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深情——开花不结果

作者:开花不结果  录入:03-20

 文案:

 十二岁那年,江楠被过继给江华杰做养子,十九岁成了他小情儿,现在他二十五岁,依旧站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十二到二十五,十三年时间,两颗石头也能处出感情来,他们两个却仿佛一转身就能成为陌生人。 然而情深情浅,多情无情,感情是薄是浓,岂是别人一双眼看得出来的。 养父子年上,天雷狗血,慎。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楠,江华杰 第1章 江楠一看到王磊那张石头脸,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果然,王磊目不斜视走过一排金碧辉煌的包厢,路过群魔乱舞的大厅向他走来,直长腿一步一跨跟算好了距离似的,说用几步到他面前,就用几步。 走到了,他那脸上也是素来的无表情,腰杆挺直站在那里,眼皮微垂不卑不亢道:“少爷,江先生让您去车上等他。”那语气那模样,衬得江楠这个少爷特掉价。 江楠甩甩手,刚从卫生间出来,烘干机坏了,手还是湿哒哒的滴着水,几个小水滴子落到王磊白衬衣上,晕出一个圆形的水渍。 江楠讪讪地笑:“有手帕吗?” 王磊侧过身体,“江先生让您去车上等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江楠举着两只鸡爪子一样的手在卫生间外边吹冷风,傻不咙咚的。 他站了会,索性胡乱把湿漉漉的手抹在裤子上,反正灯光这么暧昧不明,谁会注意他屁股上有几个手印子。 车子停在室外车库,一出店门,冷风嗖地一下就卷了上来,王磊走在前头,脚步都不顿一下,可怜江楠因为今天要和朋友喝酒,臭美,只穿件薄薄的风衣和更薄的衬衣,风一吹,牙齿直打颤,连头发都竖了起来。他碍于风度强撑着伸直脖子,这下冷风灌的更畅快了,没走两步便受不了,左右一瞧,没人,于是赶紧缩起脖子袖着手,一通小跑冲到钻进车子里。车内暖暖的带着皮革味的空气袭来,他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王磊没跟着上车,江楠也懒得管他去哪。他强压下从方才起就一直升腾不下的心慌,勉强自个儿平心静气地坐在车内等待。只是车里的温度实在适合打盹,周身又这样安静,江楠百无聊赖,等着等着便犯起了困,眼睛一闭一开,就不知已经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擦着嘴角坐正,又连打两个哈欠,才后知后觉车里气氛有点不对劲,往边上一瞅,只见一个身影笔挺挺佛像一样坐在那,他登时惊得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仅剩的一点瞌睡虫跑个干干净净。 旁边这人就是让他到车里等着的江先生,江华杰。 “爸、爸爸。”江楠呐呐喊了声,下意识往远离江华杰的车门挪了挪。 江华杰不知在暗里坐了多久,这时转过头,听不出情绪地嗯了声,说:“到家了,上去睡。” 江楠这才发现,车子虽然还在车库,却不是酒吧那个,而是他们家自个儿的。 王磊跟江华杰已经离开了,他推门下车,灌了一嘴冷风,缩着脖子往屋子里跑。他本打算一口气冲回房里痛痛快快冲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躲进被窝里的,路过客厅时却被许婶逮住,唠唠叨叨嫌他衣服穿得少,晚饭又没回来吃,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来……许婶是家里老人,比江楠还早到这个家,人好厨艺更好,屋子里人都尊重她,只是她爱唠叨这个习惯却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江楠冷得腿发抖,又不好一走了之,只能慢慢熬着,好容易见许婶有收嘴的趋势,他忙点头连连应付道:“我知道我知道,下次一定注意,也不会这么晚回来了,您就放心吧!”一边说,一边往楼上溜。 许婶在底下吊着嗓子喊:“夜宵想吃什么,婶子给你做!” 楼梯扶手那探出个脑袋,笑嘻嘻道:“不吃了,要早点睡。” 他进入房内先四下看了一遍,见没有人,才锁上门进到卫生间洗漱。身体泡在暖洋洋的热水里,感受着浮力将他往上托,寒冷与疲惫皆被洗去,说不出的惬意。 这一泡又泡过了头,他擦着头发自言自语嘟囔着从卫生间出来,一抬眼看见床边坐着的人,吓得给退了一步,身体撞在浴室毛玻璃门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江华杰听到动静,合上文件抬起头,为方便办公,他带了副眼镜,看起来斯文不少。然而江楠心里清楚,野兽就是野兽,不会因穿着人皮就能指望他有人性。 其实但就外貌来讲,江华杰是极为英俊的,长相也显年轻,完全没有人到中年发福的迹象,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只可惜江楠欣赏不来,江华杰的英俊与魅力也不是留给他消受的。 虽说法律上是父子关系,他们却没多少血缘关联,不过是江华杰二十七岁那年,被父母压着从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旁支过继了个孩子,这个孩子正好是江楠罢了。 到如今十三年一晃而过,江楠从十二岁长到二十五岁,男孩变成男人,对于他名义上的父亲的畏惧却从未消减。几乎是生来的本能,当初第一次见到江华杰,江楠就怕得腿肚子打颤,这么多年了竟没什么长进,只是与年幼时相比学会了忍耐,再害怕,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 江华杰取下眼镜和文件一起放到一边柜子上,轻轻拍了拍床垫示意江楠,“过来。” 江楠抿起嘴,泡澡带来的轻松一下消失殆尽,脚下有如千斤重,这么几步路怎么也走不过去,明知躲不过,还妄图挣扎两下,“头、头发还没干,我再擦擦。” 江华杰眯起眼,他不是没耐性,只是在他看来,做什么事都有值不值得一说,现在这种状况,显然不值得他付出耐心。 江楠大概也想到了,掩饰般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到最后停下,他丢下毛巾,垂着头走到床边。 江华杰拉着他压到床上,在床事上他一向不喜欢花样,从不在床以外的地方办事,姿势也只用那一个,但他却能保持这姿势许久,足够把人折腾哭的。 江楠与他不是第一次,自然知道他的习惯,这种时候,既然逃脱不了,就只能尽量顺着,好少吃些苦头。 到底这种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想,当真是很久远了,再追究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总归不是开心的回忆。 汗从额头上滑过鬓角,落入枕中,他的眼神越发涣散,心思也越飘越远,却在这时,身下被狠狠撞了一下,男人在发泄他的不满。 身体几乎是本能的,自动自发指挥着手脚缠上去,无声地服软求饶。江华杰很吃这一套,这是这么多年,江楠在吃了无数苦头后摸索出来的经验。 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后半夜,江楠背对江华杰躺在床上,睡意全无。透过窗帘的细缝向外,似乎能看到初冬夜里天空微微的明亮,远处寥寥落落传来一两声犬吠,夜色正浓。 第2章 江楠第一次见江华杰是在十二岁那年中秋。 他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年夏天特别闷热,知了的叫声好像就附在耳边一样,吵得人安宁不下。从入夏开始,父母就整天忧愁着一张脸,他那时已经逐渐懂事,知道他们这是在为哥哥发愁。他哥那年高考,通知书早就收到了,是省里一所十分不错的学校,在当时而言,那简直是山窝里出了金凤凰的事,是要摆两桌酒席宴请亲朋邻里好好吃上一顿的。只可惜与通知书一同寄来的收费单却让喜事蒙了尘,一穷二白的家境这时候尽显尴尬。 他哥不言不语,将通知单压在枕头下,拿着把柴刀进山砍柴。江楠放学路上就听别人传遍了,兴冲冲跑回来,嚷嚷着要看看大学通知书长什么样,结果挨了他爸一耳刮子。他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妈掩着口鼻咽呜一声,无声无息地开始啜泣。 过了两天,他哥收拾了几件衣物,跟人南下打工,去了两个月回来,人瘦得不成样子,包里却只有一千来块,加上家里七拼八凑的,才够交一半的学费。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不吃不喝,出来后红着眼说:“我不想上学了,还出去挣钱,以后供小淼读大学,一样的。” 江楠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沉默的父母和大哥眼里的血丝,突然哇地一声丢下碗筷跑了,“我不读大学!我要挣钱供哥哥读书!” 那天傍晚他爸在村口草堆中拎出他,带回家后一顿打,他妈只是哭。 事情似乎就这样定了,通知单上的日期一天天临近,他哥却一天比一天平静,那是一种绝望又无奈的妥协。 谁也不曾想到,转机来得那么突然,江楠是瞪着眼看着那几辆闪闪发亮的小车驶进村里的。 父母都被村长叫去,直到晚上才回来,饱经风霜的脸一贯沉默,眼里却闪着精光。 当天夜里他妈妈问他,愿不愿意让大哥上大学? 江楠猛点头,孩童稚嫩的脸庞懵懂无知,话语里全是毫无防备的天真,我要赚钱供大哥读书! 那你就乖乖的,好好听话。他妈掩着嘴哽咽。 第二天他被送到村长屋里,那有许多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一排溜站着,几个板着脸的人在孩子堆里走来走去,村长跟在后头笑得一脸全是褶子。 江楠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从前他跟妈妈去买小鸡崽的时候,妈妈也是刻意板着脸挑三拣四,摊主在一边讨好地笑。 多么相似,只是这次,他成了等待挑选的小鸡崽。 经过几轮初选复选,又被送去做了次体检,江楠竟然在最后跟另外两个孩子被留了下来。他懵懵懂懂被带上闪闪发亮的小车,离开村子。 驶上通往村外那条碎石小路的时候,一直乖顺的江楠突然闹了起来,使劲拍着车窗,要下车,他看见追着车子跑的大哥了。 家里所有人都把这事瞒着他哥,到今天终于瞒不住。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这个单薄的少年,最终只能站在满天飞扬的尘土中,眼睁睁看着亲弟弟被带走,再也没回来。 江楠该算是幸运的,他因为安静乖巧惹得老夫人喜欢,成功打败另两个孩子,鲤鱼跃龙门,一下成了江家少爷。 忘了说,他从前不叫江楠,叫江淼。因为老夫人说江华杰五行属火,江淼的水正好与他相克,不行,得改,就改个楠吧,木生火,江楠江南也好听。于是江淼成了江楠。 江楠到这时才知道,他是来给人当儿子的,这个爸爸叫江华杰。但是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见过这个爸爸,直到那年中秋。 那天老宅很热闹,来了很多客人,他们都姓江,或者父母中的一个姓江,是真真正正的江家子弟,不像他,冒牌货。 江楠躲在花园一株秋海棠下,偷偷瞧着这群非富即贵的客人。有个与他一般大的孩子被他爸爸顶在肩膀上,尖叫着从他身边走过。江楠目送他们进到家里,低下头抹了把泪。 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只通身雪白的猫,一眼蓝一眼黄,双眼琉璃珠一般晶莹剔透,优雅地迈着猫步君王驾临般踱到他面前。 江楠抽抽鼻子,眨眨眼睛,小心翼翼招手让猫儿过来。 白猫昂着高傲的头颅在他身边绕了两圈,似乎是在检验他是否忠诚,等终于自觉满意了,才勉勉强强屈尊降贵让他抱了一下。 江楠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一个女声温温柔柔地喊着“雪儿”,白猫耳朵动了动,但没离开。 江楠小小声问它:“是喊你吗?你叫雪儿?” 话音未落,从天而降一只手,揪着猫脖子单手将它拎起来。 “诶……”江楠只发了这么个音,接下来的话就全咽进肚子里。 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人,在当时的江楠看来,他简直魁梧得可怕,一个人就把他所有的阳光都遮住了。 那个人一手提着猫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双眼从高高的地方漫不经心睨了江楠一眼,眼中的冷冽戾气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年轻时候的江华杰。 日上三竿,江楠慢腾腾醒来,疲惫地抹了把脸。又做起这个梦了。 江华杰找他的次数不多,多时一个月两三次,有时候兴许在外头找了更合心意的,好几个月不理他也是正常。只是他每来一次,江楠便要情绪低沉好些天。不止身体辛苦,夜夜不间断的梦境更加消磨精神。 最近江华杰已经有两个月没碰他了,江楠平时也极为小心,尽量不凑到他面前让他想起。昨晚一群朋友实在磨得厉害,他才冒险出去玩了一次,没想到就这么倒霉,碰上江华杰,被逮了个正着。 许婶又在底下唤他吃饭,江楠撑着不适的身体勉强起来穿好衣服。他跟江华杰的关系,家里这些帮佣的人肯定多少知道一些,但他们都在江宅做了十来年,一个个精明得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比江楠更知道分寸,因此除了最初几次惴惴不安羞耻难忍,后来他也慢慢就厚起脸皮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第3章 昨晚走得急,连车也没开回来,江楠吃完午饭,抱着猫儿悠哉游哉晒了会太阳,百无聊赖想着什么时候跑一趟。 公司今天是去不了了,反正他只挂着个名头,谁都知道有事找主管,经理只是个花架子。 不许他握实权,这还是当初点了他的司令夫人的意思。 当年江华杰为了娶比他大九岁、丧夫还带着拖油瓶的白芸,差点跟江家断绝关系,到底父母拗不过子女,他妈后来还是帮着说服他爸妥协了。只是有一点,江华杰扬言婚后视白芸之子为己出,并且不打算要孩子,这个司令夫妇便坚决不能同意了。 僵持了两三年,夫妇两个见江华杰果真一副说到做到的模样,渐渐开始着急起来,后来没有法子,只能再退一步,让江华杰过继一个江家的孩子,好歹日后家产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只不过江华杰父亲江震天走的是军政路线,几个孩子除了江华杰经商,其余随着他的脚步,也都从军从政,各自底下只有一个子女,哪有多的拿出来过继? 司令夫人苏媛的眼睛便瞄到别处,按她的想法,与其过一个关系还算密切,父母也都有点手段的孩子将来两头拉扯,不如找一个老实本分又没后台的,就算日后他有了异心,也没那个翻天覆地的能耐。说到底,江家的财产就是不能被一个不是他们家的人得去。 她划算来划算去,终于想起江家发迹前祖辈居住的小山村,那里还有一大撮姓江的呢。 江楠的祖父与江震天是族兄弟,这关系,没隔七代也有五代了,够远;他本人又乖巧,一看就是山里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好摆弄,苏媛一见他就觉得满意。 那年中秋,江楠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推到江华杰面前。 往事历历在目,竟也一十三年一晃而过了。江楠有时总觉得这些事似乎近得就在昨日,他伸手便能触摸。 暖阳晒得他昏昏欲睡,在这当头,手机突然咋呼起来,把在他腿上打盹儿的白猫吓得炸毛,一下就窜上墙头跑了,江楠在后边直唤它也不听。 他带着股被打扰的恼怒,拎起电话,语气不快道:“谁?” 那边传来一个客客气气的声音,“江先生,您放在我们酒吧车库的车已经被王磊先生取走了,经理让我通知您一声。” 江楠放缓了口气,“我知道了。” 王磊做事从来只听江华杰吩咐,帮他把车取回来肯定也是他的意思,只不过老头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不让他出门?什么时候他连这个都管了? 江楠靠在躺椅上可有可无地想着,白猫出去溜了一会又回来,在他身边绕了几圈,重又跳上他的膝盖,盘身趴下。 这只猫与当年那只一摸一样,也叫雪儿,连一双琉璃珠般晶莹剔透的眼都是一蓝一黄,却不是当初那只。 那只雪儿是白芸的心头宠,走丢后她伤心了好一阵,江华杰为了讨她开心,花大力气找了这一只。只是再像它也不是正主,始终是个冒牌货,赝品怎么能跟正品比? 江楠挠着猫儿的下巴,另一只手点点它的鼻头,嫌弃道:“你也是个冒牌货,小冒牌货……” 猫儿舒服得直呼噜。 王磊很快将车子送到,也不歇脚就走了,江楠提议送他去公司,省得还要打车,被他置若罔闻。 江楠讨了个没趣,只得撇撇嘴,暗骂一声榆木脑袋。 傍晚时又接到一通电话,是他哥哥江和森的,约他一块吃晚饭,江楠畅快地答应了。 他哥当年得知真相大闹了一场,坚决不肯用江楠的卖身钱去读大学,并且包袱款款准备来找他弟弟,要不是他妈后来以死相逼,江楠若真的被他找了回去,现在大概又是另一番光景。 江和森四年大学读完,立马直奔首都,凭借一己之力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竟也创下一份事业,开了间自己的销售公司,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这期间他从未停止寻找江楠,只是手中线索有限,他除了知道江楠被一户也是姓江的人家收养,其他一概不知,在人口数千万的北京城,这简直如大海捞针一般困难,况且他还不知江楠早已改了名。若不是之后在一次商业聚会上碰见,兄弟两个只怕这辈子也难以相聚。他心里对江楠有愧,这些年一直想要弥补,江楠却不需要他做什么。 晚饭前跟许婶说了一声,江楠开车去了兄弟两个常聚的一家火锅店,江和森已经在那等着了,身边还跟着位年轻的女士。 江楠喊了声哥,眼睛往女士那儿飘去,嘴角露了个笑,揶揄道:“不给我介绍介绍,这位难道就是嫂子?” 年轻女人脸上微微发红,但却大大方方对他一笑,“江楠是吧,我叫蒋情,经常听你哥说他有一个天上地下仅此一个的好弟弟,今天终于见面了,果然非同一般。”江楠笑道:“蒋姐说笑了,还不知道我哥在外人面前怎么编排我从前的糗事呢。” 江和森大声喊冤,江楠与蒋情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 一整饭下来,气氛还算活跃,江楠与江和森互拆老底逗女士开心,蒋情十分买账,时不时就捂嘴直笑不停。 快结束时江楠起身去了趟厕所,江和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跟蒋情说声抱歉,也站起来紧随其后。 “小淼,今晚本来说好了,就我们兄弟两人吃个饭,但是蒋情说要见见你,我拗不过,带她来了,来不及你说一声,你不会不高兴吧?”江和森一直喊江楠从前的名字,这么久了都改不了口。 “怎么会,”江楠拧开水龙头洗手,“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方面的问题早就应该考虑考虑,你最好速度再快些,争取明年给咱妈抱上孙子,她就最高兴了。” 江和森闻言低头轻轻一笑,又想起另一件事,“淼,爸和妈想见见你——” “哥,”江楠打断他,“咱们快出去吧,别让蒋姐等急了。”他连手都来不及烘干,就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咬着他似的,匆匆忙忙走出洗手间。 江和森皱着眉,半响,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回到饭桌上,又天南海北聊了会,就散了。 江楠站在饭店门口,目送江和森的车子离开,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涌进肺部,一顿饭带来的热量正慢慢消散,他跺跺脚,钻进自己车里。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绕了两圈,回到家里,时间已经不算太早,客厅亮着灯,却空荡荡的没人,他蹑手蹑脚爬上二楼,路过江华杰书房,看见从门缝处露出一点光,越发放轻了动作,就怕被人察觉到。 今晚江华杰不会来找他,昨晚来过了,下一次最快也得是半个月后。江楠明知是这样,却还是盖着被子心惊胆颤到后半夜才朦朦胧胧睡着。 他与江华杰的第一次是在他十九岁的时候。 那天是白芸忌日,江楠在学校接到白岂的电话,说一个人在家很害怕,问他能不能回去陪他。 白岂就是白芸当初带来的拖油瓶,那时候已经十七岁了,提起这个弟弟,江楠心里只有万分的喜爱。白岂懂事又乖巧,白岂善良又纤弱,白岂俊秀又纯真,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江楠那会已经上了大学,寄宿学校,由于对江华杰的畏惧,他能少回家就尽量不回去,只是对这个弟弟一直不能放心,特别是白芸死后,这种担忧有增无减,因为白岂实在太像白芸,而他曾无意间窥到江华杰对白岂的意图,令他又惊又怕。 他在电话中得知这一天房子里的佣人全被放了假,此时只有白岂一人在家,江华杰不知何时会回来,当初的那种惊与怕又回来了,他没多想,便做了一件令他后悔终生的事。 他连夜拦了辆出租车,打算去把白岂带出来,路上遇见堵车,想拨白岂的电话让他等等却一直打不通,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他索性下车一路跑回去。 气喘吁吁打开家门,屋子里黑黢黢一片,只有浓重的酒精味,黑暗里隐约可见沙发上一个黑影,江楠胸膛起起伏伏喘着大气,那个黑影似乎也在压抑着什么,呼吸沉重。他的危机感立刻爆发,马上掉头往门口跑去,却还是慢了一步,江华杰犹如凶狠的猛兽一般,一下扑上来,把他压倒在地板上,狠狠地撕扯他。 “啊——!”江楠惊叫一声,拥着被子坐起身,惊疑未定。 房门嘣的一声被踢开,江华杰穿着浴袍冲进来,打开壁灯。江楠一见他,反应更加激烈,床头水杯闹钟全都扔过去,双手胡乱推拒,惊恐又绝望,“你走开!走开!放开我!” 江华杰险险避开飞过来的物品,皱眉沉脸看着江楠,几步跨过去擒住他的手扭到身后,一个巴掌甩上他的脸,“清醒了么。”他冷冷道。 江楠的头被打偏到一旁,低垂的脸看不到表情,只见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身体。 江华杰冷哼一声放开他,理了理浴袍领子,踢开脚边的闹钟转身出去。 房内一片寂静,只听见急促的喘声息,地板上散落着玻璃杯的碎片,床脚的闹钟咔咔响了两下,彻底罢工。江楠慢慢蜷起身体,牙齿咬住拳头,脸上一片润湿的冰凉。 第 4 章 白岂已经很久没来消息了。 江楠从邮箱里翻出一封邮件,日期是三年前的,从美国发来此处。 那晚后他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白岂第二天就来看他,顶着一双通红的眼问他怎么了。 江楠心里万分的恨和惧,可是却一点一滴也不能泄露出来,白岂单纯又善良,这样肮脏的事怎么能入他的耳。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回家路上被车撞了一下,说好了回去陪你的,我失约了,小白没生气吧?” 白岂摇摇头,眼泪滚下来,“我等了好久没等来哥哥,正好同学来找我,我就跟他们一起出去了,想打电话跟你说一声,可是手机没电了。对不起哥哥,要不是我任性……” 江楠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心肝都裂成了两半,一半庆幸白岂逃过一劫,一半在痛哭自己的命运。 半个月后他出院,做了件自认为是这辈子最大胆的事,他去找江华杰谈判,让他放白岂出国留学,不然就去告他。 白岂的成绩非常好,出国去更好的学府深造一直是他的梦想,他跟江楠提过几次,江楠便记在心里。他知道这次的事不能这样算完,他的苦不能白受,至少要为可怜无助的白岂争取点利益。 事实上他很清楚那晚的事在江华杰看来不算什么,就算去告他,也未必有人相信,他不过是赌一把,赌江华杰不想把这事闹到人尽皆知。只是他没想到江华杰答应得那么干脆,白岂在不久后就出国了,一去六年,至今未归。 江楠蹙着眉回想,右手习惯性摸到另一只手的袖口上,那儿别着个袖扣,样式简单低调,银色材质金属因为长久的摩擦而发亮,这是他得到的第一件礼物,十四岁那年生日白岂送的。虽然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用不上,却一直好好保存着。那是离家后第一次,有人记得他生日,还笨手笨脚给他煎了两个荷包蛋。想到那两个黑漆漆的蛋,江楠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真的是很久没见他了。外面的世界总是更精彩,好不容易才能离开,也难怪他不回来。 “叩叩——” 敲门声打断他的回想,江楠板直了身体,整理好衣襟坐好,才说:“进来。” 来的是一个新晋小文员,红着脸规规矩矩站在办工桌前,期期艾艾道:“经理,等会有一个面试会,李、李主管问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占着人力资源部经理的位置,很多事都是主管做的,人事部一群娘子军,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无权无力见天不尴不尬地闲着,今天竟有人想起他来了。 江楠点点头,“行,你去跟她说一声,我待会就到。” 小文员又红着脸看他一眼,才斯斯文文走出去。江楠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 他到了会议室,见到来面试人员的名单,才知道让他来做什么。 名单上有个人,笔试初试都是第一名,这样的人才,除非他当场精神病发作跳脱衣舞,不然公司不会错失,更何况这个人名叫江启文,单单冲这三个字,也得把他留下来。 江启文是江华杰大哥的独生儿子,工商管理硕士毕业,江家打小就是把他往高级管理人才方面培养的。司令夫人苏媛当初让江楠先占着江华杰儿子的位置,以防家产落入白姓母子手中,要是日后江华杰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江楠当然就得靠边站了。只是她没想到江华杰就是一光棍,四十了还不考虑后代的事,这时候早开始教育的江启文就得出场了,以他的能力,不怕日后不受重用。说句难听话,哪天江华杰一蹬腿死了,江楠这废材程度自然争不了家产,而身处国外势单力薄的白岂更加没理由继承遗产,所有的到时还是全落入江家人手里。 说实在话,要论心计和深谋远虑,江楠真没见过比苏媛能忍的、能谋划的,也或许是他少见多怪了,有钱人家庭大抵都这样。 他把江启文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重新递给李主管,向她点点头,然后退出会议室。他在外边等待的几个人里找到江启文,笑着过去与他打招呼,“启文,好久不见。” 江启文笑得一脸和煦,“你也是,好久不见。” 江楠虽然也姓江,但他从小见到这些江家人心里就犯怵,他跟江启文关系不算好,没必要你来我往地寒暄,因此简简单单打完招呼后便说:“爸爸今天在公司,你直接去找他吧,你这尊大佛,差点把我们李主管吓坏了。” 江启文也不多言,他来这的目的无非是让江楠瞧瞧,目的达到了,就没必要继续耽搁。他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奶奶前两天还跟我提起你,说你总不回去瞧瞧,怎么样,今天下班了跟我一起回去?” “行啊,好久没见,我也想她老人家了,今天就一起去吧。” 江启文上下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了。 江楠在原地站了会,长长吐出一口气。他不会真以为苏媛想他了,无非是要把他招过去瞧瞧,看看这傀儡是不是还听话,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和她心意了。不过他想,既然江启文来了,他这傀儡也就没多大用处了,很快苏媛便会不在意他。 虽然心里不情愿,可是面上的礼节还得做全,江楠翘了班,去外头给江家几位长辈选礼物。反正他在公司一个月都未必能做上一件正事,一天半日不在办公室没人能注意到。 他怀着这样的想法出去,没想到回来刚坐下,内线电话便响了起来,是上边江华杰秘书拨来的,江楠心里咯噔一声,勉强提起电话笑道:“Anne姐,怎么想起我来了?” Anne小声嗤了声,说:“还有心思嘻嘻哈哈呢,赶紧来一趟江总办公室,都已经找你两次了,这一次要是还没找到人,你就把自己脖子洗洗准备受死吧。” 江楠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有点凉,“你可别吓我,跟我说实话,老头今天心情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不跟你废话了,我可不像你清闲,一堆事等着做呢,总之你赶紧来一趟没错。”说完嗑哒一声挂了电话。 江楠对着电话发了会呆,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才终于迈动退往江华杰办公室去,一路上暗暗揣测这会喊他做什么,想来想去,今天就江启文一个变数,这事大概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冲办公室外头的Anne笑了笑,却得来一个受死吧的眼神,心底嘀咕一声乌鸦嘴,稳稳心神,抬手敲门:“爸爸,是我。” 里边传来一声干净利落的“进来”。 江楠扭动把手进去,没想到江启文还在。见他进来,江启文朝他笑了笑,然后对江华杰道:“暂时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三叔。”路过江楠时,又对他笑了笑。 江楠莫名其妙,暗道笑面刁。他看了眼低头看文件把他当做无物的江华杰,垂下头,老老实实站着。 直到后脚跟发麻,桌上成堆的文件也消下去大半,江华杰才推推眼镜用眼角掠过他,江楠忙站好,战战兢兢道:“爸爸,您找我?” 江华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回应他的话还是纯粹喘了口气,接下来半天又没声没响。 江楠心里叫苦,看见他手边杯子里茶早就没了,忙殷勤地去茶水间为他重新沏了一杯,端过去,带着几分讨好道:“爸爸,先喝点茶吧。” 江华杰笔下一顿,待批完这份文件,才终于停笔取下眼镜,端起茶杯正眼看江楠。他这个人,生来就带着一股戾气,大概是从江老爷子那里遗传来的,这样的气质从军正合适,江家另外几个兄弟也都在军界、政界混得风生水起,只有他偏偏走了商业这条道,那一副鬼神不近身的模样,做起生意来竟也得心应手。 他年轻时一个眼神能把江楠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现在年纪长了些,气质也内敛了点,可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是老虎便不能指望他不吃肉,江楠现下被他这样看着,腿脚又开始发软。 “爸爸,我刚才出去了一趟,知道您找我马上就上来了……” “唔。”江华杰不咸不淡地点点头,仿佛并不在意,“等会下班跟我一块回老宅,别半途跑了。” 江楠连忙应道:“我知道,之前启文跟我说了。” “启文要来公司做事,你知道?” “今天才知道的。” 江华杰吹了吹茶叶,漫不经心道:“照你看,把他安排在哪里最合适?” “这个当然要看爸爸的意思,我没什么想法。”这是江楠的心里话,就算明知江启文是冲什么来的,他也没想过要去争抢,自己几斤几两他心知肚明。 江华杰放下水杯,手指在桌上扣了扣,扣得江楠心里又打起鼓来,才听他说:“出去吧。” 江楠规规矩矩退出去,到了门外一摸额头,汗黏黏的,双腿还发着软。 Anne一看他那怂样儿,毫不客气笑出来,“瞧你那胆子小的,江总是严肃了些,到底跟你是父子,还能把你吃了?” 江楠虚弱一笑,没精力与她扯皮,赶紧离开这不祥之地。 他不晓得江华杰这突如其来几句问话是为哪般,有可能根本没甚么意思,不过是想看看他心惊胆颤提心吊胆的丑样罢了。 江家人,都是一个样,最喜欢戏弄得别人手足无措地出丑。 第 5 章 江楠很少回老宅,不喜欢是一点,嫌麻烦也是一点。每次去老宅,都要经过层层警卫哨岗,搞得人明明无事也要紧张起来,精神疲惫。 江家江震天这一支江华杰一辈一共四个孩子,全是男丁,而江启文这一辈也全是男孩,这实实在在是个阳盛阴衰的家族。 江华杰排行第三,上头两个哥哥皆已成家,并不跟父母住一块,但也离不远,总归在这北京城里,底下一个弟弟,如今在部队里,三十多岁了还未成家,是令苏媛头疼的另一个根源。 江楠跟在江华杰后边还未进院子,就听屋子里传来一个放肆爽朗的笑声,他一愣,边上江启文解释道:“是四叔,他难得回来休假,所以奶奶才让我把你们都叫来聚一聚。” 他口中的四叔,名叫江华为,今年方才三十三岁,却已经有了十五年军龄,特种部队军衔升得快,现在肩膀上已经顶了个两毛二。大院里的老爷子平日谈起来,都道江家几兄弟各个不简单,特别是这小儿子,最有他老子年轻时的风范。 江楠他们一下班就过来,时间还算早,其他人都没到,客厅里江震天与苏媛坐在沙发上,江华为坐两人旁边,正不知说什么,笑得很是畅快。 见三人进来,苏媛率先开口:“哟,你们父子俩可舍得回来啦,我都以为咱们家这小庙容不得你们了。” 江华杰平平板板喊了声爸、妈,又跟江华为打了招呼,并不多说,他因为白芸的原因,与父母关系说不上融洽,即便白芸死了这么多年,他这脾气,岂是能主动服软的。 江楠迎上去,跟所有孝顺儿孙一样,蹲在苏媛膝前,仰头半是玩笑半是卖乖道:“奶奶说什么呢,您跟爷爷在这里,我和爸爸走多远都得回来。” 苏媛笑呵呵抚着他的头发,说:“还是小楠会说话,你可得留心了,别学你爸,脾气又臭又倔,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 江楠垂着眼睫,十分乖顺,“爸爸的本事我就是想学也学不来,我什么样您还不清楚?奶奶放心好了。” 苏媛给他哄得开心,乐呵呵让他起来坐下,自己去了厨房,要亲自下厨为这一大家子张罗一桌酒菜。 江楠起来绕了一大圈坐到江启文身边,侧耳听那三个父子不甚热络的谈话。 江震天今年六十多岁,可面容与身形却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他们三个父子坐在一块不像父子,反倒更像是兄弟。 江华杰看着也年轻,他是属于那种拥有三十岁外表四十岁气质的人,这样的人年轻时看着未必年轻,年纪大了却也不会显老。 至于江华为,大概是常常晒太阳的缘故,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英姿飒爽,笑起来一口白牙明晃晃的,看着像个毛头小伙。 江楠收回视线,又扭头打量了一番江启文,不得不说,江家的遗传基因十分强大,这些人气质或斯文或不羁,或含蓄或粗犷,但单从外表上看,祖孙三代竟是那样相像,使得他坐在他们中间,一眼就能认出是个外人。 他坐那一颗脑袋扭来扭去,猛不丁对上江华为的眼,锐利得跟狼一样的一双眼,即使他在笑,江楠心里还是颤了颤。 江华为伸手指了指他,说:“那个小豆兵是谁来着,看着眼熟。”他在部队呆得久了,说话习惯也连带着一起带回家来。 江楠下意识看了眼江华杰,见他扭头望着窗外,没说话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小叔,我是江楠,今年二十五了。”才不是甚么小豆丁小豆兵的。 “噢,想起来了。”江华为一脸恍然,双手在脸上比了比,“你就是那个嘛,小时候一见三哥就哭鼻子那个,我记得你!” 江楠脸上有点发热,二十大几的人让人把小时候哭鼻子的事扯出来,任他平时多轻浮脸皮多厚,这时候也不能绷着面皮装没事的,更何况还当着长辈的面。 他生怕江华为又想起什么往昔,正为难于如何回应,幸好江华杰这时终于把脸转过来,声音不大地说了句什么,把江华为的注意拉了回去。 江楠这下老实了,一动不动坐着,再也不敢随便乱看。 没过多久,江家老大与老二两家人前后脚抵达,屋子里欢腾腾地热闹起来。 老大老二家两个媳妇去厨房帮忙,他们兄弟四个陪着老爷子谈论时政,江楠和江启文则跟老二家的孩子江启德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江家第三代只有江启文和江启德两个堂兄弟,要是勉强把江楠算进去,他就是长孙了。只是长兄该有的威信他却是一点也没有,不说江启文的能力,就连江启德这个老幺,在军校里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将来进部队必定是前途无量,哪一个不比他这做兄长的出息。 一个庸才落到一群精英中,就跟鹤立鸡群一样显眼,刺目的显眼,偏偏有些人还嫌他不够似的,三两句话便要扯到他身上。 这不,才开饭没多久,老大家媳妇就笑盈盈问他:“小楠现在在三叔公司做的什么呢?” 江楠眼皮一跳,暗道声来了。他放下碗筷,面带惭愧道:“没做什么,婶婶是知道我的,做不了什么大事,全靠爸爸的面子,才在公司得个闲职。” “怎么会呢,”老大家媳妇惊讶道:“怎么说你进公司都两年了,总有些经验,现在启文也马上要去公司学习,三叔事多人忙,不好去打扰他,我还想让你多帮帮启文呢。” “您说笑了,依启文的本事,让我去教他岂不是班门弄斧?公司里总有其他人可以带他,我想,爸爸会安排好的。” 老二媳妇插嘴道:“是啊,启文那么能干,何必要人教,这不是一看就会的事嘛。” 老大媳妇回道:“你们家启德也不差啊,年年成绩第一第二的,多给咱家争光,我们启文往后走了从商的路,可就没这份显耀了。” “呦,大嫂这话说的,荣誉显耀都是虚的,启文将来挣了大家产才是实打实的,到时咱们家还得多靠他帮衬一二呢。” “哪儿的话,这都八字没一撇的事,还早得很,不像启德,明年就军校毕业了,这往后的路还不是一派通达。” “你们家启文才是——” “好了!这饭还吃不吃了?要是这么难下口,你们就都回去,往后也不用再来,我人老了,受不了你们这样叽叽喳喳地吵。”苏媛放下碗筷,说了这么一句,她声音不算大,但老大老二媳妇却齐齐脸色一白,乖乖低下头噤了声。 桌上一时安静,各人管自己吃饭。江楠此时已经没了胃口,又不好早早离桌,只能硬塞下一碗饭,结果饭后他却一直犯恶心,食物在胃里翻腾着难受。 晚饭后没多久,江启文江启德都找了借口离开,江楠多坐了会,肚子实在有些不舒服,于是也跟苏媛说了一声,打算先走。他在客厅里看见江华杰站在阳台上抽烟,想了想,走过去跟他说道:“爸爸,我想先回去了。” 江华杰转过身来,他的脸掩在缭绕的烟雾后边,看不清表情,“要去哪?” “没要去哪,就是回家。”胃里翻腾得更加厉害了,嘴巴里也开始大量分泌唾液,江楠强压着不适感。 江华杰又吐出一口烟,说:“去车上等我。” “……好。”江楠点点头,转身疾步离开。他不想在这个家里失态,几乎是强硬地将涌到喉咙的食物又咽了下去,紧着接是更加强烈的恶心。一跨出院门,他就奔向路边的垃圾桶,还没站定,哇地一声,肚里的东西迫不及待全贡献了出去。一波一波的脏东西涌!出来,直到他的胃全部清空,嘴巴里泛着股又酸又苦的异味,再也吐不出什么来。他猫着腰半蹲在垃圾桶旁,姿势并不雅观,但肚子剧烈的收缩让他一时有些眩晕,站不起身,只能继续蹲着。 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一方帕子和一瓶水,江楠接过来,漱了口擦去眼泪,抬眼一看,是王磊的石头脸。 “谢谢。” 王磊沉默地点点头,江楠用剩下的水又漱了一次口,将瓶子的丢掉,看着手里的帕子迟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改天买条新的还你吧。” 王磊摇摇头,“不用。” 江楠把手帕揣进裤兜里,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比起刚才好了些,“应该的。走吧,外边有点冷,我想去车里坐着。” 江华杰很快从也屋里出来,车内随着车门的打开涌进一股冷风,他夹着风进来,整个人好像也因此泛着层萧肃的冷意。 “回去。”他吩咐。 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地驶出大院,汇入外边的车水马龙里。 江楠靠在椅背上,肚里空空如也的感觉不算好,而且嘴巴里依旧有些苦涩,他探身问王磊:“还有水吗?给我一瓶。” 王磊递过来一瓶水,他接过拧开瓶盖咕噜噜灌下一大半,冰凉的水顺着肠胃流入胃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江华杰看向他。 “……没事,晚上菜有点咸。” 江华杰盯着他看了一会,转开脸。 江楠暗暗松口气,水瓶被他握在手里捏来捏去,心不在焉地送到嘴边,脖子一仰,剩下的水也都进了肚子。 江楠睡得朦朦胧胧间感觉身上突然加了个重量,他今天回来后只在厨房倒了杯牛奶喝下,之后就回房睡觉,这时候迷迷糊糊醒来,意识还有些不清楚。 “谁?唔……爸爸?!” 身上的人已经剥了他的睡衣,江楠下意识伸手推拒,却被抓住手腕按到头顶,他一下就全部清醒了。 “等、等等!等一下!”他挣开手往下一模,果然,江华杰没戴安全套。江楠扭开台灯,费劲地翻身在床头抽屉里一阵翻找,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转头来看着江华杰笼罩在阴影里的脸,带着点难以察觉的祈望道:“安全套没了,不然——啊!” 江华杰没等他废话,他抽出在江楠体内扩张的两根手指,下一秒就冲了进去。 江楠被撞得岔气,江华杰停了一会,慢慢开始动起来。 台灯没关,暖色的灯光下,江楠原本发白的脸色看起来出奇的好,好像泛着红晕,几根头发胡乱地散在额前,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里泛着水光,不知道是灯影还是其他的什么。 江华杰突然伸手拨开他的头发,露出江楠光洁的额头,“不然什么?你怕我不干净?” 江楠慌乱摇头,然而江华杰并不需要答案,他的手顺着江楠的额头滑过眼角,停在脸颊处,然后突兀地、狠狠地捏了一下。 第 6 章 江楠抱着腿蜷在花园篱笆墙下,他到这个新家已经三天了。 三天前中秋节,江楠抖着腿被推出去,看着四周大人们各异的脸色,心里害怕得想哭。一向和蔼慈祥的奶奶这时候绷着脸,与他的‘爸爸’对峙。他孤零零站在宽敞的大厅中央,不能往前也不能往后,就这样赤裸裸被人打量着评估着。 江楠鼓足勇气往江华杰那儿看了一眼,那个面相狠戾的男人翘着腿,悠闲自在吊儿郎当,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他又看向身后,苏媛面色严肃唇角紧抿,不打算退步的模样。江楠低下头,摆弄着衣角,视线渐渐模糊。 他不知道这像火烤一样的酷刑进行了多久,他全部的心神都用来阻止眼里的水落出来。仿佛是过了一百年那么长久,他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温温柔柔道:“江楠是吧,到阿姨这里来。” 江楠记得这个声音,之前喊呼唤白猫的就是她。他抬起头,眼前一片氤氲,用袖子使劲擦了擦,才看清对面坐着的一个女人,她那么美丽、那么柔和,坐在椅子里向他伸出手,神圣得像是笼罩着光晕的仙人。 江楠的两条腿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用他指挥,自动自发就走了过去。 女人牵着他的手,轻轻地摸他的头,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好孩子,不要害怕。”她为江楠擦眼泪,美丽的眼里泛着疼惜,“你愿意跟阿姨回去吗?以后做阿姨的孩子好不好?” 江楠忘了他是怎么回答的,也可能是什么都顾不上说,只管着掉眼泪了。 当天晚上他就跟白芸江华杰回了家,然后见到了九岁的白岂。 江楠十六岁时白芸去世,她从一幢大厦顶楼跳了下来。那年江楠高一,正因成绩赶不上班里其他同学而苦恼,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早上出门前还叮嘱他路上小心的白芸,一下子就没了。这个一贯温柔的女人,却选择了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 江楠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位妈妈,虽然这个称呼他从未喊出口,但在他心里,白芸甚至给他留下了甚于亲生母亲的温暖与记忆。 他哥哥江和森曾小心翼翼问他,怨不怨父母当初的做法,江楠是想说一句不怨的,他想潇潇洒洒地和他哥哥说一句:这有什么,现在大家不是都很好吗? 可惜他说不出口。曾经无数次他在心底设想,要是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父母,一定要问一句,为什么?把他卖了他们不心疼吗?不惦记吗?他们难道都不担心他会被苛待被伤害?但是当机会真的来了,他见他们的勇气却早被无情的时光、无常的世事消磨殆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论做什么都回不到当初,感情不能弥补,挽救也早已来不及。 江和森又打电话来约他吃饭,江楠曾跟他戏言,他俩一起吃饭的频率都要赶超一般男女朋友了,小心嫂子吃醋。 江和森却一本正经跟他来了场《论亲兄弟与女朋友孰轻孰重》的演讲,闹得江楠哭笑不得。他哥哥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这样,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一副严肃较真不敢懈怠的样子。 江楠没有应下他的约,他今晚想去喝几杯,单独的。 下班时路过一家专卖店,突然想起还欠着王磊一条手帕,他脚下一转,进去挑了条花色最简单的带出来。 其实他不怎么去酒吧,那里边的氛围他不喜欢,一般都是朋友的约推不掉,才会去一次。但是有些时候,心里不太舒畅,他便会独自一人挑挑拣拣,选一间最僻静的酒吧,点两杯酒干干脆脆灌下去,再坐到角落里,等着酒意慢慢发散。 今天也不例外,他才做到吧台边,酒保小哥就认出他来,笑道:“好久没见你来了,还是老样子?” 江楠点点头,“谢谢。” 酒保耸耸肩,将酒送上来,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酒吧没有中央舞台,也没有纷乱的灯光和激昂的音乐,暖色系的灯光从墙壁上射出来,伴着悠远缓和的音乐,极为祥和静谧。江楠便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在为数不多的经历里时常光顾这家店。 但是今天,这种安静的气氛却被打破了,他坐下来后没多久,就从门外涌进一拨客人,有男有女大概七八个,还未坐定就不知开始谈论什么,声调极高,还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江楠略略皱起眉头,有点烦躁,肚里的酒精正在起作用,一股火辣辣的暖流袭向四肢百骸,令人产生一种懒洋洋的倦意,以往这时候他都会闭眼眯一会,今天却被吵得睡不着。他索性站起来又回到吧台,对酒保道:“麻烦再给我两杯酒。” 酒保有点意外,“今天不需要开车吗?喝多了恐怕不安全。” “没关系,我待会打车回去。” “那好吧,稍等。” 江楠的酒量其实不怎么样,两杯就够他晕乎一会了,四杯下肚后瞬间就头重脚轻起来,幸好脑子还算清醒,知道付了钱才走。脚步微跄地走到酒吧外,肚里一个翻腾涌上来,他扶着墙猫下腰,呕了半天,只吐出一点口水。他一手伸到裤兜里摸索,掏出一方手帕,崭新的帕子就这么擦了嘴巴,又被毫不客气地抛弃。 “对、对不起,改天再给你买个新的。”江楠蹲在地上,指着手帕喃喃自语,意识逐渐不清,脑子泛起迷糊。 “江楠?”有人唤他。 江楠晕晕乎乎转过头,正对着一双腿,他费劲地扬起头,张着嘴愣愣道:“你是谁?长得好高啊。” 江华为啧了一口,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我是你四叔,前几天才见过,这么快就忘了?” 江楠站得歪歪扭扭,一颗脑袋晃来晃去,他甩甩头,恼道:“你别晃了!看得我头都晕了!” 江华为懒得跟喝醉的人计较,他方才在酒吧里看江楠脚步晃荡地走出来,还以为认错了,追出来一瞧才知道没错。只是眼下麻烦却来了,这个醉鬼要怎么安置?要是没看见就算了,被他撞见了,总不能置之不顾吧。 他正寻思怎么办,酒吧里朋友出来找他,“哎江老四你干什么呐?不就是喝个酒嘛,至于出来躲这么久?你还是不是爷们儿了?!” 江华为不耐烦地甩甩手,“边儿去!老子还怕你这半吊子,多来三个都能给你放到喽。” “你别光顾着吹啊,有家伙就亮出来呗……哟,这小朋友是谁?”那朋友摸着下巴一阵打量,嘴里啧啧有声,“行啊你江老四,兄弟还以为你刚从部队出来必定寂寞难耐,本打算给你介绍几个,结果你小子倒好,这么快就搞上一个啦!” “滚边儿去!这是我侄子。” 江楠身体不住往下滑,托也托不住,江华为只好拉过他的手环过肩膀,从腋下撑起他,空出一只手找到他的手机,在里边寻找号码。 “我看看打给谁……算了,就让你爸爸来接吧,他儿子又不是我儿子。” 他按下通话键,哪知一直安静的江楠却突然挣扎起来,江华为一时没防备,手腕被他拍了一下,手机掉到地上,“不要!不要见他!”江楠喊道。 江华为要弯腰去捡手机,江楠却挂在他身上不依不饶地喊:“我不要爸爸!不要!”跟小孩子要吃糖似的无理取闹。江华为头疼不已,万分后悔追出来捡了这么个麻烦,他看向一旁看热闹的朋友,吼道:“别光看热闹啊!还喘着气不?喘着的帮老子捡下手机成不成?!”说完又去应付江楠,“行行行,不要爸爸!算我倒霉,我今天当一回你亲爹,把你当亲儿子伺候!” 他从朋友那取回手机,挥挥手架着江楠就走,“你跟那几个说一声,我今天有事先撤,改天找机会灌死你们!” “嗨!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喂——江老四!你他妈太不够意思了!” 江华为头也不回,冲后边摆摆手。没走多远,还未上车,手机响了起来,是他自己的,他拿出来看一眼,接通:“巧啊三哥,我正准备找你你就打来了。” 江华杰不知在哪,身边颇为安静,只有浪漫的萨克斯音乐幽幽扬扬传过来,他问:“江楠跟你在一起?” “刚才那电话你接到了?对,他是跟我一块,喝多了,我正准备给他送回去。” “你们在哪?” 江华为报了地名。 “到路口等一会,有人去接他。” “你不来?” “我有事。”江华杰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华为架着江楠在路口等了没两分钟,就见一辆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一挺熟悉的人,他眯起眼咧开嘴逗趣道:“你小子穿上西装竟然也能整得人模狗样的,真看不出来!” 王磊那张表情欠缺的脸上带着少许激动,他几个跨步走到江华为面前,啪地一声敬礼,姿势标准气势凌厉,“队长!” “得得,难得我休假一回,别搞得这么紧张,你出来也不久了,这习惯怎么还不改。” 王磊原来也是特种兵一员,一次任务意外受伤,不得不退伍,江华为惜才,不忍心看他一身功夫回去种地,就将他介绍给江华杰,做个保镖兼司机,也不算太浪费。 江楠许是被两人吵到了,低垂的脑袋抬起来看了一眼,瞥见王磊,他突然伸手在口袋里一阵翻找,“手帕……我的手帕呢?”什么都没找到,他扭头质问江华为。 江华为一晚上给他整得都没脾气了,哄小孩一样敷衍道:“还没买,明天就去买!” 江楠得了答案,心满意足,又对王磊许诺道:“明、明天就去买个新的给你。” 江华为摇摇头,烫手山芋般把他甩给王磊,“赶紧把这宝贝疙瘩送回去看紧了,别让他再跑出来祸害人!” 第 7 章 江楠揉着额头坐在办公桌后边,脑仁疼得要裂开一样,他晃了晃脑袋,感觉里边一脑子的水,随着他的动作荡来荡去,更加难受了。 早上在自个床上醒来,他顶着一颗要炸开的头,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后来问了许婶,才知道是王磊帮的忙,他又更加奇怪,怎么会碰上王磊?想来想去想不清,索性不想了,到时碰见人道个谢就是。 江华杰好几天没回家,大概是又遇上新欢了。年过四十的人,风流的毛病二十多年都改不了。 江楠不痛不痒地想着,随手打开一个娱乐网页,赫然见刚才被他腹诽的人的名字出现在头条新闻里,底下配一张不太清晰地大幅照片,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江华为跟一个女星吃饭的照片被记者拍了下来。照片上江华为只出现个背影,亲密挽着他胳膊的女人一张娇俏的脸被打了红圈放大,十分清楚。 那名女明星江楠看着也眼熟,叫林琳,是最近挺红的一位,主演过几部偶像剧,收视率不错,年纪不算小,快三十了,在娱乐圈遍地嫩草娇花的地方,这个年纪又没多少演技的女演员,前景堪忧,但若能搭上一个靠山,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新闻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林琳打算急流勇退,正给自己找下家的意思,又花大篇幅介绍江华杰的学识背景、家世来历,江楠草草看了几眼,索然无味关了页面。 脑袋还一阵一阵地疼,他暗自咒骂几句,想着反正没事可干,干脆拿上车钥匙离开公司,回家睡觉去。 许婶正外出买菜回来,看他在家很是意外,江楠解释了两句,她便唠唠叨叨起来:“小年轻都不知道爱惜身体,酒是什么好东西?又伤身又伤神的,喝醉了还难受。要我说,每天下班回家,看看电视散散步,没事早点休息睡觉,多好,偏偏要出去玩,有什么好玩的,又费钱又费力……江先生也是这样,这么大的人了,还天天不回来吃饭,在外面吃能有家里干净吗?你们父子俩啊……” 江楠半躺在沙发上,笑着听她唠叨,也不恼。 许婶念叨归念叨,看江楠脸色那么差,还是不忍心,去厨房弄了杯蜂蜜水,看着江楠喝下,又把他赶去睡觉,“好好睡一会,待会喊你吃饭。” 江楠笑嘻嘻道:“婶子对我最好了。” 许婶拍了他一把,笑骂:“整天油嘴滑舌,不知道哪学来的坏毛病!” 江楠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头疼果然好了很多,腹中却饿得发慌,他跳起来穿好衣服,咋咋呼呼冲下楼,一路跑一路喊:“婶儿,中午吃什么?饿死我了!” “都在桌上,自己看,我再弄个汤。”许婶在厨房应了一句。 家里房子虽然大,却没什么人,当初白芸还在的时候,比现在热闹多了,她一走,白岂随后出国,江华杰就更少回来了,家里帮佣的人这两年逐渐辞退,只剩下许婶和一个定期来打理花园的园艺工。 江楠单独坐在长桌边上,孤零零占据一个角落,显得宽大的桌子更加大得没边。本来觉得饿的,真正吃起来却不觉得胃口多好,他草草扒完两碗饭,又被许婶押着喝下一盅汤,就吃不下了。 下午去公司,大老远看见被众人簇拥着迎面走来春风得意的江启文,江楠嘴巴一撇,闪进洗手间里。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说实话,这副皮相还是不错的,加上老板儿子的身份,江启文没来时,他还腆居公司四位钻石王老五之末,结果人来了没两天,他这吊车尾就被挤下来了,群众的眼睛果然雪亮又毒辣。 外头又进来一个人,江楠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洗了手准备走人,还是被从旁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他抬头笑笑:“巧啊,启文。” 江启文也笑,“可不巧,我中午找你呢,打算请公司同事一起吃顿饭,哪里都找你不着,没想到我们才吃完,就看见你了。” “今天没事做,我上午就回去了,中午在家吃的饭,没赶上你的那顿,对不住了。” “我看你们部的李主管倒挺忙的,原想请她一起,却见她连喝水的空当都没有,我这闲人就没好意思打扰她。”江启文绕开他,在镜子前面整了整领带。 江楠低头一笑,“能者多劳不是。” “这话倒是不假,我听公司同事讲,依李主管的本事和她对公司的贡献,当个经理也不为过了,现在这样,可真是屈才了,你说是吧?” 江楠脸皮笑得发僵,抬手抹了把脸,他本来心情就不痛快,实在没兴趣继续扯皮,直说道:“她的本事我当然清楚,我什么德行爸爸也清楚,你觉得我挡了人的道不是东西,你就跟爸爸说去,他要是发话让我滚,我无话可说,可他明明没说什么,要你来操哪门子的心?别说爸爸还在,就算他不在,这公司还不一定谁说了算。” 江启文气得脸色铁青,正要说话,江楠已经不给他机会,扭开门走了出去。 江楠走进人事部,果然看见李清芳埋首在一堆文件里,他走过去敲敲桌子,说:“李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李清芳抬起头推了推眼睛,摇头道:“不用,这些都是我的工作范畴。” 江楠便一笑了之,回了自己办公室。刚来那会他还以为这只是李清芳的客套话,每次抢着要帮忙,白白闹了笑话。后来无意间知道,这是苏媛的意思,公司任何事都不要经他的手,江华杰也默认了,如非必要,他一般都懒得跟苏媛起什么矛盾。 江楠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百无聊赖拿出手机看了看,点进通讯录里来来回回地瞧,手指停在江和森的名字上,想起昨天他约他吃饭的事,他顿了顿,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通,江和森在那头道:“小淼?” “哥,你在干什么?” “刚才开会,现在没事了,怎么了?” “我打扰你了?你先去开会,我待会再——” “不用,我已经让他们暂停了,你的事先说。” 江楠笑起来,带着几分亲昵道:“我想你做的糯米饼了。” 江和森的语气里透着纵容,“想了我就给你做呗,晚上去我那儿吃饭?” “嗯,”江楠点点头,“你喊上蒋姐吧。” “行,我待会跟她说。” “那好,先这样,下班了你再给我电话。” 下班后,江楠驱车到约好的地点与江和森蒋情汇合,三人一起去超市买菜。 看着前边在肉摊前挑排骨的江和森,蒋情突然道:“之前他跟我说要亲自下厨,我以为是说笑的,没想到他真的藏着这么一手,却从没跟我提起。” 江楠看向她,笑道:“大概是没机会,等你们两个结婚了,天天让他给你做饭。” 蒋情神色不明地笑了笑,说:“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的,有什么意思。” “蒋姐说笑了,我哥要是不乐意给你做,他打算给谁做?” “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清楚,在他眼里,女朋友是远远无法跟兄弟比的,他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小淼喜欢什么,小淼爱吃什么,小淼小时侯如何懂事如何乖巧,可他却从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们在一起似乎除了你就没有其他话题了,在他心里,我远远比不上你这个兄弟。” 江楠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突然间只觉得站在这都无比尴尬,好像抢了别人什么东西似的,有股负罪感。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正好听见前头江和森在唤他,赶忙走了过去。 第 8 章 江楠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事实上他最害怕麻烦,最怕欠人什么,一旦让他有了这种感觉,坐立都难安了。 蒋情刚才在超市幽幽说了那么一段话,转眼她便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有说有笑地去厨房给江和森打下手,厨房地小,装不进再来一个江楠,他只好客人一样坐在客厅里等饭菜上桌。厨房玻璃门后两人忙忙碌碌,不时玩闹两句,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明明只隔一道门,却分明隔了一道门。 吃完饭从他哥家里出来,胃里鼓囊囊的,越发显得心里空荡荡。他驾着车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慢慢开,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起雪来,路上的人撑起伞戴起帽子,匆忙忙从他车边经过。不远处公交车站牌下人挤人,一辆车过来,人群一哄而上,严重超载的车吐着尾气吃力开走。往前一些就是红绿灯路口,醒目的红色数字一闪一闪地变换,大片的雪花从灯影里扑簌簌落下,刚着地,就被飞速驶过的车轮碾碎,泥泞的路面上,一道又一道车辙交叠着通向远方。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打破车内的寂静,江楠瞥了一眼,是他一朋友的。 “怎么了?” “在哪?出来喝一杯?大伙都在。”肖彬在那头道。 江楠看了眼时间,说:“不早了,我刚从我哥那吃完饭出来,打算回家,就不去了。” 肖彬啧了一声,“你就是个乖宝宝,每天要早起早睡的,怎么,怕回家晚了挨老头子教训?” “哪儿,老头子这两天可没空回家。” “也是,你们家老头……啧,那可不能叫老头,比我们年轻人都厉害,我家老头要是也这样就好了,看他还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的。” 江楠笑了两声,没说话。肖彬爸爸的古板严厉是出了名的,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那样的人却教养了肖彬这么个滑头的儿子。 “好了好了,你不来算了,乖宝宝早点回去睡觉,美妙的夜生活是属于叔叔们滴。”怪蜀黍捏着嗓子桀桀笑了两声,掐了电话。 江楠打着方向盘拐进小区大门,驶了一段路,远远瞧见那栋房子客厅里亮着橘黄色的灯,阴霾的天空下,那房子就像雪地里一簇火光,在黑夜里散发着光芒与热量。 他把车子挺好,刚打开车门,就被冻了个哆嗦。从车库到门口几步路,雪花落满了肩头,他站在门外跺脚拍雪,扭开门大声往里喊:“婶儿,外头好大的雪!” 没人应他。 难道睡了?江楠嘀咕了一句,轻手轻脚关好门,在玄关处换了居家拖鞋,习惯性往客厅里张望,一望就望见沙发上背对他坐着的江华杰。心里噗通一声响,有什么在往下沉。 他扒了扒头发,认命般拖着腿走过去,“爸爸,你回来了。” 江华杰坐在沙发上翻报纸,鼻梁上架着副眼镜,看起来温和无害,他报纸里抬头看了江楠一眼,又撩下眼皮,好半天才道:“去哪儿了?” 江楠坐到他对面沙发上,说:“从我哥那回来,今天在他家吃的饭。” 江华杰没回应,又翻过一页报纸,似乎已经被新闻内容吸引了全部注意,并不搭理江楠,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他终于合上报纸,取下眼镜拿在手中。 “我听人说,你今天在公司跟启文吵架了?” 江楠垂下头,“对不起,爸爸,是我不好。” “好不好轮不到你做评价,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不想明天去公司又听到满天无关紧要的流言。” “不会了,只是我跟启文之间的一点小矛盾,并不要紧,我不会让它再发生了。” 江华杰没有说话,他把报纸跟眼镜丢到茶几上,整个人往后靠进沙发里,双腿交叠,十分放松的姿态,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又冷冽,从刚才到现在,终于落到江楠身上。 “你昨晚跟你四叔喝酒去了?” “谁?”话题换得有点快,江楠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抬头,对上江华为的视线,他心里一抖,马上转开,“你说四叔?我没有跟他一起,昨晚我一个人不小心喝多了,后来是王磊送我……” 是了,他一直没弄清是怎么遇上王磊的,要是没有江华杰的指示,王磊不可能会来接他,但是江华杰又怎么知道他喝醉了?他明明记得昨晚出了酒吧,之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又扯上一个四叔? 他晃晃脑袋,老老实实道:“对不起,爸爸,我忘了。” 江华杰并没有继续追问,事实上昨晚的事他甚至比江楠本人更清楚。他将交叠的两条腿换了个位,就这么沉默地坐在沙发里,既不说话也不动弹,跟尊雕塑一般。 江楠心怀惴惴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道:“爸爸,我想辞职,可以吗?” “什么?”江华杰微微夹着眉看他,他方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并没听清江楠讲了什么。 “我、我想辞职。” “为什么?” “李主管比我更适合我这个位置,我什么都没做……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你是在怪我不给你事情做?”江华杰挑起一边眉看他。 “不、不是,”江楠脸色有些发白,他竭力遏制从心底冒出的本能的恐惧,用尽量快的语速道:“是我自身能力不足,不适合做这些事,况且现在启文来了,我留不留在公司没多大影像,如果可以,我想做点其他的。” 江华杰似乎被挑起了兴趣,他放下双脚,身体稍稍前倾,双手交握手肘支在膝盖上,看着江楠道:“其他的什么?” 尽管两人中间隔着整整一张长条茶几,江楠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似乎这样就能离江华为远一点,“我还没想清楚……” “那么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谈辞职的事。”江华杰突然站起来,不同拒绝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处,江楠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长长地出了口气。他不明白今晚江华杰怎么会突然回来,因为在外头有房子,一个月中江华杰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却有些频繁,而且……想起另一件事,江楠脸色有些难看。 他房间里,江华杰穿着浴袍靠坐在床上,仍然翻着刚才那份报纸,江楠在门口定了定,慢慢走进浴室。等他从里边出来,才发现江华杰手中的报纸似乎一直停在同一页面上,出于好奇,他靠过去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将他钉在原地。 那是新闻娱乐版块,说的是某富商之女,从国外回来,与一同留学的男友低调访亲,约会时被记者拍下照片,底下还写道,这对情侣只在国内停留不到一星期,新闻发布时两人已经再次搭乘班机出国。 彩色照片上的两人,当真十分相配,都是高材生,家世也好,又是男的俊女的俏,门当户对也不过如此了。 要是那照片上的人不要如此眼熟,只怕会更好。 “能……”江楠一张嘴,才发现声音沙哑得可怕,“能给我看看吗?” 江华杰把报纸给他,江楠草草看完,一脸的茫然,仍不能相信,他甚至向江华杰求证:“上面说的是真的吗?小白他……回来了?” “准确地说,他回来了又走了。呵,你的宝贝弟弟,竟也不来瞧瞧你,真是只白眼狼对吧?” “他有他的理由,这么匆忙,肯定国外还有事等着他,小白不是那种人。”江楠下意识为白岂辩解。 江华杰冷哼一声,突然丢掉报纸,扯过他压到床上,江楠身上松垮垮的浴袍一下就散开,“你难道一点也不后悔?当初与我谈条件换他出国,他现在春风得意,你却这个样子,你就从没后悔过?”江华杰的手顺着江楠腰际慢慢往下滑,嘴里说着恶意的话。 江楠难受得直皱眉,本能地伸手去推身上的人,“你放开,我不想……” “你不想?”江华杰轻而易举将他两只手困到头上,轻蔑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轮到你做决定?” 他两根手指捏住江楠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一旁,正对着地上摊开的报纸,“你不是想看看他吗,这个角度怎么样?看得很清楚。” 报纸上的英俊青年,正扭头对身旁的女子微笑,他的笑容与印象中无异,干净又温暖,眼底清澈只见纯粹,藏不下污垢。 江楠愣愣看着,忽然猛烈挣扎起来,一拳打上江华为嘴角,“你走开!滚!不要碰我!” 江华为没防备,挨了一下,他自己也愣了一瞬,面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上施劲抓过江楠两只手扭到身后,一条腿屈膝压到他腹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抬头。 江楠红着一双眼恨恨地瞪着他,即便害怕得全身发抖,眼里亮晶晶的东西似乎随时便能落下来,但他仍仰着头,与这辈子害怕的人狠狠对视。 江华杰掐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收紧,他冷眼看着江楠脸色涨红,额头上爆出青筋,双脚徒劳地踢动,直到那双眼里的神情从倔强变为恐惧,又从恐惧变成绝望,似乎下一秒就真的断气了,他才放开他,“记住你面前是谁,你在跟谁说话。” 江楠扑倒床边猛烈咳嗽,强烈的窒息感让他泛呕,有那么一瞬,他以为真的要死了,他本能地爬下床,想要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远远的,但是脚腕却被人握住,大力往后一拽,他又被拖了回去。 “不——” 床头灯熄灭,整栋房子陷入黑暗中。 第 9 章 雪后初晴,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积雪上,厚重的窗帘开了一条缝隙,朝阳斜射进来,在床尾被面上落下一片明晃晃的投影。 江楠拥着被子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头发混乱,白皙的脖子上几枚青紫色的指印高高肿起,狰狞可怖。他不清楚昨晚是什么给了他勇气,竟去挑衅江华杰,除了最初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受这样的罪了。 被面上的光影随着太阳转移慢慢爬动、退缩,从床尾退到地板,又从地板缩回窗外去,外头传来车轮轧过积雪的咔嚓咔嚓声,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上午呆。 许婶在楼下喊他吃饭,江楠勉强动了动,下床到卫生间里洗漱,没一会出来,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高领毛衣套上。他踩着拖鞋下楼,边走边扭动脖子,颈间似乎还残留着桎梏感,高领毛衣紧紧裹着,又疼又涨。 许婶将一锅汤端到桌上,掀起围裙一角擦手,抬头看见他,笑说道:“终于舍得穿上毛衣了,这么穿多精神,我就见不得你整天穿一件薄得透明的叫什么风衣的衣服,冷得人都哆嗦了,缩手缩脚短脖子的,有什么好看。” 江楠笑着点点头,他刚才在楼上狠狠拍了几下脸颊,使得脸色看来透着红晕,很是健康的样子,“婶子说的是。” “呦,嗓子怎么啦这是?怎么声音这么难听?” 江楠清了清喉咙,昨晚声道大概受了点伤,以至于现在每说句话每一次振动,都像拿着刀割他喉管一样难受,他摇摇头,“昨天晚上回来时吹了点风,不碍事。” “唉,你呀,昨天那么大的雪也不知道早点回来,被风吹得难受了吧,要不要我打个电话让小王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待会自己去,不麻烦他。婶子中午做了什么,我在楼上就闻到了,好香的味道。” “哪有什么,还不都跟平时一样,就加了个羊肉汤,天冷,让你驱驱寒,铁定是你早上不来吃饭,饿坏了才觉得特别香,年轻人都不知道爱惜身体。”许婶无可奈何瞪了他一眼,扭头去厨房给他盛饭。 从厨房出来,许婶又问他:“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九点多,怎么了?” “昨天江先生在家里,你知道吧。” 江楠扒饭的动作顿了顿,脖子上的伤痕似乎突然刺痛起来,他忍着等那阵痛过去,才道:“我知道,回来时看见了。” “说来也怪,他昨天早早回来,就拿着一份报纸在客厅坐着,也不去书房,我原本打算等你回来给你做夜宵的,他让我去休息,我就只好先回房睡了,也不知道他后来坐到几时。”许婶像是自言自语,话到后来越发微不可闻,也不要江楠回应,说完猛地想起锅里还有一道菜,急急忙忙又赶回厨房去。 喉咙痛得厉害,一口饭咽下去,跟沙砾纸磨过一般受罪,江楠吃了几口,难以下咽,索性放下碗筷,只盛了一碗汤端在手里慢慢喝着。江华杰坐了多久他不关心,他只想知道白岂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将近三年没有任何消息,为什么回来了也不知会一声?跟他一起的女孩又是谁?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回家? 虽然不太清楚,但江楠隐约知道,那女孩家里与江家的关系不算友好,不论是商场上的竞争还是政治上的你来我往,两家一直势均力敌,都将对方视为对手。白岂要是真的想与那女孩结合,双方家长这一关恐怕不太容易过。但按昨晚新闻所言,那女孩家里似乎已经同意了两人的关系,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江楠沉吟着喝完汤,坐在椅子上想了会,还是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肖彬,是我,请你帮个忙。” “……江楠?”肖彬不太肯定地叫了一句,等江楠应了,他马上道:“你嗓子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睡一觉就成鸭子了?” “别乱贫了,说正经的,帮我个忙吧。” “你说,什么事?” “沈家有个女儿,叫沈海璐,你知道吧,出国留学的那个,前几天悄悄回来了。” “我知道,长得挺漂亮的那个嘛,怎么,你瞧上人家了?你可晚了,人连男朋友都带回来了。” 江楠按捺着性子道:“我知道她有男朋友,你能帮我查查她男朋友什么来历吗?我就奇怪沈家怎么会同意他们两人的事。” “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楠沉默片刻,说:“有件事很多人不知道,沈海璐这个男朋友,是我弟弟。” “你说什么?!”肖彬叫起来,似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弟弟?可你不是……” “对,我不是老头亲生的,他也不是,他妈妈是生下他后来改嫁过来的。” 肖彬无语了好一会,才干巴巴道:“……我说你们家老头不会有收集儿子的癖好吧,还都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大概是有的。”江楠满不在乎接了一句。 “你这个弟弟我怎么从没见过,也没听你提起。”肖彬又道。 “他六年前出国了,一直没回来。怎么样,帮不帮我这个忙?” “帮啊!你的忙我怎么不帮,不过得等几天,你不急吧?” “不急,你慢慢来。”江楠挂了电话。他都挨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会的。 江楠在家待了两天,嗓子恢复了些,脖子上的指印却还很明显,只能穿着高领毛衣去上班。到公司时正好是午休时间,人事部一群女士叽叽喳喳,正兴致高昂地谈论着什么,见他进来,场面安静了一瞬,聚集在一起的人四处散开。江楠礼貌性地和其中几人打了招呼,目不斜视走进自己办公室,才关上门,外边马上又闹哄哄起来。 直到下午上班,他才知道这些人八卦的什么,原来是前一阵跟江华杰闹绯闻的女星林琳,接了公司一个产品广告,明天就要来试镜。其实说试镜只是走个过场,老板亲点的人,谁敢不满意。 江楠坐在椅子上转了两圈,视线落在电脑边一个相框上,他盯着看了会,伸手将相框拿过来,抽出两张纸抹去玻璃上的灰尘。这是某一年白芸生日,他们一家四个人一起拍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张合照。 白芸比江华杰大九岁,她死时四十岁,江华杰三十一,两人的婚姻持续了八年,然后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照片上的女人温柔又美丽,面庞与她身边的小男孩有些相似,但男孩长大后就不像她了。江楠想起白岂如今越发成熟的脸,退却少年的稚嫩,不论身形还是外貌,都已经长成一个男人该有的英俊与魅力。 江楠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不可否认,白岂的健康成长里有他一份力,他为此感到高兴,但某些时候他又会想,他是不是为此付出太多了,就如江华杰所说,他是否曾后悔过? 他不知道。但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他曾在白芸墓前发誓,要好好照顾弟弟,这是对亡者的承诺,也是作为一个兄长应尽的义务。 从十九岁到二十五岁,漫长又煎熬,他一直在等待承诺结束、义务尽到的时候。 第 10 章 周五例会结束,江楠随着人群走出会议室,江华杰办公室的秘书Anne从后边追上来喊住他,“江总让你去他办公室。” 江楠眼皮一跳,伸长脖子往前看,江华杰已经进了电梯,身旁簇拥着一群高管,他把头缩回来,对Anne讨好一笑:“Anne姐能不能当做没找到我……” “不行,”Anne毫不犹豫拒绝:“我还想在公司继续做下去呢。”说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 江楠摸了摸脖子,那天晚上之后,江华杰一直没回家,在公司也不曾碰上,现在突然把他喊去,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是惟有一样是可以肯定的——绝没有好事等着他。 但明知如此,他也没胆量放江华杰鸽子,只能乖乖跑去等电梯。 一趟电梯上来,呼啦一声从里边涌出许多人,江楠被挤到边上,见一群人围着中间一位戴墨镜的女士从电梯内出来,周边的人都忙忙碌碌,前头开路的、身边护道的、拿衣提袋的,架势十足。 江楠不以为然撇撇嘴,场面搞得这么隆重,谁不知道她是位明星,还带什么墨镜。他一直等电梯里人全部出来了,才走进去,关上门的时候,那位女明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回头一个撩发,果然魅力与风情俱备,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电梯到了地方,正好那几名高管从江华杰办公室出来,江楠一一与他们点头打招呼,等经过江启文身边,他下巴一抬眼皮一掀,装作没看见,毫不客气地忽略过去。 江华杰办公室门没关紧,江楠从门缝看进去,看见他正背着门站在落地窗前抽烟,窗外阳光明媚,天高云淡。 他敲敲门,“爸爸。” “进来。”江华杰没转身。 江楠走进去,规规矩矩站在距他几步远的地方,说:“爸爸,你找我?” 江华杰吐出一口烟,在烟雾中回头眯着眼看向江楠,没说话。 江楠微微垂头,视线落在脚边地板砖的花纹上。 过了一会,江华杰往边上走了几步,随手将烟熄灭在桌上的烟灰缸里,脚下没停,一直走进办公室内附的休息室里去。 江楠站着没动,室内暖气供给充足,温暖如春,他却突然觉得有些冷,打了个寒颤。他静静站了会,慢慢挪动脚步,走进休息室。 休息室内有床柜有桌椅,早年公司处于成长阶段的时候,江华杰常常连夜加班,晚上就在这里边草草睡一会,醒来又投入到工作上去,把一间办公室当成半个家。后来公司发展到现在这等规模,他身为老板,许多事交给底下人去做,不像从前那样拼命,休息室就只是休息室了。 此刻江华杰正坐在床边,西装丢在一旁,衬衣扣子解了两颗,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点了一支烟,也不吸,夹在手指间任明明灭灭的一点红焰燃着,青灰色的烟雾袅袅上升,一支烟很快就要燃到头。 江楠进来看了一眼,转身去把桌上的烟灰缸端进来,放到江华杰手边,又将床上的西装拎起来抖了抖,挂到衣架上。做完这一些,他才走到床边坐下,迟疑片刻,抬手脱掉衣物,掀起被子钻进去。 他蜷着身体侧躺,一颗头露在外边,盯住衣架上一件衣服的扣子出了神。不大的空间里静谧无声,要不是身旁就坐着个人,要不是即将来临的不堪的事,他都要睡着了。 突然,江华杰抬起手,落在江楠脖子上,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几枚已经变成乌紫色的指印。江楠全身紧绷,好像落在他颈上的不是一只手,而是咝咝吐着舌头的毒蛇,随时能给他致命一咬,事实上是这只手还是毒蛇,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看医生了吗?”江华杰突兀问道,他的手依旧没离开,不紧不慢地摩挲着。 江楠摇摇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江华杰皱着眉盯住那几枚指印,又说:“你不该惹我生气,对你没好处。” 江楠垂下眼皮,无话可说。 那只手慢慢下移,滑入被子里,在他身上四处游走,江楠摊平身体,江华杰随之覆了上来。 江华杰咬住江楠薄薄的耳垂,老一辈人总说耳垂圆实敦厚的人有福气,耳垂薄福也薄,这话如果是真的,江楠实在是个相当无福的人。他受惊般动了动,紧接着欲望被握住的感觉让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是江华杰压在他身上,沉重的压迫使得他只能踢了踢腿,颤着声道:“别碰……不……” 江华杰充耳不闻,齿间碾了碾,牙下小小的耳廓红得透血,他握住江楠的欲望轻轻抚慰起来,并没什么技巧可言,他也不常做这事,但是动作算得上轻柔。 江楠难耐地绷起脚尖,尽管与江华杰的关系长达六年,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却少得可怜,江华杰只轻轻撩拨了两下,他便受不了了,虽然内心抵触,底下却魏颤颤立了起来,眼底泛起水光,无意识地扭着腰想要摆脱,江华杰一只手却强硬地横亘在腿间,他只能无措摇头,“别碰它……” 江华杰似乎笑了笑,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旁,江楠敏感地缩起脖子,想要将身体蜷起来,身上的人偏偏不让,底下那只手不紧不慢动着,指腹刮过顶端小口的时候,江楠像条被抛上岸的鱼,费劲地蹦跶两下,最后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另一只手悄无声息绕到他身后,在紧闭的地方有一下没一下拨着,手上的硬茧不时摩擦着他大腿内侧的嫩肉,江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对待,徒劳挣扎几下,很快就缴了械,身体软软地倒在床上。 他茫然睁着眼,眼里水光粼粼,脸颊上一片红晕,衬着他原本白皙的脸色十分好看。压在身上的人离开了一会,很快又回来,江楠感到一股冰凉的东西被挤到他身体里,两根指头也钻了进去,缓缓地四处涂抹开拓,然后手指离开,一个滚烫的东西抵在身后。 就在此时,外头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江楠一下清醒过来,刚才还颓软放松的身体立刻绷紧,他紧张地看着江华杰,“电、电话……” 江华杰没理会,俯身挤进他双腿间,高昂的欲望一下一下触碰着江楠大腿内侧,那动作,就跟敲门一般。 江楠唰地红了脸,这感觉实在太羞耻,以至于他十分用力地推了江华杰一把,竟把人推到一边去了。 江华杰没防备,差点摔下床,幸好他反应快,一只手撑了一下,才没出丑,他沉着脸看向江楠。 江楠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期期艾艾道:“有电话……” 江华杰沉沉地哼了声,没动。 电话兀自响着,那头的人耐性十分不错,笃定里边的人会接一般。 床上两人,最终还是江楠受不了,爬起来草草套上衣服,边走边整理,到了办公桌前,电话还不依不饶地响着,他按下免提。 “江总,林琳小姐想见您。”Anne在那头说道。 江楠花了一秒钟想起来,他刚才在电梯口碰到的明星就是林琳,他正打算问江华杰怎么办,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伸过来,拿起电话道:“跟她说我没时间,直接安排她试镜,不用找我。”是江华杰,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走出来,衣服却没穿好,西装外套只是垮垮披在肩上,白衬衣向两边敞开,露着大片胸膛。 江楠被困在他与办公桌之间,十分不自在地动了动,只觉得这片灼热的胸膛像是块铁板,烤着他这板上肉。 电话那头似乎换了个人,话筒里传出的声音甜甜腻腻,江楠没注意听,他被困着左右找不到出口,为减少尴尬,只能选择帮江华杰把敞开的扣子一一扣上,又点击脚尖给他理了理衣领。 江华杰低头看了他一眼,只看见一颗黑压压的脑袋。他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我今天没空,以后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江楠趁他侧身挂电话的机会从另一边退开一步,中规中矩垂手站着,“爸爸,没事的话我出去了。” 江华杰与原本要来拉他的手顿在半空,他长久地盯着江楠,久到江楠一颗心快从喉咙口跳出来,双腿抖得发软,才听他挥挥手道:“出去吧。” 第 11 章 江楠从江华杰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林琳气哼哼走进电梯的背影,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呆,眼角瞥见Anne一个劲向他招手,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Anne探头往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确定门关紧了,才低呼:“原来江总和大明星林琳的事是真的!我一直以为都是媒体瞎编的呢。” 她向来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模样,极少有如此八卦的时候,江楠看了不免想笑,“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总之不关咱们的事。” Anne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没劲,该正经时你满嘴不正经,该玩笑了你偏偏又说这样的话,扫兴。”她摆摆手,埋头整理文件,不再搭理江楠。 江楠笑了笑,也不在意,自顾往电梯走去,将进去时听见Anne自言自语道:“……也是,要是我爸爸给我找个年轻后妈,我也不乐意。” 电梯门一闭合,江楠就不能自制地往后靠在墙壁上,身体虚虚无力,腿也还发着软。江华杰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换了种花样耍弄他,疼痛屈辱他都能忍耐,这样的手段却让他不知所措,至今还残留在身体里的酥麻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地恐慌,要是江华杰再晚一分钟放他出来,他指不定就坚持不住腿软得倒地上了。 说实话,以他二十五岁的年纪,要说一点经验都没有,那不太靠谱,但他的经验仅止于右手,除了江华杰以外,没有和别人试过,而江华杰带给他的关于性的东西有太多不好的联想和回忆,使得他对之完全没有多余兴趣,仅是在有必要的生理需求时草草自己解决,并没什么特殊快感,但是今天…… 江楠猛地闭上眼,不再回想刚才的事。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感觉心跳平复,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才稳稳地跨出电梯。 交托给肖彬的事很快有了回复,下午时他来电话,说事情已经有了进展,约他晚一些见面详谈。 下午下班,江楠回家换了衣服,在许婶“又不在家吃饭”的唠叨中驱车去了约好的酒吧。 肖彬先一步到达,翘着腿坐在卡座里,桌上放着杯酒,俊朗的容貌和嘴角吊儿郎当的笑意吸引了酒吧里不少视线。 江楠见怪不怪,过去与他打过招呼,随便点了杯酒,“事情清楚了?” “那当然,我办事你放心。” 肖彬递给他一个档案袋,江楠接过却不看,收好了放在一边,“谢了,改天再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别改天啊,就今天呗,你‘亲自’谢谢我怎么样?”肖彬诞着脸满嘴的不正经。 江楠斜着眼看他,凉凉道:“才两天没被你老子收拾,皮这么快就痒了?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肖叔叔,向他透露点消息?” 肖彬切了一声,意兴阑珊靠回座位里,说:“你这个人就是太没劲,人生苦短,趁早该玩玩该乐乐,你天天端着个架子干什么。”他说着又凑上来,神神秘秘道:“李子的店里来了几个新鲜货,一水娇滴滴嫩呼呼,鲜活得掐得出水来,怎么样,跟哥哥去尝尝鲜?” 江楠垂下眼皮,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又慢悠悠地架起腿打量起四周来,摆明了对他的话没兴趣。 肖彬见他这样,也习惯了,并不再说些什么,他一双眼在江楠身上打了个圈,像是突然想起来般,道:“你那个弟弟长得倒挺好,小时候漂亮,长大了英气,难怪沈海璐能看上他。” 江楠唔了一声,等他说下去。 “照他年纪看,亲生父母如果还在的话,该有四五十了,你家老头今年才四十,怎么看上他妈妈的?难不成长得跟天仙似的?” 他随口调侃般这么一说,没想到江楠真的点了头,还一本正经道:“就跟个天仙似的,可惜……天仙落了凡。” 肖彬听得牙酸,眼看着江楠神色朦胧起来,似乎陷入回忆里。 “老头子跟白姨的事,我从前不太清楚,后来断断续续从许婶口中听了些,前后联系起来,才知道个大概。据许婶所说,白姨之前是名高中教师,从小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两人感情十分稳定,她那相好大学毕业后出国深造,白姨便一直等着,等到二十五岁他回来了,两人才结婚。那年老头十六岁,转校到白姨学校,第一堂课才见面,就瞧上老师了。” 江楠讲到这无意识地笑了笑,“许婶说,老头从前是军区大院里的混世魔王,十几岁年纪,背里喂人枪子的事都敢做,可一碰上白姨,装得跟什么似的,每天规规矩矩上学,规规矩矩放学,尊敬老师热爱同学,俨然好学生模样。只是白姨怎么会把他一个小孩的话当真,她婆家做生意的,家里条件好,结婚第二年,她就辞了工作,专心回家生孩子去了……” 江楠停下来,端起酒杯慢慢酌了一口。 “后来呢?”肖彬忍不住追问。 “后来……后来老头拒绝进部队,转而下海经商,他本来人就厉害,江家关系又多,没几年公司便经营得有声有色。他二十二岁那年,收购了一家濒临破产的公司,没多久,那家公司原先老板就跳楼了,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再过两年,他不顾家里反对,把那对母子迎进家门,这就是我白姨跟白岂。” “那白姨又怎么会……” “谁知道呢?”江楠摇了摇头,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昏黄的灯光下却可见眼角闪烁的水光,“这大概就是别人不懂的地方,她那么好一个人,为什么偏偏想不通,难道一个死去那么多年的人,会比活着的这许多人还重要吗?”江楠说着激动起来,他红着眼看向肖彬,情绪有些失控:“白岂在这里,我在这里,甚至老头也在这里,我们都爱她,哪一个都需要她,她怎么狠得下心?!她甚至连跳楼的地方都选择跟那男人在一处,多么感人的爱情,多么伟大的爱情!哈——除了对方容不下任何人!” 他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又顺手端过肖彬面前的也喝了,咣当一下把杯子倒扣在玻璃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引来一些人的注意,他却完全没意识到,兀自揪着肖彬追问:“你说说,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会比世间所有的其他情谊都重要吗?它怎么就能蛊惑得人连命了不要了,嗯?它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江楠失控地一挥手,桌上两个杯子全被扫到地上,噼里啪啦全碎了,这下不止客人,连酒吧工作人员都频频往这边看。 肖彬冷汗直冒,长这么大他还没丢过这样的脸,两种酒一混合就倒的人他更没见过,难怪从前一起出来玩,江楠总是很少喝酒,原来是真的酒量极差。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头疼地起身坐到江楠身边,按住他乱挥乱动的手,嘴里随便应付道:“是是是,爱情他妈不是个玩意儿,那就是个臭东西!咱们都不碰它,走走走,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让你玩点好东西,咱们就把它忘了啊。” “好东西?”江楠瞪着眼咕哝一声,“什、什么好东西?” 肖彬打个响指招来服务员,一边糊弄他道:“就是好东西,世间最好的东西,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好……我等着看!” 肖彬付了帐,架起江楠,顺便拿上旁边的档案袋,跌跌撞撞走出酒吧,又费尽力气把他塞进车里,扶着车门直喘大气,“看看……哥哥对你多好,都这样了还不忘带你去见识世面,看你清醒了怎么报答我。” 第 12 章 江楠被带去看了脱衣舞表演。 肖彬之前提过的李子,姓李名元吉,也是他们一个圈里的人。李元吉手上开着几家店,他这人头脑又灵活又能玩,特会来事,圈中人一块耍玩,经常都是他挑的头。 江楠晕乎乎地被肖彬带到店里,进了包房,里边烟雾缭绕灯红酒绿,已经闹成了一片。 他们两人来晚了,一来就被包围着罚酒,肖彬知道江楠不能喝,有意护着他,结果被灌了双份酒,差点喝趴下。几个人看他不行了,又去闹江楠。江楠意识早已经迷糊,心头烦躁,有人凑上来,他推又推不开,弄烦了毫不客气一掌挥过去,把人酒杯甩地上,这么甩了三四次,其他人终于知道他醉了,就管自己找乐子去,任他在角落里躺着。 酒喝得差不多,在座人血液里充满了酒精,正热血沸腾,酒吧里的重头戏才要开始。 只见包房靠走廊的一面墙壁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墙面分为两扇,缓缓向两边打开,酒吧大厅就这么坦荡荡的出现在眼前。 酒吧里彩灯疯狂闪烁,闹哄哄的大厅安静了一瞬,然后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尖叫,似乎是在喊某个人的名字。 江楠原本都睡着了,被这呼声唤醒,之前下肚的酒此时已经代谢得差不多,除了脑袋有些沉,其他都还好。他眯着眼看了一圈,便知道此时身在何处。 大厅里尖叫声忽然停了下来,那种戛然而止的感觉,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江楠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就见大厅中央舞台地板缓缓裂开,不久后一个转台徐徐从地下升起,转台上站着几个姿态撩人火热暴露的洋妞。 酒吧里静得只能听见各人急促的呼吸声,金发碧眼的女郎摆着撩人的姿态,一动不动的,众人也都不敢动。 突然,一阵门铃声传来,像是一个指令,那几个女郎们齐齐啊了一声,又娇又媚的,气氛一下变得轻松又粘腻。 女郎们涌到一个虚幻的门边,从门外迎进另一个人,这人身处黑暗里,看不清相貌,只听她说了句英文,那声音明明是在跟人交谈,听在观众耳中,却像是有人伏在耳旁轻轻吐着气,如丝如魅,勾得人心神荡漾血脉喷张。 下一秒,灯光打到她身上,酒吧里响起一阵又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与哨声。 江楠身处位置好,能清楚看见那位被簇拥进来的舞娘,果然是丰乳肥臀风情浓郁,一斜眼一勾唇,一转身一抬手,甚至一丝一发都写着妩媚与诱惑。 包房里传来几声粗喘,江楠原本颇有兴趣看着舞台,听见这声音,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果然无不紧紧盯着那名舞娘,眼神贪婪欲望闪烁,他不是不知道这群人什么德行,从前在一块,也不是没见他们荒唐的玩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但是今天,却觉得格外不舒坦。 随着台上舞娘的动作,那喘息声不但没停止,反而越发放肆起来,身旁带着伴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在玩伴身上做起了怪,娇吟粗喘一下子充满了整个包房。 江楠按捺着坐了会,那种厌恶的感觉越来越浓烈,或许是酒意还没全消,除了厌恶之外竟还泛起了恶心。他脸色发白撑了会,终于忍不住站起来拿好东西出了酒吧。 站在大街上给肖彬发了条短信,他双手插兜夹着档案袋,在寒风凛凛中快速走动。车子停在另一处,他只能招了辆出租车过去,然后开着自己的车回家。 家里空荡荡的,在他意料之中。他回房洗了个澡,坐在床头慢慢翻看肖彬给他的东西。 厚厚一叠纸,把这几年白岂在国外的行踪交代得清清楚楚。江楠向来知道肖彬有这方面的能耐,不然也不会找他帮忙,却没想到可以查得这样仔细,连白岂与沈海璐怎么认识、何时开始约会、关系到了那一步都写得仔仔细细。 从头到尾看完,江楠皱着眉沉默。 原来白岂在国外注册了一家自己的网络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不仅如此,他跟沈海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甚至还主动提出为了跟沈海璐在一块,可以入赘沈家,两人连订婚日期都选好了,就在今年春节期间。 江楠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白岂居然一声不吭就决定了,但又好像不是十分意外,自从白岂一去不回,他就已经隐约预料到,当初那个少年,是准备彻彻底底脱离江家了。他现在才想起来,印象中白岂似乎从未喊过江华杰一声爸爸,更没称呼苏媛与江震天爷爷奶奶,从始至终他都不想与江家扯上关系,更别说打上江家人的烙印。 他当年年纪还那么小,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心这样的认识,江楠心中除了无由来的一点失落,更多的还是骄傲与欣慰,毕竟白岂一直喊他哥哥,毕竟不认江家人的白岂认了他。江楠此刻突然理解了那些为人父母的心思,孩子长大了出息了,父母的付出与辛酸才不算白费。 楼下突然传来一些声响,江楠收好资料塞到柜子里,走到门边听了听,那动静一直没停,窸窸窣窣的,不止一个脚步。他想了想,打开门出去,站在楼梯口处,看见王磊正把江华杰扶到沙发上坐下。 “爸爸他怎么了?”江楠从楼上下来,问王磊。 “江先生喝多了。”王磊站在沙发旁,本来还犹豫该怎么办,看见江楠,他立马从善如流道:“劳烦少爷照顾一下江先生,我回去了。” “诶,你——”江楠没来得及说什么,王磊已经消失无踪了,他在原地愣了会,嘟囔道:“原本以为是个老实人,没想到老实人也会耍滑头。” 他回头看向摊在沙发上的江华杰,苦恼地想了会,认命走过去摇了摇,“爸爸?爸爸?醒醒……” 江华杰眉间皱着个深深的褶痕,他喝酒不上脸,因此就算喝多了,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只是看起来像是很不舒服一般,鼻息粗重,双眼紧闭。 江楠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喊了半天喊不起来,拖了几下,江华杰身材高大健壮,此刻又没什么意识一个劲往下滑,任凭他怎么拖拽,动弹了两下又给躺回去了,反倒他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他愁眉苦脸坐在旁边,一面想着把他丢这里算了,一面却又站起来跑到厨房,翻出一罐蜂蜜,挖了一大勺在杯子里,看了看,觉得不够,又挖了一大勺,再冲进半杯热水,将蜂蜜搅化了,端着杯浓得泛黄的蜂蜜水出来。 “爸爸,先起来喝点东西吧。”他一手托起江华杰的头放到膝盖上,小心翼翼往他嘴巴里灌水,边灌边洒,好歹让他喝进去一些。 那些蜂蜜水进到嘴里,江华杰眉头皱得更紧了,江楠没发觉,专心致志掰着他的下巴往里倒,直到手腕突然被握住,他下了一跳,手一抖,剩下小半杯水全泼江华杰脸上。 江华杰彻底清醒,抬手抹了把脸,哑着嗓子道:“什么玩意儿,腻得死人。” 江楠偷偷把杯子藏到茶几底下,讪讪道:“你醒了……” 江华杰沉沉地嗯了声,眼睛却没睁开,仿佛又要睡过去。 江华杰的头还枕在江楠腿上,方才没感觉,这时候江楠觉得不自在了,他挪了挪,想坐到边上去,江华杰一颗头却跟千斤坠似的,把他钉在那动弹不得,他僵了会,试探道:“爸爸,起来吧,上去睡。” 江华杰哼了哼,依旧没动,看样子真的要睡着了。 江楠急了,总不能一晚上就耗这里了吧?冲动之下他去拍江华杰脸颊,却没掌握好力度,一掌下去,啪的一声,掌心残留着刚才倒在上边的蜂蜜水的粘稠感。 江华杰霍然睁开眼,眼神清明锐利,哪有一点喝醉酒后的迷糊,仿佛刚才哼哼唧唧不想起来的人只是江楠的幻觉。 江楠被他鹰一样的眼神盯着,顿时就跟小鸡似的缩了缩,又后怕地摸了摸脖子上还没完全消去的淤痕,磕磕巴巴解释道:“上去睡吧……会、会着凉的……” 江华杰盯住他的脖子看了半响,凉凉哼了一声,又过一会,才利落站起来,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江楠独自在楼下坐了许久,最终也跟着上楼。他推开房门,见浴室门口一堆凌乱衣服,江华杰已经洗了澡,此时躺在他床上,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江楠蹑手蹑脚走过去,换上睡衣关了灯,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滑进去。 第 13 章 第二天周六,江楠被司令夫人一个电话叫回老宅,苏媛说想他这个大孙子了。 电话来得挺早,江楠那会还在床上,由于是周末不用去公司,他便没早起,江华杰因为昨晚喝多了,也没起来,两人难得在同一张床上同时醒来。 江楠乖乖巧巧应下苏媛的话,放好手机一回头,就看见江华杰已经醒了,正捏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爸爸,奶奶让咱们今天中午都回去一趟,四叔下午就回部队了。” “嗯,我听见了。”江华杰道。 江楠缩回被窝里懒了两分钟,才爬起来穿好衣服去洗漱,等他弄完了出来,房里已经没人了。 许婶今天挺高兴,这两父子终于有一天是一块在家吃饭的了,虽然吃完早饭后江华杰一刻不停便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哪里。 江楠慢吞吞剥着鸡蛋,听许婶边收拾碗筷边嘀嘀咕咕:“这次外头那个肯定是个厉害角色,能引得江先生这么勤快地往外跑,不是个省事的。” 江楠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发笑道:“婶儿这是该行做专家了?” 许婶没好气地啐他一口:“去去去,什么专家不专家的,没个正经。我又不是瞎子,看了这么多年,傻子都能看出点东西来,你呀,就不长心吧,哪天江先生领个女主人回来,再给你生个弟弟,我看你到哪里哭去。” 江楠笑了笑,说:“别人都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改变不了的事,就算哪天爸爸要娶老婆,我做儿子的哪有立场不同意?” 许婶不赞同地摇摇头,也不打算多说什么,端着餐盘进了厨房,“你们父子啊,都不让人省心。” 江楠到老宅的时候,苏媛正跟他两个婶婶包饺子,其他人还没到。他挽起袖子洗了手,也凑过去帮忙。 “四叔呢?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苏媛不甚高兴道:“哪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光棍一人来光棍一人走,连件衣服都没多带。喏,昨晚说出去跟朋友道别,现在也没回家,电话打了几个,说要到了要到了,谁知道到的哪。” 江楠便道:“可能路上堵车了,反正时间还早,说不定待会就来了。” 苏媛应了一声,包了几个饺子,又问:“你爸爸呢?最近还不回家睡觉,天天在外头浑?” 江楠连忙说:“没有,爸爸昨晚还回来了,今天早上才出去的。” “你不用给他打掩护,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样?也不知道学的谁,他那几个兄弟个个正正经经,怎么偏偏出了他这么个浪子,从小就跟人不一样。” 江楠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笑了笑,偏他二婶儿这当口插了一句:“我前两天看报纸,咱们家三叔还上报了呢,说是跟一个女明星谈恋爱,那女星叫什么,挺有名的……” “叫林琳。”老大媳妇儿回答道。 “对,是叫林琳,前一阵演了个电视剧,妈你也爱看的,说是十分伶俐惹人喜爱的那个。” 苏媛停下手中的活,想了想,道:“就是演老大年纪也没嫁出去,被父母押去相亲的女孩子那个?” “哎,就是她,您当初不还夸她长得好嘛,现在她跟三叔交了朋友,不然今天就让三叔把她带回来瞧瞧?” 江楠脸色一变,他这两个婶婶果真不是省油的灯,什么时候都不忘耙人一把。 果然,苏媛面色骤冷,问他道:“小楠,你跟我说说,你爸爸是不是真跟个女演员谈朋友?” “没有的事,”江楠忙说,“那些娱乐报纸的话怎么能信,三分真的东西能被他们说成十分真,况且您不也说了么,爸爸就是喜欢玩儿,不当真的。” 苏媛脸色缓了缓,但仍不放松,交代他:“你是他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有时候你的话他或许能听进去一些,你爸爸做事随性,为人子女的却不能跟着一起随性,他要玩玩就好,只是他要是来了真,你可得劝一劝,不能任他胡闹。咱们家什么样的家世,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配得上的,让人笑话。” 这一番话简直是主客颠倒了,让一个不受宠的养子去管管他那连亲妈都管不了的养父,怎么可能?这才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只是苏媛既然这样说了,江楠便不得不点头应下。 饺子包好没多久,江华为就回来了。 江楠站在前院透风,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揽在他肩膀上,把他吓一跳,回头一瞧,又吓一跳:“四叔,你……” 江华杰一双眼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来来回回地照,突然咧嘴一笑,道:“你小子忘啦!” 江楠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唱的哪一处,只觉得肩膀上的手跟钳子一样,夹得他不舒服,挣又挣不开,很是让人不自在。 “你真忘了啊?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被我在酒吧门口碰上,还是我把你送到车上的。说起来你那晚胆子倒挺大,敢跟我叫板,怎么了,现在清醒了就蔫了?” 江楠隐隐约约想起来,似乎前几天江华杰提起过,他喝醉那天有江华为这么个人出现,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样。他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撇着头道:“我那天喝多了,不懂事,四叔别见怪。” 他歪着头侧着脸,上午的太阳照在脸上,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从江华为这个角度看下去,两扇睫毛一杆挺鼻,嘴角轻轻抿着。江华为一愣,心说这大侄子倒是漂亮得跟女孩似的,只是这性子也太文静了些,到底不是江家亲生的子孙。 “我倒是没什么见怪不见怪的,反而是你,酒量不好以后就别喝那么多了,喝醉了也别半夜一个人到处晃,现在这世道,不安全。” 江楠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四叔担心。” 江华为嗯了一声,他平时大大咧咧出口成脏惯了,突然跟个斯斯文文的人说话,还真有点不习惯。 两人冷场了会,江楠有些尴尬,正要回屋去,又听他说:“那什么,我那天跟王磊说了,你以后有什么事或是又喝醉了,就打电话找他,我交代过那小子,让他多照顾照顾你,反正三哥是指望不上的,他比谁都忙。” 江楠愣了一瞬,等听明白了,心头忽地就涌上一股暖意,没想到在江家,还会有江华为这样的人,只见过寥寥几面,却比相处了十几年的更把人当成一家人。 他笑了笑,真诚道:“谢谢你,四叔。” 江华为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摆摆手,“这有什么,我是你叔!” 这时候,门口缓缓停下一辆车,两人都看见了,江华为道:“呦,三哥来了。” 江华杰下了车,见江楠与江华为并列在院子内,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走进门道:“杵在这里干什么?” “欢迎你啊!”江华为笑嘻嘻道,揽着江楠的手没放开,一使劲,就把他拖着往屋子里走,“走走走,外边怪冷的,咱们吃饺子去。” 江楠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江华杰站在原地正看着他们,目光沉沉,他心头一跳,忙又转过脸。 第 14 章 江楠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容易想起从前的事。 他记得刚来这个家不久那会,那时他内心里尚不能完全接受被父母抛弃的事实,整天抱着白猫窝在花园角落里,失意又阴暗。 白芸固然好,能给他安慰,却不是时刻都能陪着他,更多时候,她总是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里,谁也不见。 江楠便是在那段时期逐渐建立与白岂的感情,两个小孩一起躲在院子某个角落,抱着猫儿看天,或是聊聊各自的小秘密。 白岂告诉他,他曾经住在另一个大房子里,喊另一个人爸爸,但是后来爸爸没了,他跟妈妈不得不搬出去,不久后他们就来到这儿。白岂还说,他听家里佣人偷偷讲,他们能不能在这住下去,都要看一个人的意思,他要是不想让谁住,那谁就得被赶出去,要去睡大街,然后会被警察带走抓起来。 现在想起这些话,当真是幼稚到极点,但是当时的江楠全信了,而且记在心里。他知道自己是被白芸带回来的,但要是有一天,这房子的主人不想让他住了,要把他赶出去,白芸又拦不住怎么办?他的爸爸妈妈已经不要他了,如果被赶出去就得睡大街,睡大街会被警察抓走,警察只会抓坏人,他不要当坏人,他要在这里住下来。 这个荒唐又毫无逻辑的推论在他单纯的心里盘桓了很多天,逐渐成长为支持他行动的信念与勇气,在某一天清晨,江华杰要上班的时候,他从花园小路里窜出来挡住去路。 “你会把我赶出去吗?”江楠记得自己当时浑身打抖地说了这么句话。 或许是他实在太害怕,接下来江华杰说了什么他竟没了印象,只知道当院外传来汽车远去的声音时,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腿软得好久都站不起来,但却实实在在安心了:我能在这住下去,可以一直住下去。 江楠端着咖啡从茶水间出来,踮起脚看了看不远处因为林琳到来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摄影棚,自认端着杯咖啡挤不进去,便没想凑热闹,刚要回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叫他,下一秒,Anne踩着高跟鞋出现在他面前。 “Anne,什么事?” “喊我Anne姐!”只比江楠大了几个月的女士仰头傲气道,“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江楠有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Anne利落地从身后变出一张纸和一只签字笔,不容拒绝地塞到他空着的手中,“你去帮我要个签名,我答应了我男朋友的。” 江楠张了张嘴,“为什么要我去?” “我是江总的秘书啊,要签名这么不专业的事怎么能做?再说,要女明星签名的不都是你们男人么,你去不是正好?” “可是……” “哎呀别说废话了,快快,我知道林琳现在在哪,她不在摄影棚,在化妆间呢,我带你去。” 江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端着咖啡就被扯走了。 化妆间在走廊尽头,四周十分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Anne远远的就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指挥江楠,让他往前、再往前。 江楠站在门外,觉得这里静得有些不正常,但他没多想,抬手敲门,却发现门竟然没关紧,他手一扣上去,就开了。看清楚里边人的那一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Anne不亲自过来,反而使劲把他往这里推,因为江华杰就在里边,而且林琳此时正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幸好他们的衣服还在各自身上,江楠的脑子在当机前一瞬间闪过这么一句话。 相比之下,那两人比他镇定得多,林琳从江华杰膝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还对他一笑,声音柔美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江楠一个激灵回了神“……我、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当然可以。”林琳给他签了,一双美眸看见他手中的咖啡,便又客客气气地问:“能麻烦你给我倒杯热咖啡来吗?” “好,行……”江楠愣愣地准备离开。 “等等。”一直没出声的江华杰突然开口,他站起来对林琳道:“让你助理帮你倒咖啡。我还有事,吃饭的事就算了,以后再联系你。” 说完他不顾林琳瞬间黯淡的神色,绕过江楠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你还不走?” 江楠心里一跳,忙转身跟着离开,走廊上早已经没了Anne的影子,他只得暗自磨牙。 “你在这里干什么?”江华杰听不出情绪地问他。 江楠心虚地低着头,吞吞吐吐道:“我、我来要个签名……” “你也玩追星?” 江楠听出他话里轻蔑的含义,心中有点不服气,但他没敢跟江华杰叫板,只是梗着脖子语气平淡道:“对,我喜欢。” 江华杰哼了声,没说话。 江楠抬头看着他大步往前的背影,一句话冲口而出:“爸爸,那个约定一直算数对吧?” 哪个约定? 江华杰脚下一顿,他很快想起来,面色阴沉,语气不善:“当然算数。” 那个约定是在六年前定下的,那时候江楠刚从医院出来,为了白岂能顺利出国,去找江华杰谈条件。 他没想到江华杰答应得那么畅快,虽然提了个附加条款,他要江楠代替白岂,这个代替,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江楠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不得不说,那时候他还太稚嫩,不能考虑齐全冲动的后果,竟会以为这没什么,全然不知后来的日子会那样难熬。 当初还约定了时间,是江楠要求的,江华杰虽然不屑一顾,但好歹同意了。 江楠还记得当时的情景,他问江华杰,什么时候算是结束。 江华杰似乎笑了笑,满不在乎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七年。”江楠说。 “那就再加个七年吧,七年之后你就自由了。” 这么轻轻巧巧,注定了日后许多未知。 第 15 章 江华杰走进办公室,Anne端着杯茶跟在他后边,边走边道:“下午三点钟您要接见分公司来的两位总经理,听取工作汇报,会议结束后需要跟他们一起进餐,晚上私人时间,但您之前已经约好了林琳小姐听音乐会。现在是两点四十五分,您还有十五分钟。” “把晚上空出来。”江华杰坐进椅子里,接过Anne递来的茶杯。 “好的。”Anne在记事本上划了几笔,“那么没其他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叩叩叩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耳旁,江华杰靠在椅背上,转动椅子朝向窗外,北方的冬季总是又干又冷,晴朗了几天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远远近近的建筑物披上一层白色的外衣。 他习惯性皱着眉,慢慢将茶杯送到嘴边,想起方才江楠的话。 六年前的那一天,是白芸忌日。 江华杰在十六岁的时候,确确实实是爱着这个女人的,到后来二十四岁娶到她,依旧爱她,但白芸心里没有他。 一份你情我愿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一厢情愿的呢? 江华杰说不清到后来这份爱意到底化为了什么,时间实在是最可怕的刽子手,它在不知不觉间,就把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抹杀了。那时候白芸死讯传来,他除了一种一脚踏空的失重与茫然感,竟没有太多悲恸,或许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白芸永远不属于他,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 在白芸忌日那天一个人静静地喝一杯,一直是江华杰下意识的习惯,他用这种方式缅怀今生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艰难并无望的情感历程,他仅仅允许自己在这一天显露出一些软弱与忧伤。 说实话,在白芸死前,他并没有给予白岂多少关注,而在白芸死后,他才渐渐发现,这个孩子越长越像白芸了,那个他在少年时期遇上,令他情窦初开的青春活力的白芸。 少年的心思显然是敏感又多疑的,年幼遭遇变故的白岂更是如此,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潜在或者只是他臆想中的危险,并且采取了措施保全自己。 那一天江华杰的酒里被下了药,他喝下后没多久就发作了,药性急而且猛烈,恰恰在这时,江楠犹如一只懵懂的白兔,以一种无辜的姿态,自动自发将自己送到猛兽口中。 第二天江楠还在医院,白岂带着一张光碟出现在江华杰面前,光碟内是什么东西双方都心知肚明,白岂想要以此要挟江华杰送他出国。 江华杰自然是不将这些放在眼中的,他也不喜欢受人威胁,白岂固然像白芸,但他不是白芸,江华杰对他不会有什么恻隐之心,要是触犯了他的底线,照样不会手软。但在他出手之前,江楠找上门了。 江华杰看着他不明真相,为罪魁祸首争取利益,甚至以自身为代价,要将白岂送离危险,心里忽然就产生一个恶意的念头,要是这个懵懂无辜的人,在付出了一切后才知道真相,才知道这些年所有的忍耐与痛苦,全是咎由自取,会如何痛苦如何后悔呢?他有些期待。 桌上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回想,Anne通知他到时间开会了。 窗外落着雪,江楠搬了张椅子坐在厨房里,面前矮桌上电磁炉咕噜噜冒着泡,他吸着口水,把金针菇和贡丸放下去,迫不及待捞起早先下锅的青菜,呼哧呼哧丢进嘴里。 许婶回家了,她儿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得回去帮把手,顺便一家人团聚过年,房子里这几天一直没开火,往年这时候,江楠都会去找江和森一块吃火锅,今晚他哥也打电话来喊他,被他以事先有约拒绝了。 事实上江楠今天压根没约人,而且在挂了江和森电话后他就泛起了馋,只是一个人去火锅店实在太寒碜了,他在挨个给那些朋友打了电话,得知他们没有一个对火锅这么大众的食物感兴趣后,琢磨许久,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跑去Anne那打听了一下,知道江华杰今晚约了林琳,十有八九不会回家,于是下班后便去超市溜了一圈,提了一堆食材回来。 煮火锅这事他从没自己动手做过,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他看来,不就是水煮开菜下锅的事么。实际上也就是这么简单,只不过是他那青菜下早了、土豆下晚了,有些影响口味而已。 江楠在这吃得热火朝天,无意间抬头瞟了一眼,看见院子里驶进来的那辆熟悉的车子,差点一口金针菇送到鼻孔里去。 他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整理东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拔了电磁炉的插头,跑出去关好厨房的玻璃门,掩饰太平,打算等江华杰睡了再下来整理。 江华杰进门的时候,江楠正装模作样端着杯水,准备上楼,见他进来,如往常般道:“爸爸,你回来了。” 江华杰点点头,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他闻到一股食物的问道,并没多想,只是随口问道:“吃饭了么?” 正往楼上溜的江楠下意识抹了把嘴角,“吃、吃了。” 江楠洗了澡,穿着睡衣在房里踱了几圈,时间过得很慢。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唰啦啦一目十行地翻了几十页,又拿出手机按了一通,最后实在无聊,趴地板上做了数十个俯卧撑,终于熬到快十点钟,他站起来轻手轻脚跑到门边,无声地旋开门把——江华杰就站在外边,一手稍稍抬起,是个准备开门的姿势。 “……”江楠缩回手脚,退了一步,“爸爸……” 江华杰推开门进来,“要去哪儿?” “没什么,我忘了看看大门锁了没有。” “我已经锁了。” “……哦。” “过来。” 江楠再次找到机会下楼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蹑手蹑脚溜下床,又溜出房门。 十分钟后江华杰悄无声息站在楼梯上,看见厨房两扇门敞开,江楠一身睡衣蹲在椅子上,手上端着个碗,眼巴巴望着锅里咕噜噜飘着香味的一锅炖。 第 16 章 “小淼,过年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去?” 数次约江楠不到后,江和森索性直接驱车到他公司底下,看见人下班出来就劫走。现在两人忙忙碌碌挤在江和森家厨房里,一个围着围裙掌勺,另一个打下手。 江楠在一旁剥干虾壳,剥两尾吃一尾,剥了半天,才剥出一个碗底来。江和森问这话的时候,他正把一尾虾仁抛上空,拿嘴去接,却没接到,虾仁直接掉在地上了,他瞪着眼咂嘴。 “小淼……”江和森无奈地又叫了一遍,把虾仁捡起来放水龙头下冲了冲,“老实回答我,跟不跟我一块回去?” 江楠又拿起一尾虾,低头不紧不慢地剥壳,老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你——” “水开了!快下面下面!” “我说——” “别罗嗦了!水都溢出来了,快点儿!” 江和森拿眼瞪他,江楠当做没看见,一个劲催着他,明明白白地转移话题,江和森被吵得没法子,也没心情继续这个问题,只能暂时放下。 吃完饭,江楠腆着肚子窝沙发上看电视,江和森洗了一碟草莓端出来,一颗颗红果子水灵鲜嫩,看得人犯馋。 江楠咬下一口,登时眼睛鼻子都皱到一块儿去,酸得口水直流,“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东西了……诶哟,酸死哦了。” 江和森哈哈地乐,“昨天蒋情买的,她喜欢吃这个,还要配着酸奶吃,女生么,总喜欢稀奇古怪的吃饭,还美其名曰美容养颜。” “难怪了。”江楠皱皱鼻子,把剩下半颗草莓丢进嘴里,呲牙咧嘴地吞下去。 江和森起来倒了杯水给他,“真有那么酸?那就别吃了。”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还要连着大雪,让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江楠瞟了眼窗外,扑簌簌的落雪声不绝于耳,他顺口抱怨道:“这雪要是继续下,明天上班路上肯定要堵,我还不得走着去,怎么就没一年过年时是不下雪的?” 江和森看了他一眼,“咱们老家就不下雪,怎么样,跟我回去吧?” “哥……”江楠无力地靠进沙发里,“别问了,我真不知道。” 江和森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在怪爸妈是么?我理解,真的,小淼,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江楠在心里无声道:你理解了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但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听着。 “这些年你心里委屈、难过、不满,我都能理解,可是你也想想咱爸妈吧,当初那个时候,要不是无路可走,谁会选择这条路?我当然不是说他们这么做是对的,可既然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在大家也都好好的,为什么不能相互体谅体谅?爸妈已经知道错了,这几年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你,他们老了,心肠比年轻时软得多,也更加多愁善感了,好几次我都看见妈妈捧着你小学时的照片偷偷抹眼泪,小淼,你难道忍心看他们后悔一辈子?你真的今生都不愿回去看一眼吗?……小淼,当哥求你了,咱们家欠你的,由我来还,要哥哥做牛做马都随你,你回去看看吧,好吗?” “……哥,你让我想想吧。” 雪下得很大,江楠在路上走了一会,伞面上的积雪就一块一块往下落,路上寥寥数人,无不行色匆匆,就只有他撑着伞慢吞吞地走着。江和森原本要送他,被他拒绝了。 他站在红绿灯路口,看着红色的数字像火焰一样,一跳一跳地倒计时,路面上车辆夹着风来来往往。绿灯亮起,像是一把刀切断布匹,两旁的车戛然停下,他跟着几个人匆匆过马路。 马路对面是一家便利店,他慢慢从店前走过,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站在店外一辆车边等着。 没一会,王磊提着袋子从店里出来,江楠咧着嘴冲他笑:“你晚点下班吧,再送我一下呗。” 王磊的车开得很稳,就跟他人一样。路旁的景物无声地飞速后退,江楠把手放在嘴边呵了呵,感觉暖了一些,忙揣进兜里。 “爸爸在家吗?” 王磊点点头,“在家。” 江楠低声咕哝:“怎么最近都在家……”他又问:“他回去很久了?” 王磊摇摇头,“四十分钟前到家。” “那就好。” 车子平稳前行,江楠看着后视镜里王磊一动不动的脸庞,忍不住道:“你跟四叔是相熟的吗?你也当过兵?” “是,队长是我长官。” “难怪……” “队长交代过,以后少爷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不必客气。” “ 嗯,我就先谢谢了。” 江和森没等到江楠回应,他公司方面就先出了点问题,得要他亲自跑一趟货源地,这一来一回,别说回家看看,春节都得过去了。 江楠不用被他迫着做决定,暂时松了口气。 除夕夜如往年一般,是要回老宅过的。刚吃完团圆饭,就接到肖彬打来的电话,要他出去乐一乐,江楠探头往屋子里看了一圈,人都在,按照惯例,今天都得留下来守岁,谁也不能提前走。 江华杰到阳台上吸烟,看见在角落里打电话的江楠,皱眉道:“躲在那里干什么?” 江楠忙推了肖彬的约,几句话结束通话。 “是肖家的儿子?” “对,是他。” 江华杰吐了个烟圈,“你跟他们关系倒不错。” 江楠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只能道:“只是一般的朋友。” 江华杰没接着说,江楠等了会,见他没什么话,准备要进屋里去。 “你那宝贝弟弟回来了。”江华杰突然道。 江楠一愣,急急转身道:“不是后天的飞机吗?”话一出口他便后悔。 果真,江华杰冷笑一声,“你倒是清楚。” 江楠低下头,惶惶地捏着手机,“当初……当初没说不能打听阿白的消息,不是么?” “不错。”江华杰的声音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丢开烟蒂,走近几步抬起江楠的下巴,凑近他耳旁沉声道:“今晚你跟我一个房睡吧,咱们好好守岁。” 第 17 章 整栋宅院灯火通明,不远处操场上,许多年轻人少年人小孩儿聚在一块,齐声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数十支烟花齐放,绚烂的烟火点亮了半边夜空,夜空下人声鼎沸。 江宅二楼走廊尽处,一个房间房门紧闭,房内也亮着灯,一派明亮。 江楠趴跪在床上,嘴里咬着枕巾,身后人每撞一下,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往前冲去一点,喉咙间颤抖着发出两声模糊的闷哼。 江华杰俯身在他耳旁,哑声道:“你得安静啊,一家人都在楼下,你要把他们引上来看热闹吗?” 江楠迷乱地摇着头,身体本能地往前爬,江华杰停下动作,看他艰难地向前蠕动,等要完全脱离了,他才不紧不慢环住江楠的腰,猛地往后一拽。 “……!”江楠猛然扬起头,颈部拉成一条紧绷的曲线,喉咙里发出无声地的悲鸣,身体痉挛着微微颤抖,手脚脱力瘫在床上。 江华杰支起他,就着两人相连的状态把他抱在怀里,胸膛紧贴着他的脊背。 江楠像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蹦了两下,体内被进入的深度令他眼角滑下两行生理泪水。 “难受?”江华杰手指沾了他的眼泪,慢慢在他脸颊上涂抹开。 “……唔唔……”江楠撇开头,避过他的手指。 江华杰笑了起来,他很少笑,但他现在笑了,要是江楠看见,肯定要心惊胆颤一番,可惜他没看见,他还在为脱离江华杰的怀抱而努力,像一条没手没脚的虫子那样扭来扭去。 江华杰任他动了一会,终于失去耐心,两手钳住他的腰,狠狠地一下一下往里撞。他还分出一点心思想着,要是方才江楠求他,他或许会罚得轻一些,可惜江楠偏不,不但不,还偏偏惹得他更不痛快,可惜。 江楠短暂的昏了一回。睫毛上垂着泪,眼角通红,眉头紧蹙,脸色发白,很是可怜的模样。 江华杰拿掉他嘴里的枕巾。他其实不喜欢在床上搞什么花样,也很少折腾人,其他人哪个敢不顺着他?偏这个又胆小又可怜的,总让他破了功。 没一会,江楠醒了,江华杰难得屈尊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慢悠悠却不容拒绝地覆上去。 “不……”江楠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别……求你……” 江华杰强硬地打开他的身体,听见这句求饶,他拍了拍江楠的脸蛋,带着些许惋惜道:“你应该一开始就这么说,现在,晚了。” “不……难受……”江楠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神情恍惚地喃喃。 江华杰动了两下,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拿起一旁的枕巾重新塞进他嘴里,“你乖乖的,一会就好了。” 大年初一早上,一家人一起吃了顿早餐,之后就各自散了。 江楠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他感觉身体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稍稍动一下,生锈的关节便迟钝地咔咔作响,仿佛年限已到,下一秒就会解体报废。 从房子走到路边车上,短短几步路,几乎费尽他全部力气,车门一关上,他再也撑不住,全身发软瘫在座位里。 江华杰坐上驾驶座,今天给王磊放了假,他得亲自开车。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江楠,慢慢发动车子。 江楠回到家里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子里静悄悄的,看来没人。肚子饿得很,也渴得很,他在床上赖了一会,最终还是爬了起来,下楼找吃的。 在楼梯上看见江华杰的时候,他吓了一跳。 江华杰衣着整齐,像是正准备出门,他看见江楠也愣了愣,似乎才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个人。他见江楠顶着头乱发,穿着睡衣打赤脚,面容憔悴,挺不能见人的模样,忍不住皱眉:“怎么这副样子?” 