”袁三吐着烟圈,望着窗外。 张春想说多半凶多吉少,却说不出口,他转头看着另一边的车窗,思绪一转便转到夏树身上,他不禁想夏树现在在做什么,他的‘身体’有没有复原,想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想着张春就觉得胸口闷得发疼,他问袁三要了根烟狠狠抽起来。 袁三转头盯着张春,问:“你想啥?”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张春注意到路边的山越来越险,海拔也越来越高,并不是去张家镇的路,他一直以为他们要去的张家镇,心存侥幸地想夏树还留在那里。 袁三嗯了一声,余岱延从副驾转过身来,说道:“桐柏县。” “桐柏县?不是去张家镇?”张春回想半天,他只知道河南和湖北有个桐柏山。 “张家镇现在被水淹了根本进不去!”余岱延的解释也算合理。 张春脸色黯淡下来,心里隐约有种担忧,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下来,他也不好反驳,只是不明白他们怎么突然把目的地转到了河南,接着问道:“那里和你们要找的龙脉有关?” “暂时没有。”余岱延转头看了看张春,说道:“有个叫小银河庄的地方最近出了件怪事。” 张春不再说话,手上的烟只抽了开头两口就烧到了指头,他灭掉火星从车窗扔出去,然后关上窗户,车进到山里就变得凉飕飕的,他抱着手臂闷头装睡。他并不是一个胡思乱想的人,既然余岱延他保留了什么不告诉他,他乱猜也不可能得出答案,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不可能自己回去。虽然他并不太相信余岱延,但却没理由怀疑袁三,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至于有人对他谋财害命,他身上除了几百块和身份证什么也没有。胡思乱想中张春迷迷糊糊真睡了过去,等到袁三叫醒他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他们到了桐柏县城。 “这地方真不错,空气比京城强太多了。”肖勤把车停在路边,几下都下车站在一旁,肖勤望着笔直的街道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对余岱延说:“余兄,据说附近景点甚多,不如顺道去逛逛?” “想法不错,保留意见。先吃饭去。”余岱延似笑非笑,张春摸摸肚子没什么感觉,前两天饿过劲,食量似乎也跟着饿小了。余岱延转而对张春和袁三说:“张兄弟,老袁。先随便吃点,天黑前还得赶到小银河庄,等回来再好好答谢你们。” “不用这么讲究。”张春客气地一笑,随即跟着一起去找饭店,袁三走在最后突然一把拉住张春。 张春诧异地看着袁三,袁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按你自己的意思走。”张春不解地瞪了瞪眼,正想问清楚,前面的肖勤突然转身问张春吃饭的意见,袁三使了个禁声的眼色,问题只好打住。最后四人选了一家叫野珍山味的店,随便点了几个特色菜,然后饭后又急急忙忙往小银河庄赶。 出县城沿着国道走了一段,山势开始变高,路也越来越窄,最先的一段因通向景点路况还不错,但越往山深处路越颠,最后完全无法安坐在位置上,整辆越野车就像只青蛙一样蹦跶。张春不禁佩服肖勤能把车开成这样却没摔下山崖去,一路都是心惊胆颤的到达小银河庄,此时太阳已然落尽,只剩天边一片火红的余晖。张春扭着酸痛的腰下车,不禁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临近夜晚,繁星争先闪烁着光芒,远处的山脉被映成一片深红色,层层叠叠,而因水气而结成的雾飘荡在山间,整个画面看起来就像一副气势磅礴的国画。 “这地方和张家镇真像。”袁三莫名冒出一句,张春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仔细盯着四周的山脉,丝毫没有发现与张家镇的相似之处。袁三看了张春一眼,说道:“我是说脉气走向!不过这地方不怎么合适住活人。”袁三转身往余岱延那边走过去,张春疑惑半晌想不出答案,也跟着过去。 余岱延正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话,那男人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男人叫刘梁学,是小银河庄的村支书,老人是刘梁学的父亲,叫刘贤闻,小伙叫刘宏程,是刘梁学的二儿子,正在上大学,刘梁学还有一个女儿,二十二岁,去年嫁到了县城里,男方是县医院的医生,很少再回来。这些都是余岱延打听来的,对他的八卦张春只有愕然。跟着刘梁学一起进村,张春这才发现小银河庄并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与世隔绝的地方,村里有一条公路从县城直通村子,虽然比不上高速公路,但比起他们来的路实在是康庄大道,而他们来时在山里绕了一个大圈。村子挺大,坐落在山顶,整体趋势布局都四平八稳,是个很闲适的地方,张春路上开始琢磨起余岱延他们的意图来。 刘梁学带他们回到自己家,一栋两层高的楼房,女主人已经为他们准备了房间。在堂屋刘梁学热情地安好椅子,余岱延开始散烟,这时大门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却脊背挺得笔直的老人。 “村长,您来了!”刘梁学率先迎上去,把老人带到上座,对在坐的人说:“这位是小银河庄的村长。” 余岱延带头向村长打过招呼,然后依次介绍过后,寒暄一番进入正题。余岱延自称是市局里的人,还主动出示了证件,不过张春没机会看清那是真是假。八个男人坐在屋里抽烟,张春看到唯一不抽的刘宏程皱起了眉头,刘宏程见张春在看他讪讪地笑了笑。 “刘支书,下河口村的事故能不能详细说明一下?”余岱延一脸警察问讯的表情,而肖勤在旁边拿出纸笔安静的写笔录。 刘梁学点着头说:“大前天开始雨下不停,四道河涨水,下河口就被淹,等俺们赶去的时候就只剩个房顶,村里一个人也没逃出来。昨儿水退了,可村里又一个人也不剩。” “一个人也不剩?”余岱延若有所思地问:“当时是什么情况?” “就是连人带尸全都不见了,俺们几十个人前前后后找了几遍啥也没见着。你说就是被水冲走了也不能冲得这么干净,县里的警察也来找过,还是没结果,现在还有人在下河口打捞。人就像被河水吃咯。”刘梁学长吁短叹,眉头紧蹙,黯然伤神。 余岱延问了半天刘梁学也没说到重点,他气极地愤力抽烟,脸上却仍不为所动,肖勤在一旁憋着笑,表情诡异。最后还是刘宏程被烟呛得不行,接过他爸的话说了个大概。 涨水时刘宏程并没跟去,只是今天警察过来时去看了看。四道河涨水并不常见,桐柏山脉是河流源头,按理洪灾一般都发生在中下游。那天的水涨得很突兀,虽然一连下了几天雨,河水见涨,但并淹不到村子。两天前,有人一早起来发现河水急剧高升,淹没了沿河而建的下河口村,但是四道河沿岸有几百户人都没听到洪锋过境的动静,仿佛河水就是一个镜头闪过涨起来的。而河水退得也快,就那天早上之后开始往下退,不到半天时间就退到了正常水位。下河口村只有几十户人家,隶属小银河庄,作为村支书的刘梁学带人第一时间去确定情况,发现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无论活人还是死人,甚至家畜的尸骸都还在。而四道河河水突涨只有在小银河庄这一段发生,那晚的河水暴涨就像四道河上的一个肿瘤,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刘贤闻看着孙子有条有理的叙述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这时刘家女主人来叫几人吃饭,余岱延率先站起来。肖勤合上本子时张春瞟了一眼,发现上面只写了六个字‘涨水,河,张家镇’,其它的全是乱画一片,肖勤对张春一耸肩笑了笑,谈话到此结束。刘梁学极力挽留村长留下来吃晚饭,但老人执意要走,出门交待刘梁学好好接待市里来的领导。肖勤听到领导一词忍不住笑出了声。 晚饭过后,刘梁学带余岱延和肖勤去下河口村了解情况,而袁三在村里转悠,张春借故留在房间里,跟刘宏程借了纸笔,一个人坐在桌边整理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在纸上写了几个关键词‘刘大夏、术士、姓张的朋友、龙脉、洪灾、尸体失踪、张尧年’,如果所有的事都是从袁三他们调查H市那座宅子开始的,那刘大夏那位姓张的朋友也许就是张家先祖,张家先祖为帮刘大夏补救治理黄河的失误,重新设计河水的流向,但是中途因为某些原因造成洪水泛滥,至死三十万无辜民众,为了逃避当时朝廷的问罪,张家先祖又用某种方法处理了尸体,成为一宗玄案。张家先祖背负着三十万的冤魂到了H市,然后死后葬在张家镇的风水宝地为后代积福。张春敲着太阳穴,他这猜测明显漏洞太多,张家的诅咒一说从何而来?那个术士又是谁?目的是什么?刘大夏为何要听取术士的话?龙脉又是怎么回事?三十万的尸体怎么可能一夜间消失?现在下河口发生的事和张家镇的情况很像,而村民失踪的事又完全就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重演。张春想着开始在纸上乱画,大脑一片混乱,他恨不得一头钻回几百年前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他冷静下来,看到面前那张被他画烂的纸,一大半全是夏树两个字,这时袁三突然进屋来,他连忙将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你没跟余岱延他们一起去?”袁三坐到张春对面说道,随手递过一支烟给他。 张春接过烟并没点,拿在手里对袁三说:“黑漆漆的能到看什么啊!” 袁三笑着说:“那可不一定,村东的老大爷给了我一点好东西。”张春好奇的看过去,袁三拿出一个小瓦瓶,拧开盖子一股酒香味飘出来,再魔术般的掏出两个小碗,俨然是有备而来找他喝酒的。张春知道袁三最爱两样东西,烟和酒,也不想扫他的兴,接过碗喝了一口,直想摇头,这酒够香也够辣。袁三烟下酒,笑出了声,说道:“这可是老大爷侄子二十年前送他的,他留着等他侄子回来喝,可惜侄子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他说着还动情地摇了摇头。 盯着碗里的酒张春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想起张守宁,活了四十几年还独身一人,曾经有个女人连孩子都给他生了,他却不肯娶人家,可怜那孩子才十岁就生病死了,那个女人也与张守宁老死不相往来。而现在张春江也死了,离开张家镇老宅时张守宁的神情突然深深地映在张春脑海里,他抬头对袁三说:“袁哥,手机借我用一下。” 袁三看他一眼,随手把手机扔过去,张春拿着手机却半晌没动,张守宁的电话他根本没记住,捏着手机想了半天乱拔一个号码,结果是个空号。他猛然端起碗喝了一口,还是觉得很辣,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张守宁去接他那次方锦记了他的号码,于是又拔了一个除他自己之外唯一记住的手机号码。看到屏幕上跳出张春两字时他不禁暗骂一句,张春的号码和方锦只差两个数,是方锦当年买的情侣号。正想挂断却听到音乐声响志,张春一惊,贴到耳畔发现真的通了,因为爱情在耳边唱了几句后竟然有人接了,张春下意识开口:“你好。”对方没应,他接着说:“请问你是哪位?这个手机是我丢的,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对方仍然没有说话,他继续问道:“喂?你能听见吗?”然后,张春突然沉默下来,听筒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他直觉手机那头的人是夏树,正这么想,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花儿,到家了?” 张春感觉心脏猛烈一跳,既惊慌又欣喜,他不明白这种心情从何而来,强压着抽动的嘴角说:“还没,和朋友去旅游了。” “路上小心,不要乱跑。” “你这什么语气?我老当我是小孩。”张春说着自然地站起来,走到房间另一边。电话那边又沉默下去,张春接着说:“你还在张家镇?身体,没事了?” “嗯。” “二叔呢?”张春此刻恨不得拿电话砸过去,不肯多说一个字让他怎么倾诉衷肠。 “回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说我们会再见的,对吧!”张春说完又是一阵沉默,等了许久都没有回音,他气急地对着手机一阵吼:“夏树,你要说话不算话我就抄了你的坟,炸了张家的墓!” “好。” 对方仍是淡淡一个字,张春一气之下挂断手机,袁三看他走回来,笑着说:“跟心上人吵架了?” 张春淡定地一笑,坐下来,点起袁三给的那支烟,全然忘了他借袁三手机的目的。 第五十四章:风水局(四) 烟雾在两人之间萦绕,张春吐了口烟问道:“袁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袁三放下酒碗,猛地吸完最后一口烟,摁灭烟头时哼笑一声,“这村子里的气是死的,聚阴化气,藏而不散,全然是阴宅的布局。”张春拿烟的手一抖,烟灰掉落到地上,他惊异地看着袁三。袁三了然地与他对视,接着说:“住在这种地方保准一村的人不是断子绝孙就是家破人亡。” 张春一脸惊奇地看着袁三说:“袁哥,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我没发现你还懂这些。”对于袁三他一直认为是当过兵的人都有一股阳刚罡气,加上他一身煞气自然鬼神都敬而远之,但现在看来袁三是风水先生倒比较靠谱。 “我没说过?”袁三一脸诧异地反问,张春摇头,他叹了口气,说:“在老家我爷爷是干地仙的,就是风水师傅,小时候跟他学了两手。后来应征当兵进了特警队,在一次任务中机缘巧合遇到了古探队的领导就把我带了进去,没干几年就退役了。” 张春看袁三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眼神中却反射出一段沉重的过去,他并非想去挖掘袁三的往事,于是问道:“那这村子究竟有什么问题?” “我也没看明白。”袁三摆手,掏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站起身对张春说:“烟没了,去看看余岱岩他们回来没。”他说着把酒瓶盖好,小心放到一边。 走到外面的院子,肖勤和刘宏程一起坐在院子里,灯光从堂屋的门射出来映在两人身上,头顶是满天的繁星,看起来说不出的惬意。袁三首先走过去拍了拍肖勤的肩膀问:“有烟吗?” 肖勤指了指外面说:“车上,余兄和刘支书在外面。”袁三点头往大门外走去。 刘宏程看到张春给他搬了根板凳,张春坐到两人旁边,随口搭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讲故事。”肖勤笑了笑,又对刘宏程说:“继续,后来怎么了?” 刘宏程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春,表情显得又有些局促,张春见了转向另一边,抬头望着天空,意思不打扰他们,但声音清晰入耳。刘宏程顿了几秒,说道:“后来山妹被村民发现她是鬼精,于是村民找了一位高僧来收服山妹,刘永与山妹就此永别。再后来,有位看刘永可怜的老人告诉刘永山妹被高僧镇在四道河里,刘永就跑到河边望着河水,每日每夜地叫山妹的名字,过了四十九天,河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刘永就头也不回地纵身跳下去。那天晚上村里有很多村民都听到了山妹和刘永的笑声,都说他和山妹死后终于在一起了。下河口是后来才改的名字,以前一直叫牛郎坝的。” “那小银河也是这么叫来的?这传说编得真没意思。”肖勤不屑地说道。 刘宏程兀自笑了笑,“是没什么意思,只是传说而已!”他说着眼光瞟向了空中,语气就像满腹沧桑的老人一般。 张春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了刘宏程一眼,仿佛被某种情绪所感染一般,心里一下觉得闷得难受,他转头问肖勤,“肖勤,你们去下河口有发现什么吗?” 肖勤对他摇头,说道:“县局的人说已经弄清了,河道底下很可能有条巨大的地下河,由于大雨的原故,地下河和四道河之间冲出了一个缺口,水就从缺口冒出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而村民被旋涡一起卷走了。” 看着肖勤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似并不在乎下河口究竟发生了什么,张春想不明白,如果他们不是为下河口失踪事件而来的,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余岱延他们欺瞒了什么没说明,而袁三总是欲言又止,这让张春感觉很不安,想起最近发生的事,他突然感觉身心疲惫。原本他就是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从没想过会卷进这些事里面,此时他不禁开始怀念刚上班那会儿,每天上班下班和方锦打游戏混日子。 “几位今晚早些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乡下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刘梁学的声音突然传来,张春猛然睁开眼,看到袁三和余岱延跟他在后面,几人都客气地应好。女主人给他们打了热水,简单地洗过脸就回了房间,袁三和张春住客房,余岱延和肖勤睡刘宏程的房间,刘宏程只得和他爷爷一起挤一晚。但张春躺在床上翻来复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他拿过袁三的手机给他自己的号码发短信,不知道发什么就尽问些无聊的问题,比如穿什么衣服甚至内裤什么颜色左手放在什么地方躺着还是坐着,一个问题发一条。在他发了十多条时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他一跳,看到居然有一条回信,手机差点没拿稳掉下去,虽然点开是空白的,他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突然他又想到手机要是没电了夏树又不会充的话,那他的乐趣不是就没了,于是又发一条短信叮嘱夏树怎么充电之后,才安心地放下手机睡觉。 张春才闭上眼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警觉地坐起来,但忽然闻到一阵香味,他的大脑立即放松下来,意识开始模糊,无力地躺回床上,蒙胧间仿佛听到身旁有人在说话。他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一个人影从窗户跳了出去,然后再也支持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二天,刘梁学一大早就来叫他们起床,张春睁开眼就看到袁三正拿着手机,盯着他一脸欠抽的笑容。张春猛然惊觉他昨晚发完短信忘了删除,在心里窘迫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缓缓坐起身,再不以为然地看了袁三一眼,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声早,最后淡定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把袁三刺人的目光当作空气。袁三冷笑一声,跟过去搭着张春的肩膀问道:“你手机真是丢了?” 张春轻轻一笑,说道:“是啊,丢我媳妇那儿了。” 袁三盯着张春,似笑非笑地露出一脸求知好问的表情,说:“你媳妇也叫夏树?”张春不理他转身就走。 几人吃过早饭之后,刘梁学主动提出带他们去周围查看,余岱延没有推辞,四人便跟着刘梁学一起,首先去了四道河和下河口村,当地县局的人还在河上打捞尸体,但依然没有收获。之后刘梁学又带他们绕着小银河庄周围转悠,沿着河岸有几家零散的住户,另外周边还有几个像下河口村一样的小村落隶属小银河庄的管辖。而小银河庄在那些小村的正中间,形成众星捧月的布局,最形象的是小银河庄建在山顶,如果从高处俯看整个村子正好呈圆形。也许是现在年轻人多半都走出山林去了城市,实际住在村里的人并不多,一路经过的村子并未见到多少人在。张春注意到村民们对刘梁学似乎并不怎么友好,甚至有些敌视,刘梁学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这里的村民都十分传统和排外,对俺这外来人难免有意见。” “你不是本村人?”肖勤好奇地问道。 “俺们一家都是前几年迁过来的,由于三年前小银河庄的村支书发生意外,俺才接了这么个职位。”刘学梁说着自嘲地干笑了两声。 接下来一路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是张春能看出刘学梁对于这个村支书似乎并不当回事。刘学梁继续介绍小银河庄的情况,他们从西南走到东北,几乎绕了小银河庄一周,最后到达村子东边的水库,村里的大部分用水都来自水库,湖里水质清澈,山上树木苍翠,群山延绵,全然一副生机昂然的气象,完全感受不到袁三说的死局。但张春始终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具体来。 下午两点过他们再次回到刘梁学家,吃过午饭余岱延就提出告辞,可以说他们几乎是毫无收获,而余岱延脸上表现出一丝惋惜和懈怠。张春心里疑惑不已,虽然答应帮忙时说过不会擅自行动,但就这样回去只能算是白来一趟,而余岱延丝毫不动声色,张春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刘梁学几番挽留不住,只好将他们送到村口,看着车子开远了才转身回去。 车刚才开出村子,余岱延就问张春:“张兄弟,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张春奇怪地看着他,反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没,什么也没有,但这样反而更古怪。”余岱延摇头,不死心地又问:“你真的什么东西也没看到?” 张春觉得小银河庄的事就像是有人故意将他们引来这里,却又不留下一丝他们可以介入的空隙,那感觉就像是某个凶手给自己找一个不在场证明一般。他仔细回想着在山上时的异样感,说道:“我倒是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坟。”袁三淡淡说了一句,“山上一座也没见到。” 张春恍然大悟,确实是没有坟,一般在农村有人过逝都会葬在村子附近,小银河庄又并非少数民族,毗邻湖北,习俗差异按理不会差太远,但他们今天把小银河庄周围都转了个遍,无论老坟新塚竟然一座也没见到。张春低着头想了想,说:“不只是坟,你们没觉得太安静了吗?无论是村子还是山上,连一声虫子叫都没有。” 余岱延了然一笑,靠着椅背说:“肖勤,可以调头了。” 张春打量着余岱延,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肖勤并没把车开回小银河庄,而是在离小银河庄两公里外的地方把车停下。余岱延很喜欢卖关子,他让几人等到天黑再进村,却又不说清理由,肖勤一个劲都追问他都笑而不答。最后四人在车里舒服地斗了两小时地主,等到太阳开始下山才下车。余岱延带了一个旅行包,四人再次往小银河庄走回去。 再次到达小银河庄村口时夜色已近,天边仅剩最后一丝光线,月亮早已挂在半空。四人站在村口没动,此时村里灯光明亮,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夹着音乐和歌声,比起昨天到来时的死气沉沉感觉一下热闹了不少。 “这是在办丧事?”袁三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张春仔细一听那歌声确实很像在哭丧。 “有谁死了吗?”肖勤耸耸肩说了一句,不知他问的是谁,余岱延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突然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没注意到前面有人,他来不及止步一头撞在张春身上。 那人抱歉地对张春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抬头一看,虽然光线不足,他还是认出了张春,说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的车在路上抛锚了,只好回村里来。”张春坦然自若地答道,然后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认出是刘宏程,又问道:“你慌慌张张要去哪儿?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回来做啥?快离开这里,不要靠近村子!”刘宏程焦急不安地拉着张春,仿佛村里正发生可怕的事。 “怎么回事?村里在办丧事吗?”张春压低声音问道。 刘宏程死盯着张春,仿佛张春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顿了顿说:“这都不关你们的事,快走吧。” “刘宏程,你给俺站住!” 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几人都朝村子的方向看去,只见刘梁学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刘宏程见了拔脚就逃,肖勤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刘宏程。 “你放手。”刘宏程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爹在叫你。”肖勤并不放手,好心地提醒刘宏程。 刘宏程恨恨地瞪着肖勤,刘梁学已经到了他们面前,看到去而复返的几个人眼露惊色,皱了皱眉,随即又热情地笑道:“几位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办好?”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车在路上抛锚,得再打扰刘支书一晚了。”余岱延走上前说道。 刘梁学迟疑一下,随即又热忱地说:“没事,只是村里正在搞活动,外人不便参加,只得请几位在俺家回避一下。” “刘支书客气了,实在是我们不好意思。”余岱延语气极为谦逊客气。刘梁学对他点了点头,吼了刘宏程一句,押着他在前面带路。 跟着刘梁学一路走回刘家,路上隐约能看见村子里某处很热闹,但除了灯光和声音传来的地方,四处都黑灯瞎火,没有人气,仿佛村里的人都集中到了那一处。张春好奇地张望,刘梁学却一再叮嘱他们不要乱走,步履匆匆地回到刘家,这反而更加重了他的好奇心。 第五十五章:风水局(五) 四个人坐在院里抽烟,此时房子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在,张春弹了弹烟灰,说道:“余哥,究竟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说说?” 余岱延不动声色地一笑,吐了口烟说:“张兄弟,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确实也没弄清怎么回事,没法跟你说。”张春抬眼看了看他,余岱延接着说:“来之前我们就知道这村子遭遇涝灾,百来口人无故失踪。而我们所有的资料中,当年那三十万人失踪的地方就在桐柏山脉,这才赶过来。如果我们找对地方的话,那么这里肯定和龙脉有联系。” “那我要做什么?”张春看着余岱延,目光第一次有些咄咄逼人,余岱延说话太过圆滑,张春没法从他口中套话,只能用逼的。 “老袁你来说?”余岱延淡淡地看着袁三,张春猜不出他的意图。 袁三狠狠吸着烟,目光一直落在远处,过了许久视线仍不见收回,他漠然开口:“走灵过阴。相传在阴间走过的人能走阴时,开黄泉。张春,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那件事?” 张春没动,仿佛愣住一般,半晌之后他才点点头,但却一句话也没说,八年前他差点就魂归西天,若不是夏树也没有现在的张春。余岱延接过话,说:“如果龙脉真的在这村子里,我们不可能查了一天毫无眉目。其中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另一种是有人在误导我们。白天你们也看出来刘梁学急着送我们走,而昨晚我和肖勤去下河口发现有人在村子里动过手脚。” “你怀疑刘梁学?”袁三问了一句。 “老袁,你没看出这屋子的布局有什么不妥?”余岱延似笑非笑地看着袁三。 袁三吐着烟说:“内气相生,藏气聚阴,他家肯定藏了什么‘宝贝’!” 张春听得不明不白,肖勤突然插了一句:“本来打算杀个回马枪,却不料遇了个当头炮。”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余岱延。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不如去凑个热闹?”张春终于问了他一直想说的一句话。余岱延看了看他,深不可测般地笑了一声,四人一齐站起身,袁三拉住余岱延要了一盒烟,再才一起往屋外走去。 从屋里出来一路都看不到人,他们寻声往村子中央过去,在光线的最外围停住。前面是一块大约五六十米的广场,呈圆形,地上是个用鹅卵石襄起来的太极,房屋围着广场四周建筑。而此时广场上正在摆席,几十张桌子围成三圈,村民们正吃得起劲,没有人注意到张春他们的到来。