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光尽头等你回来——北川岚

 文案：

 为观看极光，壬夕只身来到加拿大的丘吉尔城。在这里，他见到了五年未见的凛和熏，还遇到一个名叫眠眠的十二岁少年。通过一个月的相处，壬夕愈发在意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同时随着大学生活的展开，各种各样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打破了他一尘不变的生活。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壬夕 ┃ 配角：眠眠；凛；熏；左亮；七雾 第一章 离开那天，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午后。壬夕裹紧大衣在候机室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才终于登上飞机，飞往加拿大最北端一个名叫丘吉尔城的小镇。这个靠近北极圈的小镇据说一年中有三百多天能看到极光，尤其现在正是观赏极光的最佳季节。 这是他要去那里的理由之一。 因为，他想用北极圈的寒冷和极光的迷幻，彻底熄灭他一整个高三的躁动。 到达温哥华机场已是当地正午十分，想立刻倒过时差并不容易，加之气流的颤动使得他一直昏昏沉沉，直到下飞机时也没有恢复。他拖着行李箱跟在前面缓缓挪动的人群后，好不容易才走到机场门口。一抬眼便迎上门口的高大身影，定睛一看才认出正是五年未见的凛。 凛是他的表哥，姨妈家的孩子，比他正好大十二岁。说起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他上初中的时候。因为凛在美国上大学的缘故，他们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原本以为，凛毕业以后会回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过普通的生活。结果没想到他却又跑来了加拿大。那次的到访之后，竟然又过去了五年之久。本应该变成大叔模样的凛，却还是一副成熟美少年的模样。 在壬夕的印象里他就是这样，简直是近乎完美的存在。头脑好，脾气好，样貌好，家世好，有理想有抱负，是男人和他相比都会觉得自惭形秽。小时候壬夕特别粘凛，那时凛也总是陪他玩，当然那些都是上小学之前的事情。后来凛申请到美国上学以后，整个四年都没有回过家，没日没夜的钻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分析数据。 多年不见，难免生分。 坐在副驾上的壬夕有些不自在，加之这次又是他任性地提出过来找凛的，想着会不会影响到他工作时，没想到他却欣然答应了。 说到任性，对于一个四个月后就要高考的高三学生来说确实非常任性。不好好待在学校做模拟试题，却吵嚷着跑来北极圈的小镇看什么极光。怎么看他都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吧？ 但和凛相比，他的这点小任性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于是，任性始祖凛，既没有问他跑来的理由，最近的学习情况，或是将来的志愿什么的，就这么悠闲地开车载着他穿梭在陌生的小镇中。或许对凛来说，即使不作说明，他也能感觉到，毕竟他也曾经历壬夕现在正在经历的时期。 总得来说，他还是很高兴能见到凛的。 凛将车子慢慢开进车库，“哄”的一声之后周围便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他就从车库走出，凌乱的头发在寒风中显得很柔软。他用夹着香烟的手，将吹到额前的碎发随意撸到脑后，然后咬着香烟轻轻叹了一口，呼出的烟没有规则地瞬间消散开来。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面前棕色雕花门的钥匙孔，开门的瞬间咖喱的香味扑鼻而来，挑逗着壬夕的味蕾。 熏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他们就扔下勺子冲过来紧紧抱住壬夕，抚着他的头兴奋地喊道，“小夕！好久不见了！臭小子长高了不少嘛！啊~已经比我高出很多了嘛！” 熏是凛从小学直到大学的同班同学，而且他们又是邻居，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壬夕去找凛玩，常常能碰到熏。他们总是窝在房间里看那些印有宇宙天体的书，晚上还会在阳台上拿着高倍望远镜观察天空。大概从那时起，凛就下定决心要研究天体，所以后来才去了美国。当然熏也一起去了，还申请到了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专业。在壬夕的印象里，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地球上应该存在的生物。长得好也就算了，竟然脑袋还好到那种程度，这是存心找茬儿的表现啊。 晚饭时，熏坐在壬夕的对面，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在加拿大的生活。说起来，熏还真是一点没变。明明已经三十岁了，却还像个高中男生一样，遇到高兴的事情就大声嚷嚷，难过时就抱着身边的人大哭特哭直到满意为止。和凛绝对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所以壬夕一直觉得他们能成为朋友这件事非常不可思议，或许真的有性格互补这种说法吧。可即使如此他仍无法想象他们两个人穿着白色长衣一脸严肃地做实验讨论数据的样子，一个懒散，一个毛躁。话说这真的是科学工作者该有的形象吗？ “小夕，你在笑什么？” “哎？” “到底是什么好笑的事啊！快讲来听听啦！这里很闷的，都没有好玩的事情发生！”说着，熏搬着自己的咖喱，坐到壬夕的旁边，一把搂过他的脖子不停地撒娇，“讲讲嘛！讲讲嘛！” “也没什么，只是想象了一下你们两个人做实验的样子，就不自觉的……” “很普通啊，有是什么好笑……对了，说起来，小夕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 “学校那边没关系吗？” “嗯，已经请好假了。” “那就好好玩吧！我告诉你，别看这里这么冷，其实有很多好玩的，还能看到北极熊哦……” 真是善解人意啊，竟然没有追问在这种紧要关头不好好待在学校却跑到这里的原因。以熏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壬夕还以为一定会死缠着他不放呢，所以不由松了口气。 “我吃饱了~” 凛已经提前帮壬夕收拾好了房间，熏吵着还有很多话要说，非要钻进他的被子不可。熏就像刚上了发条的钟一样，一刻也静不下来。相对于这个精力旺盛的三十岁男人，壬夕倒显得像老年人一样。可以时刻保持这份劲头也算是一种才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应该是出于对这份工作的热爱，否则怎么会常年待在这样寒冷的地方。 这种甘愿为喜欢的事情付出一切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其实，在这里待久了，还是会觉得无聊的……” 听到熏的声调降了下来，壬夕便开玩笑地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待在这儿了。” 本来以为，熏一定会说“我才不回去呢！”之类的话，却没想到熏并没有回答。许久听着他平稳的呼气声，莫醒以为他已经累的睡着了，便翻向窗户那边，闭上眼睛就在倦意袭来时，忽得听到熏轻轻的叹气声。 “这里是很无聊，但是回去的话会更无聊，因为凛在这里。”又是很长一段沉默，静得能听到窗外凛冽的寒风吹打窗棂，“都这把年纪还说这种话，你大概会觉得很矫情，但确实如此。转眼很多年就那么过去了，然而有一天我却发现其实从始至终我都只有凛而已。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不群居的话，大概会孤独致死吧……” 壬夕真的很想说点什么，或者说如果不说点什么来驱赶这种令人窒息的烦躁情绪，他会无所适从。但是，他终于还是一字未说。因为隐约从背后传来微微的颤抖，他不敢靠近，好像只要稍再靠近一点就会触碰到那个人的悲伤。 第二章 寒冷过后，迎来一个纯白的清晨，雪下了一整晚，已经铺满整个街道。 醒来时旁边的熏已经不见了。 壬夕盯着天花板发呆，心情已经恢复。他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自己这一点，明明不是当事者，却又好似感同身受一样，这种自作多情才叫做矫情吧。 餐桌上熏并没有表现出异常，只是眼睛微微红肿，他笑着解释那是因为昨天换了房间不习惯没睡好的缘故。和壬夕的目光相遇时，也没有躲闪。反倒是壬夕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熏，只好低头喝着熏自制的汤。或许对于熏来说，本来就没想过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回答或安慰。昨晚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就已经消失的不留痕迹。他不知道每天这样笑着的熏，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因为他真的从未在乎一个人，如他一样。 “你们不用去实验室吗？” “雪积得太厚没办法过去了，暂时得休息一段时间。” 从昨天到今天壬夕和凛都没怎么说话，他知道凛在等他开口，如果他想说的事，自然会对他讲，但反之便会绝口不提。就像这次也是一样，连理由都不问就让他从东半球飞到西半球来。 早饭过后，三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熏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来回换台，凛起身回了下房间，不一会儿就还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折回客厅。 “给。” 凛说着将相册扔给壬夕，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在嘴边，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白色的烟如同薄纱般模糊了凛的表情。其实，在昨天以前壬夕都没有见过凛抽烟的样子。果然是分开的时间太久，久到连他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都不知道。 “啊！这个是——”熏“腾”的一下子黏过来，抱着相册看了半天，然后一页一页的翻起来。里面全都是极光的照片，不同的角度，颜色绚丽，如同丝带般悬浮于天际。 “这是……” “这只是其中一本。你来之前不是说要看极光吗？”凛将烟头捻在烟灰缸里，挠着蓬松的头发，一副懒散的模样。“不够这两天怕是不行了，等过两天雪稍微消下去点再去吧。” “对啊！对啊！顺便可以带上眠眠一起去！” “眠眠？” “嗯！眠眠。” 所以啊，眠眠是谁？ 看到壬夕脸上疑惑的表情，凛冲熏摆摆手，熏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应该给他解释一下。 “眠眠是我们捡回来的哟~~我还以为凛已经告诉你了。” “捡回来的……是小狗还是小猫？” “不是，”熏摇摇头，拿出手机翻找了半天，然后拿给壬夕看。屏幕上是个十几岁的男孩，扳着一张倔强的脸，死死地盯着镜头。“这个就是眠眠。” “竟然对人用‘捡’这个字，也太过分了吧……等等！什么叫‘捡回来’的？” “噢，有次啊，我和凛去拍摄极光的图片，就遇到眠眠被大狗追，于是就救了他，问他什么也不说，我们看他那么小的孩子，又是大半夜的总不能扔着不管，就把他带回来了。后来我们也去那周围问了，知道了他那天是从孤儿院里跑出来的。因为实在很可怜，我就和凛说想留下他……嘿嘿！眠眠很可爱吧~” 熏背靠着壬夕，抱着手机一副骄傲的表情。说到底，这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吗？高兴个什么劲儿……壬夕转头看着凛，他没说话只是摊开双手表示就是熏说的那么回事儿。 “好吧……那怎么没见到他？” “嗯，去参加学校的露营活动了，今天应该就回来了，你是不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我们家眠眠了？” 晚上见到了传说中的眠眠，果然真人比照片更有压迫感，从回来就一直面无表情地扳着一张脸。尤其刚刚壬夕开门时，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气。壬夕当下就觉得背后发凉，好在他不停地暗示自己那是因为在室内待得太久，一时不适应外界的寒冷空气才产生的幻觉。 晚饭时，熏一直问眠眠在学校参加露营活动的事，那个孩子虽然面无表情不带半点感情色彩地讲述着几天来的经历，但看起来似乎要比刚才见到壬夕时的表情柔和许多。壬夕不得不承认眠眠确实比照片上还要可爱，浅棕色的刘海下是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再搭配上深褐色的瞳孔，高高隆起的鼻梁，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体里流淌着外国血统。之前熏讲过这个孩子只有四分之一亚洲血统，不过这么看起来还是像亚洲人多一些。 因为有些在意那孩子，所以壬夕几乎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半夜饥饿难眠，只好下楼找东西吃。壬夕刚到厨房就看到那边隐约透出光亮，他打开厨房的灯，熏便从冰箱那边探出头看着他，嘴里还叼着根香肠。 他将热牛奶一杯递给熏，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然后默默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熏。话说这个人晚餐的时候不是吃了两大碗吗？到底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呼，好像有点饱了~”熏抱着肚子一脸满足，他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支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壬夕说，“我觉得小夕将来一定是个好男人啊~” “哎？” “现在就已经一副好男人的模样了~说实话我觉得你真的和凛很像哟~” “其实你是想说他是个好男人吧？” “啊，被发现了吗？呵呵~对了，今天见到我们家眠眠了。怎么样？很可爱吧？” “长得是很可爱……” “对吧对吧？” “但总觉得那个孩子好像一块冰，根本没办法靠近。面无表情又不爱说话，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实晚上睡觉之前壬夕在走廊上碰到他，本来想打声招呼，但一看到他冷冰冰的模样，就不知该如何开口。总感觉即使和他打招呼也会被无视的。 “别看眠眠那个样子，其实他很希望有人可以亲近他。只是之前的一些经历，让他无意识地和人保持着距离，大概只有这样他才会比较有安全感吧。刚来的时候更严重，每天皱着眉头好像护食的小狗，现在的表情已经柔和很多了。”熏抱着杯子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在毛衣袖子上蹭蹭嘴，“我觉得你们差不多大，应该会有很多话题，所以你在的这段期间就多陪陪眠眠吧。你也知道，像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和你们年轻人是有代沟的……” 壬夕看着眼前一副撒娇口吻强调着自己是长辈的熏，真的不知道该作何表情，话说有长辈在喝完牛奶之后用袖子擦嘴的吗？ 第三章 窗外仍旧一片纯白，总觉得想要融化这个白色世界是不可能的事情。壬夕狠狠地伸了一个懒腰，瞟到楼下蹲着的眠眠，他穿着厚厚的大衣，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深棕色小屋。 那是什么？壬夕眯起眼睛看了半天，直到里面探出一个纯白色的脑袋，才发现那原来是个狗屋。 他抓起挂在门后的大衣，几步并作从楼上下来，边下楼梯还边将围巾一圈一圈地绕在脖子上。这是两天以来第一次踏出房间，寒风好像从身上的缝隙钻进来。他总觉得自己失算了，明明裹得这么严实却还冷的要命。结果他没走几步，就蹲下蜷缩成一团，心想这么大的温差已经不是人类能接受的范围。他抱着腿在地上前后来回晃，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团的白气。就在这时，一双棕色的雪地靴进入他的视线。他机械地仰起头，看到眠眠脸上冷漠不屑的表情。 “那个，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你，就想下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壬夕总觉得在眠眠的眼里他总是扮演着怪大叔的角色，不知不觉很凑巧地在他面前做了奇怪的事。就像现在这样悄悄蹲在他身后还来回晃，分明就像个变态。 “我在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嗯……话是这么说……” “冷得话待在屋里就好了。” 他感觉到了，深切地感觉到了，就在眠眠转向狗屋的瞬间，他流露出的鄙视。他已经顺其自然地被眠眠归结为没用的男人，连上诉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了死刑。 就在壬夕沮丧地陷入各种负面情绪时，那个白色的脑袋又探了出来，水汪汪的黑眼睛好奇地盯着他。他这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纯白色的爱斯基摩犬，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它十分乖巧，没有吠叫，而是顺从地任由眠眠给它带上项圈。一切准备妥当，眠眠就把它牵出来。它抖了抖身上好似雪一样洁白的毛，安静地跟在眠眠身旁，悠悠地从壬夕身边经过，出了大门，拐向右边。 两只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壬夕摇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壬夕来的那天之所以发现这个狗屋，是因为这只狗静得没一丝动静，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说实话，它真的温顺的有点不像只狗。按道理来说这种大型犬一般都很活泼，有些甚至还很粘人，但它却完全不同，怎么说呢？总感觉前面那两只好像散发着相同的磁场。 他默默地跟在后边，身边陌生的建筑因雪得装点而变得柔和起来，有点像童话里的冰雪王国。说起来，像这样的小镇总能给人一种惬意的感觉。如果不是这么寒冷的话，他说不定会考虑在这里长住。 望着眠眠瘦小的身影，他忽得想起熏的话。那之后他们无意中聊到眠眠，熏说起初眠眠一直不说话，他们以为他不会说话，直到后来眠眠慢慢放下戒备之后才还是讲话。熏也曾问及眠眠的过去，但他似乎对五岁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孤儿院开始的。 虽说领养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着实把壬夕吓一跳，使得他对这个孩子更加感兴趣。不过比起这孩子的来历，他更好奇的是这三年来他是如何与怪胎凛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不过看对方的态度，似乎并不打算和他做朋友。当然了，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受熏之托而已，实在没必要太过在意，反正一个月之后他就会离开。做得成朋友也好，做不成也罢，很快就会遗忘的。 “阿嚏！”眠眠揉揉冻红的鼻尖，因为皮肤很白的缘故，冻红的地方更加显眼。壬夕摘下围巾裹在他的脖子上时，他微微一怔，背对着壬夕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开口，“我一点都不冷。” “是这样啊……”壬夕觉得自己似乎又做了多余的事情。 虽然这一路上眠眠没理他，但也没叫他不要跟着，这说明眠眠其实并不讨厌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壬夕问起那只爱斯基摩犬。 “那个啊，是眠眠捡回来的。”熏温柔地微笑，双眼似弦月，“和眠眠一样可爱吧？” 这个不是问题的重点吧？真是想说他们不是一家人都难啊……这家里的人相处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融洽，凛和熏在一起就已经超出壬夕的理解范围，现在又加上一个冷冰冰的小鬼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只能说这里所有人都散发着相同的波长。 当然包括外边那只叫德鲁的爱斯基摩犬。 晚饭过后，眠眠挽起袖子将碗筷收进水池开始洗，认真地好像在解一道复杂的函数题。他用手背蹭掉鼻尖上沾着的泡沫，不但没弄掉反而蹭得满脸都是。他个子小小的，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所以壬夕以为凛和熏一定不会让他做家务的。但后来壬夕才发现，这个家里的家务是大家轮流做的。而且是从眠眠来到这个家起的那一天就开始的，没有骄纵反而使他更好地融入了这个家。 这说起来还真像凛的作风，明明早在三年前就收养了眠眠，却对他们只字未提。他从以前开始就如此，所有事都自己决定。包括那时去美国上学的事，到后来来加拿大做研究的事，再到现在收养眠眠的事。大概还有很多壬夕不知道的事，本来他们就是小的时候比较惯熟，长大后就断了联系。关于凛，都是从姨妈那里听来的。每次见面姨妈都会抱怨凛不在身边陪她，忙得连通电话也没有，打过去的话他八成不接，不知过多久才会回过来。 一般人真的很难做到他那种程度吧，为了喜欢的事，可以毫不顾忌地付诸行动。相对于这一点，壬夕却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他时常想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凛也要付一定的责任，因为自从他跑到这边以后，大人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到他的身上。妈妈只有姨妈这一个姐妹，所以到他们这一代也只有他们两个孩子而已。就因为这些原因，导致他在家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只要按照家人设定好的路一直走下去就好。按理来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就对了，但是越是临近这样的生活就越是莫名的烦躁。其实他不觉得按照大人的想法生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可明明做好这种觉悟的他却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了。 只是想如果见到凛，是不是就会有答案了，这烦躁的根源。 第四章 一声瓷器的破碎声瞬间将壬夕的思绪拉回当下，眠眠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盯着脚边破碎的盘子碎片。他赶忙走过去，抚了抚眠眠的头，让他不用在意。壬夕找来垃圾桶将碎片小心地收进去。旁边的眠眠仍然动也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不要紧，中国有句话叫‘碎碎平安’，以后如果再不小心打碎盘子的话，念句‘碎碎平安’就没事了。”说完壬夕才想起来虽然眠眠的汉语很流利，但大概不懂谐音吧。 眠眠默默将左手伸到他的面前，他不明所以地盯着那只定格在空中的手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时眠眠便缓缓开口说，“我不小心打碎盘子，所以要打手心。” “哎？”这难道是这个家的特别惩罚方式？就知道和这两个男人住在一起，对于孩子的教育问题是个考验。 “做错事就要打手心，但是只能打左手心，因为右手还要干活，会不方便。” “是谁说做错事就要打手心的？” “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只要做错事就会打手心，院长下手比较重，有时候会没办法干活，所以后来就只打左手心，这样右手还可以干活。” “你犯错的时候，凛或者熏会打你的手心吗？” “他们不会……我一直都很小心，尽量不犯错……” 眠眠低着头，刘海遮住眼睛，看不到表情。人常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无论好坏，持续与否，总会潜移默化影响着之后的生活。 “那我怎么会打你的手心呢？” 壬夕起身，支着膝盖和眠眠处于同一高度，他伸手揉了揉眠眠的头发，又拭去他脸上的泡沫。他看到眠眠脸上晃动着的不安，心里就像被谁抓了一把，瞬间腾起一股无名火。 眠眠沉默不语，转身继续洗剩下的碗筷。壬夕从身后环住他，弯腰下巴轻抵他的肩膀。那个瘦小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大概还没有回过神来。柔软的发丝蹭在壬夕脸上时，痒痒的，但是很舒服。 “要把袖子卷起来，不然就湿了。”壬夕说着一圈一圈卷起眠眠的袖管。 眠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壬夕一脸满足地环抱住他，就像抱着一只玩偶。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总觉得这个孩子比想象中还要可爱很多。 “我也来帮你洗吧。” “不用了。” “你洗我来擦，这样就会快一些。” “这不是相处的很好吗？”熏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看着洗碗的壬夕和眠眠，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凛。 “一群小鬼。” “哎~~~你也像他们一样小鬼过吧，现在竟然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你小时候摔倒的时候还坐在地上哭呢，还是我哄你的好不好！” “不要随便杜撰。” 凛挠着头发，转身朝楼梯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站在楼梯口准备上楼的熏。熏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保持着上楼的动作，仰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他没有多加解释，转身继续往楼上走，熏紧追了几步，就在他打开房门时将他叫住。 “那个……”熏吞吞吐吐，双手食指来回蹭，最后小声说道，“我今天可不可以睡在你的房间啊……” 走廊里昏暗的光线，映衬着两人不安分的身影，他望向熏所在的位置，模糊地只能看到一个瘦弱的轮廓，但他还是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呼，随便你。” 那之后的一周，壬夕每天都和眠眠一起去遛德鲁，德鲁一如既往地听话。偶尔会过来蹭蹭壬夕的腿，摇摇尾巴发出呼噜声。他们还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这是壬夕长这么大以来第二次堆雪人，第一次是在很小的时候和凛一起堆的，大概是五六岁时候的事。虽然其他事情的记忆都已经很模糊了，但唯独这件事却记得很清楚。 那年正好下了一场大雪，就好像现在一样，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他们在大院里堆起的雪人比他还要高，当时他拿着胡萝卜给雪人当鼻子。可踮起脚也够不到，后来还是凛把他抱起才安上去的。那时凛个子就很高，他总得仰着头看他。虽然现在凛看上去还是比他高大不少，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他也长高了，已经不需要像那时一样使劲仰着脖子，也可以好好地看清凛的脸。 本来还约定来年如果再下大雪的话，还一起堆雪人。结果后来再也没有下过那样大的雪，到后来凛越来越忙，他们几乎见不面，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异地他乡的相见。 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只差雪人的鼻子了。” “鼻子的话，用胡萝卜就行。” “我回去拿。” 眠眠说完丢下壬夕和德鲁跑回屋里去拿胡萝卜。德鲁不停地绕着雪人转圈，好像在找什么。它的毛发白得耀眼，和雪融在一起，有种忽隐忽现的感觉。 不一会儿眠眠便拿着根胡萝卜从屋里折返出来，他踮起脚试图将胡萝卜安在雪人鼻子的位置，那感觉简直和壬夕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即使没有他的帮忙，眠眠自己也能够安好。他仰头看着完成后的雪人，眼睛闪烁着，很亮很清澈。难得看到眠眠不同的表情，壬夕脸上也慢慢露出笑容来。 就像阴沉的天气会让人心烦一样，雪总会让壬夕胸口发慌，尤其像这样久久不能消去的积雪，会让他莫名地烦躁。一年一年，很多年都是这样。其实，他并不讨厌雪，只是这样的雪天，会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把还未曾意识到的东西瓦解，等回过神来，一切早已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不剩。而这些不知不觉中丢失的东西好像真的融入时间的溪流中，再也找不回来了。人往往就是这样，在未意识到珍惜时就已经先失去了。 是不是理解错了，有些躁动根本不是寒冷所能熄灭的。因为在心里扎根太深太久，以至于开始恍惚以为是可以如此轻易能够舍弃的，但最后发现完全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当一个人无法再轻易参与重要的人的人生时，这种大于悲伤的感情要如何解释。 果然已经物是人非了。 第五章 半个月转眼过去，积雪也开始渐渐融化。凛和熏每天早起出门去研究所，直到傍晚才回来。眠眠中午在学校吃饭，下午很早就放学回来了。 这样一来家里只剩壬夕一个人，每天睡来他们就已经出门了。熏会顺便给他把午饭做好，和早餐一起放在冰箱里，他只要热来吃就行。因为眠眠不在，所以他就承担起领德鲁去散步的责任。之前和眠眠出去过几次，多少记得路，而且德鲁很聪明，每当他不知该往选哪边时，德鲁就会拉着他在给他领路，最后总能安全到家。 这样的生活他不曾想过，尤其在这种时候。虽然不管哪里都是寒冷的一塌糊涂，但是寒冷和寒冷却不一样。要说哪里不一样，大概是这里更冷一些吧……这里的寒冷有种难得的惬意，这是在家里没办法体会到的。那边无论是寒冷还是炎热，都只会夹杂着说不出的烦躁而已。 当然一早就说了，这是他来这里的理由之一。说实话，他总觉得自己来这里有很多原因。也正因为这种种原因，他才一口气跑来这里。如果不是因为些许冲动，他大概在教室里做着数不尽的模拟题，和其他高三学生没有两样。虽然等他回去以后，这些事都在所难免，但好在可以在那之前将所有的躁动发泄殆尽，这样就可以安下心来做该做的事情。 所谓该做的事是什么？按照家人的意愿上他们选好的大学，他们选好的专业，毕业后做他们选好的工作，和他们选好的人结婚，然后过他们选好的人生。从以前开始他就一直按照家人的想法生活，所以从来没想过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而但他想到凛的时候，不免有些动摇。 与他不同，凛认定一件事，不管有多少人反对都一定会去做。他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存在，耀眼，特别，让人无法将视线移开。所以才会在最烦躁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凛。虽然任性，关键时刻却十分可靠。只要待在凛的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感觉莫名地安心。都已经这么大了还粘着他，多少觉得有些太过依赖他了。 可还是忍不住想起他，在不见的时间里他到底过着怎么的生活？ 其实凛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家伙，如果不是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帮他打点一切，还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他忽得想起来的当晚熏对他说的话，只是他仍不能体会那种重视一个人的心情。 或许他是羡慕着这样的凛和熏吧。 傍晚时分，凛和熏开着车从研究所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壬夕穿着大衣站在雪人旁磨蹭，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回来。 “小夕在干嘛？”从车库出来，熏探头张望着壬夕的背影，刚想过去却被凛拉住，示意他先进屋，然后自己走了过去。 壬夕不知道凛正站在他的身后，仍旧一心一意地给雪人做头。刚刚突然看到雪人的头掉下来，他本想重新安上去，但不小心弄碎了，只好再滚一个新的安上去，不然眠眠回来看见的话一定会失望的。幸好眠眠因为学校有事会晚点回来，不然肯定赶不上。 虽说雪人总会有融化的那天，但在那之前就尽量保护它吧。 “你这样家被人搬走了都不知道。” 壬夕猛地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凛，他双手插进大衣口袋。柔软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难得今天没有抽烟，身上却还戴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刚刚太认真了，一时没注意到你们。” “堆个雪人都能专注到这种程度，你还是小鬼吗？” “和你这个大叔比起来，我应该算是小鬼吧。” “还真敢说啊。可不要小看大叔的实力哟。”说着凛就蹲在地上在雪地里面摆弄，“那大叔就来做个雪巨人给你们看看。” 到底谁是小鬼，这么容易就被挑拨了。 壬夕斜睨凛的侧脸，忽得看到他来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柔表情，这还是他来到这里第一次看到。明明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摆着这幅表情的。果然随着时间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的变化着，只是在凛变化的过程中他没有参与而已。 总感觉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咚！” 壬夕突然感觉到左脸颊一阵透彻骨髓的寒冷，一瞬间的放空过后，他赶忙蹭掉脸上的雪，猛地转头瞪着一脸若无其事的凛。 “这样会死人的！” “你都不会躲吗？” “什么？你突然扔过来谁能躲开！” “你的反应已经严重低于正常人的平均水平了。” 最可恶的不是他幼稚的行为，而是他这种让人火大的口气。壬夕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就使劲朝凛扔过去，凛轻松地躲过，然后一脸不屑地看着壬夕，一副“我没说错”的表情。越这样壬夕就越火大，于是追着凛满整个院子跑。但任凭他怎么追也追不到，他才忽得想起，凛一直都是成绩优秀，体育万能的家伙。他怎么可能追得到？ 凛灵巧地来回跑动，活像一只蹿上蹿下的松树，躲避着壬夕扔来的雪球，同时还能悠闲地做出回击，并且几乎每发必中。壬夕跑几步就得停下来抹抹脸上的雪，然后再全速追上前面嘴角带笑的凛。明明是笑着，却让看着的人一肚子火。但即使他小宇宙爆发到极点仍然不是凛的对手。一方面，凛的运动神经太好，另一方面，壬夕的运动神经确实是他整个循环系统当中最弱的。他支撑膝盖，低头喘着粗气，来回晃悠了两下，“咚”的一声倒在雪人旁边。 凛跑着跑着忽得听不到壬夕杀猪般的嚎叫，便逐渐放慢脚步。他回过头，却发现壬夕一动不动地倒在雪地里，他试着小声叫了两声壬夕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两三步来到壬夕身边，蹲在他旁边边喊他的名字边轻拍着他冻红的脸颊。 “小夕，小夕，醒醒！” 见怎么也叫不醒，凛就伸手准备抱起壬夕。然而就在这时，壬夕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不易察觉地坏笑，随即举起右手猛地向凛的脸拍过去。 “叭！”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几秒钟后，冰冷的感觉以及被雪模糊了视线的感觉慢慢传达壬夕的中枢神经。他这才意识到，佯装策略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第六章 “啊~~~~~好冰！好冰！” 终于恢复触感的壬夕大声叫嚷着，急着抹去被凛拍在脸上的雪，刚刚那一瞬间好像真的失去了知觉，陷入了类似昏迷的停滞状态。他勉强睁开左眼，用手背揉着另一只眼睛。就在刚刚他用右眼偷瞄凛的动作，结果被拍的刹那，一时条件反射瞪大了眼睛，于是雪就顺其自然地流进了眼睛里。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只落汤独眼鸡，被拍了一身雪不说，也只能勉强睁着一只眼睛，而且还因为刚刚雪的冲击力，没有恢复平时的视力。他费力地辨识着凛模糊的轮廓，虽然他就蹲在近旁，却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不过想想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坏笑！一定！ 按照壬夕的剧本事情不该这样，他本来想假装晕倒，就在凛放松戒备跑向他时，他就把一直藏在右手里的雪球拍在他的脸上，这样就可以让他也尝尝被雪球打到的滋味…… 本来是这样的，本来一切都该按照这样发展的！但就在壬夕将这些脑海中勾勒出的画面付诸行动的同时，凛先于他一步，将一颗硕大的雪球拍在了他的脸上。话说他的手到底有多大，感觉完全像是被一颗篮球大小的雪球给拍了，如果完整地将那个扣在脸上的东西摘下来，估计都能看到印在上面的五官……可是明明看到他跑过来时把手里的雪球都扔了，怎么可能瞬间就滚起那么大的雪球。就在他疑惑时，突然想起刚刚自己是摔在雪人的旁边，难道……当他慢慢仰起头，模糊中看到一个没有脑袋样子甚是吓人的雪人，忽得明白那个雪球是从哪里来的。 “真是完败啊，小夕。”肇事者完全没有在反省，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那语调是怎么回事？这世界上就是有如此令人火大却又让人无奈的家伙。“你这种小鬼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 “好吧……” 真的如凛所说，他真的是完败。也许是看到了他在一瞬间以为胜利即将降临时露出的奸笑，也许是看到了他藏在手里的雪球，也许从一开始就发现他是在装晕，总之凛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连他都没注意到的破绽。果然什么事情都是逃不过凛的眼睛，想骗他还早一百年呢！和这种人作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壬夕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左眼的视力逐渐恢复中，但看东西还是很模糊，而右眼根本睁不开，刚走两步一个趔趄差点又杵到地上，幸好被凛一把抓住。 “算了。”凛左手紧紧抱住壬夕的肩膀，弯曲右手抱住他的腿，一下子就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大步往屋里走。 “等，等等！你干嘛！”壬夕大吼着，“哪有男人被公主抱的！” “你刚刚装晕倒不就是为了这个？” “哈？才没有！放我下来！” 壬夕在凛的怀里扑腾着，腿来回乱蹬，但是不管他怎么挣扎，凛都紧紧抱着他不放。在高大的凛面前，壬夕瞬间好像小鸡仔一样，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性。他就这样叫嚷着被凛抱进了屋。 听到动静的熏从厨房跑出来，看到扭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知道这演的是哪一出。在户外还不明显，一进入温暖的室内，壬夕身上的冰碴都化成水滴在地板上，凛也因为抱着他，弄得大衣前面也湿了一大片。熏赶忙拿来毛巾，将壬夕裹起来。 “好了，我直接带这家伙去洗澡，省得他感冒。” “嗯。” 熏顺从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抱住面前的壬夕和凛，一脸平静地靠在壬夕的身上。本来还在挣扎的壬夕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老实下来。 “熏，这样你也会湿的……”壬夕小声地说着，声音略微带有一丝沙哑，此刻听起来很温柔，还带着点磁性。 “我知道啊，嘿嘿~”熏慢慢松开壬夕，他的前胸也被印湿了一大片，颜色比其他地方深出很多，纯白色质地柔软的上衣紧贴着前胸，透出清晰的轮廓，显得他更加瘦弱。他乐呵呵地举起双手，高兴地喊着，“这下我也湿了，可以一起洗啦！” “真是，不用特意弄湿也可以一起洗。”凛抱着已经瘫软在他怀里的壬夕，面无表情的从熏身边走过，然后回头信誓旦旦地说了一句，“你是小鬼吗？” 什么啊！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明明最像小鬼的人是你吧！壬夕在心里狠狠吐槽。就像喝醉的人永远说自己没醉，像小鬼的人也只说别人是小鬼，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小鬼…… 三个人一起洗，果然很挤，壬夕抱着膝盖窝在浴缸里，他往下蹭蹭，将下巴伸到水里，嘴巴呼出的气，在面前的区域冒着泡泡。浴室里腾起的热气让壬夕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在户外待得时间有点久，还弄得湿哒哒的，现在总算舒服了一点。好久没像刚刚那样跑动了，身体得到舒展的同时，感觉肌肉拉扯着哪里都疼。话说他可是凭借坚强的意志力才能保持这种姿势，唯一不会觉得痛的动作大概只有挺尸了，但在浴缸里挺尸，看起来实在有点吓人，如果那两个人不在就可以这么做了。说起来为什么非要一起洗不可啊，三个男人一起有什么好洗的。还有就是熏，还特意把自己弄湿跟他们一起洗。说真的，这是已经三十岁的男人该做的事情吗？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不群居的话，大概会孤独致死吧……” 看着洗得不亦乐乎的熏，壬夕突然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当时说着那些话的熏脸上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其实他对熏并不很了解，只是小时候见过几次而已。那时的熏和现在没有两样，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偶尔能表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之外，和壬夕初次见到他时基本无异。总是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从不考虑对方是否能接受，就一股脑将感情扔过来对方自行消化。虽然有时不免感到困扰，但每次看到他真实的模样总忍不住全盘接收。 但这次壬夕是真的不懂为何熏会和他说那番话，也许只是在找一个倾诉对象？毕竟有些话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没办法说出口。怎么看他也是这个家里最适合倾听的听众吧。 想着想着，壬夕的脑袋就越来越沉，加之蒸汽使得他有些昏昏欲睡，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第七章 “小夕！” 壬夕听到凛的声音，朦朦胧胧，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凛好像还说了什么，他使劲听却还是听不清楚。身体被剧烈的晃动着，壬夕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身体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壬夕才慢慢睁开眼睛，等到焦距恢复，凛紧张的脸才逐渐清晰。他反应了一下，很快适应了浴室的昏黄光线，两只眼睛的视力都已经恢复，可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总感觉自己比凛高出好多，以现在的角度都可以看到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湿湿地耷拉着，完全没有了平时的飘逸感。他微起仰头，大概因为浴室中水蒸气的氤氲，他的眼神显得有些迷离，并透过贴着前额的刘海注视着壬夕。壬夕盯着眼前这个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为男人的自己，认为男人很漂亮不是很奇怪吗？一定是太累了，累到让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幻觉。 回到他觉得比凛高这个问题上，明明凛比他高出那么多，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凛看到他的头顶才对吧，难道他的上身比凛长，所以坐着才比凛还高……好想哭，为什么要想到这么悲剧的理由，即使比凛的上身长也没可能长出这么多吧…… 壬夕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逐渐从半昏迷状态恢复过来，待他终于恢复清醒才知道他苦恼了半天的问题的答案是，凛双手支在他的腋下，把他举在半空，而且也不知道保持这种姿势多久了。凛低下头，一副研究工作者的表情平视着前方，皱着眉头认真地审视着什么。壬夕低头顺着凛看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自己的下面正对着凛的脸，他才恍悟凛在审视什么。 “小夕果然长大了。” “喂！” 壬夕挣脱凛的手，屁股一下子磕在浴缸壁上，他疼得皱起眉，轻轻揉着撞得生疼的地方，然后恶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变态凛，发出“呼呼”的野兽声音。凛似乎猜到了壬夕会是这种反应，不解释反倒笑了起来。 “笑什么……”壬夕撅着嘴，不满地嘟囔着，这个才是变态啊！真想让眠眠看看真正的变态是什么样子，这样就可以反衬出他是多么正常！眠眠和他们生活真的没问题吗？他们也一起洗澡吗？也会一起挤在这么小的浴缸里吗？也会被莫名其妙地举在半空吗？那……壬夕不由在脑子里展开各种YY画面。 “你到底打算吓我几次？” “哎？什么啊？” “刚刚洗到半中间，突然就沉到浴缸里了，想睡觉也等洗完再睡。” “那你放好我就行了……” 壬夕不服气的反驳道，一直举着不嫌累？果然还是因为是个变态吧？是变态没错吧？原来在这不见的这么多年里，凛是这样成长过来的。亏他之前还说漏掉了什么，现在想来还真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啊！ “我也想啊，可一放下你，你就往水里沉，叫又叫不醒，所以只好举着你了。”凛的胳膊绕圈活动着，“我说，哥哥我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拜托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幼稚的行为。” 幼稚的行为？到底在说谁？明明有更为便捷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为什么偏偏选了最最不靠谱的一个，而且还一脸埋怨的欠扁表情，谁希望被你举着吗？ “那帮我冲干净弄出去不就好了。” 壬夕的话一出，搞得气氛好像之前被雪球拍时一样，停滞了好几秒，静得能听到水滴的“嘀嗒”声。 “早说啊。” 喂！昏倒的人能开口说话，还需要你帮忙冲澡吗？壬夕又一次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为什么这个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不管谁对谁错，最后一定都是他有理。真是的，之前才刚认识到和这种人作对是自寻死路，结果这么快就又制造了针锋相对的局面，自己至少也该吸取点教训啊。 “呼……” 壬夕无奈地将脸埋在膝盖里，确实他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么能在洗澡的时候睡着呢，凛明明是在担心他，他却还发了脾气，到底还是没能将带来的烦躁消化瓦解。真是没用的男人，明明都这么大了，却还想着依靠别人，即使被说成是小鬼也没理由反驳。 “砰”的一声，对面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壬夕慢慢抬起头看着凛，他叼着烟，低头将打火机塞进烟盒里，然后略微欠身将烟放在旁边的台子上。回过头时正好遇上壬夕的目光，脸上的表情随之变得柔和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嗯……太久不记得了。怎么了？” “没什么，”壬夕盯着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膝盖，顿了顿说，“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你变了很多。” “毕竟过去那么久，有变化是正常的。你对我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五年前吧，我想想……”凛抚着下巴，皱着眉头努力回忆自己五年前的模样。 “我不是说外表，”虽然多年未见，但那天凛来机场接他的时候，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出了他。“大概是内心的变化吧……” “内心啊，能和小夕的谈话上升到这么高的层次，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凛再次露出欠揍表情，他吸了一口烟，然后慢慢吐出，烟与浴室里的水蒸气交织缠绕，理不清头绪。“人总会变的，这样才不会无聊。” “是吗……我不明白变化到底好不好，如果变化后的结果还不如现在怎么办？” “谁也不能保证改变的结果是好是坏，但只有尝试之后才知道，别人怎么说始终是别人的经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结果。你变化的结果好不好，只有你亲自试过之后才知道。” “可是我犹豫到底该不该改变……” “没什么该不该，只要想做，不应该的事也会做，反之应该的事也不会去做。”凛轻轻抓抓壬夕的头发，温柔地说道，“总之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不会做错。” 外边响起熏的声音，凛应了一声，然后“腾”得一下从水里站起来，简单地擦干身体之后，换上睡衣，正准备拉开浴室门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停下来。他回头看着刚准备从水里出来的壬夕，看到他看着又立刻缩回到水里。 “怎，怎么了？” “你刚来的时候明明看起来话很少，又很乖巧的样子。” “哈？” “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都在故意装乖？” “那是你吧！” “这样啊……总之快点出来吃饭，不要再在浴缸里睡着了，虽然我们家的浴缸很好睡……” “谁会睡着啊！” 第八章 壬夕因为玩湿身感冒了，瘫在床上没有一丝力气。眠眠的雪人依然是个无头骑士，刚刚他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光线那么暗，估计他没看到。 明明是为了不让眠眠失望才想将雪人弄好的，结果不但雪人没弄好反倒先病倒了。如果被眠眠知道，一定又要被当成没用的男人了，虽然他对此早有觉悟，但还是不太想看到眠眠鄙夷的目光……话说这都是谁的责任？壬夕怨念极深地看向跪在他床边等着查看他体温计的凛，他一脸淡然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所以这个肇事者从来都不反省，到底因为谁他才不得不躺在床上，鼻子阻塞呼吸困难的？ 没有反省，完全没有反省……凛面无表情地抽走壬夕腋下的体温计，在台灯下来回转了几下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读数角度，他戴着轻巧的金属框架眼睛，看起来确实比较接近科研工作者的形象，颇有学院派的感觉。 “不要紧，吃点退烧药，好好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凛语气平淡，至始至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是啊，反正病倒的也不是他，都没被雪球砸到一下……最后的计策明明那么精明，却还是被他识破了。他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被砸到吗？ 对于壬夕的抱怨，凛是这样回应的。 “人类不该带着虚假的感情生存，那样不能科学的反映个人内心的真实感受。” …… 跟一个科学怪人讨论感性问题是他的不对，但是说到生病，怎么说凛也脱不了干系吧，结果凛说，那是他缺乏锻炼，身体素质不好才会病倒的，说罢还一脸鄙视的表情说还不如三十岁的体质好。 “难怪男子1500都及不了格，也考虑一下自己的原因，你都不反省吗？” 到底需要反省的是谁？壬夕浑身瘫软，已经吐槽无力了。他不服气地瘪瘪嘴，没有理会凛的挑拨。见他没有回嘴，凛把被子往上拽拽，掖在他的下巴下，随手将台灯的光调到最暗之后，就坐在木质地板上。他背靠着床，腿上压着一本堪比字典厚度的书，悠闲地看起来，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走？” “我要看书。” “那就回你房间看，你在我睡不着！” “我房间的灯坏了，只能在这儿看。” “那你把台灯拿走不就行了！” 凛扭头盯着陷在枕头里的壬夕，目光犀利，镜片寒光闪烁，压迫感不逊于午夜凶铃，这样瞪着病人给病人造成严重的心理负担是不是不太好？ “那随便你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吧。”壬夕翻身背对着凛，朝向窗户那边。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叨念着，眼不见为净，看不到看不到…… 凛便不再开口，安静地翻着那本“字典”，并且每页上都爬满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偶尔有类似于DNA螺旋图那样的插图，黑白的字，黑白的图，若不是有相关知识的人必定是看不懂的，即使识得几个英文字母的人，也只会拿来当枕头。 床头柜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发出小而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很快就到了后半夜。凛手里的书已经看了一多半，他摘下眼镜，轻轻揉了揉有些干涩发疼的眼睛，顺手把眼镜放在桌子上，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站起来。壬夕微微动了一下，凛就定在原地，保持着半蹲的动作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壬夕恢复均匀的呼吸声，才站直身体。他小心地打开房门，出去后又慢慢带上。来到走廊里，他这才安心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抓着脖子，头绕着肩顺时针转了一圈，又逆时针转了一圈，刚刚一直低着头看书，脖子实在困疼难耐。 他下了楼，摸开厨房的灯，倒了杯温水，然后靠着桌边仰头缓缓喝了一口，才终于感觉舒服。大概是松懈下来的缘故，竟然感觉肚子有点饿，平时他的作息比较规律，不像熏老是半夜起来吃东西。今天是个例外，因为到天亮还有段时间就姑且吃点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打开冰箱寻找能吃的食物。 吃什么一般都是熏决定的，要说他想吃什么他还真一下子说不上来。平时除了研究所的工作，熏还要负责家务。虽说家务是大家轮流在做的，但是轮给他和眠眠的家务不过是些擦擦洗洗的琐事，像洗衣服采购什么的都是熏在做的。包括刚刚熏说什么也要留下来陪着壬夕，最后硬是被他拉了回去。 说来也奇怪，他们相处的这么多年里，基本上每件事情都有商有量。吵一次两次架就已经够少了，而他们却连一次都没有吵过。只在高中时闹过一次别扭，不过后来误会解开也没再提过。凛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是有自觉的，如果对方不是熏的话，大概没有办法相处这么久。 凛从冰箱里取出一个装着咖喱的盘子，他将手轻轻贴着外层的保鲜膜，饭还是温的，大概放进去不多长时间。估计是刚刚熏顺便做好放进去的。他拉开微波炉，把咖喱放进去，关好门之后，趴在边上看了半天，设定好两分钟，然后按下开始按钮。 他退了一步靠在桌子边上，又拿起杯子准备再喝一口时发现水已经凉了。这边的天气就是这样，即使热的东西在室温下也会很快变凉。他看着食物在里面慢慢转动着，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大学以前他都住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做因而什么都不会做，甚至连微波炉都不会用。后来来到美国念大学之后，生活所迫大致学会一点，但多数时候有熏在，心里多少会依靠他，想着反正他会弄好一切。这样想着，他就更不操心了。 当这种依靠慢慢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好像人离开氧气，就没办法生存一样。人和人之间也是因为某种羁绊才被连结在一起，只有互相依靠，相辅相成才能让生活平稳地走下去。不管有多少颠簸，多少曲折，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趋于平缓，就像现在的他和熏一样，除却浓烈，更多的是平淡，让人安心的平淡。 凛小心翼翼地掩上门，转身来到壬夕近前。他轻轻将唇贴上壬夕的额头，感觉凉凉的，看来烧已经退却了，只是脸颊还是红扑扑的。凛扭灭台灯，坐回到刚刚的位置。他把头轻靠床边，虽然已全无睡意，但还是静静待着，直到天刚亮才离开。 第九章 壬夕的感冒果然在一夜之间神奇的好转了，虽然鼻音还很重，但基本已不再流鼻涕，昨晚也没有再烧起来。他侧身看着桌上的闹钟，已经下午四点多，好像吃过饭但又好像没吃过，记忆太模糊以至于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拽过床脚的棕色棒针毛衣穿起来，又呆坐了几秒钟之后掀开被子，下地将脚塞进粉色兔耳朵的毛绒拖鞋里。 他刚来的时候已经对这种可爱过度的拖鞋吐槽过了，但熏强调说，每次一醒来就能看到如此可爱的东西，一天心情都会跟着变好。话说有这样想法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吧，为什么男人起床穿上兔子拖鞋就会心情变好？ 壬夕扒在窗边向下边张望，眠眠的雪人仍是昨天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站在雪地里，之前被壬夕不小心捏碎的头散在雪人的附近，之后重新做的头被凛拍在他的脸上之后，也已经碎的连渣子都不剩…… 眠眠早上上学时一定已经看到了，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啊，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想要做点什么的，结果到最后总是什么也没有做到。他从始至终都处于心有余力不足的状态，每每想到这种情绪就难免觉得被眠眠归为没用的男人真是一点也没错。虽然这只是他依稀从眠眠的眼神中揣摩出的隐含意思，但他本身也是有自觉的，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将自己归结为废柴的行列。废柴这种与生俱来的才能，说什么也没有。 壬夕揉揉眼睛，窗外的雪白得有些刺眼，对于刚刚从昏暗光线醒来的眼睛而言，实在有些耀眼过头，难以适应。他打开门，走廊里静悄悄的。肚子没有发出饥饿的讯号，那大概吃饭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不然睡这么久肚子早该饿的乱叫了。 兔子拖鞋穿起来感觉还不错，温暖柔软，走路没有丝毫声响。他有气无力地走着，准备下楼喝点水，就在路过凛的房间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咳嗽声，他便放慢脚步，愣了一下很快又退到凛的房间门口。门虚掩着，壬夕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往里面看，没的得到房间主人的许可进入毕竟不太好。可现在这个时间家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才对，有不寻常的动静该不会是有贼跑进来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这儿，壬夕便不再犹豫，顺着门缝向里面看。 看到的不是壬夕臆想中的不速之客，而是凛和熏，凛平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熏坐在床边，弓身伏在凛的身上，唇紧紧贴着凛的唇。凛抓着熏的肩膀，试图想将熏从自己身上拉开，但他越是用力，熏就贴的越紧，最后干脆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直到确定他放弃抵抗，熏才慢慢松开，露出胜利的笑容。 “笨蛋，我可是感冒着呢。” “谁叫你昨天守着小夕，在地板上待了一个晚上，不感冒才怪。还说别人身体素质不好，自己好到哪里去了？” “那可以请你不要靠近我吗？像我这种体质好到惊人的强者都倒下了，你那种小身板肯定瞬间就被秒杀了，所以离我远点……咳咳……你是小鬼吗？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如果两个人都病倒了，那两个孩子怎么办？快点走开！” 凛说着推搡着熏，想将他封锁在自己五米为半径的范围以外。然而平时力大无穷的凛，此刻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虚弱模样，自然是推不动好像牛皮糖的熏。 “我才不是小身段呢！”熏不满地嚷嚷着，然后贴近凛，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角，“不信你传染看看啊~” 凛叹了口气，任凭熏自顾自地胡闹，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能任人宰割。他用双臂温柔地拦住熏的腰，在熏耳边耳语道，“你要是也病倒了，我可不管。” 说完便深情细腻地吻着熏。 壬夕慌忙回到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轻，还是那两个人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就站在门口。他蜷缩子在床上，这个思绪乱作一团理不出头绪。他抱紧膝盖，任凭刚刚的画面不停在他的脑中循环放映。 倒不是惊讶凛和熏的关系，他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他们之间这种超越友谊的感情。长久以来不常见面，所以他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问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即使抛开这样那样的理由，真的面对凛的时候他一定还是问不出口，或者说根本不敢问。 