江楠将要迈出去的一只脚往后缩了缩,手足无措站在那。 沉默半响,江华杰又道:“去换身衣服,待会跟我一块出去。” 江楠乖乖上楼换衣服,回房时看见江华杰在给谁打电话,隐隐约约听见一句“不去了。”,不知道他先前约了谁。 年初一,哪里都是喜庆气象,即便雪没停,气温低得人止不住牙齿打颤,大街上却人来人往,满是红红火火的火热氛围。 各种餐馆酒店更是人满为患,店里一堆等位子的人。 车子停在一间饭店门口,江华杰下车前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大堂经理模样的人迎了出来,笑得跟个大肚佛一样,“江先生,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吩咐一声,好让我们准备准备,给您留个好位置。” “怎么,”江华杰点了一支烟,侧头看落在身后一步远的江楠,“现在店里没位置?” 经理陪着笑,“您也知道,现在过年,包房早几个月就预订光了,大厅里倒是可以……” “那就算了。”江华杰淡淡道,拉着江楠要走。 “诶别别别……江先生您别走,您走了我不好跟老板交代啊!要不这样吧,大厅里也有几个好位子,您挑一个,我让人腾出来,我立马就给您腾出来,您就将就一下,改天再给您赔罪,您看怎么样?” “我凭什么将就?”江华杰似笑非笑道。 “这……”那经理急得冷汗直冒,他看江华杰有意无意看着身边的江楠,登时眼睛一亮,顾不上猜测这两人什么关系,救命稻草般朝江楠道:“这位先生,您看怎么样?” 江楠肚里饿得发慌,又在这里闻了这么久菜香,早就馋得抓耳挠腮了,现在看到经理这么为难,就大着胆子道:“爸爸,咱们就在这里吃吧。” 江华杰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行,今天就听你的。” 那经理忙高兴地应了一声,把两人迎进去,很快腾出个靠窗的位置来。 江楠这还是第一次单独跟江华杰在外头吃饭,两人面对面坐着,菜还没上来,他先跟服务员要了杯热牛奶。 这家店大闸蟹做得十分出色,是店里招牌菜,其他菜都还没上桌,一道清蒸大闸蟹率先端上来。 江楠原先还有几分不自在,螃蟹一来,他就顾不上其他了,全身心投入到与蟹壳的奋斗中去。 江华杰没吃多少,只是点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江楠正敲着蟹腿,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惊喜道:“江先生!”那声音十分好听,落在耳中有些雌雄不辨,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一个长相出众的男孩立在两人桌前,看来不到二十的样子,面貌漂亮,难得的是一股难掩的清俊气质,跟个瓷娃娃似的。江楠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男孩也看见了他,大大方方伸出手来道:“你好,我是忆名。” 江楠看了眼那白嫩嫩的手,再看看自己一双手,沾满了油腥,没有握上去。他想起来了,之前听Anne念叨过,林琳现在正拍着的一部电视剧,跟她演对手戏的男演员似乎就叫这个名字,他曾看过宣传剧照,是一部姐弟恋题材的戏,不过他没想到,那男演员现实中看起来比照片里更年轻,而且,更漂亮,都要比过林琳了。 忆名看他没与他打招呼的意思,眼神黯了黯,默默把手放回去,那微微垂头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看得江楠心里一股子罪恶感,好像他是邪恶的皇后,面前这个是无辜可怜的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转向江华杰,声音软软糯糯道:“江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 江华杰挑了挑眉,“来吃饭?” “对啊,可是没想到这么多人,都等不到座位。”忆名苦恼地看着四周,手指点着下唇的样子不觉做作,反倒透着一股纯真无辜。“江先生,你介不介意跟我们拼个桌呢?”他指指身后的助理,“就两个人,你帮帮忙吧,好不好?” “坐下吧,当我请你吃顿饭。”江华杰道。 “谢谢你江先生!” 忆名坐在江华杰身边,江楠往里挪了挪,给那位助理空出位置。 饭桌上一下热闹起来,就听那忆名江先生来江先生去的。饭吃到一半,那位助理接了个电话,急冲冲站起来就要走。 忆名忙喊住他:“你走了谁送我回去?你要我打车吗?” 助理一副事情紧急耽搁不得的架势,道:“那就再麻烦麻烦江先生吧?” 忆名一双水灵灵的眼看过来,“江先生……” 江华杰点点头,“你慢慢吃,我送你。”他又看向江楠:“待会一个人能回去吧。” “嗯,可以的。”江楠道。 吃了饭那两人先走了,江楠借口上了趟洗手间,没跟他们一块出去。 北方冬季的夜晚当真冷得很,他在路旁等了半天,没拦到一辆车,索性不等了,双手插兜缩起脖子低头快走。天上雪不停,他走了会身体逐渐发热,竟也不觉得太冷。他一路走回去,到家的时候都要凌晨了。 黑黢黢的房子,当晚江华杰没回来。 第 18 章 白岂抵达北京时江楠去机场了,但他没现身,只是混在人群中看了一会,他怕白岂毫无防备看见他,又有沈家人在场,会难做。白岂当真长大了,长得身材高挑肩宽腿长,变得不太像白芸,大概是像他亲生父亲。江楠离得远,看不清他面貌,只是觉得精神还不错,他就放心了。 他在那天晚上拨通了从肖彬处打听来的号码,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要说什么,白岂在那头喂喂了好几声,他才找到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道:“阿、阿白……” 那头沉默了很久,江楠以为打错了,忍不住又唤了一声,才听白岂轻声道:“哥哥?” “对,是我。”江楠松了口气,不自觉笑起来。 “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你知道我回国了?”白岂说道,他的语速很快,带着股质问和拒人于千里的冷意。 “诶……”江楠脸上笑容僵住,过了好几秒,他才小心试探道:“你上一次回来,跟沈家那位小姐上报纸,我看见了,我问过一个朋友,他正好认识沈家人……阿白,你不高兴了吗?” 隔了一会,白岂才开口,他的语气又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锐利只是江楠的错觉,“没有,我很高兴,哥哥,我们找个时间见面吧,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好啊,你决定什么时候,我都有空。” “那好,改天等我安顿好了再和你联系,现在我这儿有些事,不能跟你多说了。” “哦哦……”江楠忙道:“你去忙你的,我没关系。” “再见,哥哥。” “再见。”江楠对着手机里传来的结束音道:“再见,阿白。” 他久久地握着手机,很长一段时间后突然轻轻叹息了一声,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叹气。 春节假期最后一天的时候,许婶终于从她老家回来了,这些天饱受吃饭问题困扰的江楠激动得热泪盈眶。 许婶楼下楼上转了一圈,笃定道:“江先生最近都不在家吧,他那屋子连人气都没了。”说完她又碎碎念叨:“外头的小妖精果真不能小瞧,缠得人连家都不愿意回了,哪个地方能有家里好,作孽哦……” 江楠坐在沙发上揉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叫唤:“婶儿,别管其他的了,你先给我下碗面吧,饿死我啦……” 许婶走过来,从一堆行李中掏出一包麻花给他,“先应付着,我这就去做。小孩家家的,别瞎说,好好一人有手有脚,还能被饿死?随便下把米掺点水都能熬出一锅粥来,我看你啊,不是饿死的,就是给懒死的。”说完还戳了戳他额头。 江楠配合地摇头晃脑,做出一副被戳得东倒西歪的样子,嬉笑道:“我有手有脚还得会下厨啊,不然婶儿你教我两招,看我哪天饿狠了自己做饭吃。” “可不能,你别把我厨房祸害了,你还是当个小饭桶就好,有婶子在一天,就一天不会饿着你。”许婶整理好东西,麻利地穿上围裙进了厨房。 江楠坐在客厅里,傻笑着把一段麻花嚼得嘎嘣嘎嘣响。 酒吧闪烁的灯光下是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烟酒味,边上一个稍安静点的卡座里,江楠端着杯酒,他边上是肖彬,对面李元吉等人搂着个小男孩小女孩正调笑。 “你们两个,”李元吉突然放开身边的男孩儿,指着他们俩道:“果真一个都没看上眼?你们这要求也太高了些,哥哥店里最好的货色,你们就这么不赏脸?” 江楠未说什么,肖彬先笑骂道:“酸李子你是喝高了吧,赶紧带着你的好货色春宵一刻去,别让我们把你‘性趣’搞没了。” “谁跟你说话!”李元吉不屑地嗤了一声,“江楠你说,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找来,还就不信破不了你的戒了!” 江楠端着酒杯摇了摇,杯里的酒跟着荡起来。关于这个问题,先前早就不知谈论过多少回,都是被他们当成玩笑提起的,他也被说惯了,并不在意。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自己去洗洗,躺平了等我?”江楠斜着眼看李元吉。 李元吉正喝酒,一口酒就直接从鼻子里冲出来,呛得他眼泪都留下来了。 边上一群人哈哈大笑:“让你去招惹他!也有你李子吃瘪的时候!哈哈哈哈……” 李元吉从身边男孩儿手中接过纸巾,抹了把脸,也笑道:“你这口味可不轻!就怕哥哥躺下了你也压不倒!” “行了行了,”肖彬道:“带着你们的人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这瞎搅和。” 那些人搂着伴站起来,临走还要取笑一句:“咱们赶紧走,别在这打扰人肖少爷二人世界!” “滚滚滚!”肖彬虚虚的踢了两腿,卡座里很快只剩他跟江楠两人。 江楠放下酒杯,这玩意儿他一晚上也没敢喝完一杯,酒量这东西,他始终练不起来。 “见到你那位弟弟了?”肖彬点了支烟,眯着眼问他。 “还没有,他有事,等空下来就会来找我了。” “嗤……什么破事这么久处理不完,他当他是国家领导?” 江楠没说话,肖彬又道:“你先前说股票的事,怎么,最近需要钱?缺多少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不关钱的事,我就想把它们套现,看看有多少,以后干点其他事。”他早前投了一笔钱,那是在江家近十年存下零花,不多,也不算少,委托肖彬帮他经营,肖彬玩这个的,嗅觉敏锐,当年买的一支股票,到最近已经翻了数倍。 肖彬来了兴致,“你要干点什么?算我一份。” 江楠笑道:“得了,我那是小打小闹,跟你财主不能比,别拿我当笑话了。” “嘿——谁笑话你了,我说真的,你要干什么,我一定奉陪。再说,我哪里财主了?那都是因为我家财政大权被我妈握紧了,我才不得不出来赚点外快。” 江楠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口中一点外快,数目足够令一般人咋舌了。“你说你们家女人当家,原来是真的。” “那是,按我们家老头子的说法,老婆娶回来就是管钱的!”他喝口酒,又道:“你那些股票,在我看来,这段时间还会涨一些,怎么样,要不要等一等?” “行,听你的,我不急。” 肖彬安静了好一会,不知思量什么,目光落在酒吧中央疯狂扭动身体的年轻男女身上,突然他转过头,瞅着江楠的侧脸道:“不然我把我银行卡全交给你管?” 江楠动作一顿,想起他方才的话,慢慢端起酒喝了一口,“你又开我玩笑。” 肖彬嘿嘿一笑,也端起杯子灌下一大口酒。 第 19 章 上班后的第一个周末,江楠终于见到白岂。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江楠提前到场,坐了小半个小时,才看见白岂推门进来,他忙招手示意。 白岂穿一件米黄色羊毛大衣,里边是浅色的毛衣跟衬衫,风度翩翩的模样,很吸引人眼球。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动作气质,优雅得跟个英国绅士似的。 “抱歉,我来晚了。” “没有,是我来早了。”这样客气的开场白,让江楠颇有些不适应。 白岂要了杯咖啡,之后仔细看了江楠一会,说:“哥哥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江楠也在打量他,上一次在机场没看清,现在搁近了,才发现白岂虽然身材算得上高挑,却十分清瘦,脸色也不是很好,他不由担心,“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不是什么大问题,刚回来,有些不适应这边的天气,过一阵子就好了。” “那就好……” 白岂搅了搅咖啡,没说话,江楠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端起杯子掩饰般喝了一口,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江楠选的位置靠窗,一扭头就是车来人往的大街,春节刚过,节日的余温还未完全消散,街对面商店的玻璃窗上挂满了大红色的中国结,店员穿着喜庆的红羽绒服站在门内欢迎顾客,橱窗前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一个包裹得圆滚滚的小男孩被家人牵着手从咖啡店外走过,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正对上江楠的,一大一小就这么带着点新奇地一路对视,直到那男孩跟随父母走出视线范围,江楠才突然醒过来一般,转开了眼,默默安静许久,毫无缘由地笑出声。 白岂惊讶地看着他,江楠摆摆手,“没什么。” “哥哥心情不错?”白岂问他,表情带着些许微妙的试探。 “为什么要不好呢?”江楠反问他,“哭着是一天,笑着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选择轻松一点的过法?” 白岂低头搅着咖啡,慢慢道:“看来哥哥这几年过得挺快乐。” “这几年……”江楠脸上笑意敛了敛,想起许多事情,他很快摇摇头,“怎么说起我来了,不是该说说你的情况么,你在国外怎么样?过得好吗?” “不好。”白岂突兀道。 “诶?” “我过得很不好,你却这么开心,我就更加不好了。” “阿、阿白,你……你怎么了?”江楠慌起来,又带点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看着白岂的脸色。 白岂却不说话了,他慢条斯理又固执的搅着咖啡,直到咖啡里一点热气也冒不出来,他才放下调羹,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看着江楠迷惑的表情和毫不掩饰的关心,他慢慢笑起来,“骗你的,哥哥真笨。” 江楠提在半空的心放下,带着点纵容和无可奈何道:“这么大了还玩这一套,真是。” 白岂反击:“这么大了还总是上当,你也真是的。” 两人默契一笑,先前的隔膜似乎已经消失无踪。 小明星忆名近日专宠,林琳已经完完全全被挤了下去,那女人也聪明,得到一部知名导演拍的电影中女主角的名额,便走得十分潇洒,谁也不难看。 江楠现在每日在公司,尽听到这些飞来飘去的流言,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开的。 江华杰半个月没过问他了,这个频率才算正常,年前那段时间频频折腾人,大概是他心血来潮,现在外头来了个更好的,他的兴趣自然被勾走。 江楠最近的日子很滋润,每天上班打打酱油,下班回家有人做饭,晚上跟朋友聚一聚,或是跟白岂在电话中聊一会,只是偶尔,他大哥江和森把他喊去,一如既往地唠叨一顿,除此之外,一点儿不顺心的事情都没有,就这么十来天,他胖了好几斤,下巴都圆了。 但幸福的日子总是太短暂,老天总看不惯有人过得比他好,他的清闲时光很快就到头了。 司令夫人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江楠猜测十有八九又是他两位婶婶的功劳,她得知江华杰最近迷上了个男孩儿,还是年纪能当他儿子的男孩儿,迷得连家都不回了,她的思想虽然在同一辈人中算得上开放,可是这么前卫的事,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司令夫人也知道,江华杰不会听她的,因此就打电话给江楠,让他在他爸面前说一说,凡事有个度,别做太过了,传出去对江家名声不好,毕竟他两个哥哥还在政界混着呢。 江楠自从接了这个电话,就开始忧心忡忡。他知道苏媛所说的怕有损江家名声纯属借口,这么多年,江华杰做的过火的事情多了,哪差这一件,她或许是知道了江启文在公司混得不怎么样,特来给江华杰提个醒,想让他多提拔提拔自家人,别让肥水流了外人田。要是江华杰顺了她的意,这些风流事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她肯定得让他耳根不清净。 而江楠的工作,就是当个传话筒,把她的意思更好地传到江华杰哪里。江楠可以选择不理会,但接下来他就更别想过安心日子,光光一个人事部,就有好些人能给他使绊子,更别说暗里明里早看他不惯的一些人,再过不久他就能离开公司了,实在没必要在这当头栽跟头。 他捏着手机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拨了号码。 电话响了好多声才被接起,那头响起个好听的声音,是忆名。 江楠顿了半秒,才道:“他不在吗?麻烦让他接电话。” “他在洗澡,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转给他听是一样的。” 忆名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江楠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真狗血,他想。 他挂了电话,按掉床头灯,准备睡觉。但是不到半分钟,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了,是江华杰打来的。 “喂,爸爸?” “在干什么?” “在家里,要睡觉了。”江楠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推拉门的声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风声,应该是江华杰到了阳台上,他想了想,又说:“之前奶奶给我打了电话。” “嗯。” “她问我启文最近在公司表现怎么样,我不太清楚,就想问问你。” “嗯,还有什么?” “她说……说你总不回家,传出去不好听。” 江华杰似乎嗤笑了一下,夹着风声,江楠没听清楚。 “还有事?” “也没——”江楠顿了顿,想起司令夫人那张脸,强迫自己改口道:“爸爸,你要是有空就回来一趟吧,总在外面……不好。” 江华杰那边安静了半响,江楠越想越觉得冲动,正准备反悔,就听他道:“行。” 然后手机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好像还夹着忆名几声质问,接着开门关门,下楼声,汽车发动…… 江楠愣愣地盯着手机,那些声音这么近,到现在也还未间断。他突然把手机远远丢开,像躲避危险一般,用被子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连根头发都不敢露在外边。 第 20 章 江华杰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江楠听见他的车驶进院子,过一会楼下大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房子,登上楼梯,脚步声越来越近,在走廊一处停下。 江楠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心跳嘣嘣作响,外头传来开门声——是他对面的房间,他松了口气,那是江华杰的屋子。 他拥着被子翻过身,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眼皮下垂,睡意来袭。 然而就在他半醒半睡间,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江华杰穿着浴袍进来,他没开灯,在黑暗中准确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 江楠猛地睁开眼,身后传来的气息让他浑身紧绷,却不敢动弹,只能维持着侧躺的姿势。 江华杰刚才回房似乎是为了洗澡,此刻身上带着股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他躺了一会,像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状似无意地将一只手横到江楠腰上,果然捕捉到他瞬间的僵硬。 “还没睡?” “……刚要睡着。” 江华杰没说话,那只手顺势在江楠腰线上走了两遭,道:“好像长了点肉。” 江楠躺平了身体,躲过那只手,“我……我想睡觉……” 江华杰似是心情不错,江楠这么明显的决绝他竟也不生气,只是在他腰上捏了两下,而后便将手收回去,“那就睡吧。” 江楠警惕地瞪着眼,过了许久,见他果真没有继续动作,呼吸也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他才放心地闭上眼,很快沉沉睡去。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华杰每天都回家过夜,即使有时候在外头混到半夜,他也会回来。 他一在家,江楠就不能像前一阵那么逍遥了,虽然没有明说,但江楠知道江华杰并不喜欢他去会那群朋友,晚上也不能太晚回家,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有时也觉得奇怪,但不愿深究其中细节缘由。 有次晚上,江楠给白岂打电话,讲完了一回头,赫然见江华杰站在房门口,手上夹着支烟,已经燃到尽头,不知道他听了多久。 其实江楠与白岂的对话并没什么私密内容,就是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讲也是可以的,只是这个人不该是江华杰。自从上次除夕夜后,江华杰就没在他面前提过白岂,江楠更是巴不得他永远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毕竟这暗藏了太大的不确定性与危险性,他怕江华杰对白岂还未死心,白岂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生活,与沈家小姐也才刚刚订婚,实在经不起什么变故。 但江华杰什么话都没说,脸上也没什么异样,他走进房把烟蒂丢到烟灰缸里,接着就靠在床头看他的报纸。 江楠一直心怀惴惴盯着他,见他这样的表现,忍不住怀着侥幸暗想,或许他什么都没听到,又或许他早就对白岂失了兴趣。如果是后者,那就再好不过了。 “给你弟弟打电话?”江华杰忽然问道。 江楠才放下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权衡许久,他还是说了实话:“是。” “你们见过面了?” “……对。” 江华杰翻过一页报纸,漫不经心丢出一颗炸弹,“我也见过他了。” “什么?!”江楠猛然扭头看他,“什么时候?在哪里?” 江华杰放下报纸,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你跟阿白……” “我跟他什么?”江华杰彻底丢开报纸,“我跟他什么时候见面?在哪里见面?见面干了什么?或者你直接想问,我到底有没有把他——” “住口!”江楠忽然吼道。 江华杰闭了嘴,脸上冷冷的笑意也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看着江楠,“你是不是又忘了在和谁说话。” 但是江楠现在不怕他,或者说有一些东西压过了心底的害怕,他瞪着江华杰,双手发抖,却恨恨道:“不许你碰他!你别害他!” 房间里寂静无声,空气都紧张得粘稠起来。过了半响,江华杰忽然呵地一声笑了,他倾身一把扯过江楠,咬着牙道:“行啊!我不碰他,我也不害他,我就只祸害你!既然你都不介意,老子他妈还客气什么!” 江楠抿着唇,倔强地与他对抗,但他哪是江华杰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撕扯着压到身下。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他和清楚,过去几年,这样的场景一直在不断重复,他忍了这么久,也过了这么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突然就觉得难以忍耐了。 挣扎中他一脚踢中江华杰腹部,失控地大喊:“你就只会这招!你这个人渣!强盗!我恨你!我恨你!” 江华杰愣了一瞬,脸色很快铁青,他阴沉沉地制住江楠的手脚,用浴袍腰带将他的双手捆在床头,并一拳捶在他小腹上,让他瞬间疼得失了反抗能力。 江楠痛苦地蜷起身体,肚子上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江华杰强硬地迫使他展开四肢,几下扯掉他身上的衣服,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江楠狠狠地瞪回去,他内心里有个声音恐慌地大喊:快投降!快服软!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但另一个声音却冷冷地说:你软弱了那么久,妥协了那么久,你得到好结果了么? 江楠知道今晚之后他必定会为这一时冲动而后悔,但是现在,他全身都发着热,那是一种血液沸腾的感觉,支使着他反抗江华杰,即便处在下风,即便马上就要吃苦头,他仍然发着抖跟他对峙。 果然,江华杰被激怒了,一只手高高扬起,下一秒江楠的头便被扇偏到一旁,牙齿咬破口腔黏膜,他尝到一些血腥味,但他马上转过脸,继续瞪着江华杰。 他以为他眼神凶狠,实际上他眼角已经红了,疼痛使得泪水在他眼眶里聚集,视线逐渐模糊,他透过朦胧的水雾瞪着江华杰,等待第二个巴掌。 但是江华杰的手迟迟没落下来,江楠眨了下眼,眼泪就从眼角滑下来,眼前又清晰起来。 江华杰突然站起身,夹着股巨大的怒气甩开门出去。 江楠有些征愣,又有些难以置信,他等了许久,没见江华杰回来,才终于相信,这是躲过一劫了。 床上此时已经一片狼藉,被子早在扭打中落到床下,床单纠集成一团。江楠双手被缚,身上一丝不挂,虽然室内暖气供着,温度有十几度,虽然半夜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被子又回到他身上,但是第二天醒来,他还是感冒了。 江楠躺在床上昏沉沉地想,这就是他的战果,可喜可贺。 第 21 章 江楠抽着鼻子,裹着厚厚的居家睡衣,端坐在桌前喝许婶特意给他煲的羊肉山药汤。 许婶忙完了厨房里的事,没想平常那样擦擦扫扫,而是一反常态走到饭桌边站着,满脸的欲言又止。 “婶儿,怎么了?”江楠啃着骨头,抬头问她。 “你——唉……”许婶还未开口,就先叹了口气,见他碗里汤见底了,重新给他盛了一碗,“你是不是惹江先生生气了?昨天晚上他房里那么大动静,我早上上去收拾,整个房间都被砸烂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哟!” 江楠埋头舀汤,沉默半响,说:“我不知道。” 他昨晚冷得睡不着,就听对面房间噼里啪啦响了好久,他只奇怪江华杰竟没将怒火发在他身上,改为摔东西去了。后来睡着了,早上醒来,原本昨晚缚着的双手被解开,被子也好好盖在身上,他以为是许婶做的,当即出了身冷汗。可是看后来许婶的表现,又似乎一无所知,不像是装的,总不会是江华杰砸了半夜良心发现,又跑回去给他盖被子吧?这比见鬼还可怕。 许婶重重叹着气:“要么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一回家又闹这样的事,这个家啊,越来越不像样了……” 江楠默默地喝着汤。这个家,什么时候像过家了。 江华杰又开始夜不归宿,江楠借着生病的借口,好几天没去公司,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管,什么司令夫人的指示,都一边儿去,管他江华杰是要找男明星还是女明星,要把公司交给江启文还是送给别人,江家那点破事,他现在想也不愿意想。 他在家休养了四五天,接到好几通慰问电话,江和森每天打来,白岂肖彬也都打了,连王磊那石头,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竟也打电话来询问了一下。江楠心情舒畅地想,看来他的人缘也不是很差。 只是被人关心多了,他就有些装不下去,心虚得很,他坐在小花园里晒着难得的太阳,暗道装够了,明天就该去上班了。 客厅里电话响起来,响了好几声没人接,江楠扭过脖子往里边看,没看见许婶的身影,他又喊了几下,没人应,只好嘟囔着自己站起来。 “喂,哪位?” 那头迟疑了一下,才有人问:“是江华杰先生家吗?”声音十分悦耳,雌雄难辨。 江楠皱起眉,他记得这个声音是谁,是那小明星,呵,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是,请问你哪位?” “麻烦让江先生接电话。”似乎是确认了,那边的人便不客气起来。 江楠懒得应付,直接说道:“他不在家。” “怎么会?这里不是他家吗?是不是你骗我?我告诉你,我是华杰最重要的人,你最好赶紧跟他汇报我的电话,不然你会后悔的!” 哟,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江楠无语了一阵,耐心道:“他真的不在家,这个时候应该在公司里,你要打他手机或是公司座机才行。还有,就算到了下班时间他也不会回来,他好几天没回家了,应该跟他新朋友在一块儿。” 说完江楠赶紧挂了电话,以免耳朵受到攻击,他承认,最后一句话是他故意加的,但事实铁定也差不了,他不过是想帮那男孩早点认清事实罢了。或许,有那么一咪咪、一咪咪是他的坏心眼在作怪,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 江楠哼着歌躺回椅子上晒太阳,过了一会,哼声渐渐停止,他捏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王磊,是我,我问一下,这几天我爸都在哪里过的夜?” “少爷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这么戒备啊,不是我要问的,是那个忆名,你知道吧,他刚才打电话来家里了,要找爸爸,我说他不在,结果人家不信,我就只好找你证实一下了。” “少爷可以直接问江先生。” “问你不是一样的?我爸工作那么忙,我不好打扰他。”江楠脸色不变地编着瞎话。 “少爷可以等江先生下班了再问他。” “干嘛要这么麻烦,你跟我说不就得了?” “请少爷直接去问江先生。” “……”江楠忍了忍,没忍住,气咻咻道:“我说你个王石头!你什么意思?!当初是谁说答应了四叔要照顾我的?我现在就这么大点屁事你都不帮忙,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你就是这么答应四叔的?!你真好意思!” “……” “说!” “江先生这几天一直留宿公司,没去其他地方。” “哼!早说不就完了,多大点事!” “……” 王磊收好手机,正看见江华杰从公司出来,他下车打开车门。 车子驶上街道,王磊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江先生,刚才少爷打电话过来。” 江华杰正看着一份待会要用的文件,闻言顿了一下,缓缓翻过一页,“他说什么?” “说忆名先生打电话去家里,问江先生最近在哪里过夜。” “你告诉他了?” “是。” 江华杰便不再说话,飞快地浏览文件。车子到了目的地,他一只脚踏出车门,忽然又回头问了一句:“不是说感冒了,他声音听来怎么样?” “……中气十足。” 第二天江楠真的去上班了。他运气不太好,一出电梯就遇上江启文。 江启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怎么不多休息几天,你身娇肉贵的,别又给累坏了。” 江楠特别讨厌他这调调,一大男人,搞得跟古时候公鸭桑的太监似的,但不得不说,要是想恶心人,这招的确管用。他甩了甩头,“那是,我是身娇肉贵少爷命,跟你们这样皮糙肉厚注定操劳一辈子的毛驴可比不得。” “你、你骂谁呢?!” “我说毛驴啊,没骂你呐,你着急什么?” 江启文憋得咬牙切齿,“行,你给我记住了,你这小杂种!”他狠狠咒了一句,撞开江楠走进电梯。 江楠脸色陡然发白,站在原地许久,突然无所谓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小杂种、小杂种,他也没说错……” 第 22 章 江华杰最近时常有一种感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很早以前就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了,却太细微,总是被忽略,而最近它越发明显,才得以被察觉。 他这段时间常常无缘无故恍惚,感觉胸腔里鼓胀胀充满着什么,似乎是一些期待,又好像是一些满足,令他保持一种饱满向上的精神状态。然而若是坐下来仔细研究,又会发现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种虚无的东西让他像傻子一样乐着,意识到这一点,他便十分气愤,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好像他犯傻被谁看见了,让他脸上挂不住。但负面情绪不会持续太久,那种轻微奇妙很快的感觉很快又会回来,仿佛有人拿着根羽毛在他心上挠痒痒一样。 两种情绪不停地交替反复,江华杰恼怒,却不是怒那个作怪的人,只是跟自个儿置气,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脱离他掌握的体验。 那天江楠打电话让他回家,或许正是碰上第一种状况,那晚上他心情好得连自己都感到惊奇,一路快车就回家了,好像家里有个大惊喜等着他一样,就算之后被江楠拒绝了也不生气。 但很快,一股烦躁取代了原先的轻松,那滋味,就像心里所期待的没得到,他的要求没被满足,他不能自控地失落、懊恼、暴躁,再经江楠一点火,就爆发了。 他脾气不算好,但远不至于坏得跟头喷火龙似的,见到人就发火。实事上在一般人眼中,他一直是个十分标准的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形象,即便是跟他久了的情人,对他了解深一些,也只会认为他寡情,没谁见识过他发怒的模样。但是这种常规在江楠面前总是轻而易举就被打破,他总能准确无误踩中江华杰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爆点,然后呼啦一下,大火燎原一般,把他的理智烧个干净。 江华杰有时事后想来,总觉得自己就跟个神经病似的,要什么人没有,干嘛非扒着一个不情不愿的人?费神费劲不说,之后还不痛快——即便他在床上占了上风,事情过后,一股浓重的挫败感还是如蛆附骨般跟着他,生理上的快感远远不能抵消心理上的焦躁。可惜只有清醒时他才会这么想,等下一次江楠又惹毛了他,他就什么都忘了。 就像前几天那一次,江华杰从来不知道,他是别人三两句话就能撩拨起来的,但江楠偏偏就做到了。唯有一点算得上进步,那就是他在最后关头控制住了,就算仅仅是把怒火转移,也好过从前无数次那样,又踏入怪圈中。 江华杰回想着,他记得江楠那时候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自认为凶狠地瞪着眼,实际上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在江华杰的手掌又一次扬起来时,那双睁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江楠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惧。就是在那一瞬间,江华杰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问题:除了恐惧,除了愤怒,除了眼泪,他还曾在江楠眼睛里见过其他什么? 应该是有的……一张模糊的影像一闪而过,快得江华杰来不及捕捉,甚至来不及细看,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种比挫败沮丧更为深刻的滋味涌上心头,令他慢慢放下手,压抑着怒气离开那个房间。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反思他跟江楠的关系。 他们两人的联系一开始就只是一场交易,从最初江楠的父母把江楠卖给他,到后来江楠为了白岂跟他做的交换,都是江华杰再熟悉不过的,商场上一物换一物的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便是公平买卖,在交易之初双方得到的付出的都是等价的,没谁亏欠谁,也没谁占了便宜。那么他的沮丧挫败愤怒从哪里来?他轻易波动的情绪又为了什么?答案似乎清晰明了,又永远隔着一层纱,让人猜不透、想不通。 江华杰把手中的钢笔扔到会议桌上,发出啪嗒一声响,正在做产品策划报告的一个经理像被人掐了脖子,惴惴不安住了口,紧张兮兮看着他。 会议室里其他人也都高度紧张起来,老板这两天心情不好,一群高管已经挨个被找去批了一遍,管事的回去后又把自己底下人批一遍,现在公司里人人自危,都只管自己埋头做事,就怕被顶上的人揪到错处,工作效率倒因此出奇地高了起来。 江华杰没空去管下边人的心思,他心情不畅,端起茶喝了一口,只觉得连茶水都没平时合心意,他皱起眉,摆摆手:“散会。” 其他人逃一般蜂涌而出,剩那个经理苦着张脸收拾材料,连续一个月加班赶出来的策划案,就这么轻轻巧巧被老板否决了,回去又得重做。 江楠揣着张饭卡等电梯,这个时间点人都去吃饭了,他才从办公室出来。他这几天开始看一些炒股入门书,打算先投点小额的试试水,慢慢学着来,至于肖彬手上的那些股票,套现之后他就不准备再投进去了,那可是他的本。 他嘴里念叨着收盘价、跌幅比例、反弹、上涨等股市专用名词,眼睛无意义地望着电梯门框上方不断递减的数字,听到‘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他收回视线,平视前方,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看见里边的人,江楠迈出去的一条腿落在半空。 江华杰一手插兜站在电梯里,他似乎也有些意外,两个人对视半响,电梯门缓缓地又要关上。江华杰转开眼,按下开门键,“还不进来?” 江楠哦了一句,进去站到江华杰斜后方的位置。 原本欢快跳动的数字一下子变换得缓慢起来,一层一层的,好久也到不了食堂所在楼层。 “去吃饭?”江华杰问他。 “嗯,去食堂。” 说实话,在这里遇上江华杰,江楠是十分意外的,据他所知,江华杰有专用的电梯,而且每天午饭都是Anne订的外卖,根本不需要他亲自跑一趟,怎么想,都不应该在这时段撞上他。 食堂在八楼,电梯到了,江楠瞥了江华杰,绕过他出去,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后边江华杰紧跟着就出来了。 “呃……爸爸,这是员工食堂。”江楠提醒道。 “我知道。”江华杰四下看了几眼,正是饭点,整栋楼大部分员工都在这里,吵吵嚷嚷的,作为用餐地点来说,环境肯定是不怎么样的,他收回眼看向江楠,示意他:“哪里打饭,你带路。” 江楠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不情不愿带着这尊大佛跨过大半个食堂,沿途惊扰了许多认出老板的职员,到窗口刷了两份套餐,作为老板,江华杰自然没有饭卡这东西。 这顿饭绝对是江楠长这么大吃得最诡异的一顿了,整个食堂数百人,几乎每个人每扒一口饭,就要往他们这桌看一眼,就跟拿他们下饭似的。 江楠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只能端起汤掩饰性地喝了几口。 江华杰倒是挺适应众人的瞩目,老神在在吃完饭,又被众人目送走。 当天下午江楠一页书都没看进去,尽在猜测江华杰此举何意了。到后来他实在想不通,索性将之丢在一旁,不愿意再理会。 昨晚接到白岂电话,说沈海璐要请他吃饭,江楠下午提前溜回家,换了好几套衣服,才选出一件最为满意的换上。这是他第一次见白岂女朋友,他一向以白岂兄长自居,对这次见面自然不是一般的重视。 地点定在一家西餐厅,江楠到时,白岂跟沈海璐已经到了。 江楠把准备好的一束白色百合花递过去,极为俗套地说了句:“鲜花配美女。” 沈海璐笑盈盈接过了,“谢谢江大哥。” 白岂瘪着嘴道:“看哥哥这副打扮,又送花,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跟女朋友约会呢。” 沈海璐嗔娇地瞪他一眼,江楠笑道:“瞎说什么,你这臭小子。” 招来服务员点了单,等菜间隙,江楠问沈海璐道:“沈小姐是怎么跟阿白认识的?阿白从前性子内向,一向不容易跟人做朋友。” “江大哥叫我海璐就好,”沈海璐看了眼低头喝水的白岂,眼里掩不住的情愫,“我跟白岂是同校同学,还是同一年级,不过我们一直到留学第二年,才在一次华人朋友的聚会上初次遇见。他那时候啊,何止内向,简直可以说是孤傲,跟高傲的天鹅似的,都不搭理人。” “哦?”江楠也看了眼白岂,含笑道:“之后呢?海璐你是怎么令这只高傲的天鹅折服在你的裙摆下的?” 沈海璐红了脸,有些害羞,又有点骄傲,道:“我没做什么,他一看见我,就过来跟我搭话了。” “哦……”江楠拖长了调,戏谑地看向两人,“原来是一见钟情。” 白岂全程低着头,调羹在杯子里缓缓搅动,放佛真如江楠所说,十分内向,任他们玩笑。 沈海璐问江楠:“江大哥你是跟白岂一块长大的吧,你给我说说你们小时候的事吧。” “小时候啊……”江楠偏头想了想,“小时候阿白可漂亮了,跟个小天使似的,我第一次见他,还以为是个妹妹,过了好几天才知道是弟弟,那个伤心哟。”江楠夸张地捂着胸口。 沈海璐掩着嘴笑:“真的吗?还有呢?白岂他从不跟我提从前的事,我怎么问他都不说,江大哥你给多给我讲讲吧。” 江楠笑着看了看白岂,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讲了,逗得沈海璐直笑。 途中沈海璐去上洗手间,江楠一刻不停的嘴才得空歇一会,笑了一晚上,脸颊都笑僵了。 他碰碰一直没开口的白岂,道:“阿白,你怎么都不说话?女孩子就需要逗一逗哄一哄,你这样,小心海璐不高兴。” “哥哥看起来倒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的模样。”白岂终于开口,不咸不淡道。 江楠被他说得直噎,讪讪道:“我没有……我看别人都这样……” “难道哥哥没交过女朋友?这个年纪了,还不找一个怎么行。” 江楠被挤兑了半天,终于听出来白岂是不痛快了,他小心翼翼看着他,道:“你不高兴了么?因为我说从前的事?我——” “没有。”白岂打断他,“没什么好高兴的,也没什么不高兴的,哥哥乐意说就说着玩儿好了。” 江楠还要说什么,沈海璐回来了,白岂起身为她拉开椅子,两人的谈话也就此结束。 这顿饭一直吃到九点多才散场,等江楠回到家,已经过了十点。他跨进客厅,意外看见江华杰竟然在家里。 江华杰盯着他,神色莫测,好半天才语气阴沉道:“你穿得花枝招展这是从哪里来?” 第 23 章 江楠没想到江华杰会在家里,而且看这架势,回来不久了,一副要跟他算账的模样。他不知道哪里又惹到这尊阎王,明明中午在公司遇见他的时候,虽然古怪,心情看来倒还不错,怎么一会儿就成了这样?他收好伞放进门口鞋柜里,忽然想起今天办公室里那些女同事闲聊的内容,暗暗想,江华杰不会到了更年期了吧,看他这年纪,是差不多了…… “你杵在那里干什么?”江华杰语气不善道。 江楠默默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起来,将口罩围巾摘下挂到衣架上,走过去:“爸爸,你找我?” “去哪儿了?”江华杰勉强维持脸上平静,心里噗噗冒火,喷火龙又要发作了。他在外头住了几天,越住越心烦,有些问题搞不明白,就没有能让他顺心的一天。好不容易下午心情好了些,下班后他回来了,结果家里竟然只有许婶一个。 人呢?人去哪儿了?江华杰当时心里呼的一下就火了,火得不明不白,火得莫名其妙,火到现在。 江华杰无缘无故的怒火江楠受了不知多少,就算是傻子,挨打挨多了也知道疼,也知道躲一躲,他不想在江华杰面前提起白岂,便避重就轻道:“跟朋友吃了顿饭,没去哪儿。” “你跟那群朋友关系倒好,天天不是吃饭就是喝酒。”江华杰哼了哼。实际上清醒时他也知道这样的责怪毫无道理,要论朋友,他绝不比江楠少,而且他那群朋友玩儿的,可就远不止吃饭喝酒这么简单了,要说起来,他好些个情人就是在这样的‘玩儿’里攀上他的,可他现在就是止不住一张嘴要说些让人不痛快的话。 江楠默不作声,他知道这种时候不论说什么都只会加剧江华杰的怒火,还不如一言不发,让他说个痛快。 可他不知道江华杰最近的脾气可比从前古怪多了,在江华杰看来,江楠说话反驳让他火大,但江楠什么话都不说,就等于漠视他,这更让他怒火燎原。 他越想越烦躁,隔着茶几就拉住江楠的手腕狠狠一拽,逼问道:“什么意思,干什么不说话?” 江楠坐在他对面,毫无防备地被这么一拉,整个人往前扑,肚子重重磕在茶几尖角上,剧痛令他的眼泪一下飙出来。 江华杰一愣,他倒没想要把江楠怎么样,最多逼两下,让他说几句软话,可是现在……他妈的,最近什么事都脱了掌控。他甩开江楠的手,困兽一般暴躁地在原地走了两步,忽然一脚揣翻了旁边的单人沙发,吼道:“滚!” 江楠捂着肚子,微微弯腰,从他边上溜过,迅速上了楼。肚子上很快淤青了一片,江楠洗完澡,在镜子前边照了照,下狠劲揉了几下,疼得他牙打颤,可是只有这样才好得快,他咬着牙,狠下心,把肚皮当成搓衣板,又搓又揉折腾了好久,直到肚子火辣辣要烧起来一般,才停下手。 半夜的时候,身边多了个人,江楠睡得浅,江华杰一躺下他就醒了。 江华杰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他醒了,躺下没一会,就道:“醒着?” 听语气,刚才的怒火已经过去了,他最近的火气实在是来去都快得不正常。江楠垂下眼,嗯了一声。 又安静了会,被子里传来一点动静,一只手掌摸摸索索,覆到他肚皮上,掌心滚烫火热,江楠不自在地动了动,没能躲开。 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揉了起来,江楠惊吓之余,身体疼得微微抖动。 “很疼?”江华杰问他。 江楠没回答,江华杰又张了张嘴,似乎准备说些什么,灼热的气息喷在江楠颈上,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疼得习惯了,也就不怎么疼了。那只手慢慢揉了许久,江楠原先还精神紧张着,到后来就昏昏欲睡了。 正在这时,那只手收了回去,江华杰一翻身覆上来,江楠原本要垂不垂的眼皮马上张开,一下子清醒。 第二天江楠醒来,挂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一片昏暗,他扭头看了眼闹钟,七点钟。腰上还横着江华杰一只手臂,被子下两人浑身赤裸,脊背与胸膛贴在一块,这么亲密的姿势,让江楠头皮都毛了起来。他推了推江华杰,“该起床了。” 江华杰不知哼哼了一句什么,手臂一收,江楠好不容易隔出的一点距离又没了。 “爸爸,到时间该起来了,上班要晚了。” 江华杰声音暗哑地咕哝一声,江楠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他说的是:“晚了就不去。” “可是——” “别吵。” 江楠只能闭嘴,打算独自起床,他小心翼翼挪开那只手,可往往抬了半天,才蹭出去一点点,那手臂一动,他又被揽了回来。江楠不死心,如此往复几次还要继续,最终江华杰受不了他折腾,一口啃在他肩上,含糊道:“安分点……” 江楠吓得缩起肩,果然不敢再动。 可是江华杰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在江楠肩上啃了几口,慢慢转移目标,横在江楠腰上的手也四处游走起来。 江楠捉襟见肘地躲着他,“不、不行……” 江华杰不为所动,扳过江楠的身板,一条腿插到他双腿间,曲起膝盖蹭了蹭。 江楠被刺激得吸了口气,但昨晚才经历过,今天身体很不舒服,他并不想继续,“难受……” 江华杰一只手已经往下探,听见这话,他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江楠,双眼在昏暗的房间里精亮可见,江楠与他对视一会,慢慢撇开头。 过了半响,江华杰从他身上翻下来,躺到一边,喘息沉重,正缓缓平复。 窗外头太阳似乎升起来了,把窗帘照得微微透明,一丝丝光线透进来,房间里的视野逐渐清晰。 江楠煎熬一般躺着,江华杰依旧没有起床的意思,平时江楠醒来的时候早就不见他了,今天却不知道怎么,这样反常。 “老头子说今年祭祖,全家人都得去。”江华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去哪里?” “你说祖坟?在南边儿,我曾祖父葬在那里。” 江楠哦了一句,心里暗暗想着这个南边有多南。 “该是长江以南,那地方叫江南吧。”江华杰又补了一句,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他转头看江楠,“你叫江楠,呵,从前家里那边的?” 江楠应了一声,算是默认,心里却想,我从前可不叫这么随便的名字。司令夫人只因为江华杰五行属火,又木生火,水克火,就把江楠原名江淼给改了,却不想想,或许江楠命里正缺水,才取了淼这个名呢? 可就算知道也不会如何,江淼的命,怎么比得上江华杰矜贵。 这么想着,江楠心里便有些酸涩,他就连名字,也是为了别人才取的。 第 24 章 江家祖上虽然生活在农村小地方里,但到了江华杰的曾祖父那一辈,就开始往外闯荡了,因此这个祭祖不是去祭不知在哪儿的祖宗,而是去祭他曾祖父。 江家进京前生活在南方,江华杰曾祖父死后就葬在南边,南北路途遥远,一大家子也很不方便,往年清明便没什么人回去,只是让依旧在那边的江家人代为上坟,这一次不知道老爷子想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 清明前两天,除了江华为之外,一家子十来个人尽数到了南边,又几经辗转,由当地一个本家引路,抵达一个小镇上,江家宗祠就建在镇子边缘,一处依山傍水风水绝佳的地方,祖坟则在宗祠后山向阳坡上。 农历二月末,北方还冷得很,南方却已经迎来了一年中最美丽的时节。满山的新绿,点缀的绯红,大片的嫩黄,酝酿了一个冬季的植物精神抖擞,百般正艳。 车子到了镇外,老爷子下令步行进镇。 一下车,江楠就被这满目花繁锦绣,桃红柳绿迷了眼。入耳的是林间鸟儿悦耳的啼鸣,入眼的是漫山烟霞般的花海,就连路边小水洼,边际也奢侈地镶着一层鹅黄色的油菜花粉,这一整个油画般的世界,透着梦幻的色彩,隔着薄薄的雨帘,笼罩在淡淡的雾霭中。这,便是江南。 清明时候,历来是淫雨霏霏的,仿佛哪一年清明没了雨,便不是清明了。 一行人打着伞,在镇子居民好奇的打量里走过镇子中央大街,行到尽头,拐进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过了一座桥到河对面,沿着河岸逆流而上,走入一片迷宫般的竹海,竹海中央一座三层黛瓦红砖的民房,沧海遗珠般点缀着这一绿色的海洋。他们此行,就是要下榻此处。 江楠自打下了车就小心翼翼的,连呼吸也不敢太放肆,生怕惊扰了这一片宁静。他从大城市来,这里简直如世外桃源一般不可思议,原来江南竟是这样美妙的地方,可惜他小时候一点也不懂得欣赏。 那一栋三层民房是早几年,江老爷子专门委托村里人建的,按照本地习俗,一排五间,他四个儿子各占一间,两个长辈居中央。这房子不值钱,整栋卖了也抵不上北京城内一间卫生间,江家人更是没可能久居在此,老爷子这做法,大概是为弥补年纪大了,却不能落叶归根的一些遗憾。 江华杰在家里排行末尾,分到右手边最靠边的一间屋子,江楠自然随他住,其他人也都对号入住,除了最左边江华为那间空着,几间屋子都住进了人。 其实本来不必这么麻烦,一家人总共也只在这待个三天,在县城随便哪里找一家酒店旅馆不是更方便?更何况早有县里市里领导得到消息,争抢着要来献殷勤。只是老爷子执意要这样,大家只能任他安排。 几间屋子虽然提前让人打扫干净了,却从来没开过火,这一家人又都是不会干活的,幸好本家安排了附近村里几个农妇来帮忙,不然连个热水都烧不起来。 整整一天都在路上奔波,疲倦得很。夜幕降临时,江楠提了桶热水上楼,进到分给他的房内,房门插销一栓,在江南夜晚料峭的寒气里草草擦了个身子,水也懒得提去倒了,就这么钻到被窝里。被子是厚实的棉絮,足足十多斤重,这么沉沉压在身上,起初还不适应,等暖和起来,就觉得无比安逸踏实。 没了江华杰来打搅,江楠一觉睡到大天明,才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啼鸣叫醒。他在被窝里伸个懒腰,披上外套爬起来,开了窗将头探出去,昨天的雨已经停了,太阳在竹林里落下斑驳的影子,满世界的绿,清新的空气,跳跃林间的精灵,这是江南的早晨。 江楠不自觉入了神。 竹林间有一条小道,江华杰穿一件藏青色立领毛衣,双手插兜站在那儿,微微仰着头,不知道是看这片天还是看这片海。 江南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多么冷漠的人,在她的怀抱里,也只能将心灵深处的柔软敞露出来。 江华杰转了转头,看见倚在窗边的江楠,江楠也看见他了,隔这么远,其实看不清表情,两人的目光透过对方,不知落在何处。 早饭还是村里人送来的,大锅香糯的米粥,自制脆爽的小菜,还有镇上唯一一家早点店出品、两面焦黄中间绵软的煎包。十分简单的样式,江楠给吃撑了。 明天才是祭祖正式日子,今天只做一些准备工作,江楠这样的小辈搭不上手,他心里早就痒得很,趁着个空隙跟司令夫人说了声,要去镇上转转。 他按照昨天的路线,顺着河岸往外走,走到一半遇见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江华杰,本想打个招呼就略过去,江华杰却一直盯着他,他只得停下来。 “去哪里?” “去镇上看看。” “我也去。” “哦。” 天气十分晴朗,还未到镇上,江楠就已经热得脱了外套。 因为清明在即,镇子上这两天也很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昨天没仔细看,江楠现在才发现,街两边开满了各种小店,卖衣服的、碟片出租的、批发副食品的、理发的等等,镇子一反昨日的宁静,将它另外活泼的一面展现在客人面前。 江华杰顺着人流走到一处岔口,正要回头跟江楠说话,却发现方才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身边的人不见了。他立马转身看向来路,人头攒动,接踵摩肩,没见江楠的影子。一股莫名的焦躁从心底升腾而起,江华杰掏出手机,却发现屏幕漆黑,昨晚忘记充电了。压抑着急躁,他拧起眉往回走。 街上没有,小摊上没有,店铺里也没有,这人潮涌动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江华杰忽然慌了起来,他今生都没有这样陌生的感觉,现在却着实有些慌了。 慌的什么呢?那么大的人,这么小的地方,还怕找不到,还怕他回不了家? 他也不知道。 江华杰不能抑制地喊了一声江楠的名字,旁边一家书店门口的音响正放着歌,歌声把他的声音掩盖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渐渐跑起来。 还没跑出多远,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他不太确定地停下来,认真听了听,确实有人叫他,是江楠。江华杰猛地回头。 春天的江南,天气已经回暖,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土壤的气息,明晃晃的阳光毫不客气洒在这片温柔的土地上。 江楠站在街边,外套脱下来挂在臂弯里,只穿一件米色的毛衣,底下是一条卡其色休闲裤,浑身青春地站在阳光下,微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大片光洁的额头。他手上还拿着一本书,姿态放松,但表情却有些着急有些迷茫,透过人群望向江华杰,似乎怕他没看见,又喊了一声:“爸爸,我在这!” 他身边那是一家小型书店,门口挂着的黑色老式音箱正播着一首歌。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缘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女歌手的声音空灵悠远,透着股漫不经心,却偏偏唱着这样深情的歌。 江华杰突然感到一瞬间的窒息,他在原地怔怔站了会,那股心脏猛烈收缩的感觉才渐渐过去,但遗留的后续作用却让他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他慢慢眯起眼,今天的阳光,实在灿烂得有些过分,刺激着人的眼眶不得不湿润起来。 第 25 章 夜晚来临的时候,雨帘也从天空落下来,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滴在竹叶上,打在瓦片上,唦唦啦啦不绝于耳。 竹林中央那栋民房,最右边一间,二楼房间窗帘紧掩,一丝丝灯光透出来,映得窗前一小片竹林绿得发透。 房间中央床上,江楠被江华杰死死压制着,浑身赤裸,眉头紧皱,额头上密布着细细的汗珠,他正竭力隐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下唇因此被咬得渗血。 “唔……”下边忽然被江华杰握住,江楠身体一挺,腰身却慢慢软了下去,他不自觉扭动身体想要逃离,江华杰合身压下来,他就动也动不了了。 江华杰一手握住他下体慢慢动作,另一只手原本压着江楠两手腕控制在头顶,这时候松开,手指顺着他额头往下划,强硬地撬开他的牙齿,钻进江楠嘴里去。 “咬什么,叫两声我听听。” 江楠憋得满脸通红,撇开头想将他的手指吐出来,两只手得到自由,立刻就去推江华杰,然而江华杰握着他命脉的手猛地一捋,他就只能像条缺水的鱼一样无力地张着嘴,任人肆虐。 江华杰哑着嗓子笑了笑,手指在江楠嘴巴里搅动,响起的水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身体另一处的动静。 “不想说话?那就受着。” 江楠摆着头躲他,那两根指头在他嘴里追逐着舌头肆意而为,他被逼得急了,不管不顾狠狠咬了一口。 江华杰动作一顿,不但不将手指抽出,握着江楠下体的手也加了几分力,身下撞击的力度越发强烈,抽出速度却极为缓慢,不知要让谁煎熬。 江楠眼底浮出水光,却还是硬生生忍着不做声,眼泪掺着汗水落在枕头上,他混乱地摇着头。 “摇头干什么,难受?想要怎样就说出来。”江华杰压抑着问他。 “不……”江楠啜泣般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不难受?那好。”江华杰额头的汗沉甸甸往下落,手臂青筋浮现,他咬着牙,面目表情扭曲,声音却竭力控制得缓和,身下的动作也是又猛烈又温吞。 江楠揪住床单,手指骨节发白,身体内部火热难耐,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要爆发出来,又像一个空荡荡的深谷,不知限度地渴求着。他被这两重天折磨得心神迷乱,神志不清,却不知怎么,就是死死记得不能开口,不能求饶。可是这残酷的对待实在太难以忍受,他最终只能颤抖着啜泣两声,眼泪如窗外的雨丝,一串串从眼里滑出。 江华杰停下动作,把手指从江楠口中抽出来,掰过他的下巴,对上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哭了?我又没怎么着你。” “……” “行了行了,别哭了,不说话就不说话,我不逼你。” “……” “有完没有?又不是第一次。” “……” “说什么?” “……” “他妈的!不做不做!你总得让老子这次做完吧!” 夜里十点多,江华杰披着睡衣怒冲冲下楼,从暖水瓶里倒了半瓶热水上去。 江楠已经睡着了,头发粘着额头上,湿漉漉的,身体也黏黏腻腻,下半身更是一塌糊涂。 江华杰拧了热毛巾给他擦身体。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从前完事他总是倒头就睡,今天看着江楠可怜兮兮又满身狼狈的模样,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是不能装作没看见。 拉开江楠双腿,入目一片狼藉,江华杰瞥了一眼,竟破天荒觉得难以正视,他不自在地转开眼,暗自咒骂一句,拿着毛巾胡乱擦了擦。他与其他情人一块的时候,出于安全考虑,从没忘记带套子,然而到了江楠这,却常常有意无意遗漏,以至于之后收拾起来格外费劲。 等他毛手毛脚弄完,半瓶水早就凉透了。他拉开被子躺进去,江楠光溜溜的身体就在旁边,他伸手一捞,把人捞来怀里。 江楠闭着眼哼了哼,没醒。 手掌下的身体光滑紧实,附着层肌肉,极富韧性,江华杰的手掌从江楠背部一路向下,来到腰间时,线条猛地往内收紧,勒出一杆精细的腰肢,再往下,又是起伏的臀线和修长的腿。 这副身体他看过无数遍,也尝过无数遍,可似乎到了今晚才真正看清它。他像得了个新鲜玩意儿似的,来来回回用双手研究临摹,乐此不彼。 第二天就是清明,昨晚开始下的雨到今天也没停歇,路旁的水洼积满了水,一不小心踏过去,溅起一朵不小的水花。 整栋房子的人一大早都爬起来,聚在宗庙里,之后又去山上,直到傍晚才下山。他们没有多做停留,下了山就收拾东西,今晚就要飞回北京。 跟来时一样,这么一大群人十分惹人注意,镇子里的人目送他们来又目送他们走。上车前,江楠转身最后看了眼雨雾中的小镇,依旧的烟雨朦胧,依旧的桃红柳绿,这让人心醉的江南。 江华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细雨蒙蒙中小镇与竹海都那般梦幻,那样不真实。 这一趟难忘的旅途,江南……江楠。 北京还零星飘着雪,一下飞机,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刀子一般割在脸上,麻麻地发痛。 江楠从未这样鲜明地体验过南北差距,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机场,好像透过它能看见另一头的江南一样。 王磊得到消息,提前来接江华杰与江楠。两人到了家,许婶还没睡,一见他俩进门,立刻就从厨房端了两碗热汤出来,看他们喝下去才安心去休息。 江楠感觉十分疲惫,昨晚被江华杰一通折腾,今天早上起来腰还软着,又跟着一群人上山下山地跑,还从南飞往北,他现在只想泡个澡好好睡一觉。 他洗了澡从浴室出来,江华杰已经在他房内,手中翻着一本书。 “这是你最近看的?”江华杰问他。 江楠看到书的封面,是一本关于股票的书,点了点头:“是。” “对这个感兴趣?”江华杰又问。 “也没有,随便看看。” 江华杰随手翻了翻,把书放到一边,“书本只会写一些中规中矩的、一般人都知道的东西,要是真的想学,不如亲身体验一把,真正下水试过才知道深浅。” 江楠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嗯,我知道了。” 江华杰便不再说什么,脱了衣服躺到床上。 江楠缓缓走到床边,静静站了一会,也躺上去。 他一躺下,江华杰的手臂便伸过来,拦在他腰上,再一使劲,就把他整个人拥在怀里。江楠僵着身子,很不自在,就像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在江华杰怀中一样,他并不喜欢跟人这样亲近。 江华杰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僵硬,一只手挑开他睡衣腰带,伸进去紧贴着温热的皮肤四处游走,最后在腰际停下,没有更近一步动作,却也不放开江楠。 “睡吧。”他说。 江楠在黑暗中瞪着眼,江华杰的反常让他觉得奇怪,但他无心多想,疲倦与睡意很快席卷而来,他沉沉睡去。 第 26 章 江楠把玩着一张银行卡,这里边有他的全部家当。三年前他把积攒多年的钱交给肖彬投进股市,前两天套现了,原本不到七位数的本金翻了好几倍。 这笔数目要说多,在北京,三四百万连间体面房子都买不到;可要说少,又实在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嫌疑。 江楠自然没想在首都买房,也没那个能力,这种事情在江华杰看来或许就是一句话的事,一般人却需要奋斗一辈子。他打算好了,今年秋天白芸忌日那天,去给她上个坟,然后就离开这里,去哪里暂时没想好,但天下这么大,总会有个去处。 白岂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他担心,等跟江华杰的约定一到期,对司令夫人而言他又失去了使用价值,他跟江家就真的没什么瓜葛了。 其实内心深处,他认为这么想是有些没良心的,不论如何,江家养了他这么多年,司令夫妇虽然不是真心喜欢他,却也从来没亏待他,更何况,真心还得真心来待,他没对别人付出真心,凭什么要别人真心实意对他好?不过现在,他也庆幸彼此不是真心,这样他才能毫无牵挂,走得干净利落。 至于江华杰的所作所为……说实在,江楠也弄不清到底对他抱着何种感情,惧意是从小就有的,而且根深蒂固,恨意也该有,可他一想到喊了这个人十几年爸爸,便不太想去恨他。只是不管怎样,是怕还是恨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就要离开,开始新生活,从前不相干的事情要忘记,不相干的人自然也要抛却。 到了午休时间,江楠去江华杰办公室找他。 江华杰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连着十来天都在家里过夜,而且还立了新规矩,让江楠必须每天跟他一块上下班,一起吃饭。 江楠心里不乐意,又不敢忤逆他,只能乖乖照做,暗里却想,从前那些漂亮能耐的小妖精怎么都不见了?随便来一个把江华杰勾勾走,省得他见天闲着在家折腾人。 他来到办公室外,没见到Anne,也没在意,上去敲了门,得到回应后就推门进去,没想到里边远不止江华杰一个人,还有公司两位副总和几位总监,他们齐刷刷扭头看着门口,像是正在谈话,但中途被打断了。 江楠愣了一下,马上说声对不起,转身要出去。 “等等。”