看着广场上的酒席张春不禁觉得有些饿,闻着飘来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怎么办?”袁三淡淡地问道,接着点了根烟。 余岱延突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倒霉日。”肖勤脱口念了一句,余岱延瞪着他,肖勤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完全不理余岱延。 袁三嘴里默念了几句,然后骂道:“他爷的!今天是中元节!我怎么给忘了。” “据说这村子每隔三年要祭一次河神,我们说不定正好赶上了!”肖勤欣喜地说道。 “真的是凑巧?”张春奇怪地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巧合的可能性实在很低。 “你们是什么人?” 四人都被吓了一跳,一齐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头发全白,胡子两寸的老头冷冷地瞪着他们。余岱延连忙上前,解释道:“原来是村长,我们是听见声音好奇过来看看。” 村长白了他一眼,怒道:“不是今天下午都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余岱延哑然,显然一村之长就算年纪大点也没他想的好忽悠,正欲开口,老人又说了一句:“村里今天不欢迎外人,回去!”说完他越过余岱延往广场走过去。 就在四人都以为老人只是说话吓他们时,突然一股香味窜进鼻腔,那股味道不是饭菜的香味,张春觉得很熟悉,和他昨晚睡觉时闻到的味道很像。接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从黑暗中窜出来,肖勤反应最快,他灵敏地躲过了男人的攻击,反身一脚踢过去,却不料身体一软载到在地,嘴里骂了一句:“我擦你大爷的。”而袁三和余岱延都一动不动,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张春倒是想跑,但却脚下无力,根本力不从心,一头栽下去,只听到模模糊糊的脚步声。等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他喊了两声袁三,又喊了一遍肖勤都没人应他。挣扎半天好不容易才坐起来,看到房间里红幔喜帐,雕花木床,阁窗木楼,俨然时光倒退了几百年的错觉,而最令他惊异的是窗户上贴着个硕大的囍字,却都是黑色的。窗外面罗鼓喧天,凑的是凄凉得宛如哀乐的曲子。他费劲地挪到床边终于站起来,扫视房间一周,除他之处再无别人,他像僵尸一样跳到窗边,发现自己所处的是广场边上的一栋阁楼。外面的广场,火光明亮,宴席已经结束,村民全围在广场中间。在人群中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笔直地站立着,正是之前他才见过的村长,与村长正对面还站着六个年轻人,全都被黑布蒙着眼睛,一动不动。老人端着一个金属钵,用红布条蘸出钵里的透明液体洒在六人身上,嘴里念念有词,但离得太远张春听不见他念的什么。 突然,身后响起开门声,张春连忙转过身,看到刘梁学走进来,他并不觉惊讶,刘梁学反而抱歉地朝张春一笑,走过去解开张春身上的绳子。张春四肢终于得到解放,顿时感觉轻松不少,他盯着刘梁学却疑惑不已。 “你要放我走?”张春问道。 “我和你谈个交易?”刘梁学突然说起普通话。 张春看了看他,不动声色地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告诉你你们要找的地方在哪儿?但你要带我进去。”刘梁学笃定地说,仿佛认定张春一定会答应。 “我凭什么信你?”张春淡淡地说道:“再说,你怎么知道我能带你进去?” 刘梁学要笑不笑地看着张春,说:“他们会带你来,确实是太巧了!” “这怎么说?”张春疑惑地盯着刘梁学,想了想,觉得这个刘梁学似乎知道很多,于是又问:“你知道他们要找什么?” 刘梁学顿了半晌,突然说:“你是张家人?”张春冷冷地看着刘梁学没有回话,这个问题无形中应证了他之前的某些假设,至少他知道并没有白来一趟。刘梁学见张春不回话,又说道:“既然你能到这里肯定是有理由的,这一趟你并不亏。” 张春低头思忖,过了一会儿笃定地答道:“我答应你。”刘梁学还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张春,然后扔过一件衣服给张春。张春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那是一件喜服,做工精致,大气华贵,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上面的绣花都是金线绣的,但喜服却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的,张春不解地问刘梁学:“这是?” “穿上。”刘梁学极为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张春内心顿时群狼咆哮,那件喜服明显是新娘装,要他一个大男人穿上?刘梁学看着张春,淡定地解释道:“村里的习俗,每三年一次的河神祭,具体形式就是‘鬼婚’。村长会从村里挑选六个年轻的童男童女,然后在祭礼上用神水点亲,然后再将选中的新人送进河神殿住满七天,河神就会把人送回来,在这三年里保佑村里风调雨顺,为后世延福。” 张春想到刚才看到的场景肯定就是刘梁学所说的点秋香了,心想那河神原来是男女通吃的,他暗自笑了笑,十分不屑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仰,然后脸色一沉,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顶替今晚的新人?这事我不干。” “是偷梁换柱,你也不信有什么酒神,不是?放心,不会真让你去入洞房的。”刘梁学极力劝说道。 “我是说这衣服我不穿。”张春态度强硬地盯着刘梁学。 刘梁学才发现他劝的方向错了,这时窗外突然吵闹起来,张春和刘梁学都靠过去,远远听见白发村长仰天长吵啸道:“河神谁也没选上!”顿时村民都异常惊恐地喧闹起来。 “怎么回事?”刘梁学自问了一句。 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了广场中间,大声说道:“今天有几个外人潜进村子,触怒了河神。” “要惩罚他们!” 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句,男人接着慷慨激昂地说:“他们村支书刘梁学带进来的,河神生气了,要将刘梁学一起投进河神殿,河神要亲自审问他们,才能继续庇佑我们。” 村民跟着激动起来,声音在夜晚炸开,纷纷喊着要把刘梁学投河祭神,张春看到刘梁学抽动的嘴角不禁想笑,这年头还能看到这么原始的信徒着实难能可贵。接着余岱延他们三个同样五花大绑的被押上来,有人在村长耳边轻声说了什么,村长微点了下头,那人迅速退下。 “这回不用麻烦了,快走!”刘梁学轻声说了一句,张春还思考着要怎么去救人,然后看到肖勤忽然挣脱了绳子,和押他的人动起手来。接着袁三也一脚踢开他身旁的人,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搞笑,袁三的脚跛得并不严重,平时走路不太明显,但打起架来张春觉得他完全验证了袁三跛的称号,就跟打醉拳似的,动作极不平衡。刘梁学叫了张春一声,张春见眼下用不着他去救人,就跟着刘梁学出了门。 两人趁着村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偷偷溜出了村子,逃进一片树林,大约半小时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 树林的尽头是一道悬崖,张春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白天他们去过的水库,他往下一看不由被惊呆了。从他站的位置看下去,整个湖面正好呈现在脚下,平静如镜,完美的倒映出头顶的星空,四周的山脉都被拉到远处,视线变得开阔,天与地仿佛在他看不见的黑暗中连成一体,头顶与脚下的星空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如同置身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刘梁学拍了拍张春的肩膀,他转过头正好看到刘梁学手指的方向,延绵在山间的四道河,波浪反射出粼粼白光,弯延远去,犹如一条闪着银光的河。 “原来这就是小银河的来历啊!”张春感叹道,不由被大自然的造物折服,心想若是此刻在他旁边的是夏树他也不枉来这一趟了。 “今天天气还不够好,加上是汛期,如果赶对时间会更美。”刘梁学缓缓地说,仿佛有一段令他唏嘘的回忆。 “什么时候最合适?”张春随口一问。 “冬至。”刘梁学淡然说道。 “冬至?”张春诧异地看着刘梁学,一是因为他出生那天正好是冬至,二是因为冬至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的时候,传说阴阳混沌的日子。 “一年中黑夜最长的日子不是正好合适看星星吗?”刘梁学看了看张春,说道:“走吧。” 从悬崖下去就是水库岸边,刘梁学轻车驾熟地找到停船的地方。张春看到岸边停了四艘孤叶小舟,他觉得这舟看起来很眼熟,似乎才见过没多久。刘梁学迅速解下两艘,然后点起船头的灯笼对张春说:“你走前面。” 张春迟疑一下,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不确定,但是的确有东西存在,说不定是龙王的宝藏!”刘梁学精练地一笑,眼中浮现出一丝期许。 张春并不信任刘梁学,但是现在也骑虎难下,他不可能在此退缩,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他,他都得去确认一下,说不定真的能解开张家诅咒之谜。 张春和刘梁学一人一艘船,张春在前面,刘梁学离他四五米的距离。张春从没有过划船的经验,浆在水里胡乱搅动,但湖水却并没因他的桨激起多少涟漪,倒映的星空仍然清晰可见,置身其中的美景让他忘记去思考黑夜中可能潜在的危险,丝毫没有胆怯和害怕。而船好不容易划到了湖中间,他觉得划得越来越轻松,最后几乎不用动桨船就能往前走。周围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张春猛然回头,哪里还有刘梁学的影子,他拎起桨往水里一砸,狠狠骂了一句脏话。 忽然之间,寂静的黑夜里突然传来几声空灵的铃声。 第五十六章:风水局(六) 雾气就像捉摸不定的魂魄在水面上张牙舞爪,夜空中的繁星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四下一片死寂,张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浆,划了两下,丝毫没有改变船前进的方向。此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他身下这艘小船,被命运之手无情地操控着,他不知道将要去到何处,也不受自己控制。张春取下船头的灯笼,前后晃了一圈,雾中的可见度太低,完全无法分清方向,温度也越来越低。张春忍不住搓了搓手,然后挂好灯笼,注意那件黑色喜服竟然被扔在船上,他不知道刘梁学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他鬼使神差地把衣服披在身上,款式是件宽袖的长袍,如果不刻意计较是女款的话,穿起来倒并不觉得太别扭,再说现在除他之外也没其他人,这么一想张春索性将衣服给穿上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灯笼坐以待毙,好歹不能让自己出师未捷先冻死。突然小船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那一声细微的轻响在静寂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张春提起灯笼探照到湖面,一伸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在水里抬起头盯着他,吓得他一哆嗦,灯笼差点脱手。下一秒他忍不住嘲笑自己草木皆兵,那水中的影子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倒影。刚松一口气,一个白森森的东西突然落入眼里,瞬间张春的身体不自觉僵住。一个骷髅头漂到张春眼下,正面朝上,两个黑洞就如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他,其实也确实有一双眼睛盯着他。骷髅头正好与张春的倒影重合,张春的眼睛就映在那两个黑洞里,一瞬间让他觉得那个骷髅头就是他自己。想到这里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连忙坐回船上,目视前方,摈除杂念。但船下接二连三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那声音在此刻听来就像是来自地府的召唤一般。张春正襟危坐,心想那骷髅肯定是很久之前不小心失足在这水库里心地善良的村民,没有恶意,他行得端坐得正没理由害怕。但那咚咚的声音却没小下去,反而越来越频繁,最后连船也被挡住无法前进,而映在张春眼里的是水面上漂满了白森森骨骸,密密麻麻,毫无间隙,就像他忽然走进了阿鼻地狱,耳畔也仿佛满是凄厉的哀嚎。 “花儿,回去!” “不要再往前了。” 听到声音,张春的视线在四周快速切换,除了雾气和白骨什么也看不见,而那两声他确信不是幻觉,仿佛是通过脑电波直接到达他的中枢神经。张春猛然站起来,对着空气大喊一声:“夏树!”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回音。而此时不远处的白骨猛然动了一下,张春心里一惊,接着又动了一下,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他握紧手里唯一能当作武器的船浆凝视着白骨,接着白骨被掀开一处,从中冒出一个人头,光线太暗,张春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心惊胆战,如临大敌。然后又是一个人头冒出来,他嘴里喘着粗气,看到张春猛咳了两声。 “还挺合适的。” “余兄喜欢不如娶回来做媳妇!” “可惜是男人。” 张春提着灯笼站在船上,灯光映着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原因,本该是黑色的喜服此刻看来却呈大红色,金线的绣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笼罩在黑暗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张春并没注意到衣服的变化,到是听出了说话的人是谁,他长吁一口气,问道:“你们怎么回事啊?” 两人游到张春的船边,张春看清两人的脸终于确信的确是余岱延和肖勤,肖勤二话不说两下就爬上船,然后转头对余岱延说:“余兄,水里不冷吗?”余岱延看了他一眼,接着也翻上来。肖勤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再多一个人船就得沉了。”张春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然后另一边的白骨下又突然冒出两个人影。 “张春!你没事吧!”袁三的声音传来,三人一起看过去,只见两个人影拔开白骨艰难地游过来,走近之后张春才认出和袁三一起的另一个人是刘梁学。张春有些吃惊地望着突然冒出来的四人,他下意识觉得到小银河庄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于是冷冷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余岱延语气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这说来话长。” “那长话短说。”张春冷冷地瞪着余岱延,又转头看着刘梁学。 刘梁学回看着张春说:“三年前小银河庄规划开发旅游,又据说小银河庄的水库里藏着龙王的宝藏,考察队的人来过之后就莫名的都死了,传言是因为他们觊觎水库的宝藏触怒了龙王。虽然都是传言,但还是有人当真的,那个人就是刘梁学,村里的人对河神很忌惮,刘梁学利用这一点一直在暗里调查。到三个月前他找到了入口,但他进去之后却找不到路出不来,在里面被困一个多月,最后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而他出来时带了两样东西,正好当时我来这里观光,碰到奄奄一息的刘梁学。他带出的那两样东西一样是你的生辰八字,一样是你的照片。”刘梁学絮絮说完,张春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余岱延用手肘拐了肖勤一下,肖勤连忙从余岱延的旅行包里拿出一个防水袋。张春接过来一看,里面确实装着一张新冲洗的照片,像是随手拍的,照片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躺在空无一物的棺床上,脸色红润,如同活人一般,而那张脸长得确实和张春一模一样,甚至连眼角下那道伤疤也有。另一样是张黄色的符纸,上面是用毛笔写着潇洒的行楷,内容也确实是张春的生辰八字,但最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字迹实在眼熟。张春高中时字写得很难看,夏树见了取笑过他一次,张春不服硬逼夏树写了一篇字,一幅飘逸洒脱的行楷,张春惊讶之余用来临摹了好几个月,所以他不可能看错,那张纸上的字迹确实是夏树写的。张春转头盯着还泡在水里的刘梁学,仍有疑问没有明白。 “别这么看我,刘梁学已经死了,他出来时就只剩半口气了。”刘梁学对着张春一笑,与之前有着天壤之别,然后接着说:“在看到你和余岱延他们一起出现时,我确实很惊讶!” “你既不是刘梁学?那你是谁?你们又是怎么回事?”张春的视线疑惑地在几人身上来回移动。 “这是古探队的前队长,我也是刚才知道的。”袁三狠狠皱起眉头,似乎也积了一肚子怨气。 张春又转头瞪着余岱延,问:“所以你们是设计好的?” 余岱延摇头,说:“张兄弟,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也是刚才知道的。”张春不信地盯着他,又看了看肖勤,但肖勤全然副随你们怎么吵的表情。 “那钱队长,我们之前见到的刘梁学都是你?村里的人难道认不出来?”张春不死心地接着问道。 “易容术并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钱队长不以为然地又对着张春一笑。 “就算其他人认不出来,那你‘老婆’总不会认错吧!”张春眉毛一挑,盯着钱队长。 “别这么多废话,时间快到了。”钱队长突然看了一眼手表说,然后熟人一般地拍了拍张春的手臂。 霎时间,湖里的水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张春一惊,刚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就感觉水面急剧下降,小船忽然失去了支撑,直直往下坠,湖里的白骨也七零八落地掉一去。好在船上的三人都没有慌乱,此刻仍还好好坐在船上,而袁三和钱队长已经不知所踪。混乱的掉落大约持续了十来秒,船突然停住了,就如同重力突然失效似的。再看周围,浓雾已经散尽,月光皎白明亮,原本水里成堆的白骨也停止下坠,飘浮在半空。放眼望去,身周全是白森森的骸骨,肋骨头骨应有尽有,一伸手就能抱回一堆。他们就像穿越到了百慕达,湖水从四周倾泻下来,形成一个巨的地坑。更神奇的是由上倾泻下来的水也两样停止流动,诡异的悬浮在四周,表面不断跳起大片细小水花,如同强烈的声波产生的震动。 张春下意识朝船底下看去,只见一片漆黑,再看向余岱延和肖勤,问道:“下面是什么?” 余岱延摇着头说:“跳下去看看就知道了。”他说着也往下望去。 这么一说,张春心里实在没底,且不说这神奇的浮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下面存在什么根本是未知数,就这么不知深浅往下跳,实在不怎么靠谱,说不定袁三和钱队长现在已经粉身碎骨。转念张春又觉得这么想对不起袁三,于是立即否定了这个假设。但从余岱延的表情看来他并不像在开玩笑,随时可能拉他一起跳下去。 “老袁在底下!”肖勤突然说道,张春和余岱延都往下看去,只见袁三离他们大概四五层楼高的距离,他脚下是粼粼波光,看来是站在水里,但水只到脚踝处,说明水并不深,而他站在一片黑暗中身影却显得异常清晰,就像舞台上打着聚光灯一样。 “袁哥,你没事吧?”张春对着袁三喊了一声,袁三却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见,过了一会儿他直接转身就走,没几步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张春诧异地看向另外两人,肖勤从旅行包里摸出几根冷光棒,弄亮后往下面扔去,结果冷光棒浮在空中掉不下去。余岱延低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掏出他的打火机,取出里面的棉芯,点燃后往下一扔,一道火光迅速下坠,落地时并不是掉进水里熄灭,而是照亮了周围的空地。 “下面没水?”肖勤自言地问了一句,惊讶不已。 张春盯着被火光照亮的小块地面,一只脚一闪而过,快到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紧接着小船没由来的晃动两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人带船上一起往下坠去。余岱延大叫一声小心,张春身体还没调整过来,小船下坠的速度猛然加快,最后砰的一声摔到地上,碎成一片。但是掉落下来的只有小船和张春他们,并不见那些白骨的影子,甚至连湖水也消失不见,抬头望去,头顶上只有星空和明亮的满月,四周是的远处是漆黑的山崖。船上的三人被摔得晕头转向,只是索性距离并不算高,都没受重伤,表面破点皮而已。肖勤首先爬起来,顺便扶了张春一把,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周围开始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张春看到不远处似乎有座村子,幽暗的光线投射出房屋的轮廓,透着一股诡异和阴森,他朝着那些房屋的方向走过去,然后注意到旁边光秃的坡地上立着一块石碑。那块石碑残破不堪,风化得很严重,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毫不反光的黑,张春走近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有字,红色的字迹被时间抹去了大部分痕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大概,像是写的什么村,但前面两个字很张春觉得很古怪,他也分不出是风太严重,还是这根本不是汉字。 突然身后一声枪响,同一时间张春感觉一道劲风从脸颊擦过,他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举起双手缓缓转过身。余岱延和张春一样双手举过头顶,站在离张春两米远处,而肖勤却没了踪影。对面朝着他们走过来几个人影,在他们刚好看不清对方模样的地方停下,张春先是听到一声轻笑,然后一个人影走出来。张春不禁瞪大眼睛,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着实令他意外不已。只见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然后一副感天谢地的表情地看着张春说:“多亏你带我们进来!” 第五十七章:地下湖(一) 张春缓和下眼里的震惊,露出可谓是友好地笑容,说道:“刘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实在不敢相信之前老实好客的农家妇女会变成此时持枪行凶还面不改色的女人。余岱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了一圈,张春与他对视一眼,余岱延微摇了摇头,意示他不要轻举妄动。张春不动声色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只见她朝张春走过来,就在两人相隔一步远时,她手里的枪抬起来对准张春的脑袋,带着微笑说:“叫我闫会,和刘梁学只是搭伙而已,你只要好好带路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这时闫会后面的两人走出来,张春这才看清原来都是认识的人,一个是刘宏程,另一个是他爷爷——刘贤闻。张春诧异之余又转头瞟了一眼余岱延,见他仍然板着一张严肃认真的脸,大概早就知道了什么。张春感觉心里一凉,顿时变得风声鹤唳,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令他无比想念夏树。 刘宏程和刘贤闻走到余岱延旁边,刘宏程毫不犹豫地架起余岱延的胳膊,余岱延并没反抗,仿佛听天由命似的。刘贤闻没给在场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以极快的速度卸了余岱延的两只胳膊,余岱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做,狠狠蹙起眉头,嘴里却忍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张春光看都觉得疼得厉害,深恐刘贤闻也给他来这么一下,闫会不屑地笑了一声,说:“别担心,你还用不着。” 张春不觉松了口气,虽然被人看轻心里很不平衡,于是故意转移话题道:“他们的身份难不成也是假的?” “他们还是真爷孙,刘梁学是他们的表亲。”闫会一手抱胸,一手拿枪,身上穿着速干衬衣,微有些湿,勾勒出身体的曲线,凹凸有致。张春发觉她看起来比之前要年轻许多,甚至还显得有些妖娆,与村妇的形象实在有天壤之别。 “那你们搭伙来这慌山野岭干啥?住了几年,还当上了村干部?”张春接着问,闫会虽然冷着脸,但毕竟是女人,装得再凶神恶煞也真狠不起心,张春抓住这点想尽量多打听点有用的信息。但闫会正要开口,刘贤闻突然喊了一声,她就自觉地闭上嘴。张春下意识打量起刘贤闻,在刘梁学家时几乎完全没有注意过此人的存在,而现在看来这个老人的精明全都隐藏在他看似苍老的外表下。刘宏程手里的枪对着余岱延,闫会拽起张春走在最前面,刘贤闻垫后。一晚上被抓了两次,这种机率比出门被花盆砸还小,张春不禁在心里祈祷袁三或肖勤能来救他们。 几人小心地沿着小路潜进村子,张春惊讶地发现这个村子和小银河庄的布局极为相似,除了房屋建造风格和材质的差异外,其它的排列几乎一横一样。刘贤闻他们也发现了这点,于是轻车熟路,一路都没被人发现。村子里也和小银河庄一样正张灯结彩,不过显得要冷清得多,没有音乐也没有歌声,而是像念经一样的吟唱和一阵阵铃声,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股令人恶寒的阴气下。他们寻着声音来到村子中央的广场,小心地躲在角落的阴影里。 此时,广场上同样也在举行某种仪式,虽然人数不多,却让人感觉无比虔诚,和小银河庄那些人比起来就是朝圣者与花和尚的区别。那些人全都穿着全黑的粗布衣服,头戴着只有五官轮廓的漆黑面具,全体朝着一个方向跪拜,而他们朝拜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只有漫延到远处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张春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的虚无,仿佛被什么吸引住,移不开目光,就如同黑暗中有谁在呼唤他一般。张春缓缓站起来朝着黑暗的方向走去,埋在他胸口的玉环忽冷忽热,就像在提醒他一样。 “张春!”余岱延突然大喊一声。 闫会和刘宏程立即跳起来打算制止准备逃走的余岱延,但余岱延动作极快,他一头撞在一旁的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谁都来不及再躲回去,前面广场上已经有人回过头来发现了他们。张春仍然像行动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朝前走过去,完全没有注意周围发生的变化,刘贤闻朝刘宏程打了个手势,余岱延趁机一头撞在张春身上。他们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广场上跪拜的人此时都转头盯着这几位不速之客,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听不懂的话,广场上的人一瞬间都露出欣喜的欢声。余岱延垂着双臂,压着声音叫了还没回过神的张春一声。刘贤闻他们也跟过来,相互交换了眼色,跟着张春朝广场中间走过去。 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人,他个子很高,同样戴着面具,径直走到张春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对广场上其他村民喊道:“新人到,准备起轿。” 被这一喊张春终于回过魂来,他的意识很清楚,但行为却完全不受控制,被某种力量牵引住往那片虚无里走。