然而，他终于还是亲眼找到了一切问题的的答案。 到底在烦躁些什么，壬夕无从知晓，事先预料到的事情在面前真实上演的时候，冲击力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他来这里的原因，目的不是已经好好传达给了凛，而且还从他那里得到了建议。虽然听完之后感觉问题并没有解决，不过来这里的所有动机应该都已经交代清楚。可为什么还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潜伏着，似乎在此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好像心里某处瞬间被抽空一般，空空荡荡，却记不起曾存放过什么。 四周万籁俱寂，使得时针的滴答声变得格外醒目清脆。短短几分钟好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如果不是时针的跳动提醒他，他真的以为时间会就此凝固。 就在这时，壬夕突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他猛抓起被子盖在身上，假装仍在睡觉。大概是听到里面没有动静，熏就慢慢推开门缝，探进头看着躺得安稳的壬夕。熏轻唤几声，壬夕应声缓慢地转过头，眯着眼睛好像刚睡醒。熏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突然笑了，“小夕，感觉怎么样了？” “嗯，已经没事了……”壬夕故意避开熏的视线。 “肚子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呢？” “我现在不饿，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壬夕不经意间瞟到熏的脸，看到他脸上关切的表情，忽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好像那天晚上的感觉。这种气氛壬夕一刻都无法忍受，他支吾了半天，生硬地吐出四个字，“饿了再吃。” “嗯，好。你要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给你做~”熏说着还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摆摆手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事直接喊我，我就在凛的房间。” 房门轻轻关上，阻隔了熏轻快的声音。一声开门和关门声之后，走廊上恢复平静。 第十章 壬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站在雪地里，而且还只穿着刚刚在室内的衣服，棕色棒针毛衣和厚厚的棉质睡裤，光脚塞在他那双深灰色雪地靴里，莫名其妙地站在无头雪人面前。 连他都佩服自己，竟然可以穿这点衣服站在户外并完全不觉得冷，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适应了这边的天气。壬夕用手使劲捏了个非常瓷实的雪球，然后放在雪地里沿着直线一点一点地滚。其实滚雪球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对于运动神经极差的壬夕来说，滚出个雪球倒不难，难的是把雪球滚成圆形。昨天尝试多次之后，好不容易成功地滚成一个看似球体的雪球，最后竟然那样轻易地牺牲了。 壬夕看着地上滚出的橄榄状物体，纳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形状，他狐疑地摸着下巴，然后双手在空中摆弄了几下，好像掌握了要领，又重新来过，反复几次之后，边上便出现了五六个外观相同，大小相似的橄榄球。 他甩了甩手，发现那天的手感已经不在，只好作罢，勉强将一个大小适中的橄榄球放在雪人的肩膀上，然后还认真地给雪人安上了五官，诡异的程度堪比ET。他仔细端详着雪人，圆鼓鼓的身段看起来很可爱，只是肩膀上顶着个好像从两边拍过的脑袋显得极不协调。而且因为壬夕对五官没有要求，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将五官安在大概的位置上，既没有追求平衡，也没有追求对称。远远看去，总感觉雪人的上方漂浮着类似于盘子的不明飞行物，此时正有一束吸力极强的光打在雪人身上，想要把雪人吸上去。但雪人和地上的雪融在一起，在吸力和地面的共同作用下，从头开始慢慢变形，于是就变成了橄榄球形状…… 在各种不靠谱的编造后，终于找到了雪人的头变形的合理理由，壬夕叉腰满意地点点头。他用手背抹去额头上微渗出的汗珠，义气地拍了拍雪人的肩，表示它可以告别无头骑士的日子。为了它，他可是滚了好几个雪球，滚到大汗淋漓。不但不觉得冷，身体反而越来越烫，头也跟着疼起来，他想一定是因为刚刚滚雪球消耗了太多体力，才会感觉虚脱。不过这样眠眠看到也会高兴了，虽然改造之后变得有点抽象派…… 就在壬夕为他的杰作感慨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眠眠冷冰冰质问的声音。 “你穿着睡衣在外边干什么？” “眠眠，你回来了。你看！等等等等~~~”壬夕轻巧地闪到边上，以确保眠眠能够一睹雪人的风采，为了烘托气氛，他还挥动着两只手在雪人附近做闪亮状。“有没有看到艺术的光芒在闪耀？有没有？” “我只看到一个穿着睡衣，流着鼻涕，双手冻得通红，傻了吧唧喊着艺术光芒的白痴。”眠眠冷淡的表情里明显透着恼火，末了加了一句，“你从皇后西街跑来的？” “我没去过皇后西街。” “那现在就送你去……虽然很丑……” 眠眠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低沉，好像录音机里绞了的磁带，完全不成调。眠眠说话的语速也变得慢得吓人，好像被无限拉长了，再后来就只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壬夕在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医生”“输液”之类的字眼，他一会儿能感觉到周围的动静，一会儿又完全陷入无意识状态。这种混乱一直交替持续到后半夜才渐渐稳定下来，他的意识慢慢清醒，隐约听到周围有人在说话。他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皮好像拽着千斤重物，怎么也挣不开。 等壬夕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他眯缝着眼睛在房间里来回巡视了一圈，然后一脸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愣了好久，努力想找回这之前的记忆，比如为什么他会躺在床上，为什么左手手背莫名地疼，为什么眠眠会躺在他的怀里…… 他轻微颤动了一下，整个身体便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他不敢碰眠眠，生怕把他弄醒，但结果还是将眠眠吵醒了。听到他轻微的悲鸣，眠眠试探地问了一句，“你醒了？” “嗯……”壬夕仍未从疼痛中缓过神来，他挣扎着伸了个腰，骨头“咔嚓咔嚓”作响。他缓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浑身都疼啊……” “你再在外边多待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零件很可能都丢了。”眠眠语里带着责备，生气地说道，“这里的冬天可不是开玩笑的！” 壬夕还是第一次看到眠眠如此生气，突然间语气这么强硬，还真把他吓了一跳。想到能把毫无反应的眠眠惹生气，虽然他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但一定是很过分的事。壬夕默不作声，安静地听着眠眠训话。 “你知不知道把熏急成什么样子了？喂你吃了药，放上冰袋，最后还拿酒精给你擦了身体，能试的方法都试了，你的体温还是一直往上升。最后只能打电话叫来医生，给你输了五瓶药，体温才降下来。你都这么大人了，做事就不考虑后果？” “对不起嘛……”壬夕抱着眠眠，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本来还情绪激动的眠眠，被壬夕弄得一下子没了脾气，老实地待在壬夕的怀里动也不动，“我知道了，对不起嘛，下次不会了，害你担心了。” “我才没有担心你。” “不是因为担心我才留下来陪我的吗？” “是你刚刚一直喊冷抓着我不放，没办法才只好睡在这。” 这个壬夕似乎有印象，刚刚冷得直打哆嗦，不知道抓着什么抱在怀里之后，很快就暖和起来。当时脑内一片混乱，根本没注意到抱着的是什么，现在才明白原来抱着的是眠眠。 “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 “不要……” 壬夕任性地将准备起来的眠眠拉回来，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眠眠很瘦，轻而易举就被他环在怀里。不知为何，抱着他真的比盖几层被子都要暖和。 第十一章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时间流过漫漫长夜。 壬夕抱着眠眠，胸口紧贴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心跳。说不出这是怎样一种感觉，仿佛只要紧靠在一起，便会感到安心。 “睡着了吗？”壬夕轻问一句。 “你抱的太紧，热得我睡不着。” 尽管如此，壬夕仍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加上他烧刚退，身体还在发烫，又盖着几床被子。眠眠的后背已经一片潮湿，使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那个好丑。” “你看到了啊。” “我回来的时候，你不是给我展示了？还问我有没有看到艺术的光芒在闪耀，你都忘记了？” “嗯……” “别说你忘了。”还没等壬夕给出否定回答，眠眠就已经先放了话。“一个人胡言乱语，就跟喝醉酒撒酒疯似的，真是绝了。” “要是撒酒疯就好了……”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时真的不得不佩服这个小鬼，明明只是个孩子，感觉却意外地敏锐。 “没什么。”壬夕低声回答道。 “那为什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你也不会那样吧，”眠眠顿了一下，将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声音被阻挡，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总之，你好歹也是个男人，不要轻易在别人面前露出那种软弱的表情……” 说到最后，眠眠的声音越来越小，与其说是说给壬夕听，倒不如说更像在自言自语。但壬夕还是听清了眠眠的每一个字，他愣了一下，消化着眠眠的话。 “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才没有关心你！我只是觉得大男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实在太没出息看着就来气！只是这样而已，你可不要误会，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眠眠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把眼睛露在外边。 “谢谢你。” 壬夕温柔地在眠眠的耳边轻声低语，轻吻一下他纤细的颈部。这看似瘦弱的身体中，却隐藏了无穷的力量，总在不经意间为别人照亮前方。 “都说不是了……”眠眠还在辩解，但语气早已没有一开始那般强硬。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壬夕长叹一声，潮湿温润的气息轻抚着眠眠的颈部，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壬夕没有注意到这些，继续说道，“就是……怎么说，你觉得那个你一直很在意的人，对你以外的人也会露出那种温柔的表情，甚至可能还要更温柔的时候，就会感到有种挫败感。” “会有那种感觉很正常吧。” “为什么？” “为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有那种感觉很正常吗？而且好像不只是挫败感，心里甚至还有点不舒服，不，不是一点，是很不舒服。这样呢？也算正常吗？” “呼，”眠眠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人明明在大多数情况下还算是个聪明人，为什么偏偏自己的事情就反应不过来。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真能问出口。“我觉得还是你自己想清楚比较好。” “哎~我自己想不明白，都已经想了很久还是不明白。你一定知道吧，告诉我嘛，我是真的想不出来。” 眠眠有些不耐烦地推开壬夕，大概他也感觉到做的太明显，赶忙解释道，“太热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眠眠掀开被子的一角，穿上拖鞋，背对壬夕坐在床边。他瞪大双眼，想着自己刚刚过度的反应和那一瞬间的烦躁情绪。他置于胸口的右拳微微颤抖着，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节奏分明。 “我先回房间了。” 说完，眠眠起身急急忙忙从壬夕的房间出来，这次壬夕没有阻止，他一脸茫然地躺在床上，似乎仍没有反应过来。 是说错了什么话？还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眠眠将脸埋在枕头里，脑海中全是壬夕那张不知所措的脸。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是个怪人。确实他不是很会与人相处，除了凛和熏，其他人他都相处不来。但是自从壬夕来了之后，总感觉什么东西在变化着。即使他态度冷淡，壬夕仍会主动和他说话，关心他的事情，想法逗他开心。他擅自闯入了他的生活，可他非但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开心，因为他从未想过生活里会出现凛和熏以外的人。 虽然很丑，但还是……谢谢你…… 最想对他说的话，他大概没有听到。 第十二章 在彻康复之前，壬夕和凛都被关了禁闭。 本来快好的壬夕，因为穿着睡衣在户外活动而使病情反复，害熏非常担心让他十分愧疚，所以输了三次液之后已经彻底恢复的他，仍然遵守熏的规定，老实地待在房间里。 然而说服凛却花了很多功夫。 熏正襟危坐跪在床上，双臂环于胸前，一脸严肃地看着对面故意解开衣扣裸露前胸的凛。两个人沉默不语，一直处于僵持状态。最后还是凛打破僵局，耍赖地继续解扣子，打算彻底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外。熏一把抓起脚边的被子，“哗”地朝凛甩过去，被子落在凛的头上，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别以为这样就会如你所愿！” “切……”凛用手摸下被子，露出头来，“我不会放弃的。” “这不是你放不放弃的问题，你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怎么去研究所？工作放一下没关系，身体要是累垮了怎么办？为什么你老是这么不听话？我说的话就这么不起作用吗！” 看到熏着急的模样，凛便不再开口，扭头看着窗外，既不道歉也不反驳。熏慢慢爬到凛的面前，拿开滑落的被子，然后轻轻拽拽凛的上衣，小心翼翼地从下往上依次把扣子系好，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也是为了你好，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小心才病倒的。你也想像小夕那样减重病情吗？多少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又不是小孩子，不要任性了好不好？乖~~~凛最乖了~~~” “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这样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我就是喜欢把你的事小题大做，不行吗？” “算了。” 看着熏脸上决绝的表情，凛无奈地叹了一口，他从以前开始就唯独对熏没辙，尤其像现在这样，他绝对毫无胜算，于是只能任由熏的摆布。 壬夕懒洋洋地拖着下巴，看着楼下的雪人，他仍旧保持着那副怪异的样子。这里的天气果然不是闹着玩的，那场大雪之后已经过去了近小半个月，雪才渐渐开始融化，但融化程度之慢甚至让人以为大雪只是昨天的事情而已。 门前行人稀少，偶尔有车经过，开得极慢，大概是由于地面上积雪的缘故。不久他便会看到放学回来的眠眠出现在门口。眠眠从未正眼瞧过那个诡异的雪人，这验证了改造过度这点，确实要欣赏那样的作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他开始怀疑到底该不该做这件事，虽说将雪人恢复了原样，但每次看到雪人时都会觉得讽刺，感觉自己做了特别丢人事。本想做件让眠眠高兴的事，结果还是适得其反。 那天真是一团乱，做了莫名其妙的事，说了莫名其妙的话。虽然在眠眠眼里他注定只能是个变态，但他仍在为改变在眠眠心里的废柴形象而做着睡死挣扎。本想补救的，结果反而弄巧成拙。更糟的是，眠眠那天晚上跑掉之后，次日再见到时感觉十分尴尬。 至少让他知道错在哪里，不然要怎么补救？ “说起来，那天眠眠是不是有话没有说完……” 壬夕窝在房间里自言自语，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里之后不知不觉养成很多奇怪的习惯，比如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自言自语，买东西找回一把硬币时感慨“怎么全是硬币啊”之类的，总之就是各种奇怪事情接踵而至。 “唉……算了，估计不是好话……”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开始怀疑来这里是否正确。 那次看到凛房间里的情景之后，他就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他们。说起来他第一天生病那晚，凛守了他一夜。而凛病倒后，他却毫无反应，明明就住在隔壁却没去探望。这样未免显得太薄情了吧？ 不过反正有熏守着，不去也没关系，照顾人这点上，还是熏比他更靠得住。而且就算他过去，也会被对方冷淡地斥责“你是小鬼吗？”，然后被冷嘲热讽一番。他突然想起眠眠那天看到他时说的话，从一个外国人口里听到“傻了吧唧”这样的字眼，真的好想死…… “我是笨蛋吗……” 壬夕抱着头，很受打击，来这里的初衷不但没有完成，反而增添了一堆新麻烦。这样下去真的好吗？这样下去他还能顺利回去高考吗？是不是该听从姨妈的话，不要在关键时刻依靠凛听信凛的话？ 他不想再想下去，眼下只希望大雪能快点融化，只要去看了极光，此次旅行就可以告以段落。他忽然觉得和这里的麻烦相比，学校真是无忧无虑的人间天堂。 第十三章 “早点休息哟~明天会很幸苦的~” “知道了，晚安，熏。” “晚安啦，小夕。” 在那个“生病周”平稳过去之后，两个病人看起来都容光焕发，这都多亏了熏和眠眠无微不至的照料。当然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决定明天去郊区观看极光。 从病痛折磨中恢复过来的凛和壬夕都因为这个决定而激动不已，前者是因为之前一直生病而无法去研究所而憋得难受；后者则是因为终于能做点和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相关的事情。另一方面，他们在家里关禁闭近半个月的时间。算一下，来到这里已经第三周，也差不多该收拾东西回家了。 晚饭过后，眠眠就主动把碗筷收起来，默默在厨房收拾。最近这段时间，眠眠也很辛苦，每天放学回来除了做作业还得照顾他们，看起来相当疲劳。 他和眠眠这样僵持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了，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如果带着这种不愉快回去，无论谁心里都不会高兴的。更何况熏曾经拜托过他，要好好照顾眠眠，结果反倒成了眠眠在照顾他。 壬夕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正当他纠结于怎么开口和眠眠搭讪时，屁股上突然被人踹了一脚。他立马回过头，便看到凛一脸若无其事地站在他的身后。看到他不满的表情，凛才缓缓将脚移开，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娴熟地点上一支。深吸一口之后，将烟吐在他的脸上。 壬夕一边咳嗽一边扇开那团烟雾，心想这个人也变得太厉害了吧？以前明明那么温柔，就在他刚来的时候也还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一定是想发泄无法去研究所而积累下的不满！ “小夕，不要挡在门口，别人都进不去了。”凛说着侧身挤进厨房，随手从顶柜里取下一罐咖啡，就回身上楼了，只丢下默默洗碗和不知所措的壬夕。 经凛这么一说，他也没办法再默不作声地躲在角落里。他分不自在地站在原地，是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于是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中。他是很想去化解他们之间的问题，但首要问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是什么。 结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之后，眠眠也没叫他一起领德鲁散步。 总觉得眠眠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加恶劣。 壬夕使劲扯着被子将自己捂在里面，很快被子里的空气就变得热乎乎的，他有些呼吸不能，一下子又从被子里挣扎出来。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大概因为最近睡得太饱，一到晚上就很难入睡。而睡不着的时候又通常想的是眠眠的事情。壬夕慢慢地翻了个身，朝向窗户的方向。 是不是有点太过在意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熏就忙碌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收拾着要带的东西，大包小包感觉像是要去远足。 壬夕帮忙将凛和熏的工具包放进后备箱，因为在去之前他们还要先去趟研究所。一切准备就绪，壬夕便用力扣上后备箱盖子。就在这时，他看到眠眠正扭头望着车窗外，清秀的侧脸轮廓分明。如果不是知道他是男孩子，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个女孩。 然而就是这张稚气的脸上却总是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冷静，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鬼，却能轻易地洞察人心。 壬夕循着眠眠的目光望去，目光的尽头便是雪人。它好像变矮了不少，轮廓也开始有些模糊。眠眠脸上没有表情，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无法判断眠眠的真实想法。他真的不擅长和这样的人相处，可偏偏却又不由自主地想探个究竟，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夕，上车啦！” “哦！” 壬夕和眠眠并排坐在后边，凛开着车，熏坐在旁边的副驾上。大家都一言不发，安静地甚至使人窒息。壬夕轻摇开车窗露出一个窄缝，寒风迅速挤进缝隙，吹得他右边青筋突突直跳。 汽车穿过一条条小巷，很快便驶入平展的公路。公路如同一条狭长的丝带，静静伏在高低起伏的平原上。两边白雪皑皑，无边无际。凛和熏的研究所建在郊外，每天都是这样开车往返于郊区和城镇之间。研究所由政府出资建立，大多数的研究人员都和他们一样，属于高智商，崇尚天文的科学怪人。 壬夕将手肘支在车窗边，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景色，已经在这条路上行驶了将近二十分钟。窗外没有丝毫变化，只有一望无尽的纯白。大概是车子颠簸的缘故，壬夕渐渐有丝困倦，最近一段时间晚上总是失眠，白天的精神状态就变得很差。所以在到达之前，暂且先休息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壬夕慢慢睁开眼睛，颠簸感已经消失了。他揉揉眼睛，看到的不是副驾，而是车顶的天窗。虽然有点挤，但是头下面软软地很舒服，他微微仰起头，看到眠眠的下巴。 “你醒了？” “嗯……” “既然醒了就赶快坐起来……” 眠眠的话还没说完，壬夕就侧过身面向眠眠，两只手伸到后边抱住他的腰，然后将头埋进他的肚子。眠眠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两只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壬夕的声音从眠眠肚子的位置发出来，闷闷的有点滑稽，好像是眠眠的肚子在说话似的。“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想说声对不起。” 眠眠没有回答，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面对这样的壬夕，他就无法拒绝，明明用力推开他就好了，可他却做不到。 这个男人对感情的事还真不是一般的迟钝。 眠眠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手放在壬夕的头上，生疏地抚了抚，然后小声地说道，“谢谢你。” 这个寒冷的冬天送来了最不可思议的麻烦，但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学着懂得珍惜的开始。 第十四章 在研究所吃过午饭，四个人就驱车前往凛和熏的极光观察点。 每年的这个时节，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从世界各地来聚集而来，只为一睹极光的迷幻。他们下午早早就到达观测点，凛和熏忙着准备，壬夕和眠眠完全帮不上忙，索性从车上下来，四处闲逛。虽然到傍晚还早，但这附近早已挤满等候的人群，理由大概和他们一样，希望能够占个绝佳位置。不过这还是要交给凛和熏，毕竟他们一年要来无数次，绝佳的观测点他们比谁都要清楚。 壬夕跟在眠眠身后，来到一块没人的宽敞空地。这里纯白光滑没有脚印，雪看起来蓬松厚实。壬夕突然超过眠眠，在雪地里来回跑，看着满地波纹形状的脚印后，就满意地大笑起来。眠眠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在边上默默看着壬夕孩子气的笑脸，看着他在雪地里肆无忌惮地疯跑着，就像飞出牢笼重获自由的鸟儿似的。 壬夕跑着跑着渐渐停下，转身望向边上的眠眠。从他的角度看，眠眠真的好小。纤细的身体，纯白色大衣与洁白的背景融为一体，衬得他白皙的皮肤更加光亮细腻。再加上他清秀的脸庞，标致的五官，说他比女孩子还要可爱漂亮也毫不过分。 他费力地跑到边上，拉起眠眠的手在雪地里来回跑，不一会儿地上就印满了一大一小两种不同的脚印。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壬夕实在累得跑不动了，就弯腰支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壬夕缓了很久气息才终于平稳，一起身就对上眠眠明亮清澈的褐色眼眸。 “我大概还有一周时间就要回去了。” “是吗。”眠眠垂下头，看着雪地上，自己晃动着的身影。 “大概不会再来了。” “嗯。” “这次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见到了很久没见的凛和熏，虽然中间出了点小意外，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还有啊，其实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 眠眠安静地听着壬夕无关痛痒的话语，没有发表任何感想。本来这些对于眠眠来说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亏眠眠还能认真地听下去。当然这些并不是他最想说的话。 “所有这么多事情里，遇见眠眠这件事情是最开心的。” 没错，对他来说，能够遇到眠眠是最幸运的事。虽然发生了很多，但这一切和眠眠相比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一开始只是被熏拜托才和眠眠接触的，但这几周相处下来，他渐渐发现眠眠不过是个假装成熟的小孩子。虽然说话不留情面一针见血，但那份直率正是他的优点所在。他开始真心想要了解他，靠近他，即使被他不理不睬。 “等我开始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你就来和我一起住吧。” 眠眠愣了一下，他仍然低着头，刘海投下的阴影挡住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壬夕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只是这么想着，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在眠眠的面前他总是做着奇怪的事情，自己幼稚的样子，丢脸的样子，甚至失态的样子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比起那天的凛和熏，他似乎更在意眠眠对他的看法。眠眠生他的气他就变得不知所措，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让眠眠原谅他，虽然直到道歉时他也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但当眠眠轻抚着他的头时，他真的松一口气。眠眠原谅他，就能让他高兴地像孩子般在雪地里奔跑，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唯一不会失去他的方法，就是陪在他的身边。 “因为我想陪在你的身边。” “为什么？”眠眠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我喜欢你。” 眠眠猛地仰起头望着壬夕的脸，仿佛听到了天大秘密，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惊讶。这是壬夕第一次看到眠眠脸上展现这样的表情，加上上次堆雪人的表情，他还想要看到眠眠更多的表情，甚至奢望可以看到他的笑容。 “大概就像凛和熏对你的喜欢一样……你看，我们是一家人吧，那你就是我的弟弟，所以我也想要照顾你……但是总觉得光是我了解你还不够，所以也想让你了解我……”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因为把眠眠当成家人才会这么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所以，你要和我一起生活吗？” “我不想当你的弟弟。” 果然被拒绝了，看来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和眠眠的关系已经拉近了一大截，但似乎并不是这样。也对，毕竟他们和眠眠一起相处了三年，而他和眠眠只相处了三周而已。 “不过，一起生活的话，我会考虑。” “真，真的吗？” 在听到眠眠重复了一遍之后，才确定他没有听错。没想到眠眠竟然真的会答应，虽然只说会考虑，但还是让壬夕的心里瞬间振奋起来。他一把搂住眠眠，用脸来回蹭眠眠的头。 “谢谢你。” 虽然没办法约定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会来，但可以做出这样的约定还是让壬夕高兴不已。他伸出小指勾着眠眠的小指，晃了几下，最后还不忘盖章。 那种稚气，那种任性，那种毫不顾忌的约定，一切都超乎壬夕的想象。他没想到有一天，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可以任由他放肆。与其说是在照顾对方，不如说被照顾着。所以很多时候他不知道对方的感受或想法，有时候甚至会忽略很多小细节。他还是个对于自己感情非常迟钝的人，难以察觉对方内心的细微变化，甚至有时可能会因此而让对方感到困惑。 但从现在开始，他会试着去了解。 因为他不想再漏掉任何重要的东西。 第十五章 天色渐暗，天空中极光闪现。先是隐隐约约，然后瞬间变成绚丽的亮色，各种耀眼的颜色交织一起，好像一块正在染色的丝带，随风飘舞晃动，形成一波一波的浪，飘渺于天际。 壬夕仰头望着这迷幻奇妙的景色，之前在电视上看到时，就想着一定要亲眼看看。而现在极光近在咫尺，兴奋已经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他低头斜睨着眠眠，绚丽的极光倒影在他明亮的眼睛里，流光溢彩，掩映着整个世界的美好。 壬夕掏出手机，将这美好瞬间定格。眠眠没有反对，只是定定地看着壬夕的脸，他恍惚觉得这是他从见到眠眠到现在，他最温柔的表情。那表情似比极光更绚丽迷幻，深深着触动壬夕心底的某一处。 回家的路上，壬夕头靠窗户睡着了，身体随着车子的晃动变换着各种姿势，他低垂着头，车子一颠他就重重地靠在后面，来回晃了两下最后倒在眠眠的腿上。眠眠先是一愣，手再次僵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他还以为壬夕又在搞怪，直到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才相信他是真的睡着了。他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随即望向窗外。不知过了多久，眠眠似乎也有些困了，就闭目靠在车窗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偶尔晃动一下，熏就会翻过身看看眠眠和壬夕有没有被颠醒，看到他们睡的安稳，就拍着胸口松口气。 “两个小家伙感情真不错~” “嗯。” 凛认真地凝视前方，路边两排路灯投下昏黄的光，路灯的影子若隐若现有些诡异，车灯形成的柱形光线只能照到前方五米内的范围，却看不到路的尽头。又经过一小会儿，光线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再看周围的景色，已不再是一望无尽的白色。小镇柔和的影子开始渐次晃动，摇晃着难得的静谧。 “我觉得小夕真的会成为一个好男人哟~”熏大声感慨着，好像凛坐在很远的地方，听不到他说话似的。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了……”熏闷声闷气地说道，与他平时响亮的声音截然不同，还夹杂着些许嘶哑，“小夕真是个好孩子啊，明明就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我觉得他早就知道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亲眼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你这可是在欺负我们。” “管你什么事，不要随便把自己也算进去。” “我当时可是病号，浑身无力，根本抵不过你，你这叫趁人之危。” “那到底是谁揽住我的腰，吻得那么起劲，最后还说什么‘你要是也生病了我可不管’之类的，到底是谁啊~”熏高声讽刺道。 “是啊，到底是谁啊……” “切~做了还不承认……”熏忽得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啊，真是个差劲的大人！明知道小夕是弟弟，心里也很清楚不会发生什么，可看你们那么亲近，就忍不住想蹭过去……我知道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性格非常不好，可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就是担心有天醒来，你突然不见了怎么办……我绝对会发疯的……” “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可我就是担心啊！我总粘着你，就是怕我一时疏忽，你就跑去其他地方，和别人相亲相爱的话，我要怎么办……”说着说着，熏就将脸埋在双手里，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 “根本没必要担心些。”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吗？” “所以说，我那时不都任由你摆布了？” “那是因为你生病使不上力气，不然知道小夕在门口的话，你一定会推开我的！” “原来你还知道我在生病啊。” “不要扯开话题！我现在正伤心呢~~~~~”熏撒娇地将头别向窗外，气呼呼地嘟着嘴。 “你生气了？” 凛将车子熟练地开进车库，熄火之后，侧身看着熏的背影。他抱着膝盖蜷缩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里暖烘烘的，他没有穿外套，只在白色的棉质单衣外套了一件粗线毛衣。他的肩膀很窄，完全架不起来，显得松松垮垮的。袖子太长裹住了他的手，只露出纤细的指尖。 “嗯。”熏点点头。 “这样啊……”凛慢慢地靠过来，右手轻轻揽住熏的头，嘴唇贴在他的耳边，轻柔地说着悄悄话，湿热的哈气一下一下呼在熏的脖子上，难以抑制的骚动在车里瞬间弥漫开来。“呐，不要生气了，熏……” “嗯……” 每次凛这样撒娇的时候，他就没辙，只能顺从地让他蒙混过关。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生气，只不过在任性地闹别扭罢了。 “好了，回家。”凛突然撤回身，面无表情地解着安全带，然后看了一眼旁边僵住的熏，“熏也快点，还得把那两个孩子抱回去呢。” 熏瞪着凛，他那是什么反应，感觉明明就是两个人！这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明明从小就在一起，明明深知他的伎俩却还是每次被骗…… “果然这世界上只有小夕是好男人……” 如果他能快点发觉自己的心意的话。 眠眠一向警醒，但凛抱着他的时候，竟然还睡得那么熟，一定是累坏了。凛把他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之后就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就在门关上的瞬间，眠眠慢慢地睁开眼睛。刚刚的对话他字字听得真切，终于弄清那天壬夕做出反常举动的原因，和他猜的八九不离十，果然跟凛和熏有关系。壬夕睡得那么安稳，大概一个字都没有听到。这样反而比较好，不然又会莫名其妙地做出奇怪的事情。 其实早在来这个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凛和熏之间的关系，他倒不是对他们的关系感到惊讶，而是对知道这一切之后竟然还能平静接受的自己感到惊讶。 他是打心底觉得这不是件了不得事，但壬夕不同。他表面上觉得没关系，但内心深处其实排斥这种关系，因此才会有那样的反应。还有就是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他是带着怎样的感情面对凛的。眠眠轻咬着食指，烦躁的情绪有增无减。 他讨厌寒冷，讨厌冬天，而然这种严寒天气却在一年当中占据了绝大多数时间。人就是这样，越是害怕的事情，就越是躲不过。 第十六章 壬夕支头望向窗外，这里转眼已是春天，气温逐渐回升，花草树木渐渐露出生长迹象。他时常恍惚，在加拿大的一个月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一场梦。 看完极光之后，壬夕稍作休整就离开了加拿大。那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时间转眼来到四月，离高考只剩不到两个月。同学们都对他失踪的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好奇不已，每天追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确实对于每天面对模拟试题的高三考生而言，哪怕是一丁点新鲜事也是好的，至少能给这枯燥乏味的日子平添几分乐趣。 但最后壬夕还是对他的神秘之旅只字未提，只是因为他不想随便和不相干的人分享关于眠眠的记忆。 回想起离开那天，眠眠因为要上学没来送他，多少让他有些失望，本来还想要跟他好好道别的。毕竟这次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几年。就好像他和凛一样，时隔多年再见面时或多或少会疏离。然而眠眠最后还是没来，只让熏带来句话，我不想和你道别。 想法往往和现实有着巨大差距，到最后果然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瞎起劲，总觉得那个约定太飘渺以至没人会在意，只有他很认真地拉了勾还盖了章。结果证明，这只不过是他又一次的自作多情罢了。 炎热包裹着无尽的烦躁，让人闷得透不过气，说不出的郁结心情纠缠在胸口。每个人都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烦恼着，成绩啊，志愿啊，方向啊什么的，让浮躁的心绪达到顶峰。那些看似清醒的人，也只是故作镇定罢了，看着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一天一天变少，心里早已乱作一团。 对壬夕来说，高中三年是模糊的，他都没能记下班上同学的名字，甚至连代课老师也只用科目加老师来称呼。他的成绩不突出，中上一点，不是班委也不是课代表，几乎不参加课外活动，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待着，被N个女生告白过，最终都以相同的理由拒绝了…… 如果能重新来过，他大概还是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然后，高考的日子就在飘渺的思绪中，悄然而至。 尽管媒体对高考做了无数报道，但这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一切又显得平淡无奇。也许是太多关注，反而使备受瞩目的事情变得不值一提。人们或欣喜，或失落，好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那段平淡浓烈，挥汗如雨的青春终究成为回忆的一页。就此翻过，便开启一段新的青春旅程。 于是炎热就这样，在纷纷乱乱中落下帷幕。 他最后在志愿表上填了一所靠近海边的大学，念摄影专业，和当初大人们安排的完全不同。原本的计划是让他在一线城市上所名牌大学，四年毕业之后，就直接安排到事业单位工作。这本是从他升入高中开始就决定好的，结果却在最后关头土崩瓦解，连碎片都不剩。 看到这样的结果，壬夕妈一脸平静，一副“知道会这样”的表情，还为壬夕的“叛逆”颇感欣慰。倒是他的姨妈，也就是凛的妈妈反应特别强烈，认定是受到凛蛊惑才会变得叛逆的……话说只不过是换了学校和专业而已，这也不能叫叛逆吧？再有就是，哪有母亲说自己的儿子在蛊惑别人，竟然还用了“蛊惑”这两个字…… 不过说起来，他会改变志愿多少和凛有些关系。对他来说，这次的加拿大之旅给他带来了不少启发，他开始想要踏出禁锢的圈子，想趁着自己可以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尽量多的去了解。 他想要知道在没有大人的庇护下，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像凛之前说的，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应不应该，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不会做错。至少这一次，让他选择他自己的人生。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姨妈特地跑到壬夕家，抱着他又哭又笑，嘴里意味深长地反复叨念着“我们家小夕终于长大了！”。壬夕轻拍着姨妈的背，那场景颇有种十年寒窗，金榜题名的意味。话说当年凛申请到美国的顶尖大学也没见姨妈高兴成这样。 看着姨妈这个样子，壬夕心里难免感到愧疚。从小到大，姨妈都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处处为他着想，事事替他考虑，但结果最后他还是辜负了家人为他所做的一切。虽然他否定这是一种所谓“叛逆”的行为，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次真的很任性。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壬夕在冷饮店里找了一份的兼职，之前的十八年他都没有工作过，就算在家里也什么都不做，现在一下子要开始工作，果然有些不适应。但好在工作比较简单，他也还算机灵，再加之有张吸引女顾客的脸，很快就适应了店里的工作。因为他的缘故，店里女顾客占了八成以上，人最多的时候，甚至会在店外排起长龙，营业额一度创了开店以来的历史最高。虽说人们是来喝冷饮的，但看他们火热的视线，就明白什么是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每次人爆满的时候，店长就会突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拍拍壬夕的肩膀，坚定的点点头，下巴的肉还会跟着震颤几下，之后就飘走了。对于店长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壬夕在一天经历了八次之后，就已经吐槽无力。而且无论壬夕站在哪里，店长都会准确无误地判断出来，就好像壬夕身上装了GPS。 店长一定是史上最诡异的胖子，他简直就是死胖子版小倩。 壬夕和大人们约定，从这个夏天开始，他就正式从娇生惯养的生活方式毕业了。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学费申请了贷款，加上他的入学成绩还不错，还得到了校方的奖励名额。这样一来第一年的学费基本解决了，加上这个暑假打工挣的钱，已经可以维持生活，接下来就是尽量将省下的钱存起来。大一的上半学期大概只能住学校，他会在那边再找一份兼职，生活费抛开，应该能存一笔钱。到第二个学期可以在校外租房子的时候，就可以实现那个约定了。 第十七章 壬夕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每天脑子里都是眠眠的影子，他冷淡的表情，不屑的目光，生气的样子还有难得露出的温顺，一点一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见不到他的三个月，好像三年那么长。对于别人来说也许只是转瞬即逝的时光，对他来说却不然。他需要用一摞一摞的模拟试题让自己的脑子麻痹到无法思考，才能暂时停止这种不知所谓的想念。一想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眠眠，他就不由得浑身瘫软，打不起精神。 为什么非得分开不可？为什么眠眠要在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相隔如此遥远，远到要坐十几个小时飞机才能到达？为什么会这么想念那个小鬼？为什么这种情绪就是难以抑制？ 壬夕烦躁地拨弄头发，然后无力将脸贴着桌面。难得今天店里客人少，他才能够得到片刻悠闲。与其这样闲着胡思乱想，还不如忙到让自己忘记这件事。说起来他都没有和眠眠交换邮箱，那之后的三个月还真是杳无音讯啊。偶尔收到熏发来的邮件，简单地问候几句，最后还不忘附上近期的照片。但他不擅长面对镜头，每次都是草草回几句。这样说来，杳无音讯的根本就是他一个人而已。 工作时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实在太对不起店长了…… “嗯~这样确实很不负责哟~” “店，店长！” 壬夕被瞬间在眼前无限放大的肉质圆饼，吓得瞬间从座位上蹦起来，一脸惊恐地做出防御姿势。他定睛一看，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肉饼，而是店长肥硕的大脸。话说刚刚那个靠近他的真的是店长？确定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好歹这里也是做饮食生意的，放不干净的东西进来真的没问题吗？他看着店长严肃的表情，脸颊稀松的耷拉着，好像《猫和老鼠》里那只灰色的狗。整体来说，店长的长相只能用“卡通”这个词来形容。 等等，真正的重点是，肉饼会读心术！ “小夕你那是什么阴郁表情啊？光是看着就让人打心底发寒啊……” “对不起……”他狐疑地抚着下巴，想像着散发着阴郁气息是什么样的形象。 “连我们的王牌店员都这样垂头丧气，看着我都变得没有干劲了……唉……” 店长边说边晃动着他松弛的脸颊，好像大象的耳朵。他有自带风扇，应该会比别人凉快些吧。下巴处还有青色的胡渣，看起来很微妙。店长脸上露出夸张做作的伤感表情，然后又像个舞台剧演员似的摆出各种可怜楚楚的模样。壬夕打了个寒战，想把掉在地上的鸡皮疙瘩捡起来时，店长突然紧紧握住他的双手，脸上露出诡异到令人发指的惊悚表情，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话说到底谁更让人心底发寒？如果他的表情叫阴郁，那店长这种怨念极深的表情又怎么解释？壬夕挣扎着试图将手抽回，可是他越挣扎店长就抓得越紧。 “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一定要打起精神哦！嗯！” 说完店长转身貌似轻盈地转着圈满意地离开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今天的店长都处于马力全开的状态，最好不要招惹他，不然绝对，是绝对会引火上身！可不可以不要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说那么鼓舞人心的话，真的要多吓人有多吓人！今天是什么？咒怨版死胖子小倩？ “哈哈哈，”这爽朗的笑声不是壬夕发出的，而是隔壁男生发出的。他抱着肚子，眼角还挂着泪珠，然后义气地拍着壬夕的肩膀说“刚刚那是咒怨版死胖子小倩吗？” “学长，好痛。”还有，可不可以不要抢别人内心的台词！你这个强盗！ “啊，对不起啦，”男生抿嘴强忍着笑，将手从壬夕的肩膀上拿开，结果没忍住瞬间又喷笑出来，又一轮大笑过后才终于安静下来。真的有那么好笑吗？为什么他一点也笑不出来，反而有种想哭的感觉，这到底是家什么店？“我还没见过那样的店长呢！” 我就没见过那样的人！ 壬夕心中呐喊着，那个神经质店长总是神出鬼没于店里的任何角落，而且还巧妙地隐藏了气息，这是个诡异且灵活的胖子…… “我从高二开始就在这里打工了，还没见过店长这么高兴呢！” 那种狰狞的表情是在高兴？明明眼球都快瞪出来了！没看到正面冲击力的家伙，闪到边上去！ “店长他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和你那么亲近的，你没看到店长都不会和其他人开玩笑吗？这可是爱的表现啊~” 那么请少爱一点，求你了店长…… 壬夕整理整理衣服，被店长吓跑的三魂才终于归位。他确实也注意到店长对待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可对象换成他，店长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其实，店长是双重人格吧？ 如果店长也那样对待客人的话，谁还敢从这附近路过。果然进了家奇怪的店，现在唯一正常的就只剩他了，他一定要出淤泥不染，保持气节。 “话说回来，小夕你到底怎么了？” “哎？” “我也看你半天了，你在想什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方便的话和我说说，说不定会舒服点。” 说起眼前这个个子高高，清爽运动型的阳光男生，名叫左亮。之所以称其为学长，是因为左亮和壬夕念同一所大学。只是左亮是去年毕业的，正好大他一届。 他们认识的过程是这样的…… 某个烈日炎炎的午后，壬夕路过这里的时候，就顺便进来喝冷饮消暑。刚坐下就赶上邻桌的一对情侣吵架，壬夕和男生背对背坐着，吵架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女生要买LV，男生觉得太贵没必要，于是就产生了分歧。两个人越吵越凶，但还是刻意压低声音，不想让别人听到。后来女生忍无可忍，直接将面前的半杯饮料猛地泼在男生脸上。原本吵闹的小店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边。壬夕觉得太尴尬了，可又没办法立刻起身走人，就在他犹豫去留问题时，突然听到了左亮的声音。 “小姐，”壬夕长长舒了口气，心想终于店方出来解决问题了，他慢慢转过头看向那个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就被猛泼到脸上的冰凉粘稠的液体模糊了视线。原来那个英雄在他回头的瞬间，将男生面前的饮料泼到了他的脸上。而后竟然还平静地补充道，“要从这个角度泼才行。” 角度什么的统统去死！ 事后，左亮不停地向壬夕道歉，说其实是要泼那个女生的男朋友的，结果壬夕突然转过头来。他本身是学表演的，又对活动着的物体特别敏感，所以不小心就条件反射泼在了他的身上了。 后来在聊的过程中，壬夕发现他们竟然是同一所大学的。左亮在得知壬夕想找份兼职，就极力向店长推荐，得到店长的认可之后，壬夕就开始了在这家小店的打工生活。当时还庆幸这么顺利就找到工作，为此还高兴了一整个晚上。 但为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只有满满的心酸呢？ 第十八章 话虽如次，但小店的工作还是很惬意的，毕竟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还能找到一份能吹冷气，又不是很累的工作已经是种幸运了。 店里一共只有三个人，店长，左亮和他。冷饮店只有夏天是旺季，店长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招些兼职店员。左亮就是其中一个，本来还有个男孩子，但就在不久前去国外上学了，所以壬夕的出现正好解决了店里人员紧张的问题。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壬夕发现左亮是个性格很好的男生。和他聊天的时候非常轻松，完全不需顾忌什么。他没事就给壬夕讲学校周边的环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让壬夕对那边有了大致了解。每次说完，左亮总不忘补充一句，终于有人一起回学校了。路上能有个伴，大人们多少也会放心点。其实他都这么大人了，还把他还当做小孩看待的，也只有他们了。 整个炎热的夏天，壬夕都躲在冷饮店里吹冷气。偶尔店长会发些冷饮给他们，当做夏季福利。店长在这点上是个很大方的人，说本身就是开冷饮店的，自家小孩当然想喝多少喝多少。 谁是你家小孩？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张，会让人困扰的。 但店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壬夕有那么一点，真的只有那么一点，觉得店长很帅。 因为之前一直零零星星收拾东西，该准备的基本上都准备好了，所以临走的前一天，壬夕都还在店里帮忙。傍晚十分，店长把两个人叫到里面，将两个牛皮纸信封分别递到他们手里。 “这是假期的工钱，辛苦你们了。”店长低头来回搓手，好像犯了错的小孩，然后带着些许哭腔缓缓开口说，“我们家小孩又要走了，人家好寂寞啊~” 说完店长猛地将头甩到一边，咬着指头泪眼朦胧的样子让壬夕胃里一阵痉挛。这演的又是哪一出？十里相送？壬夕想着不由往后撤了撤身体，因为不能预测店长的下一个动作，以免突然遭袭，要时刻做好必要的防备。 左亮不像壬夕反应那般激烈，在他后退的同时，左亮上前抱住店长，还拍了拍店长柔软松弛的脸颊，爽朗热血地说道，“店长，等一放假我们就来帮忙！” 等等，我们？谁说过会再来这家店吗？ 话虽如此，但当他看到店长脸上落寞的表情时，壬夕不免有些动容。虽然平时店长是“特别”了那么一点，但那是因为身边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只剩他一个人当然会感到寂寞。 就像他在认识眠眠之前并没有想过自己一直是一个人，包括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有感觉有何不同。可当他眠眠不在他的身边时，他才渐渐意识到所谓寂寞是怎么一回事。并且这种思念没有随着时间而消磨，反而与日俱增。 真的好想见到眠眠。 “小夕，露出破绽了哟~”壬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店长紧紧揉进怀里。他整个人被店长的身体包裹起来，好像陷在柔软液体里，似乎还能感觉到店长身上的肉在流动。“是幼鸟离巢的时候，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眼泪忍不住就……” 真是个爱演的死胖子，难得壬夕刚刚还心生怜悯之情，结果这个死胖子立马就扑过来了。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假装出来的？难道一切都是计算好的……好可怕的胖子。 “可不要忘记这里哟，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随时欢迎你们回来。”说完店长就松开壬夕，落寞地背过身去，弓着肩膀有些颓废。“你们走吧，明天早上不是还要赶火车吗？今天就早点回去好好休息吧。” “店长……”左亮眼泪汪汪地望着店长的背影。 “快走！在我反悔之前……” 真是受不了，刚刚那段本来还算感人，明明停在那里就好，也能给彼此留下美好的回忆，为什么偏偏又…… “那我们走了。” 壬夕生硬地说完之后，解下身上的围裙。再不走，万一店长真的后悔了怎么办？在店长马力全开的状态下，一切皆有可能。 “真的要走了吗？”店长慢慢扭过头来，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眼角还带着泪珠，“小夕，好冷淡啊……” 到底想怎样啊！ 壬夕真的连掀桌的冲动都有了，让走的人是他，不让走的人也是他，想让人怎么做就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他也不过是一个冷饮店的普通店员而已，为什么还要每天陪着店长各种演，左亮学长是怎么忍耐这种工作到现在的？ 壬夕偏过头斜睨着左亮，发现他不知从何时开始，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长方形的镜框，放在眼前，时而拉近时而拿开，好像在努力将他们框在里面。 果然完全没有理会这边的情况，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因为店长爱演的本质，他们最终还是拖到晚上才回家，这样根本和之前没差别嘛……总觉得这是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累的一个暑假。 不过总得说来，还算是个愉快的暑假。 也好想让眠眠知道，这边的夏天有多炎热。那边一年到头都被寒冷所占据，他一定没体会过这种能把人烤焦的气温吧……壬夕挠挠头，发现自己刚刚又在发呆了，每次一想到眠眠就不自觉得停下手里的事，好像光是想着眠眠这件事，就已经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 眠眠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真要说的话，应该不是朋友，毕竟差了好几岁，那果然还是弟弟吧。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对他而言眠眠一定都是重要的人，不然他不会这样没日没夜的想着他的事情。既然这样就可以理解了，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才会想念，没错，就是这样。 壬夕无力的瘫倒在床上，这种好像心被掏空的感觉，正随着时间愈演愈烈，慢慢灼蚀着他的心，让他难以平静。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顶上的灯照得有些晃眼，他缓缓抬起胳膊，撑开手掌挡住灯的光线，但却并没有觉得好一点，他的手掌慢慢地张合，像要抓住什么，但最后留在手心里的，只有虚弱的灯光而已。 第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壬夕和左亮约定在火车站汇合，一起登上去往那座名叫松岛的海滨城市的列车。 早上壬夕家里乱作一团，应该说是因为姨妈的到来才会变得乱作一团。姨妈来了之后，就开始清点壬夕的东西。虽然他一再解释说昨晚已经都清点过了，但姨妈还是坚持要亲自看过才放心。于是，本来都准备出门了，又把行李打开清点了一遍。 路上姨妈就开始抽抽搭搭，到了火车站时已经哭成泪人。他安慰说放假就回来了，又不是一去不回。不说不要紧，一说姨妈哭得更厉害了。最后拍着他的头说一定要记得往家打电话，还嘱咐了很多琐碎的事情，因为太多了，他上了火车之后就想不起来了。 凛走的时候，姨妈甚至没有去机场送机，是他们把凛送上飞机的。但其实那天她还是忍不住去了机场，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凛离开。虽然姨妈说那种任性的孩子没必要去送，但其实每个人都明白她是在逞强。 从他有记忆开始，姨妈就一直是一个人，他从未见过姨夫。后来长大之了才知道，姨夫在凛很小的时候，在上班的路上死于了交通事故。所以，姨妈一直很怕送别。 这么多年，姨妈一直没有再婚。后来凛去了加拿大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很多人都劝她再找个伴，但她拒绝了。一定是还爱着姨夫，才会没办法接受其他人。 “小夕？小夕？” “哎？” “你怎么又在发呆了，你听到我刚刚的话了吗？” “抱歉，学长……” “小夕，你真是……” 看到姨妈悲伤的脸，就会不自觉地想到这些。这种时候，他都想干脆待在大人们的身边好了。既然凛不在，他就应该承担起照顾大人们的义务。结果最后还不是和凛一样，不管不顾地跑去了遥远的城市。 就任性这一点上，真是如出一辙。 几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站在了大学门口。多亏有左亮带路，他才能够顺利的到达，不然绝对迷路。整座校园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来送孩子的家长。校园里外停满了车，堵得水泄不通，保安正在紧张地指挥交通维持秩序。 校门正对面是主教学楼，道路两旁整齐的摆了两行长桌，各种各样的社团展开了激烈的招新角逐，光是通过这条不足百米的路，就花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壬夕不断地被社团邀请，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绑架。他一再拒绝，但抓着他的人死也肯松手，那架势就像被大汉按着强行按手印签卖身契似的。而且他还拖着大行李箱，根本无力反抗对方的猛烈攻势，最后还是左亮用力掰开对方的手才得以脱险。 经过重重阻碍，他们终于到达主教学楼。左亮领着他办了入学手续，剩下的就是去宿舍整理行李。宿舍两人一间，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舍友，他没什么要求，只希望对方是个正常人。 “116，116……” 壬夕看着手里的便条，边叨念着，边挨个查看宿舍的门牌号。说实话早上坐车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再加上刚刚还和那帮歹徒肉搏了一番，此刻只觉得虚脱，只想尽快找到宿舍之后就蒙头大睡。 “喂，你不要紧吧？”左亮伸手在壬夕面前晃了晃。 “没，没事……” 壬夕拖着沉重的脚步，摇摇晃晃地走着，随时都有栽倒的可能。而左亮则拖着他的行李箱，精神抖擞地在前面开路。经过那样激烈的战斗之后，亏他还能如此精力充沛。该不会他体内安着南孚吧？聚能环果然不能小看……而他现在就好像瘪了的气球，完全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在行走。他忽得想起不知从哪听来的台词，你看起来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用这句话形容现在的他，再适合不过了。 最后终于在一楼拐角的尽头找到了116宿舍。 门虚掩着，应该是室友先到了。他礼貌地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应允声才推开门，房间里堆满行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位同学是把家都搬来了？ 然而抬头，却看到两个人。 没错啊，壬夕往后退了一步，撤出半个身子，看了一下门上确实写着116宿舍，那就是说他没有走错，而是里面的人走错了。 “那个……” “哎？”听到里面人说话，壬夕忙站直身体，看着房间里那两个和他一样不明情况的人。 “同学你找谁？” “我不找谁，这里是116没错吧？”以免搞错，壬夕再次向里面的人求证，在得到证实之后，他才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住在这个宿舍。 “不可能啊，我们都已经在楼管那里登记了。” “可我确实住在116宿舍，会不会是搞错了？” “不可能搞错的，不然楼管也不会给我们钥匙，你登记了没？” 原来还需要登记的，他刚刚好像死尸一样经过门口的时候，根本没人让登记。看到他摇头，那人就说让他先去楼管那里问一下。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只好先去楼管那里问清楚。壬夕退出房间，又拖着沉重的身体挪到楼道口，楼管拿出登记本从头查到尾也没看到“壬夕”两个字。 “如果我这里没有登记，就说明这里没有你的宿舍。” “怎么可能？我还拿着住宿单子呢，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116宿舍呐！” “那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去问一下辅导员老师，我这边这么多学生，实在走不开……” 壬夕被挤到人群外侧，楼管最后几个字瞬间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他无助地望着好像超市打折抢购的人群愣了好几秒，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痛苦。 真的好想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好累啊…… 没办法，只能去找那个传说中的辅导员了。话说他连辅导员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找啊？而且在今天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辅导员也不会悠哉地待在办公室吧？走了一段路，壬夕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他垂着头，身体好像马上就快散架了，要不是坚强的意志力……如果找不到宿舍，他就只能露宿街头了，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必须面临无家可归的局面…… “没关系，如果找不到宿舍的话，”左亮轻轻捧起壬夕的脸，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眼神迷离，温柔地说道，“就住在我那里吧。” “学长，我现在没心情玩……” “啊，对不起，不小心就入戏了。一般这种情况下，男主角都会这样对女主角讲吧……” 左亮狐疑地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状，完全没在考虑壬夕是真的对目前的状况烦躁不已。难怪他能和店长相处的这么好，两个都这么爱演，能像他这样头脑简单还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就在壬夕快要崩溃的时候，突然听到校园广播。 “摄影0128班的壬夕同学，摄影0128班的壬夕同学，请在听到广播后迅速到校长办公室……”广播连续播放了好几遍，响彻整个校园。 他到底做了什么？报道第一天就得去见校长…… 第二十章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壬夕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出现在眼前的人。就在刚刚他推开校长室门的瞬间，看到凛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 “你就是壬夕？” 硕大办公桌后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身着纯白无瑕的衬衣，系着黑色的领带，头发整个梳到脑后，露出圆润漂亮的额头。容貌完全不逊于凛，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暗银色金属无框眼镜。他微垂眼帘，嘴角稍稍上扬，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 “我就是壬夕，您好。” “不用在意，请坐吧。”那人伸手摆出一个礼让的手势，即使如此小的动作也能尽显高贵气质。在壬夕的印象里，这种绅士一般只会出现在英国电影中。 那人大概是看出了壬夕略微紧张的情绪，便善解人意的冲壬夕微笑起来，那微笑实在太耀眼了，使得他都忍不住想揉眼睛。 “你的情况凛都已经和我说过了，欢迎来到松岛大学学习和生活。松岛大学是一所百年老校，有着浓厚的文化底蕴和严谨的学术态度。学校会竭尽全力为你们提供良好的学习环境，丰富你们的业余生活，希望你能在未来的四年当中有所收获，见证我们彼此的成长。” 壬夕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谈吐不凡的人，真是出口成章，简直就像在作演讲。虽说都是官方发言，但配合对方优雅的举止就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亲和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领导气质？也是，在他的印象里，校长一般都是弯腰驼背的地中海大叔，这么年轻有为英俊潇洒的校长还真没见过。 他们的谈话一直围绕学校的设施呀，师资力量啊，近期的发展什么的，听到后来壬夕就失去耐心，表面上在听，其实暗自想着别的事情。 凛总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以熏的性格绝对会粘着一起来的，那也就是说…… “壬夕？” 他缓过神来，发现凛和校长都看着他，他这才明白已经被叫了好几声。竟然在校长讲话时走神，实在太失礼了。不过好在校长脸上仍然挂着波澜不惊的优雅笑容，他不由暗自庆幸校长是个温柔的人。 从校长室出来，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并肩走在欧式风格的走廊上。这还是在那件事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待在一起，总感觉怪怪的。壬夕想说点什么，但是张嘴又无话可说。最后还是凛一如既往的随意口气打破了这样的僵局。 “小夕，你见到我不高兴吗？” “哎？” 还以为凛要说什么，结果张口竟然来了这么一句。他发现凛对待他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大，之前刚去那边的时候，都不怎么和他讲话。后来没多长时间，变得越来越能说，而且还老是话里带刺。以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凛去了哪里？ “我可是很高兴见到你。” “是吗？”用那种生硬的不带感情的语气，鬼才会相信那是在高兴。 “只有这样？” “什么？” “我说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不是应该兴高采烈地摇尾巴冲过来吗？” “你自己摇好啦！” 又不是德鲁怎么摇尾巴？有谁能把这个人带走吗？莫名其妙地出现，还莫名其妙地要别人做根本办不到的事情，到底多久没吃药了…… “你们校长刚好是我的高中同学，来找你的时候就顺便来看看他，让他以后多多关照我的小夕。”凛说着胡乱地揉了揉壬夕的头，弄得一团毛躁。 “你该不会是为了这种小事来的吧？” “不全是，其实我有礼物要给你。” “礼物？” “大学的入学礼。” 没必要为这种事大老远从加拿大飞回来吧。 一定是凛在那里待得太无聊，才会跑来的。他这个人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这次不知道又在耍什么把戏。 壬夕坐在副驾上没有说话，斜睨着凛的侧脸。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用漂亮来形容一个三十岁男人或许有些不合适，但他真的找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不仅漂亮，还很有魅力。慵懒中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让人难以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 “这车哪来的？”应该不至于为了在这里待几天，就买辆吧，虽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学的。” “同学？”壬夕暗想这家伙同学还真多。 “车是从他那里借来的，而且我们这两天都住在他那里。” 我们？意思是眠眠和熏也都来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狂喜，但兴奋之后很快又陷入沉思。眠眠还要上学，连去机场都没时间，怎么可能跑来这里。 说起来他都忘记眠眠还要上学这件情，随随便便就做了那么不靠谱的约定，如果眠眠真来了这边，上学的事怎么办……他越想越消沉，于是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座位上，才刚刚积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消耗殆尽了。 他已经没希望了。 车子行驶了十几分钟，开进一个小区，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二十几栋别墅。小区绿化很好，道路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一眼望去绿油油的，让人感觉很惬意。树下有木制长椅，看起来很像公园里那种。车子走到中间拐向右边，最后停在一栋纯白色房子前。壬夕默默跟着凛下了车，这场景似曾相识，就在几个月前，凛也是像这样走在前面，领他回家。 房间素雅清淡，虽没见过房子的主人，但想必一定是位气质非凡高雅睿智之人。听到响动，熏慌忙地从客厅跑出来，一下子跳到壬夕身上，紧抱着他不放。 “小夕！小夕！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 熏真的太瘦了，抱着一点也不费力气，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实在是瘦过头了，似乎比有的女孩子还要瘦。熏从他身上跳下来，拉着他往客厅跑，客厅宽敞的能当网球场。房顶比一般住宅高出三倍，纯白色的沙发，纯白色的地板，搭配顶上巨大显眼的水晶灯，使得一切都洁净的一尘不染。冲门的一面是一整个落地窗，窗明几净，夕阳的余晖铺陈在橘红色的木质地板上，散发着一整天的温暖。透过窗户，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树叶晃动着，此刻看起来无比柔和。 空空荡荡的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影，果然眠眠没有来……他本来就不该抱有那样的想法，现在也不会这么失望了。 “你回来了。” 楼上忽得传来熟悉的声音，壬夕循声猛地转过身，看到站在楼梯上的眠眠。他穿着雪白的棉质短袖，衬托着他白净的皮肤，更显得晶莹剔透，如同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芒。下身是一条浅灰色长裤，看起来非常居家。他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壬夕，然后开始慢慢往下走，一直来到壬夕的面前，才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干嘛一副惊讶的表情，我不是说过吗？” “说过……”壬夕不停地回忆着和眠眠在一起的场景，他的表情，他的话语，一字一句真真切切。 我不想和你道别。 如次简单的一句话，却调动起壬夕所有的情绪。想说的太多太多，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谢你。” 谢谢你回到我的身边。 因为，我也不想和你道别。 第二十一章 晚上吃到了熏做的料理，虽然不过数月，却让他觉得吃到久违的味道。熏做东西很随性，不按常理出牌，加入的佐料也因心情而定，所以味道很特别，吃过一次就难以忘记。 席间熏一直高兴地讲着壬夕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所发生的事情，那样子一如既往的稚气十足，就好像远足归来的小学生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之前的邮件中，熏就讲了很多，就像定期汇报工作似的，将大家的近况汇报一遍。所有有趣的话题结束之后，终于讲到了这次来的原因。 “就是这样，眠眠要来这边上学了。” “上什么学？”壬夕抓着勺子的手僵在半空，他紧张地看着熏，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急于得到解答。 “难道只有小夕可以上学吗？”熏故意瘪瘪嘴，眼神别向壬夕的旁边，眠眠的位置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壬夕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可是突然讲这样的话，让他怎么冷静下来？他舒缓一口，平稳了自己的情绪之后问道，“我想说的是，眠眠为什么会突然来这边上学？” “咦？小夕不高兴吗？”熏不但没解释，反而刻意提高音调，余光瞥见壬夕脸上急于辩解的表情时，突然坏笑地叹息道，“难得眠眠那么努力在三个月里完成了一年多的初中课程，好不容易赶上这边的高中开学，还真是可惜呢……” “我才没有那么努力。”没等壬夕逮到机会做出解释，眠眠就先于他冷冷打断熏的话。“那些课程太简单了，才会在三个月里念完。” “哦，简单啊，那是谁每天半夜还在念书啊？”熏显然是来了精神，故意捉弄这两个人。 “那是……那是因为晚上睡不着……”眠眠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然后埋下头，忙着往嘴里扒饭，含含糊糊地说，“总之，绝对不是因为想来这里才那么做的。” “是吗？”熏的脸上终于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他满意地舔舔嘴角，然后看着对面的壬夕轻声说，“真好喝。” 壬夕看看熏，又看看旁边埋头吃饭的眠眠，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消化着刚刚熏和眠眠的对话，然后渐渐明白了对话的重点。 “我很高兴，高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高兴原来那样的约定不只是他单方面的意愿，对方也像他一样为之做着最大的努力。 “汤要凉了。” 眠眠不动声色地终结这种微妙的气氛，他认真地盯着面前的饭，好像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消灭眼前的食物。 壬夕不再开口，低头拿着勺子的手因为刚刚僵直的动作，有些麻麻的，舀起汤时不停地颤抖。见不到的时候那么想念，而真的见到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壬夕纠结于自己的无能时，听到眠眠耳语般的抱怨声。 “不要为这种小事就高兴成那样，你是笨蛋吗？” 听着眠眠的话，壬夕不但没有反驳，反而傻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眠眠绷着脸，不满地盯着壬夕。 “没什么，就是太高兴了……” 说着，壬夕放下勺子，拦过眠眠的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头发。眠眠先是一愣，紧接着推开壬夕时，不易察觉的绯红早已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晕染开来。 “你这个笨蛋，不要靠过来，油都粘在头发上了。” “有沾到吗？我看看……” “都说不要靠过来了！” 之前的焦虑情绪竟然被眠眠的一举一动瞬间化解，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就好像他的一字一句里隐藏了魔法，总能不经意地牵扯他所有的思绪。他不想再去深究这到底是怎样的情绪，怎样的心情，只要能够像现在这样待在眠眠的身边，真切地感受他，触碰他，确定他是真实存在于他的世界就足够了。 “咳咳，你们两个小鬼要闹到什么时候，赶快给我把饭吃完，不然我可要生气喽~” “是。” 为了给眠眠办入学手续，凛他们上周就来了。眠眠上的高中是壬夕所在大学的附属中学，所以离得很近。关于眠眠的学习道路是这样的，眠眠九岁被凛和熏带回家，一开始没有户籍，没办法办入学，所以到家里的头一年眠眠一直在家接受凛和熏的教育。被两个头脑巨好的家伙教授，可想而知眠眠的头脑也差不到哪去。所以他十岁就直接上了初中。但他的年纪太小，所以来这边上学时参加了特招生入学考试，并且以全科满分的成绩通过了考试。 壬夕听到熏对这段如此轻描淡写，心里翻江倒海。怎么觉得只要跟凛和熏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就难逃脱离正常地球人的厄运。话说十二岁就能上高一，你们倒是给点特别的情绪啊。倒是说到在这里吃海鲜时，熏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高兴劲，实在让壬夕无语了。 根本就搞错重点了吧。 “总之呢，因为一些材料的问题，眠眠要到下周才开始正式上学。在此之前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家眠眠哟，啊，不对，是接下来的三年都要请你好好照顾眠眠了~” “我，我会好好照顾眠眠的，请你们放心。” 壬夕坚定地冲熏点头表决心，看到他认真的表情，熏也满意地点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么，眠眠就拜托你了。” “是。” 话说这种父亲将女儿交给未来女婿的口气，到底想怎样？真不想被娃娃脸的家伙拜托啊！熏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摆出一副笑死人的长辈模样……这不算什么，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配合着点头哈腰，一副讨好老丈人的模样。 “我们坐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加拿大。” “这么快？” “嗯，不能放下研究所那边的工作啊。” “也对……” 壬夕没想到他们这么急着回去，本以为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至少也会待上一个月左右。而且他们也好久没回过家了，至少也该回家看看，毕竟离家那么久一直没回去过。 “你家里都好吧？我都好久没见阿姨他们了。” 听到熏的问话，壬夕明显迟疑了一下。他越过熏，余光落在凛的脸上，希望能捕捉到哪怕一点表情也好。但是，凛却始终低头抽着烟，好像他们的谈话根本与他无关。 无论是谁，都有着无法说出口的事，即使多么想知道的答案，当事人往往是那个最难以启齿的人。 还是说有时候人真的需要为想做的事附加一个正当理由？ “都很好，在火车站的时候姨妈简直哭得不像话，怎么哄的哄不住。除去爱哭这点，其他都很好，身体也好，精神也不错。” “那就好……毕竟小夕要一个人出远门，家里肯定不放心啊……” “就是说嘛，孩子不在身边，做父母一定会担心，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但其实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 第二十二章 壬夕和眠眠站在候机大厅的落地窗前，巨大的飞机在眼前缓缓起飞，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他们最终还是回去了，并没有像壬夕希望的那样回家看望一下家人。他心里很清楚即使他那么说也无济于事，因为凛不是那种会为别人一句话就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至于熏的话，稍微有些复杂。 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而且很快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也许是觉得无论去哪边都不合适，所以从小到大就和奶奶住在一起，在他去美国上学后不久，奶奶就病重了，不久便离开了人世。也许奶奶的离开，让他觉得这边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反而能轻易地提起家人的话题。 当然熏的事情都是他零星听来的，其中不乏他自己的猜测。熏的真实感受，只有他最清楚，不是别人随便想想就能知晓的。 公交车颠簸着，车上的人整齐划一地晃动着身体。壬夕低头看着手中的家门钥匙，那是凛临走时交给他的。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凛的同学，一年中几乎住不了几天，说与其空着不如让他们住，还能聚集点人气，不然那么大的房子实在太冷清了。 不管是为了谁才做到这种地步，总之要谢谢凛帮他找到住所，最重要的是将眠眠送到他的身边，确实给了他最好的礼物。 壬夕轻靠在眠眠的头上，安心地闭上眼睛。他真的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像这样悠闲地坐着公交车，穿梭在对他们两个来说都很陌生的城市里，这种满溢的惬意感觉，触动着他的心底。 “你好重，不要靠着我。” “我已经睡着了，听不到你讲话……” “明明就听到了……”虽然不满，但眠眠却没有推开他，任由他这么一直靠着。 从车站往家走还有一段距离，路上有一个大型超市，还有商场，人群熙熙攘攘非常热闹。壬夕本以为像这种房子一定建在那种人迹罕至的郊区，但后来才发现，围绕小区周边已经形成很小的经济腹地，需要的东西基本都可以在这附近找到，非常便利。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还买了些菜。壬夕特意挑了眠眠爱吃的，准备回去之后做一顿丰盛的晚饭。但等回到家之后，看着花花绿绿的菜，壬夕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刚刚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产生了自己会做饭的错觉。壬夕在厨房找了半天，只找出一条粉色带花边的哥特式围裙，这种萌系物件怎么看都和周围清醒淡雅的装潢格格不入。 这个是次要的，他无力地垂着两条胳膊，胸前围着花边围裙，看着案子上摊着的蔬菜发呆。话说凛他们还真放心将眠眠交给他照顾，明明他还是个生活白痴，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懂得照顾别人。但眠眠不是别人，既然说了会好好照顾他，就该拿出点男人的气魄来。没错，就是这个状态，很好很好，慢慢来…… “眠眠，你想吃什么？” 十分钟前还和各种蔬菜搏斗的壬夕，此刻已经坐在一家日式拉面店里。壬夕最终还是放弃了，他怕自己再继续下去，整个家都会被他夷为平地，所以最后只得拉着眠眠在外面吃。刚刚在超市时的信誓旦旦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脸挫败感，无力地瘫软在座位上。他果然是个废柴男人，果断地再一次在眠眠面前印证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眠眠认真地扫视了一遍，最后指着写有“豚骨醤油拉面”的牌子，然后看着壬夕说，“我要这个。” 眠眠真的能看懂吗？话说他点的还是写着繁体字的名字，真不愧是被凛和熏教育出来的孩子，入学成绩各科满分的天才！ 壬夕要的是咖喱乌冬面，告诉老板他们的要求之后，老板就在被长桌围成的长方形的狭小区域里娴熟地烹调拉面，几秒钟空气中便溢满佐料的香气。不一会儿，老板就端上两碗热腾腾的拉面，放在他们面前的高台上，壬夕帮眠眠取下来，然后是自己的，最后还有一盘煎饺，是老板特意送的。 “本店的新品，请您品尝。” 老板生硬地用“日式普通话”边说着边抓下帽子，两手贴于体侧，毕恭毕敬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壬夕慌忙从座位上站起，也朝着老板鞠了一躬。寒暄之后，壬夕坐回座位上，用筷子将面前热气腾腾的拉面和匀，随后应景地说一句“我开动了！”，就快速地往嘴里扒，不时还发出雷鸣般的“吸溜”声。他记得曾在哪里看过，吃拉面时如果不发出声响就代表不好吃。 等吃的不亦乐乎的壬夕回过神来，才发现眠眠面前的拉面一点也没动，眠眠认真地盯着面前的拉面，皱着眉头一脸疑疑惑。 是不是吃不惯面食？ 熏在家的话应该也会做吧，毕竟北方人吃面食会比较多。眠眠拿起筷子在碗里和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最后似乎无果而终又把筷子放下。 “熏给你做过面吗？” “没有。” “那你一次都没吃过？” “嗯。” 难怪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确实在加拿大的时候，熏都很少做中国菜。他在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吃过熏做的中国菜，就只有一次做了个改良版糖醋排骨，虽说是改良版，其实早已经没有了原始味道…… “你尝尝看，味道还不错。” “嗯……”虽然眠眠嘴上应承着，但却没有实际行动起来。他迟疑了半天，然后扭头不解地看着壬夕问道，“那个字是‘骨头’的‘骨’对吧？” 壬夕顺着眠眠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点头表示肯定。 “那为什么这里面没有骨头？” “哎？” 壬夕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低头轻颤肩膀，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这孩子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那个‘豚骨’是猪骨的意思，不过不是直接把猪骨头放进面里，而是用猪骨头熬制的汤做汤底……” “可是，这样写不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吗？” “我倒是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是吗。”眠眠似乎仍有些想不通，但没有再追究下去，而是用筷子指着那盘炸得金黄的煎饺，“这是什么？” “煎饺，不过我们的饺子一般是水煮的，而这个是油煎的。在中国哪有不吃饺子的道理，虽然这不是正宗的中国饺子，不过尝尝看吧。” 壬夕说着从盘子里夹起一块，放到眠眠碗里。 眠眠不知道里面还有馅儿，老实地一口咬下去。虽然表皮是温的，但里面却还是烫的。眠眠赶紧松开烫人的饺子，大口呼了两下，又用手在嘴边扇扇，想缓解被烫到的嘴唇。 “忘记告诉你里面有馅儿了，烫到了吧？对不起啊……” 壬夕看着因为他的疏忽而烫到的眠眠，于是心疼地捧起那张的小脸。他靠近眠眠的脸，轻轻吹着烫伤的嘴唇。这是他情急之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眠眠的嘴唇粉嫩饱满，加上刚刚沾到煎饺的油，现在看起来亮晶晶的，让人有一口咬下去的冲动。眠眠垂着眼睛，睫毛纤长卷曲，如同洋娃娃一般，一眨一眨如鸟翼般扑扇着。高挺的鼻梁，异常清亮的褐色双眸，即使这种距离，那白皙细腻的皮肤都看不到一个毛孔。 壬夕看得有些出神，嘟着嘴愣愣盯着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直到眠眠抬起眼帘与他的目光相遇时，他才如梦初醒般慌忙地松开眠眠，手舞足蹈语无伦次，最后才终于组织了一句完整的话。 “已经没事了，吃的时候要小心！”说完就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狂扒碗里的拉面。 眠眠没注意到壬夕的异常，他轻轻摸摸嘴唇，已经没有烫伤的感觉，就开始悠悠地吃起拉面来。 第二十三章 壬夕一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第二天顶着一对熊猫眼和一张阴沉的脸从床上爬起。他挠着头发磨蹭到卫生间，趴在面池上哗啦哗啦地将凉水往脸上泼。洗漱完毕之后用湿淋淋的手抹了一把，然后双手支着池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天。水滴顺着发丝低滴落，滴在面池的水中。他扯下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地擦干之后挂到旁边的钩子上。 他把头顶的卡子拿开，刘海便塌下来，他对着镜子漫不经心地梳着头发。昨天在拉面店里的一幕在脑海中始终挥散不去，害得整晚都没有睡着。关于他当时的慌乱，他想了一晚上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眠眠实在太可爱了，任谁在当时都会有那种反应。 就是这样！ 壬夕深吸一口气，轻拍了两下脸颊，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但看到镜子里自己黑眼圈的憔悴模样，还没鼓起的气势又泄了一半。好歹今天也是开学第一天，以这种状态开始新生活真的没问题吗？ 壬夕一进客厅就看到桌上摆着的早餐，虽然都是现成的，但被小心地摆放整齐。牛奶装在玻璃杯里，土司面包铺在盘中，蓝莓味果酱敞开口，露出半截银质勺柄。清晨温柔和煦的阳光从落地窗倾泻而入，洒在桌面上，使得每一样食物看起来都闪着诱人的光芒，如同人间美味。 他的目光移向旁边，眠眠垂着双手，逆光站立，阳光隐藏在他柔软的发丝间，隐隐约约闪烁着跳跃的光点。他不由揉揉眼睛，确定这不是梦境。那画面太梦幻了，他都不敢靠近，生怕稍微靠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都会破坏这唯美的意境。 “快点来吃早饭。” 听到眠眠的声音，他才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应着声来到桌边坐下，不敢直视眠眠的脸，只顾埋头吃自己那份早餐。一定是昨天没有睡的缘故，眠眠的样子才会在他的眼里被无限美化。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本以为一觉醒来，昨天的慌乱就会消失不见了，现在不要说消失不见了，反而迅速升级中。 他偷偷抬眼偷瞟了一眼眠眠的脸，太耀眼了！话说连他都觉得自己绝对是个变态，竟然对小鬼胡思乱想…… 壬夕因为自我厌恶心生愧疚，一路上都尽量避免和眠眠说话，安静地到达学校。开学第一天没课，就是开学典礼以及跟学长参观校园。眠眠学校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办妥，壬夕索性带着他一块来，留他一个人在家实在不放心。 路过长椅时，壬夕注意到那里坐着个人，旁边还有个超大行李箱。本已走过去的壬夕又慢慢退了回来，仔细打量着那个人，总觉得他有些眼熟。那人低垂着头，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倒地。就在他慢慢靠近的时候，对方好像觉察到了什么，机械而无力地缓缓抬起颤抖的胳膊，就如同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壬夕刚想过去扶一下，那人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扯到怀里，沙哑而低沉地耳语道， “亲爱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温润的气息迎面而来，就在要贴上的壬夕唇的刹那，壬夕整个手掌啪在对方的脸上，然后狠狠地推开。 “学长，你这大清早的在干嘛？” “啊，暴露了吗？哈哈~”左亮脸上迷人的神情瞬间被爽朗阳光的笑容所代替，该说他是学表演的还是学变脸的？这是在守株待兔等待猎物上钩吗？幸好是他，不然左亮一定会被当成变态抓走的好不好？ “我可是在等你呢~” “等我？” “嗯，你昨天不是把行李箱给了我吗？你说之后来拿，可一直没来。我还以为你遇到坏人了，就赶紧出来找你。你都不知道我有担心！你手机也打不通，根本联系不上，最后只好在这儿等你……” “你的意思是，你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坐在这儿等我？”壬夕注意到左亮旁边的行李箱，正是当时他交给左亮的。 “嗯……” 左亮委屈的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似乎还有晶莹的液体闪烁，他微微努起薄而有质感嘴唇靠近壬夕，热乎乎的气息再次呼在他的脸上，湿湿痒痒的。 “学长你玩够了没？” “哎？一般这种情况下男主角都会深情地吻女主角的啊！” “我又不是女主角！” “真是的！小夕你好歹配合一下啦！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气氛！”左亮抓着壬夕的手腕，索性嘟起嘴使劲往壬夕唇上靠。壬夕来回甩头躲避着左亮的猛烈攻击。 “为什么我一大清早就要被学长性骚扰啊！” “你错了哟~小夕，这可是爱的表现哟！小妞儿，你就从了吧，大爷我会好好疼爱你的！嘿嘿嘿……” 喂！整个角色都变了吧？已经完全脱离一心一意等待爱人回来的设定了！这分明就是个强取豪夺的土匪！他已经完全跟不上这光速的变化，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拼死抵抗，决不能让这个好色之徒得逞。话说连他也不知不觉地入戏了…… 就在他们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左亮突然瞟到边上不动声色看着他们的眠眠，突然僵住了。周围杀气瞬间散去，壬夕正视左亮的脸，顺着他专注的目光望去，这才想起因为事出突然而被他遗忘在一边的眠眠。 壬夕从左亮身上下来，怏怏地来到眠眠面前，刚刚和土匪搏斗耗费了不少体力，早上吃的早饭都要消化了。 “那个……” 壬夕本想解释刚刚的状况，结果他的话还未出口，左亮就已经凑到了他们跟前，他扒在壬夕身上，仔细的打量着眠眠。 “这是谁家的小孩？长得如此标致。” “学长，请不要吓着我们家的小孩。” 壬夕抖了抖肩膀，把粘人的左亮甩开，然后把眠眠往怀里拉了拉，以免左亮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小夕，你真是没有幽默细胞啊，好吧，我知道了。”结束了早起的表演，左亮拍了一下大腿，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左亮，是表演系的学生，比小夕大一届，你也可以和小夕一样叫我学长。你叫什么名字？” “眠眠。” “眠眠啊，好可爱的名字！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为了庆祝这历史性的时刻，我们就以拥抱互表心意吧！” 说着，左亮光速般扑向眠眠，一脸狰狞如同野兽扑向可怜的小白兔。 壬夕早有防备，以大于光速的速度将眠眠举起，躲过左亮的攻击，左亮反复几次，也没扑中，最后只能作罢。左亮支着膝盖，不甘心地喘着气。而壬夕却面不改色，让他开始怀疑壬夕之前体力不支纯属假象，是为了让他充当重劳力而演出来的……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能演得如此不留痕迹，果然是高手。 绝对绝对是他想多了，其实壬夕根本已经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他只是为造气势而强装出来的。 “小夕，你保护过度了吧！虽说弟弟也没必要这样吧，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我不是他弟弟。”眠眠冷漠地说道。 “哎？”左亮猛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两个人，“不是弟弟……那是什么啊？” 第二十四章 “不是弟弟，那是什么？” “那个……” 壬夕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声喊左亮的名字，边喊边往他们这边跑。 “终于逮到你了！我说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来参加社团活动啊！” 左亮认出来人是篮球队长，然后急忙拉起行李箱，将拉杆交到壬夕的手里，慌张地拍拍他的肩膀。 “小夕我先走了！被那个人逮到我就完了！有什么事情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这样！就这样！”左亮扔下壬夕和眠眠，全速逃离现场，瞬间就消失了。 看到左亮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壬夕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回过头看着眠眠，尴尬地解释说，“学长他是学表演的，所以有时候行为异于常人，但除去这点以外，他真的是个好人。而且我们都是一个地方来的，暑假打工又在一起，对我很照顾。” “嗯。” 只有“嗯”啊，果然眠眠对他的生活没兴趣吧……也是，他这种废柴男人的生活本来就无聊至极没什么意思，是啊，没什么意思……想到被眠眠无视，他又开始暗自闹起别扭来。 开学典礼上，校长成为了最大的亮点，从他出现到开始讲话的这段时间里，整个礼堂都无法安静下来，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优秀学生代表啊，教师代表啊，这个主任那个书记都是在这样的气氛下做完发言的，气定神闲，似乎早经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当校长，晨暄走上讲台时，整个礼堂竟然奇迹般地变得鸦雀无声。 他给人的感觉和当时壬夕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领导气质。他的发言很简短，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就在他离开讲台回座位时，壬夕还听到周围女生发出叹息声，竟然是嫌校长的发言时间太短。他上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抱怨这个的。 随着校长的最后发言，开学典礼终于结束了，之后便是学长带领参观校园，一圈转下来大致了解了校园的分布，本来说上午参观结束之后会出现的辅导员，好像因为有事在身，可能要过段时间才回来。于是带队的学长代替辅导员嘱咐大家，下午休息，明天开始正常上课，课本明天上课时会陆续发到个人手里。 然后上午就结束了。 壬夕从楼管那里拿回暂时寄存的行李箱，他拉着行李箱从楼道里出来时，看到站在道旁等他的眠眠。 这个宿舍的门口正对着一条很长的林荫道，人们三三两两走着，很有意境，眠眠就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偶尔会落下的树叶，眠眠的目光随着树叶的飘动，看得认真，以致壬夕都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他也没注意到。 “可以回去了。” 壬夕说着轻拍一下行李箱的拉杆，眠眠只是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他。虽然他不期待眠眠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会露出喜悦的表情，但哪怕是厌恶的表情也好过没有表情，至少能让他知道，在看到他时他是有反应的。他明白事到如今还纠结于眠眠脸上的表情这回事没有意义，但他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在意眠眠的一切。 要是眠眠也能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事情就好了。 “过来。”眠眠突然对壬夕伸伸手，正陷入负面情绪当中的壬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眠眠就又冲他招招手，“弯下腰。” 虽然不明白眠眠要做什么，壬夕还是顺从地照着眠眠说得去做了。他慢慢弯下腰，眠眠就向他靠过来，伸手好像从他的头上取下来什么东西。 “好了。”壬夕直起身，看到眠眠手里捏着一片泛黄的叶子，在他眼前轻晃了两下，“掉在头上了。” 其实，眠眠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他的事情吧？这不还细心地帮他拿掉掉在头上的叶子。如果不在意的话，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这种小细节？ 壬夕一把将眠眠拉到怀里，高兴地用脸颊使劲蹭眠眠的头发。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毫无征兆地扑过来啊！” 眠眠在壬夕怀里挣扎着，拼命想推开他，可不但没推开，反而被他抱得更紧了。 “我还以为眠眠讨厌我呢！都不在意我的事情！我可是在离开那里之后每天每天都在想着眠眠的事情！想到如果被讨厌了的话，我都不要活啦！” 壬夕没头没脑地嚷嚷着，根本不在乎路人异样的目光。 眠眠的手轻抵在壬夕的胸口处，毫不掩饰的话语和剧烈跳动的心跳，好像黑洞般吸附了他所有力气，使他完全没有了抵抗的余力，只得安静地听着壬夕旁若无人般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笨蛋。” “是啊，我就是个笨蛋，明明这么喜欢眠眠，要是被讨厌了我该怎么办啊！” “我到底是为了谁才来这里的……” “哎？眠眠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眠眠低垂着头不去看壬夕。 “那你没有讨厌我吧？” “没有。” “那刚刚学长问你是不是我弟弟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不是？” “你就那么希望我是你弟弟吗？”眠眠反过来质问壬夕。 “那不然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总不可能是室友吧？” 是啊，是什么关系呢？ 眠眠无力地垂下胳膊，周围的声音渐次消失，静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胸口就像要裂开一样，喉咙被什么阻塞了，一个字都说不出，一个字都不想说。 “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的话，我们就来做兄弟吧。” “真的？”壬夕认真地看着眠眠的脸，一脸兴奋，好像中了五百万乐透。 “嗯。”他点点头。 “太好了！” 壬夕起伏的胸口，透着强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砸进他的心里，搅动着他的心，隐隐作痛。 明明就站在彼此面前，明明如此贴近对方，却无法说明自己的真实感受。 眠眠看着满脸欢喜的壬夕，他就像个孩子，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玩具。他拉着行李箱，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走几步回头看看眠眠，冲他招手，示意他赶快跟上来。 只要他能像这样展露笑容，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永远只能被他当做弟弟疼爱也没关系，如果那是唯一可以待在他身边的方法，他就愿意去尝试。 你真是个笨蛋，彻头彻尾的笨蛋。 第二十五章 “小夕~求你了~~帮帮忙嘛~~~” 左亮拉着壬夕的手臂来回晃，被一个一米八五的男生撒娇，壬夕的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又一地，捡都捡不起来了。壬夕打着哆嗦甩开左亮的手，一脸嫌弃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结果他才走了两步，左亮就扑上来死死抱着他的腿不放，任凭壬夕怎么甩都甩不掉，最后他心一横使出全身力气，一脚踹开那个粘人的家伙，颇有旧社会收租的地主的架势。被踹开的左亮，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别在身后，右手支地，左手轻拭着低垂的眼角，好像受了欺负的小媳妇。而面前叉着腰，一脸凶神恶煞气喘吁吁的壬夕显然就是那个罪恶的元凶。 叉着腰是因为刚刚踹左亮的时候不小心闪到，凶神恶煞的表情是因为左亮的行为已经达到令人发指人神共愤的地步，而气喘吁吁纯粹是跟这个大个儿过招时耗费了较大的体力而已…… 结果就出现了这种微妙的场景，冤枉啊！ 为什么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总被围观？这都是谁害的？凶手竟然还一脸委屈地坐在地上装弱势群体！简直不可饶恕！ “小夕……我……我……就只有你……你这一个朋友……你就见死……见死不救吗……” “你还是去死好了。” 他本是性格纯良的好少年，是被谁逼迫才会说出这种话的！倒是好好反省一下啊！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左亮低垂着头，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身，驼着背落寞地转身背对壬夕，低沉地说，“那我就去死吧……” 说完左亮就默默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让他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永别了，小夕，我永远都会记得有你这个好朋友，即使我去了那边的世界，我也会随时回来看你的，坐在你的旁边，陪你上课，去图书馆，买东西，上厕所，甚至陪你洗澡……也许你看不到我，但我会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你，直到你也来到这个世界……” 够了！真的够了！ 壬夕承认他败了，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在最煽情的时候崩坏？让事情朝奇怪的方向发展就那么有趣吗？软的不行，直接改威胁了？倒不是怕左亮真的会去做什么，而是担心下次再遇到他的时候他真的会变成那个状态，如果是他的话绝对能做到，坐在他的旁边，陪他上课……这种阴魂不散的本质是被谁传染了吧？ 壬夕忽得想到店长，才明白为何刚刚的场景似曾相识。 “说吧，时间地点。” “小夕，你决定要去了吗？”壬夕的话就像救命稻草般，使左亮瞬间振作起来，他跳到壬夕面前，抓着壬夕的肩膀死命地摇啊摇，“是真的吗？真的吗？我就知道小夕最好了！” 壬夕被摇得云里雾里，完全找不到东南西北，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人环在怀里，骨头都快被揉碎了。 “放，放开我……” “小夕，小夕，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呼吸困难的样子？没办法，只好给你人工呼吸了……” 左亮努着嘴，凑近壬夕的唇，看到眼前无限放大的脸，壬夕一下子来了精神，猛地推开左亮，还条件反射地做出双手交叉护住胸口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时，再次自我厌恶，和这种不正常的人待久了，连自己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了……话说那个清爽的学长去了哪里？不不不，应该说学长他依然清爽着，只是清爽是他的一部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时间一长就暴露出劲爆的部分来…… “你醒啦？我还想给你做人工呼气呢！” “不用了。”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呢！”左亮松开壬夕直起身，恢复了正常，“这个。” 壬夕接过左亮的手机，上面是一条编辑好的短信，晚上七点，小松家见，不见不散。 “小松家？” “小松家就是学校附近很出名的日本料理店，因为今晚的联谊有女大留学的霓虹妹子，据说超可爱的！为此特地选了日本料理店，不要说我有心计，这可是常识，逗女孩子开心总得想点法子才行……” 什么心计，根本就是闲得没事干。话说表演系真有那么闲吗？听所专业课也不少，怎么还成天组织这种联谊活动？ “多亏小夕救急，不然今晚男生就少一个了。有个家伙说他女朋友今天突然回来所以不能来了，不然被撞倒就惨了。” 既然都有女朋友，那一开始就别答应去啊。 “那你怎么不找你们表演系的男生。” “他们都忙着被已婚富太太包养呢，晚上怎么可能有时间。” 请不要用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讲出这种话！话说只有你身边的人是那样吧？壬夕真的无语了，是他不对，想要和这个不正经的人讲正经话题…… “总之，等你下课我们一块过去，六点半我在主楼门口等你，千万别迟到，女生可不喜欢迟到的男生哟。” 本来就是去充数的，喜不喜欢也没关系吧？ “好了，就是这样，你去上课吧，我先走了！” 左亮说完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壬夕望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心说他如果静止不动的话还是个好男人。 壬夕深呼了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左亮的声音，“小夕！” “又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你晚上不在，小眠眠怎么办？” 原来左亮有时候也能正常思考问题，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一副疯癫的样子。他不禁有些愧疚，刚刚还说了他不说话，静止不动的话还是个好男人那种话。 “不然带小眠眠一起来吧！小眠眠那么可爱，搞不好受欢迎程度在你之上哟！无论哪个女人都无法抗拒那种美型正太的！反正小眠眠他也到了该接触女人的年龄，索性带来好了……” “真的不用了！” 没等左亮的话说完，壬夕气鼓鼓地转身就走，丢下身后不甘心还在做最后挣扎的左亮。他真的践踏了他刚刚那一瞬间的愧疚，愧疚什么的见鬼去！什么叫到了该接触女人的年龄？十二岁的小鬼接触什么女人啊！还早的很，早的很！ 壬夕气呼呼地将课本拍在桌上，一屁股坐下，周围明显形成了低血压气场，看到的人都绕着走，不敢靠近。虽然知道左亮是在开玩笑，也知道眠眠现在还小，等他长大了自然也是要去参加联谊交女朋友的。他知道这些都是顺其自然的事，但想到将来眠眠会属于除他以外的某个人，心里就极度不爽。 第二十六章 终于熬到下课时间，壬夕着着急急跑出去，边跑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第一个名字按下通话键，几声忙音之后，对面响起眠眠的声音。烦躁情绪在听到眠眠的声音之后，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了？” “没什么，我刚刚下课，就想给你打个电话……你应该到家了吧？” “嗯，刚到。” “那个，晚上我有点事，是被学长拜托的，实在推不掉，所以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那我不等你了。” “只有今天！以后还是一起吃！”临挂断的时候，壬夕忙又补充道。 “我知道了，晚上早点回来。” “明白！” 合上手机，壬夕还是觉得不放心。就那么把眠眠丢在家里，真的没问题吗？上周眠眠也开始上学了，因为是特招生，所以有一些特殊的待遇，比如每天下午只上两节课就能回家。这样即使壬夕学校有课，也不用太担心眠眠回家太晚。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吃饭，他们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除了早饭以外，其他都是在外边吃，已经成了那家日式拉面店的常客。壬夕对此也很是懊恼，如果他自己生活的话也就无所谓了，可现在是和眠眠一起生活，就想自己做饭给他吃。毕竟他那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搭配什么的是绝对不能忽视。他在网上看了些做饭的视频，还买了做饭的书，最后尝试的结果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后来他本打算报个厨师班，想趁空闲的时候去学点基本的做饭技巧。他实在不能忍受每天让眠眠吃拉面过活的日子了。但遍地都是烹饪学校，不知道该选哪个好。再加上他第一个学期课不少，还要找兼职工作，实在没时间没经历没金钱去上烹饪学校。 算了，还是自力更生吧，只能相信他可以自学成才了。 左亮果然很有时间观念，六点半准时出现在了主教学楼的门口。两个人相跟出了校门，走了大概不到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左亮说的那家日本料理店。 整个店从外观来看就很日本，半长的红色布门帘上印着“小松家”三个字，后面是木制推拉门。门打开的瞬见，不是食物的味道而是人潮鼎沸的热浪扑面而来。正如左亮所说，这家学校附近的小店生意非常火爆。还不到七点，不大的店内就已经座无虚席。左亮熟络地和老板打了声招呼之后，他们就被带到楼上的隔间。 二楼全部都是隔间，说是全部，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四间而已，但里面的空间却很大。设计相对一楼大厅明显精致了许多，穿着和服的店员轻拉开门，正对门的位置是一个扇形屏风，上面画着一位日本艺妓，纯白的面颊，殷红的嘴唇，曼妙的身段，手里撑着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回首望着身后飘落纷飞的粉色樱花。 绕过屏风便是正厅，浅色的木质地板映衬着两张深棕色长桌，长桌两侧对称摆放着四个深棕色的软垫，和长桌的颜色相得益彰。左边的墙壁是深咖色，右边则是浅浅的乳白色，一张富士山的画像占据了中心位置。屋顶不是平整的，而是被做成尖顶形状，还加入了房梁的设计，房梁里镶嵌着明亮的壁灯，方形罩灯从屋顶中央垂下，在长桌中间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圈。长桌尽头是一个很小的阳台，门是开着的，门框上系着一个红色透明质地的风铃，徐徐清风吹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与窗外的点点星光交相辉映。 店员招呼他们坐下之后，就礼貌地退出了隔间。隔间里只有他俩，其他人都还没到。这是壬夕第一次来这么典雅的日式料理店，装修也好，店员的穿着也好，还是店里的氛围也好，都让他有身在日本的错觉。 “怎么样？不错吧？” “嗯……”壬夕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他看着对面随意坐着的左亮，和他正襟危坐的状态完全不同，忽然有些不自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进日本料理店，就会莫名的拘束起来，“你常来这里吗？” “偶尔会来~” “是吗？可刚看你好像和老板很熟的样子。” “噢，小松啊~他可是我见过中文讲的最好的日本人了。因为常都把联谊定在这里，所以早就认识了。” 到底参加了多少次联谊！ 左亮不像那种没女朋友的人，个子高，长相好，又会打球，怎么看也是受女生欢迎的类型吧。难道他也是背着女朋友搞联谊活动？说起来他们认识到现在，也差不多快三个月了，但基本上没提过太私人的问题。他们对彼此的了解，还真是只停留在表层。 倒也不是非得了解对方的什么不可，只是觉得左亮那么照顾他，当然抛开他没吃药的时候，他是个非常照顾后辈的学长。所以，他才会答应他拜托的事情，不然一定会像之前一样找理由推掉。高中的时候，他可是无情地推掉了无数次联谊。 “小夕，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参加联谊吧？” “哎？不可以吗……” 壬夕显然说得有些底气不足，确实是第一次，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难道说联谊有固定程序之类的？ “没什么，我看你那么紧张就知道你是第一次，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左亮扶额做深沉状，一副闯荡江湖的大侠提点初出茅庐的晚辈。 “我哪有紧张，还不是因为是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既然是学长组织的联谊，总不能给你丢脸吧。” “没关系没关系！”左亮慌忙摆摆手，“和平常一样就好了。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很紧张，多试几次就好了。” “学长你真的很喜欢参加联谊啊。” “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不也说过参加了很多次，现在还当上组织者。为什么这么喜欢联谊啊？” “我本身并不喜欢参加联谊。” “哎？” “但是我很喜欢观察参加联谊的人脸上的表情，注意看的话超有意思，我这可是在为艺术献身啊！” 果然是个变态！讲那么好听不过是欲盖弥彰，为了掩盖自己是变态这个事实！ 先是男生陆陆续续来了，不一会儿走廊上便传来了女生轻柔的笑声，下一秒隔间的门就被拉开，笑声就瞬间溢满整个房间。女生们和他们微笑地点头打招呼，然后依次坐到男生的对面。随着女生的到来，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左亮跑前跑后招呼大家，一个看起来像是女生那边的负责人模样的女生跑过来和左亮说着什么，听着听着左亮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壬夕就坐在旁边，听的真切。 原来是有两个女生因为临时有事来不了，这下男生这边反而多了。女生离开后，壬夕就对左亮说既然男生已经不缺了，那他先回去吧，留下来反而会给左亮添麻烦。 “至少吃完东西再走啊！” “那我一个人坐那边去，反正我也是来凑数的。” 为了不让左亮更为难，壬夕就起身坐到对面没人的座位上，这下就只多出他一个人。这倒也无所谓，反正他只是来凑数的。 就在联谊刚刚开始，门又一次被人拉开，进来一个男生，他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左亮看到那人好像想起什么来，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正准备起身给那人让座位，对方却轻轻按住他的肩，然后径直走到壬夕对面坐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壬夕向对面的人点头示意，对方也冲着他微笑。 “你好，我叫七雾。” “哦，我叫壬夕。” 店员给七雾加了一套餐具，因为刚刚开始，人们又都在热火朝天地聊着，食物几乎还没怎么动，只有壬夕的盘子里放着半个未吃完的三文鱼手握寿司。 七雾拿起桌上瓷质印花酒壶帮壬夕添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上，壬夕本想吃点东西之后就离开的，根本没打算喝酒，更何况他平时就滴酒不沾。但碍于对方已经添上也不好推辞，拿起酒杯彼此示意了一下，抿了一小口。好在日本酒口味偏甜，酒劲不大，喝一点应该没问题。 壬夕抬眼打量七雾时，他正用筷子小心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嘴里。难怪刚刚他进门时女生们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了过去，仔细看来，对面坐着的男生可以用“美人”来形容。虽然只穿着简单朴素的淡蓝色T恤和浅咖色休闲裤，但丝毫掩盖不了他散发出的迷人气质。他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呈现浅棕色，刘海随意的伏在额前，脸型是标准的瓜子脸，瘦瘦的脸颊，尖尖的下巴，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有巴掌大小。五官精致秀气，一双杏眼难掩妖媚，透出一股阴柔美。 七雾不经意抬眼，正好与壬夕的目光相遇，嘴角便微微上扬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好像窗外当空悬挂的半弦月。他才发现自己直直地盯着人家看了半天，慌忙垂下眼睛，夹起那半个三文鱼寿司，一股脑儿往嘴里塞。 七雾又给他添酒，他抓着酒壶意思一杯就够了，但是七雾还是执意给他填满了。 “难得有机会出来玩，稍微多喝点也没关系吧。” “主要我平时不喝酒，稍微喝点就醉了。” “没关系，日本酒不会喝醉人的。” 壬夕便不再开口，任凭七雾给他添了三四次。两个人闲聊着，从这座城市聊到彼此喜欢的地方，一晚上聊得很投缘。间隙壬夕抬腕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不知道眠眠睡了没。他向七雾示意一下，就起身来到阳台上给眠眠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听到眠眠的声音，他便莫名其妙的安下心来。他问眠眠吃了饭没有，作业做完了没，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着无关痛痒的闲话。只是越听眠眠的声音，就越想赶快回到他的身边。 “我很快就回去了！” “知道了，回来的时候小心点。” “嗯！” 按下电话，壬夕靠在阳台上，夜晚空气很好，但有些凉意。风轻抚着他的额头，让他清醒了不少。虽说那酒没什么劲，但几杯喝下去之后，头竟然开始有些昏昏沉沉。果然还是他平时不喝酒的缘故，才会稍微一碰酒精就有这种反应。他胡乱地挠了挠头发，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三个扣子，好让风吹进来让身体也凉快一下。 “你好像要回去了。” 七雾歪着头，微笑地看着他，他的头顶碰到那个红色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声。 “嗯，时间不早了。” “是啊，”七雾说着看看自己的手表，“都到这个时间了，没想到和你聊起来时间过得这么快。” “是啊，不过本来联谊就是要和女孩子聊才对，结果却和我聊了一个晚上。” “比起和女生聊天，我倒更愿意和你聊呢。”说着七雾脸上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轻轻用右手摸着左边的胳膊。 听到七雾的话，搞得壬夕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挺无趣的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你现在就准备回了吗？” “嗯。” “那我们一起吧，反正我留下也没什么事。