江华杰喊住他,看了眼手表,对几位高管道:“都这个点了,今天先停停,一起去吃个饭吧。” 大伙当然点头应和他。 江华杰率先站起来,走到仍然等在门边的江楠身边,揽着他的肩出去,另外几人紧随其后。 “饿了?”江华杰偏头问江楠。 “没有。”江楠随口应道,注意力全集中在搭着他肩膀的那只手上,他小幅度地抖了抖肩,想把那手抖下去,但没成功,他抿着唇想了想,又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要跟江华杰分开走,却没想到那只手看似随意搭着,实际上钳得紧,他这么一跨,相当于被那只手从后边使劲扒了一下,不但没脱离成功,还因为受力踉跄着往后倒而被江华杰顺势揽到了腰上。 “别闹。”江华杰说道,话里带着笑意。 后边的人对两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笑道:“江总跟公子感情可真好。” “是么?”江华杰侧头看了江楠一眼,也笑起来,他似乎最近心情一直不错。“是挺好。” 江楠垂着眼不说话,腰上那只手让他如坐砧板,又难受又难堪。在外人看来这是父子感情好,只有他跟江华杰清楚这其中关系多不堪。好在没多久,出电梯前江华杰终于放开他,改和一位副总说话。 吃饭地点就在公司大厦对面的一家酒店,几个人都是这里常客,由经理领着,熟门熟路上了二楼一个包厢。 席间江华杰跟几位高管时不时聊两句工作上的事,江楠一概充耳不闻,耳朵不乱听眼睛也不乱瞟,只管吃饭。 江华杰每讲上几句,就停下来,拿公筷给江楠夹两个菜,然后继续跟下属谈话。其实他也不知道江楠爱吃什么,只是留意着他在哪盘菜上下筷最多,就给他夹哪个。 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一个个早成了精,这番场景,他们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却又暗暗惊讶,看从前江华杰的表现,对江楠这个养子漠视得可干净,简直跟陌生人没两样,父子两个关系淡如水,但要照今天看来,他俩可好得很啊!不知这演的是哪出,总不至于养子养了十多年,突然发现是自个儿亲生儿子吧?实在扯淡。 一桌精英各怀心思,观察完这个又研究那个,席上菜肴反倒没吃多少,只有江楠吃了个肚里撑。 吃完饭回到公司就各自去做事,江楠跟着江华杰走进电梯。 层数不断增加,江楠盯着那跳跃的数字看了会,扭头道:“爸爸,我晚上有点事,晚点回家。” “干什么去?” “约了人吃饭。” “是肖家那个小子?” “对。”他今晚约了肖彬,主要是为谢谢他,虽然肖彬一直说帮他经营那支股票只是举手之劳,顺便而为,也不喜欢他太客气,但就算是除去这层原因,单单以朋友关系一起出去吃顿饭,也是十分寻常的事。 江华杰略略沉下脸,他当然不喜欢江楠不在他身边到处跑,可又实在没理由反驳,最后只能道:“让王磊送你去,再让他接回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 “就这么说定了,不然就跟我回家。” 江楠闭了嘴,过一会垂下眼皮,说:“我知道了。” 他跟肖彬约在一家法国菜餐厅,地点是肖彬定的。 法国菜以浪漫精致闻名,当然,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昂贵的价格。真要论起来,江楠更喜欢大口吃羊肉串,爽快涮火锅的滋味,而不是装模作样斯斯文文地使着刀叉,还要注意什么礼节。肖彬因此戏称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小家子气,按时下流行说法,就是深深的屌丝气息。 江楠对此并不反对,他从来也不是所谓上流社会的人,或许是小时候贫穷的记忆太让人难忘,就算现在条件好了,在很多人看来,他还是不懂得‘享受’。 肖彬来得比他早,这小子竟还带了一束向日葵,似模似样地送给江楠,说道:“都来这里了,不送花怎么行。” 江楠哭笑不得接过来,放到一边。 肖彬看了眼窗外,道:“怎么没自己开车,那司机还不走,难道还要送你回去?” “嗯。”江楠也往外看了一眼,王磊下了车,正往对面拐角的一个小吃摊走去,半途看见一个乞讨的老人,他停下来掏了半天口袋,似乎没零钱,他冲老人家比划着什么,快步走到小吃摊前买了两份吃的,一份送给老人,又把零碎钱都给他,老人双手合十,不停弯腰,千恩万谢的,王磊却有点窘迫,转身走了,一向沉稳的脚步有些乱,江楠看着,不由地笑了笑。 “嗤——”肖彬也看见这一幕,不以为然撇嘴道:“又一个上当受骗的,这种乞丐都是专业讨饭的,没一个能信,你们家司机可真单‘蠢’。” 江楠横了他一眼,说:“就算被骗又怎么样,几块钱的事情,对你没什么损失,或许别人真的山穷水尽,一顿饭也能救人一命。” “得得,我不跟你争,你说的都对,咱们吃饭。你没来时我先点菜了,有你最爱的蜗牛哦。” “滚!”江楠瞪眼,明知他最讨厌粘腻腻的蜗牛,找骂呢这是。 肖彬嘻嘻笑道:“开玩笑的,给你点了份小羊排,看看还要什么。” “还不如羊肉串呢。”江楠嘟嘟囔囔翻着菜单。 第 27 章 江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心情还不错,他站在路边冲送他回来的王磊挥挥手,目送车子开远,转身进了院门。 客厅里怎么不开灯?难道人都睡了?明明时间还不晚。 看着黑漆漆的屋子,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没太在意,一手倒提着那束向日葵,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掏钥匙。 突然,大门毫无预警从里边打开,一只手幽灵一般迅速伸出来,拽着他的手腕一把拖了进去,房门很快又被甩上。 江楠未来得及发出一点声响,就被压到墙上,一个火热又粗暴的吻落下来,严严实实堵住了他的嘴,他猛地瞪大了眼。 江华杰的吻直接又粗鲁,毫无调情色彩,发狠一样地啮啃着,舌头钻进江楠嘴里横冲直撞四处扫荡。 江楠被迫仰着头,嘴里火辣辣地痛,嘴唇被咬得生疼,连舌头都似乎要被搅断,舌根阵阵发酸。他捏着钥匙的右手使劲推了江华杰一把,没有用,他又用脚去踢对方膝盖,踢中了,只是江华杰受了疼不仅不退开,反而一个贴身挤上来,把他压得密不透风,嘴下惩罚性地咬了一口,江楠的舌尖被他咬破,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嘴里弥漫开来。 这味道刺激得江华杰更加激动,他把江楠抵在两人之间的手压制到头顶,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江楠的衬衣下摆被他从裤子里抽出来,他寻着缝隙伸进一只手掌,在腰际处摩挲了一会,缓慢坚定地向上游走。 江楠意识到他要在这里做什么,猛烈挣扎起来,右手挣脱桎梏,本能地狠狠朝江华杰扇了一巴掌,钥匙扣还挂在他手指上,尖锐的金属硌得他手掌一阵钝痛。 所有的动作都瞬间终止了。 江华杰缓缓放开他的嘴,手也从他衣服里抽出来,慢腾腾的、无情绪的,仿佛十分平静。 两人依旧离得很近,急促的喘息喷在对方耳际上,温温热热的,江楠感到脊背窜上一股凉意,他知道今晚不会好过了。 江华杰开了灯,江楠看见他眼里血丝密布,嘴角上方有一道细长的红痕,正慢慢泌出血珠子,那时刚才被钥匙划到的。江华杰沉默不语,仅是这么盯着江楠,整个人透着种暴戾与狂躁。 “嘁嚓——” 令人窒息的沉默忽然被一点细小的声响打破,江楠提在手里的向日葵掉到了地上,圆圆的大花盘从花束里滚落出来。 江华杰低头看了一眼,发红的眼又看了看江楠,慢慢弯腰把花捡起来。 江楠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江华杰举着花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递到江楠面前,“这是什么?” 江楠伸手去拿,江华杰突然把手举高,让他接了个空,江楠皱起眉,“你要干什么?” “这是什么?”江华杰又问了一遍。 江楠撇开眼,不想理会。 江华杰盯着他轻轻笑了笑,猛地将花束甩到地上,把花砸了个稀巴烂,他揪起江楠的衣领,咬牙发狠道:“我他妈问你,这是什么?!” 江楠被迫对上他的眼,心里颤了颤,他闭上眼,过了会才道:“花。” “谁送的?” “……” “说!” “我朋友。” “呵,是肖家那个小子对吧,还送花。”江华杰放开江楠,气急败坏往屋里走了两步,猛一转身回头道:“以后不许跟他来往。” 江楠猛然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说什么?”江华杰一个跨步扑上来,钳住江楠的下巴,“我不可理喻?你他妈收一个男人的花就理直气壮了?!” “我光明正大的,凭什么不能理直气壮!” “你他妈还光明正大了,”江华杰气笑了,咬牙切齿,“你他妈整天跟姓肖的小子卿卿我我,老子屁都没放,你就真当我是个孙子了?!” 江楠到现在才听明白他话里所指,登时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清,“……你以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你无耻!” “行,反正都无耻了,老子今天还就无耻到底了!” 江华杰一把扛起江楠,几步跨上二楼,踢开房门,将他摔在床上。 江楠迅速撑起身体跳起来,寻着个空隙跑出去,跑到走廊上又被江华杰从后头拦腰抱住,他踢着脚挣扎:“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 江华杰收紧手臂,制住江楠往回拖,但江楠闹腾得太厉害,好几次让他挣脱了,他索性一挺身,把江楠压在栏杆上。他一手圈住江楠,另一手去扯他的衣服。这一次很顺利,他很快脱了江楠的上衣,去解他裤腰带的时候却发觉了不对劲。江华杰的脑子已经被怒火冲得不清醒了,他勉强抑制住更进一步的欲望,伸手去捏江楠的下巴,把他的头扭过来。 江楠已经放弃挣扎,他双目通红,眼里一片水光。“你敢在这碰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江华杰看着他,放佛被当头泼了桶冷水,浑浑噩噩的意识一下子清醒,理智慢慢回到他脑子里。 这栋房子当初设计的时候,为了采光与美观,将第一层建得很高,二楼栏杆到地面至少有六米的距离,跳下去不会要人命,但要是刻意而为,断手断脚是很容易的。 江华杰往后退了一步,跳下去这几个字实在是他的禁忌,当初白芸也是这么一跳,人就没了,虽然现在想来不至于心痛难耐,但是那栋大厦他这么多年再也没去过,就算是底下的街道他也从不打那边经过,仿佛去了,就能看见白芸像一只蝴蝶一般往下落的情景。 他慢慢后退,边退边点头,声音沙哑:“好、好……”他最后看了江楠一眼,迅速转身下楼,没一会大门被使劲甩上,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再过一会,声音远去渐渐消失,房子里恢复宁静。 江楠像是陡然被抽了发条,挺得笔直的身体一下子软倒,他缓缓蹲下,双手抱住自己的手臂。 第 28 章 江华杰开着车满城跑了一圈,脸上的伤口到现在才感觉丝丝抽疼,他随手抹了一把,手心湿湿黏黏的,出血了。 车窗开着,春夜的凉风肆无忌惮涌进来,带走他满身满脑的暴躁与混乱,吹了大半夜,他感觉心里逐渐平静,才开车往回走。 到家时已经凌晨了,他悄无声息停好车,上楼摸到江楠房内。 江楠正睡着,蜷成一团侧躺在床上,这么大的位置,他却只躺在床边一小片地方,像孩子一样环抱着自己。 江华杰绕到那一侧,就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见他眉头紧皱,睡得极不安稳,但是没醒。江华杰蹲在床前,看着这个脸色苍白表情无助的青年,缓缓伸出手抵在他眉间,不轻不缓地按压。 江楠微微动了动头,发出一点呓语,仍旧没醒,江华杰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那张嘴低低重复:“放开……放开我……”眉头也皱得更紧,仿佛梦里有人在纠缠他。 江华杰停下动作,盯着他看了会,连衣服也没脱便躺了上去,他抱过这个可怜兮兮的青年,一边轻轻拍着背安抚他,一边却凑下头低声道:“跑不掉,你跑不掉了。”那声音似叹息般低缓,却透着股狂妄的势在必得,想魔咒一样回响在房里。 凌晨的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吹进,窗帘随风飞扬,带来一室清凉。江华杰抹去江楠额上泌出的汗水,替他拉好被子。他从未有过这样称得上温情的举动,然而第一次做来却也不觉得违和。他抱着江楠半躺半倚在床头,看着窗外隐约可见的月影,没有一丝睡意。 他想起了白芸,那个几乎贯穿了他前半辈子岁月的女人。 爱上白芸的时候,他很年轻,娶到白芸时,他依旧年轻。少年人恣意轻狂意气风发,带着颗高傲的不容拒绝的心,和仰望不到顶的自尊,正是这些东西,使他即便在爱她最深的时候,也不曾拉下身段刻意讨好。 后来他总回想,要是他当初多给白芸些关心,少顾及点所谓男人的颜面,白芸能否被他打动接受他,能否从上一段感情阴影中走出来,而不是郁郁寡欢到最后,选择了最决绝的分离。 可惜他那时候哪会想到这些,打小就事事顺心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每次在白芸那碰了壁,只会恼羞成怒大发脾气,而后出去寻欢作乐彻夜不归,连白芸得了抑郁症的事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 说起来,他的脾气似乎从年轻到现在都不曾改变,只是人到中年,气质品性有所收敛,而且到了他这个位置,越来越少有人敢来惹他,也就找不到发脾气的缘由。 想到这,他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江楠,恐怕就算是从年轻时算起,也没有人能像他这般轻而易举地挑动他的神经,令他脑袋发热失去理智。 江华杰自嘲地笑了笑,年轻时疯过一场也就算了,怎么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大动干戈一番,实在不够清醒。然而世上最难掌控的是人心,即便那是自个儿的心,也不是由自己说了算,脑袋失了理智可以再次清醒,心着了魔就无药可救了。 江华杰仿佛能看见,无数个自己前仆后继跳入一个深渊里,而事实上,他花了整整二十多年才从另一个深渊爬出来。真是自作孽。 他垂下头,用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摩挲江楠的额头,轻声道:“你就跟我一块下去吧。” 第二天清晨,江楠睁开眼,眼底遍布细细的血丝,他几乎做了一整夜噩梦,一晚的睡眠不但没能让他养好精神,反而更加费耗精力。 外头天光大亮,看样子时间已经不早了,江楠撑着手肘想要坐起来,却发现半边身体已经失了知觉,他侧了侧头,发现靠坐在床上紧抱着他的江华杰,正是被他抱住的那一半身体麻木了。 江华杰也在这时醒来,他才稍微动了动,江楠就嘶地一声忙道:“别动,麻了……”那半边身体又痛又酸,仿佛数以万计的蚂蚁在啃啮,难受得他额上冒汗。 江华杰果然没动,实际上他的身体也被江楠压麻了。“好点了吗?”他问江楠。 江楠正要回答,突然想起昨晚两人的争执,便闭了嘴,不想理他。从前不管江华杰怎么折腾他,他都能不把他当一回事,迫使自己忘记那些难堪的事,只是昨晚江华杰扯上了别人,还说得那么难听,他实在忍不下去。 江华杰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以后你去见谁我不多管,只是要让王磊跟着你,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司机,归你管。” 江楠想也不想道:“我不想要。” “由不得你不要。”江华杰说道。 江楠默不作声,那一阵酸麻过去,身体已经能动,他翻身坐起来穿衣服。 江华杰盯着他的背看了半响,也站起来,回房间换衣服。 从那天起,王磊时时刻刻跟着江楠,害得江楠去哪儿都不自在,他心里不痛快,又不能迁怒别人,更加郁闷,幸好王磊话少,如果不是必要几乎不开口,江楠对他印象又还不错,这样过了几天,才逐渐适应。 一天上午肖彬打电话来跟他诉苦,说老头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这几天大张旗鼓地给他相亲,恨不得他马上就结婚生孩子,搞得他苦不堪言。 江楠幸灾乐祸道:“早该有个人治治你了,肖叔叔干得好!” 肖彬哀嚎两声,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会半真半假道:“不然我娶你得了,一下子解决两个单身青年的问题,咱们老头子该高兴了吧。” 江楠只当他玩笑,呸了一口,道:“高兴?恨不得打断你的腿还差不多,你就乖乖相亲去吧,别来祸害我。” 肖彬在那头哈哈地笑,又东拉西扯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江楠挂下电话没多久,部门一个女同事进来给他发请帖,说是月末结婚,希望他去凑个热闹。江楠饶有兴趣地拿着请帖翻了翻,忽然想起来,他哥江和森跟蒋情不知道是否打算结婚,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应该不是谈着玩的。他正想着找个机会探探他哥的口风,问问他的打算,手机就欢乐地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哟,说曹操曹操到。 “喂,哥——” “在干嘛,这么高兴?” “嘿嘿,正想你呢。” 江和森也笑了笑,“不会想着骂我吧,说,干什么坏事了?” “你冤枉人。”江楠不服气地嘟囔。 “行啦,我的错,说吧,刚才在想什么?” 江楠撇着嘴道:“我一个同事要结婚了,今天来公司发请帖,我就想问,你跟蒋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看,我没骂你吧。” “好了,是我冤枉了你,小淼大人别生气,小人给您赔罪啦!” 江楠噗地乐出声,江和森总把他当小孩子哄,搞得他不自觉真跟个小孩儿似的,想找个人撒撒泼。 “说正经的,哥你跟蒋姐有什么打算?” 江和森沉默了一会,道:“我跟她还不急……” 江楠惊道:“怎么了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出事,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太早结婚,很多事情还没解决,提这个有些急了。” “什么叫太早?”江楠不赞同道:“你今年已经三十二,蒋姐也快三十了,要是别人家,小孩都能上小学了。哥,你说你不急,你不能让蒋姐干等着吧,你这是耽误人家!你跟我说,还有什么事没解决,让你非要这么拖着?” “小淼,这些你别管,你只要好好的就行——” “哥!”江楠有点生气了,“你别真的把我当成小孩子!还是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你刻意瞒着我?” “我没瞒着你,真的,这事我跟蒋情说过了,她知道的。难道你不信哥哥的话?” 江楠安静半响,轻轻叹口气,“我当然相信你……” “那就行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说点其他事。我们公司下周末要集体旅游,去北戴河玩,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 江楠勉强笑道:“我作为老板的弟弟,是不是能报销全部费用啊?” “那还用说,都看我的。” “行,我再看看最近的安排,晚点再联系你。” 中午江楠不想吃食堂,就去了外边餐馆。这几天江华杰有些忙,又似乎因为有王磊跟着江楠,他还算放心,因此没有紧迫盯人。 江楠经过大厅时,看见有个人衣着时尚,头带着帽子和墨镜,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正在前台处登记。他看了那人一眼,觉得有点眼熟,但实在看不清他的相貌,便没想起来。 倒是那个人,在他走过时突然转头来紧紧盯着他看了许久,一直到他上车。 江楠坐在车上,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问王磊道:“刚才大厅里那个人你看见了吗?带着墨镜和帽子的。” 王磊说:“没有,需要关注吗?” 江楠哦了一声,摇摇头,“不用,就是觉得有点眼熟,可能是我看错了。” 第 29 章 吃饭时江楠一直想着这件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非要弄明白不可的重要问题,公司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要是都要弄清楚是谁,不得累死人?可偏偏这一个让他遇上并注意到,觉得眼熟又老是想不起是谁,他就觉得不舒服了,就感觉像是有东西在心里硌着,越想越好奇越想越痒痒,带着点强迫性质的,不搞明白不痛快。 吃完饭回来,他还是去了前台问刚才那人是谁,工作人员把登记表给他看,是个陌生的名字,他用手指扣着桌面思付,难不成真的眼花了?他又看了眼那名字,把表格还回去,正要离开,突然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回头问道:“方便告诉我这个人来公司干什么吗?” “他想见江总,但是没预约,刚才已经走了。” 江楠点点头,这么一说,他心里就豁然开朗了。他回想之前看见的,那个人虽然遮得严实,但还是能从背影看出来,是个年轻人,加上时尚的穿着打扮,那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十有八九是江华杰外头的人,这样一来,他觉得眼熟也就正常了,指不定就是曾经在哪儿遇见过的。 只不过既然是江华杰的小情儿,怎么不私底下找他,反而跑公司来了? 江楠百无聊赖地想着这个问题,他对江华杰的事情并不关心,只是怀着一种寻常的疑惑心理罢了,这就好像奇怪为什么羊肉汤养胃、蜂蜜水解酒一样,只是单纯无所谓的好奇,远不至于主动去寻找答案。相较而言,他现在更关心的是他哥的问题。 江和森肯定有事情瞒着他,而且这事多半就是跟他有关的,只是江和森有意不说,他再怎么胡猜乱想也无从得知答案。他想问问蒋情是否知道一些,但一想到她的态度,又有些拿不定主意,纠结到最后,他还是在下班前拨通了电话。 “蒋姐,我是江楠,下班后方便见个面吗?” 蒋情迟疑了一会,报出个地名。下了班,江楠直接让王磊载他过去。 江华杰把王磊拨给江楠当司机,他自己立刻又不知从哪里招来一个,不是公司里原来的员工,江楠见过那新来的一两次,是个比王磊还要严肃谨慎的人,一身冷酷气息,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 现在江华杰不要求江楠与他同进同出,但是去哪里却都得带着王磊,江楠心里清楚,要是江华杰想知道,王磊必定会将他的一举一动丝毫不差地向他汇报。这种完全暴露在别人视线下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与他这些年忍受的比起来,这点不适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忽略。 江楠到了约好的地方,有点吃惊,这竟是一间路边面馆,虽然大锅里的热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老板手艺娴熟态度热情,看样子生意十分不错,但是店里的卫生环境足够让人印象深刻。特别是蒋情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坐在里边,更显违和。 江楠走过去与她打了招呼,在她对面坐下,低矮的餐桌桌面油腻腻的,散布着几处面汤和污垢,他的手不知往哪里放,只能拘谨地放在膝盖上。 “我要了碗面,不知道你要吃什么,没帮你点。不过我看你是吃不下这些东西的,还是等会回家让你们家保姆给你做吧。”蒋情拿着张餐巾纸擦拭自己面前的一小块桌面,头也不抬道。 江楠原本看着墙上的菜单,打算要一份牛肉面,被她这么一说,将要出口的话讪讪咽了回去。他不清楚跟蒋情的关系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还是相谈甚欢,到了后来就越来越僵硬了,每见一次面,不愉快的气氛就加重一次。江和森在场时还好,蒋情基本没时间搭理他,可他哥一不在,他便觉得她每句话都在针对他,都夹枪带棒,江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但他能感觉出来,蒋情对他的不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哥哥,他暗自揣测,是不是是江和森对他关心太过,让蒋情觉得受了冷落? 可他跟江和森是亲兄弟不是吗?亲情跟爱情,也要比一比孰轻孰重才行吗? 他不知道。但既然别人介意,他就不会去找不痛快。因为这个原因,他已经尽量减少了跟江和森见面的次数,偶尔打电话,也总会让他多关心关心蒋情,毕竟她才是要陪他哥过一辈子的人。 蒋情擦完桌子,将纸巾丢进垃圾桶里,问道:“你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江楠没说话,实际上他当然来过。读大学时住校,为了存钱,他连一天三餐只吃馒头和腌菜、大雪天满大街跑发传单的事情都干过。并不是江华杰在钱上苛待他,而是他想要存下更多属于自己的钱,那时候还没和江和森重逢,白芸已经去世了,白岂出国没了消息,他一无所有,还要面对江华杰,除了钱,没什么能给他安全感。但是这一些,在他看来,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因为都过去了。 蒋情环顾这间小店,话里满是怀念:“我跟你哥就是在这里遇见的,那时候他比现在辛苦得多,一个人来北京打拼,人生地不熟的,一切从零开始。他整天在外边跑销售赔笑脸,回了出租房私底下却急得慌,月绩达不成要着急,公司拖欠工资要着急,客户要求刁钻要着急,急得满嘴泡。但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那个不知在哪里的弟弟,他怕小淼冷了,怕小淼热了,怕小淼被人欺负了,怕小淼受委屈了,他就没有不担心的时候。他常常辛苦得连饭都吃不下,那么高的人,最瘦时还不到一百一十斤,风一吹都要顺风倒了。可他这么受累的时候,他最放心不下的小淼在干什么?”蒋情终于把眼睛转回来,看着江楠,说:“你知道他为你付出了多少吗?” 江楠的眼眶有些润湿,他转开脸,“我哥从没跟我提过这些……” “他当然不会跟你说。他从来只会把最美好的东西捧到你面前,可是为了这所谓最美好的,你知道他要付出多少努力?你不会知道!你是江家的少爷,你想要什么没有?你好吃好喝被人供着,你甚至不知道苦字怎么写,你怎么会理解他?你因为小时候受的一点委屈,到现在都记挂在心里,你觉得你哥哥欠了你吗?谁也不欠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日子,如果重来一次,让你选择,难道你舍得放心现在的锦衣玉食?舍得丢下这个身份地位?我看未必!” 蒋情似乎发觉自己过于激动,她顿了一下,又道:“既然你现在过得比从前好,那你凭什么摆出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让你哥愧疚不安?看着他整天因你苦恼,为你费心,你难道都不会觉得惭愧吗?” 江楠脸色泛白,他几乎忍不住要大喊,他从没想过让谁愧疚同情! 他几乎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些年受的委屈,让谁来安慰他一句,告诉他说,不要怕,你还有我。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那一件一件,一幕一幕,难堪、愤怒、委屈、绝望,永远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得把这些东西烂在心里,埋进坟里。 他紧紧咬着口腔内膜,防止自己忍不住真的喊出声。 蒋情的面好了,老板端来放在两人间桌子上,热气袅袅升腾而上。蒋情没动筷子,她紧紧盯住江楠,对他的无言反驳很是满意。 “我不知道你现在是要做什么,三番两次拒绝跟你哥回家看你父母。你的良心呢?两个老人在家苦等,头发都熬白了,你竟然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只想着自己逍遥快活。就算他们当初不得已将你抱给别人养,可事实证明你现在过得比当初好多了不是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这就是你的目的?让别人围着你转,时刻关注你,你就是需要这些是吧。” “……不要说了。” “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这么点话就让你恼羞成怒难以忍耐?你怎么不想想你哥哥,他这些年受的苦受的累,你这个公子哥能体会吗?你不过是个被人宠坏了,又想让人更加宠你,却不愿付出一丝一毫真心的投机者罢了!你的险恶用心,早晚有一天会被所有人知道,他们应该认识到你的真面目!到时候——” “不要说了!”江楠抑制不住站起来喊道,低矮的桌面被他碰了一下,碗里的面汤溢出来,溅到蒋情身上,她尖叫出声。 店里其他人都看过来,老板看了看蒋情,又看看江楠,似乎想过来问问情况。 江楠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呆了一下,转身大步离开。 车子平稳前行,两旁的路灯匀速后退。江楠手臂盖着眼睛靠在后座上,打从上车,他就维持这个姿势没动。 忽然,他小声问道:“王磊,你有秘密吗?” 声音又低又哑,要不是车里极为安静,王磊都不能察觉,他从后视镜里撇了江楠一眼,说:“有。” “要你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可一个人守着又太累了,该怎么办?” 这次过了很久,王磊才说:“找一个绝对可靠的人,告诉他。” 江楠沉沉想着,绝对可靠的人,在哪里?  第 30 章 江楠的手机铃声欢快又急促地响起,是江和森的,他拿起来看了一会,并不接通。他哥为什么打来很明显,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想接。他理智上知道不该迁怒江和森,情感上却带了点难以言明的反面情绪,以至于现在一点也不想理他。 手机响了很久才被挂断,紧接着又立刻响起来,这么重复了好几次,江楠终于拗不过江和森的坚持,按下通话键。 “喂?小淼,是我。今天蒋情去找你了是么?她刚才跟我说了,你们闹了点不愉快,你生气了是不是?小淼,其实蒋情就是有些心直口快,没有恶意,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有什么误会以后找机会说明白,没必要为这个动气。我也说了她两句,她年纪比你大,却不知道让着你点,你别放在心上好不好?要不然这样,我代她给你道歉,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成不成?你要是你还不解气,改天我押着她亲自向你赔礼,嗯?……小淼,你在听吗?”江和森说了一堆,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江楠一直一言不发。“小淼?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江楠扯开嘴角笑了笑,他从车子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脸,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现在竟也想计较一番亲情与爱情哪个轻哪个重,他想问问他哥,是蒋情跟他亲近还是他这个弟弟跟他亲近?要不然怎么亲哥哥要替个外人来给弟弟道歉? 他知道这副津津计较的嘴脸实在太不堪,可是江和森这样小心翼翼生疏客气的语气,令他心里发凉,但脑袋却发着热。 “小淼?” “哥,我没生气。你去跟蒋姐说,是我错了,我不该端着架子装清高、装柔弱,实际上就像她说的,我心眼坏得很,根本不值得你这样费心,你也没必要跟我道歉,不值得。你不是想让我回去看爸妈吗?行啊,你说个时间,我马上回去把他们两个老人接来北京享福,我是江家少爷,想干什么不行?你大概不知道,我养父家对我大方得很,从小锦衣玉食供着我,家里一堆人伺候我,我现在过得这么好,亲生父母却在老家熬白了头,难怪别人要说我是白眼狼了,你说是不是?” “小淼,你说什——” “还有你,哥,你什么时候跟蒋姐结婚?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好好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北京的房子那么贵,新房准备好了吗?你那个小公司恐怕赚不了多少吧,要是钱不够,知会我一声,我去跟我养父讲,一千万两千万,都好说。你看,我现在好得很,有钱有车有房,日子比你风光得多,你能为我做什么呢?咱们以后还是别见面了,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讲,其他的就算了吧,免得别人说闲话,好歹我是江家长孙。对了,你以后喊我江楠吧,小淼小淼的,俗气,也容易让人误会,以为我是哪个山里来的穷小子。行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再见。” 江楠关了机,把手机丢到一旁,侧过脸望向车窗外,车子遇到红灯停下来,一群人有说有笑从车边经过,他愣愣看着,别人怎么都他妈那么高兴呢?有什么事情那么可乐,怎么就没让他碰上? 眼前突然出现一块方巾,他转过头来,王磊从前边扭身看他,把手帕又往前递了递。 江楠没去接,只是用手胡乱抹了把脸,仰着下巴无所谓道:“你要笑话我就笑吧,我就是个怂包怎么了?我乐意。” 王磊默不作声把手帕往他手里一塞,绿灯亮了,他转身专心开车。 江楠瞪着那块帕子,过了会小声嘟囔道:“我欠你两块手帕了……” 江楠心里其实慌得很,他知道经过刚才,他跟江和森的关系或许就这么完了。可他就是不控制不住,那一刻不止脑袋发热,全身上下都发着热。那番话让他很痛快,那种恶意伤害人之后的痛快,他想,难怪有人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原来这是件这么过瘾的事。 只是一时过瘾的代价,似乎也太惨痛了些。江和森会因他的话受到伤害,难道他就能全身而退了吗? 两败俱伤,说的就是这个了吧。 江楠的心情,难以抑制地沉到谷底。 江华杰拿着本书坐在椅子里,心思却不在书上,一双眼睛随着江楠移来移去,直到他走到床边躺下。他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问道:“你今晚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 江楠缩在被子里睁着眼,不搭理他。 江华杰又道:“把王磊调给你,可不是方便你夜不归宿的,要是以后还这样,你就等着每天下班跟我一起回来吧。” 依旧没见江楠有什么反应,江华杰合上书,不悦地皱起眉:“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哪知他话音还没落,江楠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床上坐起来,瞪着发红的眼眶吼道:“听话听话!难道我天生命比别人贱,天生是奴才命吗?!谁都要我听话,凭什么!你们是我的谁?凭什么跑来对我指手画脚!你们知道什么?!连个屁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权利在我面前放屁?!” 江华杰被他吼得发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当时就火了,他甩了书,几步跨上前,要把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抓来教训一番。可等他把江楠揪起来,才发现这骂人骂得凶的反倒受了天大委屈一般,眼眶红通通,眼里水光闪烁,偏偏还要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的模样。江华杰郁闷了,扬起来的一只手怎么也落不下来,可心里又实在憋屈,什么时候敢有人给他吃这个气啊?他把江楠甩到床上,暴躁地在房里走了两步,突然一脚踢翻了椅子,怒道:“老子还什么都没做,你哭个屁!” 江楠今晚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又朝他吼:“谁哭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你们这些人,什么都没看见,凭什么胡说八道!我最讨厌你们!最恨你们!” 江华杰是真的火了,跟头发怒的雄狮一样窜上床,压住江楠咬牙切齿道:“老子今晚不弄死你,就跟你姓!” 江楠也不退让地瞪着他,只是发红的眼眶是在没什么威力,江华杰压上来时他本能地一缩,眼角滴下两颗泪,分明已经害怕了,嘴里却不示弱:“有本事你就弄死我!你这个王八蛋!” 江华杰差点咬碎一口牙,他扯下江楠的衣服,就着他胸口使劲咬了几口,又几下把他剥光,合身贴上去。 江楠一动不动躺着,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瞪着天花板。 江华杰撩拨了几下,突然骂了句脏话,他停下动作盯住江楠,过了会,抖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又严丝合缝躺上去,死死压住江楠,恶狠狠道:“快睡!不然老子弄死你!” 第31章 江楠是被一阵搓揉弄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江华杰眼底泛着血丝压下来,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顿。等完了事,他连脚趾头都动不了了,精神萎靡地趴在枕头上,整个人蔫蔫的。 江华杰倒是神清气爽,颇为惬意靠在床头,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江楠光滑的背。 “说吧,昨晚怎么回事?” 昨天被人劈头盖脸吼了一通的事,他可没那么容易忘记,更何况他自认为最近这一阵子对江楠够宽容了,结果却换来这来的回应,怎能不让他耿耿于怀。 江楠趴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江华杰哼了一声,说:“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让我背了黑锅。哼,你最近长进了不少哇,在外头受了别人的气,回家找老子发火来了,我可不当冤大头!” “……你别乱来。”江楠撑起身体说道,声音哑哑的。 江华杰的视线顺势落在他胸口,那儿昨晚被他咬了几下,留下几个明显的红色印子,衬着白皙的皮肤竟然挺好看。江楠注意到他的眼神,沉默着扯过被子盖上,又说:“这是我的事,你别管。” “什么时候老子被骂成你一个人的事了?”江华杰转而盯着他的脸,冷冷地讽刺。 江楠垂下眼,无言以对,好半天才说:“那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简单,我这儿没蘀人背黑锅的习惯,谁让我背了,我得让他加倍背回去。” “不行。”江楠马上说道,他现在冷静下来,已经觉得昨天的做法十分不妥,要是让江华杰再搀进一脚,事情不知道得变成什么样子。“是我冒犯了你,你要是觉得不痛快就冲我来,没必要扯上别人。” “我要是偏不呢?” “你——”江楠与他对峙一会,突然来了气,掀开被子下床,进了卫生间大力甩上门。 “啧——小样儿,敢跟我叫板了。”江华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自言自语道,话语中却没多少不满。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换上另一种语气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江楠洗完澡下楼,江华杰已经从楼上下来了,看样子他也洗了澡,头发还没全干,穿一件笔挺的竖条纹衬衣,下摆收进裤腰里,显得整个人十分精神挺拔。 许婶走过来问两人:“午饭在家里吃吗?” “不,去外头吃。”江华杰拎着西装在门口换鞋,一回头见江楠没跟来,反而往厨房去了,他夹着眉道:“干嘛去?还不过来?” 江楠看了他一下,慢慢走过来,“干什么?” “说了吃饭去,还能干什么,赶紧换鞋。” “我不想去。” “别唧唧歪歪的,老子气还没消,识相的就听话点。” 江楠不情不愿地被江华杰拉出门塞上车,车子驶上大道。 “我以为你为什么那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原来是因为一个女人几句话。你就这点能耐,有胆量冲我吼,怎么不让她闭嘴?” 江楠看他一眼,知道他定是问了王磊,并不意外。其实蒋情的话更多的是让他愤怒,不至于那样难受,主要是江和森见外的态度,让他觉得心冷,再加上他又一时冲动说了一堆伤人伤己的胡话,导致到后来越想越觉得懊悔,脾气更加不能控制。 “说话啊,成哑巴了?” “……她是我嫂子。” 江华杰嗤了一声,“没过门的。” “她跟我哥这么多年感情,结婚是迟早的事,不能因为我有什么变化。”正因为如此,他才后悔在江和森面前胡说八道,他看得出来,他哥十分看重蒋情,两人的感情要是因他而变,他担不起这责任。 “所以你就自认倒霉自暴自弃?” “我没有自暴自弃。”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江华杰反问。 江楠被他堵了好一阵,半天才道:“我心里难受,还不允许心情低落一下吗?” “我劝你早点心情高涨起来,我可没那好心情天天忍着你发脾气。”江华杰暗道,老子的人,为了别人心情低落,哪门子道理? 江楠撇了撇嘴,他还为江华杰最近的反常奇怪呢,吃错了药不成,老虎改吃素了。 两人停好车,进了一家西餐厅,由服务员引到一处空位,还没坐下,江华杰突然道:“咱们去那边。” 江楠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惊了一惊,靠窗的位置上,竟坐着白岂跟沈海璐。江楠不知道白岂回来后江华杰是否与他见过面,也摸不准江华杰如今对白岂是个什么态度,是不是还有想法,但是现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两人碰上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就坐这里吧,阿白跟他女朋友在一块,别去打扰他们了。” “这有什么,他们在约会,咱们也在约会,谁打扰谁还说不准,更何况,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打个招呼难道过分?”江华杰说完,半拥着他就过去了。 江楠一面惊于他无耻的言论,一面存了侥幸心里安慰自己:或许让江华杰看见白岂跟沈海璐恩爱的模样,他就会知难而退了呢? 白岂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脸色瞬间变白,舀着菜单的手不自觉用力,菜单的皮革封面都让他捏皱了。 沈海璐奇怪地看了眼他,“白岂,你怎么了?……诶?那不是你哥哥吗?他往我们这来了,他旁边那个是谁,他的大哥吗?” 白岂没回答他,他的眼睛紧紧随着江楠两人,直到他们走到面前。 “阿白——” “好久不见啊。”江华杰挂着笑道。 白岂脸色僵硬地笑了笑,“的确好久不见了,江先生。” “白岂,这位先生是?”沈海璐来来回回看着对视的两人,忍不住问道。 “他就是江华杰江先生。” “啊?!那不就是你继父……” 他们两人做的是同一边,江华杰毫不客气地按着江楠在另一边坐下来,道:“没想到沈小姐也听说过我,荣幸之极。” 沈海璐微微红了脸,说:“北京城里,谁不知道您呢。我只是没料到,江先生原来这样年轻。对了,那江大哥不也是您儿子?” 江楠礼貌性地冲她笑了笑,“没错。” “可你们看起来就跟兄弟一样。” 这话听得江华杰当真舒服,他看了看江楠,原本不错的心情又上了层楼。 白岂把菜单递给沈海璐,道:“你不是要点单吗?” “可是我刚才已经点过了啊。”沈海璐奇怪道。 白岂冷下脸,江华杰又笑了笑,招来服务员,也不看菜单,随口就点了几道,又询问江楠:“别吃辣的,嗯?来个番茄味的好吧?” 江楠知道他意指什么,脸色登时涨红,下意识瞥了眼对面两人,带着点心虚的难堪与气恼道:“随你。” 菜还需要等着,服务员先送了壶柠檬水上来。江华杰亲自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江楠:“先喝点水,润润肠胃。” 他今天实在是哪哪都让人觉得不正常,江楠看了眼垂头不语的白岂,又看看装得温柔体贴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江华杰,纳闷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海璐虽是初次见到白岂名义上的爸爸,却一点也没用一般女孩的扭捏,她一双美目滴溜溜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大大方方道:“江先生对江大哥可真好。” “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江华杰说得毫无愧意。 沈海璐又关切地看向江楠,问:“江大哥生病了?” 江楠忙道:“没有,只是一点小毛病,不碍事。”他说着,掩饰般提起茶壶,给一直没说话的白岂杯里续了些水:“阿白,你怎么——” 话说到一半,江楠突然全身僵硬地停住,往桌下看了一眼。江华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底伸过来一只手,堂而皇之放在他腿上,还放肆地揉捏了几下。 “你——”他抬头瞪着江华杰,怕被人察觉,敢怒不敢言。 江华杰看着他,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水,把杯子递到他眼前,厚颜道:“我也没水了,帮我倒一杯?”说着手下又大力揉了两下。 江楠缀缀地给他续满,把茶壶放到一旁,又使劲拨开他的手,将头撇到一边,不再看他。 江华杰也不在意,若无其事收回手,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看着对面两人,漫不经心道:“怎么回来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好歹是一家人,让别人笑话。”这话是对白岂说的。 白岂绷紧了身体,握住水杯的手骨节泛白,他心里恨,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成长得足够了,没想到在这个男人面前,他还是跟只小猫一样毫无杀伤力,他引以为熬的自尊与自信似乎全成了笑话。他恨,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而这凶手竟还有脸说什么一家人,他白岂从不承认这点! 他望了眼江楠,垂脸盯着水杯,道:“我跟哥哥说过了,他没和你提起么?” 江华杰看向江楠,挑眉:“是么?”他不等江楠回答,又道:“有空回老宅看看吧,你奶奶——可想着你。” 第32章 在场的除了不知情的沈海璐,都知道这是句笑话。司令夫人把白芸母子视为眼中钉,好不容易白芸死了,白岂也被送到国外,她还没觉得舒畅多久,白岂却又回来了,她会想他?只怕白岂到了江宅,还未进门,就被她舀扫把扫出来了。 白岂不知道江华杰说这话什么意思,是取笑还是挑衅?他选择沉默,脸色却更加难看。 “沈小姐,你父亲对你们两人的事情怎么看?”江华杰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江家与沈家素有嫌隙,这点就算沈海璐再单纯也是知道的,江华杰这么一问,她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说道:“我爸爸不介意,他很赞同我跟白岂来往。” 江华杰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江先生你——”沈海璐大着胆子想问问江华杰的意见,服务员却在这时端着牛排上来了,打断了她的问话,之后的时间里,这个问题便一直没机会问出口。 江楠心里也想知道答案,四人离开餐厅后,他坐在江华杰车上,犹豫了许久,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还想着阿白?”江楠艰难地将那几个字吐出口。 江华杰顿了一下,嗤笑,他原想反问江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瞧上那小子了?话到嘴边却舌头一转,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你说呢?” 江楠沉默不言,他正是摸不准江华杰的态度,才有这么一问,结果得来的回答却让他更不能安心。 “……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安静了老半天,他突然又冒出一句。 “什么东西?” “你当初答应了,我跟你七年,你就不找阿白麻烦,现在七年要到了,你不能——” “闭嘴!”江华杰沉下脸,他阴沉沉看了眼江楠,道:“你真是好本事,一刻也不能让我顺心!” 原本算得上轻松的氛围就此打破,车内压抑的气氛让江楠有些紧张,但他却更适应这样的状况,愤怒的江华杰可比他刚才在餐厅的表现让更让江楠熟悉,也让他心里有底。 江华杰生气之余又恨恨地想,我要是把你宝贝弟弟当初干的好事抖出来,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护着他。然而他也只是这么想想,在他看来,江楠能为一点屁事忧郁半天,真要让他知道了当初的事,还不得寻死觅活? “你放心,我不打姓白的那小子的主意,你也别给我整天七年七年的,真把我惹火了,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江楠不做声,他自认说得是事实,七年的期限确实要到了,江华杰还能当没这事不成?不论如何,时间一到,他打定主意要离开,不愿意在他身边多待一秒钟。 之后一段时间,江楠依旧由王磊接送,只是有时候江华杰没了应酬,就要让江楠与他一块出入。 这天江楠刚从外头吃完午饭回来,跟江华杰在电梯里分开,还没进办公室,就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一言不发,只听得见均匀的呼吸声,江楠皱眉说了半天,试图与那人沟通,却不见有人回应,他只得挂了电话。 最近几天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他原先没在意,接通电话没人出声,只是觉得有人打错了,随手按掉就是。数次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因为这些电话似乎是同一人打来的,而且用的是公用电话,每次号码都不一样,但肯定是在本地打的。 他直觉这是骚扰电话,可仔细回想,他也没得罪谁,怎么就有人盯上他了? 江楠站在办公室窗前,拄着下巴思考。 如果是公司里的人,最有可能的是江启文。但他清楚,江启文虽然讨厌他,却更瞧不上这种下作的方法,他最多也就嘴上占点便宜罢了,不至于这么做。 除开公司的人,他的交际圈并不广泛,就肖彬李元吉几个朋友,也从来不跟别人吵架,能得罪谁?他忽然想起前一阵的事,自从那天后,他再没跟江和森和蒋情联系,难道…… 不,不会。江楠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是谁也不会是他们,太荒谬了。 他想了几天都毫无头绪,那个骚扰电话坚定不移地打着,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晚上,还有时在半夜,害得他后来看见未知号码,接都不接,直接掐了。 一次在车上,那个人又打来电话,他挂断,过了几秒,电话又响起,他索性关了机。他烦躁地拨了拨头发,暗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要报警?他皱了眉头看着前方堵得长长的车龙,又看了看王磊的后脑勺,突然问道:“王磊,你能帮我个忙吗?” “请说。” 江楠刚要开口,又生生憋住,防备地看着他:“你能不告诉我爸爸吗?” 王磊没说话。江楠哀求道:“帮个忙吧,别告诉他,你就当这事是四叔交代你的,可以吧?” 过了好一会,王磊才点了点头。 江楠高兴地道了声谢,一五一十把最近电话的事情告诉他,王磊听后想了会,说:“麻烦少爷把那些号码抄给我。” 江楠撕了张便签,唰唰把十几个号码全抄上,递给王磊,不放心又交待了一句:“别告诉他。” “是,请少爷等待几天。” 江楠连连点头,只要这事能有个结果,等几天怕什么。 晚上江华杰不在,说是被人请去参加一个什么晚会了,届时必是衣香鬓影美人如织,江楠料定他不会回来,洗了澡就安安稳稳坐在床头看书。 股票这玩意,诚如江华杰所说,光凭理论知识没用,还得亲身体验一把才行。江楠已经在肖彬的指导下,买进了一些,这些日子在办公室时就天天盯住电脑研究走势。 房子里安安静静的,许婶问了他一回需不需要备下夜宵,听他说不用,就去睡了。 看到十点多,他打了个哈欠,合上书熄了灯钻进被子里,却不是很困,脑子十分清醒。他最近时常对未来的事做着规划,离开北京后去哪里、干什么、如何养活自己等等。 事实上他脑海中已经有了选择,自打上次从南边回来,他就一直忘不了江南的景色,他想着,要是能在那生活,就算只身一人,想必也不会太孤单吧。 在那边寻个小地方,买间力所能及的房子,至于要干什么,他现在正逐渐在摸索。他大学读的是工商管理,才一毕业就被司令夫人弄进公司占位置,他如今坐的这个职位,是给江启文备下的,而江启文的最终目标自然是江华杰办公室那个座位,那一家子人,明明留着同样的血,算计起人来却毫不手软。 其实以他的专业加上曾在大公司工作的经历,要是真去找工作,倒是很能糊弄人,可他自觉这几年屁事没做成,专业知识又早忘光了,实在没脸去骗人,更何况,他也不想继续做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他自问没什么大志向,这一辈子才过了短短二十几年,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身不由己中度过,从今往后,他只想一个人潇洒自在,别再因为其他事其他人束缚了自己。 他想着想着,终于朦朦胧胧泛起困,快要睡着时,窗外传来的一声紧急刹车把他惊醒了。他豁然睁开眼,侧耳仔细听着,车上有人下来,接着楼下大门传来开门声,楼梯上嘣嘣嘣的,来人快步上楼了。江楠暗叹一声,还以为今晚能清静一会,真是狗屎。 他还没感叹完,门就被江华杰一把推开,人没有马上走进来,站在门口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夜里这样安静,越发凸显出他沉重的喘息。 江楠在暗里皱起眉,他觉出了点不正常。 江华杰进了房,却是往卫生间去的,水声哗哗地响了许久。江楠正奇怪他干什么,水声突然停了,紧接着江华杰从里边出来,走到床边,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水溅到江楠脸上,一双湿答答的手也落在他脸颊上,他不能再装睡,只能撑起来开了灯:“你干什么——” 灯光正照在江华杰赤裸的身体上,水珠子从他肩头滑过胸膛,又往下落,江楠抬起的头正对着他挺起的下身,他登时涨红了脸,又恨又恼,“你、你——你个王八蛋臭流氓!” 江华杰压抑了这么久,终于控制不住,伸手把江楠推倒,急切地啃上他的嘴。他心里其实觉得挺没面子,被人下药这种事,一次就够丢人了,偏偏他又中了招,幸好今晚没喝多少,药性又不太猛烈,等他快到家才发作,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 他动作比平常粗鲁,前戏也没做足就冲了进去,江楠虽然没受伤,却还是疼得五官纠集到一处,咝咝地抽气。江华杰又因药物作用,来了好几次,还没等他做完,江楠就已经昏了。 事后江华杰给他擦了身体,拥着人躺在床上。其实像今晚这样的晚会,明面上的过场走完之后,大家快活快活,来点药物助兴也是很正常的事,要是从前,他也就半推半就了。只是今天他无意在外头逗留,自然也没想跟那群人玩,不知道是哪个吃了狗胆的,竟偷偷算计了他,才有这么一出。 第33章 几天后,王磊那传来消息,他给了江楠一张纸,纸上写了个名字。 江楠一看,那名字不是他设想过的任何人,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奇怪道:“这名字有点眼熟,可我怎么不认识他?” 王磊淡淡道:“他还有个艺名,叫忆名。” 江楠当然不会忘了忆名这个人,他又想起来,这个有点眼熟的名字不正是前一阵在前台处登记过的,那个江华杰小情儿的名字嘛!难怪那时候他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原来因为是名人,怕被人认出来。如此一来,事情似乎就有了解释。大概是江华杰厌了,把人甩了,这小明星却不甘心遭受冷落,还要来纠缠。只是江楠纳闷,这关他屁事,怎么来骚扰他? 他心里不平,不太客气地跟江华杰说了这事,让他收拾好自己的风流债烂摊子,好好安抚小情儿,别祸害到别人。 江华杰似是真的有了什么动作,那天之后,伴了江楠十来天的骚扰电话终于停止了。 这天是周末,肖彬约他去喝茶,说要介绍个人给他认识,江楠正好也有股票上的一些问题要请教他,就答应了。 他下了车,回头看看车里的王磊,觉得难得一个周末,却还要麻烦人,有点不好意思,就道:“王磊,你跟我一块进去吧,我请你喝茶。” “不用,少爷请便。” “别客气啊,我天天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你就让我请你一次呗。” “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嘿——我说你这人……算了算了,爱来不来!”江楠摆摆手,左右一看,路上没车,踩上斑马线就准备过马路。 还没走出多远,他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巨大的力把他往前扑,紧接着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身上似乎也压着个人。他脑袋有些晕乎,努力睁了睁眼,勉强看清身上的人是王磊,一辆车从两人身边疾驰而过,周围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呼。江楠晃晃脑袋,一扭头,晕了。 江楠再次醒来是因为头疼,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紧跟着胸口泛起一阵恶心,他往床头一趴,哇地吐了一地。 马上有人凑过来问他怎么样了,江楠迷噔噔瞪着眼,觉得眼前这人有三头六臂似的,怎么也看不清面目,他甩甩头,顿时眼泪就要掉下来,脑袋实在太疼了,他感觉有人把它开瓢了,然后又给缝回去一样。 身边人咋呼起来,周围呼啦一下子围过来好多人,在他身上四处摆弄,然后没过一会又全部退开,只剩下原来那个人。 江楠这下子终于能看清了,虚弱地喊了声:“肖彬……” 肖彬立马低下来,接连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头还痛不痛?身体呢?我再去让医生来看看。” “别……”江楠喊住他,“这是哪儿?我的头怎么了,好痛。” “这是医院,你小子差点就没命了!”肖彬看他没大碍,放下心来,又缀缀道:“要是让我找到那开车的王八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江楠一时记不清东西,只觉得当时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个人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昏了。“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你记不起来是正常,医生说你得了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毛病,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事情其实挺简单,就是你要过马路,有人要撞你,但是没撞成。这次幸好有你们家那个司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肖彬回想起坐在店里看见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那样车几乎是擦着江楠的身体高速开过去的,要不是王磊从后边冲上来抱住江楠一个扑身,只怕江楠九条命都得交代了。 “王磊?……对了,王磊他怎么样了?” “他没你走运,倒地的时候手被压了一下,右手小臂骨折,得休养一阵子。我说,你小子得罪什么人了,怎么有人要你命?” 江楠按着脑门,疼得抽气,“我怎么知道,王磊在哪儿,带我去看他。” “哎你别动啊!躺着躺着……医生还在给他处理伤口,等完了你再去看他也不迟,你先躺下,别把一点毛病搞大了。你放心,你们家司机不会有事,那开车的也不会没事,我刚才问了路边的人,有人把车牌号码记下了,也报了警,不过就警察那工作效率,还不如李子手底下那帮做事的人,你等着吧,哥哥不会让你白遭罪,肯定帮你把那人揪出来。” 江楠勉强笑了笑,道:“谢了,不过你别乱来,小心出事,还是交给警局的人去办吧。” 肖彬应付地点了两下头,江楠知道他这人最讲朋友义气,做不到坐视不管,便也不多说,他忍着头疼想了想,又道:“你不是要介绍个人给我认识吗?抱歉没见到,是谁啊?” 肖彬突然哎呀一声跳起来,嘴里念叨完了完了,江楠问他怎么了,他苦着脸道:“我把人忘在店里了。”江楠出事那会他带来的人正去洗手间,肖彬当时什么也没顾就冲了出去,那姑娘出来后见不到人,不定得怎么生气呢。 江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立马又疼得呲牙咧嘴,“你这人……嘶——服了!快打个电话说清楚状况,别让人误会了。” 肖彬摇摇头,“算了,反正……”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是谁啊,男的女的?” “女的,我家老头子介绍的相亲对象,哥哥最近都相了十几个人了,本来打算豁出去就要今天这个了,顺便给你瞧瞧,省得天天买菜似的挑来挑去,挑得我看见姑娘就反胃,结果这下好了,看来老天都不想我这么早定下来啊。” 他话音才落,手机就响了起来,舀出来一瞧,脸色更苦了。 “谁?” “老头子的夺命狂呼,肯定是那姑娘回去告状了。” 江楠受不了他那副样子,笑道:“把手机给我,我跟肖叔叔解释。” “不用,你好好休息着,我出去接个电话就回来。”肖彬扬扬手,蘀他带上门。 江楠点点头,目送他出去,又闭上眼静静养神。 没一会,他感觉有人在他脸上轻轻抚着,以为是肖彬,眼睛也没睁开便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只手顿了一下,收回去,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谁?” 江楠立刻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是江华杰,“……爸爸。” 江华杰坐在他床边,道:“怎么出去了一趟,就成这个样子。刚才和谁说话?” “是肖彬……”江楠想起两人上一次因肖彬起的冲突,怕江华杰又发什么疯,马上补充道:“他送我来的医院。” “嗯。”江华杰这次没说什么,他舀起江楠放在被子外的手看了看,手掌上有一小片擦伤,涂过药水了,红红的一片,“疼吗?” 江楠不知道他问的是手还是头,只轻轻道:“有点。” “在医院休息几天,让医生好好观察观察,很快就能出院了。” “嗯,我知道了。” “要是觉得住不惯,就搬回去,让护士去家里照顾你,或是让许婶过来也行。” “不用,不碍事。”江楠有点别扭道,江华杰这么轻声细语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这间病房采光极好,西斜的太阳从窗口照进来,照在床上两人身上,映下一室金光,细小的灰尘像精灵一样在阳光中飞舞,室内一片宁静。 肖彬接了电话回来,正要推门,却从门口的小窗户上看到室内的情景:那两个人都笼罩在金光里,面目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江华杰一手握住江楠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在他脸颊上抚摸了一下,不知说了句什么,江楠垂着眼帘,十分乖顺地点点头。 肖彬退了一步,甩甩头,直觉心里的念头太荒唐,却止不住心慌。他原本想跟江楠说一声,老头子喊他,他得回去了,结果走到这,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推门进去。 江华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没起身避开,就这么接了,全程没说几句话,只是嗯了两声。 他挂了电话,看向江楠,问道:“知道是谁撞了你么?” 江楠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是忆名,你放心,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 江楠沉默不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到底是他跟王磊倒霉,还是那小明星倒霉?谁知道。 江华杰看着他,突然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了伤,不会再有下次了。”他说着,不能抑制般俯下头,在江楠唇上烙下一个吻,“不会再有下次了……”江华杰想,得知消息时那种铺天盖地的惶恐要是再来一次,他估计也得把命交代了。 肖彬又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分明已经暮春,外头阳光灿烂,他却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第34章 江楠僵着身体,江华杰温热的唇贴在他嘴上,舌头在他嘴角细细地舔吻着,充满着歉意与安抚的意味,但他并不想接受,也没有接受的习惯。