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纨绔世子(我爹是摄政王 FZ)上——莫问奴归处

作者:莫问奴归处  录入:03-11

 文案:

 【耽美伪父子宠文,攻受干净】 一朝重生,从南平太子变成了王府弃子,王府覆灭后,他在乱民暴动之中碰到了从此与他纠缠一生的男人,当时的良国十四王爷,今后的摄政王。 传说……良国有个爱子如命的摄政王…… “摄政王家改建了一幢屋子!”路人甲道。 “造屋子都没什么稀奇的,改建又怎么了?王爷家有的是钱。”路人乙不以为然。 “可那幢屋子会下雪!” “什么什么?下雪?!”路人甲刚说完,周围的人就聚过来八卦了。 “对啊!小世子想外出看雪景,王爷担心世子受寒,就命人连夜赶工,动用百名工匠,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改建的!”路人甲昂着头说着第一手的小道消息。 “王爷对世子,可真是宠上天了!”不知是谁先感叹了这句话,周围之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他们摄政王是如何如何地宠爱他的宝贝世子。 片段一 良国皇帝驾崩,只留下三个年幼小儿,不足以稳定朝纲。众将士跪请十四王爷宗政久寒黄袍加身。 宗政久寒沉吟半响,转头对着主位上坐着吃点心的奶娃娃,问道:“宝辰希望叫为父,父皇还是父王?” 奶娃娃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露出了一个甜软无辜的笑容,奶声奶气道:“父王……” 宗政久寒抿唇,转头又对着众将士道:“我儿的决定,本王便做良国摄政王。” 片段二 良国摄政王乃良国战神,受万民敬仰,只是那摄政王的小世子,却纨绔嚣张,喝酒赌博闹事打架样样在行。 “王爷!世子又打了兵部尚书之子!”侍卫脑门上落下冷汗,想起那尚书之子的惨样,他就觉得脊梁骨发寒! “嗯,由他。”宗政久寒手顿了顿,然后淡定地继续批改奏章。 “王爷!世子把您的封神酒挖出来喝光了!”侍卫抖了抖,不敢去看他家王爷,要知道那封神酒可是王爷自己都舍不得多喝的啊! 宗政久寒终于放下了朱笔,皱眉道:“把太医叫去看看,酒太烈,别让他伤了身。” “王爷!世子在赌场……和人打架了……”侍卫匆匆跑进门,房中正与摄政王议事的大臣们齐刷刷皱眉看着他。 “嗯,打赢了没?”宗政久寒不以为意,那小兔崽子打架的本事高着。 “额……赢了……”侍卫吱吱唔唔。 “赢了便好,你这般言辞闪烁是为何?”宗政久寒抬头看向侍卫,然后皱了皱眉,道:“莫不是宝辰要什么奖励?” 众臣听此,纷纷汗颜,这就是慈父多败儿啊! “不是……世子打赢了,可是额头流血了……”侍卫刚刚说完,就觉得一阵寒风从他身侧滑过,他转头看去,只看见他家王爷焦急的背影。 片段三 摄政王世子,小屁孩一个,却也开始爱慕女子鸟,于是,吃喝嫖赌凑齐鸟。 “去,把花魁叫出来,爷要瞧瞧!”小世子扭着细嫩的脖子,对着满身胭脂的老鸨,扬了扬手中的折扇,一派风流纨绔。 “额……这……这……”老鸨闪烁其词。 “这这这,这什么这?怕爷没银子啊?”世子大人不高兴地打开了折扇,呼啦啦地扇着。 “额不是……只是王爷吩咐过,不许世子您来这烟花之所……”老鸨闭了闭眼,忠言逆耳了。 “我父王?没事儿,他今天进宫去了,天高皇帝远呢!”他哼了一声,表示自己才不怕老爹,却不想,一道突如其来的男音落在了他耳边。 “本王进宫了,你就可以来这里了?”宗政久寒皱眉,看着打扮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儿子,直想在他脸上抹一把,瞧瞧,全是女人的胭脂! “嘿嘿,父王,儿子不是这个意思……”世子吸口气,转头讨好着笑起来。 楔子 金樽大陆,国家遍布,诸侯众多,其中,以南平国,良国,齐国为最。 齐国隐于万里雪山这一天然屏障之后,与其他两国交集甚少,几乎没有冲突,而南平与良国相邻,大小摩擦从未间断。不过也只是摩擦,大的干戈,两国是不会起的,因为这样只是给他们两国的周边小国一个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罢了。 金樽大陆公历563年,对南平国来说,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南平国东北部发生大规模的洪涝灾害,西南部又出现了大面积的旱灾,可谓是祸不单行。 这一年,作为南平太子的皇甫宸奉南平皇之命,奔走于南北之间,尽心尽力地组织官兵抗洪抗旱,筹集赈灾款项使灾民有饭可吃,有地可住。南平太子解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勤恳形象从此深入人心,整个南平国的百姓无不对这一位下一任的南平皇充满期待,他们相信,在皇甫宸的带领下,他们南平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富饶和辉煌! 然而,世事总难料。 “父皇!”一青衫的少年跑进了南平皇的居所——乾平,他的上还蒙着尘土,手中仍然握着来不及放下的马鞭,恨不得一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内室。 几个太监哪里敢拦这位祖宗的路,虚拦了一下后,便退到了一边去。 “宸儿,你这般急躁,哪里有一个储君的样子?”躺在龙上的男人,两鬓发白,那一张略显病态的脸上,却是一片的慈。 “父皇!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生病了呢?”皇甫宸马鞭一扔,下摆一撩,跪在了前,握住了南平皇的大手掌。他得知父皇病重,便快马加鞭地从西南那边回来了,途中更是骑死了五匹宝马! “宸儿莫急。”南平皇并不在意他最得意的儿子偶尔在他面前露出些许孩子气的来,这反而会让他一个帝王孤寂的心温暖一些,他拍拍儿子的手,咳嗽了几声后,道:“人老了,总是这样的,你别听那些奴才乱说。” “儿子知道父皇是怕儿子担心您,可您既然知道儿子会担心,就该好好听太医的话,多休息,那些个朝政,您过目一下就是了,不必总是亲力亲为,不然,养那帮子大臣是干什么的?”皇甫宸有些赌气地说道。作为一个皇太子,他首先是皇帝的臣子,然后才是儿子,所以他的这些话其实是不妥当的,哪有太子教皇帝怎么处理朝政的。但他知道,父皇不会怪罪他,因为父皇是真心疼他的。 果然,南平皇淡淡地笑了笑,道:“宸儿回来了,那朕自然就不必辛劳了。朕可是有子万事足,等朕体好些,朕就把皇位传给你。” “父皇!”皇甫宸皱眉不乐意,他做皇太子好好的,才不要做皇帝呢!做了皇帝,自由就少了! “怎么,你还不稀罕了?”南平皇故作生气地瞪了皇甫宸一眼,不过转而又忍不住笑了,对着这个聪慧而有孝心的儿子,他总是会宽厚一些:“告诉你,朕要做太上皇,你啊,把朝政给朕处理妥当了,朕辛苦大半辈子,该享福了!” 皇甫宸叹气着点点头,道:“好吧,儿臣依您,让您享享福。不过,您可得听太医的,好好养体!” “臭小子,教训起老子来了?”南平皇满眼的笑意,和儿子说了一些体己话后,便摆摆手道:“你刚刚回宫,先去洗漱一番,然后去你母后宫里请个安。” “儿臣遵旨。”想到自己的母后,皇甫宸眼里的笑意更甚,他起告退后,就找来了太医询问了皇帝的体,安心以后才去洗漱,然后赶去了皇后的寝宫——羽坤宫。 这个时辰,羽坤宫中并不闹,除了几个宫婢太监,便只是皇后一个人了。 “儿臣见过母后。”皇甫宸从小养在皇帝边,对这个母亲很是孺慕,希望她能够也亲近自己一点,不过可惜,她对自己,却总是淡淡的,对她的二子倒是疼至极。 “嗯,宸儿回来了?可是累了?”却不想,皇后竟然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主动扶起了皇甫宸,这让他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喜悦。 “儿子不累,为父皇办事,是儿子的荣幸。”皇甫宸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对着皇后笑得很是灿烂,一张艳丽无双的脸上似乎散发着无限的光芒。 皇后只是笑,然后拉着他走到了桌边,拿起桌上的茶杯,道:“定是渴了吧,来,这是你最的桂花酒,喝一杯,暖暖胃。” “儿臣谢母后!”皇甫宸不疑有他,接过那杯酒,仰头喝尽。 皇后看着皇甫宸摇晃了一下,嘴角留下了浓黑的血水,然后仰面倒下,那一双瞪着她的眼珠中,满是痛苦和不敢置信。 “下辈子,别投帝王家。”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自己面前死去,却淡淡地笑了,这下,没有人会抢她小儿子的皇位了,没有人…… 001.王府弃子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圆。辽远的边关,往宁静的成亲王府,如今一片喧闹,火光漫天,人声鼎沸,其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哭喊之声,打砸抢劫之音。 霎那间,曾经一派华贵的亲王府,成了地狱般混乱血腥之所。 而在这仿佛人间地狱的府宅中,西南边的角落里,一座残破的小屋子,却安静异常。 屋子已经年久失修,屋内更是除了一个破木板和一个矮凳,便再无其他,稻草铺了一地,却依旧不能让这屋子暖和起哪怕是一点来。冷风阵阵地从那些塞不住填不满的小洞中呼啸灌入,摧残着上气若游丝的孩童。 一位白发苍苍,不住咳嗽与颤抖的老妪坐在铺了稻草的地上,她全都快冻僵了,可还是小心翼翼地紧紧地守着上的孩童,再看一眼,多看一眼,仿佛,是临死前最后的心愿。 突然,上的孩童全抖动了一下,本就微弱的呼吸,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只是下一刻,那本该断掉的呼吸,便又重新出现,断断续续,却带着些劫后余生的湍急。 而此时此刻,遥远的南平国,南平太子皇甫宸于皇后寝宫——羽坤宫之中,毒发而薨,时年十七。 “水……”皇甫宸张开嘴,想命令什么,却只能说出这样一个字,嘶哑而微弱的声音,在破烂的屋子中,却异常清晰。 “小少爷!”那老妪浑浊的双眼猛地清明了一下,似乎是回光返照。她细听,听清楚了皇甫宸的话后,慌忙从矮凳上拿来一个有了缺口的破碗,起坐到边,将皇甫宸那不足六岁的小体抱到怀中,然后把碗口碰到了他的唇边。 皇甫宸感觉到有水到了嘴边,也顾不得风度和戒备,脖子一探,便将那水全数喝了下去,入口冰凉,寒冷的清水就这样进入了他的胃中,令他不适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是一个他所不能想象的破烂屋子。看得出砖瓦的墙壁,几乎没有家具的房间,还有侧,这个风烛残年的,陌生的老妪。 许是老妪眼中的关,让皇甫宸稍稍安下心,他刚要开口询问,却不想,那老妪的体便轰然朝着左侧倒了下去,没有任何的先兆! “婆婆!”皇甫宸顾不得体还疼痛着,慌忙下去扶起那老妪,只是任凭他如何喊叫,老妪却只是睁着一双慈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然后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皇甫宸愣了愣,他好像,听到了这老妪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小少爷,老奴先走了。 “我的手……”皇甫宸刚要将这老妪搀到上去,却猛地发现,自己原本修长的双手竟然变短了,而且变得瘦骨如柴,他瞪着双眼,摸了摸自己的体,这是一副孩童的体,并且瘦的几乎只剩下骨架了…… 然后,他的脑子一疼,差点栽倒在地,他勉强撑住了隔着稻草也依旧冰冷的地面,然后用右手扶住了胀痛不已的额头。 断断续续,残缺不全的,不属于他皇甫宸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 根据这份不完全的记忆,再加上皇甫宸对这份记忆的剖析和深入研究,一刻钟后,他终于弄清了当前的状况。 原来,他重生了,重生在良国成亲王的庶子,一个连名字都没有被赐予的男孩上,而他皇甫宸与这个男孩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叫皇甫宸,一出生便被南平皇御赐了尊贵的名字,宸,乃王位,帝王之代称。他是南平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从十一岁被册立为太子后,就注定了他辉煌的一生,只是到头来,他一直渴望的,所谓的母终是将他拖入了冰冷的黄泉之中。 直到死亡,他才明白,他从不曾拥有过母,那个被他称为母后的女人,终究是将所有的母都给了他的胞弟。 想着,他不自嘲起来,这个男孩的处境比自己差上何止千万倍,可至少,他拥有了两份完整的母。一份是他的亲生母亲,一名卑微的王府婢女,为了保护他,她甘愿死在成亲王妃的一杯毒酒之中,另一份来自他的娘,也就是这个死在跟前的老妪。 这具体太脆弱,皇甫宸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老妪抬上,他伸手,用房中唯一干净的白布,手法笨拙地擦了擦老妪的脸,为她理好头发和衣裳,又盖了一层薄薄的破被子。 “娘,安心去吧。”他轻轻地说着,是为这具体所说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觉得子一轻。他想,恐怕是那孩子最后的残念也随之而去了吧。从今以后,你的体便由我皇甫宸接管了,愿你投一个好胎,别是什么王公贵族,只要幸福就好…… 看着外面漫天的火光,听着那嘈杂的喧闹,皇甫宸皱了皱眉,如果没记错的话,良国成亲王生暴戾,对他自己封地的民众极为苛刻,苛捐杂税繁多,还喜好虐童,蛮不讲理。而他的几个儿子女儿们也常常狐假虎威欺压百姓。当地民众不堪重负,多次组成起义兵企图推翻成亲王府的管制和压迫。 而这回,恐怕是成亲王府最后的时光了吧,明,这王府,恐怕将不复存在。 皇甫宸冷淡地看着窗外,他这个小体根本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做什么,毕竟,成亲王对这具体,也没有过任何的恩施,甚至冷眼看着他其他儿女对这具体的肆意打骂,也从不曾承认过他,就连基本的衣食都不闻不问。 说实话,这体能长到六岁,他都觉得是个奇迹,若不是这好心的娘一直偷偷照顾着,恐怕早已夭折。 皇甫宸来不及多想,就听到了门外传来呼呼喝喝的声音,他皱眉,吃力地钻进了大底下。等他蜷缩在下后,感觉着地上的冰凉,他不微微叹口气,自己真的能够活下去吗?这具体实在太弱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觉得精疲力尽快要昏厥了,若不是刚才狠心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来提神,他可能早就昏死过去了吧。 想起他死时,母后眼中的喜悦和迫不及待,皇甫宸的眼眸暗了暗,一命抵一命,从此以后,他皇甫宸就再不是她的儿子! 他趴在脏乱的底,拼命喘着气,无力地握着双拳,不断地告诉自己,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父皇如今卧在病榻之上,得知自己死亡的消息,也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住。无论如何,他都得想办法回到南平皇宫,他要见父皇,那个真心给予他父的男人。 ! 002.十四王爷 一阵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下一刻,本就残破的大门被一个大汉一脚踹开,轰然落地,彻底寿终正寝。 “死人?”一个穿着灰色麻衣,满是血的男人走到了边,探了探老妪的气息,发现她已经死掉后,便皱着眉呸了一声:“真他娘的晦气,我们走!” “是!小队长!”跟在他后的三个男人应了一声,中气十足,却并不整齐,显然,他们是些空有力气的普通百姓,应该就是一小组来搜查的乱民了。 虽然肺部有些疼,脑子也晕眩得厉害,但皇甫宸还是小口小口地呼吸着,他不能确定这些人里面是否有会武功的,他不能让这些乱民发现,自己虽然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可总也留着成亲王的血,若被找到,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手脚都已经冰凉,他仿佛看见,死亡正在向他招手。 不!他不要死!他还没有回去见父皇!他不能让那个女人如愿! 想着,他又狠心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尝着口中的铁锈味,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并不是如玉的温润,反倒带着些许暴戾和残忍,对敌人,也对自己。 他勉强睁着双眼,不让沉重的眼皮完全阖上,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双镶嵌着金边的黑靴,下一秒,他便再也撑不住,饥饿,寒冷,病弱的体,让他昏死了过去。 站在边的,是三个威武不凡的男人,尤其是中间那为首的,更是英姿勃发,即使穿着一黑色的便衣,上流露出来的,独属于军人的铁血之气也不比后两个穿着戎装的男人弱,那一双桀的黑眸犀利非常,仿佛只要被看一眼,无论何人,都只能匍匐着,颤抖着原形毕露了。 “王爷,下……”站在左边的,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壮汉,报了抱拳,恭敬地微微弯腰,对中间那男人道:“是否要属下……”他们三人都是有武艺傍的人,并且武功也个个不凡,自然轻易就发现了底下那微弱的呼吸。 被叫做王爷的人面无表,他只是低了低黑瞳,看了上的老妪一眼,吩咐道:“拖出来。”根据这呼吸,加上来成亲王府前收到的准确消息,他可以肯定,下之人,该是如今的成亲王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不受宠的无名庶子。 “是!”刀疤男又再抱拳,上前屈膝低头,将里面昏死过去的男孩拖了出来,他探了探鼻息,虽然是多此一举,不过还是做了,确定男孩还活着后,将他平放在了地上,转头道:“王爷,他昏死过去了。” 宗政久寒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同和怜悯,那双黑亮的瞳孔中,根本没有什么感。微微侧头,他看着几乎被李毅遮去大半个子的男孩,抿了抿唇,道:“何湘,你怎么看。” “禀王爷。”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另一个男人听宗政久寒唤他,便向前踏了一步,弯腰道:“成亲王是我良国几位异姓王中品级最高的一个,如今没等圣上决定削藩,他便咎由自取招致灭顶之灾,这是他成家自己的‘造化’。而这唯一的血脉……属下认为,留不得。” 当今圣上早有削藩之意,成亲王早晚会是刀下亡魂,只是他自己急不可耐,偏生要找死,可怪不得朝廷,毕竟乱民是成亲王自己惹来的,虽然他们来救急,是特意迟了点的。 那一边,李毅听了,有些困扰地抓了抓后脑勺,他不是何湘,不是个谋士,所以也不太听得懂这种政治里的绕绕弯弯,他是十四王爷宗政久寒边的武将,他会行军打仗,会上阵杀敌毫不手软。 可他觉得杀一个六岁都不到的小男孩,还是有些残忍了,毕竟,这男孩也不是敌国的间隙,反而是他们良国的子民……而且,他刚刚将这男孩拖出来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是在抓一副骨架似的,轻的不行! “李毅你有看法?”宗政久寒见李毅这般动作,便问了一句。 “王爷,属下是个粗人,不懂圣意,不明朝堂之事,可是,属下还是觉得,这不过是个活不活得成还是个问题的小孩子,不如,就放了吧,不让他知道自己的世就行了。”李毅想了想,这样说道。 何湘闻言,皱了皱眉,不过他没有再出声,他是个谋士,可以为主子出谋划策,但不可僭越去决定什么。而这,也是他能在素有铁血王爷之称的宗政久寒手下留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宗政久寒走到皇甫宸的跟前,弯腰半蹲下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无意识地张开了口,闻到男孩嘴里淡淡的血腥味,便放开了手,嗤道:“还是个想活下去的人,不错。李毅,就扔到乱葬岗去,死生由他自己。”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破烂的小屋子。而此刻,也是他们纠缠一生,温一世的开始。 良国边关的乱葬岗有许多,因为马革裹尸的无名士兵多的是。当李毅抱着轻飘飘的皇甫宸到达其中一处荒草丛生的乱葬岗的时候,已是落黄昏后,冷风阵阵乌鸦叫了。 他抱着男孩一步步走着,脚下偶尔会踩过几根露出来的白骨和未腐烂的尸体,一路上野狗不少,都是出来觅食的,而尸体,就是他们的晚餐。 “唉,老李我不会说话,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也别管什么政治啊朝廷啊什么的。做个平凡人,有时候也不错的。”李毅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点的地方,将瘦弱的皇甫宸放下,捏了捏那几乎没有几两的胳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都说生在帝王贵族家,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可真的成了尊贵之人,头上顶着的包袱和刀剑也就多了。 