他们都聊了一晚上，应该都找好合适的人了，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就当今天是我们两个人在联谊吧。” “呵呵。”壬夕笑了起来，也对反正他们两个都落单了一整晚，现在他自己一个人回家，也太不仗义了。“那就一起走吧。” 他们和左亮打了声招呼，左亮硬是拉着壬夕的衣角嚷嚷着他也要一起回。 “组织者都走了，联谊怎么办？” “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我啦！” “怎么可能？你这不是很有人气吗？” 壬夕甩开左亮的手，这次颇为顺利的甩掉那个家伙是因为被众人拉扯着的左亮使不出力气。他们好像在玩什么游戏，拉着左亮都不让他动地方，更不用说想脱身。左亮眼巴巴地盯着他们绕过屏风，合上门的时候壬夕好冲他做了个鬼脸，以示报复。 离开小松家，刚刚的吵闹声瞬间消失，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晚风吹拂着，让壬夕整个人都清爽起来，感觉轻飘飘的。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在僻静的小路上，这个时间不算早也不算迟，路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有说有笑地经过，待到路人走远，周围就又归于平静。 走到岔路口时，壬夕问，“你家在哪边？” “这边。”七雾指着左边。 “我家在这边，”壬夕指着相反的方向，“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说着，壬夕朝七雾招招手，就拐向右边那条路。可还没走几步就觉得头越来越沉，他靠到路边，右手扶墙，来回晃了晃脑袋，却并没有清醒一点。 “你好像喝醉了？” “哎？”壬夕背过身靠着墙，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好半天才认出来原来是七雾，“你不是走那边吗？”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七雾向壬夕靠近，右手支在墙上，贴近他的脸，柔软磁性的嗓音里充满挑逗的意味，“不可以吗？” 壬夕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努力保持着清醒，想弄清楚当下的状况。 “你说什么？” “那家的酒可是自制的，当下喝下去没什么反应，但后劲却相当大。连这都不知道就敢一杯一杯地喝，该说你是勇敢呢？还是无知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 壬夕只觉得视线变得模糊，脑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试图推开紧贴着他的七雾，可手却不听使唤，完全使不上力气。 “我对你很有兴趣~” 七雾没有理会壬夕的话，他把额前的头发一把撸到脑后，和刚刚那个腼腆文静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轻咬住壬夕的耳垂呢喃着，湿润的气息让壬夕的头脑更加迷糊。 “让我们来做舒服的事情吧。” 第二十八章 壬夕慢慢睁开双眼，窗外射进的光线洒在他的脸上，有些晃眼。他的头像要裂开一样的痛，左边青筋突突地跳着。他揉着额头闭目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然而脸颊却被湿润潮湿的气息弄得痒痒的，根本无法入睡。他不耐烦地眯开一条缝，焦距恢复的同时，面前出现了一张白皙的脸，和他面对面躺着。 壬夕一瞬间瞪大眼睛，惊诧地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面孔。他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着，刘海细碎地垂在额前，气息均匀睡得安稳。停滞几秒之后，壬夕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抱着生疼的头环顾一圈，是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墙上钟表的指针别成一个直角，刚好下午三点。他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在日本料理店联谊，吃了日本料理，之后就离开了，再之后的记忆就模糊一片完全记不清了…… “哈啊……你醒了……” 身旁的少年打着哈气，轻揉朦胧的睡眼，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然后支着头摆出妩媚的表情，看着壬夕。 壬夕将被子裹在胸前，警觉地盯着那个少年。他越看越觉得他眼熟，最后终于想起他就是昨天联谊上遇到的人，七雾。 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这又是哪里？ 昨天的记忆好像被扣去似的，一点点印象都没有。早知道就不该喝酒，本来就不会喝酒还喝了那么多，结果醉成这个样子连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眠眠！壬夕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他依稀记得昨天打电话回去说很快就回家了，结果一晚上都没有回去，在外边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三点钟，眠眠一定在着急，说不定现在正满大街找他呢！得赶紧给眠眠打电话才行。 壬夕裹进被子四下查看，可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衣服。就在这时七雾突然将他的衣服扔过来，平展的衣服上还带着一股洗衣粉的香味，显然是洗过的，上衣，裤子，甚至内裤…… “在害羞什么啊，”七雾突然凑过来，纤细的身体赤裸，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我们昨天可是连这样那样的事情都做过了哟~” 这样那样的事情是哪样啊！ 听到七雾的话，壬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赤身裸体躺在初次见面的人床上，显然不像什么都没做过……还有眼前这个少年和昨天给人的感觉也差太多了吧，明明那么彬彬有礼，跟人说话的时候带着小娇羞难道是错觉？不不不，这个好歹他还是有印象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七雾光着身体毫不顾忌的在家里走来走去，好像壬夕根本不存在似的。他取过浴巾，边捶腰边往浴室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就停下来扭头看着壬夕，“你要洗吗？” “不用了。” “这样啊，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什么，这里是我家，你以后要是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 七雾说完就走进浴室，不一会儿就从里面传出哗哗的流水声。 壬夕穿戴整齐，就离开了七雾家。他边下楼边摸口袋，却没有摸到手机，正准备折回去拿的时候，却又突然改变主意快速下了楼。他对自己竟然能如此冷静而感到惊讶，说实话遇上这种事至少该有点反应吧？而他瞬间的惊讶过后，就安然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事情。 话说一夜之后醒来躺在身边的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 拐出小区，壬夕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终于看到一个公共电话亭，他从身上掏出硬币塞进去，熟练的播着号码，才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眠眠是我。” “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里响起眠眠急促的声音。 “嗯……”壬夕环视周围，是没来过的地方，但为了让眠眠安心，他故意说，“在朋友家附近，昨晚喝多了回不了家就直接睡在朋友家了。现在正在等公交车，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回去了。” 电话那边突然没有了声音，壬夕以为电话出了故障，把听筒拿下来查看了半天，才又放到耳边，他试着喂了几下，问眠眠能不能听到他讲话。 “你在朋友家过夜什么的我管不着，但你至少说一声！”眠眠的声音里隐约有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哽咽，“刚说快回来了，结果一整晚都没有回来，打手机也不接，到底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事……拜托你也替别人想一下，想想别人的心情啊，笨蛋！”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壬夕用力抓紧听筒，“眠眠我马上就回去，你在家乖乖等我！” 壬夕挂上电话，就冲到马路中央拦下一辆出租车，他坐在后座上，心里怎么也无法平静。从一开始就是他说要照顾眠眠的，结果却总是害眠眠为他担心。 “师傅，麻烦开快点儿！” 他要赶快回到眠眠的身边，好让他放下心来。也许他对于眠眠来说，他还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他正在努力成为对于眠眠来说不可或缺的人。 “不用找了。” 只是这样想着，心里就会觉得温暖起来，是眠眠让他明白重视一个人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明明想着绝对不能失去那个人，但行动却总是与想法背道而驰。结果越珍惜，就越小心翼翼，越害怕失去，就越不知所措。 “眠眠！我回来了！” 壬夕猛地推开家门，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眠眠。眼睛红肿，脸上的泪痕亮晶晶的，映衬着毫不掩饰的不安。 明明想要带走他所有的不安，却成为给他制造不安的罪魁祸首。 怀里的眠眠颤抖着，紧紧揽住壬夕的脖子不肯松手，他轻轻拍着眠眠的背，让他伏在自己肩上抽泣。不知道过了过久，眠眠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怎么可能？” “我还以为你觉得我太麻烦不想要我了，所以就丢下我走掉了……” “我怎么会觉得眠眠麻烦呢？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有一天你觉得我很麻烦，我也不会放手的。” “无论你去了哪里，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好吗？” “嗯……” 大概是靠在壬夕怀里的缘故，眠眠的呼吸很快变沉。他将眠眠抱到房间，坐在床边轻抚着他的脸。 “幸苦你了。” 他明白眠眠心里的感受，但想到这全都是为了他，竟然不由得有些得意。他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正因为那个人是眠眠，他才会如此开心。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壬夕在学校碰到左亮，左亮抱着他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哭着哭着就喘不上气来，最后只能听到他轻微的抽气声，连带着肩膀抽动着。抽上一阵气顺了，便又是一阵嚎叫。壬夕真怕他哭得背过气去，刚准备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嚎叫声竟戛然而止。就像高速公路上的急刹车，瞬间就没有了声音。他痴痴地望着壬夕，直到憋得满脸通红才又哭喊起来。 “小夕！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啦！呜……” “那天从小松家出来之后，脑袋昏昏沉沉的，幸好七雾把我带回家，不然估计得露宿街头。” “什么！被外带享用了！” “只是被带回家睡了一个晚上而已。” “小夕！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轻描淡写啊！什么叫只是睡了一个晚上而已！男孩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好啦！快点把屁股拿来让我看看有没有怎样！” 左亮一脸好像丢了稀世珍宝似的委屈表情，边说边开始解壬夕的裤带，惹来路人惊恐的目光。 “两个男人能怎么样？” 壬夕不耐烦地冲左亮喊道，想赶快息事宁人，大清早就充斥着左亮哭爹喊娘的哀嚎实在有够刺耳，现在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就是因为都是男人才会怎么样啊！你不了解七雾是什么样的人！不要啰嗦！先让我检查下！哥哥我才会安心！” 谁是你弟弟！ 壬夕抓着自己的裤带，一副终于逮到杀父仇人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左亮。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他第一个想处理掉的就是眼前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发情的谜样生物。话说他昨晚可是守着眠眠直到早上，不要说睡觉连眼睛都没有合一下。现在正处于浑身困疼，一触即爆的危险低气压爆发点上，强忍着不爆发已经相当不容易，为什么还得忍受他的挑拨不可？与其说被七雾做了什么，倒不如说眼前的谜样生物更为可怕！ 性骚扰也该有个限度吧！ “都是我不好！” 左亮突然松开壬夕的裤带，一个熊抱将壬夕揉进怀里。骨头被揉碎的声音，左亮混乱的嚎叫声，使得他一阵耳鸣。左亮惊人的臂力和厚实的胸膛，让他无法呼吸到接近昏迷状态，隐约好像看到他十八年来的回忆如同黑白电影般在眼前播放。 “我就该一直跟着小夕！就算最后被扒得一件衣服都不剩也该跟着小夕的！” 被你这种变态跟着，才比较危险吧？还有那之后又玩了什么奇怪的游戏？ “都是因为我没有好好跟着小夕，才会发生那种惨剧……” 请不要擅自说那种惹人误会的话！凭借臆想就能存活的生物还真是幸福啊…… “所以啊！还是让哥哥检查一下会比较放心吧？” 喂！到底有完没完！ 左亮不顾壬夕的挣扎，好像心爱的玩具失而复得似的爱怜地抚着壬夕的头，将他抱在怀里死活不肯松手，生怕稍不留神他又会消失不见。壬夕最后终于放弃抵抗，任凭左亮抱着他蹭了又蹭。 虽然已经习惯左亮这种打招呼方法，但他心里急切渴望他能用最为平常的方法和他打招呼或者根本不理他也行。但这个人偏偏能和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普通的打招呼，唯独见到他时就像犯了失心疯似的猛扑上来。 他就竟招惹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直到左亮终于满足之后，才慢慢松开壬夕。光是恢复正常的站立姿势，壬夕就花费了很久，左亮的力气实在大到惊人，每次被他抱过之后，都觉得身体好几处错位，同时还伴有头晕目眩等一系列病症。 “小夕，你的手机。” “怎么会在你这里？” “你那天走的时候忘在桌子上，我就替你拿回来了~” “呼，”看到手机安然无恙，壬夕松了口气，从左亮手里接过时小声嘟囔着，“我还以为掉在七雾家了。” “你卑鄙比无耻你无理取闹！” 左亮突然毫无征兆地大喊大叫，弄得壬夕一头雾水。在恢复正常短短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谜样生物再次暴走，这次是琼瑶女主上身？ “从刚刚见面开始你就三句不离七雾，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检查一下实在不甘心……”左亮恶狠狠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没办法了，只能用强硬手段让你成为我的人了！” “学长，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玩？我对你可是真心的！你竟然这样残忍地践踏一个少年的真心……”左亮突然跪倒在地，环抱着壬夕的腰，弓着腰侧脸紧贴壬夕的小腹，“这里都在孕育我们爱的结晶了，你竟然还讲那种任性的话，你也真是的……” 听到左亮娇嗔的抱怨声，壬夕胃里一阵痉挛，怒气一瞬间从脚底板腾起，整个人气得浑身颤抖。他的五官拧在一起，俨然一副抽象派画作，为了不至于引起更大的躁动，强忍住了将眼前这个人抹杀的冲动。 为什么他每天来学校都要饱受别人惊悚的眼神？而且竟然每天早上都能碰到这个变态，实在有够神奇！ 壬夕越想越气，在不会引起太大躁动的前提下，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积存已久的小宇宙，冲着左亮恶声恶气地喊道，“给——我——滚！” 话刚出口，他就又一次心酸了……那个本性纯良的自己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被逼走投无路中渐行渐远。 “尽情地骂我吧！将你在那个混蛋那里受到的伤害尽情地撒在我身上吧！快点！用力！” 变态抖M！ 虽然左亮平时就很脱线很诡异，但明显今天已经愈演愈烈！百分之百会犯病的病患出门前切记吃药，造成别人的困惑好好反省不要重犯，是基本中的基本吧？但怎么看这位病人都听不进去，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公然对他骚扰……壬夕承认是自己错了，他保证从今以后一定每天提醒对方按时吃药。 “学长，我错了……” “错在哪里？”左亮不紧不慢地问道，瞬间从刚刚的各种模式恢复正常。 “不应该随便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回家。” 左亮支着膝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好像终于等到了标准答案，低头一脸满足地审视着壬夕的脸。而壬夕此刻脸上各种表情交织，对左亮的行为的发指，对明知发指却还配合的自我厌恶，以及不甘心认错但又不得不为之的无奈……总之，最后壬夕脸上就呈现出一副奇怪的别扭表情。 “好可爱……” “哎？” “可以吻你吗？” 你还是去死吧。 第三十章 早上的骚扰完毕，壬夕只觉身心俱疲。 虽然左亮很粘人，但只要不碰到还好。而且他们专业不同年级也不同，在学校遇到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当然这全取决于左亮的心情，如果他想找到你你根本就跑不了。 不过好在暂时可以摆脱他。 正当他感慨没有左亮的空气是多么令人神清气爽时，在楼道的拐角处，撞到一张算不上熟悉的脸。两人都吃惊地看着彼此，同时张口发问。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这儿上学。” “我在这儿教书。” 两人又同时给出了答案。 世界就是这么小，壬夕没想到会这么快又遇到七雾。 他今天身着一席笔挺的黑色西装，系着条纹领带，高挺的鼻梁上驾着椭圆形金属框架的眼镜，依然是姣好妩媚的面容。这个略微严肃的形象与之前相差甚远，如果不是撞了个正着，他一定认不出他就是不久前那个会腼腆又妖娆的七雾。 “我早该想到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七雾叹着气无奈地轻拍额头，显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我也没想到你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壬夕确实感到惊讶，一直以为只是个少年的七雾，转眼摇身一变成了西装革履的大学老师。莫非他会变身术？不然怎么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每次见到这个名叫七雾的男人，他的认知总会不知不觉被颠覆。 “你不用担心，我基本不来学校，在学校遇到的概率非常非常低，所以你也用不着尴尬。” “倒也没什么尴尬的。” 听了壬夕的话，七雾突然眯着眼睛一脸坏笑。他好奇的打量着壬夕，心想这孩子该不会这么快就忘记那晚发生的事吧？面对他还能保持冷静的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早上从老师床上爬起来，在学校碰到不会觉得不自在吗？” “还好吧。” “两个人赤裸地睡在床上，不像没什么吧？”七雾加重语气，仔细地观察着壬夕的脸，生怕漏掉他任何一丝一毫动摇的表情。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壬夕仍然面变不改色泰然自若地看着眼前漂亮的七雾。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本来是想吃了你的，但你一到我家就吐得天昏地暗的，等我好不容易收拾完的时候就已经累得半死，根本没心情做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是很麻烦啊，我可是从来不对自己学校的学生出手的……但是壬夕同学，你实在是太对我的口味了~~怎么办啊~~不然……我们交往看看？” “这个就不用了。” “你也不用拒绝地这么爽快吧~~就算假装，也多少考虑一下啊~~” 七雾妩媚垂下细长的杏眼，嘟嘴不满地埋怨道，话语里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壬夕突然想起早上左亮勉强可以说也做了相同的事情，相比较之下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老师你……” “就是你们这些家伙整天‘老师老师’地叫，我才会不想来学校，这种死板的叫法，都把人叫老了。” “那么，七雾老师为什么今天会在学校？上课？” “我说你啊……” 七雾无奈地扶扶眼镜，显然这个孩子没弄懂他话的意思……他用纤细的食指扣住领带用力扯了扯，露出白皙的颈部，以及领口处若隐若现的消瘦锁骨，他用手当扇子边扇边懒洋洋地说道， “我不是代课老师，再说上课谁穿这种东西，热死人了！我只是辅导员，随便露下脸开个班会就好了……你呢？” “我们系里开会，说今天辅导员回来，本来开学的时候说要来，但好像是因为有事情耽误了，结果现在都没见过辅导员的面。不过好在我们系的学长们特别负责，把事情处理地井井有条。” “哎~~那还真是很能干啊！我们系的孩子也特别能干哟~~说实话辅导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尤其迎新的时候琐碎事最多，为了我们系学生会的孩子能有更多锻炼的机会，我就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他们了~~这些孩子也没有辜负我，做得都很不错，帮了不少忙。” “老师你还真省心。” “什么话！别看我不在学校，但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在学校好好上学的乖孩子呢~”七雾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该露面的时候还是得露面，一年只有一次也太多了……” “一年只露一次面还抱怨……” “你想啊，你讲话时台下黑压压几乎全是女生，仰头巴望着你……那感觉简直就是灾难。” 七雾看到壬夕认真思索的表情，忍不住觉得很好笑。这个孩子为什么总是在无所谓的事情上这么认真？意外地很可爱呢。 “你该不会也从开学到现在都没露过面吧？” “我之前在外地。” “外地？” “嗯，分手旅行。” 壬夕看着七雾没有接话，七雾大概也感觉到了，拍了拍壬夕的背。 “没关系，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是和平分手，最后还一起旅行也算是给彼此留下了美好的回忆。不过真的挺可惜的，难得对方长得和我以前喜欢的男人那么像，本来还想认真地好上一阵子的，可惜他说要结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很多的因素，大多数人最后还是会选择和女人结婚。我们这种人一旦和女人结婚就和蹲监狱差不多……明知这点还特意和女人结婚，真是有够蠢的。” 七雾说着这些的时候，视线一刻未离开壬夕的脸，想要捕捉到他表情的波动，不出意料果然没什么反应。不过不是有句话，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是一个道理。七雾小心翼翼地重新系好领带，难得出席这种场合，就稍微摆出一点师长的样子。见旁边的壬夕不说话，七雾便转移话题。 “对了，我都不知道你学什么专业的。” “摄影。” “摄影啊……” 壬夕瞥见七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下一秒他似乎就意识到了什么，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看来越来越麻烦了……” 七雾冲壬夕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之后，用力推开礼堂的大门。 第三十一章 七雾在讲台上从容不迫地自我介绍，潇洒而干练。仅仅外表的改变，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关于他的一些事情，壬夕是从旁边女生的窃窃私语中听来的。比如他就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毕业之后留校做了辅导员老师，而且本身就是摄影专业，还出过好几部作品集，在业内小有名气，二十八岁，单身未婚，俊俏多金，是女生幻想中的白马王子兼钻石王老五…… 为什么身边竟是些童颜过分的家伙？ 枉他还以为七雾只是个学生，结果却被深深地欺骗了……壬夕四下环顾，发现在场八成以上都是女生，他想起来前两天也出现过类似的场景。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学校摄影专业人数会这么多，现在看到七雾，总算了解其中的原因了…… “什么？你又见到七雾了？时间地点事件？”左亮紧张地问。 “嗯，他今天来做演讲，你知道吧，他是我们专业的辅导员。” “他竟然是你们专业的辅导员？真卑鄙……” 话说你这个变态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壬夕不由暗自吐槽。看到左亮难得一脸认真地和他讲话，又觉得很好笑，眼前这个人对此却没有一点自觉。 “你和他很熟吗？” “算是吧……有次联谊上认识的，后来只要有联谊都会叫上他，因为有他在的话，能叫来很多女孩子……我知道他是咱们学校的老师，但不知道他竟然就是你们系的辅导员！早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见到小夕的！” “你干嘛一提到他就这么大反应？” “我和他接触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对他还是有点了解的，总之，小夕你以后离他远点！” “为什么？” “为什么？小夕你这么可爱，一看就知道是他喜欢的类型吧？” 大男人被夸可爱还真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壬夕没好气地白了左亮一眼，这个人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造？简单明了的事情经过他的大脑思考之后，就被曲解得意味不明。 “我可是男人啊……” 壬夕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有必要强调这一点，好让左亮也意识到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你错了……唉，算了，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总之你给我离他远一点就对了。我可不想有天你被他吃干净，跑来抱着我哭……”左亮顿了一下，壬夕还没来得及反驳，他就接着说，“眠眠怎么样了？” “哎？” “你那天不是夜不归宿吗？眠眠一定很担心吧？” “是啊，非常担心……” 经左亮这么一说，壬夕又想起眠眠那张不安的脸庞，早上起床以后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像往常一样准备了早餐，吃完之后就去上学了，让他有些恍惚之前的只是他迷糊时做的梦。 “有时间就带眠眠出去散散心吧。他刚来这边，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环境都变了，适应也需要一段时间。就我看，眠眠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孩子，就算有想去什么地方也不会自己开口说的。” 左亮说的没错，眠眠确实是个不太擅长和人相处的孩子。他都没怎么问过眠眠在新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交到朋友之类的。因为每次问起这样的话题，眠眠都是一句“还可以。”就打发了他。然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这种时候熏会怎么做？他记得初次见眠眠的那个晚上，眠眠正好从学校的露营活动回来，整个晚上都在给熏讲露营的见闻。 那时虽然认真地听了，但真轮到他的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眠眠和熏聊得实在太自然，不像他说完一个话题还要想下一个话题。说到底他自己本来就不擅长与人沟通，加上对方是眠眠的话，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总觉得不管做什么都变得好刻意。 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实在太过意眠眠的想法和感受。 “小夕？小夕？” “什么？” “我说不如你领眠眠去海边玩吧？” “海边？” “是啊，你们去过了？” “还没有。” “那就先去海边吧，反正离得又近，而且海边空气也好，趁现在天气还没凉领眠眠去一趟，不然就要等到明年夏天了。” “也对啊……” “你们来的话，还有免费的冷饮哟~” 听到冷饮两个字，壬夕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之来得话就有免费冷饮哟~好了！就定在这个周末！哇~~~海边之旅啊~~~要不要准备防晒？对，还有我的小花伞酱……” 根本就是他自己比较想去海边吧……不过，海边也许不错…… “叭！” 冰凉粘稠的液体的触感刺激着壬夕的神经，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他抹了一把脸，仰头看着面前手持玻璃杯的男生，明明被泼的是他，但对方比他还不满。对方皱着眉头，居高临下一脸厌恶地俯视着被泼了一身饮料的壬夕。 “我最恨像你这种三心二意的人了！” 壬夕的思维已经完全跟不上当下的状况，为什么无缘无故被不认识的人泼了一身不说，还被说得这么不堪？他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啊！ “小夕？” 壬夕扭头看到身着白色短袖衬衣，黑色马甲的左亮，他手里端着托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原来你……喜欢被泼饮料啊~” “谁会喜欢那种事！” 事情是这样的，泼壬夕的男生叫千晴，是这家店的店员，之所以泼壬夕纯属误会。 他在后边准备饮料的时候，突然听到店里有争吵声，一方说另一方背地里脚踏两条船，他听了很不爽就气冲冲地从后边跑了出来。其实吵架的人已经走了，但他还以为刚刚吵架的人就是壬夕和眠眠，不由分说上来就泼了壬夕一脸。 “刚刚吵架的是一男一女……”壬夕委屈地抱怨道。 “这个孩子长得太可爱了，”千晴笑眯眯地指着坐在边上的眠眠，“还以为是女孩子呢~不好意思，是我没有弄清楚，作为赔偿就请你们喝果汁好了~” 那是道歉的态度吗？话语里完全听不出真诚来，反倒隐约觉得有些埋怨他的意思，潜台词是“谁让你坐在那里碍事”。 壬夕换上左亮给他找出的衣服，他想对方至少会给他把弄脏的衣服洗干净，结果在经过厨房的时候，看到他的短袖安稳地躺在垃圾桶里，上面已经又铺了一层垃圾…… 简直欺人太甚！ 壬夕冲到店里，扯着那个人的领子就吼，“喂！你也太过分了吧！” 对方看着他，半天不说话，许久才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你谁啊？” 这个家伙不仅脑残还健忘！莫名其妙泼了别人一身，不帮忙洗就算了，还直接扔了！现在又装失忆！能不能再恶劣一点！ “我……” 壬夕突然发现哪里不对，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话说这家伙头发怎么变短了？ 第三十二章 “你谁啊？”对方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那个……”壬夕心中的疑问还没解开，被问得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源！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声音从壬夕背后传来，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以光速来到他近前，壬夕一下子被挤到边上，转了几个圈之后才终于站定，等回过神来，竟然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我只不过去买了一下材料，还不到半个小时。” “可是我觉得有半个世纪那么长！源不在我的身边，就就觉得时间过的超级漫长！” “我也是，千晴……” “源……” 哈？这是几个意思？ 为什么这种戏剧性的画面总能在现实生活中上演？壬夕溜边蹭到眠眠所在的位置，然后拉着眠眠的手准备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话说是不是他天生就和冷饮店犯冲？ “要亲热就回家亲热，笨蛋兄弟！”左亮站在厨房门口，叉着腰一脸的鄙夷，“好歹这也是公共场合，你们多少收敛一点！”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每天一大清早就发情惹路人惊恐表情的是谁？壬夕在心里暗暗地想，但没有停止离开的动作，他尽量做到不引人注意，这样就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 他此刻真的非常懊恼，为什么会听信左亮的话，周末来什么海边，早知道他在这里，那就该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还特意跑来他打工的地方？想也知道，有他打工的地方，会是正常人该来的地方吗？他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每次都犯同样的毛病。 “切，你有什么不满吗？”双胞胎兄弟同时回头看着左亮，不但对左亮的抱怨满不在乎，还气势汹汹地说，“你这么看不惯还不是因为自己都没有兄弟吗？你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不过算了，你这种不懂爱的家伙是不会明白的。” “你说谁不懂爱？”左亮指着刚刚壬夕和眠眠坐的位置，发现那边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之后，就急切地环顾四周，锁定壬夕的位置后大喊道，“我的爱人就在那儿！” 拜托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话说你们这样在店里闹真的没问题吗？刚刚还听到左亮说了那么正义的话，以为他好歹还知道工作的时候要有一个工作的样子。结果为了这种事情，就打开了奇怪模式。这些人是小孩子吗？至少也看一下气氛，在坐的客人可都是女孩子，吓到他们可怎么办？ 壬夕忐忑地环视四周，出乎意料客人都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意味深长地眼神里是满满的，不，是赤裸裸的期待，似乎还有星星在闪动。 去哪里找这么宽容的客人…… “小夕！你要去哪里？” “没准备去哪里……就是觉得有点热，想去外边透透气……” “哦~小夕啊小夕！为什么你是小夕！” 左亮用浑厚的男低音呼唤着壬夕的名字，听得他浑身打冷战，他忽然想到一个愚蠢的问题，这里是哪儿？这里与其说是冷饮店，不如说是小型剧院！ “小夕！快来投入我的怀抱吧！来吧！” 鬼才会那么做，壬夕不理会左亮，自顾自地打开门，就在他踏出店门迎接外边清新空气，以为可以就此解脱的时候，只听后边“扑通”一声，左亮跪倒在地，左手支撑地面，右手颤抖地前伸，泪流满面地望着壬夕的背影。 左亮绝对是水做的……不然为什么随时都能飙泪？ “小夕，你真的要抛弃我吗？你不要我没关系，可是我们的孩子……”左亮可怜巴巴地抚着自己的肚子，然后苦情地用手背擦拭掉眼角的泪痕，“我们母子会等你回来的！” 壬夕左边青筋暴起，这次换成他孕育爱的结晶？这个人还真能随时随地将他的不靠谱发挥地淋漓尽致。 “你这个……” 壬夕的话还未说完，就感觉有人环住他的肩，眼前的画面随之慢慢倾斜。他的脚逐渐离开地面，他这才意识到他被人抱了起来，而且还是被一只粗壮的手臂夹在体侧带回到店里。 “好了，我们家的小孩都这么有精神是不错，不过不可以吓到客人哟~” “切，差一点就能看到好戏了。” 双胞胎无聊地支着桌子，刚刚亲昵的表情早已荡然无存。左亮缓缓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腿，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惋惜地说道。 “店长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太微妙了。” “不是店长，是美咲小姐。” 待身边的壮汉放开他，他才看清楚刚刚轻而易举就将他拎起的人。对方只比他稍高一点，不是他想象中的彪形大汉，但身形非常健硕。他穿着紧身衣，映衬着轮廓分明的肌肉。直到这里都还是正常的，再之后壬夕就开始混乱了，是该叫他穿着大红色连衣裙画着烟熏妆的老板娘，还是留着青色胡渣的老板…… 面前的人已经不能用震撼来形容，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壬夕却找不出一个贴切的形容词。眼前的一切都挑战着壬夕十八年来的认知底线，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神秘空间？ “你们几个不要在店里做奇怪的事情。”店长严厉地训斥左亮和双胞胎。 您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奇怪的吧！那几个人跟您相比完全上不了台面！ 虽然壬夕很想，急迫地想大声喊出这个真相，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不确定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会招致何种后果。 “那个，我先告辞了……” 壬夕拖着脚步，目光呆滞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在这样奇妙的世界里，他这种正常人怎么看都是异类，不如赶快回到人类世界去。他有生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人间是如此美好的归宿。 “等一下。” 就在壬夕走出两步之后，突然感觉到肩膀被人死死抓住。他机械地扭过头，看着那张惊世骇俗的脸，怯生生地问。 “还有什么事吗？” “你想穿着我家的店服走？”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脱下来。” “哈？” “我说脱下来。” “不是，我的衣服被你们的店员弄脏了之后扔了，所以……” “那就没办法了。”壬夕没想到店长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心想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我回去换好衣服以后，立刻给您送回来！” “不用那么着急。” 店长真是个好人！壬夕在心里呐喊，刚刚还打心底觉得他是个怪人，现在想来真不应该。 “那么我先回去了。” “回哪儿去？” “回家啊。” “谁说上班时间可以回家的？” “什么？” 刚刚不是都说得很清楚了？什么上班时间啊，又没有在店里打工，只不过是来喝个冷饮罢了。 “只有本店的店员才可以穿着店服去外面。” “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留在店里打工，要么裸着回家。” 难道就没有折中的办法？比如穿着店服回家换上自己的衣服之后再送回来之类的，或者让眠眠回家帮他取衣服……他看向站在门口的眠眠时，才发现他的想法是多么天真无邪。那个一脸若无其事，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的孩子显然帮不上他的忙，他的心瞬间就碎了…… “难道比起在这里打工，你更想裸着回家？” “等，等一下，店长……” “不是店长，是美咲小姐。没什么可等的，今天就简单先让你了解一下厨房的奥秘……” 不用了解也没关系，真的！ 壬夕任由店长将他拖走，他挣扎着看着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笑得花枝乱颤同时摆出“V”字手势的三个店员，那一刻壬夕深深地感觉到了，这是个阴谋…… 第三十三章 没错，这就是个阴谋。 壬夕可怜巴巴地看着坐在眠眠身边的妖魔鬼怪，他们此刻正七嘴八舌和眠眠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人理会站在吧台后边辛勤工作的他。因为之前在冷饮店工作过的缘故，对整个制作比较了解，店长看他麻利的样子，甚是喜欢，于是就将整个厨房交给了他。 他到底为了谁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凶手竟然还能那般若无其事的坐着聊天……等等，为什么店长也在那边？话说这家店到底是谁开的？这样做生意真的没关系吗？把店交给刚来了不到几个小时的人，而自己却坐在那边聊天真的可以吗？ “小夕！那边要橙汁！” “小夕！那边结账！” 壬夕匆忙地穿梭在小店中，好忙碌好忙碌！虽然没到高峰段，可只有他一个人忙里忙外，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而那些家伙不但不帮忙，竟然还坐在那边吹冷气！他此时此刻真的有掀桌的冲动！ 看到他恶狠狠火辣辣的视线的那群人，竟然还能笑着朝他挥手，还喊着什么“小夕！加油哦！我们看好你哦~”之类的废话。又不是棒球比赛，加什么油，真的觉得该加油的话就赶快来帮忙！ 没有人，依然没有人来…… 壬夕望着眠眠，本来坐在眠眠身边的应该是他才对，为什么只有他站得最远？海边，冷饮，清爽的空气，这么多美好的字眼竟然交织出这样的画面……壬夕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悲催的命运？ 就在他经过眠眠身边时，刻意多看了几眼。那几个人争先恐后一脸急迫地向眠眠发问，眠眠没有反感，反而很认真地作答，那种轻松的表情就连在他的面前都很难看到。虽说来海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眠眠高兴起来，忘记之前不愉快的回忆，但看到他对别人露出那样的表情，心里还是堵得慌，为什么让眠眠露出那样表情的不是他？ “小夕！我们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壬夕无奈地问，反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要去游泳了！” “现在？” “嗯！” “那店怎么办？” “不是有你在吗？” 是不是对他太放心了一点？还有，不要擅自决定带眠眠去海边！那可是他要做的事！ “店长会陪着你的，你就放心吧！” 壬夕看向那个女装癖的店长，他自认为很有魅力地冲他抛了一个媚眼，还比出一个翘起大拇指的手势。壬夕惊得一身冷汗，打了半天哆嗦，有他才放心不下吧！ 几个人脱下店服，换上自己的便装，欢快地往店外走。 “眠眠……”壬夕急切地望着被簇拥的眠眠，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只要说点什么他就可以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 眠眠盯着他看了半天，让他觉得眠眠一定是动了恻隐之心，看到如此可怜的他心疼了吧？没错，是心疼了吧？ “不要给美咲小姐添麻烦。” 说完眠眠就关上店门，头也不回和那群人朝海边走去。 “骗人……” “节哀。”店长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伤心的时候还要被这种人安慰，好心酸……为什么连眠眠也这样对待他？他就那么招人嫌吗？ “店，不，美咲小姐，你早上不是说上班时间不能随便离岗吗？为什么他们可以去游泳？” “没穿店服就是下班时间。” “这里上班与否是看有没有穿店服吗？” “有什么不满吗？” “……” “你脱下来也可以下班。” “……” “偶尔也要体恤下属，辛苦工作了一天，至少也让他们休息一下。” 坐在那里聊一整天真是难为他们了……真正干活的到底是谁？既然要体恤下属也随便体恤他一下，他现在应该也算是下属的一部分吧？壬夕瘫软在吧台上，怨念极深地盯着外边跑着跳着，总之就是high到不行的那群人。 傍晚的海边，人渐渐散去，刚刚还在玩水的几个人终于尽兴而归。 “喂，你们几个赶快到楼上洗一下，不要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是！” 几个人应承着，欢笑着跑到楼上。壬夕还没来得及和眠眠说上句话，眠眠就被拉着上了楼。 这个店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店面，二楼是房间，店长平时都住在店里。壬夕焦急地等在楼下，来回踱着步，好像等在产房门外的丈夫，一会儿抬头向二楼张望张望，看眠眠有没有下来。最后实在等不住，他就直接冲上楼。楼上一共四个房间，他刚走几步，左手边第二扇门就突然打开。 眠眠从里面出来，头上搭着柔软的白色毛巾，头发湿哒哒地还在滴水，滴在青绿色的短袖上，晕染出一朵朵深绿色的花。壬夕探身朝浴室里面张望了半天，确定里面没人之后，才摸着胸口缓缓舒了口气。然后眼神又回到眠眠身上，他身上的短袖好像连衣裙一样，一直垂到膝盖以下。领子太大，使得他左边肩膀都露在了外边。壬夕小心地扯了扯衣服的领子，结果遮住左边，右边的肩膀又露了出来。壬夕还是不甘心，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个领子弄好不让眠眠的身体露在外边。 “给！” 千晴出现在走廊上，将手中粉色波点卡子扔给他，他从地上捡起想了半天才明白千晴的意思。他轻轻拽着眠眠的领子的一边，然后抓起多余的部分折回来，确保不会露出肩膀后就用卡子别住。他跪在地上端详了半天，还是担心卡子会突然松开。 “咦？我的衣服穿在眠眠身上好像连衣裙啊！”左亮从房间出来，后边还跟着源，每个人都刚洗过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眠眠的衣服我已经装起来了，就放在浴室里，回去的时候记得拿上。对了，小夕要是不想穿店服回去的话，可以先穿我的，我这里还有好几件哟~” “不用了！” 现在换还有什么意义？ 壬夕没好气的从地上站起身，弯腰给眠眠擦头发。话说眠眠的皮肤真的好白好细，摸起来滑滑的……等等！他猛地摇摇头，自我厌恶模式开启，眠眠仰头不解地看着他，无邪的表情一下子戳中他的心。他慌忙松开眠眠，一个箭步冲进浴室，看到台子上放着的塑料袋，应该就是左亮所说的湿衣服，他随意翻看了一下，上衣，短裤，袜子，内裤…… 壬夕猛地回过头，眠眠已经不见了，他探出身，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空荡荡，他急忙从楼上跑下来，正好迎面撞上店长。 “小夕，不可以在店里乱跑。” “不，不好意思，店，不，美咲小姐……” “他们在外边，快去吧。” “哦，谢谢……” “小夕，”店长看着壬夕，微笑地说，“今天辛苦你了。” 壬夕看着店长，忽然觉得店长其实也没那么诡异，他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了一下，就往店外跑。 “以后这个店就拜托你了，你要做的还有很多~你可是我们的王牌啊~” “……” 拉开门的瞬间，浓烈的咸味扑面而来，叫醒他一整天沉闷的思绪。眠眠站在不远处，瘦弱的身影与烟花绚烂的光芒融合，闪耀，跳跃，不真实。这样的画面好像有某种吸引力，吸附他的全部力量。他缓缓移向眠眠的身边，眠眠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得。恍惚中，眠眠回过头来，带着不可思议的光晕，那一刻他仿佛看到眠眠脸上展露出转瞬即逝的微笑。 不是三年，而是从今以后的很多年，他都想和眠眠一直在一起。他想要和眠眠一起经历更多琐碎的事情，制造更多琐碎的回忆，多到让他无瑕顾忌眠眠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 第三十四章 夜晚的海风轻拂着壬夕的刘海，耳边是眠眠的呼吸声，他侧转头看着伏在他肩头睡着的眠眠。他肩上的发卡不知何时不见了，领子滑落下去，整个右肩都露了出来。然而眠眠完全不在意，搂着壬夕的脖子睡得安稳。 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能够看到眠眠在他面前毫无防备，他的心底就悠然升起一种优越感，总觉得离那个特别的存在越来越近。 灯光晃动着，配合着树叶“沙沙”的声响。偶尔汽车呼啸而过，车灯有些刺眼，但随即又恢复平静。蜿蜒的海边小路不知延伸至何处，但他知道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够回家。 第二天壬夕又顶着熊猫眼去了学校，他发现最近自己总是很疲劳，尤其每天早上还得忍受左亮的骚扰，实在让他心力交瘁。左亮亲昵地压在他的肩膀上，撒娇地说着昨天的事情，说实话壬夕真的不想听。而左亮完全没觉察到这一点，没心没肺地讲着他没有参与的部分，好像他当时不在场一样。 话说是因为谁的辛勤劳动他们才可以玩得那么尽兴？ “昨天真的好开心，海边果然是最棒的！” “是啊是啊……” “我们在海里玩得超开心，海水超舒服！” “是啊是啊……” 这个人是故意的吧？ “还放了烟花，眠眠看起来很高兴，而且小夕也找到了兼职，真是皆大欢喜！” 左亮说着说着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壬夕。 壬夕真的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吵吵闹闹的家伙到底是好是坏，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总能在不经意间做出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主教学楼门口碰到了双胞胎，千晴和源。其实他们修了同一门课，但在认识冷饮店事件之前，他从没注意到他们。暗说他们个子高五官标致，而且还是双胞胎，他应该早在去冷饮店之前就应该知道他们才对。 果然他不太擅于观察身边的人了。 主要是眠眠来了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结果就自动屏蔽掉了所有其他的信息。或者说光是一个眠眠就已经让他忙得头晕转向，哪还有精力顾忌其他事情。 这一个月真是发生了不少事，但细数起来无外乎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生活在这一点一滴中变化着，每天必定和他热情打招呼的左亮，一起上选修的双胞胎，还有朝夕相处的眠眠。总觉得生活一下子有了起色，不知不觉中已经不再是一个人。 是专业课，壬夕和双胞胎分开，走向自己上课的教室。 他独自走在吵闹的走廊上，刚转弯面前就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纯白的衬衫，笔挺的身材，侧脸柔软的轮廓，优雅耀眼的笑容。晨暄所到之处总能引起各种骚动，俨然已成为校园偶像。 他时常听到有人抱怨，说男生在松岛大学根本混不出头，有跟偶像一样的校长坐镇，其他男生只有被拍在沙滩上的份。反正女生们只要有晨暄就好，不如直接改成女校算了。 虽然男生们各种羡慕嫉妒恨，但他们的视线却也无法从晨暄 身上移开。树大招风必然难以摆脱别人的评论，但与生俱来的魅力却同时也将人群吸引到他是身边，这往往是无心之举，却不知不觉被当做中心来环绕。 不管女生也好，男生也罢都被晨暄吸引着。 女生想要依赖那样的人，而男生则希望成为那样的人。他也不例外，那次在校长室初遇之后他就有这种感觉。不过即使被吸引，他还是本能地躲避人群，他本来就不喜欢凑热闹，这种时候还是远远观望比较好，更何况第二节课就要开始了。 说道晨暄，除了是这所大学的校长之外，还兼任附中的校长。所以他想凛之前说是为了让晨暄关照他，可能只是其中一个理由，毕竟眠眠也转到了附中，肯定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只是晨暄的特别关照让人不易察觉，在学校里遇到时会对他露出和见到其他人一样的温柔表情，偶尔单独相处时又会说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找他商量。就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关心，让人心里感觉很温暖。 壬夕整整手中的书，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脚下好像踩到一个厚厚软软的东西，他低头挪开脚，看到一个棕色的男式皮夹。他弯腰从地上捡起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 就在他打开皮夹时，看到左边插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正对着镜头微笑。下一秒他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被紧紧环绕笑容可掬的晨暄，目光相遇的瞬间，晨暄脸上依然挂着那迷人的笑容，但当看到他手里的皮夹时，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但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如果不是壬夕毫不顾忌地盯着他，大概不会察觉到晨暄优雅的外表下也会露出慌乱的表情。 晨暄穿过人群来到壬夕的面前，此刻他早已经恢复了平时沉着冷静的模样。 “壬夕同学，你现在可以来一下校长办公室吗？” 第三十五章 晨暄坐在沙发上，黑色皮夹就放在桌子正中。壬夕坐在晨暄对面，很不自在。晨暄微笑着向他道谢，与平常无异，让他觉得刚刚晨暄脸上出现的慌乱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出去 ，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壬夕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对面的晨暄点头示意了一下之后，就向门口走去。虽然他很在意那张照片，但看晨暄沉默的样子，大概并不打算告诉他。 “你不想知道吗？” 他没想到晨暄会告诉他，所以当下就愣在原地。 “你应该已经看到了，皮夹里的照片。” 晨暄的话语有些生硬，与他平时的温柔优雅不太一样。壬夕转过身看着垂着头的晨暄，镜片反射着光线，挡住了他的眼睛。他露出明显的烦躁，微微侧过头，不屑的眼神透过镜片盯着壬夕。 “照片上的人对你来说应该非常熟悉吧？”晨暄说着伸出纤长的指尖，轻轻夹起桌上的皮夹，拿到眼前晃了晃，冷漠一笑。“这个人可是我从过去到现在最在意的人。” 晨暄摇晃地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壬夕。他不由后退了一步，后背紧抵着门。晨暄猛地将右手拍在门上，左手用力扯开领带，摘下眼镜装进胸前的口袋，然后逐渐凑近他，轻吹着他的刘海。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此刻晨暄脸上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和平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大概是看到了他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晨暄反倒笑了起来。 “抱歉抱歉，突然这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啊，其实本来是想放着你不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越看你就越觉得火大。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你和凛那家伙很像，每次看到你就会想起他，才让我非常的不爽。”看到壬夕脸上不解的表情，他一脸厌恶，冷冷说道，“还不懂吗？” 不明白的不是这话语中的含义，而是不能理解他明明看起来和凛关系那么好，竟能说出这番话。为什么他可以摆出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却又讲着如此伤人的话？ “就是因为他，我才没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晨暄用手将对折的钱夹掰直，壬夕从那纤细的指缝间看到熏天真的笑脸。他的身上穿着黑色制服，那是高中时的照片。“换做是你，也不会对这样的人心生好感的不是吗？” 壬夕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没经历过，所以体会不到晨暄到目前为止的心情。但能将一个人的照片带在身边十年，就足以说明一切。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所以没有发言权。但我所知道的是，熏现在依然像照片上这样微笑着，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只要喜欢的人能得到幸福，自己也会感到幸福。” “如果不是我给予的幸福就没有意义了。” 晨暄突然间沉默不语，他垂着头，头发松散下来，失去了原本的中规中矩。有时领带太紧会难以呼吸，这样的道理谁都明白，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不是不愿面对软弱，而是没有强大到即使面对软弱也不会产生动摇。 “算了，没必要和你这种小鬼说这些，反正你是不会懂的。” “我确实不太懂，但这种简单到连幼稚园的小孩都懂的道理，应该没人不懂吧。”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道理不会因为对方是谁而有任何不同。” 晨暄没有再多说，而是抽回支在门上的右手，戴好眼镜，将他所有的表情隐在镜片背后，但眼底早已被悲伤上了色，如何掩饰都是徒劳。 “既然话说到这里，就有必要和你说清楚。”晨暄忽得神秘地一下，“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会好好关照你的。” 说完晨暄转身走向办公桌，他边走边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抿到脑后，等到再转身的时候，已经换上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壬夕最后看了一眼晨暄，就打开门离开校长室。 与其说讨厌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倒不如说有些同情他。 因为他从加拿大回来之后，渐渐意识到一些东西。之前并不在意的人或物，某天突然发现已经失去了，才恍然明白它的弥足珍贵，才知道它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一个人徘徊于岔路口，以为始终会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却已经走上另外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两人早已渐行渐远，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 还是说自己太过自信，以为本该是自己的东西，其实从始至终都未曾属于过自己，哪怕一分一秒他也只是别人的所有物，到头来只是一厢情愿。 最后能做的，只剩祝福。 或许是他的想象力太丰富，才会把自己的想法也放在晨暄身上。可突如其来的变化难免让人联想。他觉得可以将自己的感情隐藏那么深的人，不是虚伪的，而是悲伤的。 其实晨暄在某点上和他很像。 “熏，生日快乐！” “谢谢你们，我亲爱的眠眠和小夕~”屏幕那边的熏，依然是天真无邪的笑脸。 无论怎样，被人惦记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惦记着自己。 壬夕看着身边的眠眠，这种真实感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不是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打开另一扇窗吗？或许他是幸运的，门既没有关上，还平添了一扇窗。所谓失去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去，而是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所以，相比之下，他是幸运的。 第三十六章 那之后再见到晨暄时，他一如既往露出招牌笑容，好像之前的事情并没发生过。这样也好，省得他觉得别扭。之后的一个月里，彼此都相安无事。倒是常常能在学校里碰到七雾，这让壬夕有点惊讶，因为毕竟之前他就说过，他只是辅导员不常来学校，结果变成了每周都能见到他。 “你昨天为什么没参加联谊？” “我本来就不喜欢那种活动，更何况上次只是为了帮左亮学长凑人数的。” “难得我特地抽出时间去了一趟，结果却没看见你。” “老师不用去也可以见到我吧。” 没错，每周必定露面，而且每次露面又必定会出现在他面前，所以即使不特意参加联谊也可以在学校碰到。 “真是的，在学校的时候就只能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了。” “我们走到哪里都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不对，这种关系只限在学校！我可不想和你一直玩老师和学生的扮演游戏。” “我们本来就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不是游戏……” 壬夕觉得他们的对话越来越像绕口令，他抬碗一看，下午最后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实在没时间在这里浪费。 “在学校里我又不能对你下手。” “老师，我觉得这不是地点的问题，请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之前不也说不会对自己学校的学生出手吗？” “可你就是太对我的胃口了，而且还越来越对我的胃口！” “老师还是找其他人吧。” “为什么？难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嗯……”壬夕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对眠眠的喜欢能不能算作这种喜欢，不过不管是哪种喜欢都是喜欢，“算是吧。” “咦？男生女生？” “这和是男生还是女生没关系吧……” “那我就放心了。” “哎？” “你意思是，如果对方是男生你也能接受不是吗？”正在上楼梯的壬夕突然被七雾拽着领子按到墙上，七雾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然后趴在他的耳边轻柔地耳语道，“那就是说我还有机会。” “老师，你不是说不会在学校出手吗？” “少开玩笑了，这叫哪门子的出手！这只不过是普通的打招呼而已，不过只对小夕一个人哟~”说罢，七雾伸出嫰粉色舌尖轻轻舔舐一下自己的嘴角，好像野兽看到美味的猎物般露出饥渴的神情，“要不是在学校，真想现在就把你吃掉。” “老师你这么说，身为学生的我会感到困扰的。” “小夕，你也太冷淡了吧……”七雾无趣地松开壬夕，然后不满地瞪着他，“只要是我看上的猎物，就没有能逃走的！” 