他微微偏了偏头。 江华杰停下动作,就这姿势打量江楠,许久后他似乎也觉得方才涌上心头的柔软与温情有些突兀,他转开眼,咳了一声,抬起头不大自然道:“我还有事,待会让许婶来照顾你。” “不用,我没什么大碍,不需要特别照顾。况且医院有护士,许婶年纪大了,不要劳烦她。”江楠阻止他道。 江华杰盯着他看了一会,点点头:“那行,你好好休息。”他说完站起来,背对病床,并没有马上离开,好像还有话说的样子。可实际上过了许久他都没开口,他回头看看江楠,却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了。江华杰就这么站着,很久后,他转身快步离去。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不见,江楠睁开眼,扭头看着紧闭的房门,缓缓叹了口气。 江华杰前脚才离开,肖彬后脚给江楠发了信息,说老头子紧急召唤,他来不及说一声就走了,现在正在家挨批评,这几天大概会被禁足,不能来医院陪他。短信末尾带了个哭脸。 江楠失笑,又纳闷,肖彬从来都是不屑于发短信的,嫌浪费时间,怎么今天改性了?他想了想,回复道:“我没事,你跟肖叔叔好好解释,再跟那个姑娘道个歉,她要是不信你就把我搬出去,我去给你作证。” 这条短信一直没回应,江楠也没太在意,他独自躺了会,忍着眩晕爬起来,扶着脑门去了趟卫生间。不想马上回到床上,他走出病房晃了晃,顺便去咨询台问了护士,跟他一块来医院的手臂骨折的人在哪。 护士翻了翻电脑记录,人已经走了。 江楠干瞪眼,暗自嘀咕人家受伤重的都活蹦乱跳出院了,怎么他这没什么事儿的还得留院观察。他还以为可以把王磊拉去跟他一个病房,免得太无聊,这下好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江楠扶着墙慢吞吞往回走,还没走回病房,一见走廊上杵着的人就先乐了,这个胳膊打了石膏吊在脖子上的独臂侠,不是王磊又是哪个。他把王磊招呼进病房,让他坐在椅子上,正儿八经地倒了杯热水,双手奉上。 王磊要站起来,江楠马上道:“别动别动,坐回去。你现在是我的恩人,救命之恩比什么都大。” “这是我的工作。”王磊木着脸道。 “屁!”江楠把水杯塞进他没事的那只手里,道:“你的工作要求就是让你送命的?” “我的工作是跟着你,保护你。”王磊依旧答得一板一眼。 江楠瞪着眼与他对视,没一会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他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借此调开视线,后退几步坐到床上,说:“不跟你扯皮了,没劲。” 王磊喝了口水,没说话。 “问你件事。”安静了会,江楠道。 “请说。” “你怎么知道前一阵打电话的人就是忆名?证据呢?” 江楠刚才躺在床上就在想,越想越觉得太郁闷了,前一阵被电话骚扰不说,今天直接开车来撞了,他又没干什么缺德事,凭什么要吃这倒霉亏?不论如何,就算没法撞回去,前因后果总要弄清楚吧,就算要死,也得死的明白,不能做个糊涂鬼。 王磊想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会才听他说:“少爷那天给我的号码,主要分布在两个区域,一处是一个居民小区,另一处是少爷与江先生常去吃饭的酒楼附近公用电话亭号码。我猜想有人跟踪少爷,就留意了一下,发现每次中午江先生找少爷一起吃饭,就有一辆车尾随跟踪,好几天都这样。我记下车牌号码,查出车子为一间经纪公司所有。我又去了那个小区,我曾送江先生去过,忆名住在那里,但江先生已经很久没去找他了。我把忆名锁定为目标,跟踪了两天,发现就是他。” “原来是这样……”江楠点着头,他现在一回想,也记起来,好像每次接到电话都是中午跟江华杰吃完饭后,要么是晚上江华杰回家前,总之跟江华杰有关,这么一分析,罪魁祸首可不就是他。那小明星大概以为他江楠是江华杰新宠,不甘心被甩,才做出这种不经大脑的事。 江楠撇着嘴嗤笑,难得他也有让人嫉妒羡慕恨的时候,却是因为这么糟心的原因。他轻轻摇着头,目光落在王磊身上,破天荒说了一大段话后,他又开始沉默了。 “你的手怎么样?不用住院吗?” “不需要。” “要修养多久?” “一个半月,江先生给了我两个月假期。” “那就好好——” 江楠话未说完,病房门突然打开,许婶健步如飞冲进来,抓住他就是一阵检查。 “伤哪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医生怎么说?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不会留疤吧?小伙子年纪轻轻的,留了疤可怎么办……” 江楠哭笑不得躲过许婶的手,把她按在床边坐下,道:“我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哪儿都没出毛病。真正受了伤的是王磊,你看他,还打着石膏呢。” 许婶的注意果然被转移,胖胖的身体瞬间移到王磊面前,围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哦呦,瞧这手肿的,痛不痛?打消炎药没?医生有没有说要注意什么?能不能沾水?几天换一次药?” 江楠笑眯眯地看着难得现出点无措的王磊,火上浇油道:“婶儿,这次多亏了王磊,是他救的我,不然我都见不到你了。” “别瞎说!”许婶轻斥了一句,转头面对王磊,又是满脸的感激和疼惜,“真是要谢谢你了小王,要不是你,咱们家阿楠、阿楠他……”她说着,竟开始哽咽起来,话也说不用下去。 江楠慌了,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安慰道:“婶儿,你怎么了?你看我,我没事呢。咱们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哭了?啊?你别哭啊婶儿,你一哭、你一哭我就难受,我也想哭……”说完他嘴巴一咧,真的要哭出来的模样。 许婶抹了把眼睛,拍着他的手背道:“婶儿没哭,就是后怕,你说你要是真出事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不吉利。你说得对,没出大事咱们就该高兴了,等你出院,婶儿做一桌子好菜庆祝一下,小王也来!” 江楠忙点头,又七哄八哄的,好容易才把许婶执意要留下来照顾他的念头打消。许婶离开的时候,王磊也就跟着走了,双人病房只住了江楠一个人,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冷清清。 他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想起许婶那番话,心里发酸。要是他真的出了事,别人会怎样?会有人知道吗?他们是伤心、难过、震惊、幸灾乐祸还是毫无感觉? 恐怕得等他真正出事了才会知道。可他要是真的出事了,也就不用再管别人怎么想了。 他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不是车祸后遗症,怎么也止不住胡思乱想。或许是周围太安静了,他希望能听到些人声,可整条走廊甚至整栋楼都是静悄悄的。窗外暮色四合,夜晚逐渐降临。 江楠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一个个找过去,点到江和森的名字时,他停了好一会。他想给他哥打个电话,跟他说头很疼,医院很安静,他一个人很无聊,想跟他哥撒撒娇,让他陪他说说话。可他不知道经过上次,江和森是否还愿意见到他,是不是再也不愿原谅他了,他害怕。 最后他还是拨出了那个号码,等待的时候他甚至听得见自己有如鼓声般的心跳声,他暗自打气:没事的,电话一接通就道歉,哥肯定会原谅他的。 他听到‘嘟——嘟——’的声音停了,马上一鼓作气道:“哥对不起,上次是我——”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江楠有点茫然,他又拨了一遍,响了两声后,又传来那个温柔的女音,“对不起,您说拨打——” 他眼前有点模糊,抖着手又打了一遍,一样的结果。 江和森挂了电话,拒绝跟他讲话。 江楠把手机电池卸下来,塞到枕头底下,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江和森端着一锅汤从厨房出来,放到餐桌上,对一旁的蒋情道:“我刚才怎么听见我手机响了,谁打来的?” “打错了。”蒋情删了通话记录,若无其事地把手机递给他。 “那怎么还响了好几次?” “我跟他说打错了,他还不信,又打过来,真是个怪人。” 江和森哦了一声,将手机放进围裙兜里,又进了厨房。他拉上厨房玻璃门,掏出手机看了看,沉吟许久,拨出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江和森皱起眉,失望地叹了口气。 第35章 江楠闷在被子里,回想从前的事。 他跟江和森差了六岁,他出生时,他哥正要上小学。家里情况不怎么好,祖祖辈辈守着几亩田过日子,男人女人都要下地干活。家里父母没精力照顾他,他是被江和森带大的。 江和森那时候在村里小学读书,每天上学就背着弟弟去,把江楠放在操场空地上玩耍,他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下课铃声一响,他准第一个冲出去,把江楠抱回自己位置上,陪他玩一会,上课了又送出去。后来老师开了特例,允许江楠在教室里坐着看他们上课,就是不许发声。江楠十分乖巧,一整天坐下来,比那些大他五六岁的学生还安静。 江楠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得了o形腿,用农村话说,就是‘鸭子脚’,后来年龄长了才慢慢矫正过来。那是长期被江和森背在背上背出来的,江和森也因从小背着弟弟而被压了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些,等上了大学营养好了才猛窜个子。 兄弟两人的感情自然是打小就很好的,后来江和森去了县里读中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那会还没读书的江楠就每天在墙上画杠杠,每画足二十九条,第二天他就一大早爬起来,到村头去等哥哥,那时候他不知道,有时一个月是有三十一天的,往往就这么空等上一整天。 那会多单纯啊,就算等了一整天没等到哥哥,委屈得直掉眼泪,第二天江和森回来一哄,他就又高兴起来,跟条小尾巴似的,他哥到哪儿他也到哪儿。 之后江和森读高中,学业更加繁重,回家的机会更少,江楠也有了自己的玩伴,这种连体人一样的状况才有所缓解,但血脉相连的兄弟情谊只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深厚。 江楠从不怨恨江和森,当初的事他哥并不知道,他那时正沉浸在不能上大学的绝望里,家里人又都刻意瞒着他,等他发现了再闹已经晚了。远去的弟弟不知如何寻回,刚刚卖了他弟弟的亲生母亲又以死相逼,他一个少年人能怎么办。 事实上别说他,就连江楠这个当事人,也懵懵懂懂过了很久才明白,他母亲当时那一句“那你就乖乖的,好好听话。”是什么意思。毕竟谁会想到,生你养你的人,正预谋着要把你卖掉呢。 其实以外人的眼光看,这似乎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用一个不太优秀的小儿子,换取大儿子的锦绣前程,况且这小儿子是去给富贵人家当少爷的,不用受苦,两面都好,没什么不妥的。 只是世事,却总喜欢出人意料。 当初跟他哥好得一个人似的江楠,哪曾想到有一天,他与江和森会到了这种无话可说的地步。 江楠不甘心,他越想越不甘心。他从未做过一星半点对不起别人的事,凭什么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要让他一个人承担?凭什么谁都能将他捏圆搓扁? 蒋情跟他哥多年感情固然不容易,所以她说什么他只当没听见,独自忍下来。可他跟江和森二十几年兄弟情,要任由它这么说没就没了么?若真是如此,江和森当初千辛万苦寻他干什么,为了如今的难看吗? 江楠从被子里探出头,摸出枕头下的手里,重新装好电池。 有些话要说就说清楚,有些事要断就断彻底,没什么比拖泥带水更伤人的了,长痛不如短痛。 江和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有些惊讶,又有点惊喜,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那头一个冷静的声音道:“哥,我出车祸了,在三医院,你要来看我么?” 江和森的手机掉到地上,他愣了两秒钟,嚯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蒋情在后头追赶他,但是江和森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她追不上,只好跑回房里。地上的电话竟然还没挂断,她看见显示的名字,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她捡起来十分不客气道:“你想干什么?你把他喊出去要做什么?” “蒋姐?”江楠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喊我哥哥出来聚聚,难道还要你的同意?” “够了!你还来找他干什么,你当你的少爷去,为什么又要来招惹他?啊?!你又跟他装可怜是吗?你知道他心软,你就抓住这点不放了对不对?你未免太无耻了,你像吸血虫一样扒着你哥,你要耗死他吗?!”蒋情十分激动,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喘了口气,马上又道:“你把他叫到哪里去了?说,你让他去哪儿了?” “蒋姐,你这是在害怕吗?你在怕什么?——怕我哥离开你,我猜对了吧。” “你胡说!和森他不会离开我,他肯定会娶我,我们说好了,过年就结婚!” “既然如此,你还当心什么?难道你也知道,只有一辈子的亲情没有一辈子的爱情么?之前是我傻,怕我哥哥伤心,不跟你一般计较,可是现在我想,女朋友就算成了妻子,还是随时都能被人换下来的,可兄弟就不一样了,我哥这一辈子只可能有我一个弟弟,却会经历许多女人,你说,我之前对你的忍让是不是傻得过分?” “你胡说!”蒋情尖声喊道:“你在哪?!你把他叫到哪里去了,马上让他回来!” “对不起了蒋姐,我哥马上就要到了,就像你说的,我得在他面前好好装装可怜,让他心疼心疼是不是?我得去准备准备,就这样,拜拜咯。” 江楠挂了电话,呆呆坐了一会,疲惫地抹了把脸,躺下去拉起被子盖好。从江和森的表现看,事情还不算太糟糕,这让他心里有了点底。只是蒋情……想起这个女人,江楠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那段亲情一辈子爱情不能一辈子的言论,只是为了呈口舌之快气气蒋情罢了,他哥江和森什么人他很清楚,那是再正经不过了,既然跟蒋情谈了这许多年,他就一定做好了跟她长长久久的打算,只是不清楚蒋情为什么这么多疑,防备之心这么重。 挂了电话没一会,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快在他病房门外停下,来人开了门,快步冲到他床前,似乎有些过度紧张,声音都带着抖:“小淼……” 房里没开灯,只有走廊上的灯亮着,透过未关紧的门缝照进来一些昏暗的光线。 江楠转头看向江和森所在方向,轻轻道:“哥……你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他的声音有点低,听着有些虚弱,话里透出点点隐忍的委屈,江和森几乎马上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心疼与懊悔淹没,他握住江楠的手,喉咙梗塞难以言语,许久才低声道:“是我不好,我应该去找你的,可你那天说不想见我,我怕你生气……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江楠没回答,反而问道:“你不生我气了吗?我那天说了那么混账的话,你很生气是不是?你刚才还挂我电话,我打了三个,你全挂断了……” “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江和森顿住,突然想起刚才他在厨房听到的电话声,蒋情说是……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蒋情为什么这么做? 江楠又幽幽道:“其实那天我很生气,蒋姐对我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你却说她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难道你也这么认为吗?你也认为我是白眼狼,是骗人的败类吗?” 江和森愣愣看着他,“可蒋情跟我说,你是因为她带你去路边摊吃东西,你觉得有失身份,不高兴发了少爷脾气,她说了你几句,你们才吵起来的……” 江楠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给堵死,那个女人,她也太能搬弄是非了!他豁地从床上坐起来,再也装不了柔弱了,朝江和森吼道:“她说什么你就相信了?!以后哪天,她要你跟我断绝兄弟关系你是不是也会照做?!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跟我说什么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你、你、你要气死我了!!” 江和森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他就着昏暗的灯光看见江楠额上的纱布,忙回神来,上前按住他道:“你别生气、别生气,还生着病呢,别气坏了。” “已经气死了!”江楠气急败坏吼着,被江和森按在床上重新盖好被子。 江和森按着被角,看江楠气腾腾的模样,他沉默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小淼,是我疏忽了。蒋情这阵子是有些不对劲,总是容易紧张,像是有事情瞒着我。我也没多想,是我太大意了,不够关心你,哥跟你道歉。她那天跟你说什么了?” 江楠鼓着脸颊,歪头哼哼道:“你问她去,那么难听的话,我学不出来。” 江和森用手背轻轻摩着他的脸,道:“不愿意说就不说,其实说到底,是我不好,可能是我之前的决定……算了,不说这个,你跟哥说,怎么出的事?” 江楠狐疑地看着他,“你之前什么决定?” “没什么——” “江和森!你给我说清楚,有什么事瞒着我!之前也是这么吞吞吐吐的模样,要不是为了弄清楚,我也不会无缘无故挨了顿骂!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江楠几乎是用喊的说了这段话,喊完了还被空气抢了一口,猛烈的咳嗽起来,脑袋也跟着发痛,他呻吟一声,抱着头蜷成一团。 江和森忙俯身拍着他的背,紧张道:“怎么了?要不要喊医生?你别激动,慢慢喘气,慢慢来……” 江楠咬牙道:“你快给我说清楚,不然我就痛死给你看。” 江和森无奈地皱起眉,良久才妥协般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打算再过一阵,把公司转到你名下,这事被蒋情知道了,我跟她说结婚的事得后移,她跟我吵了一顿。” “你真是……”江楠摊在床上,无力道:“这种事情,你干什么不跟我说?你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公司在你手里好好的,给我干什么,那是你的东西啊。” “那也是你的。”江和森莫名坚持道:“有你才有我的今天,我的公司、房子、车子,都有你的份。” “哥。”江楠喊他。 “嗯?” “你把我当成弟弟了吗?” “当然,”江和森紧张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干嘛还跟我分这么清?你也说了,公司你的我的都一样,干什么非要弄到我名下来?我又不会经营,你想让我当个败家子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头都痛死了,你还要废话!”江楠佯怒。 “好好,不说这个了,你快跟哥说,怎么会出车祸?” 江楠自然不能把忆名的事跟他说,只简单道:“我过马路时没看清,被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观察几天就行了。” 江和森马上道:“下次要注意了,别再出什么意外,哥快被你吓死了。他们家人都不在吗?我回去收拾点东西,过来陪你。”这个他们家人指的是江家。 江楠拉住他,“别麻烦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也没哪里不能动,不用陪床。你在这别走,陪我说说话,我可还没消气。” 江和森想起蒋情,心里也往下一沉,他拉了把椅子坐到江楠床前,轻声安慰道:“我会去问清楚的,你别生气,气坏了不值得。咱们不说她了,说说其他事吧,好不好?” “说什么?”江楠斜着眼看他。 “就说……说你九岁还尿床的事?”江和森故意逗他。 “胡说!”江楠果然涨红了脸,“我怎么不记得?!你乱说!” “难道我记错了?”江和森故作惊讶,“那就说说你十一岁调戏人家小姑娘,被人家哥哥揍了的事吧。” 江楠炸起毛来,扑过去要打他,孱弱的病号轻而易举就被压制了,病房里压抑的气氛终于欢快起来。 第36章 一直到十点多江和森才离开。 兄弟两个经过一番谈话,前嫌尽释,说说笑笑好像回到十多年前。江和森有意留下来照顾江楠,被江楠赶走了,他好手好脚的,既不用人端水喂饭,也不用别人扶着上厕所,要他哥留下来干嘛?况且江和森第二天还得上班,更不能在这耗费精力。 目送他哥离开,江楠卷起被子打了个滚,满足地长叹一口气,渀佛这些天闷在胸口的郁气随之一起叹了出去。他拢陇被子,打算睡觉,却听走廊上又响起一串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便被打开了,他以为是江和森去而复返,笑道:“怎么又回来了?什么东西忘了带走?” 来人走近一些,江楠借着微弱的光线,才发现认错了,竟是江华杰,“……爸爸?你怎么来了?” 江华杰做到跟前,道:“怎么,我不能来?” 江楠被他噎了一下,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拉起被子躺好,不想理他。 江华杰却没打算让他睡个安稳觉,坐在床边,说:“刚才你那个哥在这里?” “嗯。”江和森前脚才离开,他后脚就来了,江楠暗想,两人或许正好打了个照面。 “你们两个感情倒不错,这么晚了他还在你这。”江华杰道,语气古里古怪的。 江楠就不喜欢他这种问话,不管看谁跟他一块,江华杰总要这么一问,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他有意不想说话,又觉得不反驳一句心里不舒坦,便声音不大地嘀咕道:“想说什么就说,干嘛阴阳怪气的。” 江华杰听见了,他自从在楼下看见江和森,心里就冒着酸气,不太痛快,要是从前江楠还敢这么说,他早就火了,可今天的车祸一事,他还心有余悸,看着江楠便总有种有心无力之感,火星子才冒个头,就刺啦一声自个儿熄灭了,似乎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他要放肆就随着他吧,至少人还活蹦乱跳的,这就行了。江华杰直觉这种心态要坏事,却一点也没有做点什么去挽救一番的想法。他看着江楠嘀嘀咕咕的嘴,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下,道:“说我什么坏话?” 这是相当亲昵的动作和语气了,江楠一时不能反应,征愣在那里。他看向江华杰,微光里那双眼精亮又深沉,江楠只与他对视了一下,很快转开眼,说:“没说什么。” 他话一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只是今日的沉默似乎与从前有所不同,江华杰坐在他床前不说话也不走开,只是看着他,呼吸低缓均匀,不知在想什么。江楠不甚自在地动了动身体,他想赶江华杰离开,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随便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忆名怎么样了?” 一提到忆名,江华杰脸色就沉了下来,话里带着狠毒道:“别再提他,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当没这个人。” 江楠面色一凛,原本只是随便说说,现在不得不重视起来,“你把人怎么了?就算他撞了我,也该是交给警察走正常的法律程序,你别私下里弄什么动作。” 江华杰并不把他的话听进去,只道:“他有胆量做这样的事,就该想到后果。” “什么后果?”江楠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带着隐隐的挑衅,江华杰这种把别人的命运玩弄股掌之中、还十分不屑的语气,让他十分反感,他不知从哪里借来个胆,脱口而出道:“真正该为这件事情负责的人其实是你,要不是你去招惹别人,又不收拾好烂摊子,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江华杰阴沉沉着脸,原本在江楠脸边的手钳住他的下巴,道:“注意你在跟谁说话。” 江楠缀缀地甩开他的手,一扯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起来,蜷成一团,散发着生人爀近的气势。 江华杰脸上阴得能拧出水来,他盯着那团被子,心里有火气,却无论如何发不出来,只能紧抿嘴角,顶着张臭脸坐在那。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暗暗叹口气,像是妥协一般,把江楠的脸从被子底下掏出来,看着他说道:“我以后不会再去招惹别人,你也别发脾气了。” 江楠瞪大眼,刚才说的明明不是这个问题!而且谁管他要招惹谁,就是把外头的人全娶回家他也管不着!他胸口因气愤而起伏着,江华杰实在太无耻,竟然这样就转移了话题,而他偏偏不知该怎么反驳,真是要气死人。 江华杰却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不说话便表示默认,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江楠咬了半天牙,眼睛也瞪酸了,最后只能气呼呼地挥挥手,赶苍蝇一般,“我要睡觉了,你走开。” 江华杰竟也听话地站了起来,却不是离开,反而站在床前就脱起了衣服。 “你要干什么?”江楠戒备地盯着他,他还在住院,这王八蛋该不会…… “你不是要休息么,”江华杰扬扬下巴,“那就快睡,我睡这张床。”他说着,把衣服挂到墙上,掀开另一张床的被子躺了进去。 江楠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反应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道:“你干嘛不回家,睡在这里干什么?” 江华杰不耐烦地啧了一口,“你睡不睡?不想睡正好,我也不困,咱们干点其他事。” “……”江楠费了几秒钟弄懂这其他事指的是什么,登时脸上就青红紫白七色彩虹一样过了一遍,末了恨恨道:“呸,臭流氓。”说完兜头一盖被子,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江华杰在暗里看了他一会,也闭上眼睛。 江楠在医院住了五天才出院,这几天差点把他憋坏,一出来,他就想到处溜达溜达,可是江华杰要他在家养着,近期不许去公司,他闲极无聊,看许婶给王磊熬骨头汤,便自告奋勇道:“待会我给他送去。” 其实按许婶的意思,王磊一只手不方便,生活上不好自理,让他住到家里来最好了,每天还能给他熬骨头汤补补钙,伤口才好得快。可王磊一直独来独往的,虽然平时做事低调沉默,却也挺固执,任许婶怎么说都不松口,最后只能各退一步,王磊依旧住他自己房子,但许婶送去的汤他也必须得乖乖收下。 江楠提着保温壶,按许婶给的地址找到地方,是一栋单身公寓。他爬上四楼,对着一扇生锈的铁门敲了敲。一直没人来开门,他狐疑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找错,又伸手敲了敲。过了一会,还是没人来开门,他不耐烦地弯腰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房里有没有动静。 却在这时,门忽然开了,江楠没防备,因惯性往前靠,只觉得耳朵并半边脸靠在一处热热硬硬、还湿湿黏黏的地方。他豁然一惊,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靠在走廊墙上,再抬头一看,见王磊站在门内,一只手举着个哑铃,另一只受伤的手却没挂在脖子上,而是垂在身侧,现在天气还算凉快,他却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露出来大片健美的臂膀和胸膛,汗水直淌,渀佛整个人都蒸腾着热气。江楠刚才,就是靠在了他流汗的胸口上。 江楠只觉得忽地一下,脸上火烧火燎一般着了起来,心跳也快得不正常,那么猛烈一下一下地抨击,感觉整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有些慌张,不知道这么怎么回事,却莫名不敢去看王磊的脸,也不敢多做逗留,只匆匆把保温壶往地板上一放,逃也似地奔走了。 他心神不宁回到家里,许婶问怎么没把保温壶带回来,他看着空空的双手,脑袋里一团浆糊,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浑浑噩噩失了魂一样,傻傻愣愣的,不管干什么都能发呆,害得许婶直紧张,怕他被车撞坏了脑子。 晚上睡觉,他做起了梦,却不是从前那些噩梦。 他梦见小时候的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很伤心的模样,周围来来往往很多人,没有一个上前问他怎么了,他越哭越伤心,两只袖子都沾满了眼泪,湿透了。突然,眼前出现一方白色的帕子,他抬起头,有个人蹲在他面前,却怎么也看不清面貌,那个人把手帕塞进他手里,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蹲着陪他。江楠看看手帕,又看看他,抽抽鼻子,忽然间就不想哭了。 画面一转,梦里的江楠已经长大,他从一辆车上下来,回头眉目飞扬地对车里人说:“我请你喝茶吧!麻烦你这么多次了。” 车里的人依旧看不清容貌,却听一个平板的声音道:“这是我的工作。” 江楠不太高兴地瘪瘪嘴,也不多说,转身要过马路。走到一半,一辆车向他飞驰而来,紧接着身后有个人抱住他往前扑,他眼前一黑,又换了个画面。 这次的画面却是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听到一个声音一直重复:“我的工作是跟着你、保护你……” 江楠惶惶四顾,哪里都是一片黑暗,只有那个声音念咒一样重复着。他开始奔跑,无边无尽的黑暗,任他怎么跑也跑不出去,他跑得腿软,脚下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不觉得疼,只觉得委屈,他大声喊道:“你是谁?你不是要保护我吗?为什么不出来?!” 随着他这句话,面前的黑暗像是被人撕开一般,出现了一条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有个人影逆光出现在裂缝里,江楠努力瞪大眼去看,那个人穿着背心,露出大片宽阔的胸膛,汗水从健康的皮肤上往下淌,整个人热气蒸腾,他慢慢抬起头,那张脸——是王磊。 江楠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周围一片黑暗,但是没有裂缝,也没有……他按着胸口,压抑鼓噪的心跳。 身边有人动了动,床边的灯亮起来,江华杰撑起身体,看着他道:“怎么了?” 第37章 江楠心神不宁了好几天,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逐渐靠近,像是从迷雾里走出来一般,快到他面前了,却还隔了一层朦胧的薄雾,只待云雾散去,它就会清晰明了地展现在他眼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心里似乎有期待,更多的却是惶恐,他直觉将要来临的东西,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江华杰依旧不许他回去上班,给王磊送汤的事他也不做了,他现在无故的不敢见王磊,在家闲了些天,什么事都没干,只与江和森通过几次电话,见了一次面。 江和森跟蒋情的事情如今到底发展成怎样,江楠没有主动过问,本来他就是两人矛盾的导火索,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倒是江和森主动提了一下,他跟蒋情现在各自都需要冷静,最近没怎么见面,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想在江楠面前提起,免得弟弟心里不痛快。 江楠闷了两天,闲得无聊的时候,家里那只消失了一整个春天的白猫突然出现了,还是大着肚子的。它从围墙上跳下来,那圆滚滚的肚子看得江楠心惊肉跳。 江楠逮住它放在膝上,检查了一遍,没有哪里受伤,才安心地点着它的鼻头道:“以为你去哪儿了,原来是幽会去了,你男朋友呢?” 白猫一扭身从他身上跳下,鸟都不鸟他,直奔厨房找吃的去了。 江楠无奈笑笑,回屋洗了手,正好接到一个电话,是沈海璐打来的,这女孩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说想跟他见个面。江楠最见不得女孩子哭,当下哄了两句,与她约了地点,自己开车就去了。 见到沈海璐的样子,江楠吓了一跳,明明不久之前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一副沉浸在恋爱中甜蜜不已的模样,今天却面色憔悴眼睛红肿,就算精心打扮了一番,也掩盖不住一身沉闷的气息。 江楠第一反应便是白岂出什么事了,心慌之下忙问道:“阿白呢?他怎么没跟你一块?出什么事了?” 他话音才落,沈海璐眼里就滚出两滴泪,江楠又急又怕,却不敢紧迫问她,只能放缓了语气道:“到底怎么了?你别哭,告诉江大哥,是不是阿白他……”江楠不敢乱想,强自按捺下来,皱眉看了一会,轻叹一口气,递了张纸巾给她。 沈海璐擦着眼角,红通通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眼眶又湿润起来,“江大哥……” “我在听,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江楠心里焦急,嘴上却得耐心哄着。 “我跟白岂……我跟他吵架了,白岂他好几天不接我电话……”说完,眼泪又哗哗往下掉。 江楠愣了一下,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可一看沈海璐这样,马上又哭笑不得地苦恼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事,怎么不管他哥还是他弟,哪个感情出了问题,都能牵扯到他身上来。 沈海璐还在抽着鼻子道:“白岂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不会骂我,也不会吼我,可是那天他让我滚……” “他为什么吼你?你们怎么吵架了?” “我也不知道,上一秒还好好的,突然他就摔东西了……我没说什么,就是那天,我们一起吃完饭回家的时候,我提了你跟江叔叔两句,他就发火让我下车了,之后好几次,他都没事就生气,我好害怕……江大哥,你说他怎么了?他小时候也这样吗?” 江楠沉吟一会,摇摇头,“他可能最近工作上不顺心,才会控制不住情绪,你多体谅体谅他,别跟他一番计较。” “我没想跟他计较,”沈海璐把湿了的纸巾丢在桌上,江楠马上又递了一张给她,“是他要跟我计较,我做错了一点什么,他就整天揪着不放,一生气就提起来,我要是多说一句,他就让我滚……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他现在已经不跟我见面,也不接我电话了。江大哥,你帮我劝劝他吧,让他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顶撞他,只要他别不理我……” 江楠皱着眉,十分为难,情侣间吵架,他能说什么呢?更何况他本人在感情方面的经验几乎为零,要怎么去劝别人?可沈海璐哭哭啼啼可怜兮兮地模样,他又不能不管,再说,白岂是他弟弟,由他来说他两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他无奈地点着头,道:“好,我去劝他,你也别哭了,你看,妆都花了。” 费了些力气劝得沈海璐停了哭泣,两人又坐了一会,江楠提出送她回家,被拒绝了,她也是开车来的。 沈海璐先离开,江楠落在后边,走过一个较为隐蔽的位置时,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他回头一瞧,竟是好一阵没踪影的肖彬。 肖彬对面坐了个年轻女孩,不用说,他这又是在相亲。不过看起来不太顺利,他叫住江楠后,不知对那女孩说了句什么,那女孩呼啦一下站起来,气冲冲走了,经过江楠身边,还瞪了他一眼。 江楠莫名其妙,不过看肖彬嘴角挂着的笑,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刚才肯定在那女孩面前说了他坏话。他走上前站定,不甚客气道:“干什么?你说我什么了,怎么人家女孩子把我当仇人似的瞪得那么凶?” 肖彬咧着嘴笑道:“我跟她说我暗恋一个人好多年了。” “然后呢?” “那个人就是你。” 江楠目瞪口呆好一会,气结道:“行啊你,破坏兄弟名声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小心我告诉肖叔叔,让他收拾你。” 肖彬看着他挑眉瞪眼的小模样,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暗暗想着,他跟江华杰的事情如果公诸于众,不知道还能不能这般轻松活泼。肖彬觉得自己有毛病,他一方面恨得咬牙,为什么江楠要跟他养父搅在一块,他不是最天真纯情么;一方面又妒忌得要发狂,既然江楠可以跟个男人在一起,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 这些天他几乎被这些想法逼得发疯,差点就真的不顾一切说出来了,心里那些阴暗的、贪婪的欲望,几乎就要掌控他的理智。但也只是几乎,他既没发疯,也没失去理智,所以他只能笑着对江楠道:“你真信了?” 江楠哼哼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你当我傻啊,你不是爱演戏吗?那我就陪你演呗。” 两人安静了一会,江楠不自觉舀着桌上的卡片摆弄着,突然,他对肖彬道:“喂,问你个问题。” 肖彬一直盯着他看,听见他的话,像是忽然醒过来一般,转开头,又调整了下姿势,“说。” “你说……两个男人,真的能喜欢上吗?”江楠微微垂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肖彬又把头转回来,重新盯住江楠,几乎要把他看透一样,许久,他才说道:“问这个干什么?”他顿了顿,又试探般问道:“你喜欢上男的了?” “胡说。”江楠飞快地否认,“我就是随便问问。”他自认为没有喜欢的人,更不会喜欢一个男人,但是不知怎么的,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脑子里不断出现王磊的影子。 肖彬没说话,他在江楠不知道的角度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他心里清楚,无论如何他得不到江楠,因为那代价太大,后果太严重。他能控制自身行为,将一些即将出口的话活生生咽回去,然而心里漫无边际的遐想却不是人为能抑制住的。 江楠翻来覆去玩着那张卡片,心里头那些疑问他不知该如何弄清,或许肖彬不是最合适的人,但除了他更没有人能帮他解惑了。他吞吞吐吐好一会,最终还是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个人,你不断的想起他,吃饭的时候会想到,睡觉的时候想到,无聊的时候也会想到,连做梦都会梦见他,这是为什么呢?” 肖彬坐起身子往前靠了靠,一双眼扫描仪一样上上下下在江楠身上扫荡,扫得他几乎坐不住了,才反问:“这个人我认识吗?” “你认——诶?我说了是假如!根本没有这个人。”江楠面红耳赤,责怪地瞪了他一眼。 肖彬仰头笑起来,好像这真是个大笑话似的,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江楠恼羞成怒,“你笑什么?别笑了!” 肖彬止不住,也不能止住,他恐怕如果不这样掩饰,会出丑失态。他擦着眼角的眼泪,为什么人在笑的时候,眼睛却要流泪呢? 大概是因为心里难受吧。 他从没像这样喜欢一个人,明知道得不到,却还是不断地靠近再靠近,不晓得死心。他喜爱得咬牙切齿,既想把他捧在手心里,又想将他捏碎吃进肚子里。但他喜欢的人却瞪着无辜的眼问他,为什么心里头老有一个人呢?真是无辜得可恨。 眼见江楠真要生气了,肖彬终于停下来,笑过度的胸口一阵一阵发闷地痛着,他缓了口气,道:“你喜欢上他了。” “什么?” 肖彬一字一字道:“你喜欢上那个人了。” 江楠消化了这句话,没有得知自己心意的喜悦,脸色反而慢慢变得苍白。 第38章 在与江华杰的关系中,江楠一直处于被动被迫的地位,他不喜欢江华杰,也从不打算将这段畸形的关系长久地持续下去。受自身经历影响,他潜意识里一直认为,男人与男人间的纠葛是一种不堪的、难以见人的非正常联系,是不被大众允许的,而他本人更是比一般人更加排斥这种事情。 然而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对他而言,这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放佛从前对江华杰的抗拒都成了个笑话,成了假惺惺的矫情。 更何况,若不论这些,只单单就他喜欢上王磊这件事来说,这也注定了只能是段深埋心底的晦涩的感情。 想起王磊,他内心深处便掩藏不住自卑,有过这种不堪经历的他,谁会喜欢?配得上谁?江楠不知道王磊是否察觉他与江华杰的关系,虽然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异常,但谁都不是傻子,更遑论江华杰在身边人面前从未多加掩饰,只怕王磊对两人间的暗涌早就看在眼底不齿于心里。 一想到这一点,江楠心中就难掩苦涩与羞耻。在这一刻,他觉得再也没有比被心上人知道甚至目睹自己难堪、肮脏的一面更让人绝望痛苦的事了。 江楠放佛看见自己守在一株幼苗前,种子经过多年孕育终于发芽生长,但他知道,这株脆弱的小生物经不住风雨摧折,受不了阳光暴晒,等待它的只有枯萎。 他初次懵懂地踏入情感世界,却注定要跌个大跟头,他的初恋只怕会与它的姗姗来迟相呼应,踏入早早夭折的结局里。 江华杰下班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好像一下子憔悴了的江楠,呆呆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头颅高高扬起,眼睛紧闭,睫毛微微颤动。外表上看起来与之前并没差别,但谁都能感觉到,他周身弥漫着的一股浓郁的灰色情绪,即便处在阳光下,也不能使他心情明媚起来。 江华杰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皱眉想了想,似乎时下年轻人管这叫什么小清新、明媚的忧伤?总之是挺吃饱了撑的让人蛋疼的玩意儿。他解下领带走过去摇醒江楠,“坐在这里干什么?都出汗了,跟我进屋。” 江楠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慢吞吞翻过身,侧身躺在躺椅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江华杰挑起眉呵了一声,打算把他揪起来,只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在原地站了会,自个儿一人进去了。 许婶迎上来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江华杰抬了抬下巴,指指江楠,“那小子在干什么?” 许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下午接了通电话出去,回来就这样了,问他话也不说。唉,别是受什么刺激了,也不晓得是不是之前被车撞了没好全,这段时间一直不太正常,我看呐,找个时间让他去医院再看看吧。” 江华杰随便点了点头,把领带外套丢到沙发上,挽起袖子又走了出去,他连招呼也没打,直接两手分别穿过江楠腋下与膝弯,一使劲,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江楠眼前一花,身体已经到了半空中,他吓了一跳,眼下这个姿势让他又恼又怒,“你发什么疯?快放下我!” 江华杰没理他,抱着人往回走。江楠想到许婶还在屋里,顿时大力挣扎起来,“你这混蛋,放开我!” 他跟条鱼一样又扭又蹦的,江华杰一个不备差点被他挣开,便收紧双臂压低声音威胁道:“闹什么?要不要我把许婶叫来看现场直播?” “你!你有病!”江楠涨红了脸,咬牙骂道。 江华杰轻哼了一声,“知道我有病还来闹我。”他抱着人大敕敕走了进去,江楠垂着头不敢抬起来,转弯时眼角见许婶背对着客厅在厨房里忙活,才松了口气,又马上皱眉,道:“你要干什么?” 江华杰已经往楼上去了,他没回答,一口气进到房里把江楠甩到床上,喘了口气,说:“有时间跑出去跟人私会,不如想想怎么在床上让我高兴高兴,老子可忍得够久了。”说完,膝盖弯曲往下一压,把要起来的江楠又给压了回去。 江楠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看他,见江华杰果真开始动手脱衣服了,才反应过来挣扎起来,江华杰压制了两下,被他从边上溜出去,站在床那边与他对峙。 “快过来。”江华杰伸手捞了一下,没捞住,只得勉强耐着性子道。 江楠双手发着抖,脸上闪过屈辱与羞耻,他今天逆反的情绪比往常更重一些,除开因为是大白天,许婶还在楼下外,其余原因显而易见。 江华杰却不知道,不耐烦地解着扣子,道:“这把戏玩不腻是吧?贞洁烈妇的戏是挺不错,但偶尔来点新意行么?” 江楠脸色刷白,却执拗地站在原地不动,即使清楚心里那份感情无望,他却还是妄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至少在面对内心真意时,不会更加卑微。 那话一出口,江华杰自觉有些过重了,再看看江楠的脸色,他心里稍稍软了一点,放缓了脸色,慢慢绕过床走过去,蘀江楠解开扣子,说“你知道我脾气不怎么样,干嘛老是来惹我,嗯?乖一点,你也少受些罪。” 江楠揪紧领口,阻止他进一步动作,江华杰脸色一沉,还未说话,便听他哀求道:“爸爸,你放过我吧。” 房内寂静无声,良久,江华杰测了侧头,听不清语气轻声道:“说什么?” 江楠身体抖了抖,他知道这是妄想,却还是鼓足勇气,说:“外头那么多人,比我年轻,比我好看,比我听话,你找他们去,你放了——” 江华杰未等他说话,猛地揪住他的领子狠狠一贯,把他甩在床上死死压住,低头咬牙切齿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嗯?你天天给老子找堵就算了,还想让我放了你,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站起来暴躁地走了两个来回,扭头又吼道:“离开我这你想去哪?啊?!老子就知道不能让你出门,就该把你锁在床上,把你扒光了锁起来,我看你能去哪儿!” 他似乎是想履行所说的话,回身冲上前压住江楠,几下撕扯下他的衣服,把他双手压到头顶绑了起来,又开始解他的腰带,边解边道:“你要是还敢跑,老子就弄死你!” 江楠被他的行径吓得呆住,等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缚住了,江华杰压在他身上,还要继续。江楠猛地踢着腿挣扎起来,想要从这种劣势中摆脱,但他一向不是江华杰的对手,很快连双脚脚腕也被皮带绑住,整个人便像条虫子一样,只能在床上蠕动。 江华杰做完这一切,感觉江楠逃不掉了,才停下来。他沉默着点了支烟,脑袋稍稍清醒了点,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暴怒中醒过来,现在只是红着眼盯着江楠,看他徒劳地挣扎。 江楠双手双脚被绑住,任他怎么折腾也挣脱不开,反倒是手脚都因摩擦而发红发肿,许久过后,他也认识到这一点,认命般不再动弹,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息。 江华杰抽了一支又一支,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烟雾,他把最后一支烟掐灭,走上前看见江楠的脸,心里打了个突。 江楠眼眶发红,但是眼里没有一丝眼泪,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面上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不正常。 江华杰忍不住伸手,在他眼角处轻轻摩挲着。他承认方才的行为有些冲动,但也不能否认,在内心深处,他是十分乐意把江楠锁在身边寸步不离地带着的。 “江华杰……”江楠突然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他养父。 江华杰心里猛地一跳。 “……你要是敢这么对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江楠低声说道,又像是确认般喃喃着:“一辈子……” 江华杰沉默,久久,他解开江楠的手,头也不回摔门而去。等他从房里冲了澡出来,江楠已经不在了,下到楼下,还是没见他的踪影。江华杰站在桌边,突然一脚踹翻了椅子,几步跨出门,开着车离去。 他找到江楠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手底下人告诉他江楠的位置,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江楠喝醉了,醉倒在一栋老旧的单身公寓楼底下,江华杰到时,他早就吐了一地,醉醺醺地站也站不稳,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脸上湿了一片。 江华杰从来不是傻子,底下人有所保留的汇报,江楠这般表现和近期的事情一联系,他就已经知道江楠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他本以为自己应该大发雷霆,让这不知死活的人知道他的厉害,不敢再出去招蜂引蝶才对,可不知是因为早之前才发了一趟火,还是因为江楠现在的模样太可怜,他心里翻山倒海的怒意竟然被活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一手提溜起江楠塞进车里,看他伤心不已的模样,怒气与酸气滚滚而来,他强自冷冷一笑,转头盯着车外的公寓,拨出一个电话:“你立刻去趟山西,给我带两个人回来。” 第39章 江楠睁开眼,入目的是头顶熟悉的天花板,又转过头,看见身边江华杰熟睡的脸,被子下的一条手臂横在他腰腹间,两人胸膛贴着脊背,锃裸相对。 他皱起眉,伸出两指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昨晚喝醉了,只记得晕晕乎乎出了酒吧,之后的事一概记不起来,连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弄明白眼下的情况,他跟江华杰怎么又滚到了一起。 江楠长长叹出一口气,他觉得累得很,不管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这些年和江华杰的纠缠,不管原因过程如何,结果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任他怎么挣扎反抗都是徒劳,要不是前边还有个希望不远不近地吊着,他恐怕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只是如今解脱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心里却又多了份难以言喻的牵挂,江楠暗自嘲讽,他这个人,总是犹豫畏缩优柔寡断,什么时候都学不了一份潇洒,就算以后自由了,大概也不能过得洒脱畅快。可真要他狠下心来,把周身这些烦恼顾虑、众多牵扯断得干净彻底,他就能安心快乐了吗?恐怕未必。人都是不喜欢孤独的动物,要是没了江和森、白岂、王磊等等这些人,他独自一个无牵无挂,再恣意快活,却是快乐了没人分享、伤心了无人安慰,踽踽独行形单影只,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想着想着,烦躁地叹口气,拨开江华杰的手臂,下床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时江华杰已经不在房内,江楠对着凌乱的床铺发了会呆。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许婶一改往常的唠叨,只是把食物端上来就离开,不在饭厅里多停留。江楠不敢去看她的脸,他跟江华杰昨天在楼上发生冲突时,许婶就在楼下,两人争执的内容恐怕一字不漏都进了她耳朵里,虽然她什么也没说,江楠也知道这是这间屋子里的人心知肚明的事,却仍旧觉得难看。 江华杰也一言不发,一张脸阴沉沉的,任谁也看得出他心情不痛快。江楠对他的行为并不关心,管自己吃完早饭,就准备上楼去把房里的东西整理一下。 只是他才转身,就听身后好大一声响,江华杰重重把碗放下,语气不善道:“要去哪儿?” 他的脾气一向来得莫名其妙,江楠原本不打算理会,可又怕他没完没了地闹起来,只好说道:“回房睡觉。” “睡什么?我看你精力充沛得很,一天到晚往外跑,一刻也不安分,原来你也是要睡觉的。” 江楠被他阴阳怪气的话刺得十分不舒服,也沉下脸,不再回应,回身上楼。 “站住!”江华杰掷下筷子吼道,“你什么态度!你他妈大晚上跑出去,喝得醉醺醺跑到别人那儿,差点给老子戴——艹!你还有理了?!” 江楠不耐烦地站住脚,“我干什么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华杰胸腔剧烈起伏,一想到江楠心里有其他人,他就恨不得冲过去捏死他,可残存的理智又告诉他决不能这么做,不然有的他后悔,只是要他装个鸀头乌龟,由着事情发展,那不可能,他已经有了计较,现在要做的只需忍耐。 他忍了又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去换衣服,跟我去公司,从今天起,没我的同意,你别想离开老子眼前半步。” 两人坐上江华杰的车,江楠下意识看了眼司机,却看到一张陌生冷漠的脸,他微微有些恍惚。江华杰注意到他的视线,脸又臭了几分。 江楠以为他说的是胡话,没想到去了公司,江华杰真的把他带到办公室,不许离开。 “你不是要睡觉,就在里边睡。”江华杰指着休息室。 江楠扭头就走,没走出几步,被江华杰从后头狠狠拽住手腕往回一扯,马上有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我说了,别老惹我生气。” 江楠撇开眼,冷笑道:“不然怎么样?你要弄死我吗?你除了威胁强迫还有其他什么手段,都使出来,看看到最后我会不会受不了乖乖听话。” 江华杰手下加了几分力,江楠觉得整个下颌骨都要被他捏碎了,他强撑着笑了笑,道:“你很生气?可你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你怎么不想想别人在这里看见我会怎么想?你只要自己痛快就行了是么?难道你不要脸面,我也就得跟着不要脸吗?!” “别人说什么?” “你说呢?”江楠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跟他废话,但有些话憋得久了,不说出来难受得很,“第一个有话说的就是你的好侄子,值得庆幸的是他大概不会往龌龊的地方想,只会觉得我挡了他的道,碍了他的前途。你既然从没想过让我在公司好好发展,就不要做出这种惹人猜忌的做法,很多人不敢对你有意见,却会接二连三来找我的麻烦,给我使绊子!江启文误以为你要重用我,还不知道回去怎么在司令夫人面前说我坏话,呵,司令夫人的手段你还不清楚,我这蝼蚁一样的小人物,全在她手里任凭搓圆捏扁了。至于其他人,他们怎么看我?一个懦弱无能的养子,一个男女不忌的养父,还欲盖弥彰关起门来遮遮掩掩,你说别人会怎么说我,为了钱财厚颜无耻地勾引你,爬上你的床吗?就怕比这个还精彩万分!” 江华杰没料到会听见这番话,一时无言,江楠趁此机会挣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听江华杰略带迟疑说道:“我……从没想过这些。” 江楠握住门把的手顿住,垂头嘲讽地笑了笑,“爸爸,你没想过的事情太多了。”他要不是处在今天的位置,经过这么多事,也不会自寻烦恼去顾虑这么多。 江华杰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征愣在原地站了会,突然一拳捶在办公桌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江楠黯然的背影,甚至想就随他去吧,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吧,只要人在他身边就好,但仅是那么一瞬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能容忍江楠心里有别人,他会让他死了心,而之后,他会好好对他。江华杰暗自想着,只要江楠不整天闹着要离开,他会好好对他。 江楠回到自己办公室,找了两个创可贴贴在下巴上,遮住那两个红肿的指印。他感觉脑子里有些乱,才想一个人静一静,手机却响了起来,是蒋情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接通了。 “有事么?” “你出来我们见个面,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江楠道:“对不起,我没空,有话你就在电话里讲吧。” 蒋情不屑地笑了笑,说:“那也行,反正我也只是知会你一声。你知道么,我怀孕了。从我跟和森交往那天起,我就一直盼着这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楠起初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道:“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和森一定会跟我结婚!哈哈,你想不到吧,任你怎么使小动作破坏我们两人的关系,只要我把这事跟和森一说,就算他现在还跟我闹别扭,也会马上回到我身边,你的计谋不会得逞!” 江楠搓了下脸,有些无语。 “怎么,你无话可说了?还是在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你就死心吧,和森是不会弃我和宝宝于不顾的,你别再妄想从我这夺走一丝一毫属于我的东西!” “蒋姐,”江楠语气平静道,“我之所以还叫你一声蒋姐,全看在我哥的份上,要不是怕他难做,你觉得我对你的忍耐还有几分?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哥成了你的私人物品,但显然,这么认为的只有你一个人。别说你怀孕了,就算是你们结婚了,孩子生下来了,我哥还是我哥,我们是兄弟,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你一直认为是我唆使我哥,破坏了你们的感情,可你们间的感情要是这么脆弱,是外人几句话就能动摇的,我觉得你现在该做的不是找我耀武扬威,而是要赶紧找找自身的原因了。说实在话,我不喜欢你,甚至很讨厌你,我自认十分尊重女性,从未对一个女孩子说过什么重话,你是头一个。要是可能,我的确不希望我哥跟你在一块,因为你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但这种事情实在不是我说了算,谁说了都不算。所以我只想要他好好的,每天快快乐乐的,能尽快成家,我想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不想我哥为难,也不想让他知道他喜欢的人实际上拥有这么一副两面三刀的嘴脸。就这样,再见。” 江楠一口气说完,飞快地挂了电话。一直憋着隐忍着,反倒让人更加来劲了,这些话说出口,他就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第40章 江楠料定江和森知道蒋情怀孕的事后会给他打电话,果不其然,下午下班回家,他跟江华杰坐在车里,他哥的电话打了进来。江楠看了眼身边的人,侧过头接通。 江华杰坐边上,因为江楠特意压低了声音,他又没有特别留意,便没听明白说了什么,只听他有点模糊地应了几声,之后又不知说了句什么,就挂了。 江楠把手机揣回兜里,略带疲惫地抹了把脸,长长吁出一口气,整个人颓唐地靠进座位里。 就如蒋情所说,江和森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就算之前两人交往时有分歧、争吵甚至达到分手的边缘,在知道她怀孕后,所有的矛盾就会全部被他包容、忍让,暂时放到一旁。刚才他打电话给江楠,就是跟他说,他跟蒋情和好了。 对于此事江楠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他稀里糊涂被扯进来,说是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也不为过,现在两个当事人和好如初,他这个受牵连的却还未从灾难后遗症里走出来。不是说他不希望江和森好,相反,他恐怕是除了父母之外最想看着江和森成家的人了,只是他成家的对象却实在让江楠高兴不起来。但既然他们两人心甘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身为弟弟,除了说一声恭喜之外,也不能再说其他什么。 他听得出来,江和森话里对他十分愧疚,一方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一方是怀了他孩子的女朋友,他作为一个男人和兄长夹在中间,极为难做。 江楠不想让他太为难,本来,他就从没想过要跟蒋情争什么,也没必要去争,因此等江和森说完,他就只是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但是之后江和森喊他去家里吃饭的邀请他却没答应,他不想看见蒋情。 车内十分安静,只有江华杰偶尔翻动文件发出一点轻微的唦唦声,过了一会,他合上文件放到一边,整个封闭的空间就彻底陷入沉寂。 江楠双眼无意识地望向车窗,外边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路边广告牌下,几个工人正把一张巨幅海报撤下,换上崭新的某品牌冰镇饮料广告;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时不时可见一两个时髦女郎,露着白花花的大腿,穿一件吊带衫,以火辣辣的姿态迎接将要来临的热情的季节;车经一处广场,雨帘般的喷泉底下,间或躲着两三个贪凉的游客,被水雾淋得一身水珠子,清凉又畅快。 江楠低声喃喃道:“夏天来了……”夏天来了,秋天还会远么?这个秋天他就能离开了。 “夏天到了,秋天也就快了。”旁边有人接了一句,江楠心里一惊,以为是自己不自觉把话说出来,抬起头却看到江华杰也望着车窗外,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华杰察觉到他的视线,低头看他,突然笑了笑,用一种称得上柔和的语气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秋天吧。” 他早上才冲人发了通火,现在却忽然走起温情路线来,也幸好是江楠,熟知他喜怒无常的脾气,要是换一个人来,准得以为他精神分裂了。 江楠点点头,“是中秋节。” 江华杰的表情悠远起来,似乎陷入回忆里。他记性好,要是别人,十多年前漫不经心的一瞥,到现在早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他却清楚记得,那天花园里一株秋海棠花下,躲着个瘦小的男孩,那男孩胆子忒小,被他看了一眼,竟然就吓得坐在地上了。 那时候的两个人,谁能想到今天呢? 江华杰停下回想,说:“今年好好过个节吧。” 江楠垂头不语,他等不到中秋节。 这晚江华杰一改往常的粗鲁,兴许是白天的对话唤醒了他心中不多的柔情,他竟温情款款地对待起江楠来了,只可惜他进入时,江楠还是疼得脸色发白,前头被撩拨起来的东西也软了,江华杰没那么多耐心,摆弄了几下见它一直软趴趴的,便不再管它。 隔天就是周末,江楠一早起来,屋子里已经没了别人的影子,江华杰跟许婶都不在。他下到楼下,在厨房里找到许婶给他留的吃的,转身时看到一个保温瓶包得严严实实的安置在台面上,他凑过去瞧瞧,发现瓶子底下压了张字条,是许婶留下的。 许婶说有样东西买漏了,要临时跑一趟超市,让他有时间的话就把这壶汤给王磊送去,要是没空就等她回来再说。 见到王磊两字,江楠心里猛地一跳。 他伸手在胸口压了压,落寞地笑笑。他知道他现在应该去吃饭,然后晒会太阳,出去走走,喊上几个朋友一起享受悠闲的周末,而不是杵在厨房里对着一壶汤发呆。但他管不住手脚,自动自发提起保温壶,换了鞋出门,一路上不断对自己说,只是去看看,看看他的手好得怎么样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毕竟人家还救了他一条命。 