李毅想到这里,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暗骂自己神经病,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感时伤怀个什么劲儿?! 再看了看那男孩,李毅便转离开了,他还要去向王爷复命。 李毅走后没过多久,半躺在石块上的皇甫宸便皱紧了双眉,睁开了眼睛。纵然头疼裂,但看着都听灰蒙蒙的天空时,他还是扯了扯唇角,笑了,他还活着,不是吗。 003.要活下去 他费力地撑起体,深深地吸了口气,即使这让自己的肺部有些刺痛,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这至少证明着他还活着,未来还有那么多的希望。 看着四周的环境,那满目的杂草,皑皑的白骨,他知道,这里大概是个乱葬岗,也不知道是谁将自己带出来扔在这里的。他仔细回想,终于记起来,昏迷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一双做工细致的金边黑靴。 大概是良国的什么份比较高的人吧。说不定就是驻扎在附近的军营里的将领,他们来给成亲王府救急,不过,来得迟了罢了。 想着,他露出了一个轻微的嘲讽,那些救急的人,真的迟了吗?恐怕是没有的,他们来的刚刚好,正好为成亲王府的几百口人收尸。 成亲王是良国的异姓王之一。而每一个国家的异姓王昌盛多年后,总是避免不了地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死亡或者被削藩。王室,往往是容不下一个异姓王的,特别是这个异姓王离京城太远,如这个远在边关的成亲王。 这么不好控制的一个异姓王,自然是良国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迟早都是要拔去的。好在,不用皇帝亲自出兵,成亲王便已经自取灭亡了。这时候听到成亲王府被灭的事,那良帝不知道怎么开心呢。 皇甫宸摇摇晃晃地站起了,他双手撑在侧的大石块上,望着渐渐变得昏暗的天际,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疲惫的眼睛。他虽然不受成亲王的喜,但也是成亲王的一支血脉,为什么那些发现自己的将领没有把自己杀掉或者送去京城看管,反而丢在了乱葬岗呢? 莫不是良心发现,对个黄口小儿下不了手? 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这种理由,皇甫宸不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却带着一丝往的洒脱和尊贵。不管原因是什么,他满意的是这个结果,至少他能活下去,并且是自由的。他要回到南平见父皇,需要的条件实在太多,而他必须一步步地去做到。 他动了动双脚,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而活下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食物。 回城是不可能的了,先不说回城有没有好心人肯给他点吃食,就是自己这破烂子能不能走到城门口,都是个问题。 面对这种窘境,饶是曾经的南平太子皇甫宸都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他直了脊梁,小心地往前走去。 此处乱葬岗的东侧便是一座小森林,他想,或许可以在里面找到一些吃的来果腹。 夜色中,几双森然的绿眸渐渐出现,伴随着一声声低微的野狗的呜咽声,皇甫宸紧了紧右手之中的一根尖锐的树枝,这是他刚刚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捡起来的,这时候,正好作为一样武器。 前世作为皇太子,习武强自然是必备的功课,他的武功说不上顶好,但也不赖。可这时候面对几只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野狗,他还是心有戚戚然,这体没有内力不说,子骨也实在太弱,他脑子还一直昏昏沉沉的,若不是意志力够强,恐怕又要栽倒下去昏厥了。 好在,野狗对他这个活人似乎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毕竟,他们也习惯了以尸体为晚餐,它们见他慢慢往小树林里走去,便纷纷晃了晃大脑袋,低下了头颅,啃噬起新鲜的尸体来。 皇甫宸暗暗松口气,说实话,他真没信心自己能够击退这些野狗! 小树林有些安静,只能听到他踩着枯叶后发出的脆响,走了一会儿,他便看到了一颗长了野果的大树,他知道自己已经饿得不可能爬上树了,便低头,在淡淡的月光中寻找起有没有落地的野果。 天无绝人之路,野果树下,他捡到了两个有些腐烂的野果。 他笑了笑,喘了口气靠着大树坐了下来,捧着手中的两个野果,甩了甩自己突然伤感起来的脑袋,用衣袖将它们擦了擦,便慢慢吃了起来。他很饿,但也不至于狼吞虎咽,更何况,极饿的时候吃太快,反而对肠胃不好。 两个野果下去,皇甫宸意犹未尽地了下唇,他慢慢起,拍了拍上的尘土,感觉体有了些力气,便继续往前走。 不多时,他的耳朵动了动,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一点水声。于是,他快走了几步,不过这行走的速度,在旁人看来,还是慢的可以。果然,在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后,他见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湖泊,月色照耀下,湖光潋潋的,还能听到细微的水声。 他靠近湖水,低下头捧起一汪清水,喝下一口含在了嘴里,能嘴把冷水焐后,才吞了下去。这样重复地喝了几口后,他才满足地叹了口气,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用袖口擦了擦嘴。 宗政久寒靠在湖中的岩石后头假寐,他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睁开了双眼,并没有立马出去,他习惯地侧头观察了一下。 只是这一看,他便微愣了一下,这个瘦弱得好像一捏就碎的孩子,不就是今天他让李毅扔到乱葬岗的那个成亲王庶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出了疑问,他便自己得到了答案,这个湖泊隔着一个小树林,便是一处乱葬岗,原来李毅是把他扔到那里了。 他有冬泳的喜好,今天正好闲来无事,他便来了这里游了一圈,却不想碰到了这个孩子。他以为,这孩子就算是醒过来了,看到周围乱葬岗的形也会吓得又昏死过去的,却不想,他还能走到这里来,果然是个求生意志很强的孩子。 宗政久寒只是想了一下的功夫,却见那孩子脱下了一件单薄的外,退下洗得发白了的里衣和亵裤,舒展了一下手脚便慢慢下了水。他微微吃了一惊,这水到底有多冷,他自然知道,他常年习武当然受得住,可这孩子弱得风一吹就倒,这进了湖水,不是找死么? 皇甫宸当然不是想寻死,他要活,还要好好活!他下水,一来是想清洗一下,二来是让冬里的寒水好好地让他的头脑冷静一下。 重生这件事,毕竟是怪力乱神的,他虽不是迷信之人,但还是有所忌惮。现在人一安全下来,便开始胡思乱想。他不能让自己胡思乱想,他必须尽快变回那个冷静的南平太子,而冷水浸体显然是个不错的方法。 ! 004.带回军营 今月色不明,倒也不至于昏暗。这些对宗政久寒来说并没什么影响,他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夜视能力也强。 月光下,六岁不到的男孩站在湖泊的浅水区,他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好半响,才慢慢用双手往自己上泼,清洗了一会儿后,他似乎冷得有些挡不住了,这才转上岸,匆匆穿上了两件衣服和裤子。 纤细,弱小,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坚强。宗政久寒静静地看着,这是他此刻对这个男孩的映象,而后,他皱了皱眉,总觉得那一副单薄的骨架与他上流露出来的从容和坚毅太过违和。 而对男孩这通的气质,宗政久寒却觉得有些浅淡的熟悉,只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在谁上见到过了。很多年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一份熟悉,竟是在南平太子皇甫宸上看到过。 冬边关的寒风更是长驱直入,威力无比。皇甫宸靠坐在树干上,不屈腿抱住了双膝,他将脑袋埋在了双臂之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他刚才在湖水之中,隐约看到了这具体的容貌。体的削瘦是他早就预见到的,可他想不到,竟是这般的羸弱。他实在太瘦小,膛上的几根肋骨清晰可见,典型的皮包骨,恐怕这样的孩子,也只能在难民营中看到了! 他的五官并不是特别好看,更说不上精致,若表不动,那便只是张还算清秀的脸。和前世的他比起来,似乎有些天壤之别了,他那张脸,妖艳有余,俊帅不足,其他几个兄弟总喜欢拿这点排挤自己,好在父皇没有说什么。不过他觉得,父皇之所以没在意,是因为他自己也有一双艳丽勾人的丹凤眼! 他刚才看着湖水中,那张陌生的脸的时候,一种悲凉的感觉便油然而生,仿佛自己不再是这个世上的人,仿佛他已经被排挤在了世界之外。他到底是不是重生了,他现在到底是谁,他有些迷茫。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个男孩有一双和自己前世很相像的眼睛,同样的丹凤眼。 他知道,世上有丹凤眼的人何止千万,可他偏偏就是要抓着这一点不放,他总觉得,只有从这个体上找到一些属于他皇甫宸的影子,他才能安心。 抬头,皇甫宸摸了摸自己的眉眼,再深深地吸了口气,淡淡的笑了起来,带着点自信的狂傲,也带着些对前路的彷徨。 父皇,一定,要等着儿臣。 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太子下了,所以他没有权力再任,更没有权力再自怨自艾,他要做的,只是将所有的坚强都拿出来抵抗未来道路中的阻碍和艰险。他知道,凭他现在的份,要见父皇已属不易,想要继承父皇的江山,更是难上加难。这一切,他都要慢慢来,步步为营,细细部署。 这么一把思路理清,他的心口便是一松,全的力气都好似用完了一般,他蜷缩着半抱着树干,沉睡了下去,就让他,先休息一下吧…… 宗政久寒的脑海中,一遍遍的浮现这个男孩方才的笑容,自信与彷徨,如此矛盾的两种感,到底是怎样在一张脸上同时出现的呢?他不得不承认,当看着那样的笑容时,自己的心脏被触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渐渐睡下去的男孩,伸手浸入冷水之中,拍了拍自己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他飞速地上了岸,穿好衣服后,就要转离去。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又转而回,并且神色之中,带着些许懊恼,他走到皇甫宸的边,看着他缩着子,像是只可怜的猫儿似的,不皱了皱眉,然后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好轻! 这是他的第一个反应。 第一次抱着一个人,所以宗政久寒的动作有些粗鲁,全也有些不自在,但感觉到双手中那几乎不存在的重量时,他的不自在便消散了不少,取得代之的是愤怒。 那个该死的成亲王,就算不待见这个孩子,到底也是他的亲子,也不至于这样虐待他啊!他还这么小,怎么可以让他吃不饱穿不暖呢! 人心总是最难揣测的,当宗政久寒不在意皇甫宸的时候,那即便是让人扔在乱葬岗都无所谓,而当他对皇甫宸有些在意以后,那么成亲王对皇甫宸的不好,便是大错特错了。 宗政久寒一路抱着皇甫宸回到了军营,路上,他已经将上厚重的披风盖在了男孩的上,他掂量着,甚至觉得这孩子还没有自己的披风重! 当营帐门口的何湘李毅二人看着自家王爷竟然抱了个人回来,纷纷互看了一眼,心道,难道王爷终于在那方面开窍了? 也对,王爷都十九岁了,连个丫鬟都没有宠幸过,他们可是清楚地知道,王爷还是个纯纯的处男啊。这在良国,乃至整个天下都是罕见至极的事! 而王爷府里虽然妻妾成群,可那都是皇帝赐下来的,王爷是一个都没有碰过,放在府里后就自己搬到了边关来,驻扎在边关,一住就是六年。 八卦并不是女人的专属,闷的男人也很喜欢,所以两人这么一想,顿时好似有了吃的劲儿,一撒腿就往里跑去。 只是往里面一看,两人就愣了,这不是那个成亲王的庶子吗?怎么王爷又把他从乱葬岗里面捡回来了?这样,不是捡回来一个麻烦吗? “还愣着干什么,去烧炭,让帐子暖点。还有,把军医叫来,吩咐厨房做点暖粥。”宗政久寒可不管手下人怎么想,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得这个孩子受饿受冻了,那便不再让他受饿受冻。 王爷有令,两人岂敢不从,再大的疑问,他们也只能压着,动作利索的一个去亲自烧炭,一个去请军医外加去厨房。 营帐慢慢变得温暖起来,军医也颤巍巍地赶到了,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小童,带着一个大药箱。 “参见王爷。” “起来,给他看看。”宗政久寒已经给皇甫宸点了睡,所以不怕他突然醒来。 老军医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走上前,搭上了皇甫宸的手腕,他暗暗心惊,这的确是个六岁不到一些的孩子,可怎么长得如此瘦小,到底是谁虐待他啊。 ! 005.想学医 军营里的军医不少,但这位叫徐谦的老军医,医术却是其中最好的,他最擅长的是治外伤,为了圆自己一生悬壶济世的心愿,这才不辞劳苦地来了边关的军营,做了三年的军医。 徐谦把了一会儿脉,便将那纤细的手腕给放下了,他沉吟了半响,道:“王爷,这孩子着实是命苦,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啊!他出生的这几年,恐怕过的都不好,吃不饱,穿不暖,应该还常常挨打吧。如今,饥饿让他的肠胃变得脆弱,寒冷和毒打也让他的子骨变弱,若不好好调理,恐怕是会留下病根,以至于早殇的。” 闻言,宗政久寒霎时低头看了看躺在自己腿侧的男孩,看着他清秀的小脸,皱了皱眉,他不太适应这个孩子闭着眼睛的样子,这让他的心没有了刚才在湖边时的触动,他喜欢看他睁着眼睛,轻轻地笑着,那模样,似乎可以刻进自己的心里。 “他的子,就劳烦徐军医了。”半响,宗政久寒这样说道,这个徐峥的确是个值得敬重的好军医,有许多生死边缘的士兵都是被他救回来的,所以皇甫宸交给他,他放心。 “徐某自然竭尽全力。”徐谦点了点头,他也看不得这么个小孩子如此苦命,平常人的恻隐之心,他怎么可能没有呢。不过他倒是好奇,这一位向来被称为冷面战神,铁血王爷的男人,怎么会也升起同呢?这真是不可思议。 徐谦说了些注意事项后,便下去研写配方和熬药了。 营帐里,只剩下了宗政久寒,李毅,何湘,还有昏睡的皇甫宸。 李毅是个心直口快的,他憋了半天没憋住,便开口问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宗政久寒自然知道这个部下想问什么。 “王爷,何湘说了,这是成亲王的庶子,如果被人知道了,就可能会继承成亲王的爵位和封地,至少也是个侯爷。那您现在把他带来了军营,是想……?”李毅先还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但何湘傍晚的时候已经教育过他了,所以他懂了。 何湘本来还很高兴李毅主动站出去问,也省得他自己问了,却不想这混蛋竟然多说了四个字“何湘说了”,这不是明摆着拿自己当挡箭牌吗?! 虽然他自然也知道,李毅没那个心眼,可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这时候,他特别想一脚踹过去,顶你个肺的啊,老子好心告诉你,是让你这么傻乎乎地说出来的吗?! 宗政久寒低下头,用手指碰了碰皇甫宸的脸颊,道:“这小家伙,自有分寸,不会要成亲王庶子这个份的。”他看得出来,皇甫宸不是那种不知事的孩子,孰轻孰重,他应该可能想清楚。或许是他不幸的幼年,让他比较早熟吧。 “启禀王爷,这孩子最大也不过六岁,他……真能……”何湘沉吟了一下,便躬抱拳道。 “能不能,问问便知。”宗政久寒看着皇甫宸的小脸,心里也没底,但一想到他的笑容,他就又有信心了,这真是怪异的感觉。 等宗政久寒给皇甫宸解开了睡,他才悠悠转醒。 “唔……”皇甫宸捂住隐隐作痛的太阳,口中吐出了一阵低低的呻吟,刚刚睁开双眼,他便本能地起往后退去,待看清楚了面前人时,他才皱眉脱口而出道:“寒亲王?” 宗政久寒乃良国先帝爷的十四子,新皇登基后,他便被封为寒亲王。皇甫宸还是太子的时候,和这个良国的战神寒亲王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只是远远地见过,不曾说过一句话。 宗政久寒闻言,不皱眉,这个从出生就几乎没有走出过成亲王府的庶子,怎么会认识自己? 见宗政久寒皱眉,皇甫宸也是心一惊,他这才想起来,他已经不是南平太子了,他现在是成亲王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认识寒亲王呢! 宗政久寒没有立马说话,只是看着那一双乌溜溜的黑眸,突然觉得心大好,便不想去计较这些了,他扯了扯唇角,笑了,不过并不浓郁,甚至带着些许僵硬,他很少笑,除了战事顺利的时候。 “你还记得自己的份吗?”宗政久寒道。 “……”皇甫宸微微皱眉,眼神不经意地看到了宗政久寒的鞋子,那一双熟悉的金边黑靴,他知道,自己瞒不了的,便坦然道:“我是成亲王的小儿子,不过,只是个弃子罢了。”他心里却是在疑惑着,明明将自己扔到乱葬岗了,为什么又把自己捡回来?匪夷所思,寒亲王可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哦?”宗政久寒突然有些兴趣,便道:“要知道,成亲王已经死了,他的儿女也都死在了乱民手下,你是他如今唯一的血脉,你完全可以继承他的爵位。” 继承爵位?那他恐怕长不到成年就会被良帝派人暗杀掉了! 皇甫宸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他尽量表现出一个早熟的,但却只有六岁孩子的模样来,道:“我不想继承爵位,我不想变成成亲王一样的人,我是我,成亲王是成亲王,我不想和他有任何关系。” 见男孩连说了两个不想,宗政久寒又问道:“那你想干什么?”他到没有怀疑皇甫宸的话,毕竟成亲王对皇甫宸的不好,从报中他都是知晓了的。 皇甫宸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在军营里,再不着痕迹地瞥了何湘和李毅二人一眼,见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小童进来,便伸手指向了那老头儿,道:“我想和他学习医术,做一个行医之人,给大家治病。”他尽量说得直白一点,这样更能体现出他的年龄来。 刚刚走进来的徐谦愣了愣,但马上恢复过来,没有说话,只是听宗政久寒的指示。 宗政久寒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考量这话的可信度,他将皇甫宸从上到下地看了个遍,半响,才郑重地问道:“你果真不想和成亲王有任何关系?” “不想。”皇甫宸觉得有戏,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没有名字,也就从来没被成亲王承认过。那么,从他死的这一刻开始,我就只是我了。” ! 006.取名宝辰 “那你的名字呢?”宗政久寒又问。 皇甫宸愣了愣,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马上,他就笑了,道:“我没有姓氏,但我想为自己取名为,宝辰。宝剑的宝,良辰美景的辰。”他之所以这样取名,只为了父皇给他的名字,宸字拆分,便是宝辰。 “宝辰……”宗政久寒低低地呢喃了一声,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这样的寒亲王,看得皇甫宸心里有些没底。他突然想起现任的良国皇帝来,他想,若是良帝换成了眼前这个男人做,那么他们南平,还会不会有辉煌的将来?毕竟,南平和良国不和,已不是百年的时间了,早晚不是南平收了良国,就是良国吞并了南平的。 “好,宝辰,你可以留下来,和徐军医学习,不过,从此以后,你和成亲王,便再也没有关系。”宗政久寒拍案决定道。 “谢寒亲王。”皇甫宸颔首,孩童特有的清脆的嗓音,带着他特有的从容和傲气,这让宗政久寒心中一阵舒爽,他就喜欢宝辰这个样子。 皇甫宸实在是太累,喝了一碗粥和温开水以后,便彻底倒头睡下了,这一次他睡得很安稳,抱着沾染了陌生气息,却很好闻的枕头,轻轻地发出了可的鼾声。