七雾阴柔的外表，确实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一般人难免会对这样一张漂亮的脸想入非非。对于这种多金的单身男人的性向，壬夕已经见怪不怪，毕竟身边这种人真不少……但说起来，七雾条件这么好，追求者多如牛毛，干嘛非缠着他不可？到底是看上他哪点了？他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在校学生，打零工挣点微薄的生活费……各种要素综合来看，得出的唯一的答案是，七雾不可能喜欢上他这种人。 也许是他想太多了，七雾根本就是以调戏为乐，只不过闲来无事突发奇想找上他。反正时间一长他就会丧失兴趣，到那时自然就会转移目标了。 “不过，我会慢慢让小夕你想要我想要到不行的。” “想要……” 壬夕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别扭……还有什么时候他开始不叫“壬夕”，而该成了“小夕”？ 每当这种时候，他又觉得七雾不只是说说而已。比如有那种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人视若草芥，而对那些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人反而欲罢不能。他觉得七雾应该不是这种抖M，但回头想想，还真没更好的解释。 上次那是侥幸，如果真的再发生相同的状况，他确定七雾一定不会手软。果然在这个危险人物面前不能再毫无防备，不然真的被吃掉了也不知道…… “老师，你在摸哪里？” “啊~不自觉就……”七雾将手从壬夕的屁股上拿开，然后坏笑起来，“反正又没有人看到，不然我们就在这里做吧，让你带着美好的心情去上最后一节课怎么样？” “老师，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件事吗？” “我只要一看到你，满脑子里就只剩这一件事了。” “我长得有那么情色吗？让老师你一看到就只会想到欲望的事情。” “是啊，这可是我见过的最情色的一张脸了”七雾轻轻抚摸着壬夕的脸，然后用撩人的气声说道，“小夕，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你是在引诱我哟~” “……” 壬夕再一次觉得自己败下阵来，天地良心他何时做出过引诱这位大人的举动？男人啊，至少也希望像这样被女人簇拥，可现实是他的身边全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漂亮男人。难道比起女人，他更受男人欢迎？虽然受欢迎是件好事，但真的高兴不起来…… 不过，话说如果是被可爱的女孩子包围，耳边满是娇滴滴的声音，然后轻柔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壬夕搓搓胳膊，后背一阵冰凉，总感觉那样的话好像更麻烦…… 最后，壬夕利用自己仅有的身高优势，逃离了七雾的魔抓，伴着上课铃踏进教室。他将书包重重甩在桌上，拉开拉链在里面胡乱地翻找课本，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在他肩头轻拍了一下。 他没有多想就回过头去，然而就在一瞬间，湿热的气息铺面而来，下一秒嘴唇上便一阵柔软，再看面前是一张被无限放大的脸。那个人微闭着双眼，纤长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好像就贴着他的眼睛。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壬夕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对方紧贴着他的唇。 短短几秒钟，他却觉得好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那人的唇离开他的唇，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直起身，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壬夕，几乎快要戳进他的眼睛，傲慢地说，“壬夕，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第三十七章 壬夕一动不动地愣在座位上，眼前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用离奇来形容。他快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前来人，心里凉了一大截，然后不死心地又仔细观察一番之后，确定面前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生之后，立刻心如死灰。 原本吵闹的人群，忽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男人索吻，之后还被霸道地告白，一定会传为一段佳话…… 壬夕的脑袋飞速运转着，想象无数种导致这一事件的诱因，之后再一一否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眼前这个让他误以为是女孩子的白净男生，一定是认错了人。 男生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没听到，就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于是壬夕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破灭。看男生认真的表情，认错人这一结论随即被推翻，到手的救命稻草瞬间消失不见。话说告白认错人也就算了，索吻吻错人那就太乌龙了。看来男生是有备而来，他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眼前男生的记忆，觉得男生真的越看越有几分眼熟。 “你的回答呢？” “回答……” 壬夕机械地重复一遍，像吞了的螺丝钉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上难受的要命。男生似乎看出他的为难，倒也体贴，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看着壬夕，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确实让你立刻答复有点困难，我给你一个上午的考虑时间，下午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候必须给我答复。” 说完，男生耸耸肩，抓起桌上的背包，转身潇洒地走出教室。留下愣愣望着他的背影的壬夕，和一整个教室惊诧的人群。 男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好似一阵疾风吹过，不着一丝痕迹。壬夕转过身，发现四下投来的异样目光，以及人们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他可以确定震惊的不只他一个人。 姗姗来迟的教授终于平息了闹剧的余波，人们很快坐回各自的座位上，教授似乎也感受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就随口问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低头看书，壬夕自然也不例外，此刻他真心觉得手头的专业书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书，为什么之前就没发现？教授见没人搭话，自觉无趣，便走上讲台将书摊开，开始讲课。 表面看似平静的壬夕，内心其实早已乱作一团。虽然之前经历了凛和熏的事情，他稍微建立起一些免疫，但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无法冷静了。 他忽然发现自从来到这里就没遇到一件好事，每天被左亮骚扰也就算了，一天一天过来也习惯了。后来又加上七雾，他与左亮相比简直有过之无不及，虽然他不会制造路人围观的尴尬场面，但总是将他诱拐到角落，言语骚扰外加肢体骚扰实在很难应付。现在竟然还出现一个莫名其妙的告白者，最要命的是他还不分场合在同学面前向他索吻告白！还自以为是地用命令的口吻要求和他交往，凭什么非和他交往不可？ 对方虽然长得无可挑剔，但终究是个男生，这从根本上来说就很奇怪吧。最后还说要他考虑，有什么好考虑的，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当然是不可能！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是个女生，但他连他的名字，年级，专业都不知道，谁会和这种来路不明的家伙交往？实在想不出他毫无根据的自信从何而来，好像认定他一定会同意似的，果然是个让人不爽的家伙。 课上的浑浑噩噩，什么也没听进去。壬夕疲惫地收拾书包，一个人走去食堂吃饭。眠眠说要参加同学的生日会，中午不回家，所以他的午饭就只能在食堂解决。食堂人潮涌动，充斥着各种菜肴的味道，混在一起竟变成一股奇怪的气味。壬夕随着队伍一点点向前，轮到他时，只剩下西红柿炒鸡蛋和家常豆腐两样菜，他打一份米饭，两样菜都打了一些。打好之后，壬夕环视一圈食堂，几乎每个餐桌上都坐满了人，哪里都没有空座。 就在他端着托盘不知何去何从时，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大喊着他的名字。他遁声寻去，看到喊他的原来是双胞胎，千晴和源。他抓紧托盘，快步穿过吵闹的人群，来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壬夕一屁股坐到千晴对面，和双胞胎闲聊几句，将碗里的饭和匀往嘴里扒了一大口，冰凉的饭菜顺着食道一路掉到胃里，弄得他胃里一阵不舒服。他强忍着嘴里西红柿离谱的酸味，又猛扒了一大口。 “听说你被男人告白了。” 千晴一句话，差点没把壬夕噎死。他剧烈咳嗽着，慌忙接过源递来的水喝了几大口，才觉得呛在喉咙的饭顺下去。千晴一脸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至于吗？不就是被男人告白了，看把你吓得。” “又不是你被男人告白，你当然可以这么说，真是站得说话不腰疼。” “我坐着说话腰也疼啊，别说站着。”千晴不满地揉着腰，旁边的源用手肘磕了他一下，他才没有更放肆，最后不满地嘟囔，“我这可是在关心你呢。” “那还真是劳您费心了。” 壬夕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又扒了一口饭，同样的冰凉感冲击着味蕾，然后是胃部。他皱起眉头，这饭吃的实在太艰难了。 “听说和你告白的是那个美术专业的里见，他可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你怎么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的？” 听了千晴这话，壬夕心里着实憋屈的慌。说的好像他和那个里见就是板砖和砖石的级别，差了十万八千里，绝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不过话说回来，他还真不知道怎么会和美术专业的学生扯上关系，平时接触的机会本来就少的可怜，实在想不出怎么会招惹上了这些人。 千晴看到壬夕脸上摸不着头绪的表情，难得的没有追问下去。壬夕扒了最后一口，实在难以下咽，就将筷子搭在碗上，千晴体贴地递过一张纸巾。他抬起头冲千晴笑笑，没想到千晴也有温柔的时候。  “你该不会打算答应吧？” 壬夕再一次喷饭，这次呛得更厉害，他用力捶着胸口，饭噎在喉咙里好半天顺不下去，脸都给憋红了。 “怎么可能！” “是吗？不是都已经有肌肤之亲了，而且据说还相当缠绵呢~” “才没有那回事！是他自己靠上来的。” “哦……是吗……” “真的！我是不会和他交往的！” 壬夕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拿着托盘，转身时竟然和里见撞个正着。不知道他在他的身后站了多久，从哪段开始听起的。壬夕也有些尴尬，转头向双胞胎求救，结果却看到他们无奈地摊着双手，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然后就起身一前一后相跟着离开了。 壬夕转过头，准备靠自己的力量化解危机，张口刚想解释，里见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快速走过，混进他身后的人群中。 第三十八章 下午第一节是公共课，在教室里又碰到了双胞胎，他们还特地给他占了座位。他没说什么就坐下了，刚掏出书来地中海教授就走进教室。老师用手将右边的头发抓到左边，反复抓了几次，那几缕头发就服帖地贴在脑门儿上，一条一条距离适中，看起来很整齐，只是那么几根头发实在挡不住他油光铮亮的额头。但他本人似乎比较满意，打开书开始阐述马克思理论的重要性。 壬夕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中午在食堂碰到里见的画面一直在脑袋里挥散不去。虽然那是他的真心话，但他并不想在那种情况下告知对方。中午本想解释一下的，但里见却一句话不说地离开了，看样子应该是生气了吧。也对，如果换做他被人那样拒绝也会觉得难堪。 他侧目看着双胞胎，源低头认真做着笔记，而千晴却懒散地靠在源的身上。吃饭那会儿，千晴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看到里见站在他背后才故意那么说的。他们这群人还真是不给人添乱就浑身难受，难得他有一瞬间觉得他温柔，原来全都是假象，他真傻。 壬夕叹了口气，已经无力再抱怨这些。他翻开笔记本开始做笔记，在空白页顶端写下日期，奋笔疾书像是要记下老师说的一字一句。手中的笔快速转动着，还不到五分钟就被他扔在桌子上。其实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很少写字，偶尔写字也会觉得别扭，写出的字也歪歪扭扭不比从前。他看着桌上的笔又觉得不妥，于是重新抓起来，但还是写不出一个字来，就开始在那页上乱画，一圈套一圈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千晴突然凑过来，拿起他的本子变换着角度，盯着看了半天，最后说他这是抽象派，很有艺术家天赋。 “我觉得可以和里见一较高下。” 听到里见的名字，壬夕心里刚刚退下的罪恶感又再次露头。里见在学校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以专业课和文化课第一的成绩考进这里，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他风云，真正使得他风云的是他已经举办了不下十场个人美术展。带着如此耀眼光环进入到这所学校，想低调都难。他虽然听过里见这个名字，也看过几幅他的作品，很难想象那出自同龄人之手。 上午的事情就好像做梦一样，让壬夕不知该作何解释。他实在难以理解里见为什么会向他告白，想来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既不像他的头脑好也没有他的才华，他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他的？想到这里，壬夕不由打了个冷战，搓着胳膊不安地四下环顾，生怕再蹦出第二个里见。 壬夕低垂着头，感觉浑身疲惫像是要散架，好想见到眠眠，只要将他拥在怀里，他一定就可以立刻恢复体力。一整天都过得好漫长，放学后还得去店长的冷饮店打工。最近天气渐凉，冷饮店的生意却与天气成反比。每天店里挤满人，热闹得好像在办派对，使得室内气温骤升，竟在玻璃上形成白花花的哈气。 看到雾状的玻璃，常常让他有种寒冬已经来临的错觉。最近店里新增的热可可，味道还不错，不知道美咲小姐在里面加了什么，味道很特别。尤其晚上临下班时，店长都会给他们每人冲一杯，还会准备一些自己烤的小饼干。吃过之后，身上就会变得暖和，走在外面也不会觉得冷。 其实店长也有体贴的地方，除了他是个大叔这点以外，其他都无可挑剔。如果他是个女人，一定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惠女人。想娶他的男人一定能挤爆小店。但就可惜在他是大叔这一点上，本该有的美好全都变得异常微妙，只好理解为是种缺憾美。 他其实有点好奇店长的过去，这位健硕的大叔到底曾经历过什么才会让特别方面觉醒。不过店长一直未提，他也不敢问。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应该没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就像他上午刚被告白，他们中午吃饭就已经知道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告白的人是谁，他们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好像他们当时在场目睹了这一幕。 壬夕的思绪乱成一团，胡乱想着不着边际的话题，最后还是回到眠眠身上。他看了看时间，眠眠现在应该在上第二节课，他只有第一节有课，不然下了课去学校接他，然后去店里喝热可可。自从上次去海边小店之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店长总是催促他再带眠眠去。说实话，一方面是因为比较忙，实在没时间带眠眠过去，另一方面他没自信，眠眠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学坏，万一也像店长一样某个方面觉醒了怎么办？ 下课后，壬夕和双胞胎打了声招呼就跌跌撞撞冲出去，一路小跑翻过几条街，终于来到眠眠所在的高中。学校大门紧闭，壬夕和门口的保安交涉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让他进去。他没办法只好靠墙蹲在门口，捡起地上的树枝画圈圈。他不耐烦地掏出手机，正好看到一条未读短信。他点开发现发件人是千晴，简短地写了一句话：今晚你最好别过店里来。 壬夕看了半天，也不没明白千晴为什么会给他发这么条没头没脑的短信。他心想一定又是千晴在恶作剧，就没理会，将手机塞回书包的侧兜儿里。他双手拖着脸，手肘支在膝盖上，蹲得脚都麻了也没听见下课铃响。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脚如释重负，慢慢恢复知觉，但这个过程却异常难受，脚的麻痹传到小腿，害得小腿一阵痉挛，麻痹感才终于逐渐消失。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壬夕隐约感觉面前的光线被遮去打半。他仰起头眯缝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情眠眠冷漠的小脸。他揉揉眼睛，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好不容易从地上站起来，又一下子倒在眠眠身上。 “好沉，快点站好！” “不要。” 壬夕沉沉地靠在眠眠身上，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右手轻轻抚着他柔软的头发。他身上有股很淡的味道，壬夕深吸了两口，突然间就觉得胸口豁然开朗。 “你怎么来了？” “因为想见你。” 壬夕直起身，看着眠眠脸上狐疑的表情，忽得笑了起来，他一笑眠眠脸上怀疑的表情就更浓了。他一把拉过眠眠的手，前后晃动着大步朝前走。眠眠被他拉得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调。他看着壬夕的侧脸，总觉得有事发生，但又说不上来。他没说话只是任凭壬夕拉着他，一路快步跟着。 学校离冷饮店很近，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壬夕因为如愿见到眠眠，心情大好，像小孩子一样吵嚷了一路，眠眠看到他心情不错，便不再深究，暗想可能是自己多心才会错以为他有什么事情发生。 壬夕用空出的手使劲推开玻璃门。店里的光线有些晃眼，壬夕适应了几秒，才恢复焦距。张嘴刚想打招呼，却发现店中央站着很多人。 他一时反应不能，盯着那人看了好久，才确定他就是上午才向他告白过的里见。 第三十九章 里见看着壬夕，目光快速在眠眠身上扫视了一遍，之后又回到壬夕的身上。壬夕越过里见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左亮。他阴沉着脸，与平时那个阳光又神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里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说了，下午要听到你的答复吗？结果我去班里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听说你在这里打工就来这里找你。” “那个，中午在食堂里……” “我说过下午给我答复，”里见特意加重“下午”两个字，然后又说，“中午在食堂说的话我会当做没听见，再说你那番话也不是说给我听的，有什么话就当着我的面说，否侧我是不会认可的。” “所以说……” 壬夕环顾四周，不明白原委的客人都看着他们，他不敢去看眠眠，害怕对上眠眠质疑追问的眼神。 “早上我……” 壬夕没等里见把话说完，两步来到他的面前，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后抓紧他的胳膊，把他拉到店外。路过眠眠身边时，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从眠眠身边经过，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将他和眠眠阻隔在两个空间。 左亮也准备跟上去，刚走了两步却被千晴拉住，千晴冲他摇摇头，他看着千晴，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蹬蹬”上了楼。千晴来到眠眠身边，微笑着将他拉到空桌前，源端过一杯热可可。眠眠没说话，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边喝着热可可边翻动面前的书。 不知过多久，眠眠抬头看到墙上表的指针快要指向七点，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店门打开时，眠眠急忙看过去，却看到是采购材料回来的店长。他依然穿着大红的紧身衣，浓妆艳抹风情万种，只是下巴的青色胡渣看起来依然很微妙。他解下印着大朵大朵牡丹花图案的纱巾，瞥到角落里的眠眠，就高兴地走过去，亲昵地用下巴蹭蹭眠眠的脸，抱怨他怎么总不来看他。他瞟到眠眠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热可可，摸了一下发现已经凉了，就招呼千晴给眠眠再换一杯。 “眠眠啊，你是不是喝不惯热可可？那给你换杯红豆布丁奶茶吧，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受孩子喜欢饮料NO.1哟~” “不用了……” 说话间，千晴已经将奶茶拿到眠眠面前，又将那杯凉了的热可可放在托盘上，端到后面倒进水池，然后打开水龙头洗净杯子。出来时正好撞上店长，他在店里环视一圈，随口问了句。 “我怎么觉得今天店里特别冷清啊，我们家的孩子都跑去哪里了？” 千晴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门口，解释说一个在上边，一个出去有点事情。店长想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就上了楼。又过了一会儿，壬夕终于气喘吁吁地从外边回来。一进门就看到角落里的眠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壬夕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大步走到眠眠的位置坐下来，然后拿过眠眠面前的奶茶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见眠眠不冷不热的样子，他暗自在心里盘算要怎么解释刚刚的事情。 如果不把里见拉出去，他一定会毫不顾忌地情景重现。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眠眠看到那种场景会作何反应，而且里见能在阶梯教室当众索吻，还有什么不敢干的。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唯一的方法就是将里见带走。而从眠眠身边经过时，他确实看到眠眠脸上透出的不易察觉的怒气。 他知道眠眠生气了。 “那个……”壬夕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瞟到眠眠手里的书，就随后口问道，“眠眠在看书啊。” “明知故问。” 壬夕被噎得说不出话，本以为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却没想到开口就碰了钉子。他缓了口气，死皮赖脸地继续问道。 “眠眠看的什么书啊？” “封面上不写着吗。”眠眠仍对他爱答不理。见书的话题已经继续不下去，壬夕只好换其他话题。 “我们眠眠晚上想吃什么啊？” “随便。” “随便是什么？” “就是随便。”眠眠不动声色的翻着眼前的书，懒得看壬夕一眼。 “那不如我们今天吃披萨吧！” “行啊。” “是吃时蔬比萨呢，还是培根披萨呢？” “哪个都行。” “眠眠我错了。” 壬夕实在受不了眠眠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只好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来我是打算要告诉你的，但我害怕你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壬夕被堵地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也说不出原因，只是感觉要是眠眠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不高兴。 “你连我生气的理由都不知道，凭什么断定我会生气？” “那你现在是不是生气了？”壬夕仍不知好歹地问。 “我生没生气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如果是别人惹眠眠生气，那我就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让他知道我们家眠眠不是他随便能碰的！如果是因为我生气，那我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让眠眠消气，直到原谅我为止。所以你生气的话和我有很大关系。” “你是笨蛋吗？” “是啊，我从见到眠眠起就变成笨蛋了。” 壬夕认真的样子，既滑稽又好笑，眠眠忍不住缓和下来。 “还有呢？” “哦，”壬夕明白眠眠的意思，继续讲，“刚刚我已经和对方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除此之外还有吗？”眠眠仍然不依不饶地问。 “嗯……”壬夕有些吞吞吐吐，犹豫要不要把刚刚避重就轻，那个“重”的部分讲出来。思量再三后，他决定还是说出来的好，万一哪天被眠眠知道更麻烦。想到这里，他喝了口桌上的饮料给自己壮壮胆，“那个，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就是那个……” “哪个？” “嗯……”壬夕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咬紧牙关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我还被那家伙索吻了。” 壬夕说完就觉得神清气爽，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不知道眠眠会作何反应，但反正都说出来了，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这样？” “嗯，就这样。”壬夕不可思议地盯着眠眠，没想到眠眠竟会如此平静。他有些不甘心地又说了一遍，“索吻。” 壬夕说完还指着自己的嘴唇，提醒眠眠事态的严重性。反复几次把眠眠惹烦了，就抓着他的领子将他扯到近前，伸出粉嫰的舌尖舔舐了一下壬夕的嘴角，“是这样？” 眠眠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薄而小巧的唇随即贴上壬夕的唇，“这样？” 眠眠再进一步，轻咬着壬夕的唇，慢慢将舌尖探入他的口腔，细腻地扫过每个柔软的角落，最后意犹未尽地离开他温热的唇。“还是这样？他到底怎么对你做的？” “第，第二种……”壬夕像是丢了魂似的，木讷地盯着面前恶魔般的眠眠。 “不过如此而已嘛。”眠眠用手背轻拭嘴角，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这在加拿大只不过是打招呼而已。” 第四十章 壬夕的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细微的触感，使得他久久无法回神。刚刚所发生的事远比早上的事震撼得多，他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食指轻碰嘴角，就好像触碰到了眠眠的唇，光是这样就让他浑身一阵燥热。 “但这里不是加拿大。”眠眠仰头盯着壬夕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不需要这样打招呼。” 壬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眠眠白净的小脸，体内又涌起一股更加强烈的躁热。他赶忙别开视线，拿起桌上那半杯冷掉的奶茶，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触感顺着口腔，一路滑至胃底，他不由一阵激灵，才感觉那股奇怪的燥热渐渐散去。 眠眠将书塞进书包，示意壬夕回家。他慌忙地背起书包，一回头就看到店长和双胞胎窝在柜台后边，直直地盯着他们这边。与他的目光相遇，双胞胎竟毫不掩饰地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店长则干脆过来，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壬夕的肩膀。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告以段落。 可是，他的心里仍隐隐感到不安。 第二天只有上午有课，下午壬夕便来到四楼。他轻敲几下，听到门内一阵脚步声，很快门打开，里见白净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后。 “你来了。” “嗯。” “快进来吧。” 壬夕进门后，里见就锁上门。这是件足有百平米的画室，右边墙壁上挂满素描，墙角处放着一个长桌，上面摆着若干人物石膏体，另一端的角落里立着一个等高石像，上面搭着一块柔软的白布，印出石膏的轮廓。左边正中央的位置支着一个画架，孤零零地有些突兀，角落里也摆着一张长桌，颜料零星地散落其上。地上落满画纸，或已经成像，或揉成纸团，看起来一片狼藉。 里见走到桌旁，手脚麻利地做着准备。 “你也准备一下。” “嗯。” 壬夕应承着，脱下书包靠在墙角。然后不自在地站在空荡的教室中央。里见很快准备好了工具回到画架前，转过身看到壬夕时，不由皱起眉头。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 “哎？” “不是说随便我怎么画吗？” “穿着衣服画不行吗？” “当然不行。” “可是这么冷的天……”壬夕支支吾吾，仍站着不动，“虽说昨天答应当你的模特，可脱衣服实在有点……” “可是你昨天答应我了。” “答应是没错，而且我也觉得在男人面前脱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之后又发生了些事，让我觉得还是不要脱的好。” “你想反悔？” “我要反悔的话，今天就不会来了。” “那你到底脱不脱？” 壬夕摇摇头。 “既然你不遵承诺，那我也没必要遵守了。” 里见盛气凌人地盯着壬夕，让他想起昨天的事。 昨天从店里出来之后，里见就不依不饶地追问。虽然壬夕以最委婉的方式拒绝了，但里见却说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可他不会放弃，还让壬夕做好觉悟。 “想让我放弃也不是不行。” “那要怎么做？” “做我的模特。” “模特？” “对，只要你做我的模特，随便我怎么画，我就放弃你。” “那好……” 他当时只想快点解决，就满口答应了。他以为当模特只是站着就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附加条件。可要不答应的话，不知道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说起来，昨天确实将事情毫无保留都告诉眠眠，唯独没说给里见当模特这件事。 壬夕犹豫许久，慢慢将手移至领口，拉开帽衫的拉链，将外套脱下。然后又双手交叉抓住衣服两侧，将白色短袖也脱了下来。 “这已经是极限了。” “好吧。”里见倒也干脆，拿起笔就开始画。 壬夕平时没练过，但身材精瘦，腹部甚至有肌肉。不过他的腹部过于平坦，皮带松松地挂在胯上，露出一圈白色的内裤边。他没当过模特，不知道该摆什么动作，所以只是双手垂于体侧，歪着头直视前方。刘海挡住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迷离。 里见神情专注，手中的笔一刻不停，画布上很快就出现壬夕的轮廓。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对你印象深刻。”里见突然说道，轻柔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画室里。“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 他确实对里见没有印象，直到那天早上的事情发生之前，他都只听过这个名字而已。 “你当时毛躁的样子和脸上如临末日的表情，真的很有趣。”里见笑了一下，“从那时起，我就总是不自觉地观察你。” “观察我？” “吵闹的人群就像一副表现主义画作，看似平常却暗藏玄机。波澜不惊的湖面背后，往往是滔天的巨浪。夸张，荒诞，直接却让人坐卧不安。所以我才没办法接近人群，我不能忍受自己内心的宁静受到破坏。 但是你却不同。 莽撞却无比真实，我怕总能在你的身上看到闪闪的光芒。那是任何人都看不到，只有我才能看清楚的光芒。仿佛梵高《星夜》中爆发的星星，充满张力。你并不难懂，却又充满神秘。 这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越想我就月不明白，越不明白就越想仔细地观察。渐渐地，观察你就变成一种兴趣，甚至是习惯。我的一些事情，你大抵也都听过吧？如你所见，这件教室就是学校为了留住我的特别待遇，只由我独自使用。看到第三个窗口了吗？我每天就是躲在那面窗帘之后，等着你出现的。” 壬夕安静地听着里见近乎自言自语的话语。 “我在想你脸上到底有多少种表情呢？愉悦的，沮丧的，微笑的，哭泣的，所有这些我都想看到。可即使我每天每天的观察，还是没办法知道。于是我就想了个办法，就是当众向你表白。你的反应果然没让我失望，那种震惊的表情真是太棒了！简直就像艺术品一样！ 只不过原本以为你多少会对我有些印象的，但看到你脸上疑惑的表情时，我才发现你已经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了，真是让我大受打击，明明开学第一天就见过了。” “开学第一天……” 壬夕努力回忆开学的情景，那天简直一片混乱，就算见过也不可能记得。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不要乱动。” “你是那天在宿舍遇到的同学对吧？” “亏你还能想起来。”里见嘴角牵起一个愉悦的笑容。 “可你怎么会住宿舍？”壬夕实在想不通，一个办过多次画展的人为什么要和普通学生住到一起。 “其实，这中间发生了些事情，我才会突然决定住到学校来的。当时因为你突然退了宿舍，我就刚好占了这个名额。”里见抬眼看了壬夕一眼，“我突然觉得当时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第四十一章 “我突然觉得当时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壬夕沉默不语，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里见不由皱起眉，盯着壬夕看了半天。壬夕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慌忙将目光移向别处，避开里见的视线。就在双方僵持的时间，里见慢慢绕过画架来到壬夕面前。他用纤细的食指尖轻触壬夕的锁骨，紧接着是中指，两只手指并排滑下一厘米，正要继续却被壬夕一把抓住。 壬夕透过凌乱的刘海，犀利的目光中竟有几分震慑力。 “你不要得寸进尺。” “别误会，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帮忙？” “这里，”里见指着壬夕锁骨的位置，“我想在这里留个印记。” “印记……” 就在壬夕发愣的瞬间，里见柔软地唇已经贴上他的锁骨。 壬夕从画室出来，匆忙地跑下楼，却在转角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他抱着额头，抬眼正好迎上左亮疑惑的脸。 “小夕，你这么慌慌张张地是要去哪儿……” 左亮话说到一半，看到壬夕锁骨上的红色印记，脸色明显一沉。他抬头看了看楼上，再看看神色慌张的壬夕，嘴角抽动了一下，伸手猛地将壬夕的拉链拉到头。 “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尤其是眠眠。” “左亮学长……”看到左亮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壬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昨天我已经从千晴和源那里听说了，虽然你们已经没事了，但为了不节外生枝，你最好还是离那个叫里见的远点比较好。” “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不会再有事了。” “是吗？”听到壬夕的话，左亮反而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用力扯着壬夕的衣领，刚被他拉上的拉链又被他扯开，露出那块显眼的印记。“那这是怎么回事？” 壬夕愣了半天才小声说道，“这个是被蚊子咬的。” “被蚊子咬的？你家大冬天的还有蚊子？” “有啊！它一直从夏天待到冬天，估计打算在我们家过冬。”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烂的理由。” “我觉得挺合情合理的……”壬夕小声嘟囔着。 “壬夕！”左亮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按到墙上，“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拜托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有什么自觉？” “你真是……” 左亮露出一脸懊恼，好像涨大到极限的气球，一触即爆。然而他却没有爆发，反而突然松开紧握的拳头，最后一个字也没说的上了楼。 壬夕盯着左亮远去的背影，一时难以回神。左亮的话不断地萦绕在他的耳边，而他却无法理解，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就数月而已，但他很清楚左亮的性格。这个即使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也能乐观面对的人，竟然冲着他大发雷霆，就好像一座沉默的死火山，在经过无数次的刺激之后，终于要爆发了。然而滚烫的岩浆还未迸发，弥漫的岩灰就足以使他窒息。 长久以来他并不了解身边的人，只靠他没有回路的思维理解一路走来的种种。或许他是真有点神经大条，漏掉了不该漏掉的小细节，所以才会让原本开朗的人露出懊恼的神情。 他真是笨到家了。 “你回来了。” “嗯。” 壬夕抬眼看到站在玄关上的眠眠，他胸前系着那条粉色围裙，咋一看真的就像个小女孩。他手中握着锅铲，颇有熏的架势。他的头发微乱，刘海有些潮湿，贴着前额，小巧的鼻尖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眠眠，你在做饭？” “嗯，试着做了做，发现做饭并不难。” “是吗？” 看到眠眠略带得意，壬夕忍不住微笑起来。他习惯性地伸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在触碰到眠眠的头时，张开的手掌定格在空中。眠眠眯起眼睛，却迟迟等不到壬夕的手落下。他抬眼看到壬夕将手收回，露出一脸不自在。 “我们眠眠真厉害！我要赶紧尝尝看！一定超好吃！” 壬夕故作轻快地叫喊着从眠眠身边走过，径直走进厨房。很快里面就传来他夸张的叫声，“果然超好吃！” 眠眠望着厨房门上晃动的身影，眼神黯淡下来。他紧抿着薄唇，长出口气，也走进厨房。晚饭四菜一汤，怎么看都是按壬夕的口味做的。壬夕自然不客气，从开始就将头埋在碗里没抬起来过。边吃还不忘夸眠眠手艺好。 “眠眠……你确定……这是你第一次做饭？”壬夕含糊地问道。他嘴里塞满吃的，腮帮子鼓得像两个皮球，一边一个看起来很滑稽。 “嗯，只要按照书上的比例做就行。” “我看了那么长时间也没看懂。做饭实在太繁琐了，一会儿加这个，一会儿加那个，火大会糊，火小又炒不熟……总之就是各种麻烦。” 壬夕想起那段整天抱着料理书学习做饭的日子，每次都差点将房子点着，之后就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这些锅碗瓢盆，只能顿顿在外边解决。最后周边的小店都被他们吃了个遍，吃腻了就继续扩大范围。 他始终觉得对于成长期的眠眠来说，这样是不好的。但他是真的有心无力，自从上次眠眠对着他吵得一盘黑漆马糊的东西露出厌恶的表情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奢望可以做出让眠眠吃的下的东西。 壬夕盯着面前那盘糖醋排骨发呆，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在加拿大时熏做过的唯一一道中国菜就是这道。当时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眠眠竟然记到现在。他抬起头无意间与眠眠的目光相遇，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此刻晃动着一抹忽明忽灭不易察觉的期待。他不由牵起嘴角，微笑着回应眠眠期待的眼神。 “这个比熏做的正宗多了。” “有吗？” “绝对有！不过要是再甜一点就更好了。” 第四十二章 “喂，你们没事吧？”千晴支着头，看着正在忙着剩果汁的壬夕。 “什么？” “你和左亮啊。” “我们怎么了？” “你难道不知道有这么句话吗？”千晴刻意清清嗓子，“当一个二货不再犯二的时候，就说明他不高兴了。” “嗯……”壬夕若有所思，想起那天在走廊上左亮的表情。 “虽然我知道那家伙消沉的原因，但单纯只有那样，他也不至于这么严肃吧。”千晴从桌子上支起身，两只手吊起眼尾，摆出一副奇怪的表情，“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壬夕的手不由颤抖了一下，差点将果汁洒出来。他没回答，既然连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不对，那就说明他和左亮之间不和谐的气氛相当明显。最近几天来，他确实一直在思考着左亮的话，以及如何化解他们之间的尴尬，但还是想不出好的方法。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千晴接过他手中的果汁，“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过左亮是那种单细胞动物，轻易不会闹别扭，但要真闹起别扭来相当麻烦。除非当事人把话说清楚，不然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千晴说完就撩起帘子到了前厅，壬夕透过门帘的缝隙看到不苟言笑的左亮，认真地令人有些不舒服。习惯了他平时各种脱线的样子，突然见到他严肃的一面实在让人别扭。 或许千晴的话说得没错，当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不同于平日时，那就真的说明他不高兴了。 但该说的他都说了，还要他说什么？ 眠眠最近似乎迷上做糖醋排骨，几乎每天回家都会有一道糖醋排骨摆着桌子上。说起来，自从上次眠眠成功地做出一桌饭后，做饭这个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每天中午和晚上，眠眠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会顺道去超市买食材。一到家放下书包就忙活，麻利程度根本不像个刚学会做饭没两天的初学者。他又上学又做饭，壬夕看着实在心疼。尤其是看到他挥舞着菜刀在菜板上切东西时，心就揪到嗓子眼。 但他这个做饭等同于核试验的家伙，实在没有立场说什么。于是，他们两人便形成了某种默契。每天眠眠做饭，他就洗碗，还包揽了其他家务活。技术活干不来，体力活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样眠眠也不会那么辛苦，说到底他也毕竟只是个孩子。 要是让凛和熏看到他现在这副狼狈样，绝对会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当时的信誓旦旦跑哪去了？是啊，刚开始和眠眠一起生活的时候是何等的自信，自以为能轻而易举地搞定所有事。结果，房子是凛从朋友那里借来的，本该是他照顾眠眠的生活起居，却反过来被眠眠照顾着，这根本说不下去嘛。 壬夕甩甩头，不去想有的没的。他将钥匙插进门锁，打开门，眠眠却没有迎出来。玄关处除了眠眠的鞋之外，还摆着一双黑色男式皮鞋。壬夕盯着那双皮鞋看了半天，觉得有几分眼熟。就在这时，厨房传来响动，他顾不得多想，径直来到厨房门口。厨房门关着，壬夕侧耳紧贴上去才勉强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不要急……轻点……对……就是这样……”先是陌生人的声音。 “这样吗？” “没错，这个力度不错，不过要是再用力一点的话感觉会更好哟~~” “这样呢？”眠眠低沉稚气的声音混杂在一阵噪音之中。 “这下刚刚好~~眠眠好棒！一说就明白。好了差不多该出来了。”那人的声音充满魅惑，妩媚地无法形容，“这次换我了，来，眠眠把嘴张开~~” “啊。” “眠眠，你的嘴巴太小了，这样完全放不下嘛。快，再张大一点，啊——” “啊……哈……嗯……” 壬夕终于忍无可忍，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他猛地一脚踹开门，如同怪兽一样红着眼睛瞪视里面的人，显然对方也被他吓坏了，傻傻地看着他。 “你回来了。好烫！哈……”眠眠用手轻轻向口中扇风，再看桌上摆着的，是最近每晚必会出现的糖醋排骨。“刚炒好的，你要不要尝尝？” 壬夕木讷地摇了摇头，视线一直未离开眠眠身边那个男人。眠眠似乎也觉察出到了这一点，忙吐出嘴里的排骨，向壬夕介绍身边的人。 “这个是我的班主任，也是我的物理老师。” “老师？”壬夕仍无法回神，脸上呆滞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他是你的班主任？” “嗯，也是物理老师。” 眠眠点点头，多少感觉到壬夕话语中的质疑。他来回看着两个人，从他们的眼神中能看出，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正当眠眠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时，那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小夕，你干满一脸吃人的表情。我又不是来家访的，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吧？”那人将手中的筷子搭在盘子边缘，“我们眠眠最近好像很烦恼的样子，一问才知道是为这道菜烦恼。我以前对做饭还挺有研究的，所以就想过来帮帮忙。但我实在没想到和眠眠住在一起的竟然是你。” “这房子是你的？” “没错。住着还习惯吗？” 壬夕没有回答，只是惊讶地瞪着对面那张好看的脸。几件事情纠缠在一起，使得他的脑子里一团糟。 “你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七雾老师。” 第四十三章 “你们……认识？”眠眠小声问道。 “何止认识。”壬夕叹了口气，“他是我们系的辅导员。” 听到这话，连一向面无表情的眠眠，脸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七雾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七雾哀怨地叹息道，看着壬夕的眼神里竟有些许埋怨。“早知道就不来了。” “先别说这个，你怎么会是眠眠的老师？” “这事还要从最开始说起，其实我最初只是松岛大学的老师，后来因为附中发生了一些事，一直缺个物理老师，虽然招了很久，但总也招不到合适的人。最后没办法，只好暂时让我填补这个空缺了。” “等等，老师你不是学摄影的吗？怎么去教物理？” “别看我这样，上高中那会儿理科学得超好的，国际上的奖什么我没得过。要不是后来学了摄影，我现在估计是物理高材生呢。” 七雾又叹了口气，像是要吐尽胸口的闷气。 “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着，不知不觉，我开始将重心转到附中。松岛大学比较特别，附小，附中还有大学整个属于一个体系，所以我去附中也只是一般的岗位调整而已，并没有什么影响。况且比起教摄影，我倒是更喜欢教物理。我六月份刚送走了毕业班，所以凛送眠眠来的时候，就直接插在我班里了。” “你和凛是……”听到凛的名字，壬夕条件反射地追问道。 “凛啊，该怎么说呢，我们是一个高中毕业的，不过他比我大一届。我们是在一场国际物理竞赛上遇到的，最后进入决赛环节的只有五个人，我们来自同个学校，就顺理成章的认识了。”七雾说到这里时明显迟疑了一下，“除此之外也没什么。” “原来如此。”壬夕自言自语着，好像在考虑什么，一脸心不在焉。 “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所以那天他和晨曦突然出现在我办公室时，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心想是不是我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晨曦，不，我是说校长和你们……” “他和凛同届，还是同班同学。不过那两个家伙性格太有棱角，所以上学的时候总是水火不容。” 开学那天在校长办公室里见到凛时，壬夕就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再加上看到晨曦钱包里熏的照片，让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现在又听到七雾说他们曾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似乎使整件事情都明朗起来。 “凛和我说要安顿眠眠就跟我借了这里，我倒是无所谓，与其空着不如让眠眠住，还能聚集点人气，不然太冷清了。当时凛只说有人陪眠眠住，我也就没多问。没想到竟然是小夕你，我说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到哪儿都有你的份儿。” 到底谁阴魂不散啊？ 壬夕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确实太巧了，好像所有的巧合都给他遇上了。他看着七雾埋怨的眼神，心中无限委屈。再看眠眠，他脸上的表情逐渐舒缓，应该已经听懂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却不动声色，静静地盯着那盘糖醋排骨。 “你刚刚说眠眠为做菜烦恼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还是眠眠自己说比较好。”七雾解下身上的围裙，轻放在桌子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完七雾就往门口走，到门口时突然转头对壬夕说，“小夕啊，你最好短时间之内不要被我碰上。” 壬夕被七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傻傻地望着七雾离开，直到大门“砰”地一声他才惊醒。他转过身看向眠眠，他已经开始做其余的饭菜。虽然也相处一段时间了，但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眠眠在想什么，一定是因为对他的了解还不够，这种时候才会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摘下书包，边挽袖子边走到眠眠身边，帮着眠眠一起做饭。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平静的生活，然而当身处其中时，却总有种无力感，好像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最后却始终抓不到。就像一场赛跑，虽然前面的人近在咫尺，你奋力追赶，却不见距离缩短。 “啊。” 壬夕不小心碰到眠眠的手，心里便一阵慌乱。他尴尬地晃动了两下，抓住葱的一端，递到眠眠手中。然后快速离开眠眠的身边，去桌边摆碗筷。气氛一时间有些奇怪，让人很不自在。 明明一直都不在意与眠眠的身体接触，现在只不过不小心碰到眠眠的手，竟让他有如此大的反应。回想那天在咖啡店，眠眠亲吻他的画面便出现在眼前。他白净的小脸，身上淡淡的香味，温热潮湿的气息不经意扑面而来，使得他一瞬间无法正常思考。想到这些，忽然一种熟悉的燥热冲击着他的胸膛，在他的体内蔓延直至沸腾。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快速走出厨房，直奔上楼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为什么眠眠会那样做？那种程度的亲吻已经不是普通地打招呼了吧？即使他从小在加拿大长大，也不可能见人就那样接吻吧？难道是对瞒着他事情的惩罚？不会的，眠眠不是那种孩子……如果不是对他的惩罚是什么？总不能说他是想那么做才做的吧？哈哈！怎么可能！他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懂什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好奇接吻是什么感觉，也不至于和男人试吧。不不不，他可是在凛和熏身边长大的，说不定对性别很模糊。还是他们对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壬夕立马摸出手机，翻出凛的电话毫不犹豫的拨了出去。一阵忙音过后，那边终于接了起来。 “小夕，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眠眠说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哎？”电话里是凛疑惑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就是奇怪的话啊！有没有对眠眠说过？”壬夕有些急躁，抓住电话的手都出汗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现在正赶着去研究所，你有事快说。” “就是，就是……”壬夕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问凛他是不是说和男生女生接吻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之类的吧，“算，算了，没事了。” 壬夕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将手机扔到床上。他烦躁地挠着头发，在屋里来回踱步。从咖啡店回来已经将近一周了，在这段时间里他都尽量避免和眠眠有身体上的接触，本以为没事了，没想到今天只是稍微碰到眠眠的手，就浑身燥热起来，如果不赶快离开厨房的话，他真的不敢保证他会做出什么来。 他十三岁的时候也这样吗？没有没有，当时他只是个没事打打游戏，玩玩篮球的纯真少年，根本没想过接吻这码事。可是你看这个孩子……难道在国外长大的孩子比较早熟？ 这么说的话，其实那孩子只是想和女生亲近吧，但你看他来到这边之后，除了在学校，周末休息的时候都待在家里，基本上没有和女生单独接触的机会，所以才会把他当成女孩子看待？不对不对，他这种身材怎么看也不像女生…… 说起来眠眠好像是在听到里见吻了他这件事之后，才会突然做出那样的举动，也就是说……眠眠在赌气！啊……原来如此，虽然眠眠比一般孩子早熟，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年轻气盛的热血少年，当然听不得别人比自己厉害，所以才故意那么做，就是想告诉他，你们会的我也会…… 眠眠站在门外，隔着门听到壬夕在里面嘀嘀咕咕，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但听到他的“分析”越来越离谱，就忍不住敲了几下。而一门之隔的壬夕太过投入于各种猜想，浑然不觉在门外已站多时的眠眠，听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整个人跌坐在床上。 眠眠轻轻推开门，看着惊魂未定的壬夕，平静地说道，“吃饭了。” “哦，哦，我知道了。” 听到眠眠下了楼，壬夕才松了口气起身跟下去。 第四十四章 壬夕打着哈欠，慢吞吞地穿过校园主道。最近睡眠质量很差，每天都无精打采的，怎么睡都睡不醒。走到教学楼门口时，壬夕不由放慢脚步。他回头看着主道上行色匆匆的同学，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自那件事之后已经过去一周时间，左亮从那天起就再也没出现过，明明之前怎么躲都躲不掉的人，突然间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好不容易习惯了他的骚扰，结果他竟然随随便便就不再出现。不仅在学校见不到，连晚上在冷饮店打工的时间也被刻意排开了。实在排不开的话，左亮也会当他是空气。 他明白左亮在为那件事生气，他本想以左亮的性格，虽然当下生气，但睡一觉应该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忘记，这几天反而变本加厉，从最开始的不闻不问已经升级到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有必要气到这种程度吗？ 壬夕摊开政治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台上老师激情的讲课也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夸张的抑扬顿挫反而惹得他一阵烦躁。他“叭”地合上笔记本，整个人猛靠在椅背上。 这一震引来双胞胎的注意，他们看看他，又互相看看对方。源没表态，继续做笔记。千晴斜睨壬夕，本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其实要说的上次就已经说过了，只是当事人似乎并没有行动。 虽然不知道两人冷战的具体原因，但这情形也看得出一定非同小可，不然怎么能把一向没心没肺的左亮气成那样。他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千晴暗自叹了口气，又靠回源的肩膀。他是很想帮忙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每天看着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有够无聊，可有些事旁人虽看得清楚，但却需要当事人自己解决才行。 其实千晴不知道，壬夕烦恼不止这一件事。 当然左亮的事让他十分闹心，但好在眼不见心不烦，看不见左亮的时候，多少会淡忘一些。但每天和眠眠生活在同个屋檐下，尴尬难以避免啊。他明白自己太过纠结这件事，明明眠眠都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他这么大人了又何必在意？ 如果那不是眠眠，他估计早就忘记了。 但正因为那个人是眠眠，他才会如此心烦意乱啊！ 算了，在这里胡思乱想也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已经变成这种局面，如果不想想办法，事情永远也得不到解决。现在左亮还只是忽略他的存在，等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直接和他形同陌路了。总之一件一件来，先解决左亮的问题再说。 壬夕绞尽脑汁想了一整天，脑细胞死了一批又一批，最后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虽然还不确定是否可行，但还是让他松了口气，感觉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下课铃响起时，壬夕抓起书包慌慌张张冲出教室，直奔海边小店。 一路跑到冷饮店，除了店长外却不见其他人。他喘着粗气，和店长打了声招呼，刚想上楼换衣服，却在楼梯口碰到刚换好衣服下来的左亮。两人明显都愣了一下，但左亮很快就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他急忙抓住左亮的胳膊，小声说道。 “学长，你下班后有时间吗？” 左亮有些惊讶，许久才答道，“嗯。” “那个，我想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去小松家吧。” “去干嘛？” “我想吃那家的手握寿司。” “那种事找别人也可以吧。”左亮突然闹气别扭，壬夕见状赶忙解释说。 “其实吃寿司只是一方面，主要是我有话对学长说。” 左亮脸上露出一脸疑惑，见壬夕使劲点点头，才将信将疑地答应。 “那好吧。” 看着左亮轻快地闪进厨房，壬夕才长吁了口气，原本以为左亮一定会拒绝的，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地这么爽快。他转身正准备上楼，余光却瞟到店长和双胞胎都在盯着他看，注意到他的视线，便若无其事将目光移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他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 原来烦恼的不止他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今晚气氛有些不太一样。难得看到左亮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以前他脸上总是挂着阳光般的微笑，所以根本不算稀奇，但自从那件事以来，他就总是绷着脸，几乎没见他笑过。还有其他人也是，最近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生怕出差错将气氛搞得更糟。千晴说话向来口无遮拦，这几天也变得异常沉默，除了和源小声嘀咕几句就几乎不出声了。 晚上打烊时，店长特赦让他们两人先走。左亮没说什么，换好衣服在楼下等他，看见他下来就直接往外走。他小跑几步，到门口时，正好迎上进门的千晴。 “我们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 “嗯。” “壬夕。”就在壬夕准备出门的时候，千晴突然叫住他。