那个戴面具的人自顾给张春整理起他穿的那件喜服,张春反射性地往后退,借这广场上的火光,他终于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张春警觉地盯着企图靠近的人,只见他突然掀起脸上的黑色面具,露出小半张脸对张春说道:“好久不见,张春。” 张春差点惊叫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向他走近的人,等对方到了面前才悄声地说:“宋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宋祖扬一笑,接着又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总之现在你先听我的,找机会我再告诉你。”他一边替张春整理衣服,一边小声地说。 张春推开宋祖扬为他整理衣服的手,然后轻点了下头,眼下的状况是前有狼后有虎,他别无选择,沉声说道:“我怎么相信你?” 宋祖扬轻笑一声,说:“你有什么理由不信我?至少我不会用枪指着你的头。” 张春立即联想到闫会用枪指着他的样子,又问:“你要我做什么?” 宋祖扬拉着张春的衣服,笑着说:“给你这身衣服的人没告诉你?”张春想起假刘梁学——钱队长在小银河庄的阁楼上对他说的话,随即准备脱掉身上的衣服,宋祖扬连忙制止他,说:“你若想见张尧年就别脱!” 听到这话张春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低头打量了两眼他身上并不算太怪异的衣服,最后决定妥协。对于宋祖扬的话他实在无法反驳,一开始他就是冲着去见夏树才跟袁三走的。见张春点头,宋祖扬整理好他身上那件大红的喜服,然后张春跟着宋祖扬走到广场中间。他们这一系列动作,无论是刘贤闻他们,或是余岱延,还是广场上的村民全都安静地等候着,就像是婚礼上观礼的嘉宾在等待新人入场。宋祖扬扶着张春,背着旁人的视线,悄悄将一样东西递到张春手里,张春手一握,发现竟然是把枪。他这辈子连刀都只拿过菜刀和水果刀,荷枪实弹的手枪他还是第一次摸,差点就脱手掉下去。宋祖扬握住他的手,深深看了他一眼,张春一愣,然后对宋祖扬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将枪藏进宽大的袖子里。 张春站在广场正中间,然后广场上的村民又如之前一样朝着黑暗的方向跪拜,随即一个年迈的老人敲响了广场边上老旧的铜钟,接着又是念经一样的吟唱。在钟声和念经声交替了数十遍后,张春听到了一阵空灵的铃声,和他在船上时听到的一样,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接着一瞬间阴气大盛,比起隆冬冷冽的寒风更刺骨,张春一动不敢动,盯着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几处火光,直到看到晃动的影子缓缓走出来。出现在他眼前的画面令他惊异不已,他不知要怎么形容那画面的诡异。他看到的火光是四盏灯笼,灯笼挂在大红花轿的四角,花轿被一前一后各六个黑影抬着,那些黑色的身躯簇拥在一起缓缓走出来。诡异的脸廓,参差不齐的四肢,以怪异的弧度来回摇晃,不断朝张春靠近,花轿也因它们的动作而剧烈晃动。张春不自觉往后退,心里腹诽不该轻易答应宋祖扬,若是要让他上那顶花轿,他宁愿再去万骨坑里划一次船。但是现实却没有给张春反抗的余地,刘贤闻手里的枪直接对着地面放了一枪,广场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惊,然后他的枪口对着张春,冷冷说了一句:“上轿。” 张春迟疑地看了看刘贤闻,脑中涌出许多弄不清的疑问,如果刘梁学来小银河庄为的是宝藏,那么作为同伙刘贤闻肯定目的也是一样,这么一想他脑中自动和为财不要命的盗墓贼联系在一起,心里多了一丝忌惮。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由不得张春反抗,而村民们对刘贤闻粗暴的举动产生了敌意,不过鉴于他们和刘贤闻的目的一样,并没阻止。张春被逼无奈坐上花轿,感觉就像是要上断头台一样,确切说来其实也差不多,在黑暗的那头他相信是不可能有个姑娘在等着他的。坐上轿后,张春不自觉握紧宋祖扬给他的那把枪,他甚至不确定他是否会用,但至少能让他有一丝安全感。透过花轿门帘上的薄纱看出去,似乎所有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红色,张春感觉心脏砰砰直跳,强忍着想跳下轿的冲动。接着再次听到空灵的铃声响起,广场上的铜钟也被敲响,吟唱声也跟着传来,村民们都朝着花轿跪拜。张春感觉轿子突然晃动起来,就像是在大浪上的轮船一样,他扶住轿厢,轿前的两盏灯笼来回地摇晃,黑影头上的脸如同堆砌在坟堆上的人头,在火光的映照上盯着张春一脸狞笑。 忽然间背后吵闹起来,张春无视轿外的黑影,探出头往后看去,正好见到刘贤闻一枪打在一个村民头上,一脸凶狠地说:“哪个敢拦就打爆他的头!”村民们全都站住不动,只是盯着刘贤闻他们一动不动,然后刘贤闻一行三人昂道阔步地跟上了张春所乘的花轿。而张春看到的是那个被刘贤闻一枪击倒在地的村民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取掉了头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干枯的人脸,就像是干尸一样,就连被子弹打穿的地方也没有血迹浸出来,只见他手指随便地挤进子弹打出的洞里扣出那颗子弹。张春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收回视线,而刘贤闻他们一心只想着跟紧前面的花轿,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坐在轿里的张春脑中的疑问又涌出来,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是什么,但宋祖扬的话又令他不愿退缩。在张家镇时夏树就像是在跟他告别,这种想法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令他不由害怕,这种害怕不是心理上的恐惧,而是仿佛一种绝望,再也见不到夏树令他绝望。明知回不了头,仍然义无反顾,此刻张春心里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张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冷得如同置身冰窖中一般,浑身直哆嗦。无论是多脸黑影还是刘贤闻他们,或者其它的全都消失不见。张春从轿上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四周一片空旷不知有多大,地面凹凸不平,高低不一,除了从头顶透下来一道道光线再看不见它物。张春不由顺着光线抬头看去,再次被眼前的景色惊住。头顶之上是清澈如镜的水层,透个水层看出去是广阔的星空,甚至还有他从未见过的鱼从水里游过,月光透过水层照射下来形成一道道闪动的光波。张春难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如果不是此时此地那该是多么令人震撼的美景。猛然间,他身后突然传来不规则的脚步声打断了他欣赏美景的兴致,那脚步声就像喝醉了似的走路没有准头,张春立即转身握紧手里的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来了,我就能走了!” 还没看到来人是谁,张春就先听到了他的声音,那声音就像腐烂的枯枝断裂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无形中又添了一丝恐怖。张春没有出声,警觉地盯着前方,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呼吸却越来越轻,最后一个人形的影子出现在张春面前。光线并不是很充足,但他还是看清了对方那绝不是能用人类来形容的身躯,就像被吸光水分的干尸,比喻成还带着皮的骷髅更为贴切,它干枯的嘴一张一合,和刚才被刘贤闻打中的村民露出来有脸很像,身上还裹着一块破布挡着关键位置。张春忍不住想难道村民全都是这样的干尸,不过他们的声音却不似这么干哑。盯着干尸,张春犹豫着要不要开枪,对方却一步步向他逼近,他只得一步步后退。 突然砰的一声,张春耳旁又掠过一道劲风,干尸应声倒下,紧接着刘宏程的声音响起。 “爷爷这回真的找对地方了!”刘宏程显得有些兴奋。 “别高兴太早,有命来有命回才行。”闫会冷不防回了一句。 张春回头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三人,闫会的枪再一次指向张春。谁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头顶上的湖水开始翻涌,掀起一层层的浪花。张春感觉一滴凉水滴进他的脖子里,伸手一摸却觉得滑腻腻的,说不出是什么,然后感觉脚下被抓了一把,他低头看去,那具干尸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脚边抓着他的裤角,用极度干哑的嗓音说:“谁也出不去,你们都会变得我一样。” 头顶上变得波涛汹涌,谁都没来得及去看发生了什么,湖水就倾泻下来,张春在快要被水冲走的瞬间他猛然抓到一只手让他幸免于难。等到平定下来,周围的景象如同一瞬间经历过几百年的沧桑,完全变了模样。 第五十八章:地下湖(二) 由上倾泻而的水流形成一道巨大的环形瀑布,四周都是轰轰的水声,头顶的水层已经消失不见,星空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张春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就在几十分钟前,他正是从同样突然下陷的湖面掉下来的,不过这次不同的是水倾泻下来在脚下慢慢形成积水,水面却没有持续上涨,而是流向了一条地下河。借着月光,张春发现这是一条地下河的源头,环形瀑布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地坑,如果一定要说有多大的话,在这个坑里能建一个张家镇。不过和这些比起来张春更惊讶的是他抓住的那只手,不是别人,正是那只干尸的手。他连忙松开爬起来,四下打量一圈,却没见到刘贤闻他们的踪影。那干尸却似乎不愿放开张春,连忙又去拉住他,张春下意识往后退,差点被绊倒。这时刘贤闻从一个土凹里爬起来,他看到张春和干尸,毫不犹豫的又是一枪打在干尸头上,张春目瞪口呆地盯着刘贤闻。刘宏程和闫会也跟着爬起来,样子显得很是狼狈,刘贤闻语气生硬地开口:“带我们进去。” “去哪里?”张春环顾四周,除了瀑布水帘就是漆黑一片,他完全不知道他们想去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被水盖上一层的地面在水下如同破裂的蛋壳,不断裂出一条条缝隙,仿佛地下有什么要破土而出。随着缝隙越来越大,一堆白森森的骸骨从裂缝中露出来。张春来不及退到安全的地方,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坏,白骨成山成海地冒出来,四周的水声如同凄厉的哀嚎。张春趴在白骨上勉强没有掉下去。等到安定下来,张春站起来抬眼望去,白森森一片,那场面如同欧美大片,仿如一片白骨海,上面七零八落的堆起大小不一样山丘,同样也是白骨堆积而成。其中有六处山丘显得比较特别,分别在六个方位,大小一致,连起来正好是个六边形。张春盯着面前的白骨奇景,心里由衷感叹了一句‘果然历史都是由尸骨堆积而成的’。他不禁叹道:“如此大规模的乱葬坑得要多少人来填!”下一刻他联想到余岱延说过的那一夜间消失的三十万尸体。 然而张春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就在白骨露出来的同时,如同磷火一样的光点也跟着出来,而且越来越多,最后密密麻麻一片,照亮了整个大坑。一开始张春还以为真的是磷火,当他听到熟悉的嘶嘶声时已经有一只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抬眼看去隐约见到一只发光的虫子在他额前。虽然脑中浮现出来的是夏树挥指轻弹将那只虫弹进水里的画面,但他条件反射却是一撑拍下去,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收不住手,那感觉就像在自己额头拍死了一只蟑螂,一阵恶心冒到了喉咙。他拿下手一看,只见手掌心粘着一只金血地虱的尸体,从它身体里冒出来的液体还真是金色的。张春这一举动招惹了一旁无数虫子的注意,随即都朝他飞过来。张春不禁心里骂道这不是来报仇吧!同时连忙甩掉那只虫子的尸体,立即拔腿就跑,脚下白骨稀松,他一路连滚带爬,下意识想去找有水的地方。但此时原本的积水因为地面的陷落跟着降到了最底下,张春跌跌撞撞地往下跑,甚至想直接用滚的,身后成千上万的金血地虱对他穷追不舍,白骨堆里仍不断成群结队往外窜。张春眼见逃无可逃,脚下又被什么拉住,他急忙低头一看又是那干尸,他吓了一跳,抬脚想踢开它,它却死抓着张春不放。干尸抱着张春的腿爬起来,张春连惊恐都被吓没了影,眼看那群虫子已经飞到面前。他拽着干尸的头顶稀疏的头发想将它扯下去,但干尸的动作比它看起来要灵活,它一手抱住张春,一手抓起张春拍死金血地虱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出舌头去舔。张春一瞬间觉得五根手指同时抽筋,脑中嗡嗡作响,仿佛万马奔腾而过,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他不禁担心被干尸舔过的手会不会烂掉。干尸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舔完张春的手掌,接着又是额头,张春再也无法忍受,一拳打在干尸胸前,干尸却丝毫没动,它的四肢就像吸盘一样吸住张春。而张春那一拳下去也不动了,因为他发现面前这具干尸竟然是女的,即使变成干尸,胸部仍然有柔软的触感。等干尸终于放开张春,张春愣在原地,紧接着他惊讶的发现那群金血地虱在他周围飞来晃去,如同发现不了他的存在一般,他奇怪地盯向那具干尸。 “那些吸血虫会被同类的气味吸引。”干尸解释道。张春了然地点了点头,心想也许这干尸也有如死人血一样的功效。干尸接着说:“你来了,我才能走!” “为什么?”张春突然觉得这干尸除了声音和外表,其实很友好。 “因为这些枯骨需要一个守灵人。” “你是说我要接替你做守灵人?” “是的,这就是鬼婚的真相!” 张春不可置信地看着干尸诡异的脸,又问:“那外面村子的是怎么回事?” 干尸看了张春一眼,竟然笑了一声,说:“他们都是曾经的守灵人,祭河神只是一个骗局,鬼婚不过都是选给这些亡灵的祭品,进来了就不可能回得去。” “难道村里的都曾是小银河庄的人?” “也有我们这样的外乡人。” “可不是说过几天就会回去吗?” “是回去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干尸愤愤地说,张春满腹疑惑地看着它,它却摇了摇头,继续说:“小银河庄据说曾是个很兴盛的村庄,由于他们过于封闭导致人口越来越少。不过是近十多年来政府改革体制,迁来了许多其它地方的人才渐渐开放出来,但原来的村民与迁来的村民并不和睦,他们还保持着许多传统的习俗,比如祭河神。原本他们的祭祀活动是不允许外人参加的,但经过几年的融合逐渐接受了迁来的居民,甚至选的新人也开始有外姓人。我家也是迁进来的,关于祭河神的鬼婚,村里的人都说以往被选中的新人在七天后都安然地回到了村里,但选到我进来这里才明白根本不可能再回去。” 张春深深看了它一眼,全然没了敌意和害怕,于是问道:“那七天后回去的到底是什么?村里的人不可能明知是陷阱还让自己的孩子来吧?” “大概吧!不过没人知道到时候回去的是什么。”它说深深叹了口气。 张春盯着他,突然好奇地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看到我不害怕吗?”刘宏珊脑袋一偏,瞪上眼睛看着张春。 “看起来是很吓人。”张春被她刚才的动作吓得动作一僵,尴尬地笑了笑。 干尸干枯的脸微微动容,极力想用正常地声音说:“我叫刘宏珊。” “你认识刘梁学?”听到这个名字张春下意识就想起了刘梁学。 “不要提他,迁到小银河庄来都是他的主意,如果不是他当时改了我的生辰八字就不会选到我,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他还让我进来找什么宝藏。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个孤儿也不要这种爸爸!”刘宏珊的模样显得很狰狞,毫无神采的双眼却透出无尽的悲伤。他想起刚到小银河庄时余岱延打听到刘梁学还有个女儿,两年前嫁到了县城就很少再回来。如果刘梁学的女儿指的是刘宏珊,而刘宏珊三年前就在这里没出去过,那么按村里人的说法,七天后能回去,那回去刘宏珊到底是谁?张春很想追问下去,但看到刘宏珊悲伤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很想安慰她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另一边突然传来一连阵惨叫,刘贤闻极为迅速地将刘宏程扑倒在地,闫会则倒在地上哇哇直叫,金血地虱围绕在他们身旁,微弱的光点此时聚在一起变得耀眼。他们本来是做足准备的,但是数量太多,根本无法应付,刘宏程被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团烟雾把几人一同裹住,张春远远就闻到一股腐腥味。金血地虱就像吃饭时看到屎一样快速飞离了那团雾气,接着两个人影走出来。 “张春,你没事吧!”袁三的声音远远响起,张春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松开一些,他正想回话,身旁的刘宏珊突然拉住他。 “会把那些吸血虫招过来的。” 张春看了看周围,金血地虱还在附近徘徊,他只好闭嘴,对着袁三挥了挥手。刘宏珊却在看到钱队长时,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奋不顾身地朝钱队长奔去。而她一离开那些金血地虱就骚动起来,朝张春前仆后继地飞来,张春立即意识到他猜得没错,金血地虱没袭击他是因为刘宏珊,于是他连忙跟着刘宏珊身后。 钱队长面对干尸一样的刘宏珊丝毫没有异样的表情,如同习以为常了一般,张春连忙伸手去拉刘宏珊,但要碰到她的时候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在她面前一拦,说道:“他不是刘梁学,真正的刘梁学已经——死了。” 一旁的袁三一直警觉地注意着刘宏珊的举动,只见她的动作僵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活该,报应!哈哈哈哈。谁叫他不要命闯进来!” 钱队长只是看了刘宏珊一眼,一言不发地转向刘贤闻他们那边,刘宏珊对于刘贤闻他们显得无动于衷,甚至看到他们的惨状还有些幸灾乐祸。 刘贤闻的整个后背此刻看起来很可怕,衣服被金血地虱咬过的地方烂成碎絮,皮肉模糊一片,但干净的地方却变得干瘪,和刘宏珊的样子很像,看起来就像沙漠里开放的一朵血肉花。刘宏程扶着刘贤闻站起来,看了刘贤闻的后背一眼,不自觉闭起眼睛,刘贤闻倒是关切地看着刘宏程问:“有没有受伤。”刘宏程漠然地摇了摇头。 “老爷子,不如我们谈谈违约责任应该怎么赔付?”钱队长打断刘贤闻的话,一副嚣张跋扈的表情。 刘贤闻冷哼一声,说:“现在有什么好说?大家各走各路!” “过河拆桥可不怎么道德,缺德事干多了好歹积点阴德!老爷子背着我干的事可不能不算啊。”钱队长说着脸色沉了下来。 “你我心知肚名,我们只求财,各不相干。”刘贤闻噎着嗓子说道,背后的伤即使不重也痛得厉害。 “老爷子,恐怕不只是这样吧!一开始您就没说实话,即使能找到东西带出去,也保不准能在你手里捂热啊。”钱队长表情温和谦逊,循循善诱。刘贤闻听着脸色一沉,看了闫会和刘宏程一眼。 刘宏珊忽然凑近张春耳边轻声说道:“快走,他们来了。”张春还没反应过来,刘宏珊枯枝一样的手拉起他就跑。此时巨大的地坑已经变成一个地下湖,白骨丘如一座座山头从水里冒起来。踩着人骨前进的感觉实在不舒服,刚才被金血地虱追赶张春还没在意,此时他的心思全在脚下的白骨上,深恐一不小心踩断一根,它的主人就要从地下爬出来找他算帐。袁三眼疾手快连忙拽住张春,一脚踢开刘宏珊,狠狠瞪着她一眼。刘宏珊被踢一脚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也不生气,在白骨堆上滚了两下又站起来准备再去拉张春,但袁三却不再给她机会,护在张春身前,刘宏珊便却住脚步,她望了袁三一眼,极力压着原本就干哑的嗓子说:“他们马上就来了,快带他走!” “他们要带我去哪儿?他们是什么?”张春疑惑不已。 刘宏珊点着头说:“他们是来接新人入洞房的。” 张春一听脚下不禁发抖,他可不想跟不知是什么的鬼东西入洞房,即使对方能变身绝世美女他也不想,他和袁三对视一眼,相互点了下头。袁三转身去叫钱队长,但就在他转身之迹,在白骨丘下已经被覆上了一层漆黑的颜色,前后涌动着如同黑色的浪花,张春不用多看也知道那是什么,如同列兵整装的军队,无数多脸黑影一层叠着一层不断往上爬。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全都绷紧神经,连刘宏珊也一脸害怕。闫会之前被金血地虱咬得满身是伤,还惊魂未定,现在看到这些诡异的黑影情绪有些失控,她对着黑影喊了一句:“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说着就对着黑影连放数枪,枪声在地坑里回荡,子弹却像打在一团棉花上,毫无反应。 “这东西杀不死,只有想法逃!”袁三冷冷地说道,但黑影已经满满当当地围满了整个白骨丘,丝毫没有一点空隙,在后面看不清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 “这怎么逃哇!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刘宏程惊恐万分,甚至还带着哭腔,完全没有了之前拿枪时的神气。刘贤闻安慰了他两句,也深深皱起眉头。 看到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多脸黑影越来越近,他们除了飞檐走壁再无办法,索性原本聚集在头顶的金血地虱在黑影靠近时散到了远处,光线瞬间暗了许多。张春想起在H市时夏树只说了一个滚字就让那些黑影乖乖让道,忽然灵光一闪,转头问袁三:“袁哥,手机还能用不?” 袁三疑惑地看了张春一眼,掏出手机递给他。虽然对中国的通信并没太大信心,但这是张春唯一能想的办法,所以看到手机上竟然有三格信号他心里悄悄的感谢了一遍佛主。袁三笑着对张春说:“给你媳妇打电话交代遗言?”他本是想开个玩笑,却不料让在场的人心里一冷。 张春不理他,自顾拨了自己的号码,不断向刚才感谢过的佛主祈祷,不过事实却令他失望,他一连拨了几次都无人接听。就在他绝望之迹袁三的手机却响了起来,看张屏幕上张春两个字他欣喜不已,连忙按下通话键。 “花儿。” “我现在被黑影军团包围了,你能不能叫它们让开,我开免提!”张春面不改色地说着,对自己的办法坚定不移。钱队长突然笑出了声,来回打量了张春好几遍才说:“你脑子被吓坏了吧!”张春狠狠瞪了他一眼。 电话的那头沉默半晌,然后开口说道:“花儿,你不该来。” “我已经来了。” 接着又沉默了下来,这种沉默让面对越来越近的黑影的张春很焦躁。 “到底行还是不行?不行就来给我收尸!”张春不耐烦地吼道。 对方仍然没有说话。 “也对,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不愿意来就当我命贱,不过,等我变成了鬼再去找你,你可别怪我。不管你到哪儿,天下地下我都会找到你,你别想离开我。不过我要是死了变不成鬼,怎么办?人死了是不是都能变成鬼?还是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也留不下?要不你现来接我,反正我也快死了,能死在你身边我也死得其所,说不定还能跟着你呢!”张春越说越觉得难过,难过得就想马上一头撞死。 “花儿。” 电话那头大吼一声,张春感觉头顶被重重敲了一下,大脑顿时清醒过来,耳朵里全是如同电流一样的嘶嘶声,他转头看到钱队长站在身后,对他说道:“它们发出的声音能干扰人的大脑。”钱队长说完立即转身去敲其他人的头顶。 张春顿时醒悟过来,又拿起手机,捂住另外一只耳朵。 “花儿,玉带着没?” “嗯,带了。”张春点了点头。 “在上面涂上活人血,扔出去。” “就这样?” “别用自己的血。” “那用谁的?” “都行。” “那要不要捡回来?” “随你。” “好!那——我先挂了。” “嗯。” 张春不舍地挂上电话,从口袋里摸出那块玉环,他想了想,目光落在钱队长身上,便朝他走过去。满脸笑容地对他说:“队长,借点血来用。” 钱队长诧异地看了看张春,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玉环,点着头问:“怎么用?” “滴在上面。”张春讪讪一笑,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有点不好意思。 钱队长嗯了一声,一手抓起玉环就朝刘贤闻的后背甩过去,抹了一层血在上面,刘贤闻惊得立即拉开手枪的保险,差点就对钱队长开枪。张春暗自唏嘘,对此人的行为一阵背后冒起恶寒。接过钱队长还回来的玉环张春感觉烫得厉害,差点脱手,玉环在手里抖了两下他用力往黑影堆里一扔。接着,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几人都叹了口气。眼看最前面黑影已经到了眼前,钱队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根细长的雷管,镇定自若地点燃,同时大喊一声趴下。电光石火之间他将雷管扔出去,几人立即趴到在白骨上,然后一声巨响,伴随剧烈的摇晃,身下的白骨如同塌陷的积木一样垮塌,黑影也跟着白骨掉落下去。一时间几人都松了口气,张春心里还惦念着他扔出去的玉环,想着要怎么才能捡回来。 突然间,明明已经被炸碎黑影又动了起来,残破的碎肢动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在白骨上移动。刚刚缓和下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只见那些碎肢不断聚拢,接着集成一堆,然后慢慢站了起来。但那已经不是一只完整的黑影,而是由那些碎裂的部分拼凑起来形状,看起来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张春不禁觉得有些反胃,因为碎肢不断往外溢出黑色的粘液,拼凑在一起如同全身腐烂的尸体,一步一步地朝他们逼近。闫会又被吓得不轻,她不是没下过墓,只是从来没这么险恶,她握着枪对准那只诡异的东西,摁了好几次枪都没反应,她才终于肯承认是没子弹了,绝望的收起枪。 张春冷冷瞪着钱队长,对方却事不关己地耸了耸肩。因为这一炸,白骨丘严重塌陷,变得摇摇欲坠。在所有人都快绝望的时候,周围的光线突然亮起来,退到远处的金血地虱此刻又聚到一起,至少以十万计的数量,犹如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但它们并没有打算攻击,而是朝之前张春玉环扔出的地方而去。随着光线越来越亮,白骨丘下的黑影全都不约而同的以光源为中心往黑暗中退去,动作极为迅速。 “原来它们怕光!”袁三感叹了一句,停止手里的动作。张春看了看他挖出的白骨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袁三缓缓掏出一根烟,点起来抽了两口才说:“坑。” “趁现在,快走!”钱队长首先起步,闫会走跟在后面,接着几人一起朝黑影退开的空隙走下去。在经过金血地虱群时,张春迟疑了一下,他试图靠近却被袁三一把拉住,最后还是一咬牙,放弃了把玉环捡回来,心里不禁觉得对不起夏树,也不知道没有了玉环是否会对夏树产生影响。 几人从白骨丘下来,脚下仍然是白骨,延伸到水中。在金血地虱强烈的光照下,地坑完整的呈现出来,在瀑布后面是巨大的地洞,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间是无数的白骨尸骸,连绵向四周扩散,几乎占了整个地坑的大半,白骨周围是一片湖水,呈环形沿着地坑一周最后汇集在一处流进黑暗中的地下河流。猛然间张春看到远处的瀑布下有两个人影走过,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让他能看清对方的模样,那两个人赫然是钱队长和袁三。 第五十九章:地下湖(三) 看到那两个人的不只是张春,刘贤闻几乎是立即拔枪指着钱队长和袁三。 钱队长偏了偏头,带着一脸痞气说道:“我不认识他们!”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两个人。湖岸边的人此时也停下来,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似乎也看到了他们。 袁三突然俯身半蹲下去,刘贤闻立刻喝道:“别动。”袁三举起一只手,扔掉手里的烟头,另一只手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说:“那只是幻象,海市蜃楼而已!”刘贤闻半信半疑地看着袁三,袁三摊开手意思他不会乱动,然后用刚捡的石子朝湖岸边的两个人扔过去。石子稳稳地穿过了对面那个钱队长的身体,但那两人却毫无反应,石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袁三解释道:“这里面水气太重,那些虫子聚在一起的强光反射了之前我们进来时的画面。” 刘贤闻半信半疑地点头将枪收起。 “刘叔,水里有东西!”闫会有些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都朝着她指的方面看过去,只见她手里的强光手电透过水面在湖底反射出耀眼的金光,从白骨的间隙里透出来零散一大片。刘贤闻拔开最近的骸骨捡起一块手掌大的石头,对着手电翻照,张春跟着凑瞧了半天,最后确定那是块金矿石,含金量几乎可以让人跳过矿石直达金石。张春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如果水里的石头全都是金子的话,他随便捡几块带出去就后半生无忧了,矿石虽然价格低点,但容易脱手,风险较小,而且数量可观。 袁三若有所思地观察了半晌,说道:“这里也许是个金矿,而且早就有人开采过。”几人都质疑地看着袁三,他指着刘贤闻手里的金矿说:“这里有利器凿过的痕迹。” 除钱队长之外的人视线都落在金矿石上,果然能看到上面有条笔直的细槽。闫会一脸兴奋地挽起脚角准备下水,刘贤闻连忙一把拉她说:“等一下。”他说着视线一直盯着水里,闫会用手电照过去,看到一条足有一米来长的青色怪鱼游过,它的眼睛奇大,头顶有两根触须,嘴巴又大又阔,长着獠牙,青色的鳞片每片都几乎有手掌大小,上面有着如同古文一样的花纹,在腹部下还有几条细小的腿,就像还没发育开。只见那条鱼张开大嘴一口咬断一截白骨,然后如果美食一样细细咀嚼,接着再一口吞下去,几人都吓了一跳,是被不小心成这鱼的口中美食,怕是连骨渣都不剩。 “这什么鱼?是不是能当储备粮?”钱队长对那条鱼的兴趣显得大过了金矿,张春打量了他一眼,他发现张春的目光对他一笑,意义不明。 “可以吃,味道还行!”刘宏珊突然开口,声音让在场的人不觉都动作一僵,全都疑惑地盯着她。张春暗想她是不是一直靠吃这种怪鱼为生。 “你们过来看,里面有东西!”袁三突然喊了一起。 张春转身看到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了根烟,叼了在嘴里,站在白骨丘下。因为刚才的爆破白骨坍塌下来,露出一块青黑的石头,看样子像是石雕的一部分,露出来的只有个兽头,其余大部分仍埋在白骨里,看不出有多大。看到那只兽头,张春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在H市那座宅子里放着黑棺的地下室,墙壁上的壁画似乎有类似的。 “挖出来。”钱队长不假思索地说,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的。 张春迟疑地看了一眼另一边散发着强烈光芒的金血地虱,再看了看周围蠢蠢欲动的多脸黑影,表示并不赞同钱队长的决定,但他的行动力实在太迅速,话才落下已经开始动手。袁三也未作迟疑,跟着去抛开那些白骨。张春正犹豫着要不要加入,刘宏珊忽然惊恐地叫起来。 “不能动,不能动,会被放出来的!”刘宏珊说着惊恐地跳进水里,张春想拦都拦不住,钱队长和袁三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刘贤闻的注意力也移到了这边,和刘宏程一起加入袁三和钱队长的挖掘工程,只有闫会还在思考怎么把水里的金矿石捞上来。张春开始觉得刘贤闻想要的其实并非是什么宝藏,而是其它另外的东西。 几人的工作效率很高,加上白骨不比实土,没用多久,一尊石兽完整地呈现在眼前。张春实在说不出来像什么,头很大、脖子很短,前肢粗大后肢短小,额前有角,脸像猩猩但长着獠牙,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蛇尾。半蹲的姿势,低头怒视前方,雕刻得异常精细,连指甲纹都清晰可见。 钱队长看着石兽皱起眉头,显得也是一头雾水。石兽露出来的同时连同石兽下的石台也露出一角,袁三看着不由叹了口气,猛然吸了口烟说:“这回可真是个大工程了。” “再炸一次。”钱队长嗯了一声,又立即开始行动,他从腰包里迅速拿出一根雷管,似乎和刚才那根看起来不太一样,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白骨的情况,然后在白骨堆中找了一个位置,二话不说直接点燃雷管。所有人都连忙找地方隐蔽,十几秒后嘭的一声巨响,白骨满天乱飞,一股钙质燃烧的味道漫延开来。再回到石兽的地方,果然有一个青黑色的石台露出来小半。不过由于刚才爆炸产生的震动和声响,那些替他们驱走黑影的金血地虱散了大部分,光线又暗下去,躲在周围的黑影又躁动起来,随时会再聚拢过来。但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是白骨隐藏的石台上,在石台的四壁同样雕刻着精致的异兽,栩栩如生,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认不出是什么。 袁三最先爬上去,张春犹豫一下第二个跟上去。石台的另一半边仍然埋在白骨里,看不出究竟有多高,只能大概明天整体石台呈圆形,大约有篮球场大小,露在外面的只是一角。张春打量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那尊石雕上,他对袁三问道:“这是只什么兽?” “没见过。”袁三摇着头说:“不过以布局来看,石兽应该有六只!”他说转向旁边仍被白骨掩埋的部分。 张春跟着看过去,问:“要把它们全挖出来?”黑影再回来只是时间问题,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 “不用,你看这里。”袁三对张春招了招手,张春走过去,看到袁三踢开地上的几根肋骨,地面的石板上刻的清晰的纹理,虽然看不完全,也还是可以看出来中间是太极,在太极周围是八卦。袁三解释道:“这个卦位加上这里的风水显得很古怪!这么巧妙的布局可能不能一睹全貌。” “怎么个怪法?”张春有模有样地学着袁三打量起周围的地势局势来。 “就像是金銮宝座上坐的是敌国将军一样。”袁三若有所思考地盯着露出的半角太极。 张春看了看袁三,脱口而出:“亡国之象?”袁三看了张春一眼,裂嘴一笑。这时钱队长和刘贤闻他们也一起爬上石台,刘贤闻似乎对石台上的东西也很感兴趣,刘宏程扶着他绕着太极八卦来回踱步。 “刘叔,我们既然找到黄金了,先想办法出去吧!”闫会显得更关心的是如何把湖里的金矿石捞起来带出去。刘贤闻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刘宏程倒是对着闫会点点头。 “爷爷,这里邪气得很,我们走嘛!”刘宏程拽着刘贤闻的胳膊。 刘贤闻安抚道:“别急,就快找到了。”他压低嗓音说道,这话却没逃过在场的人的耳朵。 “找什么东西?”刘宏程好奇地问,刘贤闻却不出声。 钱队长在石台上来回研究了许久,然后他从腰上摸出一个小型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只能听到嗞嗞的电流声和分辨不清的杂音,偶尔有断断续续的人声却又是一闪而过。钱队长对着话筒喊了两声,接着听到一声沉重的嘶吼,之后对讲机就安静下来。钱队队微皱了皱眉,淡定地收好对讲机,转头与袁三交换了个眼色,等他再注意周围时,多脸黑影果不其然又朝他们聚拢过来,他问张春:“那种玉还有没?”张春的手不自觉捂住胸口,没有说话。 闫会突然敲了敲地上一块砖,说道:“下面是空的!” 石台上的几人都靠过去,钱队长的行动能力仍然比大脑反应更快,其他人还在思考石板下有什么时,他已经拿起一把军用匕首在砖块四面撬出一条缝,然后小心将地掀开手指能伸进去的缝隙,袁三默契地将地砖翻转开。石台的地面原本是用石板砌成的,上面刻着八卦太极的阵符,他们掀开这一块上正好刻的是八卦中的坎卦。在石板掀开的一瞬间从里面透出一道耀眼的金光,一时间眼睛适应不过来却都不肯将视线从那片金光上移开。 “黄金!”闫会一脸欣喜,不由分说地就将手伸进了金光之中。 耳畔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蚂蚁啃树叶似的声音,而那声音正是从那片金光而来。张春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闫会的一只手和半只脚都已经伸进了地板下的暗阁里,接着她凄厉的叫声响起,在张春和袁三的拖拽下她才退出来,手脚都带出一堆金色的发光体。那场面看起来实在令人头皮发麻,在闫会的手臂和小腿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牢牢粘在皮肉上。张春强忍着发毛的恶心感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金色的发光体是如同黄豆大小的蠕虫,通体散发着金光,无比耀眼。闫会凄惨的叫声仍不绝于耳,那些蠕虫拼命在往她肉里钻,硬拉扯下来连皮带肉一起,惨不忍睹。 “这是那些吸血虫的幼虫吧!”钱队长抓起一只小蠕虫凑近眼前仔细观察,一边自言地说。张春低头思付,如果这蠕虫是金血地虱的幼虫,那么成虫怕水,幼虫说不定同样怕水。虽然只是推测,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张春立即扶起闫会准备带她往水里跳,走过石台边却发现下面早已被多脸黑影堵住了去路。张春不得不却住脚步,闫会的脸色已经变得发青,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哀嚎着。袁三一手拈着烟狠狠吸了两口后将烟头随手一扔,再捡起地上的强光手电,一手抓住闫会的胳膊对张春说:“你站着,我来。” 张春转头盯着袁三不禁愣住,只见他用手电往下一照,果然黑影往后退了一步,但也仅仅一步而已。刘贤闻突然站出来,深深看了张春和袁三一眼,拿出一支手雷一样的东西,冷冷说了一句:“遮好眼睛。” “闪光弹!”钱队长惊叹一声,刘梁学已经拉开保险环掷了出去,石台上的人连忙转身,护住眼睛。强烈的光线充斥了整个地坑,四周被映照得只剩一片白光,过了一会儿,等到强光消失,石台下的黑影也一时消失得无隐无踪。袁三用手电确认了一遍,然后抱着闫会跳下石台一头扎进水里。两人一入水,那些蠕虫就像落进岩浆中一样立即化成灰烬,散发出一股香灰一般的味道。 在石台上等了许久都不见袁三和闫会冒出水面,张春忍不住朝着水里喊道:“袁哥!袁哥!” 过了半晌水里仍旧没有动静,张春按捺不住正想下水去查看,袁三突然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张春,深呼一口气后才说:“张春,我看到另一个你了!” 第六十章:地下湖(四) 听到袁三的话,岸上的几人都是一愣,张春想起刘梁学拍的那张照片,急忙跳下石,问道:“长什么样的?” “和你一个样!”袁三说着已经拖着闫会爬上岸。张春搭手扶了闫会一把,但手刚碰到闫会又立马缩回来,她被蠕虫咬过的手臂和小腿就像干枯的树枝一样,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和刘宏珊的样子一模一样。看到闫会的样子,张春不禁猜想刘宏珊肯定也是被这些蠕虫咬过后变成干尸的,所以才会那么害怕接近石台,不过有一点他不明白,刘宏珊是怎么被藏在石台里的蠕虫咬成这样的,还是说那些蠕虫其它地方也存在? 闫会奄奄一息地靠在袁三身上,微抬了抬眼,眼神呆滞,还没从惊吓和痛苦中回过神来。这时钱队长和刘贤闻爷孙慌忙逃过来,张春见状还没来得及开口,跟在他们身后的金色蠕虫就先进入他的视线。那些发光的蠕虫不知为何全爬出石坑,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组成一个怪异的人形,稍远一点看就像是一只会发光的多脸黑影趴在地上追过来。它们的速度很快,钱队长推着张春跳进水里时,它们已经到了水边,不敢再前进。 “怎么回事?”袁三问了一句。 “冲刘老爷子来的!”钱队长冷冷一笑。 “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伤口,有血气!”张春看了看刘贤闻,不由蹙起眉头。 “接下来怎么办?水里有鱼,岸上有虫,周围还有黑脸怪物!”袁三叹着气,从包里摸出已经湿透的烟盒,更深地叹了口气又也湿烟盒揣进口袋。 “下水!”钱队长丝毫没有犹豫,话刚说完就直接潜进水里。张春回头往岸上望去,金色蠕虫已经爬满他身后的整个白骨山丘,金澄澄的一片,而四周的黑影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再次朝他们聚集过来。最后,张春深吸一口气跟着潜进水里。 水中比张春想的要清澈干净,并没什么怪异的味道,而之前看到的那种鱼也比它的外表要温顺许多,迎面游过来它甚至会主动让路,只是一眼望不尽的骸骨让他觉得不舒服,就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墓葬场一样。袁三突然拉了张春一把,指着一个方向先游了过去,张春点头跟在他后面。水下大约只有十来米深,面积却很大,铺天盖地的白骨没有留下一点缝隙。靠着手电筒的光,袁三拨开几根白骨,张春看到湖底一块浅蓝色的石板呈现在眼前,按照袁三的指示游过去,他趴在石板上,发现石板竟然是透明的,像是冰层,温度也极低,但却又不是冰。这个位置肯定不是刘梁学拍照片的地方,那块透明的石板虽然透光度极高,但角度和照片上不一样。袁三伸手磨了磨石板上的青苔,张春透过石板看下去,果然有个‘人’躺在下面,他的头顶点了一盏油灯,模样清晰可见,乍一看确实和张春十分相似,但是显得要年轻许多。张春朝袁三打了个问号,袁三却猛然推开他,反身一脚往后踢去。只见刘贤闻奋不顾身地冲过来对准石板就是两枪,紧接着石板迅速裂开,然后啪的一声被水压挤出一条裂缝,承受不住水压石板瞬间破出一个洞,形成一个漩涡,不断扩大,张春的位置离得最近,第一个被吸进去。袁三反应再快也只抓住了张春的衣角,不过由于水流过急,丝绸的衣服从袁三手里一丝丝滑走,刘贤闻趁机跳进漩涡里拽着张春一起掉下去。袁三踌躇两秒准备跟着跳下去,却被游过来的钱队长拉住,对他摇了摇手,指着上面,袁三一咬牙跟钱队长冒出水面。 张春被摔得头昏眼花,被水流冲下来时索性是掉进了水里,不至于伤筋断骨,但腰不知被什么磕了一下,此刻疼得难受。他摸索着朝前游了几下手触到一根像树干一样凹凸不平的柱子,沿着柱子向上探索,很快碰到了柱子上面平整的地面,他一身狼狈地从水里爬上去。张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整了整湿透的衣裳,阴冷的空气仿佛刺穿他的五脏六腑,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他试探地往前挪了两步,感觉脚下很平整,地面大约两尺来宽,耳朵里全是哗哗的水声,鼻腔充斥着潮湿的霉味,也不知空气里是否含有有毒物质。四下一片漆黑,除头顶湖水泻下来的洞口透出微弱的光线,张春的视线绕了一圈,什么也看不见,连那个和他相似的‘人’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大叔!”张春小心翼翼地向前挪着脚步,深怕踩到或碰到什么东西,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应他又轻声喊道:“刘大叔?”仍没人回应。他伸着双手瞎子探路一样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摸索,突然触到什么湿辘辘的物体,吓得手立即缩回来,接着听到东西碎落的闷响,像是什么厚重的物品坏掉了。张春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他才松了口气,裹紧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又小心地往前挪开一步。 猛然间,身后传来咯的一声,张春缓缓转过头,感觉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第一反应就是一脚踢开,但还没等他抬脚就听到一个干枯到能点火的嗓音说道:“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张春身体一僵,他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说话的人,但只是徒劳,疑惑地问道:“刘宏珊?” “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声音的主人并没回答张春的问题,不过张春已然确定那是刘宏珊的声音,又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宏珊的声音凑到了张春跟前,她极力压着原本就哑的嗓子说:“不能去,那里通向地狱!” “地狱?你怎么知道?你进去过?”张春满腹疑惑,顿了顿又说:“你是怎么下来的?有出路吗?” 刘宏珊吱唔两声,说:“我见刘贤闻要推你下来,是想拉住你的,却不料也被水冲了下来。” “那还有出路吗?” “不知道,我从没来过,这里是禁地,不可以随便进。” “谁吩咐的?地狱是指什么?”张春的语气显得咄咄逼人。 “恶鬼聚集的地方!”刘宏珊声音有点发抖,张春的气势让她有些恐慌。 张春盯着刘宏珊所在的方向却只看到黑漆漆一片,他脑中不断想象地狱该是什么样的场景。忽然一道强光照在他脸上,刺得他双眼生疼,接着光源向他靠近,他不自觉眯起眼,终于看清刘宏珊干枯的身影,不过不能看到光源后面的是谁。张春下意识捏紧一直藏在身上的手枪,神经跟着紧张起来。 “不许动,叫那干尸怪滚开。” 这次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张春一下就听出是刘贤闻的声音,他缓缓向后一退,却不料双脚被什么缠在一起,绊了一下,差点摔跤。他原以为之前缠住他双脚是刘宏珊,加上冷得厉害,感官也变得迟钝,所以刘宏珊一出现他也没在意。不过现在看来周围潜在着未知的危险,也许还不只一处。张春心中一寒,仿佛即将大难临头,一时不知要先顾哪边。刘梁学已经走到张春面前,在手电筒的光线下,刘梁学的老脸清楚地呈现在眼前,目带狠戾地死盯着张春。刘宏珊一面恶狠狠地瞪向刘贤闻,一面用干枯的身子挡在张春身前,蓄势待发的模样。 “你费尽心机到底想找什么?不是金矿吗?”张春平定好情绪问道。 “叫那只干尸怪让开,给我带路。”刘贤闻手里的枪对着张春,但中间隔着刘宏珊失了准头。张春眼睛对着手电筒,不自觉地眯起眼,他借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企图寻找逃脱的契机。在他身周全是巨大的石柱,上满刻着精细的浮雕,有的像经文,有的似异兽,各有不同却又相似,只是光线不足,看不出个所以然。他脚下是条路面平整石板桥,两尺来宽,穿梭在圆拄之间,岔路繁多,异常复杂,而头顶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头。脚边是他刚才碰坏的东西,大概是个泥俑,不过已经看不出原样,只剩一堆碎泥块在地上。刘贤闻略显不耐烦地催促道:“小伙子,别打歪理,赶快!”他说着扬了下手里的枪,以示权威。 张春丝毫不受协迫,怔怔地盯着刘贤闻,过了半晌,真挚诚肯地说:“刘大叔,我们不如心平气和的说,掉进这种地方谁都说不准会遇到什么!你有你要找的东西,我有我要见过人,各不冲突。” 刘贤闻看张春的眼色不由带了一丝赞赏,轻笑着说:“小伙子,若早遇十年,我一定拉你入伙。” “刘大叔说笑了,你们这行当我可干不来!”气氛一下就缓和下来,张春顿学轻松不少,但脚下的束缚仍在,刘贤闻的威胁没确定解除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若不是有你在前面开路,我们根本找不到入口。”刘贤闻说着收起枪。 张春这才真的松了口气,惊奇地问:“为什么?” “梁学出去后留下了信息,要找入口必须等一个张姓,生辰在阴极阳始之时的人。”刘贤闻盯着张春来回地打量。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张春疑惑地问。 “我看过你的身份证。”刘贤闻淡淡地说,张春听了却狠狠蹙眉,他想起到小银河庄的第一天晚上,半夜潜进房间把他迷晕的人,然后怀疑地盯着刘贤闻。刘观闻目光突然和蔼起来,“张贤侄不用诧异,你我在此相遇也是缘份。” 张春同样亲切地一笑,问道:“刘大叔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相传西汉时期,桐柏山脉掘金挖出过金龙,主事者为求一己之私将金龙囚于桐柏山内,最后触怒天威,金龙逃出牢笼,焚尽了桐柏山的所有生物后不知所踪。这就是龙脉的传说,我老头子一介草民,不求龙脉,知道的也不多。不过这山里的传说不只是龙脉,传闻某一个有山民进山采药,偶然发现了这里的湖底的世外桃源,后来为躲避乱世便带家人来到这里开荒辟地,休养生息。明朝正德年间,有外人闯入,侵犯了山里的河神,引发洪水,湖底的村子一夜复灭,后有奇人治退洪水,埋了宝贝在这里。”刘贤说完用手电筒照向远处,光线所及之处都是如同迷宫一样的石桥和相似的巨大圆柱,望不到尽头。 张春暗自腹诽那埋进来的说不定不是什么宝贝,而三十万枯骨!但他并没说出来,而是问道:“刘大叔是为找那个宝贝而来?那们治水的奇人难道是刘大夏?” 刘贤闻摇摇头,说道:“张贤侄,我知道你不是公家人,明人也不说暗话,就像你所说我找我的东西,你找你要见的人,这里面会遇到什么谁也预料不到,多个人也算有个照应,咱们互不干涉。” 张春点头表示没有异议,但刘宏珊却不同意,她拉住张春,无神的双眼像是快哭似的,瞪着张春说:“不要去,不要去,会死的!” “谢谢你。”张春突然觉得刘宏珊虽然变成了干尸的样子,却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一刻他真心感激刘宏珊的心意。突然间,张春感觉两腿一痛,像是被什么勒住,身子往一边倾倒,跪了下去。刘贤闻的手电筒往下一照,只见一束湿漉漉的头发缠在张春两腿上,来回勒了好几圈张春竟然毫无感觉,他以为之前脚上的束缚只是在脚踝。张春沿着头发往下看去,在桥下的水里一张惨白的脸露出两只眼瞪着张春,它的脸特别长,颧骨高高耸起,眼睛狭长泛着红光,嘴唇向前凸起,活像一只水鬼。最引人注意的是它的头发,从发折的头皮上生长出来,就像海带一样看起来滑腻腻的,又粗又长,看起来就像无数条极长的线形虫拧在一起缠在张春腿上,而且如同有生命一样不停蠕动。水鬼一发觉光线立即龇牙咧嘴,露出长长的尖牙,张春感觉腿上的头发勒得更紧,不由暗骂自己太掉以轻心。水鬼的头发拖着张春把他往水里拽,张春不断拉扯着头发,却丝毫没松动一点,反而却越用力缠得越紧。刘贤闻抬起枪对准水鬼开了一枪,水鬼往水里一缩没能避开,子弹在它头上打出一个血洞,它却没打算放开张春。刘贤闻又接着拿出一个小玻璃瓶,他拧开盖子一股像什么油的味道冒出来,然后他将玻璃瓶整个朝水鬼掷过去,黑色的液体撒落水鬼身上,沾到液体的地方滋滋开始冒烟,水鬼狰狞地吼叫两声,发狂地敲击着水面,然后往石桥游过来。 “火,有没有火?”张春大吼道,刘贤闻会意地点了下头,立即又掏出个竹筒来,将银色的粉末散在张春脚边水鬼的头发上,张春闻到火药的味道,刘贤闻打火机一点,瞬间冒起一窜火花。见头发断掉,张春立马站起来扯开腿上的头发,这时水鬼已经半个身子爬到了石桥,它抱着它的头发痛苦地嚎叫。刘梁学打着手电筒跑在前面,张春也立即一把拉起刘宏珊跟在后面,不顾一切向前跑。 第六十一章:生死劫(一) 张春他们沿着石径小桥一路向前,遇到岔道仅直觉,张春总觉得被某种力量指引,无论前方是什么,他总会达到的。路上在两旁的水里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只长发水鬼,面目狰狞地望着他们跑过。几番下来张春累得气喘吁吁,他停下来,喘着气对刘贤闻说:“刘大叔,这样根本找不出出路,先休息会儿。” 刘贤闻也累得不轻,毕竟年纪大了,他停下来冷着脸,看着张春,说:“你有什么办法?”张春无奈摇头,而刘宏珊缩着肩膀不住地瑟瑟发抖,刘贤闻站着不动,注意着刘宏珊。 刘宏珊拉了拉张春的衣袖,好不容易提起干哑的嗓音说:“水流。”张春立即眼睛一亮,暗嘲自己这么简单的方法竟然没想到,刘贤闻也醒悟过来,他从包里掏出一根塑料的荧光棒,拆了几下,塑料管里亮起萤黄的光,他扔到水中。几人盯着浮在水上的荧光棒看了半天,竟然只是在原地打转,根本没动,这只能说明这水是死水。 就在他们都束手无策之迹,水里的荧光棒突然吸引了四只水鬼过来,它们聚到荧光棒四周一阵哄抢到最后大打出手,拼命地撕咬对方,场面一片血腥。接着三水鬼抱成一团在水里扭打,最后竟然形成一个旋涡,看来它们的动作在水里要比岸上灵活许多。 “不好,快走。”刘贤闻喊了一句立即转身继续往前跑,张春看了那四只水鬼一眼,正准备起步,脚下的桥面突然晃动起来,四只水鬼的战争波及到桥下的石柱,接着石板毫无预兆地坍塌,张春和刘宏珊一起掉进水里。走在前两步的刘贤闻也没能幸免于难,石板正好在他脚下断裂,他下半身吊在水里,双手趴在桥上,挣扎几下最后留在桥上的只有他的手电筒,也因此他们不至于置身于完全的黑暗之中。 水位并不深,只到张春胸口,他扑腾几下刚站起来,两只水鬼就朝他过来,它们的头发泡在水里就是生物一样游动,而另外两只向刘贤闻游过去,此刻谁也顾不得谁。张春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宋祖扬给他的那把枪,但刚才刘贤闻已经开过枪,对付这水鬼根本不起作用。刘宏珊忽然凶猛地抱住一只水鬼,张嘴就往水鬼的脖子上咬去,双手死死抱住水鬼的上肢,张春趁机拔出枪,对准另一只水鬼,他想也话只要找到弱点,物理攻击还是会有效果的。他的双脚在水下已经被水鬼的头发缠住,如果不动只能坐以待毙,他眯起眼一咬牙扣下板机,但枪却毫无反应,那一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枪,拿着武器竟然不会用。不过好在他还算冷静,很快发现他没拉保险,回忆他以前从学生那里收缴的玩具枪玩法,他试了两下终于把保险拉开,但两腿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他对准水鬼的眉心,狠狠扣下扳机,后座反弹力让他手臂一阵发麻,子弹不意外的打偏了。水鬼游到张春面前,它的头发已经缠住他全身,他别无办法,一把拧住水鬼的头发,枪口对准开了一枪,张春本是想靠枪口摩擦制造点火花,却不料一枪下去火花没有,水鬼却退开到一边,张春欣喜地大叫起来。 “它们的弱点是头发!” 话虽然这么说,张春身上没有带利器,细小的子弹对头发的杀伤力太小,水鬼狰狞地盯着张春,恶嚎几声,愤怒地朝他扑过来,显然刚才那一枪惹毛了它。张春一下被水鬼摁进水里,嘴里猛烈被灌了好几口水,而水鬼的头发缠上他的脖子,开始不断往他的嘴里和鼻孔里钻。张春又是恶心又是难受,连叫都叫不出来,感觉五脏六腑全进了水,他唯有痛苦地拍打着双臂。这时一只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拽住了正往他嘴里伸的头发,张春视线已经模糊,看不清救他的人是谁,只是感觉救他的手不像是人类的,接着他被推出水面,腹部狠狠挨了两拳,嘴里吐出几口水。张春缓过劲来就看见刘宏珊被两只水鬼抱裹,嘴里向上全是头发,而她两只手尖利的指甲掐进水鬼的肉里,水鬼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听起来尖利刺耳。张春意识到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宏珊,感动和愧疚一起油然而生。 刘宏珊咬了一嘴头发,双手抱住一只水鬼的头,猛然一扯竟硬生生将那只水鬼的头从脖子上扯了下来,张春看得心惊脸颤,刘宏珊竟然如此凶悍,这让张春又有此后怕。头被扯下来的水鬼并没有倒下,脖子往外冒着浑浊的黑色液体,那身子就像是只无头苍蝇开始在水里乱窜,这时另一只水鬼趁机掐着刘宏珊的脖子,头发从刘宏珊嘴里钻进去,又从皮肤上钻出来,细小的头发在刘宏珊干瘪苍白的脸皮上像黑色蚯蚓一样蠕动。张春看得头皮发麻,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拼命朝水鬼扑过去,一把揪住水鬼的头发,对准它的头皮连开三枪,水鬼的动作停滞一下,张春趁机拉开刘宏珊与水鬼的距离,但缠在她身上的头发让张春的动作毫无效果。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轰轰的响声,仿佛地震一样水下的地面开始一阵剧烈的晃动,水鬼如同受惊之鸟慌乱地开始逃窜,似乎对突如其来的响声避之不及。鬼逃散之迹松开了刘宏珊,张春连忙抱住失去束缚便往水里栽倒的刘宏珊,借着掉落在石桥上的手电,张春看到刘宏珊全身都是黑色的头发,从皮肤里冒出来的,就像长出的毛发,在水里像生物一样地游动,实在触目惊心。 “为什么要救我?”张春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想不明白刘宏珊舍身相救的理由,更不能接受她这么做。 “反正我也不可能离开这鬼地方了,不如把机会留给有希望的人,不人不鬼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懂。”刘宏珊本来就嘶哑的嗓子此时根本发不出声音,嘴里吐出来的只有微弱的气息。张春一口气咽在喉咙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刘宏珊突然递给张春一样东西,说:“一定要出去,帮我把这个带给刘梁学,他也该瞑目了。”张春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竟然是块金矿石,对奄奄一息的刘宏珊轻轻点头。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等张春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洪流巨浪已经近在眼前,刘宏珊突然推了张春一把,力量大得在水里也让他退了一两米,正好到达桥下。洪水如千军万马汹涌而来,没留任何余地,张春抱紧桥下的石柱,眼见刘宏珊被洪流卷走,他却无能为力。刘贤闻也被洪水冲过来,张春见他手里抓着一根绳子,像水草一样在水里摆动,眼看就要抓不住,他却掐准时机往张春的方向靠过来。张春大骇,刘贤闻原本是想抓住张春抱的那根石柱,但浪太高,他手一滑只拉住了张春的衣服。