他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而几人走出营帐后,宗政久寒对徐谦和他的小童道:“今天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孩子的份是什么,就由别人去猜吧。” “徐某知道。”徐谦并不喜欢政治上的暗斗争,所以对于这些事,他向来束之高阁,反正王爷有令,他便遵从就是,教导一个孩子罢了,并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的。 等徐峥和他的小童走了,何湘回头看了看那专属于王爷的营帐,犹豫了一下,道:“王爷,今晚,您睡哪里?” 宗政久寒本来的打算是睡在旁边的小营帐里就好,但不知为何,他却临时改了主意,道:“本王自然睡这里。”说着,他看了自己的营帐一眼。 “这……”何湘还想说什么,不过他看着宗政久寒平静的黑眸,还是乖乖地闭了口,拉着李毅离开了,王爷的事,王爷自己会处理,他们做属下的,还是不要干涉得好。 大步走进营帐的时候,宗政久寒看着躺在上已然入睡的小家伙,不放轻了脚步。 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闭着眼睛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小孩罢了。这是宗政久寒对着皇甫宸的睡脸时的第一印象。 不过…… 宗政久寒伸手摸了摸小家伙的眉眼,缓缓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他不会忘记,这一双黑眸睁开的时候,那一瞬间散发的万丈光芒,和下一刻将所有风华自如地收敛其中的本事。 这个孩子,很早熟,而且诗文造诣不错,礼仪和涵养也标准,并不像他的报中所记录的那样懦弱和无能。 这么说,他在成亲王府时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那这份心计可不小。 宗政久寒用双指摩擦了一下下巴,低声一笑,罢了,来方长,这小家伙到底是怎样的,他可以慢慢去琢磨。 想着,他起取过太师椅椅背上的兽皮铺在地上,又拿了一薄被扔在了兽皮之上,盘膝坐下,正要和衣躺好,却见上之人蜷缩了双手双脚,低低地呻吟了一下,似是难受。 皇甫宸睡得迷迷糊糊,觉得全发冷,便皱着眉屈起了双腿,抱住了双臂,很冷,好像全被冰封了似的冷。 宗政久寒见此,微微蹙眉,然后起坐到了边,正要将人翻过来瞧瞧,却不料,小家伙主动转了个,攀上了他的腰。 皇甫宸正觉得寒冷难耐,突然发现了边的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抱了上去,用小脸蹭了蹭,觉得很暖和,忍不住满足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安心地继续睡了下去。 宗政久寒低头看着扒着自己腰部的小家伙,伸手摸上了他有些枯黄的长发,感受到小家伙无意识的蹭了蹭自己的手心,向来冷硬的心脏不软了软,他低声轻叹,再早熟,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昏暗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黎明的沉终于要过去,冷风扫过边关的荒漠,带走了一声声嘹亮的呼号。 皇甫宸是被军营中这些铿锵有力的呼喝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条包裹在黑色锦衣中有力的手臂,眨了眨眼睛,抬头一瞧,原是宗政久寒的脸。 望着这位寒亲王冷峻的脸庞,睡前所有的记忆便都涌进了脑海中,皇甫宸却来不及多思考,定了定心神,尽量淡定地放开了自己紧紧环着男人的腰。知道他坐在男人的大腿上,皇甫宸是又气又恼,可有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况,便只得憋红了一张脸。 宗政久寒看着皇甫宸的脸变得红扑扑的,不心中一喜,竟然觉得这一张只算清秀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舒服,他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颊,在看看他无三两的模样,又皱了皱眉道:“宝辰好瘦,要多吃饭才行。” 他天未亮便醒了,见小家伙依然抓着自己的腰不放,便索坐起,将他给抱到了腿上,自己随手拿本书看了起来。 皇甫宸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实则正努力地压制心中的气恼,死命告诉自己,宗政久寒是把他当成六岁小孩所以才会抱着他的,绝对是这样…… 是这样个毛线啊!他怎么不知道堂堂良国的冷面战神有抱小孩这种习惯?! “寒亲王,我……我……”皇甫宸不知道六岁的孩子到底是怎样的,反正他觉得至少是不能太伶牙俐齿的,他故意支支吾吾地说着话,眼神四下里乱飘,却还是会时不时看看自己股下的一双矫健的大腿。 宗政久寒是个聪明人,见他这般,便道:“你畏寒,昨晚抱住了我,大概是要取暖,所以我便抱着你睡了。” 听他这样说,想起昨晚似乎的确觉得冷,皇甫宸眼角一抽,这回是真的羞恼了,羞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坐在别人腿上睡觉,恼自己的体这么差劲,竟然还会怕冷!前世作为尊贵的皇太子,他哪里知道寒冷是什么东西?!如今一重生,倒是把寒冷和饥饿给尝了个遍! ! 007.爷没哭! 怀中的男孩并不漂亮,一张清秀的脸上,只有那一双丹凤眼最是精致,黝黑的瞳孔初看觉得纯真一片,可细看会发现,所有的秘密和算计,都被他藏进了眼眸深处,这是一只小豹子,一只已经懂得隐忍的豹子。 “呵,半大的小子,还会害羞了吗?”宗政久寒不笑了笑,拍拍小家伙的脸蛋,入手的感觉并不怎么好,他想,也许养胖了会比较好摸吧。 害羞你妹啊害羞!你丫的被一男人抱在腿上,看你恼不恼! 皇甫宸哪里还忍得住,噌一声就要从他的怀里跳起来,却被一只大手轻易地按住,那大手的主人在他的耳边这样道:“别闹,你体才好,动来动去,自己找罪受吗?” “可,可我是大人了,这样,这样成何体统!”皇甫宸气得想跳脚,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堂堂南平太子,从有记忆开始就不曾被人抱在怀里了,连父皇都不曾!现在竟然要自己一个十七岁的大男人被只比他虚长两岁的男人抱在腿上,真是气得他想杀人! 宗政久寒知道不能再逗弄这只小豹子,而他也不是那种喜玩闹的人,便将怀中人放到了一边的上,自己起唤来了何湘和李毅。 何湘和李毅两人可谓是彻夜难眠,前者是因为王爷把个王府弃子放在了军营里,认为这样还是不妥当;后者是因为王爷昨晚可能打地铺了,觉得委屈了自家王爷。 不过不管怎么说,两人到底是个忠心耿耿的。 “王爷。” 两人抱拳见礼,等待着宗政久寒的吩咐。他们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不过都自觉地负责着宗政久寒的常之事,也算是近侍,如此也可看出宗政久寒对两人的信任。 来了军营以后,宗政久寒就是自己穿衣了,他一边穿外,一边道:“适合宝辰穿的衣服有吗?”皇甫宸上的两件衣服其实根本不能再称为衣服了,淡薄不说,还有不少破的地方。 “回王爷,属下已经借了一新衣来。”这种事,何湘早就想到了,一大早便向徐轲借了一来。徐轲就是那徐军医的小童,军营里都是大男人,合皇甫宸的衣服自然没有,他也就只得找了十几岁大的徐轲去借衣服,虽然还是大了许多,但也好过他们这些老男人的衣服啊。 “嗯。”对何湘的回话,宗政久寒比较满意,他点了点头,道:“派人去镇上找个裁缝师来给宝辰做几衣服。”他说完,便突然有了一种养儿子的诡异感觉,不咳嗽了一声,低头继续系腰带起来。 “属下领命。”何湘低头,恭顺地说道。 皇甫宸接过一条灰色的长袍,一件棉袄和一件里衣,再瞅瞅自己的衣服,不傻眼了。他连脱衣服都不会,更何况是穿衣服! 他昨天去湖中洗澡,脱衣服穿衣服也并不顺畅,好在上的衣服简单,随便一扒,一就好了,现在正正经经地给他三件衣服,他就真挡不住了,口胡的,他能不能说不要穿啊…… “怎么了?”宗政久寒穿戴好以后,转头就见小家伙瞪着眼睛看手里的衣服,便出声问道。 “我……我……”皇甫宸从来不觉得不会穿衣服有什么值得害羞的,他自小尊贵,出生便是三皇子下,养在皇帝边,十一岁又被册封为皇太子,下面的奴才们更是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别说是穿衣服这种事,就是倒茶,他都没干过! 可现在看着帐篷里,三个大男人就这么盯着他瞧,饶是自己脸皮再厚,也红了面颊,说不出话了。 “到底怎么了?”宗政久寒剑眉一皱,沉声问道。他可没有心思和个小孩子周旋,皇甫宸再让自己觉得特别,也不可能让他像个娘似的对他。 “我不会穿衣服……”对于这个冷面战神,作为南平太子的皇甫宸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子,知道他对自己的耐应该已经是极限了,便也不再矫,皱着眉说了实话。 这个回答,却让宗政久寒少有的愣住了,他看着连脖子都红了的男孩,愉悦地笑了起来,声音从低到高,一声声爽朗的笑声就这样从主将的营帐中传了出来,几乎要震天似的。 何湘和李毅见他这样大笑,不瞪大了眼睛,互相看了看,有多少年,他们没有见到王爷这样肆意地大笑了,六年了吧,自从先皇驾崩,王爷就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不许笑了!爷不会穿衣怎么了!”皇甫宸的前世早已不是黄毛小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更是厉害,可见这男人如此的笑法,还是让他一股子的绪都爆发了出来,有对父皇体的担忧,有对母后狠心的痛苦,有对这男人嘲笑自己的愤怒,五味杂陈,竟是忍不住酸了眼眶。 宗政久寒满眼都是笑意,正要再数落皇甫宸几句,却见小家伙竟然红了眼睛,心中微微吃惊,后又皱眉斥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为不会穿衣服就哭?” “爷才没哭!”皇甫宸被他这一说,恍然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模糊了眼眶,不恨恨地拿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双眼,抬头直视着宗政久寒道:“我虽是王府弃子,但从小被娘照料着,不会穿衣也是正常之事。而且,爷没哭,塞外风大,不过是沙子迷了眼。” 对着自己称爷的,并且能够活下来的,这小子还是第一个。宗政久寒听此,眯了眯一双幽深的眸子,他看着小家伙丝毫不惧自己地看着自己,那一双黑眸中倒影着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一阵舒坦。 他勾了勾唇角,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几乎温柔的语气道:“好,你没哭。” 何湘和李毅真是惊悚了,他们可从来没见过王爷对人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啊!这声音,不是他们听过的最温柔的,却是王爷说过的,最温柔的话了!这王府弃子,不会其实是王爷的私生子吧?! 皇甫宸冷哼了一声,抿了抿唇就伸手摆弄起了衣服来,他就不信了,他堂堂南平太子,连件衣服都搞不定吗? ! 008.伺候更衣 “寒亲王何事?”看到一只有些熟悉的大手伸到了他的衣服上,皇甫宸冷下脸,抬头问道。他自然知道如今自己的份根本没有资格对着宗政久寒甩脸,可将近一天接连发生的事让他的心暂时变得脆弱了,他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表和脾气,只想不再压着自己的绪。 “子这么瘦小,脾气倒是大。本王伺候你更衣。”宗政久寒却不生气,捏了捏他的小脸,语气中竟是带上了一丝无奈来,说着,他亲自动手替小家伙穿起了衣服来,他没有把小家伙的里衣脱掉,因为小家伙抓着领口死活不肯松手,大概是旁边有人害羞吧。 见皇甫宸跪坐在上,自然地伸展着双手任他给他上外,宗政久寒不手下顿了顿,然后继续给他扣上扣子。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伺候别人穿衣的一天,这种感觉很奇怪,心脏像是被羽毛慢慢扫过一样,带着些许异样的温暖。 何湘和李毅如今的心已经惊悚到淡定了,天神啊,要是以前有人告诉他们,他们的王爷会给别人穿衣服,他们一定会打死那个妖言惑众的人,可现在,他们觉得别说是穿衣服了,恐怕是王爷伺候这小孩洗澡吃饭,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然而,事实是,当后来,他们看见宗政久寒亲自给皇甫宸喂饭时,他们依然被雷了个里嫩外焦!很想自戳双目!这什么世界啊,玄幻了吧! 皇甫宸一脸平静,面无表地由着宗政久寒伺候他,可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人,真的是传闻中的冷面战神,铁血王爷吗?他对自己是不是太纵容了一点?还是说,因为自己披着六岁小娃的外衣,所以才这般温和的? 这种烂理由,皇甫宸自己就第一个不信好不好! 不过转念一想,用得起宗政久寒的,自己可能还是头一个吧…… 不管他心思如何地百转千肠,等宗政久寒给他穿好了衣服后,他便强制自己别想下去了,不然露了什么破绽就不好了。 棉衣是崭新的,穿上后,皇甫宸却没觉得暖和多少,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体畏寒,恐怕以后的冬天都不会好过,有再多的棉衣都是没用的。 宗政久寒不是二世祖,更不是无所事事的“闲”王,他是在边关这片荒漠之中打拼了六年的,名副其实的良国战神。他今天起已晚,让何湘留下来照顾皇甫宸后,便带着李毅去了教场。他必须亲自去看士兵们训练,然后做几番指导,末了,还要和众位将士商讨边关形,武器装备以及练兵况。 “看什么?”皇甫宸见何湘盯了自己很久,不蹙眉问道。 “你真的不要爵位?”何湘还是觉得不靠谱,哪个人能受得了封侯拜相的惑?即使这只是个臭未干的小子。 闻言,皇甫宸却没有立马回答他,只是低头拢了拢过长的衣袖和衣摆,走到了桌边,拿起勺子和一碗白粥,喝了一口,才懒懒道:“要爵位干什么?你认为,我可以胜任吗?”说完,他便慢吞吞地吃了早膳。 何湘嘴一抽,直觉认为皇甫宸不是个六岁大的娃!不得不说,何湘真相了。 一上午都没有再见到宗政久寒,在裁缝师量了他的以后,皇甫宸便决定去徐军医那里走走,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顺利走出军营的,对他这个成亲王庶子,宗政久寒始终不会真正的放心。 徐谦有自己的一处小帐篷,今阳光静好,他带着小童徐轲在帐篷外晒草药,见皇甫宸走了过来,便和蔼地笑起来,招招手让他过去。 “徐军医,你好。”皇甫宸对着徐谦行了个礼,并不为其他,只为这个人担了自己师父的名头,他又看向徐轲,知道自己上的衣服是这个人借给他的,便也点了点头,道:“你好,我叫宝辰,谢谢你的衣服。” “不客气不客气。”徐轲是个活泼的子,他见皇甫宸这般有礼貌,心中高兴,忙摆着双手道:“我听徐伯说你已经六岁了,虽然看起来不像,你太瘦了,要好好补补!” 徐轲的话直白,皇甫宸也不介意,他笑了笑,美丽的丹凤眼中折出璀璨的光芒。 徐轲看着,呆愣了好半响,然后一惊一乍地跳了起来,蹭到皇甫宸跟前,道:“哇——!宝辰你本来长得就不错,这一笑起来,简直迷死人了!” “胡说!”徐谦见两小子开始说话,便转继续摆弄起了药材,听见徐轲的话,不又转,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瞪眼道:“哪有这么说男孩子的!” “可是徐伯……”徐轲委屈地撇嘴,双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可怜极了。 “扑哧……”皇甫宸看着,不笑了出来,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声气地,好听极了。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在徐轲的瞪眼中停了下来,道:“徐师父,您别说他了,好可怜啊他。” “这小子皮痒得很,不抽不行。”徐谦对这个从小跟在边的小童好的,也不是真的怪他,便摇着头边笑边说道。 “终于又笑了……”徐轲却是软下了肩膀,拍拍皇甫宸的小肩膀道:“你还是个孩子呢,要多笑笑哦。”一副大哥哥的口吻,让皇甫宸小小地不爽了一下,不过心中还是很温暖的,因为他知道,现在徐轲对自己的好,没有存着哪怕一丁点的利用,这样纯粹的关心,最是暖人心。 “徐师父,让我来帮您晒药吧。”皇甫宸挽起袖子,一派优雅从容。 “你认得?”徐谦本不以为意,见皇甫宸竟然熟练地将草药归类,并且摆放在不同的架子上,让药材们接受不同程度的阳光照,这才惊讶地问道。 “我的娘会点医术,是她教我的。”皇甫宸晒药的动作没有停顿,他早就想好了托词,将自己的本事赖到了那娘上便好。而且,他也没有说谎话,除了南平皇,没有人知道,前世的皇太子皇甫宸也会医术,而这医术就是自己的娘教的,而那娘是南平皇亲自挑选出来的。 “哦?原是如此。”徐谦当然没有那个能力分出皇甫宸话里的真假,应该说他根本没想去管这话的真假,他点点头,便慢慢地开始指点起皇甫宸浅显一点的医术入门。 夕阳西下之时,徐谦才放皇甫宸回去,他看着皇甫宸单薄的背影,满意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然后呵呵笑了起来。 ! 009.南平皇驾崩(上) “徐伯,宝辰好聪明,一点即会。”徐轲自认为是没有那个天赋的,他见皇甫宸可以凭着徐谦的一句话而举一反三,便觉得他很厉害! “嗯。”徐谦承认,皇甫宸很聪明,不管他是不是之前有学过,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能够认识这么多的药材,还记住了许多药理知识,实属难得,不,不是难得,他简直是医术上的天才! 宗政久寒已经在徐谦帐篷附近站了很久,他眯了眯犀利的寒眸,看着风沙肆意之中慢慢走着的皇甫宸,突然觉得,这短小的体有那么一瞬间被抽高了,他不再是个六岁都不到的娃,而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 这种可笑的想法一闪而过,宗政久寒微微挑眉,转离开。 “呦,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掉在药堆里面了呢。”皇甫宸刚刚走进主帐,迎面而来的便是何湘的调侃,听得他微微皱眉,原来宗政久寒不在的时候,他的这个手下就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吗? “寒亲王呢?”皇甫宸眨了眨眼睛,将其中的深沉隐藏下去,露出孩童的纯真和懵懂,抬头问道。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聪明,但也不能过于愚钝。这一下午,除了回答徐谦的问话,他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十三皇弟,一个六岁的男孩平里的行为回忆了个透彻,他决定以十三皇弟为原型,来塑造自己的形象。 “王爷的行踪,你管这么多?”何湘弯下腰,看着皇甫宸黑眸之中的无辜和单纯,不甩了甩头,果然和王爷所说的一样,再早熟,也只是个孩子吗?如果只是个孩子的话,那应该没什么危险了吧。 “我只是在想,我应该住哪里。”皇甫宸低下头,拨弄起自己的胖乎乎的手指来,声音中带着一点点委屈,道:“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寒亲王这里的。” 何湘愣了愣,然后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面前站着的,不是朝堂上虚伪的大臣,不是市井中狡猾的商贾,不过是个六岁的娃罢了,他怎么可以这么防备和刻薄一个孩子呢。这么一想,他的声音温和了下来,道:“王爷是临时走的,没有留下什么吩咐,所以你还是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安排。” 皇甫宸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扯了扯自己宽大的衣服,问道:“什么时候用膳?……我饿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 听此,何湘心中的防备一下子消散无踪,他叫来了帐外的士兵,让他去传膳。 “你年纪小小,礼仪倒是不缺,这通的气派,倒和咱们皇宫里的皇子一样。”吃饭的时候,何湘陪在皇甫宸边,他看着皇甫宸吃饭的动作,优雅从容,不急不缓,规矩极是到位。 皇甫宸手中筷子稍顿,然后放在了碗边,抬头道:“何叔叔,食不言,寝不语。” 声气的几个字,特别是那一声何叔叔,将家中尚无子女的何湘喊得一下子软下了骨头,他连连点头道:“好好,是何叔叔错,来来来,吃饭吧。” 皇甫宸却没有动作,他坐直了体,道:“我素来不受成亲王重视,但该有的礼仪,娘还是都教了的。如果何叔叔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告诉我。”