他的脚步十分轻快,表情也带着些许雀跃,脸色红润神采飞扬,就像是一个初次赴约去见心上人的小青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头突然就欢快得想要哼歌,脚下也不肯好好走路,几乎要蹦跳起来了。 他一直保持着这副好心情到了王磊公寓,熟门熟路爬上四楼,对着一扇生锈的铁门敲了敲。听见里边传来脚步声,他才慌起来,心里头涌上无数个问题:要怎么打招呼?要不要微笑?脸上不会沾了脏东西吧?今天衣服穿对了吗?没提前说一声就找上门来会不会很没礼貌?是不是该——“咔哒——”铁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门内出现一张女人的脸,大概三十来岁,一脸疑惑:“你找谁?” “呃……王、王磊,他不是住这里吗?” “哦,找磊子啊,你等等,我让他帮我买盐去了。”说着她回头对屋里喊了一声:“小石头,别玩了,下楼去看看你爸爸回来了没,有人找他!” 第41章 江楠落荒而逃。他就像是被猛兽追赶一样,慌不择路冲下四楼,那个女人一直在后头喊他,他却越跑越快,连路边的车也忘了开走,一直往前跑、往前跑,直到跑不动,才脚下发软坐到地上。 胸口疼得喘不上气,他趴着干呕了好一会,身体往后一跌,直接躺倒在草坪上。阳光灿烂得刺痛了人的眼睛,他抬起手臂横在眼前,掌心下的眼睛涌出一阵热意。 春末夏初的季节,周末公园里十分热闹,家长带着孩子出来踏青、野餐、放风筝,草坪上人来人往,微风时不时夹着欢声笑语飘过来,吹拂在脸上,很快风干了上面的水渍。 江楠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望向天际,他的眼睛清澈明亮,眼底印着一片湛蓝色的明朗天空,不见一丝云影,平静得犹如他此刻的心境。 最初那样激烈的动荡,震惊、不敢置信、心痛、羞愧之后,便是一种猜想被证实之后‘果真如此’的感觉,以及彻底死心不必再顾虑的轻松感。之前还蠢蠢欲动惴惴不安的念头,已经被王磊有妻有儿的现实狠狠打压,直至完全消失。此刻他心如止水,平静无波,偌大的北京城,再没什么让他留下的理由了,没有他,所有人都好好的,而他相信,离开这里,他也能无所牵挂地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江楠撑着身体坐起来,手掌挡在额前,抬头去看天上的风筝,现在他就跟那些风筝一样,只剩一条线还在地上,哪天线一断,就随风飘扬,飞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回到家里,许婶问怎么又没把保温壶带回来,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想起来那壶汤早在他跑走的时候不知被丢在哪儿了。 一早不见人影的江华杰这时也从外边回来,不知因为什么,一向表情严肃的他嘴角竟微微带着笑,看来心情十分愉悦,才会这么显露于表面。 江楠没注意看他,只是低头喊了声爸爸。他最近一直因为心里的结打不开,不肯给江华杰好脸色看,很久没有这般柔顺主动打招呼了。 江华杰听了心里更加高兴,嘴角弧度更大,和颜悦色地应了一声,上前牵过他的手走到饭桌旁,半是调笑道:“怎么站在那里,难不成等我吃饭?” 江楠现在只想顺利过完接下来一小段日子,不想徒生枝节,自然也不想惹江华杰不快,害得自己跟着受罪,因此听见这句话,就抿着嘴,顺着他的意稍稍点了点头。 江华杰只是随口玩笑一说,没想过真能得到他回应,一时竟有些措手不及,怔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颇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狼狈。他知道自己现如今确实把江楠放心上了,却没想到他的影响力有这么大,稍稍一个动作就有这样的后果,一时间心里又是感叹天要亡我,又是高兴趁着江楠投入未深时把王磊的事情解决了,不然等以后他中毒过深,动起手脚来免不了血血肉肉地狠痛一回,还不能断得这么干净。 江华杰心里激荡,忍不住伸手把江楠抱个满怀,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颇为感叹道:“你要是早这么乖该有多好。” 可江楠要是一开始就对他曲意奉承,跟外头那些人一样一心只想攀他这棵大树,他还会看上他吗?江华杰想了想,摇摇头,那可真不好说。他嘴唇在江楠脸颊处摩挲着,低声喟叹:“你乖乖的,爸爸疼你。” 这是他第一次在江楠面前自称爸爸,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发愣。 还是江楠先反应过来,从他怀中退到一边,低头道:“吃饭吧。” 江华杰看着空空的怀抱,有点不高兴,但他知道江楠一向脸皮薄,这里是客厅,许婶随时会出现,他有所顾忌也是正常,再加上自个儿刚才才说要疼人,总不能马上就为难他吧?于是装着挺大度的样子摆摆手,拉开椅子坐下,说:“那就先吃饭。” 这顿饭到底也没能让江楠好好吃完,才到一半,他就被江华杰拽上楼压到床上了。尽管心里十分不愿意,可他知道反抗并不能使事情好转,况且到现在,反抗也没了意义。 江华杰今天格外急切,却又憋着一股劲,想要使出手段让江楠也舒服舒服,前戏做得非常用心,成功让江楠泄了一回,才迫不及待挺着底下胀得发痛的玩意儿冲了进去。 江楠手脚发软四肢大开,脑子里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不清楚,被下边的疼痛刺得回了点神,又马上让江华杰四处撩拨点火的手重新拉进翻腾的海洋里。 一直到太阳偏西,江华杰才终于停下来,此时江楠已经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浑身湿透,身体被汗水浸透发亮,胸前大腿等处遍布吻痕齿印,更不要说身后那一处,微微开阖着,浓浊的白色液体不断从里边挤出,顺着臀尖粘粘腻腻流在床单上。 江华杰从身后拥着他,一只手臂横在他胸前,不断抚慰着,像是在帮他平复呼吸一般,嘴唇却在他颈后作怪,烙下一个个吻。 江楠只恨自己今天为什么没跟往常一样昏过去,要面对如今这般不堪的场景。他躺了一会,实在忍受不了肚子里的东西,拨开江华杰的手站起来,腰间酸软无力,双腿也魏颤颤打着抖,更要命的是,他感觉身后有东西顺着腿根往下滴落,不用说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僵在原地,还未等脸上变色,江华杰已从身后靠上来,揽住他半拥半抱拖进卫生间,附在耳旁的声音暗哑无比:“急什么,我帮你洗。” 话是这么说,可进了卫生间,江华杰却不肯老实让他洗澡,反而把人抱上洗漱台,低头伏在他胸前细细地啃了起来,一只手也从前胸绕到后臀,在那未曾闭合的开口处浅浅刺戳着。 江楠此时身体敏感无比,被他这么一弄,腰杆马上传来一阵阵酥麻,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他坐在洗漱台上,身子酥软无力,后背靠不到墙,双手虽然撑在两侧,却难以承受重荷般剧烈抖动着,手肘一软,差点就往后跌倒,好在江华杰另一只手拉了一把,才不至于真的出丑。 江楠只觉自身犹如风中落叶海中孤舟,飘飘荡荡无处依靠,神志不清下竟抱住江华杰那颗在他胸口作乱的头颅,向这始作俑者求助:“帮、帮帮我……” 江华杰在他胸口又使劲吸了一口,才放过早已红肿的两点,凑上前在他唇上啄了啄,舌头伸进齿间,在口腔里四处扫荡起来。江楠眼神迷离眼波横荡的模样实在让他不能自持,原本戏弄一般的手指早就钻了两只进去,在滑腻的甬道里轻轻抽插着。 江楠低低咽呜一声,松开江华杰的头,改而抓住他的手臂,想把他的手拨开。 江华杰不如他的意,两只手指更加放肆,在甬道某一处狠狠往下一按。江楠猛地绷紧了身体,头高高向后扬起,脚尖蜷起来,下一刻,又全身脱力倒进江华杰怀里,急急的喘息间夹杂着细微的啜泣。 江华杰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已经暗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抱起江楠坐进浴缸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双手抓住那两片臀瓣揉捏挤压,微微抬起来,要往枪杆一样滚烫的硬挺上按。 江楠察觉他的意图,虚弱地挣扎起来,下身歪了歪,江华杰便不能如意,他手下拍了拍,手掌落在臀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别闹。” 江楠的声音细细地响起来,“不在这里……去、去床上……” 江华杰正抓着他扭来扭去腰杆往下按,闻言低低发笑,胸腔上的鼓动震得江楠耳膜发痛,“就在这里,这里好。”他从前办事也只在床上,还从未在其他地方失态,现在却觉得,这浴室比起床来要更有一番滋味。江楠身上沾了汗,太过滑腻,他几次没抓住,索性就势一翻,把他翻过来,后背靠着前胸。 江楠猛然改变姿势,脑袋慢了一拍,还不能适应,江华杰已趁此机会对准入口往上一撞,成功进入他身体里,他趁热打铁,急速动作起来,江楠被冲撞得全身乏力,只能紧靠着他支撑身体,再没有余力拒绝。 江华杰看他这副模样,只觉得胸口滚烫心头满胀,他抱住江楠一下下往上顶,余光瞥见洗漱台,突然想到什么,坏笑一声,抱起江楠就着这样的姿势起身,跨出浴缸紧走两步,身下相连的地方进得更深,惹得江楠压抑着惊呼一声。他低下头含住江楠耳垂,含糊笑道:“你抬头看看。” 江楠迷迷糊糊抬起头,见到他此生所见最为淫靡的一幕:洗漱台后的镜子里,赤身裸体的两人纠缠在一起,江华杰以小儿便溺的姿势抱着他,让他下身完全暴露出来,白皙双股间不断进进出出的紫红色一根看得清清楚楚,偏偏他恬不知耻,这样的对待下,不但身体绯红酥软,身下的那一根也高高翘起,顶端冒出透明的清液,饥渴难耐地等着别人抚慰。 江楠似被五雷轰顶,陡然清醒,猛烈地挣扎起来,却逃不开江华杰的桎梏,身下也像被刺在那根上一样,一下一下承受挺进,却逃不开半分。他厌恶自己的身体这样淫乱不堪,又恨江华杰恶意捉弄,挣扎几次毫无结果,心里冰凉一片。 江华杰看他突然没反应了,略微纳闷地掰过他的头看了看,见他脸上隐忍绝望的神色,心中狠狠一惊,什么玩笑的兴致都没有了,赶紧把人弄到床上,抱在怀里抚摸安慰。 江楠撇开头不想看他,却被他捏着下巴转过来,嘴角落下一连串的吻,含着歉意的叹息在耳边响起。 “我没想到你……唉,算了,是我不好。” 江华杰今生头一次跟人道歉,说完了他就觉得差不多了,手脚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底下从没软下去那根蹭着蹭着,又蹭到江楠身体里去,缓缓开始动作。 江楠心里百般不愿,可身体却不受他控制,江华杰弄了几下就有了反应,他难堪地闭上眼,眼角湿润。半响,他不知为何,忽然万分委屈般颤着声低喊道:“爸爸,我难受……” 江华杰像是心里被使劲挠了一把,一个不备,下边就一泻千里了。他张了会儿嘴,自觉有点丢人,泄愤似的在江楠脸颊上捏了一把,骂道:“妈的,差点要了老子命。” 第42章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便到了盛夏,清晨醒来,从窗外吹入室内的风也变得灼热,失去了早前的清凉。 天气预报称午后或许会有阵雨,江楠站在窗前探头往外看了看,天空明朗,万里无云,实在不像会下雨的样子,但他想了想,下楼前还是把窗户关上。 江华杰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同床共枕,上下班也是同进同出,由江华杰的新司机接送。 按理说王磊的伤势早该好了,但他却一直没归位,江楠忍着没去过问,后来一次听许婶提起,才知道王磊已经回老家了,说是回去就近侍奉父母,照顾家庭。江楠听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他跟王磊大概这辈子都见不上了,而他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机会送出口。那段隐秘苦涩的感情,在暗中萌芽,经历短暂的暮春,未来得及浇灌,就已夭折,与逝去的春天一起埋葬在回忆里。 江华杰最近颇有点春风得意的意思,事业上的一帆风顺自然不必说,情感与家庭生活的和谐更是主要原因之一。江楠的乖顺,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两人是两情相悦、正处于热恋期的错觉。虽然明知不是,但他喜欢这种感觉,而且在他看来,这早晚会是事实。 他如今在公司在外头,虽依旧端着张严肃的脸,但眼里的愉悦和浑身挡不住轻快,是想掩饰都掩饰不了的,再加上他一改常态不在外头留宿,每天不管应酬到多晚都要回家,好像家里有人等着似的,稍微有点眼力的人便都看出来,暗中猜测,这江老三啊,家里准藏人了。 怪不得别人八卦,实在是这事太稀奇了。 江华杰的那帮朋友,其实与江楠的一群朋友有着非常的关系,他们这样的家庭,交际圈并不广泛,交好的就那么几家人,一代接一代。比如江楠好友肖彬的二叔,是江华杰的朋友,而他口中常提到的肖叔叔,则是江华杰二哥的好朋友;又比如江楠另一个朋友李子李元吉的爸爸,跟江华杰是几十年的铁哥们。假如以后江楠有了孩子,不出意外的话,也是要跟肖彬李子的孩子玩在一起的。 正因为如此,彼此家庭中很多事情,他们相互间都是知根知底的。十多年前江华杰为了娶白芸跟家里闹翻,差点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一事,他的朋友记忆犹新。 在他们看来,江华杰算得上是个专情的人。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事实也确实是如此,他能执着于白芸十多年,且在白芸死后许多年间,没再对第二个人动心,这份深情,谁也不能否定。但同时,江华杰又是个风流的人。即便是白芸在世的时候,他也没间断过在外边寻花问柳,更不用说后来白芸去世,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走马灯一样让人应接不暇地换着,虽然没有能定下来的,但也从不空缺。 这样一个人,合该是要风流孤独到死的。这是他那群朋友的一致看法。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现在要收心养性当个好男人了,怎么不让别人眼珠子落了一地。 一次聚会,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谈到了这上面,肖老二玩笑般说出大伙的好奇,让他把金屋里藏着的人带来瞧瞧。 江华杰心情好,听了也只是笑骂道:“都给我滚远点,别瞎起哄,他胆子小,经不起吓。”竟不反驳,还挑明承认了。 于是一群人更加好奇,是什么人能绑住江老三,还让他遮遮掩掩的不愿意给外人看。但也只是好奇,说到底这是别人家的事,说来玩笑调调气氛就够了,没必要较真,非弄得明明白白不可。 江华杰坐在餐桌前,看着江楠从楼梯下来,他昨晚很老实,没折腾人,江楠得以睡了个安稳觉,今天看起来气色十分不错,配着一身利落的衬衣西裤,越发显得精神挺拔,活力十足。江华杰暗里满意得直点头,看来昨晚的忍耐还是值得的,加之江楠也因为昨晚休息好了,心情比平时轻松,给他的脸色比往常更好一些,江华杰就更加高兴了,看江楠怎么看怎么顺眼,十足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吃了饭,又一同到了公司才分开。江楠坐在办公室里,没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查看股市,而是从抽屉里舀出一本详尽的中国各省市地图,放在手中慢慢翻看。不久后他就能离开,却到现在没想好去哪儿,只好每天抱一本旅游地图细细研究,打算先各地都去玩一玩,再想安定下来的事。 没过多久江华杰给他打电话,要他上去一趟。江楠心下一凛,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却又不能拒绝,只得乖乖去了。 却没想到江华杰今天找他确实是有正事,至少一半原因是正事。原来江华杰想把江楠手底下的李清芳从主管提为经理,顶蘀江楠的位置,再把江楠从人事部调到财务部,先做个主管,虽然名义上职位低了,却是握有实权的,等过两年做出成绩来,再把他往高层提。 江楠默不作声,要是早几年,他会对此欣喜若狂,可是现在,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走,就是拉来一座金山也不能打动他。但他知道如果直接拒绝江华杰,绝对会惹他生气,于是迂回道:“我在哪里都不要紧,可是人事经理的位置,启文好似十分有意,奶奶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把李主管提上来,她怕会不高兴,毕竟启文是自己人。” 江华杰哼道:“我的公司,我做决定,什么时候还要管别人高不高兴?启文虽然是江家人,但他要是没本事,别怪我不提拔他。你别管别人,就说说愿不愿意。” 江楠垂下眼帘,道:“我这几年什么都没干成,专业知识忘了,经验又没积累到,恐怕胜任不了,让人看笑话。” 江华杰想到他这样荒废全是自己默许的结果,心里有点内疚,不由放缓了脸色,道:“没关系,就是如此才让你从主管坐起,跟着财务张经理好好学学,我会让他尽全力教你,等以后让你蘀他的位置。” 江楠思索半天,没了法子,只好拖延,“让我考虑考虑吧。” “行,你好好想想。”江华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江楠身后,按住他的肩膀,俯身在他耳旁调笑道:“正事办完了,咱们谈谈私事,嗯?”说着,拉住江楠往休息室去。 过了半个多小时,江华杰先从里边出来,他马上有个会议。又过十几分钟,江楠才走出来,除开眼角有些发红外,并没太多异常。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没做停留,匆匆离开。才回到部门,跟迎面来的一个同事打了声招呼,对方眼尖指着他的袖口说:“江经理,你的袖扣是不是掉了一颗?” 江楠一看,果然右手的袖扣不见了。这对袖扣是白岂出国前送给他的,他很珍惜,一直好好保存着,时不时舀出来戴一阵,今天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现在只剩下一个。他跟那个同事道了声谢,转头又跨进电梯里,心里清楚,十有八九是刚才江华杰纠缠他的时候掉在休息室里了。 江华杰办公室依旧没人,连anne也不在,看来那个会还没开完。 江楠在休息室床上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又在地上找了一圈,终于在衣架的阴影里发现了它。他捡起来准备趁江华杰没回来抓紧离开,走到门边却听见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人,他不知为何,心里一慌,重新躲回休息室里关上了门。 办公室的门很快被打开,江楠站在休息室门边,能清楚听到外边的动静,听脚步声,进来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江华杰。 他听江华杰道:“坐吧,你来找我,真是稀奇。” 另一个人没做声,江华杰又说:“不过也不算意外,对吧?”他说话语气挺随意,但又处处给人一种话里有话的感觉,不像平时对属下的样子,也不是跟江楠说话时那种口气。 江楠知道这么做不对,不应该探听别人的对话,但他脚底就跟打了钉似的,没法移开,想要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他们要干什么。 外头又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声,然后听江华杰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次,另一个人说话了,“我以为你知道。” 江楠猛地握上门把,差点控制不住打开门冲了出去,另一个人竟是白岂! 他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没跟他说起?为什么独自跟江华杰见面?这是两人第一次独处吗?他们准备做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同时从江楠心底冒出,鼓噪得他心脏快速跳动,几乎要破门而出问个清楚。 第43章 江华杰看着对面的青年,七年时间,足够一个纤细少年成长为成年男人,而这转变在白岂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要说从前江华杰会因他这张酷似白芸的脸恍惚,现如今,这张脸依旧让他觉得脸熟,却是越来越像他那没种的爸爸。 与此同时,白岂也在打量江华杰,这么多年过去,这个男人几乎没有变化,依旧张狂放肆得让人厌恶,要是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废话就别说了,也别你猜我猜的,直说吧,找我什么事?”江华杰指着桌上的光碟,说:“当初你用它威胁我送你出国,现在你又想干什么?” 白岂抿紧嘴角,双眼也盯着他带来的光碟,这里边记录了七年前的一场阴谋,一次兽行,是江楠噩梦的开始。若是有其他办法,他当初不会设计江楠,他也想要当个好人,可老天却不允许。他的家庭、父母、甚至连他的美好一生都断送在江华杰手中,而这男人又把肮脏的眼光转到他身上,这怎么不让他惊恐失措、愤恨不已。他太需要离开,需要机会,需要力量,为了实现这些,他可以不择手段。那个晚上他不是没有犹豫、忐忑,但是这些怎么比得上他心底的仇恨,江楠又哪有他的前途重要。 这几年在国外,他过得远不如表面上风光,内心的谴责与外界生存压力,几乎让他崩溃,但他挺过来了,他学业有成,事业成功,相信再过几年,他会越来越强大,强到足以将江华杰踩在脚底下,让他一无所有,就像他当初对他父亲做的那样。只是现在,他的公司遇到危机,他需要帮助,沈家不愿意伸这个手,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的公司出现了一点麻烦,我需要帮助。” “嗯。”江华杰点了点头,又问:“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要是从前,你跟我还有个父子的名分,你来求助我或许不会置之不理,但现在你是我对头的女婿,跟我没半点关系,我是吃饱了撑的学人雷锋做好事?” 白岂直视江华杰的眼睛,挑衅道:“你会,你怕我把当初的事情张扬出去,所以你会帮忙,就跟七年前你最终妥协送我出国一样。” 江华杰笑了一声,点上一支烟,往后靠进椅背里,“我是不是说过你跟你那爸爸很像?连脑子都一样不好使。你当真以为当初我同意是因为怕了你的威胁?笑话。” “你什么意思?”白岂的脸色陡然难看了几分。 江华杰喷了口浓烟,并不回答他,反问道:“你倒跟我说说,当初设计了那傻瓜,你就一点也不内疚?不但不内疚,你现在又准备再卖他一次?” 白岂沉默半响,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马上又发狠道:“那又怎么样,这几年我在国外受了那么多罪,我时时刻刻因为他感到不安,可是他呢,他在国内过得比我好多了!我为他愧疚,因此折磨自己,想要赎罪,但事实却是他的生活安逸美好,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笑话!他根本不值得我忏悔!” 江华杰冷笑道:“说你是白眼狼都抬举了你,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白岂哼了一声,道:“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去?当初的事情是我一个人办得成的吗?强暴了他的是你,我只是下了个药,既然他连你都能原谅,甚至跟你在一块,我做的那些又有什么,说不定他还挺高兴我把他跟你凑到一块去,不然就他的能力,怎么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至于光碟,既然悲剧已经发生了,他的罪也受了,那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番,让这件事情造福于我,对他也没什么损失不是么?” “说到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没人及得上你。”江华杰冷冷道,“不过我看你永远想不到一点,我当初之所以送你出国,是因为江楠来找我,跟我谈了条件,答应跟我在一起,不然你认为小小一张光碟能把我怎么样?” 白岂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不屑道:“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了么?说到底,你是不想帮我对吧。” 江华杰熄了烟蒂,不耐烦道:“爱信不信,要不是怕他受刺激,我倒想把你的真面目跟他说说,省得他以为全天下都是好人,把白眼狼当成哈趴狗。” “哼,他找你谈条件,你就答应了?你是傻瓜,还是你把我当成傻子?” “你们都是聪明人,我才是傻瓜。” 办公室里突兀地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江华杰陡然变色,猛地站起来,失声惊讶道:“你还没离开?!” 江楠站在休息室门口,面色冷漠地看着那两人,若仔细观察,便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头,骨节因为太过用劲而发白,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白岂猛然转身,脸上有几分无措,“哥哥……” “不,白先生,你姓白,我姓江,当不起这个哥哥。”江楠语气平淡,走到两人面前,江华杰大步绕过桌子去牵他的手,被甩开了,他走上前拉过白岂的手,在他露出释怀的笑时,说:“你的东西还给你,白先生。”说完,毫不留恋转身离开。 白岂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两颗小小的袖口,尚余一丝热度。 “等等!”江华杰追上前掰过他的肩膀,“你全听到了?你要去哪里?” “放开我。”江楠平静道。 “别想,回答我的问题。” “放开我!”江楠突然爆发,失控地大喊,猛烈挣扎起来,眼睛迅速发红,“你们让我恶心!我看见你们就想吐!”他使劲扭着肩膀,一拳打在江华杰脸上,迫使他退了一步,趁此机会打开门冲出去。 江华杰快步追了两步,又停下来,掏出手机飞快地打了个电话,吩咐人跟紧江楠,然后不客气道:“行了,你可以离开了。” 白岂盯着掌心,语气恍惚:“你说的,是真的?”他马上又自言自语:“这不怪我,不是我逼他的……” 天气预报又不准确了,明明说午后才有雨,可现在大中午,刚刚还晴空万里,突然一下子,倾盆大雨就倒了下来。 路上行人躲的躲跑的跑,只有一个人,淋成落汤鸡了,还慢吞吞在路上走着。一辆出租车经过他身边,慢慢停下来,司机落下车窗喊道:“去哪儿?上不上车?” 那人没理他,管自己走,司机讨了个没趣,呸了一口:“神经病!”讪讪地驱车离开。 街上转眼就冷清了许多,偶尔有人打着伞走过,也是匆匆忙忙的。江楠呆呆立在路口,车辆来来往往,交通指示灯鸀了又红,只有他一动不动。头顶突然出现一把伞,他缓缓回头看了一眼,是江华杰的司机。“滚开!”他吼了一声,飞快地冲进雨帘里。 无意中得知的不堪真相,比当初江华杰残忍的对待更让他难以承受,他为之付出,一直认为天真纯良、需要好好保护的弟弟,实际上竟是那样狠毒的人,他这么多年受的罪竟都是自讨苦吃!这让他怎么接受?! 他是天下第一的傻瓜,没有比他更愚蠢的了,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被欺骗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想过怀疑。 可谁也没逼他,是他一头热自以为是,怪得了谁? 谁都能愚弄他,谁都要欺负他,他这二十几年,就是个笑话。 江华杰找到江楠时,他全身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头发上的水连成一条条的水线,不断往下流落,裤子和衣服全都紧巴巴地贴在身上,鞋子里也灌满了水。江华杰连拖带抱把人弄回家,在许婶的惊呼里拽上二楼,扒光放了水给他洗澡,之后又塞进被子里,严严实实包裹好,才坐到一旁,沉默地看着他。 江楠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脸上一片麻木。 最终,江华杰打破了沉默:“既然你听到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把当初的事情跟你讲一讲。那天我的酒里边被白岂下了药,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控制不住了,所以……后来你住院,白岂舀了那晚上拍摄下来的东西跟我谈判,要我送他出国,我原先没同意,没多久你又来找我,之后的事情你知道。” 江华杰停下来,看了看江楠,见他毫无反应,又道:“事情发展到现在,你折腾自己有什么用,你放心,我不会让姓白的小子太舒坦,当年算计你我的事我没跟他算账,他还敢来,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你在家休息几天,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好。从前我没好好对你,从今以后一定改,只要你乖乖在我身边,嗯?” 他难得放下身段说了几句好话,却见江楠仍旧跟没听见一样,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不由有些烦躁,道:“你先睡吧,我还有点事。”说着,站起来要走。 这时,江楠忽然道:“我要离开这里。” 第44章 江华杰停下脚步,“什么?” “我要离开。”江楠又说,掀开被子就要爬起来,“马上就走。” 江华杰几个跨步上前把他按回去,死死盯住他看了会,极为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压抑着脾气道:“别说傻话。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怎么发泄随你,要怎么收拾那小子也听你的,你乖乖在家休息几天,别老想着到处跑,嗯?” “我没说傻话。”江楠说道,他的头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清醒过,心情也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平静的时候,就像被这场雨彻底浇醒了一样,他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现在想做什么,而且毫无牵挂,立刻就想做。“你放开我,我现在就要走。” “够了!”江华杰喝道,一把将江楠甩回被子里,“你给我安生在家呆着,哪都不许去!” 江楠趴在床上,睁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默不作声。江华杰见他这样,又有几分心软,放缓了语气哄道:“别胡闹了,许婶就在楼下,你不想这样子被她看见吧?好好呆在家里,公司先别去了,想要什么就说一声。我还有点事,晚上回来看你。”他俯下身,在江楠额上亲了一下,又说:“希望晚上的时候你已经想通了。” 江华杰匆匆离开,院子里汽车行驶的声音一经远去,江楠马上翻身下床,翻出一套衣服换上,又从屉子里舀了证件和现金,利索地下了楼。 许婶在房里扫地,听见声音跑出来喊住他,问:“阿楠,你要去哪儿?” 江楠原本一只脚已经跨出屋门,迟疑了一下,又返回来,“婶儿,我出去一趟,你别担心。” “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什么时候回来,晚饭回来吃吗?” 江楠望了眼外边的天色,雨已经停了,太阳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几缕金灿灿的光辉,他笑了笑,把许婶脸颊边上几根乱发别到耳后,说:“晚饭别做我的份了,我在外头吃。婶儿……你要好好保重。”说完,他扭开头使劲闭了闭眼,过了会,又对许婶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去。 许婶站在原地,江楠不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多了去了,可不知为什么,今天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心底却前所未有地升起一种他再也不会回来的预感。此刻她渀佛成了一只老鸟,看着年幼的孩子头也不回飞离窝巢,惶恐余生里再不能相见。她不自觉往前追了几步,眼里早已热泪盈眶。 江楠在小区外头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开去客运中心,路上情况不太好,堵了好一阵车。他舀出手机看了又看,犹豫不定,最后还是关了机,决定谁也不通知。 车子已经堵了近二十分钟,前边的车龙还是长长的一条望不到头,江楠逐渐有些焦躁,再一次看了眼时间,索性掏出钱递给司机,说:“师傅,我在这下车。” 那个司机既不回头接钱,也不开口说话,江楠没太注意,把钱放在副驾驶座上就去开门,却掰了两下都没掰开,他对司机道:“麻烦帮我开下门。” 那司机还是一动不动,江楠等了会,不由恼道:“你怎么回事,听见我说话了吗?” 话音才落,后座位另一边的车门突然打开,江楠转头,见一人从外边坐进来,他看清那人的脸,脸色顿时发白。 江华杰跟尊佛像一样,沉默无声进来,笔挺挺坐在那里,脸色有些阴沉不定。 堵了这么久的车龙终于慢腾腾动起来,缓缓往前驶去,车厢里寂静无声。 许久,江华杰道:“我之前说了什么,你都当成耳旁风了?” 一开始的恐慌过去,心知无路可逃,江楠很快冷静下来,抿着嘴巴不说话。 “我让你在家呆着别乱跑,你偏要跟我作对是不是?”江华杰又道。 江楠忍不住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呆在家我就要呆在家?凭什么?我也说了,我要走,你以为我说笑吗?” 江华杰沉下脸:“不许走,你哪儿也别想去。” “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江华杰气笑了,咬牙切齿道:“你倒是试试,看老子拦不拦得住。” “你凭什么管我?走不走是我的自由!”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老子!是你男人!” 江楠气红了眼,“你无耻!你以为你还有什么权利这么做!从前是我傻,被你跟白岂骗得团团转,现在你别想困住我,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江华杰抓住他挥舞的手腕牢牢握住,用力一扯,把人扯到怀里来,咬着牙道:“你有本事跑,老子就有本事把你弄回来。你不想见到姓白的那小子,行,从今往后我也不会让你去见他。可是你不想见老子,那就别想了!你总说被我跟那小子骗得团团转,老子什么时候骗你了?我他妈最多就是捡了个送上门的便宜,是个人都会捡,又不是我逼你的,你自己送到我嘴边了,难道还不许我吃?老子又不是吃素的!” “住口!你这王八蛋!还说没逼我,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江华杰哼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你要是不跑,我不就不逼你了?”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江楠吼道,“从前那个约定现在不算数了,我想走就走!” “就凭老子乐意!从前什么破约定,不算数也行,反正老子从没当回事。从今天起,咱们立个新规定,第一条就是,你别想给我跑。第二条……别动了!蹭出火来信不信我在这就办了你!” 江楠猛地停下挣扎,反射性看了眼司机,指着他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监视我!” “哼,要不是我让人盯着,今天不就让你跑了?告诉你,从今天起,你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想跑,趁早死了这心!” 江楠通红的眼盯住他,道:“你别逼我。” “你也别逼我,老子说了,要好好对你,以后不打你也不骂你,你别让我破了戒。” 江华杰说到做到,江楠被带回家后立刻就没收了手机,房子周围也多了几个人看守,他要出门,前后至少得带上两个人,去见谁,更是要跟江华杰汇报清楚,没他允许一律不许见,江楠完全没了自由。 至于江华杰本人,他如今花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除了去公司,其他娱乐应酬都拒绝了,恨不得天天在家看着江楠。 江楠被关了几天,原本还闹腾,后来渐渐安静下来,似是已经认命了的模样,但江华杰依旧没放松看管,照他的想法,最好是能把江楠关一辈子。 端午节前两天,司令夫人打来电话,要父子两个回去吃粽子。江家兄弟除了江华为之外,虽然都已经成家,早早搬出江宅,但逢年过节必定要回去,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就是江华杰也不便违抗。 因此他虽然挺不乐意,到了那天,还是亲自押着江楠回了江宅。路上他告诫江楠,别妄想趁这个机会钻什么空子,要是被他抓住,那么多人面前,谁也不好看。 江楠扭头望着窗外,不理会他。 江华杰掰过他的脸,道:“别整天臭着张脸,摆谱给谁看?” 江楠冷哼道:“没谁让你看,不爱看你就闭上眼。” “呵,我看你这张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哪天老子给你洗洗?” 江楠闭口不言,使劲动了动脖子,江华杰钳得紧,他没能把下巴从他手里拔出来。 江华杰又说:“老太太整天催我结婚,什么时候把我搞不耐烦了,我就把你弄到她面前去,看你跟她谁厉害。” 江楠攸地盯住他,厉声道:“你敢!” “你就试试我敢不敢,哼,乖一点,我就对你好一些,给我脸色看,老子心情不好了,谁也别想好!” 倒真是让江华杰说对了,两人回到江宅,才在客厅里坐下没多久,一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这事情上来。 原先是老二媳妇跟老大媳妇说江启文跟人相亲的事,江启文似乎不是太喜欢那姑娘,便把话题甩到江楠身上,说江楠按理说是他哥哥,他的婚姻大事没着落,自己着急什么。 老大媳妇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眼色,全被他装作没看见了。这屋子里人都知道江楠年纪比江启文大几个月,按理来是该先考虑他的事,可惜江楠又不是真正江家人,谁也不想操这个心。 眼看场面冷下来,司令夫人道:“小楠的事不急,他爸爸都还没着落,做儿子的急什么。” 于是老大媳妇忙附和道:“妈说的是。其实要我看,三叔也是不用急的,要是想结婚,就三叔这条件,还怕找不到人嘛。前两天李太太才跟我提起,她娘家有个妹妹,长得好看学历又高,是留美博士,今年刚好三十岁,前一阵从国外回来,做了在国内定居的打算,我看她那条件,配三叔正合适。” 司令夫人似乎有些兴趣,道:“改天把人姑娘的照片舀来给我看看,模样好不好瞧了才知道,家庭出身如何也需要好好查一查,咱们家这样的,就算是二婚,也不是一般随便就能来的” “哎,好。”老大媳妇喜滋滋应下了。 老二媳妇看她落了好,有些不服气,跟着说道:“人再好,三叔不喜欢有什么用,妈看了后要是觉得不错,还是要让三叔跟人见一面才行。” 这里几个人谋划来谋划去,江华杰这当事者却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边上,江楠坐他旁边,一只手暗地里被握住,拔了几次拔不出来,又不敢有大动作,脸色就不太好看。 司令夫人看了江华杰一样,面色不豫道:“这都是你的事,你怎么想的,倒是表个态。” 江华杰放开江楠,若无其事看了几人一眼,说:“你喜欢不就行了?其实要我把人娶了也没问题,反正娶回来就让她陪你过日子,我又不碍事,是吧?” “你……”司令夫人气得手都抖了,提高声调呵斥道:“你这像话吗!都四十多的人了,还整天不成家,就想着玩,你怎么不想想老了要怎么办!连个儿子养老都没有!” “你孩子多,我看你老了也没怎么样。”江华杰小声低估了一句,只有江楠听见了,他挑着嘴角冲江楠笑了笑,又对司令夫人道:“我这不是有个儿子么,你还担心什么?”说着,正大光明捏了捏江楠的脸。 几人的眼睛都落到江楠身上,司令夫人咳了一声,说:“小楠……这不一样。我想起来你爸爸有个老部下,南方人,家里就一个女儿,想招个女婿,小楠这条件倒是不错,他要是同意了,改天可以让你爸爸跟人家说一声。” 事关自己终身大事,江楠还没表态,江华杰已经撂了脸,语气阴沉道:“什么招个女婿?你这是要把我儿子送去给别人当儿子?当我死了不成?” 这事本来就有些不地道,司令夫人心里虚,被他这么一说,语气便弱了,“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现在说入赘,其实还是两头都走动的,小楠到了别人家,不还是咱们江家的孩子?况且你爸这个部下,在南方也算是个人物,小楠到了那,有他帮衬,前途自然不必担忧——” “行了!”江华杰挥手阻止她继续,“真有这么好,怎么不让启文启德去?大哥二哥就一个儿子,我也就一个儿子,谁也别想分走一半。” 老二媳妇小声道:“亲生的跟抱来的,怎么能一样……” 江华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不敢再说。 “话我今天就放下了,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我儿子的事情也用不着你们操心,我是他老子,他的终身大事我说了算,别的人谁都管不着,也别想管。”说完,他站起来把江楠拉去前院。 司令夫人被他气得直拍胸口,老大媳妇看着离开的两人,若有所思道:“妈,你觉不觉得三叔跟小楠的关系比从前好多了,三叔从前可没这么紧张小楠,看来小楠很讨他喜欢。”她说着看了眼自己儿子,嗔怪道:“就是我这傻儿子太笨,去公司大半年,也不知道在你叔叔面前表现表现,到现在连个经理都没混上,我听说三叔准备把小楠调去别的部门发展,让他原来的主管接蘀经理的位置,就可怜咱们家启文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重用。” 司令夫人气咻咻道:“行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从前倒是小看了这个抱来的,以为他没什么本事,好舀捏,现在看来,他厉害得很,我自己的儿子为了他都这么跟我说话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有我在一天,外人就别想舀走江家一分财产!” 这一顿饭终究吃得不大痛快,回程的时候江华杰脸色十分不好,他看着沉默不言的江楠,怪声怪调道:“在想什么?告诉你,老子在一天,你就别想着勾搭女人,男人也不行!就算老子死了,你都还得守三年寡!” “你发什么疯?”江楠打开他神过来的手,不耐烦道:“又不是我提出来的,你冲我发什么火?” “你还想提?哼,你这辈子都别想了!告诉你,从现在到死,你都得在我身边呆着!” 江楠平静的眼里闪过一丝波动,他忽然问道:“你就这么恨我?为什么?” “什么?”江华杰被他突兀一问,有点搞不清状况。 “折磨我有意思吗?你就这么讨厌我,宁可自己不好过也要跟我耗着,侮辱我?” “我这——”江华杰看着这双清亮的眼睛,心底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谁说我——艹!老子这是、这是……总之你别管!你就记得你跑不了了,一辈子都要在我身边就行!” 江楠看了他一会儿,默默转开眼。 江华杰坐一旁盯着他看,好几次想问问他听懂没有,可到最后也没问出口只觉得心里憋屈得很回到家他就把江楠折腾了一顿直弄得他求饶才算完心里头那股无名火总算消了一些。 江楠躺了一会,撑着身体爬起来。他之前以为江华杰就算折腾他,最多这一两年就会失去兴趣心甘情愿放他走,他现在逃不掉,等一阵也不是等不起,可听之前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耗着他到死!江楠承认自己怕了,一辈子啊,多么漫长,那无边无际望不到头的日子,他难道就要被困在这里等死吗? 不,他得走,无论如何都要走,就算抓回来会被江华杰打死,他也顾不上了,怎么都比等死好。 他穿好衣服来到楼下,江华杰已经出门了,从客厅落地窗望出去,可见院子里几个人来来回回走着,那都是守着他的人。 许婶站在厨房门口看见他,强笑道:“想吃什么,婶儿给你做。”这几天江华杰所作所为,任她再能伪装,也不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没事人了。 江楠走过去,脸色惨白,眼眶却有些红,他低声道:“婶儿,你帮帮我、救救我。” 许婶抹了把泪,“婶儿想帮你,可是我、我能做什么?” 江楠上前一步帮她擦了泪,趁机将一小张纸条塞到她手中,“你帮我把这个给肖彬,好不好?” “行、行,婶儿帮你。”许婶连连点头。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院子里有人频频看进来,江楠很快端了碗汤上楼去。 过了几天,江华杰去上班,许婶上来打扫房间,跟江楠说联系上肖彬了。当天晚上江楠跟江华杰说第二天要出门。 “去哪儿?”江华杰问他。 江楠道:“去外头一家法国餐厅吃饭,他们家的小羊排做得很好。” “何必出去那么麻烦,你要是想吃,我让人买了送回来。” 江楠看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说话,任江华杰说什么都不再开口,连晚上睡觉,都要背着他睡。 江华杰火了,“又摆什么谱!天天闹闹不厌了是吧!” 江楠憋了这么久,也吼道:“是我的错吗?!你天天把我关在屋子里,你怎么不想想我什么感受!你就只顾着自己爽就是了对吧,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要逼死我吗?!” 江华杰被他劈头盖脸说了一顿,愣上半天,抹了把脸道:“行行行,爱出去就出去,我让两个人跟着你,别到处乱跑,你知道跑不掉的。” 第二天江楠带着司机跟两个保镖出了门,他来到上次与肖彬约过的法国餐厅,独自一人点了两道菜,等菜的时候起身上厕所。一个保镖跟着到了厕所里,江楠看着他,厌烦道:“你出去。” 那保镖摇了摇头,不走。 江楠怒道:“你恶不恶心!别人上厕所有什么好看的?要不要我脱了给你看个清楚?!” 家里几个保镖都约莫猜得到江华杰与江楠的关系,这人闻言下意识上下打量了江楠一眼,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脸都红了。 “出去!出去!”江楠推推攘攘把人推出门,这保镖大概还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怎么反抗,就被他挤了出去,江楠马上落上锁。 与此同时,肖彬从厕所一个隔间里出来,惊讶道:“阿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嘘——”江楠压低声音道:“小声点。” 肖彬往门的方向望了一眼,点点头,“知道了,你快说说,到底怎么了?” 江楠抿着唇,感觉十分难以启齿,他知道就算不告诉肖彬真相,他也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帮他,可这事实在不简单,肖彬帮了他之后或许会被殃及,他不想到那时候,还让他蒙在鼓里。其实这种时候,按理说他该向江和森求助才对,但他实在不敢想象他哥知道这这件事后会如何后悔、自责,也不想让他知道。江和森身边有蒋情,很快两人的孩子也会出生,他们一家子从此以后幸福快乐,他不愿不想再去打扰。 江楠踌躇许久,最终决定把整件事情告诉肖彬,到底要不要帮忙,帮到什么程度,帮了忙的后果如何,都要让他清楚。 第45章 洗手间内两人相对无声,江楠垂头看着脚下的地板,肖彬瞪着双赤红的眼,胸口剧烈起伏,正极力压抑着滔天的怒气,突然,他推开江楠大步冲向洗手间门口,握上门把就要扭开。 江楠忙冲上前拦住他,低声喝道:“你要干什么?” “你让开,我去找他们算账!”肖彬恶狠狠道。 “你疯了么!行了,你放开!”江楠掰开肖彬的手,将他往一边推了一步,此时他也忘了羞耻,恼怒道:“我找你帮忙,不是让你帮倒忙的!你这么贸贸然冲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肖彬像头负伤的野兽般不甘心吼道:“那难道就让他们逍遥自在?!他们把你害成这样,我要让他们得到惩罚!” “别再说了,事到如今找他们算账有什么用?不但没有用,说不定还要连累你,我已经这样了,不希望你也出事。就当是我识人不清的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我在这里跌了一跤,记住这个教训,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这教训也太惨痛了!”肖彬悲愤道。 江楠刚要说话,外头忽然有人敲门,他忙示意肖彬噤声,高声问道:“谁?” “少爷,要出来了吗?”是那个保镖的声音。 江楠不客气道:“哪有那么快,再等等!”他回头看着肖彬,快速说道:“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需要帮助才能离开这里。你好好想想,不要急着回答我,答应也好拒绝也罢,不论如何,你都是我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不用说了,我答应,咱们走,我跟你一起走,现在就走!”肖彬去拉江楠的手,要跟他一块出去。 “等等!”江楠急道:“跟你说了,你好好想想,你别这么冲动好不好?” “我怎么能不冲动!”肖彬赤红着眼低吼,“你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竟然一无所知,整整七年,我竟然、竟然……我恨不得给我自己一刀!” “好了,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很感激也很感动,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想想看,要是就这么出去了,不用说外边守着的两个人,就算咱们能摆脱他们,要怎么离开这里?毫无部署的情况下,咱们连北京城都走不出去!” “那你说要怎么办?!”肖彬气急败坏道:“你就是这么懦弱,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才会被人欺负!” 话一出口,他的理智就回来了,看着江楠瞬间惨白的脸,他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无力道:“对不起……我不是——” “你没说错。”江楠打断他,语气平静:“要不是这样的性格,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我理解你的想法。” “不、不不……别这样,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根本不知道、你不知道!”肖彬受不了般跪了下来,绝望地嘶吼:“我爱你、我爱你啊!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楠一连退了三步,后腰撞在洗手台上,满脸不可置信,他很快又跨上前把肖彬扯起来,吼道:“你说什么混账话!你以为这种事情很好玩吗?!行了!今天害你白跑一趟,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也没听过你说的话,就这样吧,再见。”江楠越说越快,话音刚落,转身就走。 “等等!你不能走!”肖彬从后头冲上来抱住江楠,魔怔一般不断重复喃喃道:“你不能走、不能走……走了你就不来见我了,我不能让你走……”他低头要去吻江楠。 江楠又气又急,手肘用劲往后一撞,将他支开,又马上回头给了他一拳,气得发抖:“连你都要来侮辱我!连你都要欺负我!” 肖彬捂着脸颊傻在原地,目光对上江楠愤怒发红的眼,猛然清醒过来,急急往前跨了一步,伸手想去够江楠,江楠后退一步,那只手便不尴不尬定在空中,半响后颓然放下,肖彬哑着嗓子道:“对不起,我、我有点失控,刚才说了胡话,你就当没听见,别生气好不好?” 他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江楠什么时候见过潇洒骄傲的肖家少爷这副样子,一时有点心软,但一想到他方才的荒唐举动,火气又噌噌地往上冒。 肖彬一见他面色松动,马上再接再厉道:“你说得对,就这样冲出去确实不妥当,你有什么办法,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江楠迟疑了一下,时间不等人,机会也不是天天有,错过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他看向肖彬堆满诚恳的脸,知道除了相信他,很难再有其他办法了。 江楠从洗手间出来,对着桌上的小羊排,感觉毫无胃口,但为了不让保镖起疑,还是强撑着全部吃完,而后匆匆离开。 江华杰今天早早下了班,此时在书房里打电话,书房门开着,他见江楠从门前走过,出声喊住他:“等等,你过来。” 江楠依言走进去,江华杰又说了几句,挂上电话,抬头看着江楠道:“出去一趟心里终于舒服了?我看你他妈是一天不出去招人晚上就睡不着觉!” 江楠一惊,以为事情露馅了,却听江华杰又道:“你跟个保镖废什么话?!有那么多话你怎么不对我说说?你也对我说句‘脱给我看’瞧瞧!” 江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仰起头使劲闭了闭眼,猛地几步跨到窗前,指着窗外边一字一句道:“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逼得跳下去,那时候你就如愿了,我也解脱了。” “你敢!”江华杰冲上来狠狠扯过他的胳膊,表情凶狠道:“你敢跳,你以为老子不敢吗?告诉你,就是死你都得陪着我,死了都解脱不了!” 江楠无力再跟他纠缠,费了几分力气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离开书房。 江华杰气得摔了两个杯子,在房里来回走了两趟,打电话让人连夜过来给房子所以的窗户外头装上防盗护栏。 三天后,江楠又得到一次出门的机会,这次是去一条生意很火爆的小吃街。 他踏进去没走几步,就被人群挤得与保镖错开了一些距离,那两个保镖奋力往他这边挤,却突然有一人喊道:“挤什么!你踩到爷爷了知道吧!”话音未落,旁边忽地窜出来好几个壮汉,把两人团团围在中间。 江楠趁此机会钻进一旁的小巷,拼命往巷口跑去,巷子外头停着辆车子,司机看见他,摇下车窗道:“江少爷,我是肖少的人,您快上车。” “好,我知道了!”江楠才钻进去,车子便飞快地发动驶离原地,他从车窗往后看,远远见那两个保镖也从巷子口冲出来,正四处张望。他扭过头,心跳如鼓。 为安全起见,一路上江楠换乘了两辆车,坐上第三辆车的时候,他看见肖彬正坐驾驶座上冲他笑。 江楠捶了捶胸口,也笑道:“傻笑什么?还不快跑!” “遵命!”肖彬敬了个花俏的礼,踩下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两人绝口不提那天的事。 车子一路向北,通过高速上了g110国道,直奔张家口去。江楠的打算就是先往北边走一段,干扰一下江华杰的追查,再在张家口乘车去往南方。 傍晚时两人抵达张家口,路上车辆逐渐增多,街道变得拥挤,车速也慢慢缓下来。 江楠看着外头夕阳下陌生的城市,感慨道:“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回去后你打算怎么办?” 肖彬侧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停下车,盯着红灯旁跳动的数字,无所谓道:“我不回去了。” “你疯了!”江楠猛地转头盯住他,“这不是说着好玩的事,好好的你干嘛不回去?是怕他找你麻烦吗?要是这样,咱们还是掉头吧,我不能害得你连家都不敢回。” “好啦,看你啰啰嗦嗦的,我说不回去,又没说以后都不回去了,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这阵子老头子一直押着我相亲,我快被他搞疯了,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姑娘。”他说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江楠。 江楠连忙转开眼,神情十分不自在。 肖彬看在眼里,暗暗叹了口气,又用平常那吊儿郎当的语气道:“其实老头子着急什么呢?像我这么英俊潇洒威武不凡的黄金单身汉,何至于沦落到去相亲啊,多少女人争着往我这贴,我都看不上眼,老头子这搞得,活似我没人要一样,等着吧,等我去趟南方,拐几个水灵灵的江南姑娘回来,他就知道自己儿子有多能干啦。” 江楠被他耍活宝似的话逗乐了,加之刚从牢笼里逃出来心情畅快,便忍不住打趣道:“呸!南边的姑娘又不是瞎了眼,怎么瞧得上你这光棍。” 肖彬暗暗道,江南姑娘我不要,给我个江楠我就心满意足啦。 第46章 江楠原本打算到了张家口就让肖彬回去的,可他非要跟着,劝也不听,又不能抛下他一个人跑了,只得在计划上做些改变。 肖彬给他二叔发了条短信,让他帮忙劝劝他爸爸,说自己出去玩一阵,不用多久就会回去。江楠也借他的手机给江和森发消息,没说原因,只说要出去散散心,归期不定,让他不用担心。之后那张电话卡便被丢进垃圾桶里。 两人没在张家口停留,车子让肖彬一个大学同学开走后,就直接去汽车站买了两张发车时间最近的车票,一路往西南方向去,途经内蒙古、甘肃、青海、西藏、四川、重庆、湖北、江西等地,绕了个大圈,沿途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不像跑路,倒真像是出来玩的。 过了两个月,直到农历七月初,两人才抵达江南一座小镇。江楠对此处印象很好,流连了十来天还舍不得离开,两个月内他跑了大半个中国,风景看够了,人也累了,一到达这山清水秀烟雨朦胧的地界,便想起前一次来江南的情景,特别想停下来歇一歇。 肖彬虽然对这里没什么特殊感觉,但看江楠喜欢,他也就没什么异议,两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再逗留一段时间。 这个决定一经做下,江南就不再每天往外跑,他用旅店的电脑登上了两个月没登录的邮箱,一打开,几十封未读邮件占满了电脑屏幕。他粗粗看了一眼,除了几封广告邮件,大部分是江和森发来的,剩下的一两封来自他的朋友,还有一封是白岂的。 他直接把白岂的删除,接着打开李元吉的,邮件主要内容是问他跟肖彬两人哪儿去了,电话联系不上,一连两月连个消息都没有。字里行间没表现出多少关心,反倒透着浓浓的调侃,还问两人是不是真的私奔了,竟没带上他,不够兄弟。最后花了一段文字描绘肖彬老爸暴怒的场景,让肖彬皮绷紧点。 江楠摇头失笑,这李元吉,就不能指望他有正形的时候,什么事到了他嘴里都跟小品段子一样不正经。 他又打开江和森的邮件,从最早的一封看起。这封时间是他离开北京那天深夜,想来是江和森收到他短信,又发现联系不上他后连夜发的。发信很匆忙,连番的问句中夹杂着几个错别字,看得出发信人当时的心慌意乱。 江楠一封封看下去,最早的几封是在一两天内发的,反复询问他在哪、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走、什么时候回来等等。慢慢的,随着江和森心境平和,发信频率变为固定的两天一封,信件内容也随之改变,主要是记录他生活中的琐碎事,比如今天干了什么、听了什么笑话之类的,邮件末尾无一例外附着一句话:早点回来,哥很担心你。 江楠眼里涌起一股热气,他心里无数话想对他哥说,无数委屈想要得到安慰,但最终他什么都说不了,只能打下一行话:哥,我很好,不用担心。而后匆匆关了邮箱。 江楠去肖彬房间敲门,却发现他不在。前两天他们碰上一个趁暑假独自出来旅游的在读女硕士生,肖彬跟那女孩相见恨晚打得火热,最近两天天天陪着女孩到处转悠,想必现在还在外边。 江楠习以为常,一个人出了旅馆,沿着河岸慢慢步行到一座石拱桥上,趴在围栏边看着河里的小船慢悠悠荡过来,船上游客打着把纸花伞,微微仰头,看见桥上的他,露了个友好的笑,他也微笑回礼,目送船只顺着河流远去。 过了桥再走一阵,是一间高中学校,现在正是假期,校园里空无一人,他绕着学校围墙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又回到住宿的旅店,老板娘正准备做晚饭,看见他热情招呼道:“回来啦?” 江楠笑着点点头。 老板娘与他接触了十来天,知道这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十分腼腆,不爱说话,并不介意,热情不减问他:“晚上准备吃什么?有河粉、米粉、面疙瘩,要吃饭也行。” “有年糕吗?前天的炒年糕很好吃。”江楠不大好意思道。 “虾仁炒年糕是吧?有,不是我自夸,我们家的炒年糕啊,远近有名的!” 江楠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正说话,突然从外头冲进来一个黑溜溜泥鳅一样的小子,只穿一条裤衩,光着脚板,面庞与身上黑得发亮。男孩一进来就举起柜台上的茶壶一阵猛灌。 老板娘一见他,立马挑眉瞪眼道:“作死哦小王八蛋!又下水去了是不是?” 男孩小老虎一样跳起来反驳道:“阿威跟小岳都去了,他们妈妈没说什么,就你这么罗嗦!” 老板娘二话不说,极为熟练地抄起一根细竹鞭,呼呼甩着要抽人。男孩一溜烟跑出门去,老板娘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跑远了。 江楠见怪不见,从初来时目瞪口呆,到手忙脚乱地劝架,再到现在淡定旁观,他花了不到十天。 肖彬到八九点钟才回来,早过了吃饭时间,江楠让他去找老板娘要点吃的,却听他说已经在外边吃过了。 江楠便问:“是跟那个女孩一起吃的?” 肖彬点点头,他一直盯着江楠看,只可惜,没见他面上表情有一丝变化,他心里有些失望,也有点释然。够了,他想,二十几年中疯过这一回就够了,至少以后回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这两天他一直跟那个叫林婷的女孩一起,是这个理智独立的女孩让他这两个月一直持续发热的脑袋慢慢降温,逐渐清醒冷静下来,很多现实问题也重新回到他眼前。且不说江楠不喜欢他,就算江楠同意跟他在一起,他就真的舍得下父母、家世、从前的一切,跟他从零开始吗?这个问题他很早之前就开始考虑,远在江楠找他求助之前,他发现自己感情之后就开始思考了,答案是不能,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一直隐忍,直到在冲动疯狂的情况下才敢说出内心的真实情感。 肖彬不否认他在这件事上的退缩,但他更清楚,一时的激情远不止于长久地维护一段感情、一段关系。人在冲动时做出的决定往往是不理智的,他得说当初同意帮江楠的忙、跟他一块离开是件很疯狂的事,虽然他不后悔,但是不后悔不代表要一直冲动下去,总要有梦醒的一天。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生来就会权衡利弊,爱上江楠这件事本身就是个赔本买卖,他不介意一时亏本,但是付出一直没有回报,他就不得不考虑这桩生意是否还具备可行性了。 他看着江楠的侧脸,慢慢说道:“过几天,我大概就要回去了。” “什么?”江楠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视线,“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肖彬做了个深呼吸,说:“林婷,我之前碰到的女孩,她在北京读书,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她得回学校,我打算跟她一起回去,出来这么久,有点想北京了。” 江楠有一会儿的愣神,似乎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傻愣愣道:“你不跟我一起了?” “对不起,”肖彬转开脸,不敢与他对视,“我要回去了。” “哦……”江楠的脑子终于正常运转起来,笑道:“那很好啊,我早就让你回去了,你还一直不听,怎么现在突然想通了,是因为人家女孩子吧!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肖彬垂头笑了笑,是,也不是。 江楠又问:“什么时候?” “说不准,最晚后天,要看她的安排。” “那行,到时候我送你们去车站。对了,我今天还收到李子的邮件,那小子满嘴胡话,回北京后记得帮我揍他两拳啊。” 肖彬点头道:“一定。” “还有……肖叔叔哪里——” “这个不用担心,我爸那人我知道,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回去后最多让他揍一顿,从小到大他揍我的次数多了去了,不在乎多一次两次,没事的。” “……我还是连累了你。” “说了,没事的,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倒是你,我走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啊?”江楠眨眨眼,“我也不知道,打算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我很喜欢这里,走了这么多地方,总有一天要停下来,这儿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咱们以后还见面吗?” “瞎说什么?肯定要见面啊!难道是你不愿意见我了?那我就杀到你家去,把你小子拉出来揍一顿。” 肖彬强笑道:“我等你来。” 两天后,江楠送肖彬跟林婷去汽车站。 两人当初离开北京时没带行李,要回去了,肖彬肩上多了个旅行背包。行囊重了,但肖彬知道,他把另一样更加重要的东西永远的遗下了。 第47章 肖彬走后两三天里,江楠一直在镇上晃悠,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想在这里定下来,现在只差一个机遇。 镇上高中开学前几天,学校附近一间书店贴出了转让信息,江楠散步的时候看见了,立刻将店主的联系号码记下,回到旅馆又向老板娘详细询问了那间店店主的情况。 