张春狠狠地瞪着刘贤闻,恨不得一脚踢开他,无奈此刻他不敢松手,甚至是动一下。刘贤闻却一点点拉着张春的衣服靠近,最后直接抱住张春的腿,让张春一下重心失衡。一个浪头打过来,水面盖过了桥面,手电筒被水卷走,四下变一片漆黑。巨大的冲力让刘贤闻几乎与水流平行,连带张春也承受不住这种力道,手不由自主开始慢慢松开,坚持了大约一分钟,张春最终和刘贤闻被卷进水流里,而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做鬼也要找刘贤闻算账。 在强大的水流里,张春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然而由于命运的眷顾,他猛然间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得到了重生。就在他感觉水流速度有所减弱的时候,手背有什么东西扫过,他毫无犹豫一把抓住,让他看到希望的稻草。果不其然,他得到了抗衡水流的力量,他不由暗自庆幸,双手抓紧手里粘湿的东西,脑袋冒出水面猛吸了几口气。接着他紧紧了双手的力道,手掌里纤细如发的东西让他脑中嗡的一声,心里回响着‘头发’这个词。刚才情急之下他来得及细想,但此刻发现手中的触感异常熟悉,就和抓着水鬼的头发一样,张春不由后背一凉,差点就脱手。现实并不请允许他这么做,既然过了这么久水鬼也没反应,说明它并不介意张春拽它头发,即使介意也肯定有原因让它无法跟张春发难。张春想了想,把心一横,借着拉住头发的力量一点点往前方移动,心里忐忑不安,深恐那只水鬼会突然扑过来用头发勒死他。不过一两米的距离,他觉得自己经过一两千米,当他摸到墙壁的时候,深深松了口气。墙壁上满是滑腻的青苔,倾斜的角度正好阻隔迅猛的水流,虽然还有回手的冲击,但并不至于让张春难以立足,就像是专程为张春避难而建的。暂时安全下来,张春摸索起那面墙壁,除了青苔再无他物,但他顺着头发探过去,摸到了墙壁上的裂缝。那些头发就从裂缝里伸出来,他大起但子将手伸进裂缝里试探性点的几下,确定没有异样后将手伸过去摸到了头发的源头。那是一个头颅,确切的说是个只剩头发和头骨的头颅,不过头发却仍稳稳生长在头骨上,由于裂缝不够大,头骨取不出来,也正是如此张春才能靠它得救。张春心里一阵唏嘘,心里感谢着这位英勇就义的前辈。再沿着墙壁向前,张春找到了向上的台阶,几乎欣喜地叫起来,小心踩着布满青苔的台阶走上去,视野里出现了一丝光线。 从台阶走上去是条狭窄又粗糙的甬道,而甬道的尽头透出一点光亮,张春迟疑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一看,但他却没想到看到的会是他认识的人。 通过甬道走出来,首先进入视线的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太极图,整个地势就如同古罗马的斗兽场,太极图在中间,周围是一阶高出一阶的石台,不过这里的石台不是密集的座位,只有高中低三层,分成八个方位,每个方位者排列着两短或一长的巨型条石,张春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是八卦的布局。再往上是垂直的绝壁,呈圆柱形,在张春伸手能及的高度点着火把,正好围了整整一圈。抬眼望去悬崖绝壁上反射出大大小小无数的金光,还有许多高低参差不齐洞口,无数条绳索从崖壁的上方垂下来。张春心里惊叹道,这也许就是金矿的所在地了!张春身体里也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因子,他只是一介俗人,也同样拒绝不了佛主如此的馈赠。前题是如果没有那些像幻觉一样的多脸黑影,它们有的攀着绳索在崖壁上采矿,有的推着斗车在通道里运送,有的在中间的空地上分类打磨,俨然有序,就像曾经无数个日子都在这样工作一般。只不过它们都有形无实,张春拉动绳索,黑影不只没有注意他,绳索还从黑影的身体透体而过。 突然,冷不防地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转过头去看到太极中间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第六十二章:生死劫(二) 张春定了定神,看到下面的太极图中间,站着一个人,正向他招手。张春硬是愣了几秒没反应过来,然后飞快往下跑去。而宋祖扬站着不动,只是对张春微微一笑,张春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我以为你从另一条路进来!”宋祖扬率先开口。 “另一条路?”张春鄙夷地瞪着宋祖扬,不明所以。 “你下轿后,直接跟着多脸鬼走就能到这里。”宋祖扬波澜不惊地看着张春。 “多脸鬼?”张春更加惊奇地回瞪着宋祖扬,他想起刘宏珊在黑影出现时说的话,宋祖扬的言下之意就是这里是洞房! “虽然多花了点时间,不过还是走到这里了。”宋祖扬点了点头,不以为然地说,张春却恨不得对天咆哮,他可是差点把命丢了,还有刘宏珊现在也不知生死,于是冷冷地瞪着宋祖扬。宋祖扬接着说:“你没什么疑问吗?” 张春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宋祖扬,说:“我想问所有的前因后果,和你的目的!” 宋祖扬又是微微一笑,悠然开口:“500年前,刘大夏治理黄河之迹,他的堂侄刘祖行趁乱偷了他获藏的秘本,然后携友人去桐柏山挖金矿,却不料挖出了被封印在山里的恶鬼,造成洪水成灾,淹没了三十余万人。而真正令刘祖行恐惧的是那天他和友人去而复返,带齐人正打算折回去挖金矿,但他们才刚靠近桐柏山就看到山对面的湖水变得漆黑如墨,水面黑烟滚滚,阴气笼罩,山涧河水激涨。最吓人的是河水不是顺流而是回流,水里还带着数之不清的尸体,与河水一起全都汇集到那座山里,那座山正好是金矿所在地方。刘祖行的那们友人略懂民间方术,此时才知闯下大祸。此时他们遇到一位左脸有道黑色疤痕的老人,老人说是因为两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放出了不该出来的东西才造成这样的后果。从那天起那座山就被阴气怨气包裹,山上寸草不生,并且还在不断往周围扩散。之后老人再次找到刘祖行和他的友人,告诉他们如果不阻止山上的阴气漫延终将危害苍生,还告诉他们解铃还须系铃人。老人设制了一个巨大的风水阵,利用张家镇的风水与桐柏山阴阳相调相克,但这个阵需要刘祖行和他的友人相助完成。”宋祖扬说到这里,盯着张春看了一会儿,张春全神贯注地听着,又若有所思,这个故事他听了好几个版本,着实已经难辨真假。 宋祖扬接着说:“刘祖行他们带出的东西就是张尧年给你的那两块玉环,当年和刘祖行一起进山的人正是张尧年——张家先祖,不是夏树!而老人所说的相助是要刘张两人各持一块玉环,张家后人长子嫡孙都必须回来这里,持阳爻以血肉之躯为引以阳制阴,平衡此间的阴气,维持风水阵不破,刘祖行则持阴爻,化作无形之身聚集阴气,以魂为引,以气铸身,成为容器,确保阴气不散。” “那他们答应了?”张春问道,隐约开始相信宋祖扬的话,但若真是如此,关于张家的诅咒又要如何才能破? “不,当然没有。他们离开桐柏山后,刘祖行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就像脱水一样慢慢干枯,最后全身几乎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他不得不再去找那个老头。而张尧年带上家人避入山林,不问尘世,只是他没料到他去的正好是老人设制风水阵的张家镇,他的大儿子在二十九那一年突然暴毙,毫无征兆,他却再也没见过老人,也找不到金矿山的入口,最后郁郁而终。”宋祖扬说完,张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张春盯着宋祖扬冷冷地问,这个问题是现在最困扰他的。 “刘祖行的亲哥哥,确切来说应该是孤魂。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宋祖扬似笑非笑地说,张春反而猜不准他说的是否属实。 “所以你是附在宋祖扬身上的鬼魂?经历这几百年,是为了什么?”张春接着问道。 “若不是我,小行不会成这样。”宋祖扬此时的神情完全沉静下来,他看着张春,视线却飘得很远,仿佛在回忆久远的往事,“当年他就是穿了你身上那件衣服离开了刘家,那本该是我用作提亲的聘礼。”张春愣了一下神,一瞬间觉得身上那件喜服如同荆棘在背,他立即伸手去解腰带。宋祖扬却又说道:“你能平安走到这里,说不定就是这身衣服的功劳。” 张春一怔,脱衣服的动作静止不动,问道:“你想救刘祖行?” “死亡是人生的尽头也是解脱,永远无法得到解脱的痛苦你不会明白的,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替他随。所以,我只是想让刘祖行得到超生而已。”宋祖扬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一片漆黑的虚空。 张春狠狠皱起眉头,死亡是解脱这种话宋祖扬说来真没什么说服力,他为孙国胜做的那些事就是最好的证明,无论人还是鬼都怕死的。他对宋祖扬笑着说道:“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引我来这里?”宋祖扬看了张春一眼,张春接着说:“用林以亭引我去H市张家大宅,借安若告诉我张家的事,如果我没猜错,沈宛秀的事是你告诉安若,再让她以为是自己的记忆来告诉我。甚至一开始,你故意绑走方锦引我去东岭的地下室,还有让袁三带我来这里。” 宋祖扬说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顿了一下,说:“你很会猜,不过袁三带你来这里可和我没关系。”张春冷冷瞪着宋祖扬,刚理出的思路又乱了一角。 “这话的意思就是承认前面那些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张春横眉冷对地看着宋祖扬。 “如果我一开始什么都告诉你,你只会觉得我讲了一个故事,还会有现在这种愿意为张尧年去死的心情吗?”宋祖扬轻笑着反问,带着一丝戏谑反问。 张春低着头,他确实不敢确定,如果没有这几个月的事,他会不会和现在一样,不过他肯定对于夏树的那份感情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萌芽。再次盯着宋祖扬,张春眼中多出了一丝冷冽,说:“要放刘祖行超生,也是要我‘相助’才行,对吧!” 宋祖扬微微一笑,盯着张春说:“张尧年为你扭转回你的命格,先要断了张家的香火,再换你的命,最后一个人在这里守着空山到灰飞烟灭。”宋祖扬停顿一下,注视着张春的表情,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晕,又接着说:“这个过程或许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没有死亡的痛苦你想懂吗?只要你愿意接换刘祖行,就可以在这里和夏树在一起。” “变成鬼?”张春突然笑了起来,他不是没这么想过,但却和现在是完全不同的心情。他想和夏树在一起,但他更想让夏树得到自由,也许没有死亡的解脱他真的不懂,但是夏树的寂寞他一直感同身受。等他笑够之后,继续说道:“命运不是画几道就能改变的,与其被人摆布不如去打破。”他又顿了顿,抬头大义凛然地瞪着宋祖扬说了他觉得最帅气的一句话:“我不信命,我只信自己。” 宋祖扬突然控制不信地笑了起来,他愣愣看着张春,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一般。过了半晌才说道:“那不是你徒手说能改变的,张尧年为改变你的命格花了二十年!这地下的东西关联太深,如果牵扯进来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张春大脑回想着他所知道的一切,确实有太多的疑惑,“即使后悔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我想要的并不多。”他说着抬头望着头顶漆黑的虚空。 “我想要的也不多!”宋祖扬也抬头起,轻声说了一句。 两人如此沉默了半晌,张春开口问道:“刘贤闻你认识吗?还有那个脸上有黑色疤痕的老人,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安若口中也说过一个脸上有黑疤的老人,我也见过一个脸上有黑疤的老人!”张春想起黑鬼,觉得他一身都是迷题。 “刘贤闻?”宋祖扬思忖一下,“我只知道刘家一直守着一个秘密,而刘家已经没有子嗣活在世上了!”张春奇怪的看他一眼,宋祖扬解释道:“经过了几次改朝换代,战乱中灭门也不奇怪。” 张春点点头,没有在问下去,他的疑问已经多到不知要怎么提问了。 “想不想看看这后面的东西?”宋祖扬突然问道。张春看他一眼,宋祖扬便带张春穿过巨大的太极图,在西南方八卦阵石间的岩壁上赫然出现一扇石门。石门很高,足有十余米,宽大约三米余,显得很狭长,两扇门上刻着浮雕,两只人面龙身的异兽从上而来,一只咆哮,一只低头。宋祖扬在石门正中间蹲下,然后在一块基石上用力按了几下,石板上陷出一个盘子大小的凹陷,里面看起来像个缩小的圆形迷宫,立着许多阻隔的石壁。 宋祖扬突然问:“你身上的另一块玉环呢?”张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宋祖扬扯了扯嘴角,“不会是一直掐在肉里吧?” 张春无奈地点点头,宋祖扬站起来扒开他的衣服,胸前一个细小的十字形疤露出来,他脸上一惊,大叫道:“你想干什么?” 宋祖扬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手术刀,说:“别乱动,要是不小心割到心脏就完了。”张春往后退开一步警觉地瞪着他。宋祖扬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张春颇为熟悉的玉环,与他扔出去吸引金血地虱的那块玉环一模一样。张春接过玉环看了一会儿,宋祖扬说道:“玉环是开门的钥匙,你手里不是有枪吗?”宋祖扬的言下之意是他的手快不过枪,张春思忖一下,对宋祖扬点了点头,握紧手里的枪,蓄势待发。宋祖扬一手固定住张春的身体,一手拿着手术刀划开他的皮肉,取出玉环。整个过程不过十多秒,不得不说宋祖扬手法极好,张春甚至没觉得太疼,等宋祖扬处理好他的伤口,张春接过他手里的玉环,发现色泽变得有些发红,不禁腹诽这该不会是被他的血染红的吧。 宋祖扬再次蹲下去,那个迷宫被他几下拼成了一个太极的图形,两个阴阳鱼眼正好是玉环大小的凹陷。宋祖扬拿着两块玉环小心镶上去,张春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 “花儿。” 身后突然如其来的声音让张春猛然一惊,他慌忙回过头,看到夏树站在他不远处,此刻耳中传来咔的一声,就像是齿轮契合的声音,然后清脆地撞击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第六十三章:生死劫(三) 看到夏树的那一刻,张春心里的欣喜如同破空的流弹,炸起他心底沉静的情绪,一时间他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迫不及待地冲向夏树,最后夏树面前定住动作,盯着他看了许久,只说了一句:“我以为再没机会活着见到你了。”他的声音咽在喉咙,听起来很沙哑。夏树同样看着张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张春的脸,他的指尖在张春眼角下那道疤上滑动。张春抬手握住夏树停在他脸上的那只手,然后忍不住一把抱住夏树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夏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 夏树眼神一滞,然后推开张春,捏着他的肩膀,声音沉得可怕,说道:“花儿,你不该来这里,你的人生没有我会更好。” “怎么样才算好你说了不算!我要跟谁在一起也不是你说了算!”张春心里的柔情一瞬间转变成怒火,他不是在夏树生气,只是夏树总单方面想推开他的态度让他很难受,他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夏树明白,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心情。 “花儿,收手。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到此为止。”夏树表情冷漠,声音毫无起伏。 “然后呢?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待灰飞烟灭,再痛不欲生的过完余下几十年?夏树,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无知?难道你看不明白吗?不管原本应该是什么样,既然已经改变了,有些东西就不管你怎么努力都还不回去。这就是事实!”张春真的愤怒了,他恨不得把夏树的脑袋打个洞,让他从牛角尖里钻出来。他盯着夏树,眼神充满了挑衅,他是在逼迫夏树的底线,然后他又轻笑一声,接着说:“为什么不说话?你要是嫌我累赘,八年前就不要救我,不要半夜脱我衣服勾引老子爱上你!” “花儿。”夏树的声音仍然没有起伏,他定定地看着张春,然后用一如既往温和亲切地语气说:“我带你出去。”张春只是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一言不发,心里却对夏树咆哮了一百遍。 这时岩壁上的某一处响起一声爆破声,伴随着地面的一阵晃动,碎石从岩壁上掉落下来。宋祖扬望着旁边大眼瞪小眼到忘我境界的两人,最后还是决定提醒他们一下,喊道:“有人来了。” 四周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机械转动的轰鸣声。张春转头正好看到宋祖扬转动了两下石门前地洞里的太极图,接着喀的一声,阴阳鱼向两边分开,下面是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大概有半块砖头那么大。宋祖扬捡起黑色石头,仔细打量了两眼,然后收进包里,接着石门缓缓裂开一条缝隙,黑暗从里面透出来。 夏树突然拉起张春的手说:“这边走。”接着他瞥了一眼那扇巨大的石门,拉着张春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张春正欲开口,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张春!” 袁三和钱队长从刚才炸出来的洞口探出身来,朝着张春挥手。张春顿住脚步,正打算折回去,袁三又接着喊了一句:“快跑。”然后两人毫无畏惧地从三米余高的岩壁上跳下来,张春一惊,还未来得及冷静,又看到接二连三的人影从洞口跳下来,全都裹着黑色布袍,脸戴黑色面具,赫然全是湖底村的村民,而随着那些村民一起来的还有通体金光的蠕虫。 突发的状况让人措手不及,那些蠕虫就像倒豆子一样哗啦啦地往下掉,张春踌躇两秒喊道:“袁哥,这边!”话音刚落他反拉起夏树往他进来时的甬道跑去,袁三和钱队长却没能跟上来。站在甬道口,张春耳中灌满了震耳欲聋的水声,潮湿的冷风呼啸而来,虽然看不见但完全可以想象水势有多迅猛。张春转头看夏树,想问现在怎么办却没问出口,转而看到袁三和钱队长被村民和金色蠕虫包围住,不断逼近。蠕虫如同列阵的士兵,不断变化阵型,村民们警惕地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钱队长皱了皱眉,却一副轻松的语气问了袁三一句:“你不是很能打吗?” “我不会杀虫!”袁三说着迅速扎紧冲锋衣的袖子,拉紧拉链,二话不说直接朝着立在蠕虫中间的一个村民扑过去,他那条受过伤的腿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极不谐调,仿佛摇摇欲坠却又总在最关键的时刻扭转回来。 张春不自觉捏紧手里的枪,思考着可行的对策,夏树按住张春蠢蠢欲动的肩膀,说:“来不及了,快走!”张春疑惑地看着夏树,突然感觉一股强烈的阴风掠过,他连忙转身看到那扇石门已经打开了一人多宽,宋祖扬朝着门缝中的黑暗缓缓走进去,而那股阴风越来越强烈,如同夹冰带雪一般,刺得脸生疼,最后形成一股巨大的吸力。那股吸力转变得太突然,张春脚下一颤,下盘不稳跌下去,夏树连忙一手抓住被吸走的张春。在地上不断爬动的金色蠕虫也石门吸了进去,从几只直到最后变成一条金色的光带,显得异诡异又惊艳。夏树拉起张春沿着岩壁跑,尽量避免正面对上那股吸力,朝着远离石门的方向艰难地举步。 还没从眼前的困境中脱逃,突然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起,震得山体晃动起来。张春和夏树都是一惊,爆破声却没有停歇,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和坍塌声、洪水声混在一起,一时间震耳欲聋。周围的岩壁也因为爆炸而开裂,不断延伸的裂缝看起来触目惊心,张春下意识地握紧夏树的手。 “这洞快塌了。”钱队长大喊一声,四下都是一片混乱,既要抵抗石门里的吸力,又要警惕岩壁坍塌,还要小心突发的攻击。袁三仅靠着手中的匕首和惊人的脚力,如同攀岩一样小心往旁边移动,如同螃蟹一样。而钱队长不知何时系了一条绳子在旁边的八卦阵石上,他攀着绳子过去,躲在阵石后面躲避石门的吸力。那些村民没有可用的工具,仅凭着手指掐进地缝里抵抗巨大的吸力,稍一松懈就被吸走。 张春和夏树到达岩壁一条甬道的入口,但是路已经被掉落下来的岩石堵住,有水从裂开的缝隙中流进来。张春无奈地皱起眉头,却毫无惧意,体内的冒险因子活跃起来,他转头对夏树笑了笑,那笑就像是在说和你一起生死都变得无足轻重。夏树丝毫不理会他,拽住他的手继续找其它出路。 突然,耳畔响过一声枪响,张春的脚边一颗子弹擦过,夏树一步向前把张春挡在身后。刘贤闻从岩壁上一个洞口冒出头来,他全身的衣服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伤口还往下滴着混着水的血,他的一只手以怪异的弧度扭曲着,另一只手持枪对准张春和夏树。 “终于到了!”刘贤闻兴奋大笑起来,紧接着他跳到下来,冷冷地瞪向张春和夏树,继续说:“如今谁也出不去了!” 张春回瞪着刘贤闻,拉开夏树站到前面,对刘贤闻说:“刘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东西交出来!”刘贤闻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春。 “什么东西?”张春坦然地问。 “你们从这里拿走的东西!”刘贤闻气急败坏地吼道,从外面渗起来的水已经开始积起来,在太极图上形成一个旋涡。 张春回想起宋祖扬拿走的那块黑色石头,也不确定刘贤闻说的是不是它,于是说道:“已经被其他人拿走了!” “我知道在你身上!”刘贤闻用狠戾地口吻说道,冷不防又对张春放了一枪,子弹从张春肩膀擦过。 “我身上只有一块金矿石,想要我可以给你。”张春不以为然地笑着说,而在他宽大的袖子里,夏树的手突然落在他拿枪的那只手上,岩壁上的火把因为刚才的爆炸声掉落了不少,光线昏暗,刘贤闻并没发现他们的动作。夏树拿过张春手里的枪,按下保险,毫不犹豫对准刘贤闻的胸膛扣下扳机。刘贤闻不甘地瞪着夏树,直直地倒下去,他躺在地上仍举起手里的枪,毫无方向的乱开一枪。张春惊讶地盯着夏树,那堪比专业的枪法实在令他惊叹不已,见夏树似乎还准备再补上两枪,张春立即制止他。 “节约子弹。”张春说道。 夏树看着张春,然后把枪口抵在他胸前,他动作一僵,只见夏树扣了一下扳机,那一刻张春的心脏也停跳了一下,但却没有任何反应,弹匣已经空了。过了两秒张春反应过来,一脚朝夏树踢过去,骂道:“靠,敢耍我!”夏树脸上却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张春感觉心里一暖。 接下来,还没来得及理清现在的状况,张春就一声巨响,他旁边的岩壁破出一个大洞,顿时碎石乱飞,若不是夏树及时拉开他,张春已经被埋在的碎石下。刘贤闻却没那个幸运,不止被埋在石堆里,接着汹涌的洪水从破出来的洞口奔涌进来。另一头的石门此刻已经完全敞开,巨大的吸力和洪水在山洞里汇集在一起,瞬间在山洞里形成一个旋涡,就像马桶的抽水系统一样,洪水在脚下的太极图上形成强烈的洪流,拍打着周围的八卦阵石。接着水势开始快速上涨,最后只剩下最高的一阶在水里冒出个头来。 “老袁,张春,你们没事吧!” 肖勤的声音出现在岩壁的上方,张春抬头看去,只有一个刺眼的光点在漆黑的悬崖上。接着钱队长回道:“绳子扔下来。”上面应了一声,就见一条绳梯垂了下来,正好在洪水涌进来的另一边。他们现在的状况是整个圆形的山洞被洪水和石门分隔成两个半圆,石门的吸力在山洞里回旋如同十级的台风,张春和夏树想到对面必须从脚下的旋涡淌过去。 “张春,还活着没?”袁三在对面喊到。由于光线的可见度太低,张春只是远远看到有两个人影在对面朝他招手。 “还死不了。”张春回了一句,转头看夏树。夏树朝他点了下头,两人背贴着崖壁向绳梯靠近,但是洪水灌进来的洞口,水流太急,根本过不去。过了一会儿,袁三和钱队长出现在洪水入口的另一边,同样小心地贴着崖壁,避免被强风卷走。 袁三四下来回打量了半晌,对张春说道:“张春,我把绳梯扔过去,你接住然后荡过来。” 张春心里暗骂我又不是跟你一样出特种部队出来的,他朝袁三干笑了两声,说:“袁哥,你太抬举我了。” “别废话!”袁三说着捡起地上的碎石绑在绳梯的底端,然后抬头喊道:“肖勤,放长点。” “真来?”张春心虚地说,这种事他实在没什么经验。但袁三已经把绳梯扔了过来,张春慌忙接住,手臂被绳梯上的石头狠狠砸了一下。 “你先过去。”夏树盯着张春说。 张春目光一横,死瞪着夏树,然后握住夏树的手,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夏树轻点了下头,张春才抓紧绳子,往后退开两步,纵身一跳,身体随着绳梯一起荡了出去。由于强大的吸力,张春偏离了原本的轨迹,这时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影突然从水里冒出来,一下抓住绳梯的尾部。张春大骂一声,低头看去,赫然是之前跟袁三他们一起跳下来的湖底村的村民。他双手抓紧绳子,身体仍然在激流里,巨大的冲击力和吸力让绳梯诡异地停滞在半空中,张春就上不着天下不落的悬着一动不敢动。张春慌乱之迹,村民攀着绳梯一点点地往上爬,张春见状立即一脚踢下去。剧烈的动作牵动绳梯晃动起来,肖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乱晃,要掉了去了。” 张春僵住动作,一时卡在原地,谁也没动。而村民爬到能够到张春脚的位置,突然挥起一把古旧的刀子向张春刺过去。张春避闪不及,刀子在小腿划出一条血痕,但下一刻村民持刀的手被某样东西击中,刀子掉落水中,他也吓了一跳。张春趁机一脚朝他踢过去,犹豫重心不稳只是踢开了他脸上漆黑的面具,一张诡异至极的脸呈现眼前。不同于刘宏珊的样子,他的脸像是在水中泡烂的枯木一般,还有细小的虫子脸上的小洞里爬动。顿时张春觉得胃液上涌,差点脱手掉下去。村民见面具掉落一阵惊慌,他狂乱地吼叫几声,嘴里吐出令人作呕的秽气。那股恶心的味道如同催化剂激发了张春的潜能,他松了一下抓着绳子的手,整个人如同垂子一样朝村民砸下去,气势如同狂暴的野兽,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不已。终于,村民不堪重负手,绳子脱手被卷进激流之中。张春正得意地回头对着夏树一笑,霎时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张春头顶掉落下来与他擦身而过。 “张春保重!” 肖勤的话响起的同时,张春就感觉到重力下沉,接着他和绳梯一起直接落进漩涡里。同一时间夏树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抱住旋涡里的张春。张春感觉水呛进鼻孔,胸腔发疼,他双手紧捏着夏手的手臂,双脚不断踢打着水流,本能的想从水里冒出头去,但水流太急动作完全不受他控制。忽然,他感觉腰被用力一抱,他张开的嘴唇落上冰凉的触感,一口空气灌进他的口腔,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仿佛起死回生,他顺势回抱住夏树,紧绷的身体稍放松了一些。夏树松开张春的唇,对他点了点头,但张春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只是觉得他并没在旋涡里打转,而是停在一个地方被水流冲刷着。夏树抱着张春在水里翻滚了一圈,张春感觉到手边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发现是刚才的绳梯,他立即明白夏树的意思,一手抓紧绳子,另一只抱着夏树还不忘在他身上摸一把,然后才奋力往上爬。 张春的头一冒出水面,大吸了两口气,然后看到袁三和钱队长拽着绳梯的另一头,劫后余生的心情顿时油然而生。张春攀着绳子慢慢爬上去,夏树跟在他身后,刚爬靠近岩壁下的小道,张春发现身下的水里不知何时发生了变化,往外冒着阵阵黑气,瞬间感觉冷得如果冰天雪地被人泼了一身冰水,牙齿开始打颤。 霎时间,那扇石门后面传出连绵不断的凄嚎声,如同鬼哭,沁心入肺,让人脊背发麻。紧接着一道漆黑的影子如同离弦的箭从石门里射出来,几人都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是接二连三的黑影涌出来,最后变成铺天盖地的队伍,瞬间就占满了整个山洞。 “没时间了。” 第六十四章:生死劫(四) 夏树盯着那扇全然敞开的石门,冷冷地说了一句:“没时间了。”张春跟着回头盯向那扇石门,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不寒而粟。夏树对袁三说了一句:“带张春出去,不要再牵扯进来了。”