经过何湘一说,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习惯的动作和六岁的孩子毕竟有些差别,但这种动作气质的问题,可不是他想改就能改的,索,他又将事推在了娘的上。 “那你娘可真是学识渊博了,会医术,还会这标准的礼仪。”何湘挑高了右侧的浓眉,摸了摸下巴,笑道:“可惜你娘死了,不然把她送到皇宫去,负责教导那些小皇子也是好的啊。” 皇甫宸瞥了何湘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这怎么看怎么的笑容,他可不想看第二眼,不然伤胃! 一连七天,皇甫宸都没有再见到宗政久寒,不过他也不敢放松,即使是私下里,他也装着小孩样,他现在没有武功,更没有暗卫保护,根本不能确定他四周是不是有眼线,万事小心,这才是他如今的生存之道。 这天早上,一如往常,他去了徐谦那里,帮忙处理药物,到了中午回来用膳。 他从不靠近宗政久寒手下将领的地盘,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附近的一个教场,他看着教场上熟悉的弓箭,马匹和靶子,他知道,这是士兵们正在进行马术和箭术的训练。 “你就是将军带回来的男孩?”一只大手拍在了皇甫宸削瘦的肩膀上,他差点就被这力道给推到了。 皇甫宸心中恼怒,面上却是不显,他踉跄了一步,转抬头看着这个穿着一盔甲的男人,问道:“如果你说的将军就是寒亲王的话,那么我是。还有,我叫宝辰。” 尉迟景阳低着头,看着抬着小脸望着自己的男孩,道:“哦,宝辰。你来军营很多天了吧,我都没有在教场看到过你。”何湘和李毅是宗政久寒的直系部属,所以称呼他为王爷,而他们这些将领,更喜欢称他为将军。 皇甫宸扯了扯唇,带着点假笑,道:“我体弱,一直在徐军医那里调养。”所以说,你刚刚那一巴掌,很可能会把我拍成内伤! “啊,是这样啊。”尉迟景阳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皇甫宸的话外音,还是装作听不懂。 皇甫宸淡淡地哼了哼,正要转离开,却见一个士兵跑了过来。 “报告尉迟都统,南平国来消息,南平皇在七天前驾崩了!”那士兵兴匆匆跑了过来,单膝跪在地上说道。 “什么?”尉迟景阳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发愣,道:“消息准吗?不是说南平皇只是生病吗?他家那皇太子一回宫,不得立马好起来了?”南平皇宠皇太子的事,那是天下皆知的。 “南平太子在前一天毒发亡,南平皇受不了丧子之痛,第二天就驾崩了!”那士兵说着,在心中感叹,都说最是无帝王家,这南平皇帝对那太子还是真心真意的。 “啧,这消息倒是突然。”尉迟景阳摇了摇头,道:“走吧,回去和我说说具体的况,南平皇和皇太子一死,咱们边关的压力就小很多了,也不知道那皇甫宸到底是何方神圣,十七岁的娃娃,竟然好几次弄得我们边关不得安宁。” ! 010.南平皇驾崩(下) 南平皇,驾崩了。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天边巨雷,砸得皇甫宸几乎站不脚,他瞪着双眼,只觉得脑中“轰”一声,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驾崩了,驾崩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蔓延了四肢百骸,他觉得全发冷,似乎被放入了冰水中一般。 “嘿,小子,你怎么了?”尉迟景阳发现皇甫宸的脸异常苍白,不担心地问了一句,然而小家伙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道,突然一把将他推开,踉踉跄跄地冲向了军营的大门口,那一的优雅和从容再不复返。 “这小子,力气倒是不小啊。”尉迟景阳没想到皇甫宸这么一个小板,竟然真能把他给推开,不感叹了一句。 父皇!父皇!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皇甫宸在心底呐喊着,好似一头困兽一般,焦躁地咆哮,无措彷徨!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自己也给父皇把过脉,明明只是严重了些的风寒和肝肾虚罢了,为什么会死呢? 皇甫宸冲到了军营的大门口,门口的守卫没有注意一个小不点,便不小心让他给跑了出去。 或许是上天见怜,心绪杂乱的他竟然没有跑错方向。他来到了南平国的边疆前,站在土坡上,看着南平国的军营挂起了白旗,那漫天的白色飘带,甚是刺眼。 “父皇……”皇甫宸见此,哪里还能骗自己说他的父皇没有死!双腿一软,他直直地跪倒在了地上,哪怕膝盖再痛,却也及不上心中的痛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仰起头,却挡不住开闸的泪水轰然落下,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已经泪流满面。再低头的时候,那双原本清澈的黑眸便染上了无尽的仇恨,他握住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地上,哪怕拳头上的皮都破掉出了血,他也没办法停下来。 他恨,恨自己不孝,不能在父皇跟前伺候,恨自己让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恨自己的死亡,让父皇伤心至此。 他,更恨亲手毒死自己的母亲,那个据说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女人!哈哈!多么讽刺! 他知道,父皇驾崩的事定然有蹊跷,绝对不会是他们的传言这般,因为经不住丧子之痛而病重驾崩。他知道,他的父皇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是一代明君,绝不是个儿女长的男人,即使因为儿子的死亡而伤痛,也绝不会让自己倒下的。 “我皇甫宸与你们,势不两立!”皇甫宸双目赤红,他紧紧地握住双拳,像是要撕裂喉咙一般,仰头,狂躁地大喊出声,整个山头,都似乎能听到他恨入骨髓的吼声。 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与父皇的死有关的人,他都不会放过,上天入地,他都要将这些人一个不留地杀干净! 皇甫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军营中的,当他走进宗政久寒的军帐中时,何湘已经等在了那里。 “你去哪了?我听人说,你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何湘皱眉,在他的映象里,皇甫宸虽不是个特别乖巧的孩子,但也绝不会这般急躁。 皇甫宸没有心说话,他浑浑噩噩地坐到了椅子上,拿过旁边的水杯,默不作声地一口口灌了下去,可无论怎么灌水,就是觉得满口都是苦味,让他难受得还想掉泪。 “宝辰,你怎么了?”何湘本还有些质问的意思,见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缓了口气,弯腰问道。 “我能一个人待一会儿吗?”皇甫宸不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原形毕露,他只能请何湘出去。 何湘见他这脆弱的样子,瘦弱的脸上满是惨淡的灰暗,虽然担忧,但还是退了出去,临走,说了一句:“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何叔叔,虽然不一定帮得上,但总比你自己憋着好。”他一直都知道,皇甫宸并不像普通的孩童一样过得开心,这几天来,也不见他怎么笑。 等何湘走后,皇甫宸抱住了双脚蜷缩在了椅子上,随着流出眼眶的泪水,双肩颤动起来。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父皇复活呢,父皇能不能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一次呢。 父皇,如果可以,宸儿想和你平分生命啊。 皇甫宸此刻是这样的后悔,悔不当初。如果他没有一味的想要那可笑的母,如果不是他的执拗,那他就不会接近皇后,不接近皇后,她就不会有机会害死自己,这样,父皇也许就不会死了。 “啪——”一声脆响,皇甫宸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苍白的脸上便浮现了一个红色的掌印,他低声喃喃地骂道:“你这个蠢货,这个混蛋,你害死了父皇!你把父皇还给我!还给我……”说到后来,他颤抖着声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口一阵阵的抽痛,皇甫宸没有去理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头变得很昏很沉,视线也开始迷糊,下一刻,他体向前一倾,倒了下去。 本站在军帐门口的宗政久寒形一闪,接住了皇甫宸小小的体,他将哭得差点断气的男孩抱在双臂之中,皱紧了眉头。 这七天,他其实没有离开军营,只是住在了另一处营帐,他在观察,他总觉得皇甫宸的上有许多反常却解释不了的地方。 直到今天,他也依然没有弄清楚这个孩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听着怀中小家伙一声声地,口齿不清地喊着父皇亦或者是父王两个字,眉头皱得更紧。若说皇甫宸是在喊成亲王,他是绝对不相信的,当初知道成亲王死的时候,这小家伙可是一点都不在意。 那么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借尸还魂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皇甫宸上发生的事,却只有这样一个解释。从报上看,他明明只是个成亲王府的无名庶子,懦弱可欺,胆小无能。可这个孩子,却心思敏捷,心计深沉,行事谨慎。他还懂医术,懂宫廷礼仪,谈吐方面更是时不时说出一些皇室贵胄家常用的字眼,比如用膳,更衣,安寝。 而现在,他喊了父王,或者说……父皇…… 南平皇去世的消息传到军营以后,小家伙就失态了,那么,可不可以认为,这个孩子体中的灵魂,就是南平皇的哪个儿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的疑问就都有了解释,并且顺理成章。 ! 011.做你父王(上) 宗政久寒低着头,看着靠在自己膛上的孩子,那张瘦得连婴儿肥都没有的脸蛋,端正清秀的五官,以及双手之中,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的体。 难怪,总觉得宝辰这副略显清秀的容貌和他那一无法掩盖的贵气相悖。也难怪自己会更喜欢他睁开眼睛的模样,因为睁着双眼的宝辰不似普通的小孩,他那双丹凤眼的深处总是隐藏着睿智和深沉的心计。 宗政久寒已有七分把握确定皇甫宸就是南平国的皇子,但他并没有把他和南平太子联想到一起去,在他看来,怀中的宝辰表现得再冷静从容,那都不过是早熟,他早已经认定了,宝辰的年纪不会比成亲王庶子大太多。 更重要的是,南平太子在良人的心里,已经形成了一个能和自己这位良国战神相提并论的形象。 传闻,这一位南平太子的长相妖艳无双,手段却是雷厉风行,颇受帝王宠的他从不持宠而,无时无刻不在为南平国百姓脚踏实地地办实事,谋福利,他在南平国人的心中,俨然是一位既定的明君。 传闻不可尽信,但其中的真实成分也是占了大部分的。 而这一个会哭得昏厥过去,让人看着心疼不已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是那皇甫宸呢。 当皇甫宸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就觉得头疼裂,忍不住,他低声呼出了一道闷哼,然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太阳。 宗政久寒见他醒过来,忙将他放到了椅子上,拿过了一旁的暖茶递给他,道:“喝水。”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却不能否认其中的关心。 然而,才清醒过来的皇甫宸却几乎是条件反地推开了宗政久寒的铁臂,温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洒了一地。 “我……”皇甫宸看着地面上一滩的水,脑子这才完全转醒,他张了张口,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宗政久寒,那一张面无表的俊颜。 宗政久寒头一次给人端茶递水,却被拒绝了,他有些发愣,心中稍稍有些复杂,倒不是说生气,而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见皇甫宸小鹿般闪动着的黑眸,扯了扯唇,尽量温和地笑道:“好了,本王没怪你。喝吧。”他说着,又去倒了一杯茶水。 皇甫宸这才接了过来,低头抿了一口,就不再抬起来。而低垂着的他的双眸瞪得很大,好似要将眼珠子给瞪得脱眶似的。 他知道了!宗政久寒一定已经猜到他的份了! 皇甫宸紧紧地握住茶杯,狠狠咬着牙,让自己努力地平静下来,若不是他的体已经不再是重生前一般有力,他现在握着的茶杯恐怕早就碎裂了! “怎么了?”宗政久寒看皇甫宸低着头,没有再哭,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的就松了口气,他站在男孩的面前,弯下腰,想要去抬起男孩的下巴。 而这时候,皇甫宸却是自己主动抬起了小脸,那是一张清秀,瘦弱的小脸,平静中,带着一股子的决绝。 宗政久寒心中一惊,刚要开口,却被皇甫宸抢了先。 “我不是真正的成亲王庶子。”皇甫宸在宗政久寒的注视下,连根手指头都不敢动弹,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视死如归一般,开了口:“如寒亲王所料,我的确是借尸还魂的。今年秋天的时候,我就已经死在了南平皇宫里,可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成了成亲王的庶子。” 宗政久寒微微皱眉,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家伙会主动和他坦白,他回忆了一下,在今年秋天死去的,南平皇子是谁。……似乎,是十三皇子,皇甫玉,时年六岁。 皇甫宸也没有再说话,一双黝黑的眸子就这样瞪着他,黑色的平静之下是无法抚平的不安和惶恐。 宗政久寒的眼力岂会差,他见小家伙这个样子,知道他一定是害怕极了,不软下了心,伸手拍拍全都在微微颤栗的孩子的肩膀,道:“好了,别害怕。既然上天让你再活了一次,那本王就不会剥夺你的生命。更何况,现在你上留着的,是我良国人的血,你已经不是南平国人,更不是南平皇子了。” 皇甫宸的眼角几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他忙眨了眨眼睛来掩饰这个小动作,然后爬上了椅子,站在上面,抬着小脸对宗政久寒说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寒亲王既然说不会杀我,那我便相信你了。” “呵!”宗政久寒冷笑,道:“小家伙还害怕本王诓你不成?”他面上冷肃,心中却觉得高兴,他就喜欢看小家伙这个算计的模样,没来由的觉得可。 “皇甫玉自然不敢。”皇甫宸面上惶恐,心中却是冷哼,宗政久寒虽是一介武夫,心思却很是细腻,谋诡计信手拈来,那一肚子的坏水,他敢打赌,绝对不比他皇甫宸的少!既是如此,他怎么能不小心防备着? 听皇甫宸自称皇甫玉,宗政久寒心中的疑虑便消散了七七八八,他难得地又露出一笑来,说了句长话:“听下人说,你是晌午的时候跑出去的,现在都到晚膳时候了,定是饿了,传膳吃些吧。”对于让皇甫宸吃饭这件事上,他有着不明缘由的执着,在暗处观察皇甫宸的这几天,也不忘叮嘱何湘提醒皇甫宸按时吃饭。 眼前的危机安然解决,心便松散了下来,皇甫宸眼神一黯,几乎是一瞬间,握紧了双拳,父皇……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却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皇甫宸的小手,他抬头,看到了那一双幽深得看不见底的黑眸,只听这黑眸的主人如此说道:“本王知道,你听到你父皇去世的噩耗,心中伤痛是正常,但逝者已矣,你只能接受。”他不懂如何安慰人,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干巴巴的,想再说点什么让小家伙展颜笑一笑,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皇甫宸看了宗政久寒一会儿,然后颔首点了点头,他抿着双唇,半响,低着小脑袋道:“我知道了。”他知道,自然知道!父皇不能再复活,那么,就用仇人的鲜血来祭奠! 在宗政久寒看来,皇甫宸这样子甚是乖巧,可若宗政久寒有机会看看他此刻寒无比的眼神,就会明白,他的丧父之痛已经深入骨髓,若想剔除,便誓要血流成河不可! ! 012.做你父王(下) 军帐之中,有一个竖立在地上的铜镜,暗黄色的镜面中,照出了一个形矫健的十九岁男子和瘦弱无依的六岁小男孩。 皇甫宸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他的心口忽然抽紧,又猛地放松,他知道,事已成定局,父皇已经驾崩,而自己也不再是南平国的皇太子,他现在,只是宝辰,只是宝辰…… 这么想着,他的眼前一黑,便毫无预兆地栽倒了下去。 宗政久寒皱眉,长臂一捞,将小巧的孩童抱在了怀中,他探了探小家伙的额头,有点发烫。 “何湘,找徐军医来。”宗政久寒吩咐着,一边又将皇甫宸抱到了后面的大上,用被子盖好后,仔细地端详起了这个小人儿来。 良国先帝在六年前驾崩,当时只有十三岁的自己,心中也是难过,可也不像皇甫宸一般,伤痛到昏过去的地步,但转念一想,宗政久寒又觉得,小家伙才六岁,受不住丧父之痛也是应当的。 “这么……喜欢你父皇吗……” 宗政久寒摸着皇甫宸额上的黑发,低低地说出声音来,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样的认识,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憋闷,好像什么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不甘心,不乐意。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宗政久寒甩了甩头,将这些绪都丢出去,然后抬头说道:“别跪了,给他看看。” 徐谦弯了弯腰,应了声是,然后靠近了皇甫宸,将他的手腕捏住后,沉吟了半响,道:“宝辰的体温偏高,是得了风寒,吃点药修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而从脉象来看,他这风寒,是怒火攻心,又心中悲痛导致的,加上寒气入体,又心思郁结,这才病倒了。”他明明记得,这孩子中午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个下午就这样了呢。 “下去熬药吧。”徐谦走后,宗政久寒又沉吟了半响,对何湘和李毅道:“对外宣布,宗政宝辰是本王的亲生儿子。” “王爷!”何湘大惊失色,猛地跪在了地上,扬起轻微的尘土,李毅见此,也跪了下来,心中也觉得宗政久寒的这个决定不妥当。 宗政久寒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上瘦弱的孩子,他突然觉得,如果让皇甫宸叫自己父王,那应该会是个不错的事,他很期待…… “王爷!”何湘见宗政久寒压根没理睬自己,不焦急地说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妥啊!宝辰乃是成亲王庶子,即使他已经不要这个份了,可潜在危险还在啊!留下这个孩子,已是不妥,更别说,让他成为您的儿子……” 李毅被何湘掐了一把大腿,吃痛闷哼了一声,然后抓抓脑袋,道:“王爷,属下觉得何湘说得对。再说了,宝辰已经六岁了,是记事的年纪了,他不可能忘记自己曾经是成亲王庶子的。而且,王爷您是皇族之人,您把宝辰当义子也就算了,这亲生儿子是要入皇室玉牒的,万万不可啊……”他说完,突然有些佩服自己,这么长一段话,真是难为自己了,晚上回去,可要喝一坛子好酒犒劳自己一下。 “收拾东西回府,本王要带他去看看咱们在平城的家。”宗政久寒明显是没听进去这些劝谏,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这里是良国的西南边关处,宗政久寒的军营就在平城的郊外,而作为一个亲王,还是先皇幼子,份尊贵的他在平城自然是有座豪华的府邸的。 何湘和李毅跟了宗政久寒不少年,哪里不知道自家王爷的脾气,无奈之下,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他们应了声,便出去准备了。 皇甫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军帐之外只有巡逻兵的脚步声。