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千晴的背影，“我没见过比左亮学长更笨的笨蛋，但有时候笨蛋更容易钻牛角尖。如果你不把话讲明，他是不会明白的。” “千晴……” “下次也叫我们一起去吧，总觉得只叫学长一个人很不公平。” 壬夕愣在原地，许久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快去吧，学长本来就已经等不及了，再让他等下去，估计又要爆发了。” “那明天学校见。” 听到身后门关上，千晴才叹了口气。他发现最近自己总在叹气，大概因为身边笨蛋太多的缘故。其实刚刚那句话少了一个前提，他想说的是，他确实没有见过比左亮更笨的笨蛋，但那是在遇到壬夕之前。 真是一堆笨蛋碰到一起了。 第四十五章 虽然到达小松家已是晚上十点，但店里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们在店员的指引下来到二楼，还是上次联谊的房间，不同的是宽敞的房间里只坐了他们两个人。 壬夕觉得就两个人用这么大的房间太浪费了，正准备让店员换个小点地方时，左亮已经拿起菜单开始点餐。 “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就我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这里安静。”左亮头也没抬，视线扫过花花绿绿的菜单。 既然左亮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悄悄摸了摸口袋，便不再做声。只要左亮高兴就好，反正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这个。左亮几乎把菜单上所有的手握寿司都点了个遍，又要了两壶日本酒。 经过上次七雾那件事后，他便对这家店的酒心有余悸。但既然是来说和的，没有酒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总之豁出去了，喝就喝吧，大不了躺着回家！ 壬夕暗自做好觉悟，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左亮正盯着他看。 “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你……要说什么？”左亮含糊地问道。 “就是关于之前……” 壬夕的话到一半，店员就轻敲门端着盘子进来。他打住话头，无意瞟见左亮脸上竟露出明显的不耐烦，难道他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不然怎么还没说他就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等店员走了之后，左亮就转向壬夕，“你刚刚要说什么？” “那个一会儿再说，先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哈！” 壬夕赶紧往自己盘子里夹了一块寿司，埋头吃起来。好在左亮没有追问，而是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日本酒，仰头饮尽之后又自己满上，却始终没给壬夕倒。这多少让壬夕感到有些尴尬，心想虽然表面上左亮好像原谅了他，但实际上并没有。 两人沉默不语，静得甚至能听到咀嚼食物的声音。他们这边冷清至极，而隔壁却热闹非凡欢声笑语，这让他们原本尴尬的气氛更加令人不自在。 “我说小夕，你是不是搞错主次了？”左亮放下酒杯，手肘支在桌上，用手掌托着脸颊，“你说有话要说我才来的，如果只是为了吃寿司，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确实有话要说，但看到左亮刚刚脸上的表情之后，要说的话到嘴边竟又给他吞回肚子里去。他抬头看着左亮认真的眼神，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是慢慢放下筷子，咽下最后一口。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停在左亮面前的酒壶上。他犹豫了一下，一把抓过给自己满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再满上，喝尽第二杯才用袖子抹抹嘴角。 “其实我是想说的是，学长在走廊上遇到我从里见画室出来那件事。我知道学长很生气，但我之所以会去里见的画室，只是想解决和他之间的问题。你也知道里见是在什么情况下和我告白的，而且你也看到他为了答复直接跑到冷饮店去了，他真的什么都可能做出来。 我承认我选了最不妙的解决方法，但我拒绝了他这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伤害，我只是不希望这种伤害继续蔓延，如果可以通过平和的方式解决，我觉得未尝不可。” 壬夕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况且这也不是件不得了的事，不过就是让他画一张画像而已。至于那个吻痕，是他做的没错，但那也只是为了增加画面的真实感。更何况我是男生，不过就是被男生吻了一下，只当被蚊子咬了一口就好了。” “小夕，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明白！” “你以为这么做是对对方好吗？他不是一般的男生，而是喜欢你的男生。你还不懂吗？你这么做只会让他觉得他还有希望。这次只说要画画像，那下次呢？如果他再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你也要答应吗？” “真的不会有下次了，里见他是这么说的。” “他这么说你就相信了？” “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左亮冷笑地重复着壬夕的话，他从座位上坐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壬夕面前，“说的好像你没办法才这么做似的，小夕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里见了吧？” “怎么可能？我可是男生！” “所以我才说你没有自觉啊！”左亮一把推倒壬夕，把他压在身下，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喜欢一个人原本就与性别无关。” 壬夕愣愣地盯着左亮，完全忘记要推开他。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隔壁的笑声未曾间断，似乎连阳台上的风铃都耐不住寂寞，奏起清脆的曲。壬夕觉得头越来越重，眼皮越来越沉，甚至左亮的脸也开始变得模糊。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脸变得通红。 “我也知道这样或许不能解决问题，但是……但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任何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我总会无意识对被拒绝的人好。就像我刚刚说的，我觉得拒绝本身已经是种伤害。或许是觉得没办法回应他们的感情而感到愧疚，才会这么做吧……” “我明白。”左亮脸上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表情，“我也不是有意要对小夕发火的，只是看到你总是那幅模样就会感到不爽……” “对不起，再也不会了……”壬夕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嘴里仍不停小声重复着“对不起。”，最后竟然睡着了，“对不起，再也不会了……眠眠……” 左亮愣了一下，但很快重又微笑起来，“你找错对象了，笨蛋。” 从小松家出来，已是午夜时分。左亮叫了辆出租车，将完全睡着的壬夕塞进车里，然后坐在他旁边。壬夕枕着他的肩膀，睡得很熟。虽然左亮很佩服这家伙两杯就能睡着的酒量，但他还是很庆幸他喝醉后不会发酒疯，真是谢天谢地。 出租车很快停在别墅门口，左亮将烂泥一样的壬夕从车里拽出来，架起他的一条胳膊，再揽住他的腰才好不容易将他弄到门口。左亮艰难地按了一下门铃，里面很快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下一秒门就打开了，露出眠眠有些不安的脸庞。 “这家伙太高兴喝多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就干脆送他回来了。” 左亮说着就把壬夕往屋里搬，眠眠也来帮忙，好不容易才将他弄到卧室。其实壬夕本身并不很重，只是他整个人就像抽了骨的白条鸡，直往地上滑。 左亮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眠眠刚准备去倒水，却被左亮揽住。 “不用了，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眠眠送左亮到门口，刚刚的出租车还在。临出门的时候，左亮突然停住。 “那家伙就交给你了。”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眠眠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表情。 “那就好。” 左亮说完就走出别墅，引擎发动的声音响彻整个寂静的小区，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到了，眠眠才关上门。 他轻轻来到壬夕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竟然很好闻。他在床边坐下，借着月光看着床上的壬夕。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极其安详，双目紧闭，睫毛微颤。他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壬夕消瘦的脸颊，大概酒精的作用还没有过去，还有些热。 壬夕忽得动了动，眠眠便赶忙收回手，正准备起身时，手腕却被壬夕牢牢抓住。 “不要走……” “我去打水帮你擦擦。” “不要离开我……” “我哪也不会去的。” “眠眠……眠眠……”壬夕挣扎地从床上坐起，一把将眠眠揽到怀里，“眠眠……不要走……” “我都说了哪也不会去的。” “我喜欢你……”壬夕紧紧抱着眠眠，像是要将眠眠揉进他的身体，“眠眠……我喜欢你……” 眠眠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轻轻覆在壬夕的背上。 “你醒来还会记得这句话吗？” 第四十六章 “嗯……” 壬夕眯起眼睛，感觉到一丝阳光洒在脸上，他抱着生疼的脑袋蜷缩在床上，难受地来回滚。忽得想到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环视一圈确定是自己的房间之后，才安心地一头扎在枕头上。 但刚躺下，门就开了，他吓得一下子又坐起身。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眠眠的脸之后，他不仅没有安下心，反而更加紧张了。他将被子裹在胸前，又往后退了退，直到后背紧贴着床头才停下来。 眠眠看着他滑稽的举动，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的我都有，你怕什么？” “那怎么一样？” 壬夕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说出后又觉得不对，刚想解释，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身上怎么凉飕飕的？他将被子拉开一条缝，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赤裸。他“叭”地合上，更用力地将被子裹在身上。 “早饭做好了，你既然醒了，就下来吃吧。”眠眠说完就转身关上门。 听到眠眠下楼声，壬夕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瘫在床上。他努力回忆，只记得昨天和左亮在小松家喝酒，他为了壮胆喝了两杯。一开始的内容还有点印象，但后来的记忆就越来越模糊，也不记得说过什么了。 不过感觉上，左亮似乎已经原谅他了。 他扯过床头叠放整齐的衣服，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闻着使人心旷神怡，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他穿戴整齐，来到楼下，早饭称不上丰盛，红豆粥，面包外加一颗煎蛋，看似清淡却让人充满食欲。 虽说昨天点了一桌子寿司，但他实际上没吃几个，肚子空了一整晚，现在正饿得乱叫。说起这个，昨天到后来他就睡着了，那是谁结的帐？该不会是学长吧？明明说好他请客的，结果中间竟然睡着了…… “昨天晚上……”壬夕小心翼翼地询问眠眠。 “左亮学长把你送回来的。” 果然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有没有比他更不靠谱的人？除了给人添麻烦外还是添麻烦。他偷瞄眠眠一眼，看到他眼睛微肿，周围还有黑眼圈，一定是因为照顾了他一整晚。他越看越心疼，忍不住伸手想抚抚眠眠的头。但却像之前一样，手僵在半空迟迟无法落下。 眠眠抬眼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质疑。他发现就算从加拿大回来，他怪大叔的本质仍未改变，动不动就在眠眠面前做出变态的行为来。 他收回定格在半空的手，若无其事地捧起碗，仰头将粥“吸溜吸溜”喝个精光，然后抓起盘中的面包塞进嘴里，就准备去学校。 “你去哪儿？” “学校。”说话间壬夕已经走到玄关。 “你们加课了？” “没有啊。” “那你周六去学校上什么课？” “今天……周六？”壬夕愣了半天，才想起今天确实是周六。 宿醉真是可怕。 “既然你衣服都换好了，那就陪我去出去一趟。”眠眠不动声色地说道。 “去哪儿？” “书店。” 两个人相跟着从小区出来，早晨空气清新，虽已带有浓浓的寒意，却能让宿醉的脑袋瞬间清醒。壬夕扯扯衣领，将背后的帽子背起。他低头看看眠眠，他穿得并不多，原本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更显单薄。 路过临街商店的时候，壬夕叫眠眠等一下，自己进去了几分钟，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他几步来到眠眠面前，从袋子里掏出一套纯白色的棒针帽子和围巾。不管眠眠喜不喜欢，就自顾自地戴在眠眠身上。 虽然看起来有些夸张，但总觉得这样暖和多了。眠眠暖和了，他也就跟着暖和了。 眠眠没说什么，只是仰起头看着他。白净的小脸几乎全被遮了起来，只留下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尖。他伸起手，棕色毛衣袖子里只露出他白皙纤长的指尖。他将围巾拉下来一点，露出粉嫩的嘴唇，白色呼气形成一团团的雾状，萦绕在他的四周。 壬夕的心脏忽得紧缩，慌忙看向别处。 “那个，我们坐几路车？” “我看一下。”眠眠低头仔细研究从口袋里掏出的那张纸。壬夕偷偷看着眠眠，等到眠眠再次抬起头时，他又赶忙将视线移开。“13路，一共六站。” “六站啊，那倒不是很远。” 刚到车站，就碰上一辆13路，而且人还不多，大部分座位都空着。他们挑了后排的座位，坐下后两人就都沉默了，一路上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热闹的街道和吵闹的人群。虽然没有了早起的上班高峰，但趁着周末出来逛街的人却不在少数。 去书店要穿过一条步行街，早上十点多，街上已经人头攒动。通过这里稍花了点时间，但还算顺利。穿过街道，又行驶了一站就停在书店门口。 书店是个相对冷清的地方，尤其刚开门一会儿，里面人很少。壬夕寸步不离眠眠的身边，而且本来他就是陪眠眠来的，没有要买的书。况且他平时不常看书，所以书店对他来说基本算是个陌生的地方。 他跟着眠眠上了二层，来到放着烹饪书籍的书架间。他觉得不跳对劲，退出来看了看书架上确实写着“烹饪”字样，才又疑惑地追上眠眠。眠眠信手翻着书架上的书，大致浏览一遍之后，就插回书架。他刚刚插进去，壬夕随后就取出来，看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就放回原处，接着再取下下一本眠眠插进去的书。 这样重复了五六遍，眠眠才终于选定一本，回头问壬夕有没有要买的书。 “我没有要买的书。” “那我们回家吧。” 眠眠不等他回答，就转身往楼下走。他赶紧小跑几步追上，结完帐就到对面坐回去的公交车。他研究了半天，发现虽然有七八个站牌，但能回家的却只有一趟。他抬腕一看，已经接近正午，加上这里临近步行街，不容易等车，就连打车也很难。 等了近半个小时，中间过来好几辆车，但就是不见他们要坐的车。坐公交往往是等哪趟哪趟不来，眼看着比自己晚来的人都等到了车，自己等的那趟却始终等不来。壬夕双手插在外套里，像个不倒翁似的来回晃，晃到最后他都困了。心想这么好的周末，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等车不可？ “眠眠，你饿不饿？” “嗯。” “那要不我们走回去吧？过了马路就是步行街，我们吃过午饭再回家吧？” 壬夕看到眠眠顺从地点点头，就不自觉地笑起来，步履轻盈地走在眠眠身边。两人相跟着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不过才一个多小时，步行街上的人就比刚刚多出一倍。 壬夕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一会儿要吃街边的棉花糖，一会儿又要买冰糖葫芦，甩着手轻快地穿梭在人群中，简直就像个孩子。倒是眠眠面无表情，比他更像个大人。 两人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如果换做以前，壬夕一定会牵着眠眠的手，以免两人走散。但那之后，他都刻意避免和眠眠有身体上的接触。他没心没肺地到处乱逛，但视线却一刻未曾离开眠眠，生怕稍不留神就会看不到眠眠。 他左手举着棉花糖和糖葫芦，另一只手则随着身体来回晃动，一不小心，手背就蹭到眠眠的手背。他敏感地一缩手，刚想收回来，却被眠眠抓住。 壬夕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眠眠。眠眠什么也没说，只顾埋头走路，哈气一团跟着一团，就像此刻壬夕手中的棉花糖。 他的嘴角露出一个浅笑，下意识地握紧手心里那双纤细的手。 第四十七章 时间很快来到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每天早起变成一天中最艰难的事。 吃过早饭，壬夕和眠眠各自去上学。那之后壬夕又给眠眠买了一副白色兔毛手套，将眠眠全副武装起来，而他自己却只穿了一件大衣，什么也没戴。 在学校碰到左亮，一见面他就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壬夕的肩膀上，怎么扯也扯不掉。 “拜托学长你也考虑一下自己的体重，像这样压着我根本没法走路！” “可是人家很冷嘛~~” “那你就多穿一点！” “可是穿再多也不及抱着小夕啦~~小夕就是我的三温暖~~” 壬夕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学长，我已经够冷了，求你不要再让我更冷了……” “怎么？小夕你也很冷吗？来吧，到我的怀里来！让我来温暖你的身心吧！” “你离我远点我就会暖和了。” “哎~~~~~小夕好冷淡！” 壬夕将书包放在桌上，刚刚和左亮折腾了一番，现在浑身热得直冒汗。他掏出政治书，顺带掏出两个笔记本摆在旁边的座位上。之后又掏出手机，看着待机画面上眠眠白净的脸，就不自觉地笑起来。 想起上周六从书店回家的路上，眠眠拉住他手的一幕。那还是眠眠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之前一直都是他主动，从没想过眠眠也会主动，这让他的心里好像灌了蜜一样，从那之后一直高兴到现在。 他将手机塞回包里，因为看着眠眠的脸，就忍不住想给他打电话。眠眠应该已经开始上早自习了，打过去会影响到他上课吧？不过早自习也没什么事，接个电话应该不要紧吧。想到这里他又把手机掏出来，翻出眠眠的名字，刚要点下通话键，突然不知道打过去要说什么。毕竟分开才半个多小时，总不能问他到学校了没？上课了没？算了，还是不要打了，万一被眠眠嫌怎么办？真要打的话，至少也等下了第一节课再打…… “同学，我们可以坐这里吗？” 听到旁边的声音，壬夕才从各种纠结中回过神，“坐吧。” 壬夕笑着收回自己的笔记本，看向边上的双胞胎。千晴睡眼朦胧，掩嘴打了个哈欠。源帮他拿下书包，又掏出书和笔记本摆在座位上。千晴鄙视地看了壬夕一眼，不屑地说道。 “你大清早抱着个手机傻笑什么？” “有吗？”壬夕一脸疑惑，没觉得笑过。 “我们老远就看到了，真的超恐怖！我们差点都不敢过来了。” “没那么严重吧？” “不信你问源。” 源扭过脸，冲着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他这才不得不相信千晴的话。难怪刚刚同学都绕道走，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千晴说的时候，就好像身上有虫子在咬他，一个劲儿地来回搓胳膊。看来他刚刚表现是真的把千晴吓得不轻，但这没办法啊。只要和眠眠牵扯上关系，他就会变得不正常。 “不过看你的样子，我倒是放心了。” “你在担心什么？” 听了他若无其事的问话，千晴立刻面露凶光，恶狠狠地瞪向他。他被千晴突如其来的表情吓了一跳，半天没缓过神。 “谁说我担心？我只是说放心了。” “不担心哪儿来的放心？” “我就愿意！你管得着吗？” “那倒是管不着……” “你们这群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反省啊！也不想想把店里的气氛搞得多紧张，害得旁人大气不敢出……”千晴长出口气，继续说道，“不过算了，既然已经没事了，我们也不会再追究了，但下不为例，如果你们再敢这样，就把你们扔松岛河里喂鱼！” “我知道了。” 千晴愣了几秒，看着壬夕一脸抱歉的笑容才发现这家伙是故意装傻。刚想发作，源的手就落在他的头上，把他揽到肩头。 “你刚刚不是还嚷着困吗？” “可是……” “知道了，知道了。”源贴在千晴耳边轻语，“辛苦你了，担心了这么久。” 千晴瞪着眼睛一句话说不出，许久脸上的表情才渐渐舒缓。他将染满绯红的脸颊埋在源的肩头，小声说道，“你，你们最好给我记住这一点……” 壬夕微笑着点点头，却看到刚刚还一脸温柔的源，此刻正死死盯着他，周围似乎还散发着可怕的黑色气场。虽然源一向都沉默寡言面无表情，但还从未表露出这种要杀人的表情。 源的唇无声的动了动，同时还瞟了一眼肩头已经睡着的千晴。壬夕一下子就明白了源在说什么，然后赶忙点点头。 自从他和左亮和好之后，冷饮店的气氛就变回原来的样子。可能最近大家都太沉默了，解禁之后热闹地就差没掀掉房顶了。而店长更是成天哼着他们听也没听过的歌，虽说已是十二月初，店长却还穿着他那件红色紧身连衣裙，只是肩上多了一条黑色水貂毛披肩，颇有夜上海的韵味，如果没有下巴上青色的胡渣的话…… 虽然经历了各种数落和恐吓，但看到大家其乐融融地样子，壬夕忽然觉得，或许这次的事并不是坏事。 不是有句话叫患难见真情啊？ 真是看到了难得一见的风景。 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在吵闹中度过的，不过这样的生活于他们来说才是正常的。只是这样一来，不知不觉晚上打工的时间就延长了，每回到家就已经将近十点。 但无论他几点回来，一进门都能迎上匆忙从客厅跑出来的眠眠。先是递给他一杯热水，然后就去厨房热饭。这一个月来，几乎顿顿晚餐都有糖醋排骨。壬夕不但没有吃厌，反而养成习惯，哪天晚上不见还会觉得缺点什么。 他脱掉大衣，匆忙地洗净手就小跑到桌边坐下，这时眠眠已将饭餐摆好，递给他筷子就准备去睡觉。 “眠眠……” “怎么了？” “你不要走，陪我一起吃嘛……”壬夕咬着筷子，露出一脸恳求的表情。 “我已经吃过了。” “那你坐着也行嘛。好不好？” 每次壬夕这样，眠眠都会没好气地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看着他狼吞虎咽地扫光面前的食物。 “嗯？” “怎么了？”眠眠疑惑地看着壬夕。 “这个，”壬夕便咀嚼，边用筷子指着面前的糖醋排骨，皱着眉头说，“好像比之前的甜……” “我多加了勺糖，是不是太甜了？” “嗯……”壬夕认真地咀嚼，许久紧锁的眉头才逐渐舒展，“这样刚刚好！” 第四十八章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十二月已过去大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尤其一场大雪过后，气温骤降了十度左右。 不过眠眠已经对这种天气习以为常，或者说比起艳阳高照的酷暑，他更适应冰天雪地的寒冬。只是看着眠眠瘦弱单薄的身影行走在寒风中，壬希就忍不住想紧紧搂住他。但他还是忍住冲动，眼巴巴地看着眠眠越走越远，最后不甘心的朝学校走去。 他从一开始就想送眠眠上学的，他那么可爱，万一路上遇到怪大叔把他拐跑怎么办？但眠眠却坚持不让他送，说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人上学，来了这边也一样。眠眠拒绝地很干脆，让他完全没有申诉的机会，最后只能作罢。 因为马上快到圣诞节了，沿街店铺都已经装扮一新，各种促销打折已经如火如荼地开始，算是为圣诞节当天造势。壬希没有西方情节，也没有宗教信仰，所以很难被浓烈的节日气氛所感染。要说过节的话，明明冬至更靠前，怎么没见大家张贴个饺子的海报出来？ 说道饺子，眠眠刚来的时候，曾经在拉面店吃过一次煎饺，不过说到底那不算正宗的饺子。虽然答应带他尝尝正宗的饺子，但因为种种原因，直到现在都没能兑现承诺。正好这周五是冬至，就领眠眠去吃饺子吧。 不过到那天饭店应该都会爆满吧？是不是该提前定个位置之类的？虽然来到松岛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也因为之前不会做饭而吃遍这附近，但要说到谁家的饺子比较好吃还真不知道。 要不问问左亮？不行不行，问那家伙的话，他肯定会跟来的，他一来双胞胎就会来，他们一来店长也会不甘寂寞地跟着一起来的。本来可以独处的节日就必须和他们一起度过了。 虽说他和眠眠住在一起，但真正独处的时间却很有限。通常只有吃饭的时间才能碰到，这样远远不够嘛。眠眠说吃饭时不能说话，可吃完饭他就去睡觉了，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唯有周末的时候他们才可以待在一起，但大多数情况下眠眠都忙于家务，或是一个人安静地看书，他也不敢打扰，只能窝在角落里看着。 所以啊！这样可以独处的时间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可是，要去哪里吃呢…… 壬希一整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最后决定挨家尝尝，确定哪家最好之后再带眠眠过去，反正到周五还有两天时间。 “你在想什么啊？” “哎？”壬希茫然地看着千晴。 “你想什么呢？都叫你十几声了。” “没想什么啊……” “那去点餐，我这边都忙不过来了。” “我知道了。”壬希忙拿起菜单往外走，正好和源打了个照面。源冲他点了一下头，就径直朝千晴走去。 “还是莲菜馅儿的？” “我都说不用包了，直接买速冻饺子不就行了，你也不嫌累。” “速冻食品不健康。” “这年头谁还过冬至啊！” “我们。” “麻烦死了，意思意思就好了，耳朵又不会真的冻下来。” 源轻轻倚在台子上，双手附上千晴的耳朵。“万一真冻掉了，可就糟糕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千晴没好气地埋怨道，最后叹了口气，“那就莲菜馅儿的吧……但话说在前头，我可不帮忙包！” “知道了，知道了。” 原来还有这一招啊！壬夕暗自感慨，那不如他也给眠眠包饺子吃吧。等等，他以前在家里只负责吃，从来没包过……他边想边回到后面将单子交给源，源麻利地将两杯红豆奶茶放在托盘上，推到壬夕面前。 就在这时，壬夕突然冲源双手合十，大喊道，“我有一个一生的请求！” “我知道了。” “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这种把想法都写在脸上的笨蛋，一眼就看透了。” “是，是吗……”虽然听源这么说，他很不爽，但现在有求于他，怎能不低头？ “你明天下午有课吗？” “第一节有。” “那你下了第一节课直接过来，什么都不用准备。” 源刚说完千晴就拿着单子进来了，他就没再说什么，接过千晴的单子麻利准备餐点。千晴眯起眼睛，疑惑地看着两人。壬夕被看得心里直发毛，说了句“我先出去了！”就慌忙地逃了出去。 话说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他一直幻想着眠眠吃到他做的饺子时的表情，就不自觉地傻笑起来。一直以来都是眠眠给他做饭吃，这次也让他为眠眠做一次吧。想到这里，他的心底就燃起熊熊小宇宙，决心一定要包出堪称艺术品的饺子来！ 但往往事与愿违，当壬夕真的拿起饺子皮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尽管源一遍一遍耐心地讲解，他还是不明白一张平面的皮怎么能折成一个立体的饺子。先不要说包出花样，就连最简单的包法他都学不会，他左捏右捏终于勉强将馅儿包起来，但最终形态实在不敢恭维。如果用抽象派的标准来衡量的话，他包的饺子绝对是完美之作。 他又包了几个，发现根本没变化，几个怪异的饺子单独立于案子的一侧，就像沙漠里奇形怪状的仙人掌。源看着他的成果，叹了口气。 “没关系，这些可以放在门口辟邪。” “到底要怎么做……” “既然没天分，就别强求了。” 壬夕抱着头瘫在地上，难得向店长借了厨房，工具材料一应俱全，再加上源的“悉心”教导，他没理由学不会的……他抬眼看着那群妖怪，心想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特别的形状。 “孩子们，怎么样了？”店长来到近前，看到案子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饺子，“动作还真快，已经包了这么多了。咦？这堆黑乎乎的是什么？” “那是我包的……” “我说小夕，你包饺子前能先洗个手吗？” “我洗过了。” “那这脏东西是怎么回事？” “外边粘着的是馅儿，我不会包所以有一部分就黏在外边了。” “我看你这不是一部分而是全部吧？”店长嫌弃地用两个指尖捏起壬夕包的饺子，“你确定吃了没问题吗？” “绝对没问题！虽然样子丑了点……” “好！那你负责吃掉你包的。” “哎……” “怎么？你连自己包的都不想吃，还想拿给眠眠吃？” “你怎么……” “我当然知道。”店长将饺子扔下，在案子旁边的毛巾上使劲擦了擦，“如果不是眠眠，你学这种东西干嘛？” “店长，别忘了。”一旁的源突然插话道。 “不会忘的。”听到店长的承诺，源就解下围裙，在旁边的水池里洗手。 “你们在说什么？”壬夕看着神秘的两人。 “也没什么，你们冬至不是想请假吗？只要包五十个饺子就准假。” “这样啊……” “这样啊……”店长故意重复额一遍壬夕的话，他才反应过来这也包括他在内，“不过，这种东西就算五百个也不行！” “店长……” 壬夕绝望地看着店长离去的身影，再看看自己包的饺子，那个被摔过的饺子，像馅饼一样趴在案板上。他忽得发现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难完成的事情了。 第四十九章 一整个晚上，壬夕都躲在后边包饺子。他想象着刚刚源的手法，明明看起来那么轻松，怎么到他手里就揉成一团，完全没了形状。 “小夕，你也出来帮下忙啦！” “学长，我正在忙，外边暂时就拜托你了！” 壬夕不顾左亮的大喊大叫，专心于手中的面团。他的饺子排起来就是饺子的演变史，先是一团模糊，最后逐渐有了形状，再到后来终于能勉强辨认出是饺子来。到打烊的时候，算上他之前包的不成形的饺子，他已经包了七八十个了。 “小夕，还不走？” “嗯，还差几个。” “你不是已经包够了？” “店长说有些不合格。” “你干嘛给店长包这么多饺子？” “那个……”壬夕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包五十个饺子冬至就可以请假这件事。 “店长爱吃饺子，所以叫我们帮他包。”源从一旁闪出来，拖着左亮就往外走，千晴瘪瘪嘴故意说，“我们先走了，明天见了。哦，不对，我们明天不在，只能周六见了。” 千晴说完就轻快地跟了出去，留下壬夕独自面对一案板千奇百怪的面团。他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店长上楼洗澡，换好睡衣下来时，他还在不停地包。店长斜倚在门上，不说话也不催促，只是打着哈欠看他用力捏最后那几个饺子。 “好了。”壬夕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侧身让店长检查。 “我看看，嗯……” 店长摸着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壬夕紧张地盯着他脸上的变化，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再有不合格的。但怕什么来什么，真被店长又挑出五个不合格的。 他垂头丧气地看了看墙上的表，已经十点多了，一会儿回家估计得十一点多，眠眠不会一直等着他吧？要不要打电话告他先睡？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拼命，冬至和我一起也有什么不好。” 听到店长的话，他反而一下来了精神，搓起袖子全神贯注地捏饺子。如果因为这几个饺子而放弃，那一下午的努力算什么？他可是打定主意要和眠眠一起过，给眠眠包饺子吃的！ 店长索性搬来凳子坐在门口，一边捶腰一边看昨天刚修过的指甲。大概是习惯了，所以当看到一个健壮阳刚却浓妆艳抹并且穿着印花蕾丝睡衣的男人坐在门口搔首弄姿时，壬夕竟然没有感到丝毫异样。明明初次见到店长很震撼的说，为什么轻易就接受了呢？果然是身边怪人太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小夕还没好吗？你不知道熬夜是美容的天敌吗？” “那您一定每天都在熬夜吧？” “嗯，之前确实是每天熬夜。” “以前？”壬夕有些惊讶，店长竟然提起以前的事情，那可是他一直好奇却不敢涉猎的领域，难道说店长准备解开他长久以来的困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小心地问道，“店长在开冷饮店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做晚上的工作。” “哎？” “我当时可是被称作夜晚的黑玫瑰呢。” “夜晚的……黑玫瑰？”壬夕费力地说出这个不太像现实生活中会出现的词，歪着头像了半天，也无法将这个词与店长以及他的工作联系到一起。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店长叹息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 壬夕松了口气，心说他也没打算再问下去，总觉得这个话题展开会了解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他小心地捏好最后一个，让店长验收，这次倒很顺利，一下就通过了。 “看样子，我们只能周六再见了。” “谢谢店长。” “不是店长，是美咲小姐。” “啊是，美咲小姐……” “不管怎么说勉强能下肚了，即使对方不介意，也要做得像点样子吧。”店长从凳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然后指着案板上的饺子，“把这些放到冰箱里就可以回去了。” 果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将近十二点，他开门时眠眠没有迎出来，应该是睡了。刚刚本来打算给他打电话，被店长一激就忘了。他轻手轻脚摸下开关，一眼就看到窝在沙发里熟睡的眠眠。他身上盖着他的大衣，蜷缩成一小团，只露出两只小脚。 大概是感觉到了光线，眠眠忽得动了动，伸手揉着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右侧的头发翘起一小撮，向上卷曲，看起来很可爱。 “你回来了……” “睡这里会感冒的。”壬夕说着，已经来到眠眠身边。 “我看你半天不回来，不小心就睡着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眠眠掀开大衣刚准备下地，却被壬夕拉住。“怎么了？” “我自己热，看你都困成什么样了。” “嗯……今天稍微有点晚……”眠眠的眼睛直打架。 “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嘿。”壬夕一只手托住眠眠的屁股，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腰，将他从沙发上抱起来，眠眠软绵绵地趴在他肩膀上，眼睛紧闭，发出轻微的“呼呼”声。“眠眠乖，我们回房间睡觉了。” “嗯……” 壬夕将眠眠抱回房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床上。转身走到门口时，像是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轻手轻脚在眠眠身边躺下，床跟着“吱扭”地晃动几下。 “嗯……你怎么还不去热饭……” “我想先暖和一下再吃。”壬夕将眠眠揽到自己怀里。 “笨蛋，吃了饭……自然就会暖和了……”眠眠的头往壬夕怀里钻了钻，右手轻轻拽住他的胸口的衣服，“快点去吃饭……” “厨房太远了，还是你来帮我暖和吧。” 壬夕轻轻在眠眠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也许是被眠眠感染了，很快就睡着了。 “嗯……” 壬夕缓缓睁开双眼，窗外已经蒙蒙亮。他刚想伸手揉眼睛，却感到手臂上的重量。昨晚让眠眠枕了一个晚上，现在完全没有感觉了。他不敢乱动，生怕把眠眠吵醒，于是就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眠眠，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纤细卷曲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他忍不住轻轻吹了一口，眠眠只是动了动并没有醒。于是他又吹了一口，这次眠眠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睁开双眼的同时微微扬起了头。 “早上好。” “早上好……”眠眠揉揉眼睛，嘴里自言自语道，“该起床了……” “时间还早，等一下再起啦。” “天都快亮了，肯定不早了，不快点的话就迟到了……” “不要嘛。”壬夕将眠眠紧紧搂在怀里不肯松手，“眠眠啊，今天可不可以不去上学……” “你在胡说什么？” “可是我就想和眠眠这么待着嘛，不行吗？” 眠眠看着壬夕倔强的脸，嘟起嘴像闹起床气的小孩，他不由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 眠眠的脸埋在壬夕的怀里，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到壬夕此刻脸上的表情。明明已经是个大人，却还总像孩子一样提出任性的要求，然后再像这样撒娇直到对方答应为止。 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更像个孩子。 “只有今天……” “嗯嗯！” 第五十章 壬夕不情愿地穿上衣服，下楼来到餐厅，看着眠眠准备早餐的背影，忍不住从后边环住他，下巴抵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小声埋怨他起得太早了。 “你看看都几点了。”眠眠不理会他的抱怨，一刻不停地将面包码进盘子里。 “才十一点啊……” 壬夕仍不肯罢休，但介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肚子饿得直叫，他只好放开眠眠，不等眠眠说就乖乖坐到桌子旁边。早餐很简单，正吃到半中间，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他叼着提子面包，从沙发上的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着左亮的名字，不由皱起眉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接了。 “喂喂喂！小夕你怎么没来上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去照顾你？” 壬夕就知道会是就这样，不然刚刚也不会犹豫到底要不要接他的电话。他咬着面包含糊地说了句“没事。”就坐回到桌边，然而左亮响亮的声音仍未结束，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壬夕眉头紧锁，将噪音超标的手机拿离耳朵，好半天听到里面传来几声“喂喂？”他才重又接了起来。 “学长我真的没事，就是今天起床突然不想去了而已，不就是翘个课嘛，很正常的。你就不用瞎担心了，好吧？”壬夕将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硬生生地打断左亮的话，“好了好了，就这样，我们明天见。” “为什么是每天……”那边左亮的话还没说完，这边壬夕已经挂断电话，在这种情况下说得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昨天源可是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告诉左亮他们今天集体请假。 “如果你不想被打扰的话，最好不要乱说话。”壬夕回忆源说这句话时，眼神相当犀利，一副只要他敢走漏一点风声就将他灭口的架势。 迫于源的压迫，他也只好对左亮守口如瓶。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你看冬至就店长一个人多孤单啊，有他陪店长一起吃饺子该是多么惬意一件事…… 总之，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和眠眠的二人世界。 收拾好碗筷，壬夕就让眠眠换好衣服，两人步行到最近的超市。眠眠没多问，只是安静地跟在他的身旁，乖巧地像只猫。壬夕穿梭在蔬菜区域，捏着手中的纸条，有模有样地挑选蔬菜，那是之前源写给他所需材料的种类和分量。他挑了半天，拿的不是缩水，就是生了虫，最后只好让眠眠去挑。 一圈下来，结账时竟然装了两大袋。壬夕单手将两个袋子拎起，另一只手攥紧眠眠的手，就往家走。虽然买了这么多东西，但眠眠一定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一会儿回去就由他来完成这项大工程，给眠眠一个惊喜。想到说不定能看到眠眠脸上惊讶的表情，壬夕就不由露出一脸傻笑。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壬夕将眠眠拉到沙发上，又给他打开电视安顿好之后，就脱掉大衣钻进厨房，不一会儿又探出头告诉眠眠，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进厨房。 眠眠一脸疑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就索性窝在沙发里看起电视。但想到之前壬夕做饭的经历，还是有些不放心。 “咣当！” 厨房里突然发出一声盆子掉落的声音，眠眠盯着厨房的方向，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真的没事吗…… 眠眠抱着膝盖，手中握着遥控器来回换着台，厨房时不时传出的伴奏使他完全没心思看电视。好几次忍不住站起身，但想到壬夕的话，就又窝回沙发上。难得他想做饭，实在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算了，不管他把厨房弄成什么样，之后他再收拾就好了。 眠眠抬头看到墙上表已经一点半，好在他们十一点才吃过东西，他肚子也不饿，只是不知道里面进展怎么样了。就在这时，厨房里传出打火的声音，壬夕随即探出头。 “眠眠，准备吃饭了！” 眠眠应声来到厨房，里面简直一片狼藉，韭菜掉得到处都是，锅碗瓢盆乱七八糟散在水池里，台子上还有半盆肉馅儿。再看壬夕，脸上头发上全是面粉，粉色围裙上溅得一片红一片绿。他站在火前面，手持笊篱在锅里小心翼翼地翻搅了几下，然后又加了一点凉水。 “再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不然馅儿会煮不熟。” 不到几秒钟，壬夕就关掉火。他往碗里捞了一个饺子，用筷子从中间夹开，一瞬间韭菜的香味就弥漫整个房间。他夹起一半吹了吹，一口塞进嘴里，边嚼边张大嘴拼命哈气，还用手在唇边扇了几下。确定熟了，他就将饺子捞到盘子里，端到眠眠面前，放下后还用手捏了捏耳垂，就一屁股坐在对面，期待地盯着眠眠。 “眠眠，这个就是饺子，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 眠眠夹起一个放在碗里，像壬夕一样从中间夹开，免得像上次一样被烫到。饺子香气扑鼻，只是和他在烹饪书上也看到过饺子好像不太一样……他尝了一口，外皮软糯可口，肉馅儿咸淡适宜。 “很好吃。” “真的？” “嗯。” “呼，谢天谢地……” 壬夕长出一口气，好在没有搞砸。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狼狈样，应该再收拾地干净些，不过光包饺子时间就已经够紧张了。他支着头，笑嘻嘻地盯着眠眠，想到眠眠正在吃他亲手做的饭，就不由升腾起一种成就感。 “你怎么不吃？” “我想看眠眠吃~~” “我有什么好看的。”眠眠说着夹起一个饺子送到壬夕唇边，“再不吃就凉了。” 壬夕愣了一下，随即咬住面前的饺子，笑眯眯地说道，“真好吃~~”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不是我夸自己，”壬夕摇摇头，咽下嘴里的东西，“因为是眠眠喂的，所以才会特别好吃！”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眠眠微垂下头，许久才说，“为什么突然想起吃饺子？” “因为今天是冬至。” “冬至？” “嗯，冬至是中国传统节日。有种说法，冬至这天是一年当中最冷的一天，如果不吃饺子的话，耳朵就会冻下来，所以北方人习惯在这天吃饺子。本来应该早上起来就吃的，但因为昨天回来太晚了，没来得及准备材料。不过现在吃了也不迟，”壬夕起身隔着桌子摸了摸眠眠的耳朵，“耳朵不会掉下来了。” “切，我之前没吃，耳朵也没掉下来过。” “那，那是因为你之前都在加拿大！” “还有这种说法？” “以前没有，但从今天开始就有了。” “好吧。”眠眠又夹起一个饺子递到壬夕唇边，“我会记住每年冬至前准备好材料，这样早上出门前就可以吃到饺子了。” 壬夕看着眠眠，一口吃掉饺子，随即微笑起来。 “话说回来，怎么只有一盘饺子？” “那个……我是想做菜的，但光是包饺子就已经包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抽不出时间干别的。但我保证下次一定会比这次丰盛！” 第五十一章 寒冷的冬至过后，紧接着就是圣诞节。 他们几个在店长的带领下，将店里店外装饰一新。问口立上两颗圣诞树，让原本就不宽敞的走道变得更加拥挤。窗上贴着白色的雪花装饰，还有驾着驯鹿的圣诞老人。室内悬挂五颜六色的大铃铛，反射着夺目的光彩。 “欢迎光临！” “哇！好漂亮！” 女孩子眼底流光溢彩，倒映着节日的温馨浪漫。但无论眼前的景象多么迷人，都不及这几个耀眼的男店员。今晚的他们个个身材修长笔挺，身着红格子马甲和裤子，化身圣诞老人。头上的红色圣诞帽，更使得他们深沉又不失可爱。 难得的节日，配上难得的装饰和打扮，几个人都收起平时的玩闹，一脸优雅的微笑，或点餐，或与客人闲聊，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 壬夕端着托盘，撩帘从后面出来时，正好撞上站在柜台后的店长。他欣慰地看着大家，最后竟然还偷偷抹了一下眼角。他浑身一激灵，若无其事地从店长身边经过。这种时候千万不要理他，不然麻烦就来了。 “看到你们，就感觉像回到了从前。” 壬夕停在原地，慢慢转过头，看到店长脸上无比怀念的神情。他虽然不知道店长曾有过怎样的经历，但看得出店长非常珍惜那段回忆。 壬夕张嘴刚想说点什么，那边左亮已经开始催促。他应声快速将托盘送过去，再回头时，店长已经上了楼。 他叹着气转过身，无意间看到另一边正在点餐眠眠。他身着和他们一样的服装，一本正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是第一次给人点餐。说起眠眠会在这里打工，是因为之前店长说圣诞节缺人手，希望眠眠当天能过来帮忙。本来以为眠眠会拒绝的，没想到他当下就答应了，店长为此还特地给他做了这身店服。 眠眠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圣诞帽压着刘海，有些挡眼睛，他用抓着铅笔的手蹭了蹭，似乎并没有好一点。在坐的客人都支着头，用一副大灰狼见到小白兔的殷切眼神望着眠眠，还不时爆发出一阵压低的尖叫声，甚至还有女生忍不住伸手，想捏眠眠的脸。 “各位点好了吗？”壬夕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桌边，将眠眠拉到身后，低头冷漠地俯视着桌上的四个女生。 “点，点好了。” “那么请稍等一下，您的餐点马上就来。” 壬夕说完就拉着眠眠往后边走，眠眠完全不知怎么回事，一边揉眼睛一边被壬夕拽到后面。壬夕看着还在和圣诞帽较量的眠眠，一瞬间腾起的火气立刻烟消云散。他双手小心将眠眠的帽子往上搓了搓，被压着的刘海才蓬松起来。眠眠眨了眨眼睛，似乎舒服了一些，就抬起头疑惑地盯着他的脸。 他最受不了的就是从这个角度看到眠眠扬起的脸，尤其是当他像现在这样一脸茫然的表情更是一下戳中他的软肋。他干咳了两下，掩饰着莫名的紧张，想说的话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怎么了？” “那，那个啊。” “哪个？”眠眠仍是一脸迷惑，认真地注视着壬夕的眼睛。壬夕被他看得一阵慌乱，眼神开始四处游离。 “就是那个！”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眠眠也有些着急，看着壬夕吞吞吐吐的样子，似乎也说不个所以然，就转身准备出去。“如果你没有要说的，我就先出去了，外面还有很多客人在等着。” 眠眠最后再瞥了壬夕一眼，转身刚要往外走，却被壬夕一把拉住。 “你还是别出去了……” “为什么？” “总之，你就不要出去了！” “我可是来帮忙的，躲在这里不出去不就没有意义了。”眠眠轻甩开壬夕的手，“要耍小孩子脾气，也看下气氛。” “我，我才没有耍小孩子脾气！”壬夕低声抗议道，用力将眠眠举起抱到台子上，然后双手支着桌子，将眠眠环在中间。他弓身直盯着眠眠的眼睛，“我就是不想那些人用那种眼神看你。” “眼神？”眠眠看着壬夕脸上的不悦，似乎明白他闹别扭的原因，“看看又不会少块儿肉。” “还有人想碰你呢！”壬夕不满地反驳道。 “那不是没有得逞吗？” “那是因为我及时出现了，不然早变成那群饿狼的盘中餐了！” “照你这么说，外面到处是人，要是不想被人看到，那就只能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那我就把你关起来好了。”壬夕不假思索地说道，但随即却泄了气，好像考虑到自己不经大脑说出的话根本不可能成立，垂头丧气地低喃道，“要不是因为你还要上学的话……” “我知道了。” “哎？”壬夕猛地抬起头，他眠眠低垂着头，细碎的刘海挡住眼睛，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股淡淡的红晕。 “我在后边帮忙就是了。”眠眠缩了缩脖子，然后推着壬夕的胳膊，“你快点出去，外面等着那么多客人，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偷懒。” “嗯！我这就出去！”壬夕笑得像个孩子，使劲点了点头，刚准备起身，好像又想起什么，突然捧起眠眠的脸，轻吻一下他的额头，“眠眠，圣诞快乐！” 不等眠眠回答，他就快步走出去，只留下呆坐在台子上的眠眠。他用指尖轻轻抚过壬夕刚刚吻过的地方，久久难以回神。 “眠眠，壬夕说让你在里面帮忙，你没问题吗……喂，眠眠你脸很红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眠眠忙从台子上跳下来，不自在地压压刘海，好像要将所有表情都遮到刘海里。 “请慢走！欢迎再次光临！” 壬夕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一点多，整整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他用手捶着酸疼的肩膀，说这一个晚上的工作量顶三个晚上的都不过分。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都累的瘫在座位上。他活动了一下，低头收拾桌上的餐具。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 “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打烊了。请明天再来……”壬夕说着抬起头，但当看到来人时，不由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方显然比他还惊讶。 “我在这里打工。”壬夕看着面前的七雾，他只穿了一件红色帽衫，看起来很单薄。脸颊微微发红，连鼻尖都冻红了。“老师才是，这么晚在这里干什么？” “还开着吗？我听见里面还挺热闹的……”说话间又有人进来，一抬头就迎上了壬夕的目光，那人嘴角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店里就陷入尴尬之中。 第五十二章 壬夕看着站在门口的晨暄，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感觉一阵不自在。自捡到钱包那件事之后，他们几乎就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晨暄做事滴水不漏，温文尔雅，完全无法与那天那个冷峻的他联系到一起。虽说那天晨暄很不客气地说，以后会好好关照他，但却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生。偶尔打照面，晨暄也会像对别人那样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遥远地如同他的为人，温柔地将人拒之千里。看着这样的笑容，壬夕总恍惚以为之前的记忆全都是他的幻觉。 看到晨暄像没事人一样，壬夕也就渐渐淡忘了那件事。只是现在他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段不美好的回忆又再次浮出水面。再加上他的旁边还站着七雾，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同时出现，还是在圣诞节晚上将近十一点的时间，怎么看都不协调啊。 七雾看着他，面露愁容，就和之前知道他是松岛大学的学生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他发现每次他俩偶遇，七雾脸上就会飘过寒冬腊月里的风雪。 “小夕，你可真是无处不在啊。”七雾握紧双手，冷冰冰地说道。 壬夕心里一阵委屈，这话说得好像他特地在此蹲点似的。委屈之后，他也感觉到了七雾态度的变化。那天七雾离开时，曾说在短时间内不想看到他。当时他并没在意，以为七雾只是说说而已，但后来七雾就真的没再出现，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你们已经打烊了？” “嗯。”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难得还想喝一杯暖和暖和呢。” 七雾没有给壬夕任何发问的机会，转身一言不发地从晨暄身边经过，消失在漆黑的夜幕当中。晨暄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看壬夕，就跟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从始至终只有壬夕一个人说话，就连一向话多的左亮在看到七雾时也像不认识一样，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事，但既然是节日就不要这么死气沉沉的。” “店长，我们可是从下午五点就一直工作到现在，怎么可能不死气沉沉？”千晴将下巴支在桌上，源在旁边帮他捶着肩膀。 “你们这也算是我店里的员工吗？以你们这种半吊子的态度，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头牌？” “店长，你是不是穿越了？” …… 再接下来的对话，壬夕也没太听进去，只是转身拉着眠眠上楼换衣服。他倒是无所谓，但眠眠明天还要上学，已经这么晚了，不赶紧回家不行，况且眠眠已经开始困得揉眼睛了。 跟店里的人打过招呼，他们就回家了。他们手拉手沿着街边往回走。眠眠一个劲儿地打哈欠，脚下绊了好几下，要不是壬夕拉着，他早就不知道摔倒几次了。到最后壬夕干脆背起眠眠，让他靠在他的背上睡觉，省得再绊倒。 已近午夜，但街上仍旧灯火通明，人群络绎不绝，就像晚上七八点。说到底不过是个西方节日，人们却过得乐此不疲。而且明天也不是休息日，这样不眠不休地在街上闲逛真的没问题吗？ 大概像他这种连情人节都需要人提醒的人，很难体会人们对于节日的狂热。就像今天，只是将店里简单地装饰一下，每个人头上戴上圣诞帽，客流量就比平时多出两成。对于店家来说，客源滚滚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但要是每天如此，他可是受不了。 壬夕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将门打开。胡乱地脱掉鞋之后，就径直将眠眠背上楼。眠眠已经睡熟，他也不忍心再叫醒他，就由他睡去。他暖和了一下手，给眠眠换上睡衣，又弄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看着眠眠疲倦的睡颜，心里不由心疼起来。一切收拾妥当，他给眠眠掖掖被子，就退出房间。 回到房间，他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第二天眠眠早早来叫他起床，他蓬着一头乱发，坐在餐桌旁，盯着眠眠的脸发呆。 “你到底吃不吃？” “吃……”壬夕两眼直打架，一整晚没睡好，现在头疼地厉害。要不是早上有节专业课，他死也不会起床。 “那就快点吃，不然要凉了。” “我吃……” 一顿早饭吃得浑浑噩噩，说起来之前也熬过夜，可从没像今天这么累。连穿衣服都要眠眠来帮忙，眠眠给他拉上外套，看着他迷糊的样子，就踮起脚拍了拍他的头，他才清醒了一点。 壬夕独自走在路上，想起最近一直在为期末考试做准备，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昨天其实比前几天睡得都早，但因为几天来积压的压力终于在昨天一整晚的忙碌后爆发了。 他揉着脑袋，清晨的校园很安静，人们行色匆匆，赶往各自上课的教室。早上毫无悬念地遇到了左亮，他围着一条纯白色围巾，上来就将另一端围在他的脖子上。 “小夕，暖和了吧？” “我本来就不冷。”壬夕冷淡地看着左亮，许久没说一句话。左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地问道。 “小夕，难道……你爱上我了？” “怎么可能。” 壬夕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扯掉脖子上的围巾，径直向教室走去。昨天左亮的表现明显就不正常，那么能说能闹地人，怎么可能在看到那种奇怪的组合时一个字都不说呢。不过说起来晨暄是校长，七雾是老师，作为同事一起庆祝圣诞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话说昨天七雾看到他时好像很生气，可他们都很久没见了，他自认为不可能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才对。那他为什么一见他就一脸不快，最后还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了。 壬夕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大神，尽让他遇上奇怪的事情。他真的没有过分的想法啊，只想和眠眠安静地生活下去而已，难道这么点小事也是奢望吗？ 壬夕无奈地打开门，一股咖喱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他食指大动。他脱下鞋，刚跑到厨房门口，就和刚跑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抱着头，揉了几下，抬头露出一脸妖媚地笑容。 “你回来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五十三章 “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可是……”就在刚刚，壬夕还在想七雾生气的原因，只不过短短几秒钟，七雾竟突然笑容可掬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什么？”七雾的微笑仍在持续升温中，看得壬夕直冒冷汗，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算盘。 “没，没什么……” “啊，对了，我和眠眠刚做好晚饭，你就回来了，你是闻着味道回来的吧？” “我是正常地走回来的。” “小夕，你还真是不解风情~~”七雾不满地抱怨道，随手抖了抖身上的蕾丝围裙，冲眠眠说道，“小眠眠，你是怎么和这种无趣的男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 “无趣也有无趣的好处。” 原来眠眠也认为他是个无趣的男人…… “好可怜~~”七雾将眠眠揽到怀里，亲昵地蹭了蹭眠眠的头，然后回头，半眯着妩媚的杏眼盯着壬夕，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调教这个无趣的男人的~~” “那就有劳老师了。” “等等等等！” 壬夕有点反应不过来眼下的状况，他看着和眠眠相亲相爱的七雾，还有对此种突变无动于衷的眠眠，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眠眠放下手中的锅铲，转身将最后一碟菜摆在桌子正中，随即解下围裙，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可要听老师的话。”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壬夕窝在座位上，周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千晴用笔戳了戳壬夕的胳膊，壬夕动了动，慢慢抬起一张阴沉的脸盯着千晴。 “哇——” 千晴低吼一声，猛地靠在源的身上，引起一阵小骚动，教授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着当堂的板书。 “我说，小夕，你那是什么脸啊！你想吓死我啊！”千晴低声抱怨道。 “我的脸怎么了……” “还说怎么了，你自己看看！”千晴从包里掏出镜子举到壬夕面前，壬夕看着镜子里那张失魂落魄的脸，看了半天，又将目光转向千晴。 “没什么吧。” “你这是没什么的表情吗？明明额头上就写着‘我快不行了，谁来救救我！’你还敢说没事？” “真的有写吗……”壬夕又将镜子拿到面前找了半天，然后抬头木讷地说道，“什么也没写啊……” “壬夕，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千晴握紧拳头，黑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壬夕，爆发出3000伏小宇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也就是说，那个七雾老师，也就是你们系的辅导员昨天起搬到你家去住了。” “嗯……”壬夕无力地将脸贴着桌面，刚把昨天七雾搬到他家的事情给双胞胎讲了一遍，感觉好像又经历了一次昨晚的事，使他又是一阵虚脱。 “既然那本来就是他家，他要回去住也理所应当，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他回来住我当然没异议，但总觉得不方便啊。