袁三一愣,夏树毅然松开绳梯,眨眼间已经被旋涡卷,张春去拉夏树的手落了空,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不动。袁三把张春从水里拉上来,张春一脸怒发冲冠的表情从袁三的腰包里抓出一样东西,他看了看感觉像是炸弹,又塞回去,然后看到袁三腰上挂的手电筒,他毫不犹豫拽下来朝着夏树砸过去,但却瞬间被水流卷走连水花也没溅起,眼看着夏树没进水里不见踪影。 “夏树,你他妈别让我再见到你!”张春对着旋涡吼道。 袁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春朝他僵硬地扯起嘴角,袁三却突兀地问了一句:“有烟没。” 张春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僵,心里咆哮着老子刚被甩了你问老子要烟!但实际是他摸了摸口袋,对袁三摇了摇头。 凄厉的鬼哭声回荡在山洞里不绝于耳,那些黑色的雾气如同会幻化的妖怪不停变化着模样,飞来窜去。 “肖勤,你们好了没有?”钱队长突然抬头大喊道,却没有得到回应。那些黑气不断压下来,企图靠近三人,传到耳中的哭嚎声仿佛在传达什么,让人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突然一声‘老三’听得异常清楚,袁三为之一震,像着魔似的不停转头在那些黑气中寻找什么。 “老三,我先走一步了!要活下去啊!” “二哥!”袁三嘴里念了一句,张春和钱队长都盯向他。回响在山洞里的声音仍然没有消失,不停着重复着‘老三’。 张春压低声音问钱队长:“袁哥还有兄弟?” “八年前在H市失踪的队员,袁三的结拜兄弟。”钱队长轻描淡写地说,全然不配合张春一脸八卦的表情。这时,盘旋在头顶的黑气突然张牙舞爪似的地冲刺下来,如同饥渴的猛兽对他们伸出獠牙。张春下意识护住头部,钱队长立即拿出一管粉末状的东西,接着往空中一撒,他再用打火机一点,头顶就像放烟火一样闪起一层火花,鼻腔里满是火药的味道,那些没有实体的黑气如同被火花灼伤似的退开。张春看向钱队长,一脸好奇,余光瞄到袁三正拿出匕首在手臂上划出一条口子。 “袁三,你做什么?”钱队长大声喝道,张春第一次见他情绪这么激动。袁三全然不理他,匕首放下时,血沿着伤口大滴大滴地滴落进水里,那些黑气突然像受刺激一样全都朝着袁三猛冲下来,直奔那道伤口而去。它们缠绕上袁三的手臂,企图顺着血液钻进袁三的身体。钱队长迅速掏出烟盒,将已经被水泡潮的烟纸撕开,取出烟丝,好不突易才点燃,等不到烟丝燃尽就抓起一把烟灰毫无预兆地往袁三手上的伤口抹上去。袁三龇着牙,手直往后缩。这时一只白得异常,肿得如同馒头的手突然从水里伸出来,趴在他们脚下,接着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冒出头,它的皮肤被水泡得发胀,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蹭着地面一点点往上爬。张春下意识往后退,袁三却错愕地愣在原地,死死盯着那具泡胀的躯体。其实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最清晰的也只有它手背上一块暗红色的十字星印迹。 “这是粽子?带黑驴蹄子了没?”张春瞪着那只尸体退开到一边说。 “那个没用。”钱队长拉开张春,手里捏着一根他最擅长的雷管,袁三却挡着他,钱队长怒道:“袁三,这玩意他不是你二哥。” 袁三看钱队长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他说着接过钱队长手里的雷管,迅速绕在那尸体的脖子上,然后打火机一点,再一脚踢下水去,动作干净利落,最后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轻声念道:“二哥,你要是闻到了就回来。” 一声闷响在水里炸开,激起的水花就像下起一声漂泼大雨,水花还没落尽,又是一只被泡胀的尸体爬上来,这只没看清又爬起来一只,张春连数数都来不及,不一会儿,洞壁一周的小道边都挤满了泡胀的尸体。 “这玩意是啥?”张春一声惊叹,那些被水泡得像馒头一样的手不停在脚下乱抓。张春不停跳脚躲避,突然不经意看到一只尸体脸上还挂着一张黑色的面具,就和那些村民的面具一样,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念头:这些被泡胀的尸体都是湖底村的村民?这个想法不由让他后背发凉。再看那扇石门,夏树回看的目光在张春眼中惊鸿一瞥,接着迅速被冲进石门里面,张春不禁咬紧牙关,紧握拳头。 “你们还活着没?” 石壁上方突然传来肖勤的声音,三人一起抬头看去,肖勤突然从下面扔下一个包裹,说道:“接着,外面所有的通道都已经塌了。”袁三随手地接住硕大的包裹,然后一条绳子垂下来,肖勤和余岱延从上面滑下来。 五个人凑在一起,一边应付着坚持不懈往石壁上爬的尸体,一边合计接下来该怎么办。 钱队长说:“走水路,这水一定连着一条地下河通向外面,刘梁学能找到路我们也可以。”几人都点头,表示没有异议。肖勤迅速打开他扔下来的包裹,里面竟然是两艘皮艇,看来是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受过训练的人做事效率完全不一样,肖勤负责给皮艇充气,余岱延和袁三去找出路,张春和钱队长负责对付那些尸体。没过多久两只皮艇就充好气,余岱延和袁还没回来。 “花儿,救我!” 张春猛然一惊,他确信他听到的是夏树的声音,从石门里面传出来的,是夏树在向他求救,这时他才注意到那扇石门正在缓缓关闭。张春立即夺过肖勤立在一旁的皮艇,不由分说就扔进水里,不顾一切地跳上去。 “张春,你干什么?”肖勤朝张春喊道。 “你们找到路先走。”张春回头一脸漠然地说了一句,半趴在皮艇上,还有半截泡在水里,由于石门正在关上,吸力也相对减弱,旋涡也开始变小。但旁边的尸体却跟着往皮艇上爬,它们似乎非常不愿呆在水里。张春情急之下伸手一推,它们的皮肤如同在水里泡久的馒头,一擢就是一个洞,摸起来还滑腻腻的。张春顾不得恶心,一脚蹬开它们,一下蹭上皮艇,接着卷进旋涡的水流,重心失去平衡,他只得贴身趴下紧抓着皮艇。 那些尸体见皮艇往石门的方向过去,都纷纷松开退到洞壁边。张春被水流打得晕头转向,身后传来袁三他们的声音,他却什么也听不清,耳中全是嗡嗡的响声,大脑混沌不清。张春到达石门的时候,石门仅剩下不足半米的缝隙,皮艇无法通过,他毫不犹豫地跳下水从门缝间挤过去。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如同着魔一样,脑中有个念头不断蛊惑他走进那扇门,眼前不断浮现他做过的一个梦,阴暗的地下室里幼年时的夏树抱着他的腿向他求救。 门的另一边有什么张春看不见,他只有溺水的感觉却感觉不到是在水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如同被多脸黑影淹没时的窒息感,他想摆脱这无法呼吸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弹,大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张开嘴轻声念道:“夏树。” 忽然感觉有人将他捞了起来,空气瞬间涌进鼻腔,张春缓缓睁开眼,看到夏树的脸近在他眼前,然后对他说了一句你不该来。张春痴痴地笑着说:“我来了,再也不走了。”夏树的手轻轻擦掉他身上的水迹,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眼角下的伤痕,又对他说你不该来。张春伸手抱住夏树的脖子,丝毫不像之前听到这话时那么生气,他用鼻子蹭了蹭夏树的脸说:“可是我舍不得你。”张春说着亲了亲夏树的嘴角。夏树温柔的揉着他的头发,如同哄孩子似的再对他说了一句你不该来。张春终于还是怒了,他一拳打在夏树脸上,骂道:“你除了这没别的话了?还说得跟情话似的。” “花儿?醒醒!” 张春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脸,他睁开眼看到夏树的脸近在眼前,对他轻轻一笑,正要开口,张春抢着说道:“你什么也别说!”夏树不明所以地看着张春,然后扶他站起来。张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片荒凉,只有无尽干涸的土地和看起来像是没有尽头的河,漫延到无边的天际,那扇巨大的石门耸立在不远处的河面中间;头顶透下来灰暗的光线,如同暴雨之前沉积的乌云,但实际张春并不确定他现在是在山洞里还是已经到了外面,他也分不清头顶上的是不是天空,又或者这是一个与他所知的世界完全相悖的地方。 “这是哪儿?”张春问道。 夏树摇头,说:“不知道。” 张春不信地看着夏树,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来?” “花儿,你怕死吗?”夏树严肃地反问。 “怕,但我不怕和你死在一起。”张春毫不犹豫的回答。 夏树的眼神呆滞一下,然后说:“有时候活着比死更可怕,就好比已死之人却以另一种方式活着,永远没有尽头。”夏树深深地看着张春,眼中满是无法表达的深情,“花儿,那样痛苦你不懂,我希望你永远不懂。” “我。”张春有千言万语想告诉夏树,一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觉得好像宋祖扬的手术刀忘在他的胸口没有取出来,此刻痛得难受。他不由自主拉起夏树的手,说:“有你在的话,就没事了!” “张家历代先祖的亡灵全都困在这虚无的黑暗之中,永远都得不到超生。”夏树说着突然一把抱住张春,用力收紧双手,声音开始颤抖,“花儿,很快就结束了!只要从这里走出去,别再说任性的话,你活着才是我的解脱。” 张春一动不动任夏树抱着,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过了许久,夏树放开张春,然后带他走到河水边,一艘小船靠在那里。夏树带张春坐上去,将船推进水里,然后跳上船,点起船头的油灯,不用划桨,小船顺着河水漂流。 两人面对面坐在船上,张春身上还穿着那件喜服,在灯光的承托下显得格外的红艳,他盯着夏树眼都都不眨一下,然后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夏树问道。 “我觉得你好像不一样了,更像八年前的你。”张春忍不住笑意,此时此刻即使身在地狱他也觉得欣喜不已。 夏树同样一笑,说:“但是你长大了。小时候你睡觉还会尿床,再故意把水打翻在床上,不承认是尿床了。”张春惊讶得几乎跳起来,他可不记得十几岁还尿床这种事,这完全是诽谤。但夏树看着他不自觉眯起眼睛,像是猜到他的反应,接着说:“那是你四岁的时候。” 张春突然不动了,愣了半天,仿佛有什么东西回不过神来,愣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夏树凑到张春面前,轻轻摸了下他的脸,说:“你还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 “是这样吗?”张春握住夏树的手,一下跪在船板上,他直起腰抱住夏树的脖子,亲吻着他的鼻尖,接着说道:“夏树,我们做一次,然后我就听你的,忘记你过回幸福安稳的人生。” 第六十五章:生死劫(五) 张春没等夏树的回答,直接伸手去解他衬衣的扣子。想到夏树这身行头都是他买的,甚至连内裤也是,这一刻他觉得夏树就是完全属于他的。连内裤都是自己买的难道不是只有自己的男人吗?带着这样的窃喜张春解开了最后一颗扣子,小船在水中轻轻晃荡,重心不稳的不安让他变得异样的亢奋。夏树突然抓住张春的手,不说话,张春抬头盯着他问:“怎么了?” “很危险。”夏树缓缓说出三个字,张春轻哼一声不理他,直接扒开他的衣服,心里咆哮着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有什么安全期。夏树双手撑着船沿,稳住因张春的动作而起伏的小船,不反抗也不迎合,仿佛像是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任凭张春上下其手。对夏树的态度张春眉头一皱就朝着他的唇咬上去,捏住夏树的下巴,生硬地撬开他的牙关,横冲直撞地开城掠地。张春的一只手沿着夏树的脖子缓缓往下移,指尖掠过夏树冰凉的皮肤,触到夏树胸前,他的手不由轻擅一下,这种既贪恋又害怕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又无法停止,仿佛身体已经与他的意识脱离,完全不受控制。张春的舌尖从夏树的嘴角沿着脖子一路舔下来,唾液在夏树的皮肤上留下一条浅浅的水迹,仿佛沉迷在一种色情的游戏当中,他挑逗着夏树胸前敏感的地方,牙齿轻轻地斯磨,不肯松口又不愿用力。而夏树半露在外的身体此刻在张春眼中变得耀眼无比,夏树只是双目迷离地看着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完全没有感觉吗?”张春仰头望着夏树,微微皱起眉,心里生出一股挫败感,沉溺在情欲之中又让他的眼神显得涣散,脸色微微泛红,嘴角还残留着唾液,他那身艳红的喜服早就被折腾不成样子,衣冠不整地模样如同赤裸的勾引。不等夏树回话,他迫不及待地去解夏树的皮带,然后终于摸到了他曾在梦里摸过许多次的地方,突然就翘起嘴角,露出一个让夏树想抽他的笑容。张春颤着嗓子说:“硬了!还真能忍!老实说是不是一直都对老子有非分之想?”他说完又直起腰身,全然不顾夏树的反应,一把抱住夏树的脖子轻轻扭了扭腰,蹭着夏树的胸膛,那动作没有女人的柔韧,显得有些僵硬的扭动却更添了一种男人的妖娆,他的手指在夏树的脖子上画圈。夏树仍然没动,只是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粗重,张春又故意在他下面的部位蹭了几下,说道:“你是想被上还是被上?看你一脸青涩,不如让小爷来让你舒服……” 没等张春把话说完,夏树先用唇堵上了他的嘴,动作显得有些粗鲁,还有些急促,他一手抱着张春,一手撑着船沿往下压下去,由于力量全集中在一侧,小船差点侧翻过去。但此时张春完全没注意到这种问题,他思考的是难道不是他在上面?不过结果显而易见。 张春躺在船底,一动不动地盯着夏树的脸,如此主动又热情的夏树实在让他着迷,他微微一笑,夏树趴在他身上,轻声说:“衣服你穿起来很好看。” “那借给你穿!”张春裂嘴一笑,露出一排牙齿。夏树没动,深深地看着张春,眼中藏着无法言说的深情,然后他轻轻吻下去,这一次显得轻柔却又极尽缠绵,仿佛把他所有的感情全都倾注在这一吻当中。张春配合的搂着夏树的脖子,任他的吻如果烙铁一般遍布他的全身,留下记忆无法磨灭的印记。红色的喜服如同床单一样从张春身上褪下来铺在船底,就如同喜被一样,而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夏树揭开张春身上最后的遮挡物,把早已挺立的部分竖起来,他握在手里拔弄几下,又俯身亲吻着张春映照在月光下的胸膛,动作如同朝圣一般虔诚。 不知何时厚厚的云层中透出来几丝冷光照射在河面上,却驱不散漫不边境的昏暗,水面之上的小舟倒映在河里,随着水流轻轻飘荡,看起来就如同一幅凄美泼墨画。而船上的人此刻都沉浸在彼此的欲望里,世间万物都变得多余,只剩下交融在一起的喘息与心跳,夏树趴在张春身上,手指移到他后面隐秘的部位,混着他刚刚射出的液体缓缓挤进去一根手指。张春突然抬手抵住夏树的胸口,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夏树深切地看着他。张春微摇了摇头,说:“没事,你继续。”夏树俯身吻住张春,舌尖温柔的席卷张春口腔里的每个角落,手指开始轻轻动作,直到那个地方开始松动,夏树抵在入口不动。 “花儿,你会后悔吗?” “靠!这种时候后悔你妹啊!你不行就换老子来!”张春毫不客气地破坏当前的气氛。夏树不再说话,挺身刺进张春的身体,但张春收紧的动作让他不敢动,过了一会儿张春终于松开紧咬的牙关,说:“好了。” 夏树低头亲了亲张春的眼角下的疤痕,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花儿,我只想要你。”那一句轻到张春几乎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不过下一秒产生的感觉让他很快忘记了去计较夏树说了什么。他的双腿踩在两边的船沿上,夏树双手撑在船底压在张春身上,随着他身体的律动,小船也和他一起起伏,激起河面上一层又一层波纹。肉体交合的声音如同黑暗里的笙歌,扣击着沉寂的心弦,欲望就像无底的洞,不断的重复上演,一曲接过一曲,仿佛这是最后的表演。终于夏树和张春都疲软的睡在小船里,夏树仍然不舍得离开张春的身体,保持着彼此最接近的姿势,他的脸埋在张春的颈窝处,他心里的不舍不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花儿,记得你答应的话。” 夏树的话软软地传到张春耳朵里,张春不想承认他说过的话,他伸手轻轻抱住夏树,甚至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地停在此刻,不过下一秒他就后悔了。不知何时小船的周围都是多脸黑影,跟着小船飘流的速度缓缓移动,仿佛是在送行一般,无数双诡异的眼睛盯着赤身裸体的张春和夏树。张春立即推开夏树,顾不得可能会造成翻船的后果,跳起来穿裤子,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在一群怪物的视线下上演了一场活春宫。 “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靠!”张春骂道。 “我们上船的时候。”夏树不慌不忙的提起自己的裤子,淡定地说。 张春横了夏树一眼,狠狠地说:“那你还做得下去!” “花儿。”夏树突然笑了一下,张春气得涨红了脸,加上情欲过后没有完全退去的燥热,气急败坏地把气全撒在衣服上,夏树拉住张春的动作,然后给他整理起衣服。张春就愣愣地看着夏树,一动不动。 “夏树,你有没有什么想做但没做的事没?” “坐船出海。” “那我陪你去!” “嗯。” “什么时候?” 夏树的动作僵住,顿了几秒,接着为张春扣好扣子,看了张春半晌。张春突然感觉腰上被用力戳了一下,顿时四肢无力,夏树抱住张春把他平放在船底,那件喜服盖在他身上,然后对他说:“花儿,以后你会遇到一个好姑娘,会忘记我。但我会守到你百年终老!”话说完夏树纵身跳进河里,张春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最后只是眼睁睁看夏树走远。那些多脸黑影跟在夏树后面,浩浩荡荡如同军队出征靓,朝着河对岸过去。这时张春才发现,河面变得宽阔,远处隐隐约约耸立着一座巍峨宏伟的防洪大坝。随着小船越来越近,大坝变得越来越清晰,张春的感觉不只是惊奇更多的是震撼。他确信这大坝他见过,与他在H市的张家宅地下的棺材上刻的画一样,虽然刻画上只有一个轮廓,但看一眼他就能认出来。这世上一定不会有第二个让他如此过目不忘的地方,因为一眼望去,整个大坝全是头骨砌起来的,在没看到实景时还不察觉,现在想来那棺材上的雕刻虽然缩成了地图的大小却也是栩栩如生。 再看夏树,他已经走到大坝底下,多脸黑影仍然跟在他身后,而在他对面站着另一个身影,穿着一身白衣,虽然相隔甚远张春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张春直觉曾经见过他,在东岭的地下室里,那时和张尧年一起出现的白影。他们面对面站了许久,张春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突然两只多脸黑影上去押住夏树,张春大叫了一声夏树的名字,夏树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就被押往大坝的内部,往头骨砌起的堤坝进去。张春想喊却再发不出声,想动更没有力气,水流突然变得湍急,小船快速靠近那些密密麻麻的头骨,张春闭眼睛不愿看多看一眼。大坝打开了一道闸门,从闸门的另一头透出刺眼的白光。小船漂到大坝底下时,张春的耳朵里灌满了凄历的哭声怒吼,他猛然睁开眼,他头顶上的头骨挣出一张鬼脸,仿佛是谁的脑袋被束缚在大坝上,而那张脸凑到张春面前,几乎要脸贴着脸,张春没有力气躲避,感觉它的痛苦悲凉沧桑,迎面扑打在他脸上,渗进他的身体。 小船终于飘进了闸门,所有的一切全都留在了身后,强烈的光线让张春只能看到四周一片白光。 “张春!嘿,醒醒!” 张春睁开眼睛,看到袁三不停摇晃着他的肩膀,而他躺在山洞里的一块石板上,唯一的光线是袁三手里的手电筒,光正照在他脸上。张春别开脸,使劲敲了几下自己的头,问道:“我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不要命地就往旋涡里跳,我和队长为了救你,结果一进那门就被冲散了!刚刚才好不容易把你从水里捞起来。”袁三气势汹汹地说道。 “那这是什么地方?”张春突然惊起,打量着阴暗的山洞,心情一下变得凄凉无比,那感觉就像刚发现自己有一张中头奖的彩票却过了兑奖日期,就在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现在突然变成了一场梦,张春瞪着袁三问:“夏树呢?你有没有看到夏树?” 袁三摇头,奇怪地看着张春,见他漠然地站起来,双脚不住打颤,全身脱力,腰后酸痛。袁三扶住张春说:“你被水冲过来时撞到了石头,没伤着骨头吧!” 张春差点对袁三咆哮他刚被人上了,不是撞到了石头。但他什么也没说,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说:“那钱队长呢?” “找出路去了。走吧!他一路留了记号。”袁三看着张春,若有所思,终究什么也没说。张春点了点头,袁三带着路走在前面,两人朝着山洞的一头走去。 第六十六章:生死劫(六) 张春边走边观察着山洞,看来很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两边的岩壁极不平整,不断有水从缝隙间浸出来,使得整个山洞都很潮湿。地上全是凌乱碎石,凹凸不平,有些石子碎裂的痕迹还很新,透过洞壁传来一阵阵轰隆的水声,张春心想在这山洞附近肯定有条地下河。洞里很多地方都非常低矮,需要弯着腰才能前进,特别是以袁三的身高,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张春看到他的动作忍不住笑出声。袁三猛然停住脚步转身把手电筒照在张春脸上一晃,忽然大惊失色,迅速拿出匕首指着张春,沉声冷道:“张春在哪儿?” “诶?你怎么了?袁哥?”张春被袁三吓得莫名其妙,完全不在状况之类。袁三一个劲步扑向张春,动作迅猛地将他压制在洞壁上,匕首抵着张春的脖子,张春一动不敢动地说:“袁哥,你做什么?我是张春啊!” 袁三盯着张春,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张春?” “难道我不是张春?”张春实在不明白袁三的反应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愣了几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说道:“袁哥,有没有镜子?”袁三的动作一僵,长吁一口气,突然笑了两起,张春立即瞪着他,骂道:“你耍我啊!” “真生气了?开个玩笑!”袁三放开张春,笑得很生硬,然后自顾转身继续往前走,张春愣在原地,仍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却想不明白,只得跟上去。 往前走了一段,面前出现两条岔道,袁三和张春一起在岩壁上寻找钱队长留下的记号。最后张春在岔道的角落发现一个向前指的箭头,后面似乎还刻了一个看起来像“J”的字母,他喊道:“袁哥,是不是这个?” 袁三立即靠过来,端详半晌,然后点头说道:“应该是。” 接着,两人互看一眼,决定跟前箭头指的方向走。而接下来的路越来越狭小,张春不禁怀疑是不是走错了,但一路都并没遇到什么危险,凡是有岔道的地方也都会在某个角落找到指示方向的箭头。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张春是又累又饿,速度也越来越慢,他不由腹诽若出去之后他打死也不会再来这种地方了。 袁三在前面突然顿住脚步,手电筒的光照出去变得开阔,全被吸进黑暗里,他们终于走到了狭窄的山洞尽头。他往下照向地面,看到明显被修整过的痕迹,他试探着小心踩上去,没有发现异样,然后再叫张春跟出来。张春的视线随着袁三的手电筒光线一起转动,心里一阵唏嘘,说道:“我们又走回来了?”看着前面巨大的太极阴阳鱼图案,张春实在不愿承认转了一大圈又绕回原地。 “没有,你看!”袁三将手电筒往上照过去,周围的岩壁上是光秃秃的岩石,他说:“没有金矿。” 张春幡然醒悟,又更加迷惑,如果这不是之前看到的太极图,那又会是什么地方?如此巨大的太极阴阳图有什么作用,和之前的地方又有什么联系?他脑子里顿时冒出一连串的疑问。袁三也同样不明其理,他摇着头朝太极图中间走去,张春跟在他后面问道:“钱队长没有说要等我们吗?他会去哪里?” “说不定我们走岔过了。”袁三微皱起眉头,同样一脸不放心。 “走岔了?我们不是一直跟着他留的记号走的吗?”张春疑惑不已。 “你没发现那些箭头到后面就变得很旧,根本不是刚刻上去的。”袁三盯着张春,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张春回想着那些标记,确实如袁三所说,但他不明白既然袁三发现了为什么还要跟着走。袁三看了张春一眼,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拍,说:“也许是冥冥中的指引,想开点,生死由命。”张春双目一横,鄙夷地看着袁三,这话由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分量,如果他真的相信生死由命,大概就不会追到这里了。 突然之间,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响声,山洞开始震动起来。袁三喊了一声快走,两人快速穿过太极图的另一边,同样的狭窄甬道出现在面前,张春俯身在墙角寻找标记,果然有一个向前的箭头,袁三朝张春点了下头,两人又再次走进甬道里。这回没有之前那么长,没多久就走到出口,两人在洞口处停驻脚步。在他们面前是一间圆形的石室,大约直径有六七米,地面是由大小不一的长形条石拼接而成,看起来像是按照某种规律排列,不过张春完全看不懂。袁三抱着手臂低头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悠然开口:“这大概是机关!” “我看出来了!问题是怎么过去?”张春正色说道。 “跳过去!”袁三一脸正色,丝毫看不出有开玩笑之意。 张春诧异地看着他:“怎么跳?我没学过轻功。”然后随手摸着下巴盯着袁三,说道:“一般这种情况不是该有办法能破解吗?”袁三面无表情地瞟了张春一眼,张春讪讪一笑,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包里是不是有炸弹?” “这种地下室坍塌一处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袁三说着突然俯身凑近地面,他发现其中一块石板的一角刻着一个箭头,张春跟着蹲下去,看到箭头时不由心里一惊,他觉得这实在像个陷阱,袁三问道:“走还是不走?” 就在袁三的话刚落下时,甬道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巨响,轰隆隆的响声接连不断,越来越近,脚下的震动也越来越强烈。袁三嘴里骂了一声,说:“信一次命运。”他说着就踩上那块刻有箭头的石头,再蹲下去寻找下一块。 “怎么回事?”张春跟在袁三后面,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地前进。 “外面的山洞大概已经塌了,之前那个太极洞也已经塌了,好像是有人想破坏这里的风水阵。”袁三边走边说,但坍塌声已经近在身后,也许慢了一步他们就会葬身在乱石之下,两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专心地寻找石板上的箭头。 短短六七米的距离他们花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顺利通过,刚安全落脚,另一头的入口就被坍塌的山石堵住。一块碎石落入石室,砸在一块石板上,几乎是同一时间,石室里突然冒起一阵浓烟,模糊了视线,只听见嗖嗖的响声不过划过耳迹。袁三立即拉着张春拔腿就跑,若不是他动作够快,下一秒那个拳头大的金属刺球就不是在张春脚边,而是在他身上了。看到那个像海胆一样的玩意张春不禁一阵恶寒,若真被打中他估计也撑不到活着出去了。 等两人停下来时,他们走进了一个更大的石室,或者应该叫墓室。张春震惊地僵在原地,这间墓室异映入他视线的瞬间,他的记忆里仿佛某处被砸开了一个洞,诡异的熟悉感让他心里腾起一股欲罢不能的悲伤。 其实说这是间墓室是因为中间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外还套着一层棺椁,棺椁下是精雕细琢的棺床。如果忽略棺材的话,石室更像是间起居室。在张春左手边有一个一丈宽的大书架,书架上还零散的书籍,更多的是些像玩具的小玩意;书架前面是张书桌,桌上还摆放着笔墨纸砚和一个陶瓷的寿仙翁。从书桌往右的地上铺了一块暗红色的印花地毯,地毯上有一只小小的木马,不是现代的塑料工艺,而是纯木质的。张春不自觉朝着木马走过去,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心里如同涌出无数回忆,但他却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是那种记忆的感觉异常深刻。