他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微微皱了皱眉,倒不是不喜欢,相反,他很喜欢这种味道,而是这药味表明,自己又生病了。 他叹了口气,这破子什么时候才能健朗一点呢,好吧,他不该奢求健朗,应该希望健康就好了。这么想着,他就又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倒是学人叹气了?”宗政久寒的声音突然在大的对面,倒是将没注意的皇甫宸给吓了一跳,顿时,他又感叹起来,自己这样的体到底还能不能习武。 “寒亲王。”皇甫宸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干涩,说出口的声音也极不好听。 宗政久寒起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道:“喝。” 皇甫宸接过去喝了几口,又交还给了他,“谢谢。”他揉了揉太阳,突然觉得这里痛得简直要爆炸了,而且很明显的,他发现自己的体温正在不断地升高! “以后本王就是你的父王,宝辰可以叫父王。”宗政久寒直接开了口要求,不过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希望再次拥有一个父亲呢,他觉得自己肯定能比南平皇做的好,毕竟南平皇对他其他的几个儿子都不怎么样,他只对他的三子皇甫宸好。 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难受之色的皇甫宸听到这话,不呆愣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的虚弱和悲伤在宗政久寒眼里,就是不能缺少父的表现吗?而因此,宗政久寒就要做自己的父王? 他倒是不知道,堂堂的冷面战神宗政久寒什么时候这么博和同弱者了。 “寒亲王说笑了,宝辰何德何能,岂敢喊您父王。”皇甫宸冷淡而礼貌地拒绝,额上却是渗出了冷汗来,全像是万只蚂蚁在啃咬一样的痛楚,他实在受不住。 宗政久寒听皇甫宸这样的回答,心中升起了一股子不悦和失落,但见他额上冒汗,这些绪就消散了个干净。他上前将皇甫宸扶住后,忙喊来了徐军医。 “怎么回事?”徐军医来之前,宗政久寒已经给皇甫宸服下了驱寒的汤药,他看怀中的孩子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焦急和心疼起来,这种不太熟悉的感涌上心头,让素来冷的寒亲王都不知所措了。 徐谦看着皇甫宸苍白的脸,全冒出的冷汗,心中大惊,慌忙去查探了一番,抽了口凉气,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低声道:“王爷,这不是风寒,是天花啊!” 天花?! 宗政久寒轰然站起,低头看向怀中挣扎扭动的孩子,一时间,竟然心疼得无以复加,他立马下了令:“何湘,即刻回府,让府中的人先做好隔离措施。”说完,他就拿起了自己的狐裘盖在了皇甫宸的上。 而当昏昏沉沉的皇甫宸听到自己竟然得了天花的时候,不瞪大了双眸,倒抽了一个气,昏死了过去。 ! 013.天花 天花是一种烈的,极易感染他人的重病,且几乎不治。 比岁有病时行,仍发疮头面及,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这就是天花啊! 这一夜,整个寒亲王府兵荒马乱都不足以形容,大家都知道了寒亲王失散六年的亲生儿子得了天花这种几乎是不治之症的病,一时间,又是恐慌自己会被传染,又是同这个可怜的小少爷。 宗政久寒将皇甫宸放入了王府暖阁以后,徐谦也跟着进去了。面色凝重的寒亲王走出了房门,见何湘和李毅带着王府一众下人跪在了门前,不皱眉低喝道:“怎么,你们是要造反吗?” “属下不敢!”何湘带头,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下,然后抬起红肿的额头,道:“王爷,天花之症,您是清楚的,您没有得过天花,易被感染。属下恳请王爷为了良国的江山社稷,为了属下等人,回军营去吧。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与徐军医一起,照顾好宝辰!” 何湘自己当然也没有得过天花,但比起宗政久寒,自己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和李毅都是被王爷亲手提拔上来的人,重用之恩,维护之,让他们对宗政久寒有着绝对忠诚的心。 “本王之意已决,无须多言。”宗政久寒的理智告诉自己,他应该听何湘的,但想起那张可怜的,紧紧皱着的小脸,感就压倒了理,他要亲自照顾那个孩子,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听了何湘的劝谏,那么他将和那个孩子错过一辈子! 皇甫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觉得上闷得难受,细细密密的刺痛在上不断地出现,他扭动了一下体,顿时又白了脸,他想起来,昏迷前,听到了徐谦说自己得了天花…… 天花! 如此一想,皇甫宸猛地坐起了子,瞪大了眼睛,他翻查了自己一下,把了脉,又看了自己的胳膊,胳膊上已经有了三颗小痘,综合体的这些症状,他也可以肯定,自己的确得了天花…… 想到这里,他苦笑了起来,祸不单行,先是父皇驾崩,后是自己得了天花……也罢也罢,死了也好,好去见父皇…… 他这样颓废地想着,突然又抬起头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他在想什么!他怎么能死了!绝不能死!他还要报仇!即使是死,也要先将那些人碎尸万段才行!父皇的仇,他不能不报! 房门被打开,一群穿着白衣,脸上蒙着白布的侍女走进了房间,她们手里都拿着一个香炉,袅袅的熏香味传入了皇甫宸的鼻孔,他知道,这是用来消毒的熏香。 他半撑着体,扭头看着走进门的男人,看着他那张没有遮蔽的,英俊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酸了眼眶。门外白光之中的他走来,像是笼罩在一片的神光之中,让皇甫宸恍惚以为,这是来接自己去天宫的仙人。 “宝辰醒了?来,喝粥。”宗政久寒走到边,一只大手将呆愣的孩子抱进了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膛上,然后拿过了侍女手中的一碗白粥,用勺子盛了一口,递到了小家伙的嘴边。 皇甫宸愣愣地张开嘴,一口含进嘴里,咽了下去。 “我得了天花。”皇甫宸不再吃第二口,只是闷声说道。他以为自己会被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毕竟,这种病太会传染人。 “本王知道,放心,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宗政久寒拍拍小家伙的小脑袋,温言道。 “你为什么不和她们一样,戴上面罩?”皇甫宸小手指指向了那些侍女,不知为何,声音中竟然有些委屈和喜悦。 “因为生病的是父王的宝辰,所以父王不怕被传染。”宗政久寒低头亲了亲孩子滚烫的额头,然后将一勺子白粥移到了他的嘴边。 皇甫宸乖乖地含住,却没有了下面的动作,也不松开那白瓷的勺子。 两滴豆大的泪珠落在了宗政久寒紫色的袍子上,有些烫,又有些冰凉。 “喝吧,本王说过,做你的父王,便会像南平皇一样,宠着你,疼着你,把你当本王的亲子。”宗政久寒靠近皇甫宸的耳朵,低声说道,许下了一生中,第一个承诺。 皇甫宸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抬起泪眼看着明明只比前世的自己大了两岁的男人,他成熟,睿智,英明果决,并且冷冷面,可为什么,他却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竟是如此的让他温心。 他想,人生病的时候,感也是会变得脆弱的,他想,他有点喜欢这个良国的战神了。不像是兄弟之间的喜,倒真的像是父子之间的欢喜。 靠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之中时,他竟然觉得,这不是接自己去天宫的仙人,而是来拯救自己的天神。即使知道自己得了天花,皇甫宸的心中却充满了信心,他相信,自己会活下去的。 这一天,皇甫宸上的痘越来越多,脸上尤其集中,手臂上,大腿上,肚子上也不少,皇甫宸奇痒难耐,想要去抓,却总是被宗政久寒给抱住。 夜里的时候,皇甫宸的体温又高了上去,烧得他神志都快不清了。 徐谦看着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孩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继续为皇甫宸施针。而宗政久寒则是沉着脸,紧紧地握着他的小手,这是一双很容易摸到骨头的,瘦弱的小手。 “寒亲王……”皇甫宸觉得自己好像快撑不下去了,他费力地睁开黑眸,抖着苍白的嘴唇,喊道。 “父王在呢。”虽然皇甫宸不愿意叫自己父王,但宗政久寒还是想这样自称,他知道,总有一天,皇甫宸会这样叫自己的。 “我高烧不止,脑中晕眩,意识混沌,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如果,如果我活下来,却烧坏了脑子,还请寒亲王不要手软,杀了我,我不许自己成了一个痴儿!咳咳咳……”皇甫宸费了很大的劲才说了全部的话,中突然吸入空气,使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苍白的小脸因此而染上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浅显的道理,皇甫宸自然是明白的,可如果让他活着,却成了痴儿,那他宁愿到黄泉去找自己的父皇!不能为父皇报仇已是不孝,痴傻的他又还有什么念想活下去呢? ! 014.大病痊愈 上的孩子一脸的憔悴,黑眸中却满是坚毅的神色,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他宁愿死,也不要成为痴傻之人。 “不许胡说!”宗政久寒这样喝止了他,只是这一声喝中,并不是恼怒,而是对这孩子的心疼。他将皇甫宸抱到怀中,道:“本王不许你死,就算烧坏了脑子,你也是本王的儿子!” 皇甫宸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再也没办法抬起来,他终是放弃了抵抗,闭上了双眼,口中说出了昏迷前的最后几个字:“求你,父王。” 宗政久寒最想听皇甫宸说出的这两个字,却是在这种时候听得,这让他百感交集,抱着皇甫宸的手也僵硬了起来,他低下头,凝视着昏睡下去的男孩的脸,回忆着那一双明亮的黑眸,长叹了一口气。 “徐军医,本王要你治好他。”宗政久寒对徐谦素来以礼相待,这一回,他的口气却很强硬。 这天以前,他只是对皇甫宸有些兴趣罢了,让他做自己的儿子,也不过是有些嫉妒南平皇在他心中的地位罢了。而现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这里,因为这个脆弱却坚强的男孩而钝痛着,他不太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他想对他好。 “是!”徐谦点了点头,专心看着时间,过了一刻钟便要继续为昏睡中的皇甫宸施针。 老天见怜,得了天花的皇甫宸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恢复了过来,而王府上下也没有人被传染,王府内的消毒工作都做得很好。 只是由于皇甫宸不堪丧父之痛,导致心思郁结,时常低烧不止,如此反复无常,连绵病榻数月之久,待他再能重见天的时候,已是半年有余。 时至盛夏,王府大院里开满了木槿花,粉色的,红色的,争奇斗艳,在明美的骄阳下烈地盛开,散发着夏清香。 王府东侧的一所名为落花居的院落中,那木槿开得尤其艳,花团锦簇地围在门前,仿佛在等待着主人开启房门。 “吱呀——”一声,房门被缓缓拉开,里面走出来两个长相俏丽的粉裙婢女,她们颔着首走出了房门,站在门侧,恭敬地喊了声:“少爷。” 下一刻,一双小巧的黑色短靴就出现在了夏阳光下,往上看去,是一红色的小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点缀着金色的丝线,腰间系着皇家专用的明黄色腰带,还挂着一个成色极好的圆形玉佩。而露在衣服外面的,是一双白嫩的小手,有些胖乎乎的,正是六、七岁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感。 宝辰(这里开始,都叫皇甫宸为宝辰了)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又捏了捏自己微胖的小脸,满意地笑了笑,阳光下,这笑容异常好看。这半年他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一来是南平皇驾崩让他心受创,二来也是想把自己的子骨调养好。 伸了伸懒腰,宝辰从腰间拿出了一把小折扇,“哗啦”一声,摇头晃脑地打开,颇有爷们范儿地道:“青萝,红霞,和爷去后院逛逛。”只是发出来的声气的声音,却让这感觉生生地落了一大截。 青萝和红霞正是他两个贴女婢的名字,两人见小少爷这个傲模样,顿时觉得很是可,特别是小少爷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天上金童下凡似的,和半年前初见那瘦弱的小少爷,简直是两个样子! “少爷,王爷吩咐了,您只能在宅子里走动,可千万别出门去啊。”青萝掩嘴偷笑了几下,然后提醒道。 “爷知道了。”宝辰状似不耐烦地收下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明明就是典型的京城公子哥儿的动作,放在了六七岁小孩的上,便显得特别可,让人站在院子里的几个婢女们差点化为狼扑上去! 宝辰住在寒亲王府已经半年多了,可走出房门还是头一遭,所以他让青萝在前面带路,红霞则是跟在宝辰边,生怕小主子小胳膊小腿的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落花居?”走出院落的时候,宝辰昂起头转看了看,然后说道:“原来,爷住的地方,叫落花居。” “少爷,落花居位于王府东侧,这可是冬暖夏凉的好院子。”红霞不遗余力地为自家主子说着好话:“这可是王爷为少爷您选的院子呢。” 宝辰却是撇嘴道:“好院子?那比父王以前的住处还要好吗?”半年过去,他已经能够自然地喊出父王两个字了。而且,宗政久寒每天都与他同吃同睡,想不习惯都难。 “当然了!”青萝凑到宝辰跟前,大力地赞美她们王爷的子之心:“咱们府里谁不知道少爷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宝贝儿子啊,自然是把最好的都给您了。” “……哦?那么你们说,寒亲王世子之位,父王会给我吗?”宝辰正要离去,听青萝这么一说,便顿住了脚步,似真非真地问道。 王爷的儿子可以有很多个,可被称作王爷世子的,却只能是正妻的长子,或者是王爷最属意的一个嫡子,因为世子这个名号,便代表了将来继承爵位的资格。而他,这个根本不是宗政久寒血脉的儿子,有这个资格吗?很明显,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宝辰淡淡地笑了笑,似是失落,似是嘲讽。 青萝和红霞两人看着小少爷天真的面容,一时间对这个唇角带笑的男孩,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惧怕,而这种惧怕却一闪而过,让她们来不及琢磨。 “宝辰想做世子?”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在三人前方出现,抬头看去,来人正是寒亲王宗政久寒,他一黑色长袍,金色的发带在风中缓缓飘扬,英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 青萝和红霞见王爷走近,忙跪下来参拜。 宗政久寒淡声叫了起,然后弯腰将抿着小嘴儿的孩童抱到了怀中,他再次问道:“宝辰是想做世子吗?” 宝辰习惯地抱住了宗政久寒的脖子,一股清淡的血腥味传入了他的鼻腔,他皱了皱眉,说道:“如果宝辰想,父王就给吗?” “……父王给。”宗政久寒看了宝辰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宝辰却突然笑了起来,仿如孩童得到了心的玩具似的,开心地靠近了父亲的脑袋,乖巧地蹭了蹭,声音软糯地说道:“父王这么说,宝辰就高兴了。宝辰不要做什么世子,宝辰要父王。” “好,父王是宝辰的。”听此,宗政久寒心中的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语气更加柔和。他摸了摸宝辰的后脑勺,心道,只要你乖乖地待在父王边,父王就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世子之位,甚至…… ! 015.我爹是王爷(上) 宝辰扭了扭脖子,想要避开后脑勺上的大手,他举着两只小胖手去推宗政久寒的膛,皱着鼻子撇嘴道:“父王,放宝辰下来。” “怎么了?”宗政久寒依言弯腰将小胖娃娃给放到了地上,问道。 “父王上太臭了,宝辰嫌弃。”说完,宝辰就撒丫子溜掉了,动作之快,仿佛后有猛虎在追他一般。 还站在原地的宗政久寒有点傻眼,自己被儿子嫌弃了……他的嘴角微微一抽,看着两个还站在一边低头偷笑的婢女,皱眉道:“还愣着干什么,追上去!”宝辰虽然两世为人,但前世作为十三皇子皇甫玉也只有六岁,寒亲王府这么大很容易迷路,这两个贴丫头竟然还在这里发呆,要是宝辰伤了一根头发,他就拔了她们的皮! “是,王爷!” 青萝和红霞感觉到自家主子上的寒气和杀意,全一抖,慌忙福了福,朝着宝辰离开的方向跑去,而后背也渗出了冷汗!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们两个贴伺候宝辰的丫头却明白,自家王爷对小少爷的宠是与俱增。这半年,她们便是这样看过来的,一天比一天宠,一比一惯。她们想,哪一天要是小少爷想要天上的星星,即使劳民伤财,大动干戈,王爷是不是也会把星星摘下来捧到少爷的面前? 这大概是因为小少爷如今是王爷独子的缘故吧。两人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起来。 宝辰跑了好一会儿,到了一个转弯口才停下来,他左右看看,听到前面有欢声笑语后,便信步走了过去。微胖的小体一扭一扭地走着,他的两只手习惯地背在后,拿着那小折扇,古怪又可。 半亩大的花园里,西南角的树木郁郁葱葱,各色鲜花围着一个大湖泊,正悠悠地绽放着。湖泊东侧是一个灰色石板做成的长廊,长廊上面铺着一层常藤,顶部挂着翠绿色的葡萄,还未成熟的葡萄像是上好的翡翠一般,晶莹剔透。宽广的草坪上,有一匹白色的小马儿正低头啃草,那马尾悠闲地慢慢甩着。 几个穿着色彩鲜艳的短衣,梳着小髻的男孩女孩互相打闹着,时而璀璨下花朵,时而拔草玩玩,红扑扑的脸上均是一片灿烂的纯真。 宝辰拿着胖乎乎的右手摸了摸下巴,抿唇笑了,他正发愁该怎么表现得幼稚一点呢,这几个学习的榜样就送上来了。 他骗宗政久寒说自己是皇甫玉,而十三弟只有六岁大,即使是皇室子女也不会太过成熟,所以学习如何适当幼稚,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这半年来,他被迫和宗政久寒住在一起,以前生病期间还好,他不愿意说多少话,加上宗政久寒自己也很忙,也就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可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里不出来啊,又不是大家闺秀,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他现在在宗政久寒面前装着嫩,但心理上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人,他实在无法明白六七岁小孩子的想法,所以时间一长,他还是会露馅的。可恶的是,离他十六岁成年,还有将近十年!装嫩之路如此艰辛而遥远,他不乘现在多学点,将来露馅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么想着,宝辰磨了磨牙,悄悄靠近了花园,蹲在了一处灌木丛中,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捧着小脸蛋,开始了黄毛小儿观察计,一边看,一边认真地记下这些小孩子幼稚的行径。只是,他想到自己以后也要这么干,顿时觉得手痛,心痛,胃痛,全痛。再回想起他总是对着宗政久寒撒的样子,全恶寒地抖了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而另一边,寻找宝辰未果的青萝红霞两人,正急得团团转,暂时又不敢惊动宗政久寒,便找来了一大帮的下人一起来找。 小柱子今天很开心,因为平城一连下了两天的雨,他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今天天气转好,他终于求得了父母的同意,带着小伙伴们一起来花园里玩了! 