老板娘知道他初来此地,不清楚本地人际关系,谨慎点也很正常,听了他的打算后,就十分热心地把自己所知的一一说给他听。那间书店店主在本地小有名气,原因是他家四个孩子,三女一男,个个出息懂事,在县里市里都买了房子,前年过年几个孩子一同回家,争着抢着要接父母去家里一块生活,只是店老板在镇上呆了几十年,既舍不得祖上留下的老本,又不想离开这些邻居,才一拖再拖没答应。今年夏天的时候,小儿子的媳妇生了孙子,两个老人才忍不住动身去瞧瞧,不想一去就被孩子们扣下了,不许老人家回来。两人辛苦一辈子,这时看着儿孙满堂,子女孝顺,也动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念头,加之几个小辈一再催促,终于同意将书店转让。 江楠听完,当晚打电话给店主,向他询问了些情况,见与老板娘所说无二,才放下心来,跟店老板约定见面时间。 第二天见面,老板娘跟他一块去,说怕他不知道本地行情被人骗了,江楠好笑之余心里十分感动。 书店老板也是很实在的生意人,跟江楠谈了一会,问了他几个基本问题,又看有老板娘在一旁帮衬,便不说废话,直接把江楠带去店里参观。 书店是一间两层楼的民房,原本就是店老板家的房子,一楼经过装修,十分宽敞明亮,柜台书架等物一应俱全,即时就可重新开张。二楼可供起居,店老板在镇上还有其他房子,没怎么在这里居住,虽然屋子有些年头,但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桌椅床柜上一层不染,江楠看了十分满意。 两方都有意,就到了谈价格的时候,除开租房子的钱,店里原本没卖完的书本文具也还剩许多,如果都要了,折合起来是比不小的支出,但如果不要,之后开店还是需要重新购入,或许价格还要贵一些,江楠没有迟疑,决定将原本的货品都留下来。 最终定价格时因为有老板娘帮忙说话,加上店主看江楠老实,也没想多赚他,出了个挺合理的价钱,跟江楠签下两年租房合同与转让协议。 那天晚上江楠就从旅店搬出来,住进店里。经过两天紧张准备,书店终于赶在学校开学当天开门了。 江楠第一次做生意,一切都很新奇。早上五六点钟起床,开铁门、打扫卫生、整理书架、清理货单、招呼学生,忙得饭也忘了吃;下午趁学生上课,开着临时买来的三轮电瓶车去县里书城进货,挑挑拣拣,将从学生那打听来的热门读物、杂志报刊、学习资料、卡片文具等一样进几件,试着卖一卖;晚上九十点钟过了晚自习才关门,又要记账对账忙到十一二点,累得什么都不想了,倒头就睡,第二天又活力十足从床上蹦起来,继续一天的忙活。 忙归忙,累也是真累,可他高兴,就爱这么折腾。有时候早上洗漱,看见镜子里边的自己,跟离开北京时比起来瘦了一圈不说,还黑了好几度,要是他那几个朋友看见了,铁定得取笑这是从哪里来的难民,又黑又瘦的,猴子一样。 辛苦也是肯定的,忙起来没时间吃饭,有时一包泡面就敷衍了事,想想从前锦衣玉食,当真不能比,可要是让江楠选,他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现在的生活。说起来他不是没钱,没必要这么拼命,可就是喜欢这种感觉,充实饱胀,没有一刻是虚度的,让他觉得每一天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每一晚在回想时,都不会自责无所事事浪费时光。 也不是所有时候都忙得不能喘歇,周末学校放假,也是他放假的时候。因为离得近,他跟学校几个保安混得挺熟,每到空闲无事,那几人就叫上他一块打球,酣畅淋漓地在球场上来来回回跑,到点了就在学校食堂吃一顿,汗流浃背狼吞虎咽,他从没这么不讲究过,却是实实在在的痛快。 有时旅店老板娘也会热心串门来瞧瞧,让他注意身体,一日三餐得按时吃。 江楠心里感激她的帮助,有心回报,却不知该怎么做。记得前一次他提着水果礼盒上门道谢,结果没进去,就被甩了闭门羹,还挨了顿臭骂,从那之后他就知道,依老板娘的火辣性子,是不吃这一套虚礼的,只好按捺下来,打算着以后她需要帮忙了,一定出一份大力。 老板娘的儿子叫陈鹏,今年十岁,这小子贪玩得很,还把他娘的脾气学了十成十,是个非常不好管教的孩子。可自从江楠开店后,陈鹏就成了他店里常客,书架上的《十万个为什么》、带彩画的《西游记》、《伊索寓言》等等,都被他翻了个遍,遇到不懂的就缠着江楠问东问西,一点不怕生。江楠有时需要出门,就让他帮忙照看一会儿,小孩子竟也坐得住,老神在在地坐在柜台里,舀一本书慢慢翻看,小大人一样。他原先还嫌这孩子太皮,后来渐渐就越来越喜欢他了。 江楠从未问起陈鹏爸爸的事,他在旅馆住了十来天,没见过家里的男人,也从没听老板娘说起,就猜想这是不好提起的事。谁没有一些过往,他的过去,比别人更难以启齿,可他现在不也好好的么?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肖彬自从回北京就一直没来消息,也不知道他爸原谅他没有。江楠虽然担心,却不敢贸然跟他联系。 一天傍晚,旅店老板娘突然神色紧张跑来他店里,说刚刚接到一个电话,那头的人自称是之前与江楠一块住她店里的那个年轻人,问江楠还在不在镇上。老板娘怕是个骗子,就说江楠已经走了,那头的人连连说:“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十分庆幸的语气,还未说完就匆忙挂了电话,连让人改口的机会都没留下,老板娘再打回去,就打不通了。她越想越不对劲,深怕自己给江楠招惹了麻烦,于是急急忙忙赶来跟他说一声。 江楠听她说完,心里狠狠往下一沉。怕什么来什么,他躲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躲不住的时候。那天送肖彬上车,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暗里担心,现在看来,事情果然瞒不住了。 要是早之前,得了消息后他还能继续躲,可是现如今,他房子租了店铺开了,跟周边邻里也相处融洽,说是打算在此扎根也不过如此,让他抛弃这一切,重新开始东奔西跑的日子,他如何甘心? 他又气又急想了一晚上,睡也没睡好,第二天迷迷糊糊起来,冷水往头上一泼,整个人顿时激灵着清醒过来。他看着镜子里那张滴水的脸,咬牙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晚得走这一遭,何必为此烦恼,只需记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就好。 这么一想,昨晚开始一直低迷的情绪才逐渐回升,等开了店门,一波又一波学生涌进来,他忙着应付,就没时间想其他了。 下午照例关了店门去进货,最近他找到了一点窍门,知道哪些东西是热销的,就一次性多进点,有些商品冷门,像钢笔之类的,买个一两盒就得卖上十天半个月,就少进一点。如此一来,从前每天需要往县城跑,现在三两天跑一次就够了,工作变得轻松,生意却越来越好,虽说回本还遥遥无期,但至少一点一滴都在进步。 四点多钟回来,江楠忙着将一摞一摞书搬进店里,满头大汗之际,突然听一个声音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江楠霍然一惊,抱着书本转身,见一人背着阳光立在街边,身形挺拔姿态随意,看不清表情。江楠下意识低下头,跟从前一般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等看见怀里的东西,才反应过来,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无须再怕他了。他又往江华杰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管自己继续卸货。 江华杰已经在街边站了不少时间,江楠还没回来时,他就等在街对面了,眼见着江楠开着辆半旧不新的三轮车从远处疾驰而来,他才紧紧盯着人,不紧不慢从对街走过来。不得不说,江楠如今的状况,很令他意外,也让他又气又恨——要死要活离开他,却是跑这破地方受罪来了! 当初知道保镖跟丢了江楠,让人跑了,他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摔了一屋子东西,把底下人狠狠训了一顿,命他们连夜找,几乎将能找不能找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连家里人都惊动了,还是一无所获。一连找了好几天,只找得他火气愈旺脾气愈暴,才得到一点消息——江楠的失踪跟肖家那小子有关。他联系了肖老二,得知江楠跑丢那天,肖彬也一并失踪了,只给家里发了条短信,之后就音信全无。他把肖彬的司机找来逼问了一番,知晓两人出逃经过,之后又从许婶嘴里知道江楠曾通过她与肖彬联系,一个保镖也提供了江楠曾在那间法国餐厅与一人会面的消息。自此,事情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 江华杰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楠竟有那个胆背着他跟人私奔,还逃出城去了。他只想把人抓回来捏碎了揉扁了活生生吞下去! 可是现在,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终于重新站在他眼前,烧了两个多月的怒火却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一样,嘁——地一声熄了一大半,只剩下滚滚浓烟四处弥漫,遮掩得一切都变得若隐若现。 江楠如今的状况,看在他眼中,实在是又可怜又可恨。有胆量跟人私奔,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刚才他看第一眼,几乎认不出来,要不是这眼前副形象与他记忆中一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男孩相似,他几乎要怀疑自个儿老眼昏花了。 哼,他就知道姓肖的小子不是好东西,把人拐跑了不到两个月,又带了另一个女孩回去了,什么叫始乱终弃,这就是! 江楠站在柜台里按计算器,时不时瞥一眼店外的人,又垂下头盯住账本,嘴唇紧紧地抿着。 学校到时间放学,几个学生来店里挑文具,也有的在书架前徘徊犹豫,江楠忙碌起来,过段时间抬头,门前的江华杰没影了,再一转眼,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店里,此时正站在柜台边上,手里舀着一根折星星用的彩条在那研究。 他生得好,虽然不年轻了,往那里随意一站一靠,却比寻常小伙子更吸引人眼球,眼下就有几个小女生借着买东西的由头,偷偷打量他,看几眼凑头嘀嘀咕咕,小声嬉笑,笑完了又抬头再看一眼。 小小的店铺本来不宽敞,被几个人一堵,差不多不用做生意了,江楠忍了忍,没忍住,冲始作俑者发作道:“要是不买东西,你就出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江华杰斜了他一眼,又看看麻雀似的书店,几乎忍不住嗤笑:这也叫做生意?不过看在江楠气鼓鼓的脸颊和一本正经的表情的份上,他到底忍住了,扬了扬手里的彩条,问:“谁说我不买,这个怎么卖?” 周围几个学生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江楠勉强把一句“不做你生意”咽回去,不甘不愿道:“两包一块五。” 江华杰心里又是一声嗤笑,紧接着又恼怒起来,一块五利润多少?五毛?就算一天卖出去一百份也才挣个五十块钱,还不算房租税收水电等等支出,到最后必定所剩无几,难怪把自己饿成这个样子!他恶狠狠地紧紧紧着江楠消瘦的脸和身体,几乎要把他盯穿。 江楠终于受不了他似不屑又不明的注视,低声喝道:“你出去!” 江华杰却被他这反应弄得心里一痒,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道:“看看你的脸,看看你眼下的黑眼圈,怎么,终于知道老子的好处,没了我你睡不着了?” 第48章 “滚出去!”江楠气红了脸,指着门口浑身发抖。 江华杰置若罔闻,抹了把脸上被喷溅的口水,哼笑道:“由你闹,待会一起算账。”他退开一步,往书店深处一张书架旁的楼梯走去,站在底下往二楼看了一眼,又回头瞧眼江楠,踩着木质阶梯爬了上去。 江楠被他的厚颜气得发昏,没了继续开店的心情,等这一波学生离开,就早早关了门,嘣嘣嘣地也跟着上楼。 二楼分里外两间,临街有窗户的一间是卧室,外间接着楼梯的是厨房,旁边还有一个不大的卫生间,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江华杰此时正站在他床头柜前,翻看柜子里不多的东西。 江楠几步冲上前夺过他手里的小挂件,一把丢回柜子里,语气不耐道:“请你马上离开我家,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跟我不客气?打你又打不过我,赶也别想把我赶走,难不成你想喊人来帮忙?到时候别人我问是谁,你说我该回答是你老子还是你男人?” 江楠气结,“你、你无耻!你个王八蛋!你做出这种事,就不嫌丢人么?!” “我丢人?”江华杰眯起眼,陡然提高声调,愤恨道:“我丢人还是你丢人?你他妈跟人私奔就不丢人了?!” “胡说什么!”江楠愤怒地瞪着他,低吼道:“你天天说些有的没有有意思么?!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华杰哼了一声,“我想怎样?我什么都不想,只要你跟我回去。” “不可能!” 江华杰不耐烦起来,一甩身坐到床上,看着江楠泛着血丝的眼,说:“那你说,老子该怎么样?!” “马上离开这里!” “哼,不可能!除非你跟我走。” “做梦!” “行了!绕口令是吧?老子懒得跟你废话,越说越火!我给你时间考虑,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咱们什么时候走,中间这些时间我就住这里了。你不是要跟我耗吗?那咱就好好磨一磨!”他说着,坐在床上颠了颠,马上嫌弃道:“这床太硬,去买新的。还有这房子,旧成这样,你就一点钱都不剩了?” 江楠疲惫地塌下肩膀,无可奈何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讨厌我,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你恨我,你也折磨了我七年,还不够吗?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 “瞎说什么?!”江华杰从床上蹦起来,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懊恼道:“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恨你了!我那是——他妈的!你给我听好了,我他妈这辈子只说这一次。”他指着江楠一字一句道:“老子看上你了,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就必须待在我身边!” 江楠呆若木鸡,被他吼傻了一样,江华杰等了半响,郁闷地摇了摇他,不满道:“你倒是说两句啊!” 江楠猛地惊醒,针扎般推开他,像是躲避毒蛇猛兽,连连后退。 江华杰恼了,“这是什么意思?!说话!” 江楠退到门边,狠狠闭上眼,眼皮剧烈抖动,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恢复平静,他看着窗外夕阳的余晖,缓缓说道:“你说这些有用吗?在我看来,这就是个笑话。” “什么东西?” “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强暴我,囚禁我,和外人一同取笑我、看轻我、侮辱我,千方百计不让我好过……是,这其中必定有我个人的软弱在里边,可你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欺人太甚?!这就是你说的爱?扪心自问,说这话的时候你不心虚么?” “……”江华杰几番张口都说不出一句话,江楠所说全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沉默之际,江楠已经步出卧室,江华杰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想了半天,低声嘀咕了一句:“老子欺负你的时候,还没看上你呢……” 他看着头也不回的江楠,大声道:“我以后必定不会那么对你,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这样对你。” 江楠剥了两片菜叶放进水池里清洗,对于身后的承诺,他顿了一瞬,马上又继续手上的活。靠人不如靠己,从今往后,他也不会让人白白欺负自己。 江华杰暗恼江楠不理他,却因为没了发火的底气,只能讪讪地凑上来,没话找话:“你会做饭?什么时候学的?”问完马上意识到,江楠从前在家里,过的是少爷生活,连蜂蜜水都泡不好,说句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现在这样,肯定是这段时间离开后才不得不开始学的,也不知这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好一个人,白白嫩嫩的,不到三个月就搞成现在这副难民模样。他想着想着,越想越不痛快,心底又起了火,他妈的,他的人,被人拐跑了就算了,竟然还被虐待成这样,姓肖的小子是瞎了眼了!他心里磨着牙,虽然说他都是肖彬长辈,不好直接找他麻烦,但给他老子施点压,让肖家两个兄弟收拾他还是成的。哼,那小子不是为了个女人把江楠丢下了么,他既然喜欢女人,就让他喜欢个够! 江华杰心里噼里啪啦盘算着,一双眼睛盯上江楠宁静的侧脸,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注意,他看看江楠忙碌的手,又看看他的脸,飞快地凑过去吻了一下,马上退开一步。 江楠转头怒视他:“走开!” 江华杰一举得逞,露了个笑,不再纠缠,十分痛快地退出厨房,倚在门边看着江楠忙碌。 江楠并非天天下厨,有时候也去外边小饭馆吃饭,他最舀手的一道是从旅店老板娘那偷学来的炒年糕,其余的也就会下个面炒个饭或者炒个简单的小菜。当初学下厨,只是因为他十分喜欢吃炒年糕,天天当饭吃也没问题,可自从他跟老板娘熟起来之后,老板娘便不死活不愿意收钱,只让他天天去吃白饭,可是如此一来,他反倒不好意思去了,每每馋虫发作,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江华杰眼看江楠只放了一碗年糕下锅,马上不甘寂寞嚷道:“我的呢?你要是不做我的份,我就打电话叫外卖,到时候别人来了,我就跟他说,我是你男人,你跟另一个男的跑了,我来把你找回去……” “闭嘴!”江楠愤怒地瞪着他,胡乱又抓了把年糕丢进锅里。 江华杰心满意足点点头,回到卧房坐在小桌边等着吃饭,一边百无聊赖打开电视,转到新闻频道看了起来。 几分钟之后,江楠端了两碟年糕重重放在桌上。 江华杰犹犹豫豫夹了块年糕入口,对于江楠的手艺,他其实是没抱多少希望的,甚至他猜想,江楠为了报复他,或许会偷偷给他这碗洒上一把的盐,而他自己为了表示诚意,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就算咸死也得把它吃下去。可年糕一入口,他就发现想多了,年糕很好吃,特别这是江楠做的,两人此时正在一块吃饭,这么一想,就更香了。 打从见面就一直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这时稍稍放松下来,两个人都只低头吃饭,连电视里一层不变播报新闻的声音听来都格外柔和。 吃饭完,江楠简单洗了碗,坐回桌子边上,表情郑重道:“我们谈一谈。” 江华杰见他这样,就关了电视,拉着椅子凑过来,“谈什么?” “过了今晚,你明天就回去。” “你跟我走?” “不,我不会走,这里是我家,我哪儿都不去。” “那你还说什么?除非你答应跟我回去,不然免谈。” “这么拧着有意思吗?”江楠皱起眉,心里又烦躁起来,“我想过了,你最多是一时兴起,等你身边出现别人,就不会再想起我了,外边年轻的好看的那么多,你找哪一个不好,干嘛非得折腾我?这种事情不是两情相悦,硬凑一起有什么意思?算我求你了好吗?看在我叫了你这么多年爸爸的份上,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他越说,江华杰脸色越冷,等他说完,已经是冰凉一片。他看着,不免有些心惊,却还是强撑着正视江华杰。 江华杰冷笑道:“不用多说,我就喜欢拧着来,越拧越好!别人太顺从,我偏不喜欢,我就喜欢你这股拧劲,不如你试试,也学着顺着我,或许哪一天我觉得没劲就腻了,到时候不用你说,我巴不得你滚蛋。” 江楠面上失了血色,沉默良久,极力冷静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请你离开,我要休息了。” “离开?去哪?你不是要谈一谈么?你无话可说了,我可没说完。” “那请你快点,说完马上离开。” 江华杰阴沉一笑,说:“别费劲了,我要是不乐意,谁也别想让我走。刚才我就说了,咱们算算账,你忘了?” “什么意思?”江楠戒备地看着他,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哼,没什么意思,就是你跟人跑了这件事,你说算个什么意思?姓肖的小子不是好东西,从前你们就勾勾搭搭,老子早该防备的!” 江楠难以置信地张着嘴,“你简直……你简直不可理喻!我跟肖彬什么都没有,说几次你才明白?!”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老子就知道你跟别的男人跑了,还不晓得这几个月勾搭到什么程度!” 江楠又气愤又难堪,手脚都发着抖,“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我难道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么?你凭什么这么侮辱我?!刚才是谁信誓旦旦,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对我,你的话是被狗吃了么!你滚!滚出去!”可笑他刚刚心里还有一丝动摇,觉得这人不是太可恨,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没想到紧接着就施与他这么不堪的对待。 江华杰方才这话出口,是没用上脑子的,仅凭心里那一股浓郁的酸溜溜的干醋肆意挥发,等瞧见江楠如此激烈的反应,才发觉事情过头了。他看着江楠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委屈而发红的眼眶,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心疼。高兴是因为看江楠这么激烈的反应,姓肖的小子必定没得手;心疼则是由于见江楠受了委屈,这委屈还是他给的。 他往前几步扯过江楠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难得带了几分低声下气说:“我之前的承诺当然是真的,胡乱怀疑你是我不对,可是谁让你跟姓肖的小子——好好,不说那小子了,这样吧,你要是觉得心里憋屈,就揍我两拳,嗯?” 江楠左手被他困住,拽了几次没拽出来,本来就又气又恨,听见这话,丝毫不客气就使出全身的力气,一拳揍在他脸上。 江华杰因他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膝盖弯碰到床沿,顺势就向后倒去,还不忘拉着江楠一起倒在床上。他空出一只手擦了擦嘴角,见拇指沾上一点血迹,不由咝咝叫道:“你真来!不用钱是吧,真他妈狠!” “我恨不得打死你,咱们都解脱了!”江楠凶狠道。 “打死我你也得陪我死,死了咱们继续纠缠,到底是不是解脱可不好说!” 江楠怒道:“你简直无药可救!” 江华杰哼笑,半真半假说道:“这句话说对了,我就是无药可救,才紧紧巴着你不放,所以你别想跑了,你是我的药,你跑到哪儿我都得把你逮回去。” 江楠抿着唇不再说话,他发现两人现在所处地点与位置均对他十分不利,便努力想从江华杰身上爬起来。 江华杰却坏心眼地拉住他撑在床沿的手腕狠狠一扯,江楠就又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他顾不得胸膛被磕得生疼,双手环过江楠背后,把人抱了个满怀,感叹道:“终于又让老子抱住了……艹,瘦了这么多。” 第49章 江华杰算是赖下来了,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看江楠在灯下算账。他自昨天从与肖彬一同回去的女孩林婷那得到想要的答案,就连夜布置好公司事务,马不停蹄买了机票飞来,又几经辗转,才到这座小镇。 肖彬一回北京就被控制起来,他家里几个长辈连番施压,追问江楠的下落,都没能让他张口。两方僵持了半个多月,之后还是不明真相的林婷出现,才让几个人找到突破口。 江华杰当时也不肯定江楠是否还在此地,不过是赌一把,决定亲自跑一趟,没想到这么凑巧,就让他给碰见了。他心里其实挺得意,这说明两人还是十分有缘分的,不然泱泱中国茫茫人海,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怎么偏偏他一出手就击中目标了? 他翻了个身,侧躺在床外侧,支起头颅继续打量江楠。说实话,他之前把江楠比喻成难民是有些夸张的。现在的江楠虽然比之前黑,却还是黑在正常范围之内,因为刚洗完澡,他身穿一套居家短袖跟短裤,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浅浅的棕色,在灯光下显得润泽光滑。四肢虽瘦,却是修长敏捷,动作间手臂肌肉线条起起伏伏,仿佛蕴藏无限活力。加上他本来脸就长得好,此时这副样子,真要说起来,不比从前白嫩的时候差多少,反而还多了点之前没有的野性魅力。 江华杰看着看着,不由熏熏然起来,这个俊秀年轻又倔强的小子,是他的。 江楠手上一刻不停,好似十分忙碌的模样,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脑子里早已乱成一团。虽然早上才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怕的,可现在江华杰真的找上门了,他却一点法子都没有。他既没能力把人赶出去,也找不到可以帮忙的力量。就如江华杰所说,如果声张起来,他不管不顾把两人的关系抖出去,到时候江华杰自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江楠却没法在此地立足了。这绝不是江楠想要的,离开这里,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重新开始。 可是眼下,难道就要任由江华杰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了么?任由他像从前一样伤害他、侮辱他、逼迫他做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不,江楠试问自己,他不能忍受,决不能忍受。 他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人来逼他,明明他什么都不想要,也没想过和谁争,可就是那么多人都不放过他。江启文因为公司的事情,有事没事对他冷嘲热讽;蒋情看不惯江和森对他好,向他言语攻击;连他为之付出颇多的白岂,都要转头来嘲笑他是个没脑子的傻瓜。还有从小抛弃他的父母、将他视为傀儡的司令夫人、一再逼迫他的江华杰……所有的人都见不得他好。他已经躲到了这里,退得无路可退,偏偏还有人步步紧逼,是不是真要逼死他才甘心? 江楠握紧双拳,双目赤红,身体微微颤抖。从前别人欺负他,不让他好过,他只会躲,可是现在无处可躲了,该怎么办? 寂静的夜里,突然有个声音说:“那就不躲了吧,有人要逼死你,只要这个人不在了,就没人能逼你了。”这声音原先很小很小,小得几乎听不见,可慢慢变大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得震耳欲聋,逐渐充盈了江楠整个脑子。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紧紧盯住不知何时睡着的江华杰,慢慢站起来…… 江华杰突然睁开眼,他一向警惕,就是睡觉也不例外,江楠一靠近,他就醒了。 他冷冷盯住江楠,眼睛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游走到紧挨着自个儿脖子的水果刀上,顿了一会,又重新看向江楠,十分冷静地问:“你要杀我?” 江楠的眼神并不清醒,情绪却十分激动:“你逼我,你们都逼我,不给我活路,我也不让你好过!”他握着刀把的手不断颤动,刀刃在江华杰脖子上割出一道浅浅的伤口,血液渗出来。 江华杰微微皱起眉,这点疼痛他能忍受,但是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可真不好,这辈子他还是头一次。从小他就跟着着他爸的警卫员比划手脚,虽然不敢称多厉害,在他那帮朋友里也算是能打能扛的,江楠这小身板他没放在眼里,要将之拿下不在话下,但拿下之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问题没解决,难不成他还要每天都被人拿刀刺醒?牡丹花下死固然风流,但是如果能既风流又可好好活着天天品尝牡丹花的滋味,难道还有人会嫌日子太美不成?反正他是不嫌弃的。 江华杰想了想,顺着江楠的话问道:“我怎么逼你了?” 江楠眼眶泛红,抿着唇不说话,手上一点也不放松。 江华杰又道:“你好好想想,除了第一次,之后那些算是我们间的交易,既然是交易,就是你情我愿的事,算不上逼你吧?后来你单方面结束交易跑了,我干什么了?我还不是什么都没干,乖乖找你来了?” “我说了,我不跟你回去!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江华杰表情无辜道:“我也没立刻就让你跟我回去啊,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江楠激动道:“不用考虑,我不会同意!我要你马上离开!”他说话的时候,刀刃因他身体抖动在江华杰脖子上来回摩擦,伤口增大,血液也增多,顺着刀口滴在床单上。那猩红的液体让江楠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立刻咬牙道:“你快离开!不然我就割下去了!” “嘶——”江华杰吸了口气,他敏锐地捕捉到江楠眼神变化,不仅不退缩,反而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一刀割下去,我固然活不了,你也别想独活,你真要跟我死在一块?我是不介意的,倒是你,年纪轻轻的,一辈子才开了个头,就要给我陪葬了?” 江楠无言以对,心里却已经产生动摇,他不想死,至少不想这么年轻就死了,可要放过江华杰,他又不甘心,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江华杰又说:“其实咱们一起死也不错,对吧?死了还能在一块,要是真有什么轮回转世,咱俩这回一起投胎,下辈子还能遇见,你说好不好?你下次投个女的好了,到时候还能给我生儿子。说实话,现在这样我也挺满意,又是儿子又是老婆的,多省事啊,虽然你现在不乐意,但总有心甘情愿的一天,是不是?” “不、不——你胡说!不可能不可能!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愿意!”江楠疯狂地吼着,手中的刀子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刺下去。 江华杰此时出手,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向外翻扭,飞快地从床上跃起来,同时另一只手顺着他手臂往上到腋下,使了巧劲一掐,江楠整只手臂便失去力气,刀子掉在地板上。江华杰将刀子踢开,双手困住江楠,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江楠发疯似的又打又闹,不断嘶喊:“我恨你!我恨你!是你毁了我!你是凶手,你杀了我!” 江华杰抱着他,面上没有多余表情,但内心深处,他却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刺痛,江楠的刀子分明没有落到他身上,可他觉得胸口某一处比脖子上的伤口疼多了。从前江楠说恨他,他充耳不闻,这一次听进去了,却没想到这恨这么伤人,比利刃割身还让人难以忍受。他看着江楠泪涕肆流的脸,暗暗想着,能让他哭成这样,该有多痛呢? 他忍受着江楠的拳打脚踢,揽住人慢慢坐在床边,像幼儿一样把他困在腿上,轻轻拍着背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江楠揪住他的衣襟,声音沙哑地质问:“凭什么?!你一句你爱我就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从前你那么对我,你怎么还有脸说你爱我?!我不稀罕,我不稀罕你!我要你滚!你为什么不滚?为什么非要逼我?!所有人都这样,你们只要自己舒服,可是我不舒服!我也是人,也有感觉,会痛,会难过,会高兴,你们想过么?你想过么?!不要再逼我了,我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江华杰也在想,为什么非要逼他,这逼迫让江楠痛苦不堪,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为什么还要继续? 大概是他清楚,他要是不逼,那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江楠。他就是这么自私又卑鄙的人,想要的就要千方百计得到,宁可两败俱伤也不放手。 想恨就恨吧,恨着恨着就习惯了。就像疼痛会让人流眼泪一样,第一次会流泪,第二次会流泪,第三次仍然会,但第十次、第一百次、一千次就不再会了,虽然依然痛,可身体已经习以为常。 江楠自己痛苦,他的恨让他疼痛,他们两个,谁也不占便宜。 江华杰把江楠放在床上,为他拉好被子,一动不动在床边站到天亮。 黑暗之后,第一缕曙光由天际洒落,疯狂的夜晚成为翻过去的一页。 江楠睁开眼,被窗外的明亮刺激得眯起眼睛,他慢慢转过头,看见立在床边的江华杰,一夜没睡,他脸色有些苍白,更显得脖子上那一道一指长的伤口狰狞可怖。 江楠闭起眼睛,睫毛剧烈颤动,眼角泌出些许水光,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痉挛,像是绝望,又像认命,慢慢说道:“你想要我怎么办?” 江华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哑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说:“跟我回去。” “可是我不想回去……”江楠轻声说道,像是说给他自己听,语气茫然又委屈,“回去做什么?有人讨厌我,有人算计我,我不够聪明,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给人当活靶子,好不容易跑出来,为什么还要回去?” 江华杰蹲在床边,单膝跪下,慢慢捧起江楠的脸,语气疼惜地承诺道:“我不会再让别人这么对你,包括我自己,从前是我混账,我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一定好好保护你,要是因我让你受了伤害,你就十倍百倍地在我身上讨回去,好不好?你说你不喜欢在北京待着,我可以陪你去别处玩,公司让别人打理,我只陪你玩,想去哪就去哪,嗯?” 江楠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但沉默未必不是一种态度。 江华杰把他抱起来,叹道:“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晨风从窗户涌进来,绿色的窗帘跟着微风起舞,不大的卧室里寂静无声。良久,江楠哑着嗓子道:“我不想马上回去。” 江华杰面上现出一阵狂喜,他紧紧抱着江楠,连连点头:“好、好,不着急回去,我们在这里住一阵,我陪着你,等你想走了我们再动身。” “我不跟你睡一个房间。” 江华杰面上喜色一滞,毫不犹豫摇头拒绝:“不行。” 江楠不再说话,垂着眼皮不知想什么,呼吸浅浅,胸膛微微起伏。虽然还是平常的模样,但看在江华杰眼中,却觉得分外可怜。他心里有些软,险些冲动就同意了,幸好将要开口时本能地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吃了大亏。可是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他想了又想,最后忍痛道:“你得跟我睡一起,睡一张床,但是我跟你保证,只要你没同意,我就不碰你,这总行了吧?”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马上补充道:“这个碰不是指一般的碰,而是……咳,总之像是抱你一下亲你一下可不能包括在里边,不然老子就真憋死了。” 江楠依旧没说话,但在江华杰看来,这已经是同意的意思了,他抱着人喜形于色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再在这待一阵,中秋节前回去,不然到时候老头子追究起来麻烦。” 第50章 江华杰脖子上的伤太不寻常,要是去医院,医生必定会看出端倪,他没想惹麻烦,就立起衣领遮住脖子,去镇上药店要了些药和纱布,自己消毒包扎上了。也好在那伤口虽然看起来挺狰狞,实际上没伤到要害,只是江楠当时情绪激动,双手抖动把刀口拉扯大了,伤口却不深,只是点皮外伤,并且早就自动止了血,相信很快就能结痂愈合。 江楠精神依旧有些恍惚,自醒来后就没下楼,坐在二楼窗前一张靠背椅子里,眼睛望向窗外,不知在看哪里。 江华杰出去一趟买了吃的带回来,之后就片刻不离守在他身边,江楠没说话,他也不出言打扰,只静静坐着。 从二楼窗户往外看,可以看见对面学校的操场,九点多的时候,校园里响起运动员进行曲,一群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从教学楼涌出,追追打打跑向操场。 江华杰只扭头看了一眼,就又转身盯着江楠,却见一直不动的江楠突然站起来,他不明所以,马上也跟着起身,“要拿什么?” 江楠没理他,绕开几步走到窗前,看着对面操场上的动静。 很快那边传来一阵欢快动感的音乐,江楠听了这么多次,知道是广播体操的前奏。学校正式上课当天早上,他就听见了,却因为忙着打扫店铺,没时间上来看一眼。这活力十足的体操,不但音乐青春鼓舞,连名字都带着难以抵挡的恣意与张扬,叫《舞动青春》。 每个工作日他都得听上一遍,却因为觉得离得这样近,想看的话随时都能看,就没有特地放下手上的活好好看上一次。今天坐在这里,脑子里既纷乱又茫然之时,听到这动静,他突然意识到,其实没多少机会了,从前一直想着,反正以后都能看见,便没放在心上,可现在他却要离开这里了,回到北京固然能看得见,可那地方所见的,怎么能与这里相同。 这么一想,他心里无故升起一种紧迫感,好像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很多人都还没见到,他就要走了,可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事是他该做的,更没有什么人是他该见的,只是心里一股惆怅茫然却无论如何消除不了。 几分钟的广播体操很快完毕,江楠靠在窗前,心绪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他后悔了,那时一开口,马上就后悔了,他怎么能同意回去,他怎么舍得离开这里,这个可爱的地方,这些热情的人,他这辈子只遇见了一次,就不得不立刻与他们错过。 可他又必须离开,他不敢想象一旦江华杰将事情抖露出去,这个地方还能否容得下他,这些人们眼中会出现如何鄙夷的神色。说他胆小也罢,怯懦也好,他只想保存一份仅有的美好回忆,无关算计、利用与背叛。 他又在窗前站了会,对面操场上的学生散尽了,方才转身走出卧室,准备下楼。 江华杰紧跟在他身后,见这动静,立刻问道:“去哪?” 江楠没有回答,也没停步,一直走到楼下,才抬头看着楼梯上脸色难看的江华杰,说:“要是这么不放心,你最好拿根链子把我锁了,省得我吃喝拉撒都要劳烦你过问。” 江华杰被他说得一噎,正要反驳,江楠又说:“你别以为我答应跟你回北京就是和你签了卖身条款,不管在哪里,我都有我的自由,想做什么犯不着跟你报备,当然,你也可以找人看着我,上厕所都让他跟着,反正这种事情你不是没做过,想必再来一次会更加熟门熟路。” 江华杰被堵得哑口无言,他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可偏偏无法反驳之余,他连生气都不能,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噎死他。 江楠打开店门,将地板拖了一遍,又拿鸡毛掸子扫了扫架子上的灰尘,之后如往常一般坐在柜台后边。 江华杰搬了张椅子紧挨着柜台坐,他虽然刚刚才被江楠堵了一遭,可这时候看江楠只顾看书不理他,又觉得有点寂寞,想引他说话,便道:“你猜猜,白岂现在怎样了。” 江楠自管自翻过一页书,只把他当成讨厌的苍蝇嗡嗡响。 江华杰被撂在半空中,似是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那小子快完了,他那小破公司本来就运行不畅,最近还被爆出一连串丑闻,股票暴跌,又没人伸援手,他已经无路可走了,最多再撑一个月,他就得宣布破产。” 江楠手上一顿,江华杰立刻察觉,凑上前笑道:“怎么样,感觉痛快吧。” 江楠斜了他一眼,冷笑:“你们狗咬狗,我又不是狗,怎么能感受到你的痛快。” 江华杰脸色一黑,脱口而出道:“老子就算是条狗,也是条能艹你的狗,等老子睡了你,看你痛不痛快。” 江楠面上发白,嘴唇气得发抖,手中的书页刺啦一声,被他无意识撕下大半,他低头盯着书看了会儿,拉开抽屉找出透明胶,耐心地一点一点粘上。 江华杰着实有点火,虽然说他收拾白岂有自身因素在里边,可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给江楠出气,现在把这事提出来更是为了讨好他,结果江楠不但不买账,还故意气他,怎么不让他火大。不过气话出口之后,他又觉得该忍一忍,哄一哄,不能硬碰硬,于是便等着江楠发飙,打算狂风暴雨都得忍了,哪知道实际上不说狂风暴雨,连和风细雨都没有,江楠这么安静,他却又有点不对味起来。他一面在心里唾弃自己有毛病,不让人骂不痛快,一面伸手去握江楠手腕:“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气哭了吧?” 江楠挣开他,拿剪刀剪掉多余的粘胶,又翻到下一页,继续专心修复。 江华杰盯住他的发顶看了半响,慢慢放开手,坐到一旁,随手拿起架子上一本书,一目十行地翻着。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支撑着我跟你回北京吗?”安静的书店里,忽然响起这么一句话。 “什么?”江华杰有些诧异道。 江楠抬起头来看着他,极为缓慢地说:“我等着看你死。” 这实在是非常恶毒的话,江华杰脸上立刻阴沉下来,要是别人这么说,他必定会让那不识好歹的人把他自己的舌头吃进去,但面前这人是江楠,他勉强压抑着脾气,问:“详细说来听听。” 江楠扯起嘴角,露出个不似笑的笑容,说:“你不是死也要困着我么,那我就待在你身边,慢慢等着那一天,我要看着你死,亲眼看着你再也无法左右我的一天。你这种人,死了不知道会不会跟寻常人不一样,烧成一把骨灰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逞凶作恶!” 话音才落,江华杰瞬间出手钳住他下巴,阴狠的眼神紧紧盯着他,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江楠鼻尖上泌出细细的汗珠,他感觉江华杰的手几乎要将他的下巴捏碎,他强忍着疼痛,讥讽道:“怎么,被我踩到痛脚了?” “我也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尖牙利齿。”江华杰冷冷地说:“我更好奇,要是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拔了,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说出这么让人不高兴的话。” “尽管试试!”江楠毫不示弱道。 江华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江楠以为他要发怒,他却慢慢松开手,轻轻拍了拍江楠的脸颊,放缓语调道:“别总跟我犟嘴。”他顿了顿,又说:“我愿意容忍你,任你放肆,可你也知道我脾气不好,你老来惹我,什么时候我火气上来,一时控制不住,吃亏的还是你。你既然想看我死,那就让你看,别人总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看我千年没有,长命百岁倒是不难,到时候你也是个老头,我先走一步在下边等你,说不定你舍不得我,前后脚就赶来了。” “呸!不要脸!” 江华杰不以为忤,反倒微微笑起来,“没用的东西,要它干什么。我要是做什么事都得考虑一番要不要脸,怎么能走到今天?”他说着,摸了摸江楠的下巴,说:“我看你脸皮薄得很,这么一掐就肿起来,看看,又是你吃亏了吧。” 江楠嫌恶地开他的手,怒道:“别拿你那套理论来教训我,走开!” “这可不行,”江华杰缩回手,说:“不教训你可以,走开那不可能,不然怎么体现我不要脸?行了,别吵吵了,到点吃饭,你脸上这样还是别出门了,想吃什么报给我,我给你带回来。” “不必麻烦你,看见你这张脸我就不想吃任何东西!” 江华杰已经准备出门,听见这话,回头笑道:“那真是可惜,我就喜欢拿你下饭。” 第51章 两天后,江楠着手准备店铺转让的事。他虽然喜欢这里,甚至做了长长久久住下来的打算,但那是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情况,现在江华杰来了,他的悠闲自在没了,在这里还是在北京,就变得没什么差别。 他把书店收拾了一遍,整理出好几十本各阶段学生读物,装进一个箱子里,抱去给旅店老板娘。他自从来到此地,就受到老板娘许多帮助,一直没机会回报,照现在情形看来,以后也都不会有机会了,他心里惭愧得很,只好做点什么,缓解一下这种心情。 箱子里还有一套轮滑鞋,也是给陈鹏的,那小孩有次盯着电视上的花样轮滑表演目不转睛地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江楠那时候就想买一双送给他,又怕老板娘不收,这份礼只好留到现在才送出去。 从旅店出来,他没回去,而是沿着河岸慢慢散步。去北京的机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上午的飞机,今晚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 进了农历八月,小镇上的夜风变得清凉起来,迎面刮在身上,让人产生丝丝凉意。江楠在一处石凳上坐下,不远处空地上的一群中老年妇女正热火朝天跳着广场舞,身边偶有一两个小孩子嬉笑打闹着跑过,另一张石凳上,坐着个年轻妈妈,怀里的小娃娃一张肥嘟嘟的脸满月般圆润,看得人心痒得只想掐上一把。 年轻妈妈见他盯着孩子看,就举起娃娃藕节似的白皙手臂向他招手,柔声哄:“宝宝,叫叔叔。” 小娃娃一双黝黑干净的眼睛看过来,含住指头歪着脑袋打量江楠,过了会儿,粉嫩的嘴唇微微撅起,糯糯道:“猪猪……”干净纯粹得让人心碎。 江楠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想凑过去好好逗逗这个可爱的宝宝,可眼底却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热气,迫使他只得慌忙站起来,匆匆向那个母亲一笑,落荒而逃。 第二天中午抵达北京,江华杰的司机来机场接他们,江楠看着这场面,与上一次从南边回来何其相似,只是这一回,他一次都没有回头,寻找那条早已看不见的来路。 回到家里,江楠才知道许婶辞职了,因为儿子媳妇工作忙,又找不到合适的保姆,她孙子没被好好照顾,不到一年时间,小娃娃已经进了三次医院,比一般孩子瘦弱多了。许婶一是心疼孙子,二是觉得这个家越来越让人没了盼头,她不想再待下去,便辞了工作,回去给儿子一家人做饭。 没了许婶的房子变得更加冷清,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连讲话都似乎有回音。 江楠记得他初来这里,正是这栋房子最热闹的时候,家里只单单帮佣的人,司机、保姆、厨师、花匠就有好几个,还要加上白芸、白岂、江华杰和他,而且那时江华杰年纪轻,正是喜欢呼朋唤友的时候,每每周末或是节假日,家里灯火通明彻夜不休是常有的事。江楠小时怕生得很,每到这时便早早躲到楼上去,窝在被子里翻故事书,只是没一会,就会因忍不住热闹的诱惑,悄悄爬起来,猫在栏杆底下的角落里,从墙后偷偷探出一颗脑袋,好奇又戒备地看着底下的大人们欢声笑语,高谈阔论。 这些记忆据如今不算遥远,只因为物是人非,便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谁能料到,最后站在这里的会是他跟江华杰,而且仅仅只有他们两人。 江华杰似乎也觉得太安静了一点,进门时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这栋房子是他挣钱后买下的第一处房产,原本就是存了给白芸一‘家’的打算,后来人没了,他因为习惯,还是继续住在这里,没觉得哪里不好。可是现在,他看着孤零零一人站在偌大客厅里的江楠,有种荒谬的感觉,好似一个不留神,眼前这副小身板就会被这高大深幽的建筑吞没,永远埋葬在这座坟墓里。 这感觉实在太不好,江华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快步走上前揽住江楠的肩膀,说:“累了吧,先上楼睡一觉,下午我去公司处理点事,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江楠把目光转向房子外头,从刚才机场上车,就有另一辆车紧紧跟随着,现在他们下了车,那辆车上也下来几个人,分布在院子里,分明是看着他的意思。他看向江华杰,不无讽刺道:“这么多人盯着我一个,你也太抬举我了。” 江华杰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有这个先例,我不得不防一防,要是再让你跑了,传出去我不得成别人笑话?” “你以为现在这样就是见得人的么?一面怕人耻笑,一面又干出这种事情,你不觉得这才是天大的笑话么!” 江华杰脸上笑意更深,他盯着江楠因怒气而越发明亮的眼睛,压低了声音调笑道:“你大概理解错了,我说的笑话,可不是这一个。你我的关系传出去,别人最多认为我风流,谁敢笑话我。可你要是一再跑脱,这事让外人知道,好事的人肯定要怀疑一下我的能力,怎么枕头边上的人都看不住,是不是哪方面满足不了你,让你寂寞难耐了,所以才……”他话不讲完,最后一句拖得长长的,一双眼睛暧昧不明地在江楠身上扫荡,嘴角越勾越起。 江楠先是十分不耐地听着,慢慢觉得有些疑惑,等之后听明白了,双眼腾地瞪大,指着他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下流!无耻之极!” “行了,”江华杰把他递到眼前的指头抓到嘴边啃了一口,说:“别人下不下流我不想知道,你也别关心这个,上去睡觉吧。” 江楠使劲抽回自己的手,对他的好言好语并不买账,“我要出门。” “去哪?” “哪里都可以,我现在不想待在这里。” “那就跟我去公司。” “我也不想看见你。” 江华杰嘴角的笑意敛了敛,语气微沉,“你就一刻也不能跟我好好说话,非要这么夹枪带棒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你管着我的人还要管住我怎么想吗?未免太可笑!除非你把我弄成傻子,傻子不会跟你唱反调,到时候我就会乖乖听你摆布了!” “好、好得很!”江华杰咬牙冷笑,“你倒是给我提了个好建议,不够你说得不够准确,傻子固然不会反抗,却未免太无趣,我知道有种药,不但能让人上瘾乖乖听话,还能让自持清高的人淫荡得跟发情的母狗一样,别说什么尊严、人格,就连理智都没了,只会撅着屁股,搔首弄姿要别人狠狠干他,一些店专门把这种药提供给客人,用来惩治不听话的公主少爷,你要是想试一试,我立刻就去给你弄回来。” 这话要是放从前,江楠听了必定要冲上前跟江华杰打一场,但是到了现在,他已经清楚动手占不了好处,要一个人难受,不一定要施加肉体上的痛苦,只要找对地方,戳到痛脚,有时候一句话就足够将人击败。他看着江华杰,十足清醒道:“你要我试,我就试一试,你要我做一条母狗,我就做给你看。可是你别忘了事后多找几个人看住我,不然一不小心,我就成死狗了。我不想死,可我不怕死。事到如今,我活着的乐趣是为了看你痛苦,折磨我你痛苦么?我死了你痛苦么?你看看你多可怜又可恨,当初你爱上白姨,白姨跳楼了,现在你说你爱我,我成了这副样子,你这个人,注定独孤一生,所以才老要去迫害别人,因为除此之外你再也不能从其他地方找到平衡,你就是个变态,恶心的——” “啪!——” 极为响亮的一个巴掌打断了他的话,江楠偏着头,手背擦过嘴角,擦下一点血迹。他抬眼看着双目通红的江华杰,笑了起来:“打得好,你尽管打,你打得越狠我越高兴,最好能把我打死——” “闭嘴!”江华杰吼道,胸口剧烈起伏,他竭力压抑下体内四蹿的戾气,双拳紧紧握起,骨节发白,发出啪啪的响声。 江楠脸颊上的五指印迅速发红发肿,半边脸都肿胀起来,更衬得另一半脸惨白消瘦,整张脸显得极为诡异。 江华杰最终抑制不住,一拳打在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玻璃面像蜘蛛网一样往四面八方裂开,网中心向下凹陷,白色的玻璃碎末上沾着刺眼的血珠子。他狂暴地踢开脚边的椅子,血肉模糊的手指着江楠,恶狠狠的模样像是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吞下去。 “你他妈……”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又死死盯了江楠一眼,摔门离开。 第52章 江楠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江和森,他下意识飞快地看了对面的江华杰一眼,然后抬头像朝他们这一桌大步走来的人笑道:“哥,真巧啊。” 江和森看来十分激动,连一路要他扶着进门的蒋情都被落在身后,几步冲到江楠面前,一把把他拉起来,上下打量一番无事后,才松口气,紧接着又握起拳头在江楠肩上捶了捶,半是恼怒半是责怪地说:“臭小子,你要急死我么?一声不吭走了两个多月,回来竟也不跟我说一声,别以为大了哥就管不了你了,你要是还这么我行我素让人担心,我照样像小时候一样打你屁股。” “哥,你瞎说什么呢。”江楠还未及感动,就被他之后的话弄得无奈又无语。 江和森唬着脸道:“别嘻嘻哈哈的,没跟你开玩笑。” 他一向温和随意,对江楠更是纵容忍让,鲜少有板着脸的时候,现在这副样子,江楠知道,他哥这次是真的有些动怒了。可是当时那样紧急的情况,逃都来不及,哪有机会提前跟江和森打招呼?更何况就算时间允许,这种事情,又要他如何开口?让肖彬知道,就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他不敢想象江和森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会用何种眼光看他。况且那段时间,蒋情传出怀孕的消息,江和森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对他这个弟弟可远不如从前上心,不然不至于他的电话被江华杰没收后那么长时间不能联系,也没见江和森有什么关心举动,一直等他跑了发出消息,才开始着急。江楠知道这么想有些无理取闹,但对于江和森与蒋情和好一事,他嘴上说不在意,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江楠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看见一身宽松衣着,穿着平底鞋的蒋情神情紧张地快步走过来,眼睛只看着江和森一个,紧紧攀住他的手臂道:“和森,怎么了?”说完,才看向江楠,脸上在江和森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一丝掺杂着厌恶、忌惮、嫉妒的复杂情绪,故作惊讶道:“是江楠啊,和森不是说你出走了么,怎么回来了?”说着,又转头对江和森撒娇道:“和森,你走那么快,都不扶扶我,我怀着宝宝差点就赶不上你的脚步了。” 对于蒋情的敌视态度,江楠一直有点莫名其妙,从初时的忍让到后来的反击,他从未对一个女性这样反感,甚至憎恶,就算是江家几个女人,也仅让他心中不耐敬而远之而已,唯独蒋情,只需寥寥几句话,就令他既愤怒又厌恶,只是这么人在场,他不好朝一个孕妇发作。 江楠看了眼蒋情掩在宽松衣服底下的肚子,对江和森道:“还没恭喜你要当爸爸了,宝宝多大了?” “十七周。”江和森扶住蒋情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自觉应了一声,马上又反应过来,瞪着江楠:“别转移话题,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哥——” “和森,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吧,我腿软,站久了说不定对宝宝不好。”蒋情倚在江和森身上,打断了江楠的话。 一直没说话的江华杰忽然指着菜单问江楠:“甜品要什么?” 在场几人的视线都转到他身上,一下子成为焦点,江华杰却仿若未觉,若无其事指着图片上一款诱人的布丁继续问:“这个怎么样,其他的看来都太甜了,我怕你不喜欢。” 江楠皱起眉,他实在搞不懂江华杰在想什么。那天两人吵得那么激烈,江华杰都已经愤怒到动了手,江楠以为他起码在一段时间内都不想见到他,没想到到了晚上,江华杰又回来了,不仅回来,夜里还非要搂着他睡,第二天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给他敷脸上药,任凭他怎么冷嘲热讽,都只回嘴,就算气得眼都红了,也不再动手,这与他从前蛮横粗暴的性情着实相差太多。 今天被江华杰拖来吃饭,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现在看见江和森,心中更加惴惴不安,这两人此前从未见过面,他既担心他们言语不合起冲突,又怕江华杰胡言乱语让江和森察觉到什么,只能死死盯着江华杰看。 江和森方才只顾着看江楠,现在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人在场,他以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看了江华杰两眼,伸出手去,道:“江先生你好,我是小淼的哥哥,江和森。” 江华杰并不去握这只手,只微微抬头,掀起眼皮看着他跟蒋情,冷漠又疏离道:“幸会。” 江和森有些尴尬,尽量自然地收回手,又说:“这几年麻烦你照顾小淼,我和我父母都很感激你,一直听闻江先生大名,却没机会上门拜访,失礼了。” 这次江华杰连看也不看他,伸手去拉江楠,要他坐下,江楠后退一步躲开,江华杰不满地啧了一声,不甚耐烦朝江和森道:“客气。” 江和森更加尴尬,也看出江华杰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虽然恼怒,却也不再自讨没趣,转向江楠,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很担心,许多话都要跟你说,本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的,现在不方便,明天晚上去我那吃饭好不好?哥前一阵买了新房子,你还没去看过呢。” 江楠现如今没了自由,更没心思陪他闲聊,更何况还有个无处不在碍眼的蒋情在场,便不打算答应,可开口之际看到蒋情瞬间难看的脸色,他突然就起了恶趣味,弯起嘴角点头道:“行,什么时间哪个地方,你到时再跟我详细说一说。” 江和森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连连点头:“行行,具体时间我晚上跟你说,这可是你答应了的,不许反悔。” 江楠没注意到他这么夸张的反应,又点了点头,目送他们两人走到一株盆景后坐下,才转回头。江华杰此时也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江楠捕捉到他脸上没收起的漠然与冷酷,心里忽地打了个突。江华杰近来一昧的胡搅蛮缠,只让他觉得无耻之极,也憎恨之极,却忘了不久之前,他视这人如猛虎,怕得面对面就要浑身发抖。短短的时间内,改变如此之大,他以为是自己变得不再畏惧,现在才意识到,是江华杰的伪装让他差点忘了他的本来面目。冷漠狠戾是江华杰的天性,而他怕江华杰似乎也是种天性,只是过去怕多过恨,现在恨掩盖了怕。 江华杰很快收回视线,见江楠怔怔发呆,略微皱起眉头,攸地出手拉住他坐下,将菜单递给他,“刚才还没点完,继续,别让不相干的人坏了兴致。” 江楠沉浸在自身的思绪里,一时不能回神,便没反驳江华杰的话。 江华杰又说:“这个就是你哥?啧,怎么跟你差了这么多。说什么麻烦我照顾你这么多年,他很感激,我看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如今跟你一家的是我,你是我的人,他算哪根葱,轮得到他感激?” 江楠合上菜单,忍不住道:“别人客客气气跟你说话,你不理就算了,非要这样背后说人么?” 江华杰扯起嘴角,往后靠进椅子里,恶意笑道:“我就是故意的,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么,你要替他打抱不平?别人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你偏心得很,一心向着你哥,我身为你男人,却不知道被你放在了哪里。” 江楠冷冷地看着他,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想吵吵嚷嚷让人看笑话。 江华杰却像是来了劲,面上挂着不正经的表情,又说:“算起来他还是我大舅子,你要是想我客客气气待他,就跟他说明我的身份,到时候不用你忿忿不平,我自己去跟大舅子道歉,怎么样?” “无耻!”江楠憋红了脸,低声喝道。 江华杰爱极他这副样子,没了冷言冷语,不会说些话气他,脸颊憋得通红,眼睛却湿润明亮,又恼又恨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诱得他心里痒得很。 他心口发着热,忍不住握住江楠的手捏了捏,正要趁热打铁说两句好听的,却听江楠冷冷道:“那些龌龊事,你干得出,我却说不出口,别说得像是你我两情相悦似的,我只觉得可笑。” 江华杰一下子沉了脸,但他很快控制住,手上用力一扯,把江楠扯得半趴在桌上,凑上前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摸了一把,很快放开,笑道:“别来激怒我,你别忘了,刚才还答应了别人明晚去跟他见面,要是我发了火不让你出门,你就连根头发丝都别想掉在外头。” 江楠讽刺地看着他:“被你关在家里还是在外头被人监视有区别么?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笼子。” “这次你可说错了,”江华杰扯了扯领口,说:“明天你可以去,而且是我送你去,不用其他人跟着。” 第53章 第二天傍晚,江华杰开车将江楠送到江和森家小区门口,开门前递了个手机给江楠,交代他:“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你。”顿了顿,看着江楠纹丝不动的侧脸,笑道:“别有其他心思,到时侯要是看不见你,我就直接找上门去了。” 江楠劈手夺过手机,头也不回进了小区。 江华杰点起一支烟,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看他,直至他拐了个弯不见踪影,才又使劲吸了一口,将烟熄灭,掉头离开。 江和森新房子所在这个小区虽然地段不怎么样,内里设施装修却十分精美细致,江楠按下门铃,四下一打量,就被走廊墙上的瓷砖花纹吸引了注意,目不转睛盯着看了起来。直到大门打开,他才霍然回神,转头看向门内的人。 “你、你是……”门内站着一个头发发白的女人,看年纪六十上下,穿着一身暗色花斑长袖外衣和灰色长裤,脚下一双老式棉拖鞋,背部弯曲得厉害,脸上布满皱纹,双眼浑浊,表情带着小心与畏缩,这副形象让她看来跟这间装修时髦的房子格格不入。 江楠的胸口猛地跳漏了一拍,他微微皱起眉,面色逐渐发白,死死盯住妇女看了一会,转头就跑。 “小淼!” 身后传来江和森的喊声,江楠等不及电梯,直接跑到楼梯间内,才往下迈了两层楼,就被追上来的人拽住胳膊,他抿着嘴,无声又激烈地挣扎。 “小淼!小淼!!你听我说!”江和森手忙脚乱地按住江楠双肩,在他耳旁吼道。 江楠抬脚踢向他,迫使他退了一步,趁着空隙又往楼下冲去。江和森气急,索性纵身一跃,跳下十来级台阶,凭借冲力把江楠按在拐角处的墙上,牢牢压住。 江楠被他一推一撞,整个身体拍在墙上,感觉胸腔里的器官都要被挤出来,喉咙一阵发痒,剧烈咳嗽起来。 江和森有些懊悔,却不敢放松,只得紧张又急切道:“你怎么样?哥不是故意的,小淼,你好好听我说完好不好?” 江楠尝试动了动肩膀,身后的压迫立刻加强,胸口被紧紧压在墙壁上,几乎喘不上气,他又咳了几下,全身骨骼都又酸又软地叫嚣着疼痛,刚才猛烈的一撞,差点把身上的骨头撞碎,他深吸一口气,无力道:“快放开,我难受。” 江和森迟疑一下,并不马上放开,而是说:“你别跑,我就放开,好不好?” 江楠半边脸贴在墙上,他仰头看着头顶的感应灯,自嘲一笑:“好。” 江和森面露喜色,后退一步放开。 