木马很干净,没有沾上一丝灰尘,张春盯着它,无法抑制眼泪即将夺框而出的冲动,但实际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那只木马,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突然张春注意棺材那边有个红点一明一暗,他起身看过去,袁三的手电筒也跟着照过去,只见棺床上坐着一个人正在抽烟,他背靠着棺椁,一只脚踩在棺床沿上撑着手臂。 张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缓靠过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然后停在他面前,对上他仰头的视线。 “你说抽烟也能醉,为什么我还这么清醒?” “因为你没学会,我教你。” 张春坐到他旁边,从他嘴里把烟拿过来,猛吸了一口,然后盯着那张他才见过几次的脸,此刻觉得无比亲切。无论是他现在属于张尧年的模样,还是与他朝夕相对的夏树,在张春看来都没有差别,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也阻隔不了张春心里澎湃的情感,如同与他的魂魄融为一体,拧成了一根斩不断的枷锁。 袁三识趣地关掉手电筒蹲到另一边,摸出那盒被浸湿的烟,发现捂了这么久还是点不燃,他紧紧蹙起眉,转头对着黑暗说道:“嘿,拿根烟给我。”两秒后整个烟盒都出现在他手里,他说了声:“谢了。”然后拿过烟盒下意识数了一下共有十二根。 沉默在黑暗里漫延,靠着棺材望着眼前虚无的黑暗,张春不再执着什么真相,只是希望能这样静静地陪着夏树。 “花儿,记得出去的路吗?”夏树声音响起,张春转头却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他摇了摇头,忽然感觉夏树的手握过来,接着往前一带,他整个身子闯在夏树胸前,然后被一只手禁锢住。 “夏树?”张春不明所以地瞪着眼,企图推开夏树。但夏树丝毫没有松手,反而是张春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感觉中指尖一痛,他下意识想往回缩回,却被夏树一手扼住,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指尖有血在往外滴。 “你在干什么?快放……唔!”张春使劲想推开夏树,脑子里全是如同末日降临的念头,夏树却没给他时间反抗,抱着张春的的肩膀俯身吻下去,另一只扼住他指尖的手却没放开。张春感觉夏树冰凉的嘴唇覆上来,大脑一时失神,探出舌头回应夏树的吻,沉浸在忘我的柔情中。等张春意识到夏树的企图,猛然一脚踹在夏树身上,收回被夏树弄上的手,凑到嘴边用舌头一舔,果然一股腥味,血还在往外冒。 “你到底在干嘛?”张春怒气冲冲地吼道。忽然一道火光凭空亮起,张春看到夏树背靠着棺椁坐着,那团火光在他手里燃烧,仔细一看才发现烧的是张符纸。 “这是连命符,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消失。”夏树说着轻轻一笑,接着符纸燃烬,火光消失,再次回归黑暗。 张春转身一把扯住夏树的衣服,冷冷问道:“什么意思?”但没等到夏树回答他先发觉夏树的身体的异样。“你怎么了?”张春惊慌地抱住夏树,紧紧攥着夏树的手,然后听到了夏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花儿,我这一生,至此为止,唯一的好事就是遇到你。” 接下来发生的事,张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识仿佛被夏树那句话一起带走了。袁三在一连抽完了十二根烟,再过了许久都没听到声音,最后,终于等不住打开手电筒站起来朝张春那边走过去。在他看到张春的一秒差点以为他是在做梦,只见张春坐在棺床边,怀里抱着一具骷髅,神情呆滞,一手还紧紧攥着骷髅的手骨,在他周围的地上全是像纸灰一样的灰烬积了厚厚一层。袁三注意到骷髅的背后有一张符纸,他凑近仔细端详了半晌,然后又站起身去看张春身后的棺材,最后对张春说道:“把他收近棺材里吧!张春,生死不能强求。” 张春抬头看一眼袁三,机械地点了点头,袁三放下手电筒接过张春手里的骷髅,连同那张符纸一起放进棺材里。他冷不防摸到棺材里有个锦囊,忍不住拿起来打量两眼,然后打开看到里面装的一束头发和一张写了生辰八字的纸,在看清张春桦几个字时不由双手一抖,接着又装好放回棺材里,再把棺材盖盖好。 “好了!”袁三说了一句,刚一转身就被张春迎头一拳揍来,完全没意料到张春会动手,这一拳结实的打在他脸上,不等他做出反应张春倒先发问。 “袁哥,痛不痛?”张春一本正经地问道。 袁三先是一愣,然后摇着头说:“不痛!” 张春笑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是在做梦!这梦真他大爷的真实。” 袁三嗯了一声,捡起手电筒说:“走吧。” 两人迅速绕过棺床,张春轻车熟路地找到一条通道,从通道过去他们又进了一间石室,若大的石室里并排放着七口棺材,而另一边竟然是个灵堂。最令人惊讶的是灵堂上面挂的是张春的黑白照,而灵位上的名字写的是张春桦。更诡异的是灵堂前面竟然有一只多脸黑影在烧纸,张春忍不住想去抓着那只黑影的脖子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但黑影像是完全没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专注地往火盆里扔着钱纸。 “张春,过来看!”袁三用手电照着那七口棺材里,张春走过去探头一看,几乎跌坐到地。棺材里躺着的可以说全都是张春,它们都有和张春一样的身形,一样的脸,全身皮肤漆黑,没有毛发,而且赤裸着。在张春江下葬的那天凌晨,张春也在那个地下室里见到过和他长得一样的黑影。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多脸黑影的进化体,而张春就是它他进化的完全体。这么一样,张春心里犹如万马奔腾而过,万马都咆哮着这又不是生化危机! “我们走。”张春狠狠捏紧双手,极力忍耐着心里暴乱的情绪,袁三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猛然间一个人影在石室外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眼张春还是看得很清楚,大喊一声:“春江哥。”不过对方并没停下来,张春连忙追过去却不见踪影,他不禁想他看到的是不是张春江的魂魄。 “刚才那是?”袁三定定地盯着张春。 张春长长叹了一口气,满怀沧桑地说:“算了,我们走吧!” 这回换了张春在前面带路,他们拐进一条狭窄的通道,就像是建筑的间隙,要侧身才能通过。大约走了十多分钟,他们面前出现一扇铁门,跟通道一样很狭长,最奇怪的是门把手居然在离地大约五六十公分的高度,张春侧弯下身好不容易才将门打开。门的高度也只到张春的肩膀,两人走出来都需要侧身下腰,就像跳机械舞似的,尤其是袁三的动作显得怪异无比。 出来后袁三忍不住骂了一句:“这门他大爷是专修给小矮人专用的。”袁三骂完,拿起手电筒绕着墙壁转了一圈,张春惊异地愣在原地,大脑罢工,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 “怎么了?”袁三问道。 “这里是张家镇!”张春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他们所在的这间祠堂确确实实是他家后院地下的那间祠堂。张春转身盯着神龛上那几排灵位,突然说道:“袁哥,照这边。” 袁三将手电筒从墙上的壁画上收回来,朝张春过去。神龛上的灵位比张有时候上次来时多了一块,但多的不是张春江,而是‘张春桦’。 两人对望一眼,都理不出头绪,接着袁三去察看他们唯一的出路,厚重的铁门紧锁,根本不可能从里面打开。袁三说道:“强制暴开?” 张春突然一笑,上次夏树来的时候也是炸开的门,还被张守宁骂了。张春看了看并不恢弘的祠堂,摇头说道:“我先休息一会儿。”然后他就坐到地上,靠着神龛前的香案。袁三一言不发,盯着张春。 过了数个许久之后,门外终于传来咔的一声响,接着铁门被打开,一个人影立在门口。 张春睁眼,定定看了半晌才认出那是张守宁,不确定地叫了一声:“二叔?” 张守宁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淡淡地说:“花儿,起来,回家了。” 张春站起来朝张守宁走过去,才走两步忽然感觉背心像是中了一箭,他一头裁倒在地。 后记(一) 张春在张家镇倒下后,晕迷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他醒来问的第一句话是‘夏树去哪儿了’,但是他却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这么问。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眼看这一年马上要结束。 一大早,张春就起床,他发现昨晚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座南方的城市已经有好几年都没下过雪了。接着他关好窗户,又习惯性地将窗帘也拉得严丝密缝,去厨房做早饭。等他收拾得差不多时方锦才从房间里出来,直接披着被子,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对他控诉南方的冬天竟然没暖气。他就穿着一件毛衣故意围着沙发转了一圈,不以为然地问了句:“冷吗?”方锦懒懒地抬起眼皮,不屑地说:“你已经成精了!”他不理方锦,收好饭桌上的碗筷,也懒得交代方锦吃早饭,反正这人一到冬天就懒得跟狗熊一样缩在洞里不愿出门。他回到房间里拿了一下衣柜里的羽绒服,结果还是放回去,穿了件棉衣就缩着脖子出门,被冷风一吹直打打哆嗦。并不是他为显示他的风度故意少穿一件,也不是他不觉得冷,而是仿佛身体习惯寒冷一般,寒冷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相反他变得特别怕热。在车站等车的时候,他总感觉似乎有人一直盯着他,但转过视线却什么也没发现。这三个多月对的时间对张春来说是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了各种灵异神怪的事,他的生活一下变得清净起来,因为已经不能再看见鬼魂之类的东西了。起初他还不确信,后来经过袁三的验证,事实证明他真的看不见了,即使有只鬼站在他面前他也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是张春一直所期望的,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高兴,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仿佛缺少了什么。 张春大步走进办公室里,看到他桌上放着的热腾腾的包子,坐在他对面的林老师温柔亲切地朝他一笑,说:“张老师,给你带的灌汤包,校门巷子转角那家,很正宗的。” 林老师是今年春天才来学校实习的,年轻热情,敢作敢为,时常给张春带点零食早餐什么的,偶尔周末的时候还约他一起去看电影,张春一度觉得这个林老师深深地暗恋着他。不过张春对她顶多只是有些好感,因为林老师实在是他喜欢的类型,温柔又热情,而且善解人意,长得小家碧玉。张春感激地嘲林老师一笑,说:“谢谢啊!这天真冷!” “张老师,你穿得太少了!容易生病,都已经下雪了!”林老师满怀关心地语气,盯着张春笑容洋溢。 这时张春旁边的余老师进来,看到张春啃着包子,再看对面的林老师,一脸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这春天是提早来了?张老师这满面桃花的!” 张春横了余老师一眼,猛然一惊,感觉脖子后面掠过一丝凉意,就像被冰冷的手指抚过一样,他一下惊起,回头定定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 “怎么了?”余老师奇怪地看着张春。 “有风。”张春漠然说了两个字,然后突然就往门外跑出去。 余老师在他身后喊道:“马上要点名了,你上哪儿去?” “替我请假!”张春人已经到了走廊,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就在刚刚恍眼之间,张春仿佛看到了一张脸,他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但却觉得异常熟悉。他不确定那是幻觉还是他的想象,总之他觉得必须立即确认一下,不然刚在脑中冒出一点头的灵光就要消失不见。 张春风风火火地赶到袁三的KTV门外,时间才八点过,袁三根本没有起床。他拍着卷帘门朝楼上的窗户喊道:“袁哥,袁哥,江湖救急!”然后站在门前等了几分钟,袁三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短裤出现在张春面前,张春光看都觉得牙齿直打哆嗦。他先给袁三递了根烟,然后问道:“有没有东西跟着我?” 袁三兀自愣住,盯着张春看了几秒,然后把烟咬在嘴里,摇着头说:“快进来,冷!”张春连忙弯腰钻进门里,袁三又将卷帘门拉下,然后和张春一起走上楼。 坐在袁三的房间里,空调的作用让人觉得暖和干燥,袁三随便套了件外套坐在张春对面,嘴里叼着烟,说道:“你急冲冲的,遇到什么了?” 张春调整好情绪,一脸严肃地看着袁三说:“在小银河庄时,我们在地下山洞里,那时你拿刀抵着我的脖子,到底是看到了什么?” 袁三狠狠吸了口烟,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缓缓说道:“我看到你的脸变成了别人的模样。” “谁?”张春没有一丝松懈,如同在审问一般。 “我不认识。”袁三接着又吸了一口烟,发现就还剩了个烟头不由皱起眉头,朝张春伸手一扬,说:“烟。” 张春摸出烟盒直接扔给袁三,继续问道:“那后来我们是怎么出来的?” 袁三瞥了张春一眼,一脸无奈,说道:“跟着不知是谁留下的箭头出去的,然后遇到你二叔后你就晕了!我这都是说第几次了?你真的失忆了?” 张春的目光凝视着前方,表情痛苦地抹了抹脸,然后又问:“那我们是怎么从山洞里的旋涡出去的?又怎么会走到张家镇的地下?” “你不知看到了什么就抱着皮艇下水,被旋涡卷进了石门里,我跟队长为救你也被冲进去了!”袁三慢条斯理点烟的动作,显得漫不经心,这些问题三个多月来张春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他完全能够不经大脑就回答得张春找不着漏洞。 “我看到了什么?”张春痛苦抱着头,他想不起当时看到了什么,只记得他不顾一切要进那扇石门。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袁三淡定地答道。 “然后?”张春锲而不舍地追问。 “然后我跟你就被冲到了那个山洞,沿着箭头走出去就是张家镇,队长当时和我们走散了!不过听说上个月他已经回去了。”袁三说完又开始吞云吐雾。张春长叹了一口气,也要了一根烟咬在嘴里,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 “袁哥,我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老觉得忘了什么。”张春喃喃开口说道。 “忘记过去是迈向未来的必经之路!”袁三同样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 张春转头盯着袁三,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想问清楚,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号码竟然来自京城,张春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在京城有什么熟人,接起来就听到余岱延的声音。 “张兄弟,有没有兴趣来古探队?” 余岱岩单刀直入让张春反应不及,他抓着手机愣了两秒才回过味来,惊奇地问道:“余哥,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当老师太辛苦,现在的学生都调皮得很吧!如果你到古探队待遇按中级士官算,而且只要服役满二十年安全退役的话转业金在七位数以上!” 张春觉得这话很微妙,如果半途牺牲的话岂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他并没说出口,这种危险的工作他实在没兴趣,只想找个理由拒绝,于是问道:“那年薪多少?” “八千六,差旅费吃住全包,可以落实亲属户口工作!”余岱延泰然地答道。 虽然后半句听起来还不错,但听到八千六张春还是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他本来想无论余岱延说多少都嫌低拒绝的,甚至还担心会高得他难以拒绝,谁说政府机关都是恩肥差,这也太寒碜了,他揶揄道:“现在扫大街也不只这点吧!余哥,你确定你说的不是月薪?” “张春。”余岱延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或者你可以问老袁当初为什么要进古探队。我等你的消息!” 袁三突然夺过张春的手机,对着话筒吼道:“你们现在很缺人?还是姓张的把经费全贪进腰包了?别这么饥不择食!” 张春狠狠瞪着余岱延,见他粗暴地挂电话,将他的新手机摔到沙发上,愤愤不平地说:“袁哥,什么叫饥不择食?”袁三对他干笑一声,他突然站起来,捡起手机,说道:“我要上课去了。”然后转身往房门口走去,袁三转头定定盯着张春的背影,直到他关门离开。 张春回到学校后被教务主任狠狠批评了一顿,然后被罚晚上留下来值班,这本来是一个月才轮两次的,这个星期他就值第三次了。张春无聊地趴在桌上拿着一本书乱翻,直到林老师最后一个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才刚过八点,虽然隔壁楼的高三教室还在上晚自习,但还是显得很冷清。 “老师,我的书包忘在美术室了。” 听到清脆的女声,张春转头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同学站在门口,开口问道:“你是哪个班的?” “初二三班的苗如兮。”女生腼腆地笑着,微低着头。 “我这里没有美术室的钥匙,你去找保管室的李老师吧!”张春说着不忍多看了她几眼,漂亮的黑色直发刚压过肩膀,厚厚的毛衣裹在身上,脑袋缩在围巾里,样子就像只爱惊的兔子一样,怯怯地望着张春。 “我家里的钥匙在书包里,没有钥匙我回不了家,我家只我我一个人。”女生看着张春,露出一脸快哭的表情。 张春心一软,说道:“好了,我带你过去!”然后他从旁边余老师座位的抽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带着苗如兮去往美术室所在的旧教学楼。 其实并不是张春犯懒不愿给人开门,只是因为美术室所在的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旧教舍,经历了几十年的光景,沉积了许多传说在里边。在学校重新规划的时候应该是拆除重建的,但由于那栋楼是学校最初的标志最后决定保留下来,现在专门用作各种活动室,一到晚上基本就不会有人出现在里面。张春在过去的几年里不止一次看到里面有非常规生物的存在,所以即使现在看不见了,也一样不愿靠近,尤其是在晚上。 当他们走到楼下,张春感到一股寒气袭来,他不由裹紧了衣服,用力地跺脚,楼梯里的路灯亮起来。张春回头看一眼苗如兮说:“不然你在这里等我?”苗如兮的头立即摇得和波浪鼓似的,张春叹着气说:“那走吧!” 苗如兮紧跟着张春,和他并肩往楼上走,美术室设在四楼,在他们走到三楼转角处的时候路灯突然熄灭就再怎么也亮不起来,苗如兮不由自主地拉住张春的衣角靠到他身边,张春安慰地说:“没事,灯可能坏了。”说着张春拿出手机当电筒,微弱的光线使得气氛显得更加诡异。 忽然,张春感觉耳畔掠过一股冷风,苗如兮一声惊叫,直接抱住张春的手臂,惊吓不已。张春也跟着紧张起来,这一刻他突然发觉原来什么也看不见也是一种痛苦,因为看不见恐惧变得更加强烈。狭窄的楼道里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每走一步都感觉胆颤心惊,这些年的警惕都已经成为了习惯。张春突然直起腰,说:“只不过路灯坏了而已,别怕!”然后拉住苗如兮快步往楼上走。 苗如兮看着张春正欲点头,突然又惊叫一声,指着四楼的走道说:“有,有人!” 张春往上看去,只见四楼的楼梯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心里一惊,暗说难道他又能看得到了?随即连忙拉住苗如兮追上去,但等他们追到四楼却已经什么也看不到。张春使劲跺脚,楼道里的灯亮起来,他对苗如兮说:“走吧,你的书包放在哪里?” “老师,我们走,我们走,不要过去,不要过去!”苗如兮突然哭起来,使劲拖着张春不让他往前走,仿佛前面有什么令她非常恐惧的东西。 “怎么了?”张春轻声地问,苗如兮使劲摇头,紧闭着嘴不开口,张春继续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拿书包?”他柔声安抚着情绪不稳的苗如兮。 苗如兮犹豫半天终于轻轻点了下头,张春脱开她的手朝着美术室走过去。他站在一间教室门前转头看着苗如兮,苗如兮对他点了点头,他拿出钥匙,根本看不懂上面作的记号,大海捞针地一把把尝试,在试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听到喀的一声,锁总算是开了。他推开门走进去,顺手打开了教室的灯,巡视一圈发现窗台下有个米黄色的书包。张春对走道上的苗如兮笑了一下,说:“找到了。”然后他几步走过去,拿起书包正打算往回走,冷不防瞟到窗外的路灯下站着一位老人。这栋楼所处的位置正好在学校的围墙上,窗户的一边就是学校外面,是条老旧的巷子,老人就站在巷子的路灯下抬头盯着张春面前的窗户,一动不动,昏黄的路灯映照出老人的轮廓。张春收回视线,提起书包走到教室中间,头顶的灯管突然闪烁几下,电流声哔哔直响,典型的鬼片气氛,教室外苗如兮的惊叫声突如其来。 “不要过来,救命!救我,救我!” 张春急忙冲出教室,看到苗如兮背贴着墙壁,死瞪着双眼,满脸惊恐地盯着空无一物的过道某处。张春跑跑到她的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问:“没事了!刚刚看到了什么?” 苗如兮转眼盯住张春,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接着双脚一软瘫坐到地上,惊魂未定地说:“有个全身是血,全身是血,全身是血的人!” 张春回头看了看空旷的过道,然后扶起苗如兮说:“好了,回去吧!” 两人朝着楼梯口走了几步,苗如兮突然顿住脚步,身体僵硬了两秒,然后如临大敌一般,与之前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快走!”苗如兮突然沉着嗓音说了两个字,张春硬是没反就过来。苗如兮猛然推了张春一把,两人躲进美术室里。 “这是干什么?”张春对苗如兮的转变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苗如兮迅速关好教室的门,回头对张春说:“身上有没有带辟邪物品?”张春摇头,惊奇地盯着苗如兮,觉得莫名其妙。苗如兮皱了皱眉,小姑娘水灵的大眼睛显出深深的焦虑,她说道:“下次出门记得带上。” 张春突然想笑,但看着苗如兮严肃的样子又不好笑出来,确实自从他发现再也看不到鬼怪的时候就把长年带在身上的符纸狗牙之类的全收了起来。张春好奇地盯着苗如兮,问题刚到嘴边,教室里的灯管忽然莫名地又闪了几下,接着直接爆裂,他连忙抱住苗如兮躲进一旁的画架下。光线立即暗下来,四周安静得异常,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而另一边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吹进来一股冷风。张春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他扶起苗如兮,然后小心地朝门口靠过去,但苗如兮却突然拉住他往窗户那边退去,接着靠近门口处的画架石膏像自己飞起来,都向张春他们砸过来。张春拉着苗如兮避到墙角下,一面用画架阻挡向他们砸来的物体,一面在心里默念金刚经。 “我去引开他,然后你趁机逃出去!”苗如兮语气十分沉稳,完全不像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小姑娘家的,给我躲一边去!”张春粗鲁地制止住苗如兮起身的动作,他再怎么不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沦落到让小姑娘来保护。而苗如兮则冷冷瞪了张春一眼,那一瞬间张春心脏莫名的漏跳了一拍,不自觉松开苗如兮的手,苗如兮迅速起身。张春立即跟着站起来,幽暗的教室里悄无声息,张春只能看到苗如兮的身影小心地往前移动,仿佛在躲避什么。此刻他终于明白方锦这些年跟在一起时的心情了,面对看不见的危险连最基本的防御都做不到,虽然他不确定方锦是不是有这种危机感,反正他此刻感受很真挚。 “跑!” 苗如兮大喊一声,然后竟然腾空跳起来,然后身体以一个不自然的停顿改变了轨迹。张春只见苗如兮凌空飘起来,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接着她身上的衣服像是被人撕扯一样自己散开,苗如兮抬脚猛烈一踢,周围的画架突然飞起来全朝她砸下去。张春来不及多想,慌忙扑过去,希望能在她被砸中之前把她拉起来,但事实是他还没靠近苗如兮就感觉腹部一痛,往后倒退几步。苗如兮掀开砸在身上的画架站起来,张春感觉脖子仿佛被什么掐住,一股力量将他推向窗户边上,他拼命挥打四脚却什么也抓不住。接着,几乎是一瞬间,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头脚倒置,脑袋朝下地摔下楼去。事情发生得太快,张春反应过来时,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快要死了,耳边不断传来谁的声音在喊他花儿。他不由闭起眼睛,丝毫不觉得害怕,如同他一直向往死亡一般,倒是这个想法本身在他更为吃惊。但是,张春却没有死,就在他即将落的一瞬间感觉身体被什么猛然一托,他安然地落地,毫发无伤。 张春并没多想,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看上他摔下来的窗户口,苗如兮双手死命抓着窗台,朝张春呼救,在她身后仿佛有什么拖住她一样,她的手指一根根开始松开,最后消失在窗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苗如兮最后的表情张春却看得无比清晰。他立即转身沿着校园围墙奔跑,找到一处比较好攀爬的位置,也顾不得襄在上面的碎玻璃,他两下翻过围墙拼命朝美术室那栋楼狂奔而去。 但等张春跑到楼下,他感觉异样的祥和,飞快奔上四楼美术室,一路的的路灯都没的损坏,过道也没有异样,他在美术室门口只看到一串他掉落的钥匙,美术室的门开着,里面的画架都完好的静立着,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张春无力地瘫坐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想掏根烟,但想起早上他把烟盒都已经给了袁三。他就这么坐,不愿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看到方锦两字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还不回来!” “你这是新媳妇查岗?老子没在外边鬼混!” “啧!吃错药了吧?是你二叔等了你一晚上,手机也打不通!你小子又在干什么鬼事?” 张春一愣,回道:“我马上回来。”说完挂断电话站起来,仍然不放心地朝美术室里看了一眼,依旧平静如常,他只得缓缓走下楼。 匆忙赶回去,张春一开门首先看到张守宁安坐在客厅里,见到张春转头朝他一笑。张春进屋,说道:“二叔,您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是路过,顺道把你的东西带过来。”张守宁缓缓地说道。 “什么东西?”张春坐到张守宁对面,这时方锦特别贴心地泡了一壶便宜龙井过来,说:“给你们醒神!”张春狠狠瞪他一眼,方锦也还他一眼,然后功成身退回房睡觉去了。 张守宁指着沙发边上的背包,张春记得那是他上次回张家镇的时候带的,但后面发水灾的时候翻船掉到河里了,怎么会在张守宁这里,包上还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他也完全不记得自己用过那种伞。张守宁看了看张春也没打算作解释,接着他拿出一个半尺长的檀木盒递给张春,一拿出来就闻到一股檀香味,那盒子做工精致,能体呈暗紫色,看起来有些年份。 “这是什么?”张春问道。 张守宁叹着气说:“你太爹爹留给你的。” 张春不禁一愣,这太爹爹得是他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心想难不成是什么传家宝?但他接过盒子发同上面有一把铜锁,他抬眼望了望张守宁,张守宁摇头说道:“我没有钥匙。” “二叔,今晚您将就睡我房间吧!”张春说着漫不经心地放下盒子,起身打算去收拾房间。 张守宁也跟着站起来,对张春摆了摆手,说:“我还要去赶三点的火车,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课。” 张春诧异地盯着张守宁,问:“您要去哪儿?” “去看个老战友!”张守宁悠然答道。 张春点点头,知道他不愿多说,于是又道:“那我送您去车站!” “不用了,时间不早了!”张守宁挥了挥手,转身往门口走去。