他握着小树枝,撅着小股蹲在泥地上,死命地戳着泥土,渐渐地挖出了一个小洞,这时候,他眼睛一亮,笑呵呵地伸手将泥土中正扭动着的蚯蚓给抓了上来。他正要起跟小伙伴们炫耀,不小心手一滑,手中的蚯蚓就“嗖”一声飞了出去! “什么东西?”宝辰正看得高兴,吐槽着小孩子们各种幼稚的动作,突然觉得头发被什么小东西压了一下,他皱着眉伸手到头上去摸了摸,然后摸到了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他心中一凛,颤巍巍地将东西拿了下来。 他瞪着眼,看着手中不停扭动的蚯蚓,好半响,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他发誓,自己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 不得不说,宝辰前世作为南平太子,即使再英明能干,博学多才,可依然和普通的富家子弟一样,是个五谷不分的家伙,所以,对于蚯蚓这种“稀有”的玩意儿,他是从来没见过的。 “这是我的蚯蚓。” 而正当宝辰全起鸡皮疙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蚯……蚓……?”宝辰僵硬地抬头看看站在了自己面前的小柱子,他皮肤黝黑,笑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有精神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这是他的蚯蚓!靠!爷找到始作俑者了! 宝辰吸口气,恶狠狠地将蚯蚓扔在了灌木丛里,跨过灌木丛走到小柱子面前,伸手捏住他深蓝色的袍子,狠狠地擦拭,便擦便骂:“你脑子有毛病是不是,你的蚯蚓?这种丑东西你挖出来干什么?还把它扔到我头上!你想死直说!” 小柱子却只是看着宝辰,突然傻呵呵地笑了起来:“你长得好漂亮,小柱子长大了要娶你!” 一道天雷劈下,将宝辰雷得里嫩外焦,他全一僵,将小柱子的这句话在心里,胃里,脑子里回味了三遍,然后抬头,一脚踩在了小柱子的脚趾上,吸口气,扯住男孩的耳朵,大吼道:“娶你妹啊!老子是男人!”他气得脑子缺氧,看着小柱子还在傻乎乎的笑,顿时觉得太阳太猛烈了,他快要晕过去了! 他前生有一张绝世容颜都没有被人说过像女孩,这辈子长得只算清秀罢了,怎么反倒是被说成了女孩?! 很多年后,他发现,他和这臭小子打小就不对盘,遇上他,自己总没好事! ! 016.我爹是王爷(下) “别扯别扯,小柱子疼。”小柱子先还看着宝辰的小脸呵呵笑,突然发现耳朵特别疼,这才回过神来,扑棱着双手大叫起来。 宝辰嘴角一抽,一巴掌拍在了小柱子的后脑勺上,继续骂道:“疼什么!臭小子豆芽菜这么点儿大,竟然还想着娶媳妇儿?!”最可恶的是,竟然还想娶他!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可是,娘说,看到喜欢的小姑娘,就要赶紧追啊,不然会被别人抢走的。”小柱子摸摸有些发痛的后脑勺,撇着嘴委屈地说道。 “小姑娘”三个字,彻底惹毛了宝辰,他狠狠一吸气,大骂道:“你还有理了?!你才小姑娘,你全家都是小姑娘!” “可……可……”小柱子觉得委屈,看着怒发冲冠的未来媳妇儿,期期艾艾地“可”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诚实地说道:“可小柱子有小JJ,不是小姑娘,我家也没有小姑娘……”他娘亲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宝辰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认真,不然会折寿的! 强制冷静下来的宝辰眯了眯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然后扯过了小柱子的衣领,迫使他的脑袋往下,另一只手又拉开自己的丝裤,咬牙切齿道:“看见没有,老子也有小JJ!”他决定,用事实说话! 小柱子眨了眨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宝辰的小JJ,再抬头看了看他的小脸,突然小嘴儿一瘪,竟然哭了出来。 宝辰哪里见过小孩子哭闹的,先是一愣,然后吓得手忙脚乱起来,他赶快拿出了帕子,粗鲁地往小柱子的脸上抹了抹,道:“你干嘛啊,哭什么哭,是不是男人啊!” “呜呜呜……” “好了,你不是男人行了吧,别哭了!”宝辰继续劝,不过似乎越劝越糟糕,因为小柱子哭得越发大声了。 “呜呜呜哇……” “……” “呜呜呜呜哇……” “要死了!你再哭,爷就把你的小JJ剪下来!”宝辰大怒,不耐烦地吼了起来,他突然想,以后自己不顺心,也要学着这般嚎啕大哭吗?这真TMD太难了!而不久的将来,他会发现,自己大哭大闹的手段,在宗政久寒的纵容下,却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嗝——”似乎是被宝辰吓到了,小柱子哭泣的动作一停,打了个小嗝,抹着眼泪,期艾道:“剪掉小JJ,就是小姑娘了吗?”傻小子还惦记着这个。 这天杀的小姑娘! 宝辰不敢再欺负一个泪人,只得郁闷地狠狠跺脚,然后语气凶狠地道:“啊!是!” “那,你把小JJ剪掉好不好?”小柱子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只要宝辰变成了小姑娘,那他就可以娶宝辰了!他要回去告诉娘亲,他找到未来媳妇儿了! “好……好你妹!”宝辰觉得,自己不应该和这傻货多说话的,这家伙的脑子铁定有问题!爷男人当得爽歪歪的,干嘛要剪掉JJ变成小姑娘!又不是脑子有坑! 小柱子轻轻地哼唧了一下,只当宝辰是答应下来了,然后开心地把脸蛋上的眼泪抹掉,伸手去扯宝辰的红色锦袍,顺道儿将眼泪鼻涕擦在宝辰的衣袖上,他问道:“媳妇儿,小柱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臭小子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默了半响,宝辰吸口气,瞪眼大怒,正要扑上去好好教训这黑小子一顿,却听后面传来了青萝的叫喊声。 “少爷!”青萝见到宝辰的背影,顿时像是吃了药似的兴奋,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点矜持都不顾了! 天知道她简直快急疯了!一群下人几乎是把王府大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可还是没有宝辰的影,她们都差点要回落花居向王爷告罪了! 好在,青萝不死心地跑来了王府家丁居住的地方看看,幸运地在花园里看到了这小祖宗! 宝辰被青萝这种猛虎扑食般的气势给雷到了,一时间竟然没想到躲开,眼见着青萝前的两团凶器就要压到自己头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 “喂!你干什么?”千钧一发的时刻,小柱子竟然来到了宝辰的跟前,对着青萝的肩膀就推了一把,将青萝推得后退了好几步。 呦,看不出来这臭小子力气还蛮大的!宝辰眨眨眼睛,如此想到。 “你是……?”青萝将小柱子上上下下地看了个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了。这里是家丁们的住处,按理来说,这男孩子应该是家丁的小孩,可他上穿的精致的小袍子,腰间挂着的翠绿的玉佩都表明,他不可能是。 “我爹是平时,平副将。”见青萝问自己,小柱子脖子一扭,颇为傲地说道,他从小就以父亲平时为榜样,立志长大了也要和父亲一样做个骁勇善战的男人,保家卫国! “啊,原来是平副将大人的公子,青萝方才失礼了。”青萝露出恍然的神色,然后对着小柱子福了福。 小柱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后的宝辰问道:“这是你家的少爷?我长大了要娶他,你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夫人。” 娶……他……?青萝顺着小柱子的手指看向了一脸青黑,脑门爆青筋的宝辰,忍了半天才把要脱出口大笑给憋了回去,她咽了咽口水,道:“不行的,我家少爷怎么可能嫁给你呢。” 宝辰扭曲了一张清秀的小脸,举起一个小拳头,正准备给小柱子的后脑勺来一记重拳,却听前面人这样说道。 “为什么不行?我爹是平时!我为什么不能娶他?”好嘛,这看起来傻兮兮的小子,也知道拼爹了! 宝辰怒极反笑,他抬起一脚,揣在了小柱子的后背上,乘他向前扑到的时候,一股坐在了他的腰上,扯住他的双耳,恻恻道:“那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你爹是谁啊?”小柱子虽然被推到在地,口和膝盖都有些疼,但想到是自己未来媳妇儿干的,便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了。 “我爹是王爷!”宝辰俯在小柱子的耳朵旁边,然后大声地吼了起来,一边还用力扯他的耳朵,疼得小柱子嗷嗷直叫。 “媳妇儿媳妇儿,小柱子错了,别扯小柱子的耳朵,媳妇儿,小柱子疼……”小柱子以“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的毅力,像一只大乌龟似的在地上摆动着四肢,不要命地如此喊叫着,换来的,便是宝辰更加用力的拉扯。 你才媳妇儿,你全家都是媳妇儿! ! 017.父王疼你(上) 只是一会儿的时候,两个小孩就滚到了地上去,青萝看着两人这样子,先是呆了呆,然后慌忙上前想去把宝辰给抱起来,天啊,小柱子可不是家丁的小孩子,这可是平副将唯一的儿子,让小少爷这样暴打,要是打出什么好歹来,小少爷不会有事,自己这个目击者可就惨了! 宗政久寒后知后觉地明白宝辰为什么会嫌他臭,他今天和下面的部将们去狩猎了,上带着一点血腥味。沐浴净后,他一直见不到宝辰回来,觉得有些想念,便亲自出门来找,听红霞支支吾吾地说宝辰可能是在后院的花园里,便赶了过来,路上还碰到了来找儿子回家吃午饭的平时副将,便一道过来了。 他站在绿色篱笆前,看着滚在地上的两个胖小子,嘴角抽了抽,和平时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语。 “宝辰!你在干什么!”宗政久寒皱眉,心想,莫不是自己对宝辰太纵容了,竟让他这般不知礼数,和别人扭打起来。 见王爷都喝止了宝辰,平时也忙厉声道:“平素!还不给我滚起来!”平素就是小柱子的名字,小柱子是小名。 宝辰和平素两人都听到了大人的声音,纷纷爬了起来。 宝辰见宗政久寒脸色不好,似要发怒,心中一凛,忙撒丫子跑到了他的面前,抱住他的大腿,恶人先告状地哭泣道:“父王父王……宝辰被欺负了……” 本还准备教训宝辰一顿的宗政久寒见状,顿时哭笑不得,他看着双耳通红,全泥巴的平素,再看看自家干净整洁的儿子,心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平时更是无语,他将自家的臭小子扯到了边,看着他一的狼狈,一肚子的气也发不出来了,他听着宝辰的话,嘴巴歪了歪,却没有说话。他看得出来,自家儿子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很喜欢宝辰的样子。 “小小年纪,你倒是知道告状了?没出息!”宗政久寒故意板着脸骂道。 宝辰撅嘴,抬头泪眼朦胧地瞅了宗政久寒一眼,然后呐呐地放下了双手,退后了一步,低着头道:“我错了。” 淡淡的三个字,却瞬间将宗政久寒的心脏给揪了起来,这半年来,他和宝辰的关系融洽了不少,这般冷淡的样子,他很久没见过了,现在重新看一次,顿时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好了,父王没有怪你。”宗政久寒立马丢盔弃甲,弯腰将闹了变扭的儿子抱了起来,哄道:“别低头,来,看看父王。” 宝辰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抓着宗政久寒的衣服,好半天,扑进了他的怀里,低声假哭起来,吓得宗政久寒慌忙用手去拍他的后背,好说歹说地安抚起来。 平时牵着自家儿子的手,看着与平大不一样的王爷,突然觉得,自己见证了堂堂的良国寒亲王,负赫赫战功的冷面战神,是怎么走上二十四孝老爹这条不归路的。 回家的时候,平素一直低着头,似乎是在想事,平时哪里见过活泼的儿子这模样的,便道:“怎么了?” “父亲,那个男孩子,叫宝辰吗?”平素却似乎并不需要自家父亲的回答,他继续说道:“宝辰的父亲,就是将军吗?”他是认识宗政久寒的,去军营玩儿的时候,他就时常能见到他。 “对啊。”平时皱眉不解,儿子问这个干什么。 “宝辰的爹是王爷,是大将军,我爹是副将,所以我就不能娶他吗?”平素停下脚步,抬起头,认真地问道。 平时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等明白过来儿子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只听见儿子继续说了下去:“那,如果我也成为了将军,是不是就可以娶宝辰了?” “……宝辰是男孩子,怎么可能嫁给你。”平时瞪眼,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见儿子撅着小嘴,一副倔强的模样,他摸了摸儿子的头顶,开玩笑道:“如果小柱子真的做了将军,说不定,你就可以娶宝辰少爷了。” 闻言,平素双眼一亮,咧开嘴呵呵地笑了,他握拳,用力地在口上拍了拍,将锦衣拍得“噗噗”作响,许下了一生的诺言:“我会成为大将军,我要娶宝辰!” 平时皱皱眉,然后哈哈笑了起来,他摇摇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只当儿子是童言无忌罢了。然而,很多年后,他才知道,这不是童言,这是誓言,一句让儿子执着了一生的誓言。 宗政久寒将闹变扭的儿子抱回了落花居,何湘已经让人将一桌子的吃食都准备好了,见两人回来,和李毅两人一起行了礼。 “吃饭。”宗政久寒将宝辰放到了椅子上,见他还是面无表,只是小嘴微微嘟着,似乎还在和自己赌气,便皱眉道:“行了,本王也没有说错你什么,别给本王这幅嘴脸,吃饭!” 宝辰淡淡地哼了一声,然后拿起了碗筷,低头拨着碗里的白米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却是不肯夹菜,更是不抬头。 这委委屈屈的模样,看得宗政久寒心中不舒服,有些心疼,又有些郁闷,于是,他将碗筷一放,“咚”的一声,吓了室内站着的几人一跳。 “怎么不吃菜?不合胃口?”宗政久寒冷声问道。 宝辰不说话,依旧吃着白米饭。 宗政久寒的眉头皱得更紧,冷哼一声,起离开了房间,李毅见此,忙跟了出去,而何湘则是留在了房里。 “我的小祖宗,你和王爷是怎么了?上午还好好的呢。”何湘看得很清楚,自家王爷对宝辰的确是上了心的,不然,全天下又还有谁有资格让他宗政久寒去哄着劝着?又有谁能够给自家王爷甩脸还活得好好的? “你管这么多?”宝辰撇嘴,偷偷地瞄了宗政久寒的饭碗一眼,见他一口饭都没吃,心里也不是滋味,后悔自己不该闹变扭,但现在让他去跟宗政久寒服软,他可拉不下这个面子。 “唉……”何湘摇头叹气道:“这些话,我本来不该说,可是王爷自小尊贵,又是先皇幼子,生来便是一帆风顺,到现在,王爷都不曾受过半点忤逆,你刚才这样跟王爷对着干,没有好处的。” 他觉得,宗政久寒宠着宝辰,可也不会许宝辰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刚才他负气离开,估计也是不耐烦,不想再劝宝辰了吧。王爷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对于哄劝这方面的耐总是很少的。 至少,他就没见王爷哄过谁,劝过谁,宝辰这可是第一个! ! 018.父王疼你(中) 宗政久寒心中烦闷,大步走出了房门,却没有走出落花居,他踌躇了一下,冷声问道:“李毅,你说,本王是不是对那小子太好了?”竟然敢甩脸子给自己看! 李毅不知道怎么说,抓了抓后脑勺,然后单膝跪下,道:“属下不知。”他倒是觉得,王爷对待宝辰,跟亲生似的,而面对着宝辰时的王爷,很有人味,会生气,会发怒,会心疼,会叹气,会无奈,还会温言软语。而这样子的王爷,在朝堂中,战场上,却是看不到的。 宗政久寒又哼了一声,他侧头看着开得正好的木槿花,半响,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低声道:“罢了,宝辰就是本王前世欠下的债,今生,来讨债了!”他又重重地叹口气,越来越觉得已逝的母妃说过的那句话太对了,孩子就是父母前世的债。 他虽然不是宝辰的亲生父亲,可看着宝辰不高兴,不知怎么的,自己的心里也不舒服,揪着疼,他想,这大概便是父子之了吧。这时候的宗政久寒不知道,这种他自以为的父子亲,却会在以后被发现,其实是另一种更为深沉的感,比一般的更深厚,比亲更难以割舍。 “今天本王不去军营了。下午的时候,把尉迟都统叫来。”说完,宗政久寒便转往回走。 而房里,宝辰听完了何湘的话,沉默了一小会儿。 “不该说,你还说这么多?”突然,宝辰开了口,他淡淡地瞥了何湘一眼,也放下了碗筷,起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他闭上了双眼,心中不爽。 他宗政久寒就是尊贵的人,不许别人忤逆,那自己也是南平太子,难道自己就天生能被人忤逆了?! 宝辰心中懊恼,对那个亲手毒死了自己的母亲更是不悦,若不是母亲毒害自己,他现在依然是南平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是即将登上皇位的天子!他后会有父皇这个太上皇护着,下面有一群忠诚良将差使,他的未来将会无限光明! 最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死,那么父皇说不定就不会遇害! 可恶! 宝辰狠狠地捶了一拳侧的桌子,心中的怒火冉冉升起,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些参与谋害父皇的人!而自己的母亲,曾经的南平皇后,如今的南平皇太后,也绝对参与了此事,只要一经他查实,即使是弑母杀弟,他也决不手软! 这突来的恢宏气势,和夹杂着的浓烈的杀意,让何湘不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了下去,他瞪着双眼看着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眼的男孩,有那么一瞬间,竟以为自己看到了宗政久寒! “怎么了?”宗政久寒刚刚推门走进房间,就觉得气氛不对,他只以为宝辰还在生气,便走到了他前,一手将他捞进了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是父王不该。”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该了。 宝辰挣扎了一下,睁开了有些发红的双眼,他看着宗政久寒,面上不动,心中却是很诧异,他还以为宗政久寒不会再理睬自己了呢,毕竟,自己的态度实在不怎么好。 对于宗政久寒一次次的包容和纵宠,说不感动,那宝辰自己都会给自己一巴掌,可,他毕竟不是成亲王庶子,更不是皇甫玉,他是不折不扣的前南平太子皇甫宸,是宗政久寒,乃至整个良国皇室的敌人! 总有一天,宗政久寒会知道他到底是谁,而到了那一天,这个男人还会像现在这般,好言好语地哄劝自己,还会这样纵容护自己吗?到时候,他和他,会不会兵戎相见呢?他不愿意去深想,因为他的心,突然有些闷痛。 宗政久寒对自己的好,让宝辰一度觉得,这是上天为了弥补自己失去的父而派来了这一个叫宗政久寒的天神。这如流水般的温,不经意的宠溺,如父一般的包容,让他不想失去,想牢牢抓住。 宝辰的体变成了六七岁的稚龄孩童,可他的心智是成熟的,他也明白,宗政久寒对他,始终都存着一份防备。可这防备之心,却又是正常的,所以他并不会觉得难受,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因为,这样才是公平的。他接受着宗政久寒的好,同时也承受着这个生多疑的男人的防备。 想抓住,却又不得不失去的矛盾让宝辰的肠子都打结了似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冷淡的话语没有经过大脑就脱了口:“父王哪会有不该之处,您是王爷,是良国寒亲王,要不该,也是我的不该。” 这冷淡的口气让宗政久寒霎时皱紧了眉头,正要斥责,却见怀中的男孩瘪着小嘴,一副快哭出来又强忍着的样子,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行了,别用这种老成的口气和父王说话。” 宝辰说完话就觉得后悔,但听见他这么说,便觉得心中多出了一股莫名的底气,他知道,这个男人还是疼自己的。于是,从方才起就忍着的不爽和想到父皇之死后产生的难过与仇恨,三者交杂在了一起,让他眼眶一酸,轰然落泪。 “父王欺负人……”宝辰哭得没有声音,却让宗政久寒的心脏看得一阵阵地抽疼,听儿子这样说,便慌忙认罪。 “好好,是父王的错,父王给宝辰赔不是好不好?”宗政久寒将宝辰抱稳,然后坐到了饭桌边,轻轻地拍着小家伙的后背,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宝辰还记得尉迟景阳吗?” “……记得,那个尉迟都统。”