你想，之前都是我和眠眠两个人，现在突然多一个人多少会不习惯……” “眠眠也觉得不习惯吗？” “这才是让我受打击的主要原因！”壬夕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抓着千晴的衣领大吼道，“眠眠居然没有一点反应！而且还一副和七雾超要好的样子！难道眠眠不喜欢和我两个人生活吗？为什么突然有人搬进我们的家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那不是你们的家。”千晴用力拍掉壬夕的手，整好自己的衣领。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是你觉得他打扰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对吧。” “算是吧……” 话说七雾明明在生他的气，为什么还特意搬回家里住。他昨天说是因为那边的房子正好房租到期了，所以只好暂时先回来住。虽说是暂时，但看到七雾房间里堆满打包用的纸箱，他就开始怀疑这个“暂时”到底是多久……凛说这栋房子从买下到现在已经四年，但七雾住在这里的时间总共加起来还不到一周。正因为如此，才借给他们的。 他一定是故意的。 一定是因为生气才故意回来捣乱，虽然他不知道七雾在生什么气，但除了这个原因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我很同情你，但既然他都已经搬回去也没办法了。”千晴难过地边摇头边轻拍着壬夕的肩膀，“你就节哀吧。” “话虽如此……” “虽然不能让你们住到我们家来，不过周末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做客。” “真的吗？” 壬夕好像抓住救命稻草，刚想说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个周末的时候，却越过千晴的肩看到阴沉着脸的源。他扬起下巴，目光如同寒冰一般，看得壬夕浑身一激灵。虽然源一字未说，却能从他冷峻的表情里看出他的潜台词。 “敢来打扰我们的周末就杀了你。” “我觉得还是不用了……” 壬夕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再看迎上来的竟然是七雾。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质贴身家居服和一条浅灰色休闲裤，胸前依然戴着那件粉色蕾丝围裙。不知道是家里比较暖和，还是他一直在厨房做饭的缘故，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眼中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小跑几步，扑到了壬夕怀里。 “你回来了~~”说着轻轻吻了吻壬夕的唇，“小夕，你的唇好冰哦，是不是外面太冷了？没关系，我炖了百合甲鱼汤，保证你喝完立刻就会暖和起来~~” “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壬夕完全被眼前的场景弄糊涂了，话说每天迎上来的都是眠眠，突然换成七雾不说，这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已经被七雾拖到厨房。眠眠挂着围裙，低头盛汤，听到他进来，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甚至都没抬起头。 “嗯。” 壬夕偷眼看着冷漠的眠眠，实在无法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他不明白为什么眠眠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七雾，当然这是七雾的房子，纵使有各种不便，也不能说什么。但眠眠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本以为眠眠会像他一样，因为有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而感到些许沮丧。现在看来，有这种感觉的，只有他而已。 他并不讨厌七雾，相反一直对借房子给他们这件事心怀感激。只是这根本是两码事，所以他才会一直如此纠结。再一个，他对七雾的突然出现也有些疑惑，他确实有些任性，而且以自我为中心，但绝对不是像凛那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所以七雾此刻会坐在他的对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第五十四章 时间飞逝，在平淡中缓缓流动。 七雾搬进来已经超过两周，仍没有搬走的意思。壬夕忙着准备期末考试，还要兼顾冷饮店的打工，每天回家都已经晚上十一点，远远能看到客厅里昏黄的橘色灯光，他知道眠眠一定窝在沙发里打瞌睡。 他之前就和眠眠说过，晚上不用等他，但眠眠不管多困，等到多晚，都一定要等到他回来，给他热好饭才去睡觉。眠眠知道只要不帮他热饭，他自己就懒得热，累了一天不要说吃东西了，有时连洗漱也免去，直接倒头就睡。这一个学期下来，脸颊明显凹了下去，本来就称不上结实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摇缓的旗杆，随时有折断的可能。 说起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前两天姨妈就开始催他买火车票，不然赶上春运就不好买了，还说一放假就立刻回去，不得有任何耽搁。想来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姨妈了，来上学之前一周最少能见个三四次，所以她这么着急他回家也情有可原。之前明明答应说一放假就回家，结果国庆没回，元旦就更别说了。 他脱下大衣，小心翼翼地来到眠眠面前，安静地蹲在他面前。这次要带眠眠一起回家，夏天时他就想什么时候让眠眠也去一次他生活的地方。尽管同是寒冷的北方城市，但和加拿大截然不同。刺骨的寒冷，有着不同的韵味，这就是两个地方的不同之处。如果眠眠看到那样一片硬朗的土地会作何感想呢？ 他在心里暗自想象着眠眠在踏上那片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上时的表情，不用多说，一定和现在一样，一脸淡然波澜不惊，说不定最后还会来上一句，“也不过如此。” 因为之前他说了太多关于那里的事情，让眠眠抱着很大的希望，然后最后实际的情况却未能如他所料，也再所难免。他不由轻笑一声，眠眠便跟着动了动身体，将身上的毯子裹了裹，睫毛颤动几下，却并没有睁开眼睛，鼻子里发出缓慢而低沉的呼气声，应该已经睡熟了。 最近眠眠也在忙着准备考试，虽然之前入学时，学校考虑到他的情况，特别给他安排了单独考试，但这次却让他参加期末考试。不过不管什么形式，眠眠都一定不在话下。他倒不担心这个，而是眠眠不仅要为考试忙碌，还要兼做家务，尤其最近他回来的比较晚，几乎所有的家务都落在眠眠一个人身上。不过好在七雾这时候搬回来，多少帮上一些忙。当然他除了做饭之外，什么都不做。本人解释说，那不是他的兴趣。 壬夕轻轻抱起眠眠，往楼上走。平时一向睡觉很轻的眠眠，竟然没有醒，任由他一路抱到房间，放在床上时，也只是发出几声极轻微的鼻音。往被子里缩了缩，就沉沉地睡去。 他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着眠眠的头发，然后是脸颊，除了光滑如瓷器般的触感外，还能感觉到他稍稍有些突然的颧骨。当然，这一个学期来辛苦的，并不是他一个人，眠眠也一样。 大概因为他刚从外边回来，手还没有恢复温度，触及眠眠的皮肤时，眠眠又往被子里钻了钻，看起来就像一只蜷缩的猫。壬夕像触电般的缩回手，放在自己脸上，发现确实有点冷，不仅手冰冰凉，浑身都带着外界寒冷的空气。他怕惊扰了眠眠，就赶忙站起身轻轻从外边将门带上。 这是一天当中唯一能和眠眠单独相处的时刻，所以他总是舍不得离开眠眠的房间。大多数情况下都像上次，直接在眠眠的房间睡觉。但几次下来的结果是，第二天起床会变得极度疼苦，而唯一能减轻这种痛苦的方式就是旷课，然后搂着眠眠在床上窝一整个上午。 当他钻进暖和的被窝，才感觉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而此时已是半夜一点钟，也就是说再过五个小时，就会迎来下一个忙碌的日子。 这种煎熬的周而复始，终于在一月底落下帷幕。 期末考试持续了将近一周，才终于全部结束。以前总是两天就考完所有科目，变成两天考一门真是给了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眠眠的考试和他在同一周，但比他结束的早，之后便一直待在家里。考试周之后的周五，眠眠学校里通知开家长会，壬夕理所当然地充当了家长这一角色。 一堆中年人中间混进如此年轻的一张脸，显得极不和谐。再加上眠眠坐在第一排，壬夕不得不佝偻着身体，以免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显眼。他悬着一颗心，比当年老妈参见家长会还紧张。 其实他从小就是挺乖一孩子，但不知怎么每次老妈去开家长会，他在家都如坐针毡。好像老妈去的不是家长会，而是他的声讨会。不过好在他的成绩不好不坏，尚不足被表扬，也不致挨批，整个家长会也不会提到他的名字。 他现在的感觉就和当初等老妈开家长会时一样，甚至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眠眠的成绩毋庸置疑，全科满分，年级第一，不管是哪科老师进来讲话，都无一例外第一个表扬眠眠。壬夕越听头越低，额头都快杵在桌面上了。 班会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壬夕感觉自己的颈椎都快断了，刚揉着脖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就有几个家长围过来，东问西问搞得他不知道先回答谁的好。 “眠眠是怎么学习的？”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妈妈问道。 “怎么学习的……”他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因为他还真没见过眠眠学习的样子。之前他也纳闷，眠眠在家从来不学习，平时一有时间也是看书，到底为什么学习会那么好呢…… “我们家那个孩子，每天晚上学到半夜两点才睡，身体都要搞垮了呀，也不见成绩有所提高。眠眠通常都几点睡？”另一个终于凑到壬夕跟前的女人急切的问道。 “也就十一点左右吧……”那是因为要等他回家，不然早就睡了，准确来说，眠眠的上床时间是晚上九点。他看到问话女人痛心疾首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再刺激她。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特别负责的哥哥！你一定也下了不少辛苦吧？” “没有……” “要是我们家孩子也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八成比现在要好得多！” 壬夕被一群中年妇女围在中间，耳边充斥着他们尖锐的声音，就像黄蜂过境般喋喋不休，此起彼伏。一开始还在问他，后来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开始各自交谈起来，完全把他凉在一边，重点从眠眠如何学习，变成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好哥哥，成绩自然就会升上去。 话说话题是不是偏离地有些离谱？眠眠之所以会学习这么好，根本与他无关，要说起来他才是最疑惑的那个！他用力拨开人群，想趁他们育儿心得聊得热火朝天，逃出他们的包围圈。他真是受够这些像喇叭一样的女人们在他周围形成一堵聒噪的围墙，他既不是妇女之友，也没有育儿心经，更不想加入这种无聊的谈话。 “你真负责啊！” “你真是个好哥哥！” “我们家也有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壬夕越听越烦躁，压在心底的无名火一瞬间蹿出胸膛，再也无法抑制。 “你们说够没？我根本就不是他哥哥！” 第五十五章 “家长会真有那么辛苦吗？” “嗯……” 壬夕有气无力地趴在眠眠的肩头，就像刚跑完马拉松，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已消耗殆尽。与其说家长会累人，倒不如说是可怕。被一群不认识的中年妇女围在中间，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那下次就不要去了，反正七雾老师说去不去都可以。” “我下次也会去的，下下次也会去，只要是需要我出现的地方，我都会去的。”壬夕费力地支起身体，看着眠眠扬起的小脸，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拉着眠眠上了楼。 火车票是后天上午，除了他和眠眠之外，还有左亮。他突然想起昨天把票拿给左亮的时候，他仍对七雾搬回来住这件事耿耿于怀。之前左亮说什么都要过来一起住，说那房子大的离谱，房间又多，不论大小只要给他找间房住就行。壬夕当然立刻就拒绝了，而且很长一段时间里不顾左亮的软破硬泡都没松口。时间一长，左亮也就忘了这件事，但看到七雾说搬就搬回来了，很是受打击。所以最近左亮总是打不起精神，难得对他爱答不理，这可是史无前例啊。 话说让左亮搬来住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个七雾就已经够他招架，他再住进来还不得闹翻天。更何况七雾才是房间的主人，谁留谁走是他决定的。 他叹了口气，随手推开眠眠的房间。如果个个都像眠眠这么乖巧，那他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好了，”壬夕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么句话，像在对眠眠说，又像在自言自语，紧接着便指了指他放在角落里的行李箱。 “假期只有一个半月，也不需要拿太多东西。我已经把箱子拿来了，你的东西就和我的放一起吧。” “嗯。” 眠眠话音未落，人已经来到行李箱前，刚要放倒箱子，壬夕却几步走上前，抢先放倒箱子，拉开拉链，示意眠眠空出的一半空间。眠眠没多说话，打开柜子开始折自己的衣服。壬夕忍不住过来帮忙，却被眠眠拉住。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一起收拾快一些。” “不用。” “好了，好了！就让我帮帮忙嘛！” “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的衣服还是能收拾好。” “十三岁的小鬼不是孩子是什么？”壬夕笑嘻嘻地说着，低头帮忙整理衣物，完全没看到眠眠脸上的表情。 “我不是小孩。” 眠眠说完就低头收拾，将整张脸埋在刘海的阴影里。 “哎~~这么早就开始收拾了，真是一刻都不想多留啊~~”七雾斜倚在门框上，看着默默整理的两人。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就冲壬夕招招手，“小夕，我饿了，快点给我热饭。” “老师你自己热好了，我这里正忙着呢。” “小夕，你不叫我老师会死吗？张口老师，闭口老师，你说得不嫌烦我都听烦了！”七雾晃悠地站直身体，指着壬夕吼道，“喂！我说快点给我热饭，你没听到吗？” 壬夕看着举止异常的七雾，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即使再怎么嚣张，也从来没这样和他说过话。他放下手中的衣服，低头和眠眠轻语几句之后，就朝七雾走过来。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热，老师也到客厅来吧。” “不是说了不要叫我老师吗？你再敢叫我就……嗝……我就……”七雾突然不说话，好像是没想到他就怎么样，晃动了一下漂亮的脸，最后一把抓住壬夕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面前，“总之，不要再叫我老师了……” 七雾说完就摇晃着转身下楼，壬夕怕他摔倒，一路护着他。把他放在沙发上之后，就去厨房热饭。刚刚七雾出现在门口时，他就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酒气，到底喝了多少才会醉成这幅模样？回想起与七雾初遇的那个晚上，他喝了几杯就醉了，但七雾却完全没事。虽然七雾喝醉的样子难得一见，但他可不想碰上这种百年难遇的情况。 他将饭端到客厅，看到七雾窝在沙发里，用力地戳着遥控器的按钮，不停地换台。他走近从七雾手里夺过来放在桌子一角。 “我不要看这个！”七雾双手捶打着沙发，像个因为动画片看得正起劲时被换成新闻联播而闹脾气的孩子。 “反正你也不知道要看哪个，所以哪个台都无所谓吧。”壬夕将碗筷递到七雾手里。 “才不是这样……我有想看的节目，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 “那在找到之前，姑且先看这个吧，你那样换来换去，每个都只看一点，最后哪个都看不到结尾。” “结尾什么的怎样都好吧，反正又不是喜欢的节目……” “那可难说，只有看到最后才能判断这是不是你喜欢的。” “哼，要是因为无关痛痒的东西而错失重要的东西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我才说不坚持到最后，是无从判断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臭小鬼！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七雾将手里的碗用力扔在桌上，一把将壬夕推到，骑在他的身上大喊道，“重不重要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我没有自以为是。” 壬夕一脸平静地看着浑身发抖地七雾，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情绪激动，七雾的脸涨得通红，如同一片辽阔的汪洋，翻滚着红色的巨浪。壬夕越是平静，七雾的情绪就越激动。 “因为事不关己才能如此冷静，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还真是令人火大！不过，要是眠眠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沙发上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泰然自若的话，我就认同你的说法！” 七雾说着解开壬夕的皮带，充血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好像一张血红的蛛丝网，设下难以逃脱的陷进。壬夕将手轻轻覆在七雾颤抖而冰凉的手上。 “如果被眠眠看到的话，我可能连死的心都有了。”壬夕眼底闪过一串如同琥珀般柔和的光芒，“况且，你想要的也不是我。” 七雾原本颤抖的身体渐渐缓和，紧张的表情被几声轻笑代替，“呵……你简直和他一模一样，因为是兄弟吗？” “我和他一点都不像。” 七雾从壬夕身上翻下来，他探身取过桌角的遥控器，看下电源键，电视屏幕瞬间闭上黑幕。 “没有我想看的节目呢。” “是吗。” “喂，小夕，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没看到饭都凉了吗？” “七雾……” “喂，”七雾回头看着从沙发上支起身体的壬夕，妩媚地一笑，“谁说你可以不带‘老师’的？” 第五十六章 壬夕明白，七雾的异常不是空穴来风。 他之前帮七雾整理的东西的时候，无意见到一张合照。照片上除了七雾外，其余三个人他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七雾曾说过，他和凛是同一所高中，只不过凛比他高一届。但自从在物理竞赛见到，他们就认识了。那之后他又认识了熏和晨暄。 壬夕无法从七雾的话里得知他们几个之间关系如何，不过就捡到钱包那次来看，晨暄和凛的关系并不好。至于七雾和凛，既然能把房子借给他们就说明他们关系不错。本来他只想到这里，但在之后的整理中，他又无意发现另一张照片，明白了七雾和凛之间的关系不只是不错而已。 照片上只有凛一个人，英气挺拔，如雕刻般的五官，透着不可一世的冷峻。虽然和现在相比几乎没有差别，但那时的他身上散发着现在所没有的青涩与朝气，那一直是壬夕记忆中凛的样子。直到他后来去加拿大见到凛之后，才深刻地感觉到他的变化。毕竟已经过去十年，就算门前的道路也全都翻新，立起无数高楼，早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模样。更何况人呢？ 这世界上最容易改变的就是人心。 看到凛过去的样子，仍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只是那种空虚感已经不见，也许是被什么填补进来，才不会像之前一样感伤。当他轻轻翻过照片，背面竟然还写着几行字。 而仅仅是这几行子，就足以使壬夕明白这其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明白了七雾非要搬回来住的原因。现在想来，那天在冷饮店的相遇只不过是导火索，即使那天他们没有遇到，也一定会因为其他事情导致相同的结果。其实七雾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凛的表弟，是和眠眠一起生活的人。所以那天他说的话，根本就是在敷衍他们。 七雾之所以会对他纠缠不休，完全是把他当成了凛。 这样一来，他一直疑惑的问题，为什么这个出类拔萃的美人会喜欢上他，就轻松解开了。还有就是他刚刚失态的行为，也是因为最近他和眠眠忙着准备回家刺激到了他，让他回想起了之前。虽然他不能断定那是怎样一段记忆，但看得出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喜欢的人和他人终成眷属，这种结局无论对谁来说都无能无力。更何况还是自尊心如此强大的七雾，不甘心就被他发挥的淋漓精致。 壬夕偷偷瞟了一眼坐在旁边默默喝汤的七雾，他一脸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人通常很矛盾，越是喜欢，嘴上越是不肯承认，内心越是慌乱，表面就越是波澜不惊。也许这不适用于每个人，但这一点放在七雾身上，就再合适不过了。 壬夕不知道该如何驱散这令人无所是从的尴尬，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就一直坐到七雾喝完汤。七雾将碗置于桌上，用手背抹抹嘴，就起身从壬夕身边经过，径直上楼去了。 从认识七雾到现在，他从未流露出哪怕一点软弱。或许能够让他毫无芥蒂敞开心扉的人远在天边，又或者还未出现，他才会时刻强打精神，全副武装从容面对一切。他外表柔弱，却散发着一股强大，有时甚至让壬夕忘记他也有软弱的时候。 他以前一直不明白，失去重要的人是怎样一种感受。在经过种种之后，他渐渐开始明白了，因为他有了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人。好在他现在正拥有着，也会尽一切努力拥有下去。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明白对一个感情已成为过去式的人来，旁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壬夕默默地看着七雾上楼，最后没再说一个字。 那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从一开始就承认自己很矫情，总是感同身受着别人的感情。感情这种事，说起来就像一场较量，比忍耐，比决心，甚至胆识。不能说谁对谁错，最后找到并肩前进的人，也不见得就是胜利。 第二天起床时，七雾就已经开始在厨房忙上了，完全变回平时的样子。倒是壬夕肿着一对核桃眼，眼神木讷地看着一整桌丰盛的大餐，赶上满汉全席的架势。他偷眼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七雾，似乎战线还长。 大清早就吃这么油腻，总觉得不太健康。又不是过年，干嘛弄这么多菜？他瞟了一眼对面的眠眠，他一脸淡然，低头吃着难得一见的丰盛早餐。中间七雾出来招呼了他们，说一会儿他就要出门了。 “去哪里？” “难道我去哪儿还要和你汇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 七雾摇了摇肩头的大勺，露出一个妖娆的笑容。壬夕不得不承认，和眠眠相比，还是七雾更适合穿这件粉色花边围裙。那股妩媚与可爱的粉色相得益彰，让他周身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质。清晨和煦的阳光，轻柔地撒在窗外柔软纯净的白色地面上，微微反射着忽隐忽现的柔光。 七雾特地将大桌支在落地窗前，阳光变换角度，一点点透过窗户，藏在诱人的食物中。每道菜都别具一格，带着沁人的清香，如同辽阔的海面上吹来略带咸腥的海风，瞬间让人为之一振。 “这么长的假期，我打算出去走走。” “那……”壬夕又准备问七雾要去的地方，但想到他刚刚的态度，有些心有余悸，后边的话就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我还没想好要去哪儿，到时候哪架飞机起飞我就坐哪架，飞到哪儿算哪儿。”七雾晃动着大勺，纤细的身体怎么也不像能做出这么一大桌饭菜的大厨。“快点吃吧，这应该是在这里的最后一顿早餐。” “最后一顿早餐……”壬夕迷惑地看七雾。 “凛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 “这件房子只借给你们一个学期啊。” “什么？！”壬夕倏然站起，瞪着他完全睁不开的核桃眼，拼命地盯着七雾。 “看样子凛没有告诉你啊……”七雾边吧嗒嘴边摇头，然后扬起下巴一脸宽洪大量地说道，“也罢，既然他没有说，那我就在这里说一下。凛之前和我借房子的时候，就说只借一个学期，一个学期之后你们就得另找地方。不过，如果你们已经住惯这里，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考虑租给你们。租金当然也会给你们算便宜一点，嗯，我想想啊……那就一月八千吧。” “八千？！哪有这么贵的离谱的租金！简直是明抢！” “我的房子，租金当然由我说了算，你租得起就租，租不起就不好意思了。而且啊，”七雾转身单手叉腰，用大勺指着壬夕，几乎快要顶上他的鼻子，“我这可是连水费，电费，管理费，天然气费，所有费用都抛掉了哟~~” “七雾老师……”壬夕有些吞吞吐吐，犹豫半天才小声说道，“……谢谢你……” “谢我就算了，又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借给你的。” “呵……我知道了。” 第五十七章 七雾做完早餐就穿戴整齐，提着一个大包出门了。壬夕不由感慨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行动派。而七雾做的各色菜肴他们自然剩下不少，光是给盘子找保鲜膜再挤进冰箱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再接下来的时间，他们去了冷饮店。 虽然早上比较冷清，但店长还是早早起床，开门迎客。壬夕和眠眠过去时，已是下午两点左右。双胞胎已经到了，换上店服开始为傍晚做准备。他们家就在松岛，所以整个假期都会留在店里帮忙。 看到他来了，大家都像平常一样，随意和他打了声招呼。倒是和眠眠说话时面带微笑，轻声细语，各种温柔和蔼。眠眠可爱这点无可厚非，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地差别对待吧。从他来这店里的第一天，他就从没有被公平对待过！ 他们前脚刚进门，左亮后脚就到。眼神与壬夕的碰上时，脸色明显一沉。他没想到如此神经大条的左亮，竟然会抓着这么件小事不放。于是他找机会将早上七雾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左亮。 “所以，过完年回来，我们就得另找房子了。” “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没好处吧？”壬夕没好气地冲左亮翻了个白眼。“八千一个月鬼才住得起。” “这样啊……” 左亮看起来非常平静，这让壬夕大感意外。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叫嚷着跳起来，一个熊抱将他拥在怀里。他都已经做好被揉碎的准备，结果左亮竟然一脸淡定，好像只是听到早餐的内容似的。 “那不然……”左亮注视着壬夕，一脸难得的认真。壬夕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好像有无数只蚂蚁从背上蹿过。 “不然什么？”壬夕怯生生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越看左亮脸上的表情，他心里就越没底。 “不然我们一起住吧。” “那个，眠眠，你的热可可喝完了吗？我帮你续杯……” “小夕，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就你们两个住实在太不安全了，好歹也要有个男人才比较好吧！” “不好意思啊，我们都是男人。” “这不是重点啦！我说小夕，你听我说完再走嘛！”左亮紧跟在壬夕身后，纠缠不清，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说服他的机会。但壬夕早就对他的死缠烂打产生免疫，完全不理会他撒娇耍赖撒泼。“我是认真的！请你认真考虑一下！” “免谈。” “小夕，小夕，你就和我一起生活吧！我保证一定会对你们负责的！” “真的没什么需要学长负责。”壬夕仍然一脸冷淡，娴熟地调制热可可。之前跟店长说眠眠特别喜欢喝，店长听了就像是中了五百万似的，当下就亲授了他热可可的秘方。 一下午左亮几乎都黏在他的身边，像某种软体生物，稍不留神这个谜样生物就会黏上他的后背，在他耳边叨念个不停，死皮赖脸非要和他们一起住不可。早知道，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还告诉他这些，是他的失误。 傍晚时分，三人和店长还有双胞胎告别，就回家了。本来睡在自己房间的壬夕，半夜忽然抱着枕头钻进眠眠的房间，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之前他就过来过好几次。但这次稍有些不同，因为这应该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 回想过去的几个月，说普通也普通，说特别也特别。普通的是他和眠眠的生活几乎一沉不变，每天吃饭回家周而复始。但特别的是，这样的生活本身就是特别的。对壬夕来说，这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与他之前十八年的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活。一开始确实有些不知所措，但好在眠眠没抱怨一句，一直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 这或许是最好的支持。 有时他觉得，眠眠甚至比他自己都还要了解自己。总是忍受着他任性的孩子气，一再妥协退让满足他的要求。这和他想的完全不同，本来他的预想是让眠眠来依赖他的，但结果却恰恰相反。或许比起眠眠对于他的依赖程度，他对眠眠的依赖程度要深得多。如果非说不可的话，一直以来他都抱有一个非常不纯的想法。那就是希望有天可以成为眠眠不可取代的人，让他无法离开自己的身边。 不过现在看来，这还有待努力，因为在让眠眠无法离开他之前，他已经离不开眠眠了。 天刚蒙蒙亮的火车站，已是人山人海。壬夕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紧紧攥着眠眠的手，生怕他被拥挤的人群挤丢了。他的负担本来就够重了，左亮还来凑热闹，抓着他拉行李箱的手臂不肯松开。 “我也害怕走丢啊！” “直接走丢算了。” “小夕，你态度很恶劣哎！” 到底是谁比较恶劣？明明人高马大，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还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袖，眼睛里闪烁着纯净又无知的光芒，就差将食指放嘴边了。话说这家伙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恶习？卖萌装可爱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尺码的必杀技，却被他应用自如，最终效果实在有够震撼。萌的感觉荡然无存不说，还惹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人们真有够宽容，看到这种不和谐的存在竟能无动于衷，早几年绝对会因为行为不检给扭送到派出所去。在这个自由的年代，什么妖孽都能出来混世，要是他有道士的符咒，第一个就贴在左亮脑门儿上，助他早日超生。 不过身边妖孽多了，自然见怪不怪，但身边的若是普通的妖孽也就罢了，但偏偏是妖孽之首，不然也不会让他如此头痛。被妖孽缠身的同时他突然想到，回来就意味着另一件事情的开始，之前答应这边冷饮店放假会来帮忙。虽然那是左亮擅自答应的，但既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好照做。 可是，在松岛时是在海边小店打工，回到家是在附近的小店打工。看似毫无关系的两件事却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那就是这两家店都是冷饮店。还有一个更令人头痛的联系就是，无论在哪里，身边都有左亮存在！ 这样说起来岂不是一年四季都能见到左亮吗？壬夕望着左亮，他突然觉得自己眼中倒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被称之为绝望的情绪。左亮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在人群里，回头疑惑地凝望壬夕。 “小夕，你叫我了？” “没有。” “这样啊~~”左亮边说，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得格外开朗，和背后初生的朝阳有得一拼。 第五十八章 经过一上午的舟车劳顿，他们终于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壬夕和左亮在火车站道别，揽了辆出租车往家走。车站离他家有一段距离，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到达。 司机师傅帮他将后备箱里的行李箱取出，便扬长而去。他站在楼下抬头仰望，虽然不是离家数年，但此刻站在楼底心里还是难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眠眠站在他的旁边，也向他一样抬起头望着面前这栋建筑时间不长的高楼。他住在加拿大的时候，大概很少看到这样的住宅，那边更多的是像凛和熏住的那种独栋住宅。而在松岛他们也是住在独栋住宅当中，所以眠眠应该没住过这样的住宅吧？ 他偷瞟一眼眠眠，他此刻一脸平静，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可以如此沉着冷静，稳重地像个大人。他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而是眠眠越自立他就越觉得不安。 或许这是他小题大做，眠眠之所以那样完全是性格使然。要说起来，孩子总归是孩子，即使多么自立仍旧是个孩子。是孩子就离不开大人的照顾和监督，虽然他还算不上个称职的大人。 他摇摇头，甩掉纷繁的思绪。站在自家楼下胡思乱想，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于是他拉着眠眠就上了楼。这一路上他的手几乎没松开过，似乎牵起眠眠的手已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这种没有丝毫违和感的亲昵举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从一开始就很自然，眠眠没有反对，他就一直这么做了。不过仔细想来，眠眠似乎很少拒绝他的任性要求。他要牵手，眠眠就给他牵了；他要一起睡，眠眠就与他相拥而眠；他说不想去学校，想和他待一整天，眠眠就真的请假不去上学，在家陪他。这么说来，他确实有够任性。虽然一早就对此有觉悟，但没想到会任性到这种地步。 “叮咚——” 壬夕站在自家门前，竟然一阵莫名的心慌，感觉好像第一次上门拜见岳父岳母的准女婿。话说里面的那可是自己的爹妈，紧张个什么劲儿！虽然他在心里极力暗示自己，但还是不由整整衣领，头发，尽管这样不见得能好到哪去，但似乎不这么做他就会一直心慌不已。倒是眠眠，一脸淡然，好像回自己家一样，看不出半点紧张感。 “来了！” 声音从门内传来，是老妈的声音。不到几秒钟，门就打开了。老妈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他的时候只是淡淡打了个招呼，就好像他不曾离过家。倒是看到眠眠时，先是一个热情的拥抱，然后面带微笑地将眠眠拉进来，顺便取下他背后的背包，就往客厅走，还不忘回头示意壬夕赶快把门关上。 他其实不是亲生的吧。 这种后妈的行为是作为亲生母亲该有的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店里那群家伙也就算了，自己老妈也这样实在说不过去吧？壬夕内心受到巨大打击，垂头丧气地走进客厅，独自窝在沙发的角落里不啃声。而另一边，老妈正在殷切的招呼眠眠。那股温柔劲儿，壬夕长这么大只在他生病的时候看到过。 果然他不是亲生的。 反正从小就被说成是捡回来的，之前自己一直不相信，但现在终于明白全是真的。就在他陷入负面情绪之中时，老爸竟然身着围裙来到客厅。一进来想拍拍壬夕的肩膀，声音雄浑低沉，“你回来了。” 壬夕被慈爱的父爱感染，抬头冲着老爸坚定地点点头。刚想说终于有人看出他风尘仆仆远道而归的辛苦时，老爸已经走到眠眠身边。将眠眠从沙发上抱起来，举在空中。 “眠眠，男孩子这么瘦可不行。来，叔叔已经做好饭了，赶快来吃吧！”说着就招呼眠眠往客厅走，老妈跟着起身，还不时附和着老爸的话。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冲壬夕说。 “壬夕，快来吃饭。” 一家人围坐在方形红木餐桌四周，以前只有三个人的时候觉得刚刚好，现在加上眠眠竟然也没觉得挤，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和谐了。菜肴丰盛，有菜有汤，荤素搭配，还都是眠眠喜欢吃的菜。壬夕尝了一口，发现老爸的手艺不减当年，虽然已经很久没尝到了，但味道依然很赞。 壬夕光顾着给眠眠夹菜，还不忘讲每道菜的来历，刚刚低落的情绪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爸妈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子，互递了个眼神，没有打断他。一顿饭就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了。饭后四人坐在客厅，闲聊着近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已经适应那边的生活了吧？” “嗯，其实松岛和咱们这儿也没多大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里有大海，海鲜很新鲜，其他也没什么。” “看来有时间得去趟松岛啊。” “说起来我和你妈就是在松岛认识的。” “是吗？”壬夕瞪圆双眼，难得他们破天荒说起以前的事情。 “没和你说过吗？”老妈摆出一副贵人多忘事的表情。 “当然没有！你们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 “那也没告诉你我们是松岛大学毕业的吗？” “哎？！”这次壬夕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你们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你也没问啊，还以为男孩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呢，就从来没说过。”老妈委屈地瘪瘪嘴。“反正你从小就成天跟在凛的屁股后头，只想知道他的事情而已。没关系，我们已经被你忽视惯了。”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咦？你年初不是还哭着喊着要去加拿大找凛吗？” “我才没有哭着喊着好不好！” “我还以为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呢，就没拦着你，看来已经不是了呢。也对，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生活，没了交集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不是那样，我只是觉得都这么大人了还粘着他不放实在有点说不过去，更何况就像老妈说的，我们各有各的生活，而且离得又远很难见面，所以难免联系会变少，不过他永远都是我的表哥。” “这么说你现在开始粘着其他人了？”老妈仍然漫不经心地问道。 壬夕犹豫了一下，“可以这么说……” “是吗。”老妈似乎对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惊讶，将手中剥好的砂糖橘递到眠眠手中，“儿子和女儿一样，长大了就跟着别人跑了。” 第五十九章 当天下午姨妈就风风火火赶到壬夕家，见他之后又哭又笑，抱着就是不肯松手，嗔怪他这么久也不回家看看。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其实是姨妈的孩子，只是暂时寄养在这里而已。 一阵折腾之后，姨妈终于注意到安稳坐在沙发上的眠眠。姨妈脸上愉悦的笑容瞬间僵化，但那种转瞬即逝的惊讶很快就被她用微笑带过。不知道其他人看到没有姨妈刹那的表情变化。 早在刚刚他们进门时，他就感觉到了些什么。他都没有介绍，老妈就知道是眠眠，而且老爸也是，为了今天还特意亲自下厨。他明明只说有人会和他一起回来，但并没有说是谁。毕竟电话里也说不清楚，就想着回来再好好解释。但看来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不用说一定有人已经提前打好招呼。 而这人一定就是凛。 看姨妈刚刚的表情，凛应该也跟他提过。但这毕竟不是件小事，姨妈惊讶也理所应当。虽然如今在大街上见到外国人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自己家来这么一个混有四国血统的孩子，就变得有些不普通了。大概和眠眠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他早已经习惯了眠眠的外表，但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接受起来也需要时间。 姨妈只待了两个小时，甚至没吃晚饭就回去了。爸妈陪着姨妈下楼，壬夕特意在窗户上看了看，他们站在楼道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老妈还拍了拍姨妈的手，然后就道别了。 壬夕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整理。他家一百平米左右，三室一厅，两间卧室，剩下一间就当了书房。房子不大不小，三口人足够。眠眠和他住在一个房间，虽然床不算大，但睡他们两个绰绰有余。况且眠眠还那么瘦小，稍微留些地方就足够了。眠眠沉默不语，他也不好判断他在想些什么。虽然先前就想到回来一定会和姨妈碰面，但没想到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今天不见，寒假那么长，总有碰到的那天。 好漫长的寒假啊。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壬夕就和眠眠出门了。昨天早上才和左亮分开，下午就开始对他狂轰滥炸。一下午电话吵个没完没了，说来说去就一件事，问他什么时候去冷饮店帮忙。他对左亮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投出战斗深表敬佩，但这不代表他也不需要休息吧！他真心觉得无法和那个精力旺盛不知疲倦的左亮相比，所以之前在好火车上左亮提起这件事时，他只是应称说休整好了就去。好嘛，这么一说更没完没了了，一下午就跟催命似的问个不停。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只好答应今天先去看看店长，至于什么时候过来帮忙之后再定。 这种从一个冷饮店到另一个冷饮店的生活绝对是种灾难，难道他的人生只有冷饮了吗？壬夕暗自叹口气，推开冷饮店的大门。时间还早，店里空空如也，没一个客人。店长站在正对门的柜台后，与他四目相对时，手机突然从手中滑落，肥硕而松弛的脸颊轻微地颤抖着，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像看到原本战死沙场的丈夫突然回来似的。这沧海桑田的对峙足足持续了十秒钟，店长才终于拿起手头一条粉色丝帕轻拭着眼角，露出欣慰的喜悦之情。 壬夕不停地打冷战，鸡皮疙瘩早已不知掉哪儿去了。虽然他脑海中想了千万种和店长重逢的场景，但惟独没想到会是这样。这店里的光怪陆离总是不断地挑战他的下限，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沾染上离奇的气质。 所以他才不想来。 或者说，他其实是不敢来。 “小夕，你过来~~” 听到店长销魂蚀骨的声音，壬夕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的本能告诉他快点逃跑，但脚底却好像已经与大地相连，挪不动半步。他干咽一口，看着店长再次扬起丝帕冲他招招手。 “小夕，你过来嘛~~”店长用丝帕轻掩嘴角，透过薄纱露出一个神秘的，不，诡异的笑容，还不忘冲壬夕翻个眼波。“你要是不过来，我可就过去了哟~~” 不要过来！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过来！ 壬夕明显感觉到一股杀气迎面而来，同时背后还伴有阵阵阴风，他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撞上一个人。那人贴着他的耳朵阴沉地低语道，“小夕，没看到店长在召唤你吗？” “那算哪门子召唤！”壬夕已经炸毛，一个店长还不够，再加上身后这个爱演到死的左亮，这下可热闹了。 “不要拘于这些细节，未来的大门已经开启，你所看到的不是终结，也不是毁灭，而是所有人向往的天上人间！” 左亮说着，手臂向前一挥，冲着店长摊开掌心。店长还配合着在那边搔首弄姿，最后更是抛过一记飞吻，直直地插进壬夕的心脏。如果说这世界上最具杀伤性的武器是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大喊出店长的名字！ “来吧！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宇宙的繁荣，让我们奔向明天，奔向朝阳，奔向希望！” “不！不——” 干涸龟裂的大地，炙烤着人的身体，直至将人的灵魂燃烧殆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阴霾的天空突然飘落几滴甘露，滋养了整片死寂的大地，以及壬夕被肆意蹂躏的身体，使一切狂暴瞬间偃旗息鼓。 “我叫眠眠。” 刚刚还在各种演的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眼前突然自我介绍的少年。壬夕眼角挂着泪滴，心想眠眠就是救他脱离苦海的圣母玛利亚！店长紧蹙眉头，扬起下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将眠眠打量一翻。最后翘起小指用丝帕掩着口鼻，一脸公公样不屑地尖声细语道。 “丑话我可说在前头，像你这种嬉皮嫩肉的主儿，可不是杂家喜欢的类型。”说完冲左亮摆摆手，“拖下去，给杂家好生伺候着。” “遮！” 第六十章 一整天，店长和左亮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时刻处于暴走状态。不过当然，这些角色设定都基于壬夕在店里为前提。 壬夕在后面忙碌着，中间不忘拉拉身上的黑色马甲，感觉似乎比夏天穿的时候短了一些。就在这时，左亮突然从身后搂住他的腰，还不知死活地说道，“衣服有些紧了呢~~啊！你干嘛掐我！” “你再敢靠近我，就不是掐你这么简单。”壬夕阴沉着脸，微微充血的眼睛里满是杀气。他用大拇指在脖子上一横，狠狠瞪了左亮一眼，转身继续手头的工作。 “不该是这样的……”左亮委屈地瘪瘪嘴，还有手背抹抹眼角，“你应该一脸诱惑地说，‘好紧，可不可以帮我脱掉？’才对！按我说的，再来一次我就原谅你！啊！啊！我不敢了！小夕，你放手！放手……嗯……啊……哈……我都快让你扯秃了喂！” 虽然一直以来左亮都不知悔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骚扰他的机会，但这简直无法和在海边小店时同日而语！回到自己的地盘，就越发放肆起来，再加上店长时不时客串一把，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想来所有的灾难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打他踏进这个罪恶的地方那一步起，他就彻底走上一条不归路，再也无法回头。 本以为回来可以在家躲上一阵子，却没想到第二天就被收监了。店长还信誓旦旦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有时间我有钱，我们岂有分开的道理？” 反正他注定被这些家伙纠缠，以前还心存侥幸，期待有天能逃出生天，现在才发现抱有如此想法的自己是多么天真无邪。在一次一次的磨砺中，他终于明白永远都别想逃离他们的魔抓了。 他也就算了，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只是这样放着眠眠不管，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本来想露下面就撤，带上眠眠四处转转的，但没想到节外生枝，演变成眼下这种状况。他透过缝隙，望着孤零零窝在角落里的眠眠，心里忽得一阵紧缩，要不是这群家伙，他现在已经和眠眠畅游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了。也不至于让眠眠无聊地等他这么长时间！ 不想不要紧，越想越火大。心说这假期才刚开始，难道今后每天都让眠眠这样等他吗？况且和在海边小店时相比，简直是和风日下，眠眠完全不受欢迎啊！在那边的各种宠爱如今荡然无存，只剩下店长的横眉冷眼。话说眠眠哪里得罪他了？也不能因为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就这么横鼻子竖眼睛吧？ 想到这儿，壬夕突然扔下手中的抹布，直接走到眠眠身边坐下。看到他出来，眠眠先是一惊，跟着要开口，而店长却已经出现在壬夕身后，抓着他的领子就将他拖走。 “放开我！我要和眠眠待在一起！”壬夕乱踢乱蹬，却无法挣脱比他低一头的店长，最后只能硬生生被带走。 “休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话说在他不在的时间里，店长都做了怎样的修行？难道他也刚穿越回来？不然怎么张口不是四字词，就是诗词歌赋，虽然很有打油诗的范儿。而他的疑惑终于在左亮口中得到证实，果不其然，在他们不在的半年里，店长天天与四爷为伴，从一个台到另一个台，全都是四爷的英姿。 “小夕，你看看人家四爷，是何等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当然男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内在。所以，小夕，从此往后，你务必要像四爷一样饱览群书，方能修身治国平天下。” 天下什么的，和我有毛线关系！ 壬夕在心里暗自呐喊，不过他现在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说错一个字，就被店长耐心说教一番。本以为店长过段时间就厌烦了，没想到这势头不减反增，估计店长已经积攒了半年的份儿，一起爆发了。再后来壬夕变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店长恶劣到他说一个字都能搬出四书五经甚至三从四德来镇压他。 还好这不是在古代，不然他都不知道被拖出去几次了。 在小店的生活就在如此神展开的情况下缓慢前进，直到大年三十早上，壬夕都还坚持在工作第一线，话说扫马路的大叔都回家过年了，他却还得窝在狭小的隔间里冲泡五颜六色的液体。而这不幸的日子里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眠眠不顾店长冷淡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待在店里等壬夕到下班时间。 这中间，壬夕常常看到店长迂回到眠眠所在的座位上，肥厚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对眠眠说了什么。但看店长脸上公公似的不屑表情，就知道一定又对眠眠冷嘲热讽了一顿。每当这时，他就极为恼怒，然而瞬间腾起的怒火总在爆发之前，就被左亮冷不丁的熊抱挤得不知去向。 一次也就算了，但次次如此，未免太巧合了吧。他不得不怀疑他们两个是串通好的，不然怎么每次时机都把握的这么好？壬夕扯掉黏在身上的左亮，反正今天也是最后一天，这么多天都忍过来了，千万不能在最后关头被他们恶意挑拨。 因为是除夕，店长大发慈悲，一过十二点就放他们回去了。临走时，店长将装钱的牛皮纸袋分别递到壬夕和左亮手里，一开始还笑得格外灿烂，最后却还是忍不住用粉色丝帕轻拭了几下眼角。暂且不说店长是否真的刚穿越回来，光是这场景就够穿越的了。距上次分别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发生的种种都已变得模糊，但唯独这场景记忆犹新。 “终于又到了幼鸟离巢的时候，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眼泪忍不住就……” 求您了店长，请您务必忍住！ 上次就是因为他哭哭啼啼没完没了，本该早早回家，却又被他拖到晚上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逞，不然回到家估计就直接大年初一了。 “店长，我们走了。”壬夕将信封揣进口袋，拉着眠眠转身就走，完全没给店长反应的机会。 “真的要走了吗？”店长慢慢扭过头，右手食指放在嘴边，眼角还带着泪珠，“小夕，好冷淡啊……” “反正我就是这种冷血的家伙。”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威力可是会减半的。壬夕暗想，这半年的穿越对店长来说可以算是一阵质的成长，但他也没闲着，已经不再是半年前那个任他们宰割的小鬼了。“店长只要安心吃好，睡好，玩好，等我们来给你拜年就好。” “‘我’就好，‘们’就不需要了。” “‘我们’只有在一起才是一个整体，不然就不是我们了。” 第六十一章 年夜饭在壬夕家是重头戏，所以中午简单地吃过午饭，所有人都开始做准备。壬夕扯下去年的旧春联，扫掉墙上的灰，和眠眠两个人贴上新春联，边贴他还边给眠眠讲过年的由来和传统。一切就绪，他叉腰站在门口看了看，贴得周正，而且春联的寓意也不错。 旧岁又添几个喜 新年更上一层楼 横批是，辞旧迎新。 确实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从高中生晋升为大学生。虽然打工挣得不多，却也能维持独立生活。这之中结交了各种各样的朋友，尽管每个都是问题儿童，但却是群好相处又一根筋的家伙。当然能够遇到眠眠是这所有事中最特别最重要的。 他真的做梦也没有想到，仅仅一年时间，他的生活竟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了，回去吧。啊，手都这么冰了，来，我帮你暖~” “不用了，一会儿自然就会暖和了。” “我就是想给你暖嘛~~” 但愿如春联中的美好寓意，今年也能有好事发生。 新的一年终于来了。 “壬夕，快点来帮忙！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还一点眼色都没有！我就知道儿子永远成不了老妈的小棉袄，早知道当时就不把你捡回来了！” 老妈从来都不喜欢唠叨，但惟独每年准备年夜饭的时候就会变得极度易怒，好像攒够了一年的怨气一次性爆发了。那种每天大嗓门儿的人并不可怕，反倒是平时温柔如水，沉默寡言的人一旦爆发了，往往一发不可收。 “剥个蒜也这么磨蹭，你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对？我这儿都马踩驹了，你还在那儿闲得瑟，信不信我晚上不给你吃饭？” “老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的鲈鱼呢？” “在这里。” “看眠眠这么瘦小，干起活儿来倒是麻利得很，不错！晚上奖你吃鸡腿！喂！你们两个还敢给我磨蹭……” 将近三个小时的忙碌，年年夜饭才初具雏形。因为冬至时经过特训，所以饺子的部分，壬夕做出了巨大贡献，竟然还难得地得到老妈的赞许。 “不错嘛，还说你完全派不上用场呢，没想到半年不归家竟然学了门手艺回来。不过长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你看人家眠眠包的，你再看看你的，就跟破抹布似的。” “妈，我觉得其实鼓励为主的话，孩子会发挥意想不到的能力……” “我不是说了‘不错’吗？你还让我说什么？难不成要我说，‘乖宝贝，你好棒！’吗？” “不是的……” “不是就快包！” 为什么感觉受到了表扬，又好像没有？壬夕心里皱成一团，比起他包的饺子，他的心已经先变成一团抹布了。连他都忍不住惊叹，自己居然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健康成长到这个年纪。除了父母外，所有人都宠着他，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尤其以姨妈为首的中年妇女团。想当年，他可是吃遍这一片，几乎在这楼上每家每户都吃过饭。可是偏偏自己的亲爹妈骂的多，夸的少，长这么大他从父母口中听到几次表扬都数得到。 但他觉得他们做得对，不是因为他是个抖M，而是如果所有人都只会表扬的话，那他的尾巴早不知道翘到哪里去了。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为他事事操心，处处着想。能有这样的父母，是他一生的福气。不过，这种话他从未对他们说过。并不是不想说，而是难以启齿。毕竟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成天把这些矫情的话挂在嘴边。 反正即使他不说，他们也心知肚明吧。 “叮咚——” “壬夕快去开门！” “哦！” 壬夕应声，拍拍手就跑去开门。果然是姨妈，身着一身大红，头发也漂成了酒红色。姨妈每年都穿得特别喜庆，而且必定会弄头发，她解释说这叫后鸿运当头。姨妈什么也没解释，急急忙忙拉着壬夕就往楼下走。 “等下，我换下鞋！” 姨妈一定又不知道带了多少东西，每年三十晚上过来，姨妈都会带一车吃的，自己拿不了，就让壬夕下去帮忙拿。足足跑了五趟，才终于将东西全都搬上来。他累得半死，瘫在沙发上缓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恢复。 “开饭啦！” 老爸在客厅支起大圆桌，壬夕和眠眠帮忙将凉菜热菜一一摆在桌上，丰盛程度自不必说，光是满屋子溢满的饭香，就足够壬夕流满地哈喇子了。 老妈将饺子置于圆桌中央，在姨妈旁边落座之后，所有人举杯，祝愿来年所有人身体健康，一帆风顺，万事如意。此时电视里响起熟悉的声音，歌者歌声悠扬，舞者舞姿曼妙，相声小品一一亮相。窗外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屋里屋外热闹非凡。 “叮咚——” “嗯？谁呀？这时候过来。” “我去看看！”壬夕没等老妈发话，自觉站起身往门外跑。一开门竟然看到两张久违的脸孔。“凛！熏！” “小夕，新年好！这个是新春贺礼~~”熏将手中包装精致的深棕色盒子递给壬夕，不知道是什么，接过来的时候还挺沉的。 “好了，先进来！” 听到门口的动静，客厅里吃饭的人也都出来了。姨妈看到凛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确实凛从去美国上大学之后，就几乎不曾回过家，就算回来也都是当天来当天走。壬夕已经记不得他有多少年没回家过年了。 “妈，我回来了。” “我不是说过不和他分开就别回来吗？” “姐，你这是干嘛呀？凛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能别这样吗？”老妈说完又笑容满面地转向凛和熏，“好了，也别光站着，赶快进来坐，壬夕，去给你哥哥们添副碗筷。凛好久没尝小姨的手艺了吧？” “是啊。”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起告小姨一声，好让我多做几道你们爱吃的菜。”老妈上前拍了拍凛的肩膀，又拉了拉熏的胳膊。“走！吃饭去！” “吃什么饭呀！”姨妈突然大声嚷道，非但没有冷静下来，情绪反而更激动了。她愤怒地指着熏，尖声地喊道，“你算什么玩意儿啊？凭什么和凛一块儿回来？” “妈！” “别叫我妈！” “姐，你这大过年的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姨妈推了一把老妈，然后指着熏说，“我们一家团圆的时候，能请你离开吗？” 熏听话先是一愣，但很快脸上就露出惯有的微笑，似乎早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不分场合就跑过来给大家添麻烦了，那我改天再过来拜年吧。” “不用了。”姨妈冷冷说道，“你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们家。我们家庙小，容不得像你这么厉害的人。明明是个男人，却勾引我们家凛，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妈，你说的太过分了。”凛将熏拦在身后，极力压抑怒火，低沉地说道，“如果我对熏没有感觉，即使他勾引我，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我们从下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走来经历的事情你根本无法想象。所以我不会和他分开，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让他离开，就是让我离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凛的脸上，他的面前是怒不可遏的姨妈。她定格于空中的手颤抖着，整张脸因为愤怒扭曲得变了形。所有人都被姨妈突然的举动所震惊，从小到大，姨妈几时动手打过凛，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那我就先告辞了。”在一片死寂中，响起熏的声音，他脸上依然挂着孩童般的笑容，他用力掰开紧紧抓着他的凛。向大家鞠了一躬，转身往门口走。 “等一下，”姨妈突然叫住熏，然后指了指眠眠，“把他也带上。” “姨妈！” “没关系，我刚好已经吃饱了。”眠眠说完就跑进房间，不一会儿换好衣服，走到熏的身边。 “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们一起走！” “小夕！” “姨妈！”壬夕打断姨妈的话语，“眠眠要是不在这里，我也不会待在这里了！” “你们……你们……”姨妈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颤抖着，老妈赶紧上前扶住姨妈，“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说不动了是不是？好，好，好得很！你们不走是吧？我走！” 姨妈说完，一把推开凛，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走，楼道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咯嗒声。老妈抓过衣服，拍了拍凛的肩膀。 “没事的。” “小姨，麻烦你了。” “你不麻烦我谁麻烦我？”老妈披上大衣，临出门时回头对壬夕说，“我和你爸去看看，你招呼好家里。” 