张春忙送过去,张守宁转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了一句:“花儿,张家已经没了,以后自己保重!” 张春全身猛然一僵,张守宁已经走到门外,他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慢慢消失,过了许久才关好门回到房间里。 后记(二) 张春翻开张守宁给他的包,里面果然都是他当时带去的东西,连他以为再也找不回来的手机也在里面。带着失而复得的心情他打开手机,发现竟然完好无损不禁欣喜不已。随便翻了一下,结果冷不防看到袁三的号码发来的十数条短信,他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砸了,嘴里骂道:“靠,你大爷的内裤什么颜色!”然后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注意力转到那个檀木盒上,他拿起来翻来复去研究半天,最后确认如果没钥匙,唯一能打开的方法就是劈开,但一想到万一真有什么传家宝贝那坏了多可惜。念头一转,又想他连他爷爷都没见过一面,怎么会有个太爷爷还留东西给他,盯着檀木盒上那把精致的铜锁,他的思绪飘得老远。 翌日,天刚亮开,张春恍惚间听到砸门的声音,声势浩大得如同是来寻仇的,他忍着被吵醒的火气起身去开门。不过他一开门看到门外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火气一下就没了,对方语气僵硬地说:“你是张春?” 张春愣愣地点头,他这辈子最不愿打交道的人除了医生就是警察,巴不得立即赶门外的人走。 对方不等张春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直接抡起手拷就拷过来,用公式化的腔调说:“现在怀疑你和一起强女干伤人案有关,请配合我们调查。” 这下张春真的反应不过来了,他平时都两点一线,出门除了学校就没去别的地方,平时连小黄片都极少看,说他强女干太不靠谱了。 方锦突然一溜烟地从房间窜出来,先是一愣,然后热情地拿烟递给门外的警察,说道:“警察同志,我这兄弟算不得好人,但绝对是正经人,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领头的警察还算客气地拒绝了方锦递的烟,冷着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说:“我们按章程办事,没犯事到时自然会放出来。”然后他强拽起张春出门,在他身后的另两名警察立即上前押住张春。 方锦扶着门框,泪眼婆娑地说:“春啊!明天今天我给你烧纸啊!” 张春愣了一下,意外地没有发火,而是回头看了方锦一眼,淡淡地说:“我还死不了。” 方锦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猛然意识到张春是真的要被抓了,立马慌起来,他光着脚就冲出去,推开最后面的警察,一脸大义凛然地说:“等一下。” 其中一个警察惊骇得差点拔枪,领头的警察冷冷盯着方锦说:“你有什么疑问?” 方锦回瞪着面前的警察,然后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张春说:“张春,你真没犯什么事?” 张春一眼横过去,嗓子一沉,说道:“放心,这派出所我也不是第一回进。没事!” “活该你出不来!”方锦烦躁地闷哼一声,说道:“让你尽惹些倒霉烂事。” “有没有事不是你们在这里说!”警察不耐烦地说了一句,然后瞪方锦一眼,再押住张春转身就走,只剩方锦呆在原地。 张春一到派出所就立即被刑事拘留,这时他才知道根本不是请他配合调查,而是已经确认他为第一嫌疑人。经过第一轮的审讯之后,张春顿时有种跳进黄河也先不清的感觉。 其实案情很简单,今天早上五点,张春所在的学校,就在张春昨晚去过的美术教室,早上打扫清洁的人发现门敞开着,教室乱成一团。起初他还以为是遭贼了,结果看到教室里半身赤裸的苗如兮。然后苗如兮被往医院,一经检查竟然发现被性侵过,而且全身伤痕累累。而苗如兮描述,她昨晚因书包忘记在美术室,所以去找值班老师张春开美术室的门取书包,然后两人一起去了美术室。两人在美术室里,突然停电,在混乱中苗如兮被人强行实行性侵。学校的保安也证实张春在十二点之后慌慌张张从美术室那栋楼出来。 张春坐在拘留室的地板埋头沉思,从早上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他觉得大脑一片混乱,烦躁不已。他仔细回想当时苗如兮的样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总又抓不住关键。 拘留室的铁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冷冷的声音对他喊道:“出来。”张春站起来缓缓走出去,出门时被粗鲁地推了一把,然后他在审讯室见到了一张久别的面孔。 “张春,老实说你有没有做过?” 张春刚坐定,他对面的云海洋就慎重其事地对他说,张春盯着云海洋看了半晌,缓缓开口,说:“没有。” 云海洋瞬间松了口气,说道:“你放心,我会尽量帮你的。” 张春淡淡一笑,没问他怎么会知道的,说道:“谢谢。” “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证据并不充足,他们还不能起诉你,受害人当时并没有看清罪犯的样子,而且也没检测出犯人的精液。”云海洋分析到。 “但是从四楼摔下去没有受伤根本不会有人信,更别说当时美术室里的东西了。”张春无奈地叹气。 “你是谁犯人可能不是人?”云海洋凑近张春,压低声音问。 “我摔下去后,再上楼去时什么也没有,苗如兮也没在。如果苗如兮并没离开过美术室,那只说明第二次上楼我看到的都是幻觉。”张春定定地盯着云海洋说。 “如果真是这样,还真不好办!”云海洋顿了一顿,突然一笑,对张春说:“要是抓到那只犯鬼,向受害人证明你的清白,受害人撤诉的话就有办法了。” 张春白了云海洋一眼,说:“怎么抓?你会抓鬼吗?” “不是有夏树在嘛!”云海洋脱口说道。 “夏树?”张春一愣,定定地看着云海洋半晌,然后问:“是谁?” 云海洋一脸古怪地盯着张春,来回打量了几遍问:“你们分手了?因为这事?他太不义气了!” 张春更加奇怪地盯着云海洋,一本正经地问:“夏树是我女朋友?” “你怎么了?失忆?”云海洋惊奇地说。 张春一手扶住额头,叹着气说:“没事,就是脑子有点乱。” 云海洋疑惑地盯着张春,说:“算了,我明白!现实的路并不好走。” “夏树是个什么样的人?”张春突然认真地问。 云海洋一惊,说道:“真的忘记了?选择性失忆?用不用介绍个医生给你?” 张春淡淡一笑,说:“我说真的。”云海洋想了下点点头,然后话题从替张春洗冤变成了夏树故事会,到云海洋离开的时候他们的讨论毫无结果。 夜晚,张春躺在硬板床上,满脑子想的不是案子而是关于夏树的事,即使夏树对他来说很陌生,但仍对他充满好奇。那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感觉,按理说他并不记得有个叫夏树的人曾经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还与他关系亲密。而当他得知这个人的存在时并不有惊讶、迷惑,相反他接受得无比自然,就像儿时听过百遍的童话故事一样。 直到深夜,张春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猛然一睁眼,看到他面前竟站有个人影,吓得他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定了定神,但刚才人影所在的位置已经空无一物。外面过道昏暗的灯光透进来,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手抹了把脸,不确定刚刚是不是看花眼了。然后,他定定朝外一看,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这比刚才的人影更令他震惊。在他迟疑之迹,铁门被无形的力量完全推开,他小心往门口靠过去,探头往外面的过道看了看。 夜深人静,四下都安静得可怕,张春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站在门口来回张望,对着空洞的过道喊了一声:“有人没?”声音在过道里回响,却没人回应他。等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看看。 站在深长的过道里,张春感觉一股阴寒之气袭来,到处都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迈着脚步,踏踏的声音空洞地在回响,仿佛整个拘留所只有他一个人。等他站在街边看到面前疾驰而过的车辆,随即猛然转身,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虫洞,直接走到了拘留所的大门外。 虽然是深夜,但拘留所的工作仍然有序的在进行,全然不同他之前看到的那般如同一座废宅,门岗的警察站得笔直,接收到张春的目光时还瞥了他一眼,一动不动。张春不禁头疼不已,不管他是怎么出来的,这已经成为事实,就算白天的罪名是被寄冤枉的,现在逃犯他可是坐实了。又想他即使现在回去自首又要如何解释他是怎么出来的?会不会再罪加一等?若不回去明天被发现后,那他就直接升级成通辑犯了。他犹豫不决地在拘留所大门前来回踱步,门岗的警察警觉地将视线投过来,张春被瞪得心虚,脚下落慌而逃。 “靠,这回没救了!”张春惊骇地顿住脚步,回头远远望了一眼夜色下的拘留所,最后牙齿一咬,还是决定回去自首。 这时一辆车在张春旁边边停下,一个脑袋探出来,说:“上车!” 张春冷不防被吓一跳,看到车窗里有一大一小两只脑袋,疑惑地说道:“云海洋?你怎么在这儿?” “这该我问你才对!”云海洋闷着嗓子喊了一声,“先上车。” 张春皱起眉头,想了想还是打开车门上车,云海洋立即油门一踩,疾驰而去。 “你怎么出来的?”云海洋先开口问道。 怎么出来的?张春也想问这个问题,以他以前的经验来说肯定又是灵异事件,但问题是他到底遇到了谁?又为什么把他从拘留所弄出来,跟案子是不是有关系?他苦恼地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 云海洋透过后视镜盯着张春,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春的心猛然一沉,焦虑起来,他万万不想成为通辑犯,瞪着云海洋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来我已经去自首了,我要是被通辑,你就是共犯!” 云海洋一愣,笑了一声,说:“那我现在就把你交出去,说不定还能记上一功!”张春瞪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一直安静坐在副驾的小男孩突然转过身,趴在椅背上盯着张春看,张春打量他许久才认出那是周瑾钰,比起几个月前小脸圆润了不少,他突然对张春咯咯地笑了两声。 “小钰,坐好!”云海洋对周瑾钰喝道。 周瑾钰看了看云海洋又转回头盯着张春说:“张叔叔旁边有人。” 张春几乎是立即跳起来,头撞到车顶,接着冷静下来尽量往车门边靠,问道:“什么人?” “全身都黑的看不到脸的人。”周瑾钰依然趴在椅背上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张春,那眼神绝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又接着说:“趴在你身上。” 张春全身一僵,然后眼神一沉,盯着周瑾钰,他觉得这小孩是在故意吓他。周瑾钰也不退缩,孩子稚嫩的脸浮现出一丝诡谲的笑。云海洋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把周瑾钰拉回座位,说道:“坐好,这样很危险!”周瑾钰乖乖地嗯了一声,坐在椅上不再乱动,云海洋又说:“困了就睡觉。”周瑾钰又嗯了一声,听话的闭起眼睛。云海洋这才转头看了看张春,说:“从那之后他就能看见各种不正常的东西。” 张春会意的点点头,他自然知道云海洋指的是哪件事,不用说他也知道周瑾钰不是原来的周瑾钰。 “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先去见个人,拘留所那边我替你解决。”云海洋突然说道。 “真的没问题?”张春不放心地反问。 “我跟他们二管事是校友!保证没问题。”云海洋笃定地说。 张春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问道:“去见谁?” 云海洋一字一顿地答道:“苗如兮。” 张春暗自思忖,也觉得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解决方法,但他们到了医院值班的护士却说苗如兮下午就自己出院了,拦也拦不住。 被云海洋抱着的周瑾钰忽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走道的一头,云海洋忙问:“怎么了?” 周瑾钰一下抱住云海洋的脖子,撒娇地蹭着他的衣领摇头,张春和云海洋对视一眼都朝周瑾钰看的方向看过去,只有空荡的大厅。 云海洋说道:“先回去再说,明天去也不迟。”张春无奈地点点头,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他们回到马路边,云海洋去开车门,却发现车窗的玻璃上写着六个红色的大字,学校!学校!学校!他狠狠骂了句脏话,粗暴地打开车门将周瑾钰放进去,然后拍了张春的肩膀一下,意示他上车。 张春盯着玻璃上的六个字说:“这是不是在叫我们去学校?”这么一说,他不由觉得后背发凉。 云海洋也是一愣,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那去看看!” 两人都点头,也不迟疑,迅速上车直奔张春的学校。他们将车停在美术室后面的巷子里,打算从围墙翻进去,周瑾钰被他们扔在车里。但两人刚下车,周瑾钰也迈着小腿跟下来,云海洋瞪他一眼,他又顿住脚步,云海洋再一转身他就又跟上来。如此重复几次,云海洋不忍地朝他招了招手,他就欢快地跑过去,抱住云海洋的大腿,信誓旦旦地说:“我能当舅舅的眼睛。” 云海洋轻嗯了一声,又严厉地说:“要紧跟我,不能乱跑!” 周瑾钰连忙点头,深怕云海洋反悔,然后两人加一个小孩利索地翻过围墙,跟做贼似的往旁边的教学楼而去。 又一次站在那栋楼下,张春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一次与他之前无数次站在这里的感觉都不一样,阴渗渗的气息让人脊背发凉。 周瑾钰紧贴着云海洋的大腿,就像树懒一样双脚不肯落地,云海洋用力把贴在腿上的人扯下来,狠狠瞪着他。周瑾钰眨着大眼睛,一脸委屈的模样说:“舅舅让我紧跟着的!” 云海洋眉头一皱,吼道:“我不是让你抱着我的腿不放。” 周瑾钰乖巧地点头,然后伸出手对云海洋说:“那你抱我。” 云海洋的脸冷了几秒,最后还是将周瑾钰抱起来。看到这么没原则地宠外甥的云海洋张春觉得意外不已,原本紧张的气氛硬生生被这两人给弄没了踪影。 几人安全地上到了四楼,站在美术室门外,盯着紧锁的大门,无从入手。云海洋拿了个微型手电端详了门锁半晌,然后把周瑾钰放下来,掏出一串钥匙,一个接一个地试。 张春心说你随便用把钥匙就能开那要锁有什么用!云海洋像是看透张春的想法一样,扯开嘴角一笑,选定一把钥匙,再从周瑾钰的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张春不解地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拔了巧克力塞进周瑾钰嘴里,然后用拨下来的锡纸裹在钥匙上,插进钥匙孔捣鼓几下,锁咔的一声竟然开了。 张春忍不住问:“这是武警的专业技能?” “不,我们一般用的是武力和暴破!”云海洋不以为然地回答,然后他推开门,三人都小心地走进去。他们没有开灯,通过云海洋手里的微型手和窗外的路灯只能看到教室里朦胧一片,狼籍都已经被收拾干净,画架石膏像也都已经收走,只剩最后面一排靠墙的柜子,整个看起来空荡荡的,有些阴森。 张春下意识走到窗边,往外一看,昨晚他见过的老人又同样站在路灯下,盯着他所在的窗户,他不禁好奇老人到底在看什么?昨天是不是也看到他从窗户摔下去了? 周瑾钰突然一把抱住云海洋,惊恐地转头盯着门口。云海洋抱起他,也朝门口看去,空无一物。周瑾钰抱住云海洋的脖子轻声说道:“进来了!”然后他的视线从门口慢慢往张春那边移动。 张春全身一僵,看了看周瑾钰,又看向门口的方向,没有发现任何异样,松气之余,他猛然注意到地上有一排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延伸到他面前两尺处的地方。张春立即侧身,滑到窗户另一边与那排湿脚印拉开距离。 “张叔叔,在你后面哦!”周瑾钰看着张春,语气里透出一丝愉悦。 张春跳脚,连忙转身退开几步,果然看到他刚才站的位置有几个湿脚印。云海洋两眇走到张春身边,抓起一把符纸就往张春脑门扔过去。张春挥开乱飞的符纸,又看到湿脚印到了他脚边,没好气地说:“完全没作用!” “我这是从灵光寺求来的。”云海洋也盯着地上的湿脚印,双眼发直。 张春猛然觉得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注意到周瑾钰趴在云海洋胸前,微转过头朝张春旁边龇了龇牙,眼神透出一股戾气,接后张春感觉一直近在身旁的寒气退开了一些。他惊异地看着周瑾钰,对方却对他眨了眨眼,一脸天真的模样,如同对此一无所知。 “张春,你不是也能看到吗?”云海洋顿了顿,接着又吐出一外字,“鬼!” “已经看不到了。”虽然这么说,但此刻张春无比希望他还能看到。 突然一旁传来吱吱的摩擦声,张春和云海洋一齐转过头去,他们看不到的谁正在玻璃上重复地写柜子两个字,光线透过玻璃,字体显现出一种暗红色,仿佛用血书写的一般。 张春和云海洋对视一眼,默契地都将视线集中在教室后那排柜子上。 柜子是老式的铁皮柜,又厚又重,敲起来空空作响。他们打开柜子,里面除了一些陈年的杂物没有发现特别的东西。最后两人又把柜子移开,在柜子和墙的夹缝里掉下来一个黄色的书包,上面已经铺满了灰尘,看来放在里面的时间绝对不会短。张春觉得这书包有些眼熟,和那天他替苗如兮拿的书包一样,但这才过了一天不可能会积了这么厚的灰,而且又是谁把书包藏进去的。 云海洋直接把书包打开,里面装着颜料画笔,还有一本素描本,另外就是两本张爱玲的小说。云海洋二话不说把素描本翻开,本子没有属名,赫然画的全是同一个人。 云海洋问:“认识不?” 张春盯着画册,过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说:“这好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但是三年前已经因车祸去逝了。”他说着觉得事件变得复杂起来,又不能将线索都串连起来。 周瑾钰突然跑出教室,云海洋叫着他的名字连忙追去去,张春犹豫一下,也跟出去。周瑾钰说:“它走了。” “跟着它。”云海洋牵起周瑾钰,往楼顶走去,最后在顶楼的楼梯间停下来。这栋楼总共也才六层,传统的老式建筑,在顶楼的楼梯间旁边都有一个小房间,多数用来堆放杂物。 张春突兀地想起一周前他突发奇想上到顶楼,听到杂物间里传来咚咚的声音,好奇之下靠过去看了两眼,当时就觉得小腿被什么抓了一下,却没有在意。此刻回想起来说不定在那时就有什么东西就缠上了他!心里顿时一阵恶寒,怪不得最近这几天老觉得有谁盯着他。 云海洋问周瑾钰:“小钰,你看到了什么?” 周瑾钰仰起头看着云海洋说:“进去了。” 云海洋暗暗蹙眉,思忖一下,毅然拔出腰间的枪,对准门锁嘭的一下,张春和周瑾钰都被吓一跳,接着门吱呀一声裂开一条缝,一股呛鼻的味道飘散出来。云海洋用微型手电朝里面照了照,里面空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尽,墙角结满蜘蛛网,灰尘厚到一踩一个脚印,至少是好几年没人来过。云海洋首先猫腰走进去,不足十平米的地方,堆满乱七八糟的杂物,门对面有个靠墙的木质的旧柜子,黑漆漆的,显得特别笨重。再往旁边是一堆废弃的老式教学用具和一些旧纸箱,不知里装了什么,把整个房间堆得满满当当,此时多了两个大男人显得无比拥挤。 两人的视线随着云海洋手里的手电一起移动,到了门后的位置时,两人的动作一滞,看到门后竟然有一具尸体,确切的说只是一具骸骨。从它的动作上来看,似乎死的时候非常痛苦,双手抱着腹部蜷缩成一团,身上还罩着一件厚厚的外套。 张春站在云海洋后面,离尸体比较近,他凑近仔细打量起白骨身上的衣服。云海洋也跟过来,由于空间太狭小,他一手搭在张春背上,张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结果一掌拍在了那具骸骨上。一瞬间张春感觉就像电流袭遍全身,猛然一个激灵,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张春感觉自己很累、很冷,夜幕下他在静寂的巷子里不断奔跑,然后他看到了美术室后面的围墙,他两步一跳就翻身进去,顺着楼梯走到了四楼,发现美术室的门开着便躲了进去。他刚进去就有一个女生和一个男人走进来,他们没有开灯,在黑暗中争吵,然后男人忽然把女生按倒在地上,企图施暴。女生拼命地挣扎,然后看到了黑暗中的他,在向他求救。张春这才意识到他这是以某个人的视角出现,就像看一场电影,他能感受到他视角的人的情绪,却不能改变他的行为。他眼睁睁看着女生被男人欺辱,内心不断的挣扎、犹豫,下到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结束。男人整理好衣衫,扔了两张纸币给女生,女生呆滞地爬起来,死盯着男人,吼了一句什么就朝男人扑打过去。 男人大骂着立即一耳光打在女生脸上,女生也不示弱,抓着男人的脸,又啃又咬。男人气极地扯着女生的头发,一阵狂乱的暴打。张春感受到心底串起的愤怒,他猛然站起来一把扼住男人的脖子,这时张春才看清这个男人就是刚才素描本上的画的人,忍不住想回头去看后面的女生是谁,却无奈视线根本不听使唤。他掐住男人的脖子把男人推到窗户边,用力把男人往窗外推。视线里猛然划过一个人影,就站在楼下的路灯下,朝着他所在的窗户看,而那个人影竟然是张春他自己。被压制住的男人趁机一脚踢过来,张春感受到下身的疼痛,下意识地双手猛一用力,男人直直从窗户掉了下去。他惊恐地盯着摔下去的男人躺在地上,血浆迸发,这时他感觉后颈被狠狠一击,他回过头女生举着画架对他大喊大叫,他抱着脖子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女生并不打算放过他,接着又朝他打下来,他一手接住画架,一脚踢开女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无法理解地瞪着女生。女生却突然把画架一扔惊恐地盯着他身后的窗户,然后转身就跑,结果她跑反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他回头往窗户看去,刚才被推下去的男人竟然从窗户爬上来,满身是血。他捡起地上的画架,却不敢轻举妄动。 男人如同恶鬼一样,血肉模糊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诡异的响声,朝着张春的方向过来。 看到男人的样子张春一阵恶心,男人却不管这么多,不顾一切扑向张春,抱住他就一口咬向他的脖子,力量奇大,他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直到鲜血不断往外流淌,他无力的躺在地上。然后看到男人朝女生走过去,用同样的方法咬断了女生的脖子。接着男人拖着两人的脚,往教室外走去。两条血迹在地上延伸,他还有意识,即使濒临死亡疼痛仍然不放过他,在经过楼梯转角的地方时,张春终于看清了女生的样子,竟然就是苗如兮。 经过痛苦的历程,男人把他们拖到了顶楼的储藏室门前,男人打开门把苗如兮抱起来放进了门对面的木柜子里,再把男人拖进来,捡起地上一件厚棉衣给他穿上,然后把他扔在门后,接着锁门离去。他面前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全身痛得要命。 “张春,张春!你发什么神!” 张春听到云海洋的声音,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还站在狭小的房间里,他看了看云海洋,然后径直走到里面,打开那个黑色的木柜子。柜门一开,腐臭的味道冒出来,张春捂着鼻子强忍着想吐的冲动。一直站在门口的周瑾钰直接跑开,云海洋连忙叫他不要跑远,然后也捂住鼻子走进去。 光线照进柜子里,果然有具尸体躺在里面,大概是因为柜子密封的原因,尸体还没完全白骨化,但也已经看不出样子,只能分辨出个子很小。 “你怎么知道的?”云海洋问道。 张春把刚才看到的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正想接下来怎么办时,门外一道强光射进来。 “什么人!” 云海洋挡了挡眼睛,走出去,说:“我们是警察,这里发现了尸体!”他说着走到门口,拿出警官证在他眼前一晃,友好地对门外的保安笑了笑。 张春低着头,把脸隐藏在黑暗里,跟着走出去,如果现在让人看到他在这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经过云海洋的一番说词,保安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答应在储藏室外等警察过来,而云海洋还要去办其它案件,便带着张春走了。 从学校出来之后,趁天还没亮云海洋把张春偷偷送回了拘留所,跟他的校友胡扯了半天,显然对方并不信他,但并没为难张春。 第二天,警方去苗如兮家里,结果发现苗如兮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称她一个星期前离家出走,去云南玩了一星期,早上刚回来。经过调查证实这个苗如兮确实是初二三班的苗如兮,而昨天报案的也确实是苗如兮,不过是三年前的初二三班,而且在三年前已经失踪。张春和云海洋在储藏室发现的尸体,其中柜子里那具检测出来正是三年前的苗如兮,不过另一具尸体身分不明。 张春在拘留所的第二天晚上,由于受害人突然成为三年前就被害的死人,再加上另一个苗如兮的证词张春无罪释放。走出拘留所的大门张春觉得仿如隔世,他发誓绝对不要再和警察局扯上关系。然后远远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方锦,见他一脸喜气洋洋的跑过来。张春累得只想倒头睡个三天三夜,但要方锦硬说洗洗他的霉气,强行拉他去泡了个桑拿,不过张春倒是在里面睡了几小时,差点睡背过气去。出来之后两人又去吃了最正宗的重庆火锅,老板是重庆人,话特别多,他们多去了几次也和老板算半个熟人了,最后闹到半夜才离开打算回去。 张春和方锦勾肩搭背地走到街上,就上当年在学校时那样,半夜偷跑到学校外鬼混。街边四处张灯结彩,耳边不断传来爆竹声,两人踩在雪地上,张春抬头看到头顶的烟花。 “今天什么日子?”张春问道。 “明天元旦啊!你已经衰老得不知天日了?还是被关傻了?”方锦揶揄地说。 张春愣愣地盯着烟花在头顶绽放然后又消失,记忆回想起曾经某个时候,他在汉江边上看烟花的情景,那时他身边的是另外一个人。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张春瘫软地趴到床上,看到那个檀木盒子还放在枕头边,他不自觉又拿过来仔细端详了半天。脑中火花一闪,他猛然想起那把不知是谁寄来的钥匙,于是连忙翻身起来,从书桌的最低层找出来,心里莫名的忐忑不安起来。 张春拿着钥匙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铜锁,钥匙轻轻一扭——打开了!他兴奋地打开盖子,里面并没有他期望的宝贝,而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但他的心情却比看到奇珍异宝更复杂。 他小心地一样一样从盒子里拿出来,有被咬掉笔盖的圆珠笔,有破旧的火影忍者卡片,有只剩下枯枝的花梗,有沾着血迹的沙布,有纸已经磨得发毛的千纸鹤,有断成两截的木梳子,还有用绸布包起来的两颗乳牙。 张春拿起一块黑褐色的琥珀,大约有半个手掌大,手感还挺重。其实他并不确定这是琥珀,只是外观上看来和传闻中的琥珀很像,黑褐色表层如同琉璃一样清透,光滑圆润,没有一丝杂质,呈圆形;包裹在中间的有两只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一只呈黑色,不仔细看会忽略,另一只呈白黄色,两只虫盘踞在一起,扭成一个S型。张春觉得这是里面最有经济价值的东西了,他放下琥珀底下是一篇写得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完全是初学者的水平,依葫画瓢地临了几句诗:‘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在最下面是几张照片,无一例外全都是张春,从小学到现在,几张照片见证了他所经历的岁月;照片里还夹了一束用红线绑着的头发。 张春把盒里的东西都掏空,盯着盒子看了许久,然后又一样一样把他拿出来的东西全按原样放回去。那张他收到的照片也一起放了进去,最后盖好盒子,重新上锁,他捏紧钥匙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掉下来。 “花儿,不要哭。” 张春忽然微微一笑,然后抱着擅木盒在床上睡着了,朦胧间他仿佛感觉有人走进来,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张春睁开眼,翘起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 正文完
推书 20234-03-21 :男生宿舍の搞基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