果然,宝辰被他给忽悠过去了。 “他的武艺不错,让他教宝辰习武好不好?”宗政久寒挥了挥手,让下人把凉掉的米饭换了一碗,然后将怀里的小家伙往自己的膛抱了抱,让他靠在上面坐稳,腾出双手来,又是夹菜又是喂饭。 何湘和李毅低头站在一边,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见王爷今天竟然亲自喂饭,还认错道歉,不有种自插双目的冲动!王爷,您敢不敢再宠宗政宝辰一点?! 宝辰微微蹙眉,却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就着宗政久寒的手,低头含下了一口牛,慢慢咀嚼起来。 019.父王疼你(下) 半年多过去,宝辰如今的体恢复得不错,虽说依旧畏寒怕冷,但到底是比以前那副皮包骨的子好太多了。而这种六七岁的年纪,也正是习武打基础的好时候,他自己也有开始打基础的意向,只是,这些都不能让宗政久寒知道,否则他的防备只会更深。 让尉迟景阳来教习,却不认真去学,这倒是个不错的掩人耳目的方法。 再说,他前世的武学造诣就不错,这辈子的根骨更是好得出奇,他不从小好好习武,简直就是对不起自己这一白来的精奇根骨! 这么一想,宝辰便打定了主意,他咽下食物,撇撇嘴,故作不屑道:“习武干什么?宝辰不要!”他扭过头,装出一副小孩子厌恶学习的模样来。 “习武可以强健体,更可保住命。”宗政久寒倒是没想到宝辰竟然不愿意习武。 “切,才不要呢。”宝辰指了指站在门口当门神的两个侍卫,道:“宝辰有这些人保护,为什么要自己习武?” “别人保护,总不如自己有能力防来的安心。”宗政久寒又道。 “防干什么?”宝辰嘟嘟嘴,还想说什么,见宗政久寒眯起了那一双幽深的黑眸,便哼了一下停了嘴,抢过他手上的碗筷,埋头吃起饭来。 见儿子又开始闹变扭,宗政久寒微微叹口气,他认为,自己应该去向平副将讨教一下育儿心得了,总不能每次宝辰不高兴,自己就这么干看着没辙吧。 用完膳,宗政久寒接过青萝递来的沾了水的手帕,给小家伙擦了擦有些油腻的小嘴儿,然后用双手将他抱起,侧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大手按在他的头顶,道:“宝辰记住,你的后,有父王站着,父王一天不倒,你便一天不会受到伤害。也别对父王像方才那般冷淡疏离。父王会疼你,护你,明白吗?” 宗政久寒素来便是个多疑之人,他不信任任何人,不管是何湘李毅,还是怀中的宝辰。可是,他又想宠着这个会哭,会生气,还会闹变扭,却睿智又有心机的小家伙,他喜欢看着这一双漂亮甚至艳丽的丹凤眼中,闪烁着算计和愉悦的光芒。 宝辰抿住嘴不说话,好半响,埋头将自己藏入了男人宽阔的怀中,他紧紧地抱住贴着自己的男人的腰,吸了口气道:“父王用膳。”宝辰望着眼前这一片紫色的锦袍,狠狠地松了口气,他告诉自己,别想太多,至少,这个男人还会宠着自己很多年。 待宗政久寒开始用膳的时候,宝辰跳下了他的膝盖,走到了李毅跟前,伸出还带着四个小坑的小胖手,扯了扯他的裤管,要他低下头来。 半年多的相处,李毅对这个几次三番死里逃生的孩子颇有好感,见他对着自己勾了勾小手指头,便依着他弯下了腰,问道:“少爷什么事?” “李毅,为什么父王一定要宝辰习武?”宝辰睁大了一双晶亮的凤眼,小声地问道。只是这种程度的小声,只能瞒过青萝和红霞两个不懂武功的人。 “额……”李毅被这个问题难倒了,他抓了抓后脑勺,想了一会儿,答道:“习武强,能让少爷的体变得更加壮实。” “可是宝辰已经很壮实了。”宝辰嘟嘴,捏了捏自己两颊上肥嘟嘟的,又伸出胳膊拍了拍自己呼呼的双臂。 这不是壮实,这是肥……李毅很想这么告诉宝辰,不过想了想还是作罢,怕打击了小少爷脆弱的心灵,他继续道:“若是少爷学好武功,还可以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宝辰煞有其事地瞪着双眼,一双嫣红的小嘴微微撅着,可至极,他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哼哼着不屑道:“父王会护着宝辰的,那宝辰还需要护什么呢?护脸,护,护裤裆啊?” 何湘闻言,“噗”一声,忍不住笑喷了,但见自家王爷沉了脸,这才死命憋住,此后,室内便是一片静默。 李毅倒是老实,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裤裆,然后靠紧了双腿,诚实地点点头道:“也可以啊。而且,如果小少爷的武功厉害了,和平素那小子对打,一定不会吃亏的。”他可是听说了今天上午的事,宝辰和平素两小孩在后院的花园里打了起来。 “平素……就是那个小柱子?”想到那个黑小子,宝辰就觉得胃疼,他抽了抽嘴角,决定不再逗弄李毅,点头道:“这么说来,习武还是很不错的,那本少爷就学吧!”说着,还似乎很勉强一般撇了撇嘴。 什么叫对打,明明就是宝辰单方面在欺负平副将的儿子吧。宗政久寒这样想着,再也听不下去了,浓眉一皱,碗筷一放,喝道:“嘟囔什么!回里间睡觉去!”徐谦说过,宝辰的子骨不大好,每天半个或一个时辰的午休是必要的。 “切,凶什么凶……”宝辰继续撇嘴,负手转,在青萝红霞两人的护送下,绕过翡翠屏风进了里间。 宗政久寒瞪眼,这臭小子也忒会顺杆往上爬了!前一刻还因为自己的呵斥而闹变扭,这会儿子倒是敢顶嘴了?! “本王是不是对他太好了?”宗政久寒皱眉,觉得真的很有必要去和平副将探讨一下养儿子的心得,不然养出了个纨绔子弟来,那他不是郁闷死? 然而他没能预见到,在不久的将来,当他看着自己的纨绔儿子时,却觉得那样子的宝辰可极了。 那还不是王爷您宠的…… 屋子里伺候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落花居名字秀气,可地方却不小,除了寒亲王从前居住的永祥阁,这落花居便是第二大的院落了。不过这里却只有一座八个房间的大屋子,屋子的左侧挖了一个小湖,湖上还修了一个小石桥,其他地方都种了四季的鲜花。 边关一年中,只有夏季雨水多些,其他时候都比较干燥,而且全年都比较,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过短短半月罢了,但风很大,南下的寒气夹杂着呼啸的狂风,会让人冷得受不了。 而落花居的环境却很好,冬暖夏凉,最是宜居。特别是宝辰的卧室,在夏时节打开窗户,还能闻到各种怡人的花香,午休的时候,便是在一片花香之中安然入睡的。 等宝辰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便觉得侧的大凹陷了下去,下一秒,他的体便被人抱在了怀中,他闻着男人特有的浅淡的清香,主动钻进了他的怀里去。 020.移桥填湖 宗政久寒看着拱到自己怀中的小家伙的脑袋,唇角微微勾起,愉悦地笑了。 他向来不喜侧有人,更何况是就寝的时候,卧榻之上又岂容他人鼾睡?然而,在半年多以前,为了能在深夜照顾时不时会发烧难受的宝辰,他就和宝辰一起睡了,到如今,他竟然发现,再一个人睡的话,他就睡不着了。 习惯,有时候是个可怕的东西。 “睡吧,父王在。”宗政久寒搂紧了小家伙的体,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等小家伙的呼吸平稳清浅下来,他松开了双手,将儿子在上放平,为他盖上了薄被。 除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宝辰的五官并不特别出众,勉强算得上清秀,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政久寒总觉得半年过去,宝辰的样子似乎比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艳丽了一些。 六七岁大的孩童,正是最可,最调皮的时候,他那养胖了的,带着四个小坑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宗政久寒落在前的黑发,那双埋藏着世上最美丽的黑珍珠的眼皮安静地合拢,眼皮上弯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孩子的呼吸,微微颤抖着。 宗政久寒闻着宝辰上的香,不拨开了他额头上故意散下来的刘海,看着那浅色的疤痕,犹豫半响,低头落下了一个轻吻。 这疤痕,是宝辰染了天花,病好后留下来的,他上其他多处的疤痕都消失了,偏生这眉心的疤痕怎么都去不掉。为了这,那几,宝辰还不依不饶地吵嚷着说自己毁容了呢。好在,何湘提了个法子,让他将额前的头发落下来几束发刚好遮住了这道疤。 宝辰往的一颦一笑慢慢晃过了自己的眼前,等回神的时候,宗政久寒霍然皱紧了眉头,他觉得,自己对宝辰的感,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总觉得,这似乎并不是一种单纯的父…… 正想着,便感觉到上吹来了风,打断了他的思绪,宗政久寒扭头去看立在两边扇扇子的侍女,道:“别对着他的头扇风。” 两个侍女不敢出声,怕吵到了宝辰会被怪罪,便盈盈地拜下,然后仔细地对着宝辰的子轻轻地扇起了风。 大概是上午出了房门活动过的缘故,宝辰睡了一个半时辰才迷迷糊糊地转醒,他看清了躺在侧阅读兵书的男人,愣了愣,问道:“父王不去军营?”他记得,每次自己午休醒来,都不可能见到宗政久寒的,他很忙,清晨天微亮便要起去军营,晌午回来吃顿饭,陪自己睡下后,便又要离开,等夕阳西下,他才会披星戴月地回来。 “嗯,今无事。”宗政久寒摸了摸宝辰的头顶,将他抱起来,亲自为他穿上了外,扣上了扣子,说道:“尉迟都统已经在前厅等着了,本王与你一起去见他。” 正走进房的何湘听了宗政久寒的话,不嘴巴歪了歪,心底吐槽,今无事?!军营哪一天会没有事!还有,尉迟都统的确是等着了,而且等了整整一个时辰了!这么宠孩子,宗政宝辰早晚会被宠成一个败家子的! 如此这般腹诽了一番后,何湘才整理了衣袍,低头绕过了门口的屏风,行了礼,道:“王爷,皇上来了消息,需您亲自处理。” 宗政久寒闻言,皱了皱眉,暗恼良帝的没事找事,正要回绝,却听宝辰说道:“既然父王有事,那咱们就明再见尉迟都统吧。”他可不想这会儿立刻就跟着尉迟景阳习武,有宗政久寒陪着,他根本没法插科打诨的。 看着明显是想偷懒半天的宝辰,宗政久寒心中对良帝的恼意一下子便消影无踪,他抬头对何湘道:“告诉尉迟都统,明上午再来。” “是,王爷。”何湘低头,遮掩住自己抽搐不停的嘴角,这就是所谓的,慈父多败儿吧。 宝辰坐在沿,晃着两条小短腿,歪着脑袋看着窗外,侍女扇来的凉风令他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在看什么?”宗政久寒自行披上了外袍,系好腰带,见小家伙看窗外看得出神,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正是一片斜阳下的花海,花海中央是一个小湖泊。 宝辰摇了摇头,子向后一摔,便闭上了双眼。 “告诉父王,怎么了?”宗政久寒皱眉,坐到上,伸手将小家伙捞进怀中,他拍拍儿子的后脑勺,道。 “父王……”宝辰将自己闷在男人紫色的衣袍中,吸口气,用只有自己和宗政久寒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三哥以前的院子里,有一颗凤凰木,宝辰也喜欢。”他喜欢那种会开满火红花朵的树木,当大片的火红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时,他的心就会变得很好,只可惜,种在他寝宫里的那颗凤凰木其实是一颗枯树罢了。 凤凰木在金樽大陆上是一种珍奇的树木,它需要苛刻的气温条件,所以一般只能在南方看到。南平的都城盛州,冬冷夏暖,四季的雨水均匀,但不充盈,所以,凤凰木在盛州是绝对活不成的。但他的父皇见儿子喜欢,便硬是派人从南部的边疆将一颗已经长成的凤凰木给移植了过来,当年的冬天,那棵树便死了,不过宝辰还是喜欢,就一直让它留了下来。 三哥?宗政久寒微微回想了一下,然后挑起了右眉,他记得,南平三皇子,便是那个太子皇甫宸了。前几年,似乎是有那么一件事,说是当时的南平皇让人八百里加急从南疆护送了一颗凤凰木进宫。原来,是为了送给那太子的,果然如传闻一样,那南平皇对皇甫宸,很是宠。 这么一想,宗政久寒就觉得,自己再宠着宝辰一点也没关系了,你瞧人家南平皇都能这么宠着他儿子了,我为什么不能也这么宠着宝辰呢? “何湘。”宗政久寒将宝辰搂紧,看了窗外一眼,然后对何湘吩咐道:“把那石桥搬走,把小湖填平了,给宝辰种上一颗凤凰木。” 何湘嘴巴又是一歪,然后应了声是,心想,原来,王爷您是敢再宠宝辰一点的……您这宠,可真是没上限啊…… “宝辰不必羡慕别人,父王也会对宝辰一般好。”宗政久寒又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将他放在上后,便与何湘一起去了永祥阁,良帝传来的信件,就在永祥阁的书房里。 “一般好吗……”宝辰无意识地梳理着自己耳鬓处的一缕秀发,半年的滋养,让他原本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亮丽了起来。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侍女一直低着头为她们的小少爷扇风,一刻钟过去,上的小金童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愉悦。 两个侍女不微微抬头看去,然后便是一呆。宝辰的笑容,素来都是好看的,而这一刻,呵呵笑着的小男孩,竟好看得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 021.良帝御信 宗政久寒是良国先帝最小的儿子,老来得子的欢欣,让先帝对他很是喜,后来见他天生聪颖,又宠辱不惊,更是捧到了手心里去,不到十岁,便封他为寒亲王。也因此,招来了后宫女人以及她们的子女的妒忌,谋不断地在他和他母妃的上上演。 在宗政久寒八岁的时候,他的母妃死在了这些谋之下,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拉着他的手,说:“寒儿,不要难过,因为这就是后宫,你争我夺的地方。”说完,这个受尽皇宠的女人便闭上了那一双艳丽的眼睛。 他十三岁的时候,先帝驾崩,新皇登位,宗政久寒便以父丧伤心为由,带着自己的人马执意远走边关,一去,便是六年。六年来,良帝从未断过对他的猜疑,变着法子地刁难他,不过作用不大,因为良帝自己也知道,他需要宗政久寒为他固守边疆。 永祥阁的书房内,宗政久寒坐在主位之上,他看着良帝写来的御信,脸上的表没有丝毫的变化。半响,他扔掉了手中的御信,看着明黄色的信纸掉落到了地上,也无动于衷。 何湘和李毅站在书桌两侧的台阶上,台阶下,五个穿玄色长袍的心腹谋臣均低着头,心中忐忑。 “王爷?”何湘不敢去看那信上写了什么,但见宗政久寒神色不愉,便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宗政久寒靠在椅背上,右手的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上好的红木桌面,想了一会儿,说道:“何湘,拟折子,就写……犬子体不适,不宜长途跋涉上京,还请皇兄海涵。”不需要用华丽的辞藻来修饰,只是简单地表述了自己的意思,连写,都不愿意自己亲自动手来写。这就是宗政久寒,良国寒亲王的态度。 何湘低头应着,在宗政久寒的示意下,走到书桌边,研了磨,拿过纸笔慢慢写了起来。心中却是明了了,良帝知道宗政久寒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个儿子来,便要这儿子上京了。 宗政久寒起,双手背在后,走到那张明黄色信纸边,抬脚,踩上了那代表着皇家天子的信纸,淡淡地冷哼了一声。 这信上说得倒是好听,怕宝辰不习惯边关的恶劣气候,要他回京,还说在皇家书院里给他留了位子,定会照顾好他。但宗政久寒又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知道,要宝辰上京,说是回京城上学堂,不过是要他做质子罢了。 他侧头看向窗外,那渐渐落下去的斜阳染红了半个天空。帝王之争,从未停止过,他明白,只要他一天不死,良帝就一天不会安心。而自己也一样,一天不做上帝王之位,他也一天不会放松。 皇兄,本王与你,谁能笑到最后呢?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宗政久寒皱眉转,道:“还不过来!”宝辰靠近书房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这臭小子,偷听的本事也太差了,呼吸都不知道放轻一点! 站在门外的宝辰挑了挑右眉,他自然是故意不屏息的,因为以他现在的能力,想偷听而不被宗政久寒发觉,根本不可能。既如此,那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听,反而能消去宗政久寒的一点疑虑。 “父王……”宝辰推开了房门,露出一脸的无辜,抡着双腿跑到了宗政久寒的边,抱住了他的大腿,抬头道:“宝辰什么都没有听到!” 此地无银三百两! 室内几人如此想到。 “来干什么?”宗政久寒也不追究,弯腰将小家伙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回到了书桌后坐下。 “落花居那边正在动工,很吵。”宝辰说到这个,就忍不住呵呵笑了,他埋头在男人的颈间,轻声道:“谢父王。” “你喜欢就好。”宗政久寒心道何湘的办事速度很不错,那凤凰木,想必明天下午便能种好了。 何湘见宝辰一来,房内的气氛就转好了,也乐得轻松,见两父子这样说着,便插了话,道:“少爷,我让人找了一颗正开着花儿的凤凰木,明儿下午您回屋的时候就能看到了。” “那真是太好了。”宝辰顿时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凤凰木的花期只有短短一两个月,他要抓紧欣赏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宗政久寒看着这时候的宝辰对着何湘笑,心中就有些不爽,仿佛自己的东西被夺走了一般。 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宗政久寒就让青萝把宝辰带下去了。 宗政久寒站在窗口,直到那青石板的小路上再也看不见宝辰的人影,他才让何湘把窗户给关上,转过的时候,满眼的温和不再,显露的,便只是嗜杀和谋算了。 “京城那里,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宗政久寒问道。 “回王爷,据我们在宫中安插的人回报,皇上是得了重病了。”何湘低头回答道。 “什么时候死?”宗政久寒淡淡地笑了笑,慢慢走回了椅子边。 何湘嘴角微抽,更是把头压得更低,他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恐怕,真是不行了吧,这已经不是皇上第一次卧病了,而唯独这一次,病得最没消息,除了轩辕的宫人,其他人都不知道皇上到底如何了。” 宗政久寒微愣,他倒是没想到,良帝还真是不行了,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位皇兄还是能和他斗上不少年的。 冥思了半响,他才开了口:“加紧戒备,不能让他纠出一点错。如果他真的快死了,那他一定会为他的那些儿子铺好后路的。拼了全力铲除我,也不是不可能。” 何湘等人一听,心中便是一凛,全的肌都紧绷了起来,连王爷都这么说了,他们自然要更加谨慎了。而且,如果皇上真的病得回天乏术了,猛虎尚且要拼死一搏,何况是皇帝呢,对于最有威胁的寒亲王,皇帝自然不会放过的。 把宝辰作为质子送上京城,是最为有效的,迷惑良帝,让他放松警惕的方法,可宗政久寒只要一想起那一双仿佛会笑的眼睛,就像是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在说服自己,不要这么做,不然,你会后悔一生的! 022.坏女人 金樽大陆公历564年,这是对宗政久寒来说,并不怎么好过的一年,良帝三番四次以各种理由扣押了他的军饷和粮草不说,还唆使御史、丞相等人对他的各种行为进行吹毛求疵的弹劾,若不是他战神之名在良国百姓心中早已根深蒂固,而他自己私库中的钱财不少,在边关的权势也水涨船高的话,到这一年的年末,他恐怕将会一无所有。 不管宗政久寒在这边如何烦心支撑整个局面,他的宝贝儿子,却活得很悠闲。 这一,秋风拂面,吹走盛夏的炎,也吹走了凤凰木上繁盛的花朵。 宝辰的文武课程被排的很满,午膳前要跟着尉迟景阳习武,午休后又要和先生识字,背诵三字经,千字文等启蒙书籍,而晚上,他得在宗政久寒的指导下练习写字。 未时三刻,宝辰倚靠在凤凰木下,拍着小嘴儿打起了哈欠来,他拭去眼角的泪珠,看着面前的先生摇头晃脑地之乎者也,砸吧了一下小嘴,道:“先生,我肚子疼。” 这先生名叫孔贤,是何湘特地为宝辰从平城的大学堂里请来的教书先生,虽说肚子里的墨水不太多,但教小孩子识字很有一。 不过,何湘的好意,宝辰是感受不到了,因为他本就识字,会作诗填词,更能出口成章。当然,这些本事,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额……又肚子疼?”孔先生嘴角微抽,赶忙用手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点头道:“那少爷就去吧……”他说完,自觉地走回了桌子边,慢慢整理起书籍来。