老妈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楼道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 第六十二章 凛和熏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壬夕和眠眠将桌上的饭菜收起来，安静地窝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眠眠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壬夕就把他抱到房间，自己则在客厅等爸妈回来。 将近半夜一点，老爸一个人从外边回来。看到壬夕没睡，不免有些惊讶。随即解释说，已经将姨妈安全送回家，老妈不放心，所以留在那边陪着。 “我去给您热饭吧。刚刚都没怎么吃。” 老爸冲正准备起身的壬夕招招手，“不用了，都饿过劲儿了。” “那个……”壬夕重又坐回沙发上，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眠眠呢？” “已经睡了。” “那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你奶奶家。” “爸，我……” “小夕，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什么。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你自己的判断，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就没理由阻止你。”老爸站起身，抓着他的头来回晃了晃，“对父母而言，能看到子女得到幸福，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说完，老爸就揉着脖颈走回自己的房间。壬夕愣愣地望着那扇门，久久不能回神。一瞬间有太多的感情涌上心头，却没办法一一理清。他关灯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床上熟睡的眠眠，这些情绪就更加缠绕纠结在一起。 他们确实因为姨妈的话而受到伤害，但却不是最大的受害者。也难怪凛那么多年不肯归家，他无法放熏一个人在那边，但领回来又必定面临这种局面。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亲人，一边是陪伴自己的爱人，无论哪边都无法放手。所以他才选择逃避，只有这样才不会失去任何一方。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凛是个沉着冷静的人，事实上他确实如此，如果没有看到刚刚凛脸上痛苦的表情，他或许会一直这么认为下去。即使完美无缺的凛，在面对这种抉择时也会破绽百出。 他心疼凛，更心疼姨妈。如果说凛有熏的陪伴，但姨妈却什么都没有。姨妈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比谁都期盼着凛的归来。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凛却依然生活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没有回来的意思。小时候他不懂，因为姨妈只是单纯地对他好，但随着年龄增长，他渐渐明白，除了对他好外，把无法对凛的好也都加在了他的身上。他本打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站在姨妈的立场上的，结果却因为一句话就和姨妈翻了脸。 那一瞬间，他几乎看到姨妈眼里闪烁的泪光。肯定的啊，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就为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人而和自己翻脸，给谁都会受不了的，况且一来还是两个。在那种一触即发的局面下，他还添乱是他不对，他也知道应该忍耐，但实在无法忍受眠眠被赶出家门这种事。 人类本就是利己主义，他并不反对。憋在心里的委屈积攒到一定程度需要宣泄他也能理解，但矛头不该指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种自私的做法，不过是把自己的伤害转嫁到他人身上罢了。 人是自私的。 壬夕抱紧眠眠，好像不这么做的话，眠眠就会从他的身边消失。如果那样的话，他也会跟着消失吧。 壬夕一整晚都没睡稳，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头疼地像要裂开一样。他看了看身边熟睡的眠眠，不忍心叫醒他，就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去上厕所。走到跟前，听到卫生间里传来老妈的声音。本来还以为老妈会直接去奶奶家，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他刚想隔着门问问姨妈的情况，却听到老妈好像在里面讲电话。 “……其实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们都别往心里去。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子女好的，她那么说就是怕你过得不好。这么多年她都没再婚，就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你爸，她只想看着你结婚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百年后也能向你爸交代……她总觉得你现在这样，都是她的错……你们现在还小，不懂为人父母的不易。昨天我也劝过她了，再给她点时间，她肯定能想明白的。多的小姨也不说了，你们路上小心，有空多回来看看。” 卫生间门一开，壬夕就和老妈撞个正着。 “你杵这儿干嘛？” “我刚起床想上厕所，听见你在里面……凛和熏回去了？” “听见了还问。” “哦。” “我说的话都听见了吧？” “嗯。” “那就省得我重复了。”老妈用手背拍拍他的胸膛，“臭小子，你要敢过得不好，我就把你按回娘胎里重生一遍！” 老妈边用手抓起高马尾，边转身朝厨房走。壬夕望着她娇小的背影，想起昨天晚上老爸的话。许久，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连说的话都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年过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清，大概是自除夕夜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姨妈的缘故。姨妈从来对事不对人，既然无法原谅凛，那也不会原谅他。不仅如此，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一整个正月都躲着不见他，直到假期结束，返校临近，他都没再见到姨妈。 壬夕抽空和店长道别，店长这次倒是比较淡然。看到眠眠态度竟然意外地发生了改变。 “总之，小夕就先拜托你了。但你可不要因此就得意起来！我只是说暂时把小夕交给你，可不代表我认可你了！”店长双手插着水桶腰，眉头紧蹙，还扬了扬肥硕的下巴。“哼！总有一天，我会把小夕夺回来的！到那时你可要做好觉悟！当然了，也不是说小夕对我有多重要，只是他不在的话我会感到困扰而已，你可不要误会……” “店长在自说自话些什么……” “店长最近很萌逢坂大河，看来已经将蹭得累发挥的炉火纯青了~~” “喂，现在是高兴的时候吗？” 就这样，假期结束了。 回松岛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房子，因为临走时七雾就已经交代过了，这个学期开始就得搬出去。说起七雾，除夕晚上收到他发来的祝福短信，壬夕问他现在在哪儿，他也没回，至此一直杳无音讯。 假期不长，但再见到大家，却有种久违的感觉。 因为有双胞胎的帮忙，很快就在离原先小区不到五百米的普通居民楼上找到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地方虽然不大，但住两人刚好，而且房租合理，离他和眠眠的学校，打工的地方都很近。房东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因为搬去子女给买的大房子，这边的房子就闲置了。 “房子和人一样，长时间不用，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房子我们都住了将近三十年了，就像朋友一样。我们不在，这老家伙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壬夕对房子很满意，而且和房东又很投缘，当下就交了半年房租。紧接着的第一个周末，壬夕和眠眠就搬了过来，左亮和双胞胎都来帮忙，本来还算宽敞的房间，因为挤进好几个纸箱和两个大高个而变得拥挤不堪。眠眠和源在厨房做饭，剩下的三个人就整理客厅地上堆着的东西。 壬夕心想之前住在大房子的时候，也没招待过他们，反而是搬到这里之后才招待大家来家里做客。不过想来这才是他和眠眠的家，即使拥挤也觉得心安理得。 第六十三章 比起第一次来松岛，这次要习惯很多。虽然换了住所，但基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而且眠眠似乎更适应这边的环境。回来不到两周时间，整个人变得很精神。尽管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但壬夕已经能在眠眠的面无表情中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 三月是个温暖的月份，壬夕喜欢天气由冷转暖这个过程，因为总感觉周围的所有事也会像天气一样变得越来越好。当然这只是他的个人见解，而事实证明并非如他所想。开学第一个月忙得不可开交，过着从家到学校再到冷饮店的生活，每天回到家累得倒头就睡。不过，好在这种非人的日子不长，四月一到，生活的节奏就放慢下来。 这天壬夕像往常一样回家，半路上碰到眠眠。刚准备追上去，却被一个女孩子抢了先。那女孩子比眠眠稍高一点，五官清秀，留着一头丝缎般的长发，制服短裙欢快地摆动着，两条又细又长的腿轻快地跳动着。那女孩和眠眠并肩往前走，一路有说有笑，气氛相当融洽。 壬夕偷偷跟在他们身后，还条件反射地往电线杆后面躲，因为太专心，根本没有注意到路人惊讶又嫌弃的眼神。他们一直走到小区门口，那个女孩才和眠眠招手道别。壬夕躲在拐弯处，看着女孩走远，才进了小区往家走。 他不懂声色地吃着晚饭，等眠眠自己说放学的事。但一顿饭下来，眠眠却只字未提。他有些急躁，心上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过。他忍住没有发作，心说那女孩一看就知道是眠眠的同学，同学一起回家很正常，这也说明眠眠很好的融入了班级，他应该高兴才对。眠眠年级比较小，但毕竟是高中生了，成天像个老妈子似的追问他的生活，迟早会被讨厌的。 这么想着，他的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随后的几天，他特意向店长请假，躲在眠眠学校门口蹲点。发现那个女孩总是一放学就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一开始壬夕还以为她有急事，但后来才发现她提前埋伏在眠眠回家的路上，等眠眠一出现，她就从街角出来，好像只是偶遇似的。 两周下来，那个女孩不但没有停止这种莫名其妙的偶遇，反而和眠眠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一开始一路上都是她自说自话，渐渐地眠眠偶尔也会主动和她说上几句。壬夕看到眠眠毫无防备的脸，心里就燃起一阵怒火。心说眠眠也太迟钝了，那个女孩明明就是心怀不轨，他为什么就是没发现？ 晚上吃饭时，壬夕偷偷观察着眠眠脸上的表情，发现他还是没有打算告诉他的意思。难道眠眠已经被女孩打动？不可能的，虽然那个女孩很漂亮，但不一看就不是眠眠喜欢的类型……话说，他知道眠眠喜欢的类型吗？虽然眠眠是高中生，但他毕竟只是个13岁的孩子而已，怎么可能懂这些事情。他们一定只是普通朋友，就算那个女孩对眠眠有意思也很正常，十几岁的孩子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再加上眠眠又那么可爱，一般人都会没有抵抗吧。 可是不问清楚，果然还是没办法安心啊。壬夕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在眠眠的碗里，貌似随意地问道。 “眠眠，这也第二学期了，有没有交到特别好的朋友啊？就是那种……那种……可以一起回家的朋友？” 眠眠张口欲言又止，最后淡淡地说道，“没有。” “这样啊……那你平时一个人回家不会感到寂寞吗？”壬夕仍不死心，继续小心地追问。 “不会。” 看来眠眠是不准备告诉他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如果只是一般的同学，有必要瞒着他吗？果然是隐藏了什么，不然眠眠不会吞吞吐吐。刚刚眠眠有话要说，他不说反而使壬夕越发在意。但要是当面质问眠眠，就会暴露自己跟踪眠眠的事。可这样下去，他们两人日久生情，到那时他岂不是得眼睁睁看着眠眠被那个女孩抢走？ 他胡思乱想着，好像能看到女孩依偎在眠眠的胸口，而眠眠一脸遗憾地对他说，“抱歉，我不能和你住在一起了，因为我要和她在一起。” “那种事绝对不允许！”壬夕突然将碗砸在桌上，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眠眠的手，坚定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哦！” “哈……” 眠眠疑惑不解地盯着壬夕看了半天，不知道这个人今天是怎么了，从刚刚吃饭开始就不太对劲儿，还净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人的脑袋到底什么构造？老是一惊一乍的，好歹顾忌一下别人的心脏。 壬夕看到眠眠点头，才安心坐回座位，端起碗继续吃。话虽如此，但第二天壬夕却还是准时埋伏在眠眠的校门口。和之前的情况一样，一打下课铃，那个女孩就火急火燎地冲出校门，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壬夕待眠眠出现，就偷偷迂回跟上去。刚走到拐弯处，他就觉得肩膀上被人轻拍了一下。 “喂，小夕，你在这里喔……”壬夕慌忙藏起来，悄悄探头看眠眠并没有发现异常，才安心地长出一口气，然后低头看着那个被他捂住嘴的人。那人指指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忙将手松开。 “呼呼，我说，小夕，你这是干什么？”七雾拍着胸口，刚刚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还准备吓他一跳，没想到刚拍了他一下，就被他捂住嘴，再晚松开一点就要窒息而亡了。 “那个……好巧啊……” “是够巧的，你该不会是为了见我专门埋伏在这的吧？” “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七雾整整身上的衣服，一脸不屑地白他一眼，心说几天不见，这家伙还似乎养成奇怪的癖好。“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 “你打算让我站在这里说？”七雾故意扬高声音，壬夕才想到他们还在大街上，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要不去我打工的店？” “随便吧。” 第六十四章 壬夕和七雾两人一起来到海边小店，大家都有些惊讶，毕竟他请假消失了近半个月。现在又不打招呼突然出现，旁边跟着的不是眠眠，竟然是七雾。不过大家都没有多问，只是像接待其他客人一样，给他们点餐。还好今天左亮休息，不然看到这一幕又要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老师，你要说的事是……” “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七雾小酌一口，将杯子置于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最近要出去采风，缺个助手，你有没有兴趣？” “我？” “对啊，就是你。” “为什么……” “好歹你也是学摄影专业的，多少能帮上点忙。” “可是……” 七雾抬眼看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就算别人担心那种事，你也不用担心吧？还是说你没信心？” “不是那个问题……” 七雾要找个助手简直易如反掌，他随便一声令下，就不知道有多少壮士愿前赴后继。但问题在于，这些壮士衣锦还乡之时个个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七雾百般谄媚，殷勤地如同忠犬一般，难免让人脑内采风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时间一长，就有传闻说，只要同七雾一同采风，就意味着选择踏上一条崭新的道路。再加上七雾对自己的性向毫不避讳，使得传言愈演愈烈。 “难道你怕和我单独待在一起不知不觉爱上我？这是在所难免的，你也不要太压抑自己。说实话，小夕，你应该有过想推倒我的冲动吧？” “才没有那种事。” “那还真是怪了……”七雾故作疑惑状，自言自语道，“不应该啊……到目前为止我可从没失过手……其实你对我已经不能自已，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而已。或许你只是介于周围人的目光，才会将对我的感情隐藏起来。那和我一起去采风岂不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们要去的地方可是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那里不会有人看到，更不会有人堆你指手画脚，你可以尽情倾述你对我的爱，还可以对我做这样那样事，你不觉得这种天上人间的生活能降临在你的身上简直是上苍对你的眷顾吗？” “我发现老师的想象力超好的说……” “这与想象力无关，我说得句句属实哟。之前住在我那里，所以即使在这种小店里打工也能勉强解决温饱，但现在加上房租，小夕你的口袋里一定所剩无几了吧？做我的助手待遇可是这里的几倍，你要想清楚哦~~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呢~~啊，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七雾按下通话键，坐在对面的壬夕都能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声音。七雾只字未说，只是烦躁地将手机放在耳边，许久懒洋洋地说了句，“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我不会再让你做我的助手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七雾说完就合上手机，扔在一遍，张口刚要说话，电话又嗡嗡响了起来。他看到还是之前号码，就直接将手机放进面前盛有半杯橙汁的玻璃杯里。手机震动带起一阵细密的水波，很快就不再响了。 “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吵，我说到哪儿了，啊，对了，你……” “我知道了。” “哎？” “我答应做你的助手。” “小夕，你怎么突然改变注意了？” “没什么，我看你好像找不到助手的样子，就当是帮忙你个忙吧。之前你也借房子给我们，也算还你人情了。” “喂喂，亏你说的出口啊。你欠我的人情可别想这么简单就还清，我可是成全你美事的大恩人，你就给我记一辈子吧。不过，你这个决定不错，那就这么定了。” “等等，我有个条件。” “还有条件？我说小夕你可不要仗着我喜欢你，就越来越嚣张哦！” “并不是过分的要求，你刚刚的意思是要的放弃冷饮店的打工，这个我做不到。能不能两边同时做呢？” “我发现你越来越会算账了。” “不是会不会算账的问题，我只是不想放弃做了这么久的工作而已。虽然算不上体面，而且还是怪人的聚集地，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工作我才能在初到松岛时独立的生活下去。我是一个恋旧的人，一旦习惯了某种生活就不想改变。你说我不求上进也好，安于现状也好，总之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很好，所以我不想轻易打破。本来我并不想接你的工作，但我想你会选中我，就说明我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是老师提出的要求，我才愿意做的。但如果老师不能答应我的条件，那我就只能说抱歉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七雾翻翻妩媚的杏眼，妖娆中不失可爱。 “这怎么能叫威胁呢？充其量只是交涉。” 七雾看着一脸平静的壬夕，默默在心里做出了让步。虽然很想让他做自己的全职助手，但看他坚定的样子估计没戏。真亏他能若无其事的说出那么一顿大话，明明初次在联谊上见面时还害羞地不敢抬头和他对视的，现在竟然对他说教起来。难道真的这么快就被后浪拍在沙滩上了？ “我，我知道了……”七雾不情愿地答应了壬夕的条件，“但要优先我这边！” “好的。” 看事情终于圆满解决，壬夕就回头叫千晴买单，但一回头却发双胞胎和店长窝在柜台后。千晴轻拍着店长的背，而店长手持丝帕暗自抹着眼角，与他的目光相遇，脸上瞬间露出欣慰的表情，一副儿子娶了媳妇并没忘记娘的模样，最后还坚定地冲他点了点头。 这场景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眼熟，忽然间灵光闪现，壬夕心底不免一阵恶寒。难道说所有的冷饮店都是一样？还是只有他会进奇怪的店？ 壬夕没想到他的跟踪最后竟然换来一份不错的工作，也算是意外收获了。但说道眠眠，才是真正要命的事。那之后有过去一周，当然碰到七雾那天之后他就没再去学校门口蹲点了，但他可以肯定那个女孩一定还在半道上伺机埋伏，只是眠眠不说，他也不能问，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着，直到和七雾约定去采风的前一天晚上，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旁敲侧击地问眠眠。 “我总觉得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不然以后还是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 “可是你一个人的话，我不放心啊。”壬夕特意强调“一个人”，说着还偷瞄了眠眠一眼。 “我已经习惯了。” “那个，那天我回家挺早的，好像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子相跟着，那个是你班上的同学？”壬夕见眠眠没有反应，只好正面交锋。这个果然有效，眠眠听到明显一怔，但却不懂声色地继续整理床铺。 “嗯，我们在路上偶然碰到的。” “只碰到了一次？”眠眠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倚在门上的壬夕。他感觉不太对，赶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住在一个方向，那碰到的几率也比较大，所以……也就是说……也许不止碰到过一次……” 壬夕越说越离谱，话完全圆不回来。再看眠眠脸上的质疑，心不由一沉，心说自己是有多蠢啊，直接就把自己出卖了。这和直接告诉眠眠，因为看到有个女孩每天和他相跟回家于是埋伏在他的高中门口然后尾随他们之后观察事情进展有什么区别？虽然通过半个月的侦查，确实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但跟踪是不争的事实。如果眠眠知道了，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变态，虽然在眠眠眼里他早就是个变态了……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眠眠铺好被子，转身从壬夕身边走过，径直往卫生间走。“你明天要出门，还是早点休息吧。不要第一天就迟到，不然又要给七雾老师添麻烦……” 眠眠的话未说完，壬夕就从背后将他揽到怀里。“我认输了，我看到有个女孩每天和你一起回家，你又不肯说，所以我就在学校蹲点跟踪你回家……” “这些……我都知道啊。” 第六十五章 “你知道？” “那么明显大概也只有她没注意到了。” “什么……意思？” 眠眠低下头，一阵沉默过后，慢慢说道，“我之所以不说，是因为我答应她不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壬夕越听越迷糊，心说难道那个女孩发发现他这个隐形阻碍，所以暗中唆使眠眠不要对他说？ “她之所以接近我，只是为了见到某人。” “某人？”壬夕仍然不明白眠眠话里的意思，弯腰将下巴支在眠眠头上，一脸认真地思考眠眠口中的某人是谁。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还能碰到谁？” “楼上的旺财？还是楼下的阿花？难不成是送奶的张伯？不然还有谁……啊，”壬夕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地低喃道，“不会是我吧？” “比起旺财阿花，她应该更想见到你。” “可是，可是……我和她又不认识，她为什么想遇到我？” “你不认识她，她认识你。” “我看她每天和你聊得热火朝天的……” “因为一路上都在聊你。” “聊我？我有什么好聊的。” “从她第一次在冷饮店遇到你，到偶然在高中门口遇到你，再到小松家，总之就是聊和你的各种相遇。她无意中知道我们住在一起，和我一起回家也只是为了从我口中打听更多关于你的事情。你多少动脑子想想，她要是对我有意思，没必要现在才行动。那种主动出击的女生不是忍耐的类型，一旦喜欢的人出现必定会积极进攻。” “那你都告诉她什么了？” “有些事即使想说，也很难用语言表达。就算告诉她，不生活在一起是没办法体会的……”眠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变成自言自语。他瘦小的身体在壬夕的怀里微微颤动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放，放开我……” “什么？” “我说放开我……你顶到我了……” “对，对不起！” 壬夕意识到眠眠话的意思的同时，猛地松开了眠眠，刚刚只顾听眠眠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经眠眠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燥热地一塌糊涂，所有血气都在往上涌。一种前所未有难以抑制的冲动激荡在他的胸口，像要将他的胸膛砸出一个大洞。 眠眠瘦弱的背，不由让人涌起保护欲。纤细白净的颈部在黑色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如同一颗对孩子来说充满诱惑的牛奶糖，只是看着已经让人垂涎三尺。浓郁的香气漂浮在空中，有种奇妙的梦幻感，而在这层不可思议的光芒的笼罩下，眠眠的周身竟然浮动着盈盈的光。那是他所不曾触碰的景象，竟然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慢慢伸手，想要穿过一切迷幻触摸真实。 “我先去洗澡了……” 眠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卫生间，留下独自站在客厅中央的壬夕。他的右手仍定格在半空，好像一个未谢幕的小丑，尴尬的空气就可以将他击溃，更别说这一身燥热还在有增无减地发挥着作用。 他回到房间，靠着床的边缘坐在地板上。他比刚刚冷静了一些，但身体却并没有像头脑一样冷静下来。这也难怪，谁让眠眠说那种话。那语气分明就是吃醋了，不然他的事情告诉别人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才刚冷静下来的脑袋又开始升温，逐渐沸腾，直到沸点。他拉开裤链，胀痛才有所缓和。他伸手慢慢揉搓凸起，一点点释放拼命压抑的欲望。 “嗯……嗯……眠眠……嗯……眠眠……” 掌心传来一股微热的濡湿感，燥热感也随之消失。他浑身瘫软，伸手从床头抽出两三张纸巾，将手和身上处理干净。这时，他听到门口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知道眠眠站在门口。但过了很久却不见眠眠进来，他以为眠眠已经回去了。现在这样见到眠眠也只会感到尴尬，明天开始他就要离开一阵子，眠眠也不会不自在了。 他从地上晃悠起来，准备洗澡睡觉。然而打开门却发现眠眠站在门口，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眠眠扬头盯着他，一脸受惊的表情。白皙光滑的小脸染满绯红，就算从大雪纷飞的室外回来也不见他的脸红成这样。他动动粉嫩的唇，欲言又止。 “那个，我去洗澡……”壬夕胡乱地挠着头发，视线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往眠眠身上落。 “我就是想说我洗完了，轮到你了……” “这样啊，那我去洗了……” 壬夕绕开眠眠，尽量不碰到他的身体，朝卫生间走，然而眠眠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臂。壬夕定在原地，慢慢转过头看着眠眠。他低垂着头，刘海遮挡住他脸上的表情，却但挡不住他的不自在。抓住壬夕胳膊的手轻微地颤抖，那一段寂静的沉默，大概是他积攒勇气的时间。 眠眠绕到壬夕面前，轻轻踮起脚，舌尖细腻地舔舐着他的嘴角，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滑进他的口腔。柔软的触感，仿佛入口即化的巧克力，清香瞬间溢满整个身体。他不由裹紧轻轻揽在眠眠腰上的双臂，越来越紧，像要将眠眠揉进自己的身体。眠眠逐渐急促的呼气萦绕于耳际，挑拨着他最后一丝理智。缠绵的温柔不停地席卷他身体的每个角落，侵蚀他的每个细胞。如果时间能够一直停留此刻，就不用和眠眠分开。想要留住眠眠的气息，更想将自己的印记刻在眠眠的深处，好让全世界都知道眠眠是他的，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呼……呼……”眠眠喘息着，离开壬夕的唇，却斩不断千丝万缕的牵连。他将目光别想别处，低声呢喃道，“可以继续……” 此刻的眠眠就像一只落入饥饿野兽手中的猎物，对壬夕来说充满致命的诱惑。他原本就是这么诱人的吗？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眠眠双眼微闭，等待壬夕的吻落下。许久，他才感觉到额头传来微热的触感。 壬夕弓身，跪在眠眠面前，紧紧搂着他纤细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我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只在我面前的话就没关系了。” “这么下去，我会被你宠坏的……” “反正我也没看过你被宠坏的样子。” “到那个时候，我会变得比现在任性百倍，嚣张千倍。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你，说不定还会把你关起来。” “没关系，反正除了你的身边，”眠眠轻抚着壬夕的头，轻声说道，“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 第六十六章 七雾的采风地点是松岛郊区的五岛山，海拔四千米左右，周围有四座一千米左右的山峰环绕。山上长满各种奇珍异树，山体终年覆盖绿色植被，俯瞰犹如绿色海洋中的五座岛屿，因此得名五岛山。 如七雾所说，他们确实来到了深山老林，但绝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尤其此时正是踏青的季节，爬山的人络绎不绝。但多数游客只到半山腰，再往上就是攀爬爱好者的领域了。 而他们的目的地正是群山之首的山顶。 来之前壬夕准备带露营的装备，但七雾说山上有专供攀爬爱好者的旅馆。旅馆名曰“山间小憩”，占地虽小，五脏俱全。在山上的两周多亏了这里的温泉，才消除他们浑身的疲乏。 他们每天天未亮就出发，两人各持单反，走走停停，时间就像山间开化的溪水，转眼一天就过去了，趁着傍晚时分他们便回到旅馆。晚饭之后七雾寸步不离自己的房间，壬夕知道他在整理白天拍到的照片，也不去打扰他，在房间给眠眠打电话。他本想到了山上，说不定手机也不能用了，结果这里信号出奇的好。 虽然电话内容基本相同，但只有听到眠眠的声音，他才能安心。把他一个人放在家实在不放心，要不是他要上学，他一定会把他也带上。如果可以的话，哪怕一分一秒他也不想和眠眠分开。他翻了个身，抱紧枕头，想象着眠眠在他怀里的感觉。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想眠眠，但没想到会思念到这种程度。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专心工作，却始终无法全神贯注。如果眠眠能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像这样分心了。 一直以来，他都将这种心情当做兄弟之情，还曾厚着脸皮要眠眠和他做兄弟。那时眠眠脸上分明露出显而易见的哀伤，他却刻意忽略掉了。如果不将这种感情解释为亲情，他实在不懂该将此归结为何种感情。 而经过临行前的那晚，似乎一切都明朗起来。 其实，他不是不明白见到眠眠时的紧张和分开时的慌乱，只是他一直都在刻意回避，不敢直视这份感情罢了。 “……反正除了你的身边，我也没有想去的地方……” 眠眠到底要可爱的什么地步才肯罢手……那天如果不是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可能真的会就地推倒眠眠。而且眠眠还说了那么煽情的话，什么叫可以继续下去啊……真是太可爱了！ “你在干吗？”七雾站在门口，身上裹着纯白浴袍，颈部搭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地还在滴水。他一脸鄙视地盯着蜷缩在床上，抱着枕头来回蠕动的壬夕。“很恶心耶！” “进来至少敲下门！”壬夕大喊掩饰着尴尬，眼神飘忽不定看着别处。七雾慢慢停下擦头的动作，一脸坏笑动作妖娆地来到床边，从床尾慢慢爬到他跟前。“你，你要干嘛？” “没什么，我看小夕你好像很寂寞，就想安慰你一下~~”说话间七雾已经跨上他，浴袍一侧滑落，露出白皙瘦弱的肩膀。“难道你不想尝尝我的味道吗？” “老师你别闹了。” “为什么你看到我投怀送抱总是无动于衷呢？小夕，你该不会……举不起来吧？”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身心健康的大学男生！” “但是，除了这点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我又不是发情的狗，怎么可能对所有人都有反应！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那天在家的时候，我就……” “咦~~~~~”七雾故意拖长调，低垂着妩媚细长的杏眼，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微笑，“你该不会对眠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奇怪的事……是什么事？”壬夕嘟着嘴，一副听不懂七雾在说什么的模样？ “人想要彻底了解一件事，最好的方法就是切身体验，这可是我从教这么多年的经验哟~~那么，接下来就让七雾老师来告诉你，什么叫奇怪的事~~”七雾说着，就要解浴袍的腰带。 “我知道啦！”壬夕边大喊边慌忙按住七雾的手。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把我当笨蛋吗？” “这不是当然的。”七雾直起身，右手叉腰，君临般俯视身下的壬夕。“不然怎么会拖到现在才推倒眠眠呢？” “我还没推倒眠眠……”壬夕小声嘟囔道。 “哎？”七雾一挑纤细的眉尾，用更加鄙视的目光盯着已经脸颊泛红的壬夕，心说要是目光能杀死人的话，不知道壬夕都被他戳死多少遍了。他本想说身下这个废柴很沉得住气，但怎么看事实都不是这样。“你要加油喽~~” “又不是赛跑，加什么油啊……” “或许你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不过——”七雾俯身贴上壬夕的唇，蜻蜓点水，留下轻微柔软的触感。七雾盯着壬夕，“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也可以做到哟~~那就没有特别之分了。” 软垫“吱吱”响了两下，七雾已经翻到床边。他随意扯起身上的浴袍，朝门口走去。到门口时，他回头说，“对了，明天就可以回去了，这两天辛苦了，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刚刚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当是对我放你回眠眠身边的谢礼吧。还有，多亏你我才能在工作的同时安心睡觉。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想偷袭我的话，这可是最后机会喽~~如果是小夕你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第二天，他们就整装回去。路上七雾精神不是很好，确实最近两周累坏了，现在终于完成素材收集就放松下来，靠着他的肩膀睡了一路。壬夕将他送到别墅，就马上回家。 这个时间，眠眠应该在学校上课。正好可以趁眠眠回来之前整理东西，等眠眠回来他们就出去吃饭。自从眠眠开始做饭，他们就很少出去吃饭了。 思绪还没走远，他就已经站在自家门口。他从身上翻出钥匙，虽然只离开了两周，却觉得恍如隔世。他刻意装出冷静的样子，其实早已经归心似箭了。 “你，你回来了。” 壬夕一抬头竟然迎上眠眠白净的小脸。“眠眠，你怎么在家？” “今天的课我已经都学会了，即使不去也没关系……” “你是专门等我吗？” “并不是专门，只不过刚好今天不去也可以罢了……” 壬夕不等眠眠说完，就将眠眠揽到怀里。“眠眠，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明知故问……”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我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之类的话啊。” “谁会那么说……” “我会啊，我好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所有的精力都用来想你，根本没办法专心工作。你要怎么补偿我？” 眠眠没说话，踮起脚尖轻吻了吻壬夕的唇，刚要离开却被壬夕拉回来。 “这怎么够？” 壬夕说完就用力地贴上眠眠的唇，似乎要将自己的思念完完整整地传达给眠眠。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情，此刻满溢在胸膛，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他们就站在这颠覆的世界中央，无论周围如何变化，他们都不会在彼此心中倾斜。 第六十七章 从五岛山归来，一切又重回正轨。气温逐渐升高，即使只穿一件衬衣也不会有凉意。这是壬夕一年当中最喜欢的季节，因为这段时间气温适中，非常惬意。 再过一周，便是眠眠的生日，正好是周日，他们都休息。壬夕早就开始计划那天的行程，首先是去游乐场，没有人可以抗拒游乐场的诱惑！虽然这只是他的个人观点……接着去看电影，过年走亲戚，情人节在亲戚家和一大家子人一起度过，本打算去看电影的计划也泡汤了，还说之后抽时间补上，但因为开学和打工，他和眠眠的时间总也碰不到一起。正好趁这次机会，和眠眠一起去看场电影。说起来他和眠眠还没有看过电影，要记得买爆米花和零食…… “这是什么？” 晚饭时，壬夕从眠眠手上接过两张设计别致的票。淡蓝色的背景上，点缀着几颗爆炸的星辰，而这所有抢眼的画面只为衬托正中央“里见”两个字。 “画展的票。”眠眠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如果票上没有“里见”两个字，他或许不会这么激动。虽然他没去过里见的画展，但据说门票不菲，眠眠哪来钱买这种东西？即使有，眠眠也绝对不可能拿来买这个。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里见去见了眠眠。 而眠眠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来学校找我了。” “他找你干嘛？”壬夕小心翼翼地问道。心说自画完画像之后，里见几乎没再出现过。现在竟然莫名其妙去找眠眠，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也没什么，只说这周六他会举办画展，我们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周六？那不是你生日那天？” “嗯。” “他还说什么了吗？” “嗯……他还说之前的事很抱歉。” “这样啊……”壬夕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单纯地送票而已。“那要去吗？” “嗯。” 壬夕愣了一下，没想到眠眠真的要去。难得他之前还准备了很多节目，莫非眠眠有所察觉，与其按他的安排更愿意去看画展？既然是眠眠的生日，当然以他的意愿优先…… 原本对周六充满期待的壬夕因为安排临时变更而变得一蹶不振，但介于是眠眠的生日，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心想虽然去不成游乐场，那至少能看场电影。想到这里，他心里多少得到些慰藉。 两人早上十点左右出了门，一路换乘了好几路车，才到了国贸中心，里见举办画展的地点。这还是壬夕初次看画展，摄影展倒是去过几次。虽说两种都是直观的表现手法，但效果却完全不同。 壬夕看着镶在精美画框里的画作，总觉得有种难以接近的美。虽然他不是很确定画中想表现的主题，即使看了右下角标签上的名字和主题，也不能理解，但看画作简单的构图，覆盖冷色，多少能感觉到作者创作时内心的寂寞。这种感觉也许不一定来自画作，而是来自他对里见本人的感觉。之前在画室里，他曾对他说了很多。他不了解他的经历，但想必很孤单吧，而且又是搞艺术的，难免有不能为人理解的部分，因此被人疏远也在所难免。 眠眠快速地扫过墙上的画，没有做任何停留，根本不像来欣赏的。壬夕跟在眠眠身后，看到他脸上不易察觉的慌张，感觉不太对。他刚想叫住眠眠，却发现眠眠已经停在一副画前。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幅画，眉头微蹙，好像挂在墙上的不是普通的画作。 壬夕紧走几步来到眠眠身边，抬头一看，不由愣住了。难怪眠眠脸上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如果他是眠眠，他也会以相同的态度来对待画中那个赤裸着上身的主人公。 “眠眠，你听我说……” “原来里见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惊喜？你不是里见什么都没说吗？” “是你希望他什么也没对我说吧。”眠眠转过身，冷漠地看着壬夕微怒的双目，“如果不是他，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这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眠眠说完就匆匆经过壬夕的身边，快速朝门口走去。 “眠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至于那幅画是很早之前画的。你要相信我！我和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壬夕上前一把抓住眠眠的手腕，却被眠眠用力甩开。 “那和我没关系。” “什么叫和你没关系？”壬夕被眠眠的说法惹怒，他知道眠眠因为画像的事情生气，但也不能说出这种绝情的话。 “不要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国贸中心，眠眠小跑到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关上门不顾壬夕直接让司机开车。 壬夕追着车跑了几步，最后不得不眼看着车子快速驶去。他转身再拦车却怎么也拦不到，一连过去十几辆上面都有人。他恼火地一脚踹在路牙上，泄气地蹲在地上。 他万万没想到，时隔半年的事情竟然会闹到这般地步，而且还正好在眠眠生日这天。他真是蠢到家了，如果里见是真心让他们去看画展，干嘛不直接将票给他，非要舍近求远特意给眠眠。昨天问里见说了什么的时候，眠眠明显就有些迟疑，他既然已经感觉到不对，为什么不追问下去？如果昨天死缠烂打，眠眠最后一定会说出来，那也就可以避免刚刚的事情！倒不是说那幅画见不得人，只是眠眠看到之后会怎么想，会往哪方面想，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看眠眠生气的样子，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他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蠢货。 “咦？你怎么蹲在这里？不去追眠眠可以吗？” “你——”壬夕倏地站起，扯住里见的衣领，大吼道，“这个混蛋！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吗？” “知道啊。”里见不理会壬夕的怒气，一脸温柔的微笑。 “你不是答应过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里见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谁？我吗？”里见装出一脸无辜，用力拍掉壬夕的手，“我可是出于好意，特地在眠眠生日时送了他一份礼物，你们不感谢也就算了，反过来还质问我，我可真是冤枉啊。” “你明知道眠眠看到那幅画会生气还故意这么做？你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他会生气我才这么做，不然不就没有意义了？” “你这么做我可以理解为是违反我们的约定了吧？”壬夕努力克制揍里见的冲动，冷酷地盯着他。 “我说过会放弃你，但并不代表我要就此退出的你的人生。既然你无法喜欢我，那我就要让你恨我，恨到想杀死我的地步。” “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地步不可？” “我不要是你不痛不痒可有可无的人，即使无法在一起，我也要你永远记得我，哪怕因为讨厌也好，只要你无法忘记我，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简直疯了！” “没错，从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变成了一个疯子。你知道这半年时间里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你大概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因为你身边有那个叫眠眠的小鬼。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你宁愿选哪种乳臭未干的臭小鬼，也不肯选我。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你应该是属于我的才对……” “你真的疯了……” 壬夕无意识地重复着相同的话，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男生，有着近乎病态的占有欲，让他从心底产生一种恐惧。他怕的不是里见对他做什么，而是害怕他会再对眠眠做出什么来。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超格的事情，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看，其实我还是很容易满足的，对吧？” “就是为了让我讨厌你才做出这种事的？” “算是吧，看你在没有我的时间过得那么愉快，就想给你们点惩罚。”里见边说边整理衣服，“反正我就是见不得喜欢的人过得幸福，像我这种坏人，你千万要小心哦。” 里见说完就转身往大厦走，走到半中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缓缓回过头，平静的笑容里是难掩的哀伤，他的眼尾低垂，轻声说道，“对了，我下周就去法国了，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但这不是说我不会在你们中间使坏，你给我好好记住。” 第六十八章 “眠眠，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 壬夕已经在眠眠门外哀求了将近两个小时，但里面却没有一点反应。他知道眠眠正在气头上，没那么容易原谅他。从认识眠眠到现在，他从没对他发过火，扔下他就走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所以，这么不清不楚下去，眠眠是不会消气的。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不想见到我，也不想听到我的声音，但我还是不得不解释清楚，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听我说就好。”壬夕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之前里见向我告白，我就已经拒绝了。但他说只要让他画画，就不会再纠缠我，于是我就答应了。但当时并没有说要画裸像，也是后来去了他的画室才知道的。你说我这么大个男人，答应了人的事总不能说话不算数吧。但我真的只脱了上身！ 还有就是那个吻痕，怎么说呢……他说想要真实感，就让他那么做了。我发誓只有这样！画完我就走了，真的！这次的事情我已经问过里见了，他说他要去法国了，以后基本不会见到了……我知道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但你哪天生气都可以，唯独今天不行。求求你，开开门，我想看看你，眠眠……” 里面依然没有动静，他知道这番话仍不足以使眠眠消气。就灰头土脸地回到客厅，看着桌上那个奇形怪状的蛋糕。刚刚回来的路上，他特意去超市买了做蛋糕的材料，回来先给眠眠到了歉，见眠眠没有动静，就做了这个蛋糕，虽然外观不够美，但味道绝对可以，足以表达他的诚意。做好之后就是刚刚那一番求饶，但眠眠似乎仍没有原谅他的意思。 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表，已经晚上十点多。眠眠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出来过，一点东西都没吃，身体怎么扛得住啊。这都要怪他，不，应该怪里见，临走还整出这么一出麻烦事。不过要说起根源，还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答应里见的要求，压根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但会不会发生比这更可怕的事就难说了。 算了，现在再追究是谁的责任也无济于事，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让眠眠把门打开，对他说一句，我原谅你了。可是看眠眠的态度，似乎离恢复还有段时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眠眠还是不开门，只好采取强硬手段，破门而入！ 壬夕趴在桌上，鼻尖几乎贴着蛋糕，奶油的香气很快就让他真个人身体发软，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过久，眠眠房间的房门慢慢打开，眠眠揉揉红肿的眼睛，客厅的光线有些刺眼，他使劲眨了两下才逐渐适应。 他看到趴在桌上的壬夕，他身上只穿了件衬衣，整个人呈现蜷缩状。眠眠回房间拿了条毯子，轻轻披在壬夕身上。他看看桌上的蛋糕，再看看熟睡的壬夕，早上的怒气就烟消云散了。 他轻轻拿起叉子，蛋糕正中央歪歪扭扭地写着，祝亲爱的眠眠生日快乐，旁边还画了两个变形的笑脸，简直堪比幼稚园小朋友的水平。眠眠看着不由笑出了声，他挑起一块放进嘴里，一股浓浓的甜橙味瞬间弥漫口腔，蛋糕松软，奶油顺滑，口感和外表完全成反比。 “很好吃，谢谢。”眠眠轻声说道，放下手中的叉子，刚要回房间，却被壬夕一把抓住。 “吃完就想走？”壬夕慢慢仰起头，看着眠眠有些惊讶的脸。“终于肯出来了。” “我，我还没有原谅你……” “还好没过十二点。”壬夕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将蜡烛插在蛋糕上，再一一点燃，起身关掉灯，“快点许愿吧！” 眠眠看着壬夕期待的笑脸，再看看重叠的烛光，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从他记事以来，过生日时从未许过任何愿望。不像其他孩子，想要玩具，或者宠物，他只想要平静的生活，普通的家庭，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从来不许愿，因为他不相信愿望能够实现。 但现在或许不同了。 眠眠慢慢睁开双眼，轻轻吹熄所有蜡烛。下一秒房间里就亮了起来，壬夕兴高采烈地切蛋糕，那样子好像今天在过什么节似的。眠眠接过，低头一点点将蛋糕送进嘴里。浓浓的香橙为回荡在口腔中，充满甜蜜的味道。 “其实，刚刚我也偷偷许了个愿，不过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大概不太可能实现吧。”壬夕边吃边大大咧咧地说道，“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才没有那回事。”壬夕忙摆摆手。“要听吗？” “随便。” “我啊，希望眠眠的生日一天一次。” “为什么？” “因为那样你就可以快点长大了。” “长大有什么好的。” “因为我没办法对现在的你出手啊。” 眠眠动作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看着壬夕脸上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慢慢凑近，轻轻舔舐掉他嘴角沾着的奶油，然后将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抱起来，往卧室走。 月光洒在他白净的脸上，蒙上一层迷幻清冷的光晕。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不再冷如冰霜，因为气氛的煽动而逐渐灵动起来。 “眠眠，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你就原谅我吧。”他嘴唇微翘，冲眠眠撒娇道。他半眯着眼睛，脸上柔和的表情像要将人融化一般。 “如果我没有原谅你的话，又怎么会让你进我的房间。” “我就知道。” 壬夕轻轻靠在眠眠的胸口上，那颗幼小的心脏此刻正强有力地跳动着。一直以来，他都纠结于眠眠对他来说是怎样的存在。现在看来，他在过去的时间里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而另一个更让他纠结的问题似乎也解开了，那就是他对眠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他曾决心成为眠眠心中最重要的人，而似乎在他将眠眠当成最重要的人之前，眠眠就已经先将他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信心，他应该有的。 “眠眠，我喜欢你。” 第六十九章 “你到底打算让我叫几次才肯起床？” “马，马上……” “不管你了……” 就在眠眠刚转身，壬夕伸出手一把将眠眠拽到怀里。“早上好~~” “每天早上都这样你不会厌吗？好歹也是社会人了，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起床还要人一遍一遍地叫，你看看都几点了，再不起飞机都要飞走了。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给七雾老师添麻烦，你就是不听……” 壬夕不等眠眠把话说完，就用力将唇覆在他的唇上。眠眠被他堵上，没说完的话全都变成“嗯嗯啊啊”。当眠眠逐渐软下来，他才松开唇，笑眯眯地看着涨红脸的眠眠。 “眠眠说得是，我以后会全~部~都改掉的。” “每次都这么说，最后还不是我行我素……”眠眠低声反驳道。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好了，快起床吧，不然真的要迟到了。”眠眠说着从壬夕怀里坐起身，顺手取过床头平整的衬衣，回身披在壬夕身上，再一一合上扣子。“这次比较远，时间也比较长，路上一切小心。” “再见面就是一个月后了，眠眠你是不是从现在就开始想我了？” “别说一个月，半年不见我也不会想你的。” “眠眠总爱说违心的话……其实是说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我吧？我要真走个半年，你还不得想我想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不懂你在说什么。”眠眠说着将纯白平角裤扔到壬夕脸上，起身就往外走。 “眠眠再见面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采风的时候帮你带回来。” 眠眠停在原地，许久转过头说道，“明知故问。” 确实是明知故问，每一年眠眠的生日壬夕都会问相同的话，就是为了确认他的生日愿望有没有改变。之前一直无法兑现的承诺，今年终于可以履行了，因为再过一个月眠眠就要十八岁了。 十八岁。 他正是在十八岁的冬天遇到了十二岁的眠眠。六年时间仿佛沙漏般，缓缓流逝，然而回忆这其中的点滴却又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关于眠眠的记忆如此深刻，他每次受到表扬时的愉悦，每次遇到困难时的决不放弃，每次叫他起床时的无奈，每次生病时的脆弱，所有的一切他都有好好记在心里，以致他都已经长成十七岁的少年，却浑然不觉，仍像个孩子一样对他撒娇耍赖。 壬夕拉起行李，走到玄关，手放在把手上，迟迟不肯打开门，最后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眠眠。 “只有一个月而已，我在加拿大上学的时候不是好几个月都见不到吗？” “那不一样啊……你放假过来我们能待至少三周时间呢！你看这次我们还没待上两天就要分开，觉得不公平嘛！” “可这是最后一次分开了。”眠眠说着仰头轻轻吻了一下壬夕的额头，“早点回来。” “嗯，我知道了。” 眠眠高中毕业后选择回加拿大念大学，虽然不想分开，但壬夕尊重眠眠的选择。因为他这边的学业没完成，他们过了将近一年多两地分居的生活。他本打算一毕业就去加拿大找眠眠，但因为这边的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再加上七雾一直不让他走，和眠眠汇合的时间才会一拖再拖。 不过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尽管七雾一再抱怨他和眠眠都走了会感到寂寞，但他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七雾为此特地将采风地点安排在巴基斯坦，说要是真遇上武装分子，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他前一天去冷饮店和店长告别，一向妖媚硬汉形象的店长哭得梨花带雨，那场景真是百年难遇。高中毕业之后，他们因为工作的缘故相继离开冷饮店。虽不在店里打工，但却成了店里的常客。几个人定期便会抽空儿来这里小聚。 大家变化不大，双胞胎在自家附近开了一个花店，源负责整理花花草草，千晴只负责收钱，相当清闲。不过当初源就是以为千晴生活地悠闲为前提选择职业的，这样也算称心如意了。至于左亮，颇得一位名导赏识，大三时接到了第一部戏，而且还是男主角。凭借这部戏，奠定了他的人气，如今在娱乐圈也算混得如鱼得水。如果说这世界上最适合那家伙的工作，大概只有这个了吧。电视上的他看起来成熟稳重了不少，但私底下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粘人样。 不得不说的是，去年过年前，难得接到姨妈的电话，一顿寒暄之后，姨妈还不忘嘱咐他带眠眠一起回来。虽然姨妈极力掩饰，但壬夕一下就察觉到姨妈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要他带眠眠回去，不就意味着让凛带熏一起回去吗？所以，去年过年真的比以往任何一年都热闹，而且他发现一个问题，自从姨妈见到眠眠和熏之后，他和凛就变成后娘生的，地位大不如前。 也许他到现在仍不能体会为人父母的辛苦，但他明白父母长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勇气接受了他们的任性。既然这方面无法完成的事情，就拼命在其他方面弥补回来吧。 一个月的采风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而且又是在通讯和活动都受限制的地方，和被囚禁了没两样。采风接近尾声，七雾已经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说再看壬夕的苦瓜脸下去他都要上街扫射了。于是，采风就这样结束了。分手时，七雾虽然恶狠狠地说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却还是目送他登上飞往加拿大的飞机。 经过数小时的颠簸，飞机终于降落在瀑布机场。距离上次，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时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太慢了让人心急，太快了又会让人不安。他已经不记得当初来时的心情，只记得那时的自己正在经历高三的洗礼，整个人都很浮躁，充满了对未知的迷茫。然而不过数年，他的心境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看来只有认清前方的路，即使时间再快，也不会觉得不安了。 壬夕走出瀑布机场，呼吸着东半球的空气。一抬眼就看到凛，他身着亚麻衬衣，袖管卷到手肘，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香烟。与他的目光相遇时，随意地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这个人即使再过十年，也不会有变化吧。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壬夕在巴基斯坦的一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皮肤黝黑粗糙，倒是颇有几分男人味。凛将车子开进车库，德鲁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车前来回打转。壬夕一下车，德鲁就在他身上来回蹭，如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只是对于狗来说，六年时间相当于走过将近一半的生命了。还好在它长大的时间里，没有忘记他。 房门打开的瞬间，熟悉的咖喱味扑面而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壬夕还以为是熏，但等脚步停在面前，看到的竟是急促的眠眠。凛揉揉眠眠的头就进了客厅，独留玄关上的两人。 壬夕弯腰将行李放在地上，抬起头正对上眠眠的眼睛。那双褐色的双眸依然清澈，倒映着他的身影。 “你回来了。” “啊，我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