江楠慢慢转身,背倚在墙上,使劲顺了顺胸口,看着江和森说:“说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江和森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如何开口,他迟疑许久,观察着江楠的表情试探问道:“刚才那个人你看见了么?” “看见了,怎么了?”江楠脸色不变道。 “她……她是——” “哥,”江楠打断他,“你想清楚了么?有些话一出口就再也回不了头了。那些事情不必明说,你我心里清楚就行,这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摊开来讲得明明白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那不现实,你为什么不承认?” “不,小淼,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现实?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不必拐弯子了。刚才那人,是咱们妈妈,蒋情怀孕了,妈妈心里念着孙子,我把她接来住一阵,爸爸没来。” 江和森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江楠的脸,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有些失望,停了一会,继续道:“小淼,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当年的事情不能释怀,哥理解你。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的事情谁都不能改变,未来却是个未知数,你为什么不能朝前看看呢?妈妈的样子你看见了吧,她今年才五十岁,可你看看,她现在是五十岁的模样吗?这几年你觉得委屈,难道咱们家其他人就舒服了么?你以为爸爸为什么不来?因为他不敢啊,他对你心怀愧疚,整整内疚了十多年,到现在还不敢出现在你面前,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他们,才愿意见见他们,你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好不好?” 江楠盯着脚下,他发现这栋装修别致的房子原来并不如面上完美,就在他脚边的墙角处,白色墙面涂料因为潮湿水汽侵润,已经开始起泡脱落,露出内里发黄的墙体,这一处瑕疵就像暗疮,掩盖在完好风光的表面下,难以被人察觉。 他抬头看向江和森,突兀地问:“哥,你听过破镜重圆的故事吗?” “什么?” “上学时老师说过,破镜重圆比喻夫妻失散后重新团聚,这其中还有个美好的典故。可是我在听这个故事时却一直想,镜子碎成两半,即使能再次合到一块,勉强凑成一个圆,镜面上的那道裂痕却不会消失,它永远横亘在那里,时时提醒人们曾经的分离与决裂,就像一根刺入心间的刺,拔出来疼,不拔出来也疼。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以选择忽视,却始终不能遗忘,伤口虽然好了,疤痕却不会随疼痛消失一并消失。哥,事到如今我不怪他们,也从没怪过你,但这不表示我就要与他们和好如初从此父慈子孝,我做不到,你说的我明白,也理解,但就是不能接受。你就当我不是个东西,狼心狗肺不是个玩意儿,从此别再念着我了,行么?镜子碎成两半,一人一半时还有个念想,合在一起就只剩下裂痕了。我知道你家庭、事业、爱情方方面面都想顾及,但世上的事哪能都这么如意?你夹在这么多人中间不好做,我不想你为难,也不想被你为难,从今天起咱们就不联系了,我永远记着你这个哥哥。” 江楠语气平静地说完,又最后看了江和森一眼,绕开他走下楼梯。他刚走过两个拐角,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又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江和森从后头冲下来死死拉住他,手掌的力气似乎是要把江楠的手腕攥碎,他双目发红语气混乱道:“小淼、小淼……你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叫再也不联系了?你生气了是不是?气我不打招呼就安排了这样的事对不对?哥跟你道歉,哥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逼你了。是我不好,蒋情的事、爸妈的事都让你不高兴,你生气是应该的,要怎么出气都依你,就是别说这样的话好不好?小淼、小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你是哥哥的——” “啊——!” 头顶上的楼梯某一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并伴着一连串物体滚动的闷响,江楠脸色立时一变,甩开江和森的手冲了上去。还没爬几步,他就在上一个拐角处发现了躺在地上的蒋情,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额头上破了个洞,鲜红的血溅在胸口,一双手还紧紧护着肚子。 江楠愣了一瞬,马上回头冲已经傻了的江和森吼道:“快送医院!” 医院走廊上忙碌非常,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行色匆匆,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到最后,只剩三人静静等待。 江楠靠在远离手术室的墙壁上,微微仰起头,闭着双眼。兜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响了起来,他看也不看,掏出来接通,“哪位?” “是我,你在哪?是不是又忘了我说过——” “我在医院。” 江华杰发狠的话戛然而止,那头安静了一瞬间,下一秒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似乎什么东西打碎了,其间夹杂三三两两别人说话的声音,但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江华杰略为急促的问话:“哪家医院?” “不是我,是别人——” “少废话!哪家医院?!” 江楠也有些恼了,今晚这些混乱的事让他烦心不已,偏偏江华杰还要来添乱,他压低嗓音喝道:“说了不是我,你疯什么!” 江华杰似是被噎了一下,沉默小半会儿,说:“我去接你。” 江楠不想跟他罗嗦,草草报上地址就挂了电话。他刚把手机放进兜里,就察觉有人在看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有着与实际年龄远不相符的苍老。 吴丽琴今年五十岁,年轻时,她就跟她的名字一般,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姑娘,然而岁月无情,现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青春的痕迹了,有的只有无奈与苍凉,还有深入她骨髓的自卑跟畏缩。 江楠看着她,想起江和森的话,心里不由酸涩起来。 这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啊。 他仰起头,紧紧闭着眼睛,阻止眼里的热气往外发散。 吴丽琴缓慢又迟疑地向他走来,江楠发觉自己心脏嘣嘣直跳,手心变得湿热,喉咙阵阵发干,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这种紧张却又似乎期待着什么的心情,几乎让他真的落下泪来。这么多年,他竟从未放弃那一点奢望,可怜连他自己都差点被骗了。 吴丽琴终于走到他面前,江楠站直了身体,看着这个如今比他矮上许多的妇人,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那一声十多年都没有机会喊出口的称呼几乎要从他喉咙冲出来。然而这个时候,吴丽琴却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 江楠只觉得嗡地一声响,脑袋一片空白。 吴丽琴跪坐在地上,捶着胸口嚎啕大哭:“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和森吧!是我跟你爸爸对不起你,不关你哥的事,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老江家只剩这一根独苗,求求你放过他,有什么事冲我们来吧,求求你了老天啊!和森为了找你,吃尽了苦头,现在三十多了还没成家,好不容易碰上蒋情这么个好姑娘,他有了成家的念头,你为什么偏偏不放过他,啊?!你有怨有恨都冲我们来!你放过他、放过他啊我的老天爷啊……” “妈,你干什么?!”江和森冲过来,又拖又抱扶起吴丽珍,气急败坏道:“谁跟你说的这些,你跟小淼瞎说什么!”他急切地抬头,想跟江楠解释两句,却发现医院空旷旷的走廊上已经只剩他们母子二人,身后手术室的灯熄灭,大门缓缓打开。 第54章 江华杰在医院门口接到江楠。 这段时间为了看住江楠,他除了去公司就是待在家里,很少外出,连一群朋友也不怎么聚了,那些人对他颇有意见,刚才一见面,就有好几个人放话,扬言早晚一天要杀到他家去看看,瞅瞅那金屋里藏的是哪个娇,如此好手段,竟能让江老三收心,乖乖做起模范男人来了。 江华杰任他们玩笑,心里却清楚,这些成精的老狐狸,一个个狗一样的鼻子,不可能没闻到丝毫苗头,恐怕心里早就一清二楚,却因为这种事情实在不好说,或者是成心打算等着看他笑话,才揣着明白在这装糊涂。 但不管别人存着什么心思,他都不在乎,也懒得管。他江华杰想做的事情,任何时候都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车子在一个红绿路口停下,江华杰转脸去看江楠,随口问道:“不是去看你哥哥么?怎么到医院来了?”害得他方才一听地址,吓得连酒都给泼了。 江楠抿着唇半天没说话,从他刚才上车就一直是这副表情,江华杰最近被他冷淡惯了,也不觉什么,眼瞧前面的车走了,也发动车子。等又过两个路口,他都将这茬忘了,却听到江楠突兀道:“蒋情偷听我跟我哥讲话,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现在还在手术室内,孩子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江华杰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们两个说什么,还要躲着人讲?”话说出口,他很快意识到注意的地方不对,心说江楠难得没冷嘲热讽,好好跟他讲了一回话,不能让这机会溜掉,于是连忙补充道:“就是上次冲你胡说八道的那个女人?我看着她就是能来事的,没想到现在怀了孕都不消停。” 江楠没接口,实际上他现在脑子里闹哄哄一片,乱得很。刚才吴丽琴那一番话仍在他耳边不依不饶地回放,一次次打碎他心底那些可笑的念头。他想大笑一场,又想破口大骂。可是笑实在笑不出来,骂又不知从何骂起,骂谁,骂他什么。他忍了太久,久到怎么爆发都不知道了。然而胸口又堵了一股郁气,急需释放,要是在平时,他是绝对不会搭理江华杰的,刚刚却不知道怎么了,像是迫不及待需要跟人倾诉一样,把事情说了出去,说完了又不知道怎么应付。江华杰不是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可是江楠纵观自己周身,竟再也找不出另一个人了。 江华杰仍在自顾自说道:“要我说,这女人就该给她来一次厉害,让她再也不敢惹你,像你那样优柔寡断,别人进一步你就退一步,只会让她越发来劲,后患无穷。” 他说着,又扭头去看江楠,刚才没看清,现在才发现江楠脸色十分不好看,白里泛着青,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不由拧起眉头,伸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哪里不舒服?难不成被那女人气成这样?” 江楠偏头躲过他的手,往椅背上靠了靠。在他心窝子上扎刀的是他血缘至亲,关心他的却是江华杰,这两者若是能调换一下,减他十年寿都不嫌多。只可惜世事总爱这样捉弄人,他得到的从来不是想要的。 江华杰收回手,想了想,又道:“怎样对付人你不在行,这件事交给我,必定给你一个清静,别再烦心了。” 江楠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排出去一样。他终于正色看了江华杰一眼,摇摇头,说:“我没事,回去吧。” 回到家里,江华杰去书房打了几个电话,又来到江楠房外,他没有敲门的习惯,也不认为需要敲门,直接拧开了门把。 江楠正背对着门口穿衣服,看样子他刚洗完澡,宽松的居家裤挂在腰上,更显得腰肢柔韧精瘦,裸露的脊背消瘦挺拔,一举一动间张力十足。 江华杰顿住脚步,眼睛猛地眯了起来,这场景,实在太考验他了。然而下一秒他又脸色一变,快步走近,指着江楠背上一处乌青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处乌青,江楠刚才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猜测是之前江和森把他压在墙上时手下不知轻重留下的,那时只觉得胸口撞在墙上疼得厉害,没想到背上也被磕出了痕迹。 他拉好衣服,面色平静道:“洗澡时在卫生间里碰了一下。” 江华杰自然不信,可两人之间箭拔弩张的气氛现在才看似有了点转机,他不想在这时候逼问江楠,只得忍住,出了房门,没一会回来,手上拿着瓶药水,不大痛快道:“躺下,我给你揉一揉。” 江楠现在只想要一份安静,也不愿给他起争执,依言在床上趴下,任江华杰又搓又揉弄了大半天,感觉整个背部都要烧起来了,才见他停手。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江华杰从身后抱住江楠,两人侧躺在床上,一时间寂静无比。 过了许久,江华杰突然极其感慨地叹了口气,“你看,咱们两个其实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我脾气不好,你又偏偏老是来惹我,情况才会越发不可收拾。像现在这样不是挺好么?只要你别故意激我,我又怎么会控制不住打你骂你?” 他一只手在江楠腰上滑了滑,把他抱得更紧,主动放低姿态道:“我们做个约定,不要再吵了,算是我跟你求和,你不愿搭理我没关系,只要别故意气我,让我忍不住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从前是我不好,从今往后都像现在这样,我们和平相处,好不好?” 江楠迷迷糊糊已经要睡着,朦朦胧胧间听他不知罗嗦什么,眉头不耐烦地皱了皱,刚要开口让他闭嘴,一股睡意涌上来,他打了个哈欠,很快便沉沉睡去。 江华杰撑起身体看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江华杰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了江楠的影子,他穿着睡衣楼上楼下找了一圈,在小书房里发现江楠。 江楠坐在电脑桌前,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屏幕,鼠标滚动,时不时轻点几下。 江华杰走近几步,看清他正浏览的是一个招聘网站,不由纳闷道:“你要找工作?” 江楠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鼠标点了两下,又发出一份简历。 江华杰在他身后站了十几分钟,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江楠就已经申请了七八份工作,什么电话销售、人事专员、办公室文员、销售助理,不论是员工上万的大企业,还是人数不足二十的小公司,只要是看着靠谱一点的,他都投了简历。 “公司里好好的职位你不要,在这里瞎折腾什么?” 江楠手下一顿,对着屏幕上的职位简介发了半天呆,才道:“公司那个位置我现在没本事坐,我想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做起。” 江华杰十分不乐意,他不想江楠到任何他看不见的地方去,要是可以,时时刻刻待在他眼前是最好不过了。他可以驳回江楠这个要求,不许他出去工作,可是这样一来,两人会闹成什么样,结果不用想也知道。他昨晚才说要跟江楠好好相处,不吵了,现在才发觉,有些事情说来容易,做起来挺要人命。 江楠自打说出打算,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江华杰发作,可屏气等了半响,却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不免狐疑,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江华杰虽然不太高兴地模样,却没有发怒的迹象,见他回头,还状似大度地笑了笑,说:“那你准备找什么样的,我帮你把把关。” 说着,把江楠拉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又让江楠在他腿上坐下,几乎把人整个抱在怀里。 江楠只觉得这姿势别扭无比,扭了两下要站起来,江华杰一只手不老实地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嘴巴贴着他耳根吹口气,不怀好意道:“嘘,别动,我最近憋得够久了,你别自己蹭出火来。” 江楠又气又恼地给了他一手肘,却让江华杰当做打情骂俏,被他嘻嘻哈哈摸了几下之后,便真的不敢动了。 江华杰点开一个岗位介绍,没看两眼,就嫌弃道:“总共十几人的小公司,也敢提这么多要求,这个不行。” 江楠还没看清楚,他已经点开了另一个,鼠标直接一拉到底,看到公司地址,不屑地撇了撇嘴:“这么远,也算北京?都到河北去了。”说完,又点了叉。 “要五官端正?又不是做模特,干什么挑长得好的?居心叵测,不行。” “员工必须住宿?这是什么破规定,坚决不能去。” “介绍罗里吧嗦,懒得看。” …… 一直到中午吃饭,江楠都没能再发出一封简历。 下午他准备把江华杰关在门外,却看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档案袋递过来,江楠怀疑地看着他。 江华杰道:“拿去看看,好东西。” 江楠犹犹豫豫接过,拿出里边的东西看了一眼,脸上已然变色。 江华杰帮他抽出其中一张纸,笑道:“只凭这个,那个女人就再也不敢来找你麻烦。 第55章 江楠看完那几张纸,把档案袋收好,江华杰已经回房换了身衣服又过来。 “看完了,打算怎么做?” 江楠没回答,反而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你调查她?” 江华杰挑着眉道:“你以为我闲得慌没事弄这些是为什么?你一男的被个女人欺负成那样,憋不憋屈?别跟我说什么好男不跟女斗,你要当好人,我可不当,你不收拾她,我帮你收拾。” 江楠沉默不语,江华杰上前把他手里的档案袋仍在桌上,拉起他边走边说:“行了,东西交给你,你要怎么做我不管,是要报复回去还是忍着,你看着办,总之别再受欺负就成,你要是还吃亏,那就别怪我出手了。” “放手,你要带我去哪?”江楠连拖鞋都没穿上,光着脚就被他拉出书房,一路往楼下去。 “我昨天约了几个人下午游泳,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江楠甩开他的手,转身要回楼上。 江华杰站在原地看他往楼梯上爬了几阶,猛然几个大跨步冲回去,抱起江楠的腰一把扛在肩上,快步走向门口。 “你疯了!快放我下来!”江楠头朝下倒吊着,脸上充血涨得通红,他使劲蹬了蹬腿,却因为不着力,根本不能挣开。 江华杰在他扭来扭去的屁股上拍了几下,觉得不过瘾,又大力揉了两下,笑道:“别瞎折腾,乖乖跟我出门,明天放你出去找工作。” 江楠闻言动作一顿,狐疑道:“真的?” 江华杰哼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把江楠从肩头放下,让他穿鞋。 江楠跑出去一趟,哪儿哪儿都晒黑了,就只有脚还跟从前一般白,脚踝劲瘦脚趾头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一个个趾头服帖地并排着,看在江华杰眼中,十分可爱的模样。他自己穿好鞋,看江楠还在穿袜子,不由蹲下去,把他一只裸露的脚握在手里捏了捏。 江楠吓了一跳,使力挣开,低声喝道:“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 江华杰原本也觉得有些失态,可一见江楠窘迫地样子,就越发来了劲,又伸手去捏他的脚,调笑道:“那西门庆捏潘金莲的脚,不知道是怎么个捏法。” 江楠有意恶心他,便粗着嗓子道:“人家怎么捏我没兴趣知道,只要你别沾了一手脚臭味到时候来怪我就行。” “这脚臭吗?”听了他的话,江华杰装模作样把手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摇头道:“不臭啊。”他又去抓江楠的脚,一使劲拉到眼前,竟也凑下去闻了闻,抬头对呆住的江楠笑道:“我看不但不臭,还香得很。”说着,在江楠脚背上亲了一下。 这下江楠是真的吓到了,他慌得一下从地上蹿起来,手脚并用退出老远,一只脚上穿着袜子,另一只脚还光着,他却觉得光着的那只脚像被烙铁烙了一下般,火辣辣地烫着。 他这吓坏的兔子一般的表现,倒让江华杰乐了起来。他索性不打算出门了,站起身脱了鞋子,像江楠走去,每进一步,江楠便退一步,一直退到沙发边,脚下没注意,一下子往后仰去,倒在沙发上,江华杰趁机压了上去。 江楠被他压着,终于觉察到危机,不由慌乱起来,使劲推拒。可是江华杰压在他身上,就像是有千斤重一样,任他怎么挣扎,就是动也不动。 “起来,别碰我!” 江华杰一手撑在沙发两侧,抬起头来看他,看着看着,又低下头在他嘴唇上啃了两下,沿着下巴一直啃到脖子上。 “你说过我不同意就不会碰我!” 江华杰道:“我也说过,亲两下摸两把不算碰,你当时没反对。”他一只手从江楠衣摆下伸进去四处游走,眼看江楠脸色愈白眼眶愈红,手下顿了一会儿,终于又伸出来,叹了口气,俯下身去细细地亲他。 “好了好了,不碰就不碰,别怕。” 江楠忿忿地偏开头躲过他的嘴,江华杰顺势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下身早就开始蠢蠢欲动,可是江楠不让他碰,只好静下来等底下慢慢平复。可惜现在江楠在他身下,这姿势实在惹人浮想联翩,他吸进腹中的又都是江楠的味道,这感觉更撩拨得人心浮气躁,如此场景下,底下那根玩意儿不止没消下去,反而更加精神起来。 江华杰憋了半天,又舍不得起身,没办法,只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江楠等了半响,不见江华杰起来,反而感觉到那东西杵在他腿根上,不禁又羞恨又恼怒。转头想要骂他起来,可是脸才转过来,嘴巴就又落尽江华杰口中,江华杰的舌头凶猛地闯进来四处扫荡,来势汹汹的架势像是要把他的嘴吃下去。 江华杰解开自己的腰带,握住那东西快速撸动。想他什么时候需要亲自做这种事,而且朝思暮想的人就躺在身下,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干瞪眼,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想到这,他忍不住在江楠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江楠闷哼一声,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只觉得连呼吸都透不上来,脸上飞起两片绯红。江华杰粗重的喘息就在他耳旁,像是一头猛兽一样粗鲁又富有侵略性,他左右摆动脑袋,却躲不开江华杰如影随形的吻,慌不择路之下,也咬了一口他的嘴,想让他放开。 江华杰却更加激动起来,直吻得江楠要窒息,才放过红肿的嘴唇,转而一口含住他薄薄的耳垂,大力吮吸。 江楠扬起头,大口大口地呼吸,江华杰的动作令他四肢发软,连腰部都颤抖起来。 江华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过了许久,他全身紧绷,而后又慢慢放松下来,额头抵在江楠额头上,两人的胸膛都是剧烈起伏,喘息不止。 游泳的事到底没去成,江楠嘴巴肿了,嘴唇破了。他不去,江华杰便也推了约,留下来陪他。 晚饭前,肖家有人送来一张喜帖,江楠打开一看,竟是肖彬的,他要结婚了,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对象却不是林婷,而是一位跟他门当户对的女孩。 江楠虽然惊讶不已,却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肖彬的个性,他要是不愿意,谁也逼不了他,既然现在日子都定了,那肯定是他自己点了头的。 江华杰见到请帖,只说了一句话:“肖家那小子长这么大,总算做了件让我觉得顺眼的事。” 现在许婶不在家里,两人吃饭就成了问题。 先前都是江华杰打电话让人送来,可是江楠总觉得外边的菜口味太重,而且不干不净的,吃下去也不放心。他在南边时虽然也曾自己下厨,却只是个半桶水,光会炒两个简单的菜,有点难度的就不能见人了。可是整天吃外边的也不是办法,他有时心情好,就照着电视里的美食节目依葫芦画瓢,做出一碗四不像来,自己都觉得寒碜,江华杰却不嫌弃,只要是江楠下厨,他就顿顿都能吃下三碗饭。 洗了碗坐客厅里看新闻,手机响起来,江楠也没看是谁,拿起来就接。 “哪位?” “我是蒋情。” 江楠皱起眉头,蒋情在那头咯咯地笑,“没想到是我吧,我现在在医院,和森给我买饭去了。你知道吗,他现在把我当成了宝贝,一步也不敢离开我,从昨晚到刚才,他都守在我身边,他不会离开我了。” 江楠面无表情听她说完,问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昨天是故意的么?” 蒋情那诡异的笑声顿了一下,“故意的怎么样,不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只要能把和森留在我身边,干什么都是值得的。” “孩子没了?” “孩子还会有的!”蒋情笃定道。 江楠只觉得一股冷意向他袭来,冷得他头皮都麻了一下,这个疯狂的女人,她是真的疯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嫉妒了么?和森他属于我了,完完全全都是我的,谁也夺不走他,你也不能!” “我从没想过要做什么,一切都是你的妄想,你竟然因为这样就杀了自己的孩子,你就一点都不愧疚么!” “我为什么要愧疚?!不是我的错,都是你逼的!是你逼得我不得不这样做,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 “你这个疯子!”江楠握紧了拳头,“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管你们要结婚还是要分手,要怀孕还是要流产,都跟我没关系,请你们离我远远的!” “我偏不!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要你不得安宁,我要你一辈子都不安宁!” 江楠气极,反而冷冷笑了起来,“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了再说这样的话。我听人说,流产的次数多了,可能会导致以后都怀不上孩子,你还是小心身体为好。” “你什么意思?”蒋情的声音里出现一丝慌乱。 “你自己做过什么,难道都忘了?这次是你第三次流产了吧,第一次是高中,第二次还在读大学,这第三次……哼,这第三次还不知道是不是我哥的孩子!” “你胡说!” “你大学时谈了个男朋友,后来那男的出国了,你遇上我哥,可是跟那男的一直藕断丝连,每次他一回国,你就会去陪他。我这有一份你们两个开房记录,最近的一次,是四个多月前,而你肚子里的孩子,距今也是四个多月,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凑巧,这些凑巧,你看我哥信不信!” “你胡说!胡说!”蒋情终于惶恐起来,“和森会相信我的!他说了不会离开我!” 江楠冷漠道:“他会不会离开你我不关心,我只要你们给我一个清静,从今往后都别来烦我,不然谁也别想好过!” 他撩了电话,一下子倒进沙发里。身旁沙发往下陷了一块,江华杰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 江楠看了他一眼,突然捂起脸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为张狂的大笑,他仰头倒在沙发里,笑得胸口都疼了,却依旧停不下来。 “别笑了,”江华杰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江楠没有挣扎,“为了一群尽会来屁事的人,不值得。你就把他们当个屁,放了也就放了。” 江和森提着饭菜走进病房,蒋情一下子扑上来抱住他,双手神经质地颤抖着,惊恐万分道:“你不会离开我对吧?和森你永远爱我对吧?” 江和森脸上尽是疲惫,眼里布满血丝,他昨晚一夜没睡,孩子没了,因为吴丽琴又跟江楠搞成那样,蒋情醒来后更是寸步不让他离开,他觉得自己累得很,快要撑不住了,可是必须撑着。他颓唐地闭上眼,疲倦道:“对,我不离开你,我爱你。” 第56章 江楠投了几天简历,收到四五家公司的面试邀请,这一次他慎重考虑一番,了解了这几家公司的信誉和经营状况,做足准备,选中其中两家去面试。面试结果出来,一家没中,另一家让他中秋节后去上班。 这个好消息多少扫除了他最近心里沉闷的阴云,让他感觉心情明朗了许多。 江华杰这几天也不像之前看他看得紧,原先紧盯着他的人都撤了,虽然去面试还是江华杰送去的,但已经比从前让一群陌生人看着的情况好多了。 中秋节前一天,江楠买了花去看白芸,却已经有人比他们早了一步,一束还沾着露珠的白百合静静地躺在墓碑前。 江楠下意识扭头去看江华杰,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大概是白岂做的。自从那次在办公室被他撞破真相之后,江楠就没再打听过白岂的消息,倒是江华杰,有时候有意无意在他面前透露几句,带点幸灾乐祸的,别人倒霉他就高兴。 江华杰也看见那花,不屑地哼了哼,但到底是在白芸墓前,他没说什么话。 第二天照例要回江宅,江楠想起上次去时,还是端午,他暗里盘算着要跑,现在才是三个月之后,他还在这里,却已经死了心,世事难料。 他们去得不算早,人大多到了,可是气氛却不怎么对,那么多人挤在客厅里,竟没一人说话,见他们两个进来,江华杰大哥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面带忧虑道:“老三,爸让你来了就去书房找他。”他顿了顿,看向江华杰身后的江楠,说:“小楠也一起去。” 江楠心中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江震天从江楠来江家,就没正眼看过他,更别说叫去书房谈话,现在这么做,肯定不会是好事情,更何况其中还扯上江华杰。 果然,江华杰点了点头准备去,他大哥拦下他,小声补了一句:“爸爸刚才发了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小心点,别再惹他生气。” “我知道。” 江华杰回头看了看江楠,示意他跟上,两人上楼拐进走道里,周围已经没了别人,他握住江楠的手捏了捏,低声道:“没事,有我。” 江楠抿着唇没说话。 江华杰上前敲门,“爸,是我。” 里边没人应,他稍稍等了会,推开门。 一本厚皮书迎面砸了过来,江华杰本能要躲,突然想起江楠还在后边,便抬起手臂挡了一下,书角在他小臂上磕去一块皮肉,血水立刻涌出来。江华杰皱起眉,把江楠从门外拉进来,挡住他半个身子,才问道:“爸,怎么了?” 江震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司令夫人阴着脸站在一边,一见江楠,连往日的优雅都不顾了,咬牙恨道:“你这不要脸的公狐狸精,竟还敢进江家的门!” 江楠脸色唰地变白,江华杰上前一步,沉下脸,“妈,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司令夫人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一把抓起桌子上一叠照片扔过去,尖声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那照片在空中散开,撒了一地,有几张落到江华杰脚下,他看了一眼,已然明了。 照片上全是他跟江楠两人,有一起吃饭的,一同坐在车里的,一块上街的,其中有一张,是江楠坐在副驾驶座上,江华杰探身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两人这样亲密的行为,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知道是什么关系。 最初的惊讶过后,江华杰很快镇定下来,反正他从没打算瞒住跟江楠的关系,早晚有天家里人会知道,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点。他回身看江楠,江楠正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捏成拳头,骨节泛白。他伸手把江南的拳头包进掌心里,很快便被甩开。 “华杰,你跟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不要脸的——” “妈!”江华杰沉声打断她,“不关江楠的事,是我强迫他的。” 司令夫人脸上满是扭曲的愤怒,“你不用替他说话!都怪我从前瞎了眼,看错人,把这么个狐狸精招到家里来,这种断子绝孙的肮脏事他也做得出来!” “我说了不关他的事!妈,你身为长辈,说话也该注意分寸!” “你、你——”司令夫人瞪着眼,手指发抖,“你为了个外人,这么跟我说话?!” “行了!”一直没出声的江震天低声吼了一句,他冲司令夫人道:“这样吵吵嚷嚷,是在等谁看笑话?” 说完,他又看向江华杰,“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江华杰坦然道:“我说了,是我强迫他,他没办法才跟我在一块。那时候他才十九岁,根本不能反抗,你们要是不信,我那儿还有一张碟片可以作证。” “混账!” 江震天抓起茶杯砸过来,江华杰不偏不躲,茶杯砸在他身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 他浑不在意道:“爸,你别生气,我就这样,你别因为我气坏了身体。这件事我早晚是要告诉你们的,现在不知道谁多管闲事,让你们提前知道了,这样也好,省得我麻烦。你们也不用费心拆散我们两个,没用,你们都知道我的性子,越拆只会让我越来劲。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顺其自然,说不定等我什么时候腻了,我就自己回头了。” 司令夫人恨道:“你说得容易,这种事情传了出去,我们江家的脸面往哪里放!还不成了别人的笑话!” “我倒要看看谁敢笑。”江华杰板起脸,“就怕都是自家人在那嚼舌根,只要咱们家里的人把嘴管严了,外人谁敢笑话!妈,你说对吧?” 司令夫人被他噎了一下,却又不得反驳,只得狠狠地剜了江楠一眼。 江华杰看了眼仍然怒气满面的江震天,稍一沉吟,上前两步,屈膝跪了下去。 “爸,我这一跪不是请求你同意,只是想让你消消气。我曾经听你跟李叔叔说过,我们四兄弟里边,属我的性子跟你最像,决定了什么事,任谁都改变不了。既然如此,你也该最了解我才对,这件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步妥协的。” 司令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气得不轻。江震天却的怒气却慢慢缓和下来。 书房里一时间寂静无声,江华杰就着双膝跪地的姿势回头去看江楠,从下往上看,正好看见他低垂的脸。 江楠脸色苍白,对上江华杰的眼睛,他突然冷冷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书房里几个人都听见了。 司令夫人厌恶地看着他,喝道:“你笑什么?!” “我笑……”许久没讲话,江楠的嗓音有些暗哑,他清了清嗓子,讥讽道:“我笑你们自以为是,自诩清高,你以为是我勾引他对么?你以为我看上你们江家的财产,不知廉耻爬上他江华杰的床对么?告诉你们,我不稀罕!你们江家的人、江家的钱、江家的一切!我都不稀罕!我不止不稀罕,我还看不起你们!你们才是一群真正的小人,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自己亲儿子都要算计,你们不嫌累,还引以为荣,我看着都替你们丢脸!司令夫人,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早打算把我赶出去么?我今天就告诉你,不用你赶,我自己走,你江家的一分一毫,我都不跟你抢,都不会要!”说完,他转身就走。 “站住!”江华杰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几个大跨步上前攥住江楠的手腕,脸色铁青道:“你要还敢跑,老子就弄死你!”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江楠愤恨地瞪着他,“反正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就是个东西对吗?你喜欢了给颗糖,不喜欢要打要骂看心情。我不需要有思想,不需要有感情,只要听话,只要任你摆布就可以了是么?你们所有人都这样,谁问过我愿不愿意了?你看清楚了,我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不是你的小玩意儿!” 江华杰脸上阴晴不定,他死死盯着江楠,良久后使劲闭了闭眼,妥协般叹出一口气,低声道:“行行行,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回去后要怎样都随你,现在先听我的好不好?别跟我说要走,你知道走不了的,我什么都可以随你,就是这个不行。你听话,等我把老头子应付过去,咱们马上回家,以后都不让你来这里受气,乖乖的,听我一回。” 他死死钳住江楠的手腕不让他离开,转头对江震天道:“爸,你给个准话。” 江震天倒没对江楠那番话产生多少反应,应该说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江楠,也从不觉得需要为这么个小人物动气,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过问这件事中江楠的意见,他同意与否,对结果不会有影响。说到底,江家人在目中无人这一点上,都是一脉相承的。 江震天沉声道:“你既然决定了,哪还需要我做什么,不过家里的规矩在那里,你想好了?” “行了,要打就打吧。” 江震天吩咐司令夫人:“你让老大上来,把家法请出来。” 江家家法是一束细柳条绑成的鞭子,抽在人背上,又痛又痒,很快就会肿起老高的鞭痕,淤血十来天都消不下去。 江华杰四个兄弟里边,就他挨过家法,而且不止一次。第一次是因为他拒绝从军,第二次则是因要娶白芸,今天是第三次。 说实话,江震天说请家法时,他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因为打过之后,老头子便不会再管这件事,是妥协的意思了。 他大哥上来,看见这架势,吓了一跳,但也没多问,按江震天的吩咐抽了江华杰二十几鞭。 虽然手下留了情,打完之后,江华杰背上还是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布满鞭痕血丝。他面不改色穿好衣服,在楼底下一群人惊骇的目光里,牵着江楠的手扬长而去。 第57章 江华杰光着膀子趴在床上,整个背部都涂满了药,一会凉丝丝一会又感觉火辣辣的,虽然算不上疼得厉害,滋味却也不太妙,可他乐在其中,且得意得几乎要哼出歌儿来,因为帮他涂药的是江楠。 江楠合上药盒,又面无表情看了眼面前这张惨不忍睹的背,像是在看一扇死猪肉,只是猪肉却没这么五彩纷呈,红的紫的青的,似是调色盘打翻了整个扣在背上。他觉得这比喻实在无聊,心中不明烦躁,站起来打算走开。 江华杰忙拉住他,指着手臂上几处鞭痕道:“等等,这还没涂完。” “看得见的就自己涂。”江楠把药盒丢回他身上。 江华杰不放手,摸到药盒重新塞给他,“反正你涂都涂了,还差这一点,快点几下涂完,省得我疼。” 江楠又拧开药盒,闻言手上一顿,冷哼道:“既然知道疼,刚才又逞什么能,耍什么威风。” “我哪里逞能了?”江华杰无辜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对我有偏见。况且我要是不那么说,老头子这一关哪儿能这样容易就过了?人都护短,我坦白强迫你的事实,他总不会为了你为难我吧,而且这样一来,你是受害者,老头虽然脾气强硬,却不至于不讲理,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你们江家人当然护着自己人,就是你跟他说犯了杀人放火的大事,他都能给你掩饰过去,何况是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江楠讽刺道。 江华杰回头看他,目不转睛定了会儿,突然伸出双臂绕了个大圈,把侧身坐在床沿的江楠拦腰抱住,头埋进他腰腹里。 江楠皱起眉,当下就要甩开他,腰部却被死死钳住,几乎钉在床上一样不能动弹,他挣了两下,不耐烦起来,只觉得这过于亲密的动作让他浑身都烦躁不安,他压低声调喝道:“放开,药膏都沾在我身上了!” 江华杰充耳不闻,执着地抱了会儿,抬头冲他道:“你放心,我会护着你,你要是犯了杀人放火的事,我会替你掩护,替你承担;你要是有危险,哪怕拼了命我也会救你。” 江楠心里有一瞬的征愣,嘴上却几乎是本能地讥讽道:“我一介平凡人,干得出什么犯罪的事?就算做了,我自己承担,用不着你。” 江华杰只是笑了笑,并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这段时间小心点,那些照片十有八九是白岂那小子搞出来的,他一直跟踪我们,在我把他揪出来之前,你最好还是接受安排,让人跟着你,那小子一击不成,肯定还有后招。” 江楠不赞同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需要人像娃娃一样保护着么?” “你就听我一回,白岂那小子如今情况不比从前,公司破产了,沈家又要与他解除婚约,几乎一无所有,那小子从小心术不正,现在这种状况,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我当然不怕他,可我不放心你。” 江楠听完,心中五味杂陈,他当然恨白岂,恨到提都不愿意提他,可听到他现如今的凄凉状况,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畅快。当初那个跟他母亲一般美丽纤瘦的少年,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江华杰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撇了撇嘴道:“他是自作自受,跟他爸一个德行,赌得起却输不起,只会怨天尤人的软蛋,你为他伤什么心。” 江楠也不愿再想他,深吸了口气,又说:“难道我去上班,身后也要跟着一群人么?要是这样,哪家公司还肯要我?” 江华杰啧了一下,不满道:“那个破公司,有什么好去的,还要给别人当助理,我自己都舍不得使唤你,你却偏偏要去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跑腿,存心要气我是不是?” “你别自作多情。”江楠毫不客气打击他:“我还不至于为了你这样委屈自己,选择这份工作,只是我需要它,正好也喜欢它。” “难道我的公司里就找不到一样的职位给你吗?” 江楠冷冷笑了笑:“在你公司里,不管我做什么,一举一动都会被江启文那些人报告给司令夫人,现在又把那层窗户纸捅破了,司令夫人视我如眼中钉,我跑回去是要自取其辱么?” 江华杰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要是因为这个,你完全不必担心,启文已经被我调去生产部了,平时都在工厂那边,没事不会回公司。至于其他人……哼,他们拿着我的工资,却为别人办事,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早让他们回家吃自己去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想回去,这是我自己找到的工作,我想认真做下去。” “行了,那就听你的,我也没说不让你做。对了,还有我妈,老头子虽然妥协了,老太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一阵你注意点,她要是来找你,马上联系我,你放心,我会尽快让她没精力管咱们的事。” 过了中秋,江楠去上班,他先前跟江华杰说好了,让人跟着可以,但是那些人只能把他送到公司对面马路,而且不能出现在他同事面前。江华杰虽然不放心,可拗不过江楠固执,只能同意。 江楠初到新环境里,每天忙着结识人,跟新同事打交道,又要完成上司交给的任务,工作上不熟悉的地方更要花费许多时间琢磨,他不想拖后腿,常常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去,连夜赶工,陀螺一样转了大半个月后,一切熟悉起来,步上正轨,他才终于敢松口气。 此时他才惊觉,这二十来天安静得有些不正常,江华杰安排给他的两个人,根本没派上用途,别说白岂了,就连早该沉不住气找上门来的司令夫人,竟也无声无息毫无动作,实在太反常,反倒让人不安。 江华杰正不满江楠最近因为工作更加漠视他,听到这个的想法,鼻孔朝天十分不快地哼了哼,道:“我看你连这几天是晴天还是雨天都分不清了,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一个小小助理比别人当老板的还忙,你上司真会打算,请你一个就把你们公司所有人的工作都给做了。” “别胡说,是我能力不足,才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不关我们经理的事。” “难道其他人刚到你们公司,也会忙成这样吗?” “我们经理说了,我这个职位跟别人不一样,是要辛苦一些,可是工资相对也高一点。” “你们经理你们经理……”江华杰脸色更不痛快,阴阳怪气道:“你最近天天把他挂在嘴上,是不是再过几天就准备把他挂在心上了?” 江楠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什么事情一到他嘴里就那么难听,不由气咻咻道:“你是不是非要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不堪?!这样有意思么!” 江华杰如今也就只敢在嘴上说一说,眼看现在江楠跟他的关系日趋缓和,两人坐在一块说话也不会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他才不敢随意惹怒江楠,因此江楠一发火,他就沉默了。 半饷无言,江楠使劲拽了拽被子,动作极大地翻了个身,打算不再跟他说话。 江华杰安静了一会,又不甘寂寞凑了上去,从后头抱住江楠,挨了他一个手肘也不放开,反而抱得更紧。 “我知道这么做没意思,”寂静的房间里,江华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一个大男人,整天跟怨妇一样唧唧歪歪,我他妈也嫌烦。可是我管不住,我一天摸不透你的心思,猜不透你的想法,我就一天不能安心。咱们的开始那么糟糕,我虽然什么时候想来都不会后悔当初的做法,可是如果能有重来的机会,我要是知道日后会他妈这么爱你,我肯定得好好待你。我要宠着你,纵着你,护着你,让你离了我就不行。你肯定不知道,你跟你哥的关系搞得越差,我就越高兴,因为你身边没人了,只有我了。你那些所谓的家人、朋友,他们终究会离开你,但是我不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你想走,我也得陪着你走。我恨不得弄把锁,把你锁在家里,锁在床上,谁也不让见,你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听着我一个人,也只能想着我一个人。我想你想得要发狂,你知道么?这种滋味你能感觉到么?有时候我真想吃了你,这样一来,咱们两个就能时时刻刻在一起了。” 江楠的身体微微发着抖,江华杰仿佛没察觉,兀自喃喃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不在我身边,我想,你在我身边,我更想。我想把你按在地上,扒光你的衣服,分开你的腿,上你,操你,把你操到哭,我想死在你身体里,咱们死在一起……” 第58章 肖彬的婚礼在肖家一间位于郊区的房子里举行,江楠跟江华杰一起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很热闹了。 江华杰一来就被肖彬二叔拉去,江楠落了单,他在大厅里四处看了看,没看见肖彬,宴会上的人又不怎么认识,便独自端了杯酒到阳台上吹风。 过了会儿,大厅里突然热闹起来,江楠探头往里看,原来是新郎挽着新娘出来了,几个年轻人正在那起哄。他原本打算过去敬杯酒,可众人起哄的内容已经由新郎亲新娘变成喝交杯酒,江楠看得好笑,不由止步,站在外围看热闹。 肖彬今晚收拾了一番,穿着整整齐齐的正装,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显得十分挺拔俊朗,衬着一旁落落大方的新娘,两人十分般配。他被众人哄得无法逃脱,新娘又已经举起酒杯转向他,无奈之下只得曲起手臂,当众喝下一杯交杯酒。 一群人的哄笑声更加放肆,肖彬喝完,晃了晃手里见底的杯子,示意他已经做到了,要这些人适可而止。 众人也就是爱个热闹,闹完了就各自散开了。肖彬这才看见最外边的江楠。 江楠冲他举起手中的杯子,做个恭喜的嘴形,一饮而尽。他酒量不好,喝完这杯就不敢再喝,把杯子还给服务生,打算再去阳台呆着。眼角瞥见肖彬似乎跟边上人说了什么,大步往这边来,江楠一回头,他已经站到了身后。 江楠后退一步,笑呵呵道:“恭喜啊新郎官,新娘子呢?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一下,你小子不会是怕我挖你墙角吧?” 肖彬却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十分勉强的笑。 江楠不由敛了笑意,道:“怎么了你?大喜日子这幅表情?” 肖彬不答,他盯着江楠仔仔细细打量,只把他看得汗毛都要竖起来,才道:“你怎么样?” “我?”江楠顿了一下,“我不是挺好的么,好吃好喝好睡,没什么可烦恼的。倒是你,动作这么迅速,我都没听说你交女朋友,结果一下子就来了个猛的,喜帖都送上门了。不过说实话,新娘子挺漂亮的,看样子脾气也好,你小子有福气。” “咱们不提她可以吗?” 江楠一愣,“什么意思?” “你明知道、明知道……”肖彬几次没说出口,原本烦闷的心情更加烦躁,原地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面向江楠,双手握住他的肩膀,低哑的嗓音又急又快道:“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为什么老要提起她?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什么一定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江楠脸色一变,拨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低声斥道:“我看糊涂的是你!你小子喝多了酒犯浑是吧!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刚才站在你身边的是谁,你这番话经过大脑了么!” “我没喝醉,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阿楠,我做不到,我跟自己说要忘记你,把你当成朋友,跟从前一样,可是这么久了,现在我才发现我做不到,你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全乱了,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怎么办?阿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受不了。” 江楠捏紧了拳头,气得不轻,“你这是在怪我?肖彬,我这才知道从前竟从没看清你,我一直佩服你有胆量有见识,能力好又讲义气,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你就是个懦夫!做了却不敢承担的懦夫!是你自己选择结婚,你选了那个女孩,现在又跑来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你这么做,既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今天跟你结婚的女人!你把这场婚礼当成什么了?玩儿么?是不是只要你自己高兴就成了?想结婚就结婚,不乐意了就在新婚晚上说出这种话,你为别人想过了吗?你就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是吧,你自认委屈伤心,全天下人就该都围着你转,哄着你捧着你,任你耍着玩才行是不是?行啊你肖彬,我倒不晓得你是这么任性妄为人。”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停下来的时候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真的需要喘息。肖彬一直垂着头,江楠看不见他的表情,两人都是沉默,过了会儿,他叹口气:“行了,我就当你喝醉了酒,刚才的话全是胡话,你既然选择结婚,就该对你妻子负责,对你们的家庭负责,这些胡言乱语只会让我看不起你,希望你不要再提起。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可既然造成了你的烦恼,从今往后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完顿了顿,又看了肖彬一眼,绕开他进到客厅里,心中还不能平静,又觉得在这里不自在,想提前离开,正巧这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江华杰发来的,说他喝多了,让江楠去车库把车开到大门去。 江楠虽然奇怪向来只打电话的江华杰怎么会发短信,一时之间却也没多想,加上受肖彬一番胡话影响,心情浮躁,不想久留,便借此机会去了车库。 现在时候尚早,宴会进行得正热闹,除了他没人提前退场,车库里也是静悄悄无一人。他往江华杰的车走去,路过一根柱子,柱子后边突然窜出一个人,从身后抱住他,江楠正要出声呵斥,一条喷了迷药的帕子立刻捂上他的口鼻。他没有防备,吸了好几口进去,再要挣扎,却已经没了力气,很快昏迷过去。 江华杰被肖二拉去没多久,灌了几杯酒后就寻机摆脱他们,打算去找江楠,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司令夫人迎面堵了个正着。 苏媛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挡住江华杰的去路,道:“华杰,我有话对你说。” 江华杰不耐烦地转开头,在客厅里搜寻江楠的身影,心不在焉道:“说什么?” “关于你舅舅——” “我舅舅的事,你不去找我舅舅,跟我说什么。”江华杰打断她,面无表情说了一句,转身要往别处去。他身后正有一个服务生端着酒往这边来,两人都不曾预料,一来一往撞个正着,酒泼在江华杰身上,把他西装胸口处弄湿了一块。 他皱起眉正要说话,苏媛抢先呵斥那服务生:“怎么回事?眼睛长在脸上难道不知道看路吗?这样毛毛躁躁!” 服务生低着头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先生,很抱歉。” 江华杰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走开。” “不许走,”苏媛上前一步,“华杰,让他帮你把衣服弄干净,这样子怎么看。”她说着,冲那服务生使了个眼色。 服务生忙道:“先生,请您把衣服给我,我去帮你弄干净,很快的。” 江华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胸前到下摆一片深色的污渍,确实很不雅。他脱下衣服递给服务生,让他赶紧去。 见服务生快速离开大厅,苏媛松了口气,江华杰随便敷衍她几句就要离开,她也没再阻止。 江华杰在大厅里转了两圈,都没看见江楠。那服务生果然很快就把衣服还回来,他掏出手机拨打江楠的电话。接通后那边率先说了句话,江华杰捏紧手机,沉声道:“白岂。” 江楠被一阵凉意惊醒,陡然睁开眼,眼前还有些模糊,有个人影在他面前晃动,他闭上眼使劲甩了甩头,视线里的景物慢慢清晰,眼前人的脸也清楚起来,“阿白……” “哥哥。”白岂应了他一声。 江楠猛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才发现目前的状况:他被人困在椅子上,双脚捆着,一双手也被绑在椅背后边,白岂正站在他面前笑。 一阵惊慌过后,江楠慢慢冷静下来,他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道:“白岂,你要干什么?” 这是一间有些年头的屋子,墙角的石灰早已脱落,墙面泛黄,地板上散乱着报纸跟杂志,他现在身处客厅,眼前所见只有右手边一张木桌,几张椅子,整间屋子泛着霉味。 白岂蹲在他身前,他看来面色并不好,眼里却闪着令人心惊的光芒,“哥哥,你不是一直叫我阿白吗?为什么要改成白岂呢?我觉得还是阿白好听,听起来亲切多了。” 江楠并不理会他,只是道:“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白岂定定看了他一会,收起脸上夸张的笑,慢慢站起来走到桌子边上,背对着江楠不知道摆弄什么。“我把你请到这,是想让你陪我看场好戏。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江楠又艰难地扭着头四处看了一遍,他敢肯定自己对这地方没有印象。 白岂也不打算等他的答案,自顾自道:“这是我从前的家,小时候我就住在这里,一直到五岁。人家说小孩子记不住事情,可是那年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爸爸爬上顶楼,跳了下去,然后我跟妈妈被人赶出家门,再后来……我妈妈也从楼上跳了下去。” 他说话声音极低,像是自言自语,江楠却听得猛然打了个抖。 白岂转过来,手上拿着把枪,他把枪顶在江楠太阳穴上,缓缓道:“今天是我爸爸忌日,真是个好日子。” 话音才落,门口传来一串脚步声,江华杰打开门走了进来,他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江南,脸上阴沉的神色才有所缓和。 江楠看见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来得很准时,江先生,麻烦你把门锁上。” 江华杰照做,关上门后转过来,道:“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开他。”他不着痕迹把这间屋子打量了一遍,这栋楼是白芸自杀的地方,从前他连楼底下的道路都不会经过,现在却站在了这里。 白岂轻轻笑起来,对江楠道:“哥哥,你睁开眼看着,好戏就要开始了。江先生,请你到卫生间打一盆热水来,记住,要热水。” 江华杰看了江楠一眼,走进卫生间,很快,他端着个冒着热气的脸盆出来。 “放到那张椅子上,你身后的椅子里有一把刀,看见了么?拿起它,在你手腕上——” “别听他的!”江楠已经知道了白岂的企图,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爸爸,别听他的!” 白岂手上使劲,枪顶得江楠的头往一旁偏了偏,他的语气却跟手下的动作截然不同,像是个邀功的小孩,道:“哥哥,你别说话,我请你看戏呢。” 江楠情绪十分激动,“白岂,你这是在犯法,你会因此付出代价的!” 白岂撇了撇嘴,像是有些不高兴,“哥哥,跟你说了,你别说话。江先生,请你开始吧。” 江华杰拿起那把刀,在左手上比划了一下。 “爸爸!别做傻事!” 江华杰闻言看向江楠,竟还有心思朝他笑了笑,安慰道:“别怕,没事,有我呢。”说着,他拧起眉,刀尖用力划下,血马上涌了出来,他看了白岂一眼,慢慢把手浸到热水里,一盆水很快染成淡红色。 白岂往前走了一步,目不转睛盯着脸盆,兴奋道:“哥哥,你看见了吗?水在变红,它会一点一点越来越红,到最后变成血的颜色,而江先生,会一点一点地死去,他会看着自己死去,这比一枪杀了他有意思多了,人们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自杀呢。” 江楠心慌到极点,脑子反而清醒起来,他知道不能由着事情发展,不然,很有可能他跟江华杰两个人都会死在这个疯子手上。 他尝试着在手腕上用力,试图把手挣脱出来,可是白岂绑得很紧,绳子与手腕间几乎一点间隙都没有,他大力磨了几下,手上都破皮了,也没挣开一点。他心里暗暗发急,眼看那盆血水已经变成绯红色,江华杰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江楠下意识在椅背上此处摸索,突然,他察觉手背碰到一个突起的东西,用指头摸了摸,竟是一根突出的铁钉,他心中一喜,忙小幅度迅速上下移动手腕,让绳子在那跟钉子上来回摩擦。 江楠一边快速动作,一边频频去看站在侧前方的白岂,害怕被他察觉到。 白岂看了一会,兴奋的劲头逐渐减弱,竟又像聊天一样跟两人说起话来,“哥哥,你知道我用了什么法子把你们两个请到这里来吗?” 他看了两人一眼,神色不无得意,不等他们回答,已经迫不及待道:“是江夫人帮的忙。她跟他说要对付哥哥,这老太婆上一秒钟还骂我,下一刻就同意了。可惜她不知道,我并不是想对付你,我只是要利用你把江先生引出来罢了,不晓得那老太婆知道事情真相后,脸会臭成什么样,哈哈哈哈……” 江楠迅速与江华杰对视一眼,马上又转开,他问兀自笑个不停的白岂:“你为什么想要他死?当初要不是他,你跟白姨或许就流落街头了。” “闭嘴!”白岂猛地止了笑,恶狠狠喝道,“都是他,是他逼死了我爸爸,又企图得到我妈妈,要不是他,我怎么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江华杰不屑地哼了哼,他虽然脸色有些苍白,出口的话却依旧沉稳有力,“我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你也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当初我跟你爸公司是公平竞争,他自己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又不信任别人,下错了决定,导致公司陷入泥潭,正好他底下人早就不满他,趁此机会一个个另投别处,带走公司大部分客户,你爸这才慌张起来。可惜他跟你一样蠢,不想着补救,反倒迫不及待宣布破产,到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怪得了谁。” “你胡说!分明是你为了得到我妈妈,耍了卑鄙的手段,不然我爸的公司一直安好无事,怎么会突然一下就垮了,分明是你!”白岂瞪着双通红的眼,鼻翼剧烈扇动,情绪已经失控,“你这个小人,你逼死我爸爸,害死我妈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要给他们报仇!” 他说着,举起枪指向江华杰,眼看就要给他一枪。 江楠双手猛地往两边一扯,终于将绳子挣断,他迅速挥出拳头,一拳打中白岂后腰。 白岂没有防备,向前踉跄了一下,江华杰已经趁这个机会迅猛往前一扑,把他压制在木桌上,扣住他的手腕在桌沿狠狠一敲,白岂手上失力,枪掉到地上,被江华杰一脚踢开。 江楠飞快解开脚上的束缚,拿起绳索跟江华杰两人一起,把疯狂挣扎的白岂绑了起来。 这时候,房门被人踢开,救援人员涌了进来,白岂被他们彻底制服。 江楠瘫坐在地上,剧烈喘着气,内心里有些茫然,好像还在做梦似的,刚才急剧的动作花光了他身上仅有的力气,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他抬头隔着众人遥遥望了眼江华杰,发现他也坐在地上,眼睛看像这边,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露了个笑,很快被救护人员抬上担架。 江楠因为手腕上被铁钉划出不少伤痕,便也被送去医院打了针破伤风。但他没在医院久留,当晚就出院回家。 翌日早晨,一阵紧迫的铃声打破一室的安静。 江楠跑去开门,门外江华杰坐在轮椅里,脸色很臭,语气也是不阴不阳的:“老子以为你趁这个机会跑了,没想到你还肯屈尊留在这,多谢赏脸!”天知道他今天醒来,左等右等等不来江楠,心情有多郁闷。想他辛辛苦苦跑去英雄救美,还因此进了医院,不相干的人接二连三跑来探望,他心里想的人却连个影都没有,他简直要骂娘了。 江楠笑了笑,还嫌气他不够似的,说:“我说了,等着看你死呢,你一天不死,我一天不走。”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祸害遗千年,你老子铁定长命百岁!” 晨风从开着的房门吹入,一路飘进厨房里,灶台上端放着个砂锅,锅里咕噜噜炖着汤。 那是鲫鱼红豆大枣汤,专治大出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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