他知道,宝辰这一去,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这况,他也向宗政久寒反应过,但总是被宝辰用撒耍赖给蒙混了过去,久而久之,孔先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教的字,宝辰一看就会了,要他背的书,也朗朗上口,那他自己也就乐得轻松。 宝辰点了点头,抓起腿侧的小折扇,喊了声:“青萝,红霞,咱们出去逛逛。” 青萝和红霞两人乖乖应了声是,然后无语地对视了一眼,心道,小少爷,先生还没有走呢,您低调点啊! 因为喜欢这颗凤凰木,所以宝辰习文学武的地方就在这里,花落完了,他的兴致也就没了一大半。平时他插科打诨地逃课,倒不是为了出门逛逛,而是回了房里独自练武了。 他的根骨好,所以这基础尤为重要,他不能在尉迟景阳面前表现出勤奋的模样来,那就只能私下里找时间锻炼了,扎马步,压腿,踢腿,出拳,这些简单的动作,每天都要做个几百遍才行。 只是,这些都还不够,他必须找个属于自己的地方练武,因为他需要一个安静安全的环境来运气,修习内功心法。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没能找到这样的地方,所以有些烦躁,就想着出门逛逛散散心。 但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傻笑的黑小子,宝辰突然觉得,自己出门,是件天大的错误!他不喜欢这个傻小子,因为这个傻小子总是喊他媳妇儿媳妇儿的!怎么揍他,他都不改口! 平素很高兴,他今天逃了学堂里夫子那文绉绉的课,约了小伙伴们要一起去河边钓鱼,却在街口见到了他已经有三天,整整三天没能见到的媳妇儿了! “嘿嘿,媳妇儿,你也逃课出来玩儿吗?”平素抓抓后脑残,憨憨地笑着,但是宝辰知道,这货绝对不是和李毅一样表里如一的老实人,这货绝对是个包藏祸心的混蛋! 宝辰不可避免地脸一黑,然后伸出一拳直攻某混蛋的面门! 平素感觉有什么东西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下意识地就伸出手臂一挡,他看清了那挥过来的东西,愣了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媳妇儿你的小拳头啊。你想打我就早说嘛,我就不会挡了。” 闻言,宝辰顿时想吐血三升!听听,听听!这货什么意思!摆着一张任打任骂的无辜脸,实际上却是在暗讽老子的拳头不够快!(平素:天地良心啊,我真是没这么想!) 两个丫鬟见宝辰和平副将的公子又开始掐架,虽然是他们家少爷单方面在挑衅平少爷,便低下头装木头人了。 宝辰吸口气,深深地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输了面子,还输了里子,他一个灵魂年龄已经快十八岁的人,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娃娃! 于是,他整了整面容,露出一个似嘲似讽的微笑,双手抱臂,瞟了平素以及他后一群男孩女孩手中的钓鱼用具,道:“阳三月好钓鱼,霜降前后正捉鳖,现在这时候,你们还去钓鱼,能钓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站在平素边的男孩气不过,大喊道:“我们肯定能钓到鱼,我们昨天还钓到了!” “就是就是!你这个坏女人别挡道!”另一个小女孩彪悍地叉起腰,也跟着大喊起来。 而本来饶有兴致地准备看戏的宝辰听到“坏女人”这三个字,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大爷的啊,老子哪里长得像女人了! 正要反驳,却听平素竟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宝辰顿时大怒,一脚朝着平素的膝盖踢了过去! 平素吃痛,皱紧了眉头,却只是随便地捂着膝盖骨揉了两下就直起了体,对着那小女孩道:“高倩,不许你说宝辰的坏话!” “表哥!你!你为了这个坏女人欺负倩倩?!”高倩一脸不敢置信,这神出现在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上,让宝辰突然觉得很喜感,还有,小丫头你几岁啊,就女人女人的朗朗上口了,长大了还得了? “我不欺负女人,但是你要再说我媳妇儿坏话,我就不管了,欺负就欺负!”平素颇为眼里地瞪了瞪,那双向来傻气的眼眸竟然闪烁着厉光,他刚才是看宝辰的笑容看得出神了,等回神的时候就听到了高倩的话,立马就不高兴了,他的媳妇儿,他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呢,高倩算什么啊! 高倩到底只是个小女孩,她张着嘴,“你”了个半天,然后抹泪跑开了,并且扬言要告诉姑母,也就是平素的母亲去。 宝辰嘴角一抽,对着高倩的背影大吼道:“你别跑啊,给爷说清楚,谁他娘的是女人啊!” “媳妇儿别气别气,你不是女人,还不是女人。”见宝辰气得手都哆嗦了,平素慌忙软声软语地安慰起来。 “滚蛋!什么叫还不是女人!难道爷以后会是女人不成?!”宝辰瞪眼,自动把“媳妇儿”三个字给忽略了过去。 “额,等宝辰嫁给小柱子以后,宝辰就是女人了啊。”平素眨了眨双眼,一脸的无辜。 宝辰见此,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差点抽过去。 女人你大爷啊! 023.宝辰别气 平素是个活泼的子,喜欢带着一棒子的伙伴在田野里,沙漠上到处跑,所以晒得很黑,但他的五官周正,不是特别漂亮,却让人看着很有感觉,等面貌长开以后,想来定是个迷人的俊帅之人。 宝辰在青萝和红霞的安慰下缓过气来,他直起体,箭步走到了平素边,拎起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来,爷跟你商量商量。”说着,扯着他往街边的一个小巷子走去,而被拎着耳朵的小柱子一路“哎呦哎呦”个不停,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装的。 几个小伙伴见平素被拉走,其中一个男孩便笑道:“小柱子被他媳妇儿拉走了,咱们就自己去钓鱼吧。” 说完,几个孩子便哄闹着结伴离开了。 青萝和红霞两人听着这些话,其实是很想为自家主子正名一下的,她们主子,是正宗的少爷,带把的…… 宝辰明显是要单独和平素“商量”,所以贴心的青萝两人都没有跟上去,而是密切地关注着那个小巷子。 宗政久寒很重视宝辰,不管是出于真心护还是有意防备,反正只要他出门,护卫必定是一大群的跟着的,这一次出门也不例外。但这回,见自家少爷意思很明显的是要单独和平素待在一起,又想平副将的儿子也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也就远远的看着了。 知道边绝对没有宗政久寒的人以后,宝辰就放下了拎着平素耳朵的手,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有时候,装嫩也是一门技术活。 平素见宝辰的神突然变了个样,那种淡淡的严肃,浅浅的认真,眉眼之间又夹杂着一丝艳丽与慵懒,一时间,竟让他再次看痴了过去。 “呆子!”宝辰对于这个时不时就对自己发花痴的小孩很没辙,他想,既然甩不掉这家伙,就将他收入手中好了,心腹,要从娃娃抓起! “啊?媳妇儿?”平素没听清宝辰说什么,傻愣愣地回问了一句。 “媳妇儿你大爷!”宝辰嘴一抽,恶狠狠地骂了他一句,见平素竟然委屈地撅着嘴巴要哭,不着恼,他可没闲工夫哄小孩! 扯过平素的衣领,宝辰眯起了凤眸,低声道:“你叫平素?” “是啊,小柱子大名叫平素。”平素点点头,上一刻还在委屈,这会见自家媳妇儿靠自己这么近,便心中欢喜了起来。乐颠乐颠地回答了起来。 若不是平素的年纪实在太小,宝辰一定会以为这货在意自己!翻了个白眼,他快速说道:“我想找个地方玩儿,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他觉得,平素这个小鬼头一天到晚地出门瞎逛,那一定比他熟悉平城的各个角落。 “宝辰想躲猫猫吗?”平素有点纠结,他已经不喜欢躲猫猫这种活动了,可自家媳妇儿喜欢的话,那他就勉为其难和他玩儿吧。 躲你大爷!宝辰在心中愤懑地骂了一句,面上却是呵呵笑了起来,他踮起脚尖圈住平素的脖子,哥俩好似的交头接耳道:“不是躲猫猫,就是想一个人玩儿的地方,我不想被父王他们找到。” “一个人玩儿?”平素又委屈了,他戳了戳手指,哼道:“媳妇儿要一个人玩儿,那小柱子怎么办?” “……”宝辰暗暗吸口气,很想给这装X的货色一个美味的糖炒栗子!这货的脑子里怎么尽是要和自己在一块儿呢!自己长得就这么像娘们儿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宝辰咬咬牙,恻恻地笑道:“你听哪儿去了?我是说,我要和小柱子一起玩儿,不和其他人玩,不想其他人看见。” 平素的脖子被宝辰压着,所以他看不到这森的笑容,他只听见自己未来媳妇儿说要和自己玩儿,还不要别人看见,顿时心花怒放,他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我知道城外的山里有一个山洞,那可是小柱子最先发现的,没有人知道的!” “山洞?”宝辰微微皱眉,其实他以为平素会说什么小破屋之类的地方,要是去山里的话,恐怕宗政久寒是不肯的,就算肯,也要护卫跟着…… “媳妇儿?”宝辰一直不说话,黑色的眼眸沉寂着看不出丁点神色,平素见状,不稍稍抬头开了口。 “啊?”宝辰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又进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半响,他咧嘴一笑,哄似的问道:“小柱子想不想和宝辰一起玩?就只有你和宝辰两人。”他笑着,心中却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用美人计!叫你对着个小孩,还是个男孩用美人计!你个堕落的皇甫宸! “想!小柱子要和宝辰一块儿玩!”平素立马上钩,被宝辰这故意放大的笑容给迷得七荤八素,即使是很多年后,他对这样的笑容依然无法抵抗。他心甘愿地臣服在宗政宝辰的脚下,只为这昙花一现的笑颜。 “那,以后每天上午,我就来找小柱子玩,好不好?”清晨是修习内功心法最好的时候,他武功招数已经不需要重新学习,只要内力一调出来,慢慢巩固深化以后,凭着这一奇好的根骨,定能习得比前世更精湛的武学! 而只要他到平素家玩,然后偷偷出城,那边就不会跟着护卫了。 “啊?可小柱子上午的时候,还要去学堂……”平素有点纠结,如果天天逃课的话,父亲一定会打他股的,那太没面子了! “不愿意就算了。”宝辰哼了一声,冷下了脸,见此,平素立马缴械投降,他慌忙抱住宝辰的双肩,狠命点头道:“宝辰别气,小柱子愿意的!” 平素心想,等下回家和娘亲说一声,请夫子下午的时候到家里来教自己诗文,晚上腾出时间来习武,只要不落下学业,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那上午他就可以陪着宝辰了,虽然这样做,自己玩的时间就没有了,可为了宝辰,什么都是值得的! 孩子总是这样,天真纯洁,对自己喜欢的人,掏心掏肺。看着平素紧张而雀跃的脸蛋,宝辰突然有种负罪感,他这是在利用平素,利用一个小孩子…… 只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因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宝辰推开抱着自己的男孩,伸手狠狠地在他的脸上揉了揉,然后转过去,故意冷下声音道:“那就这样定了,明早我来找你。”说完,他大步离开了小巷子,巷子外阳光浓烈,让他的双眼刺痛了一下,酸涩得想要落泪。 ! 024.玄衣少年 和平素分道后,宝辰的心便好似蒙上了一层灰,他吸了口气,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折扇,那双向来明亮的黑眸也透着浅淡的浮光。 青萝和红霞二人见状,不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她们少爷和平少爷说了什么事,怎么出了巷子以后,少爷就这幅模样了呢?但看平少爷那兴奋的样子,也不像是吵架了呀。 “青萝。”宝辰突然开了口,他摸了摸下巴,说道。 见小主子终于开口说话,青萝两人几乎要喜极而泣,她忙不迭就应了一声,等待着宝辰下面的话。 “你知道,青楼怎么走吗?”宝辰收下折扇,露出了笑颜。 青萝脸上的笑容一僵,颤巍巍地确认道:“少爷,您刚刚说什么?”不会真是那两个字吧…… “青楼!彩毫一画竟何荣,空使青楼泪成血。昨晚我听何湘说的。”宝辰双眼微微眯起,无害的笑容便流泻而出。 如果可以,青萝二人很想把自己的耳朵堵起来,骗自己说,她们什么都没有听到!有没有搞错!少爷你七岁都不到吧!逛青楼不是您分内之事啊! “少爷,奴婢们不知。”青萝暗暗擦汗,骂死了那个不着调的何湘,在一个孩子面前说什么青楼啊!她可不敢把少爷带去那种烟花之所,要是被王爷知道了,指不定扒她们几层皮呢! “你们不说,爷自然也有办法知道。”宝辰撇撇嘴,平城乃良国和南平国的接壤处,虽隶属良国,但他对这地方说不上熟悉,也不会陌生的,平城的青楼楚馆,他没去过,可也略有所悟。 见宝辰要转离开,红霞一惊,下意识地就伸手要将他给拉回来,如此拉扯之间,倒是让宝辰不小心后退了数步,后背撞上了一堵墙。 “你还要踩多久?”那“墙”着一口京城的音调,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森,然后,森背后,宝辰却仿佛听到了其中些许的清淡魅惑,如低哑的丝竹之音般。 宝辰淡淡地挑眉,然后自然地松开了踩着后面人脚上的右脚,转过,从容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穿一玄色长袍的小小少年,他灿然一笑,道:“不好意思。” 那少年冷哼了一声,便带着两个护卫离开了,那甩袖而去的样子配上一张沉却俊美的容颜,倒是好看极了。 “少爷您没事儿吧?”红霞自知犯了错,心中忐忑,只是宝辰却笑着摆摆手,表示无碍。 “算了,爷不去逛那些地方了,咱们回府吧,今天父王说,会早些回来。”宝辰看看天色,如此说道。 “是,少爷。”两人盈盈下拜,那娉婷的姿,精美的裙摆,引得街上行人驻足。 宝辰出门没做马车,所以他们步行回府的时候,天色已不早。 “红霞,你怎么还是苦着一张脸呢?爷没给你饭吃?”进门前,宝辰站住了脚,扭头问道。 “少爷恕罪,女婢不敢。”红霞没想到一个小孩子也会注意到自己的表,心一惊,慌忙跪了下来,青萝和红霞的感素来很好,见姐妹告罪,自己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倒像是爷亏待了你似的。”宝辰淡笑着将两人拉起来,一边又说道:“快自己起来,爷可没力气把你们拉起来。” 两人犹豫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起,低头不敢说话。 见此,宝辰摇摇头,这就吓到了?是他说话太严厉了吗?扪心自问,他现在这小板,就算是真的发怒,估计也没太大的震慑作用吧。 他不知道的是,不是他太过严厉,而是青萝红霞两人知道,只要宝辰稍有不顺心,宗政久寒便会不悦,到时候,受罚的绝对不止她们两人,还会有边跟着的护卫们。如今,整个王府的人都明白,得罪任何人,也绝不能让宝辰不顺心,不然有他们受的。 前世作为皇太子,宝辰生而高贵,自然也没那个心思去揣摩下人的想法,见两人还是这样唯唯诺诺的模样,便微微摇头,背着双手走进了大门。 “少爷。” 两边站着的侍卫见宝辰回府,躬行礼。 刚刚跨进门槛,里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对话声,循声望去,原是一片桃林之中,正坐着宗政久寒和另一个玄衣少年。 定睛一看,这玄衣少年不就是方才在路上碰到的人嘛。 “宝辰。”宗政久寒最先注意到宝辰,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起走到了他的边,接过何湘递过来的轻裘,将它盖在了小家伙的上,然后把他抱了起来,道:“怎么出府去了?”说着,又对着青萝两人呵斥道,“少爷不懂事,你们也不明白吗?宝辰子不好,你们就由着他出门吹风?!” 不怒自威的声音,吓得青萝两人双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连连告罪。 宝辰微微皱眉,视线悄悄地在宗政久寒和那玄衣少年之间滑动了一下,便乖巧地抱住了宗政久寒的脖子,窝在了他的怀里,低低地咳嗽了几声,道:“父王,宝辰错了,别怪她们。” “怎么又咳嗽了?”宗政久寒忙拍拍儿子的后背,对跪着的两人道:“宝辰给你们求了,这次就算了。” 二人忙磕头谢恩,然后低着头站在了一边,后背却是一的冷汗,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王爷突然发作了她们,但她们明白,一个称职的下人在这种时候,只要服罪就行了。 “父王,他是谁?”宝辰眨着一双无辜的凤眸,小胖手指向了也站起的少年,笑容纯真而洁白。 宗政久寒看着宝辰对别人露出笑颜,心中不知怎么,有些不爽,不过这种负面的绪很快就被他压下。 用大掌包住了宝辰露在轻裘外的小手,宗政久寒为两人介绍道:“这是你堂兄,大皇子宗政阡德。阡德,这就是本王的儿子,宗政宝辰。” “宝辰。”宗政阡德看了宝辰一眼,微微挑起右眉,他喊了一声这个名字。 大皇子?宝辰微微歪头,看着站在桃树之下的小少年,又笑了笑,用甜软的声音喊道:“阡德哥哥。”他装嫩,装得无比自然。 宗政阡德乃良帝的长子,今年十二岁,其母份低微,被良帝宠幸时还只是个小宫女,慢慢晋升,直到生下了他以后才被封为德嫔。 这个少年让宝辰想起了自己的大哥,南平大皇子,那是父皇的嫡长子,只是出生没几年,便夭折了。也因为这,宝辰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当时的皇后魏氏手中抚养。而为了补偿生下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陈氏,就封她做了宜嫔。 ! 025.阡德回京 当天晚上,宝辰就和宗政久寒说了自己要去平素家玩儿的事,第二天,他收拾了玩具和糖果,带着青萝一人就兴匆匆地跑去了平素家,仿似一个着急找小伙伴玩耍的孩子。 站在落花居的篱笆前,宗政久寒看着跑得欢快的宝辰的背影,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开心于到平副将家玩,心中不悦,眉眼也沉了不少。 “十四叔。”宗政阡德依旧是一的玄色长袍,只是腰间的配饰换了个款式。他闲适地站在一旁,往宝辰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 宗政久寒微微挑眉,然后平静地转过了,说道:“宝辰从小就被本王惯坏了,昨染的风寒还未痊愈,今儿就跑了出去。这样的他,本王实在不放心让他独自上京,阡德就这样回去禀告皇上吧。” 宗政阡德抿唇,然后点了点头,冷淡地说道:“阡德明白了。”他的确是被他父皇派来平城查访宗政久寒和宗政宝辰的事的,良帝依然希望宗政宝辰能被送上京城看管,这样,对于牵制宗政久寒很有用处。 那一边,宝辰拉着平素进了他的屋子,并让人别进来打扰,然后和平素一起从后门跑了出去。 山洞就在平城郊外的一座小山北面,入秋后,冷风就呼呼作响,那山洞里冷得让人简直待不下去! 宝辰被风吹得直发抖,看着一点事儿没有的平素,不咬了咬牙,得瑟什么!想当初,爷也可以站在冰天雪地之下而不惧寒冷!都是这辈子的体太弱,加上没有内力护体,一点寒风吹进,就能病一场!(小柱子委屈地对手指:我哪有得瑟?) 见小媳妇儿瞪着自己,平素眨了眨眼睛,然后咧嘴一笑,乐呵呵地把自己的长袍脱了下来,该宝辰裹上,他今年已经十岁,习武早,长得也高,和婴儿时期没养好的宝辰一比,就是大巫见小巫了,他的外袍包在宝辰上,像是一个小毯子似的大。 “你修炼内功了没有?”宝辰紧了紧平素的衣袍,缩到了角落里,他抬头问道。 “小柱子五岁就开始练了。”平素不傻,知道宝辰这么问他是关心他,便拍拍自己的口,道:“宝辰别担心,小柱子有内力护体,一点儿都不冷。” “切。”被看穿的宝辰小脸微红,他变扭地转过头哼了一声,才不要承认自己刚才良心发现了一下,竟然关心起这黑小子来了。 不一会儿,山洞就暖和了一些,原来是平素从山洞中移了一块大石头放在门口挡风,又捡了干柴生了火。 宝辰挪动着小到了火堆旁边,撇嘴道:“看不出来,你还会生火。”我以为你只会喊“媳妇儿媳妇儿”呢…… “嘿嘿,我常和父亲出门打猎,父亲懒,就指使我生火,我还会烧烤呢!”平素抓抓后脑勺,不经意间,就诋毁了自家老爹。 宝辰嘴巴一歪,扭过头不再看这傻小子,搓搓手,感觉暖和许多后,便说道:“我以后都要到这里来修炼内功,你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 “好!”平素一口答应。 宝辰还是不放心,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保证不告诉别人吗?” “保证!我娘我都不说!”平素瞪着眼睛,指天发誓起来。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一回。”宝辰点点头,心道,如果这小子不小心走漏了嘴被宗政久寒知道了,他就找理由混过去。 宝辰找了个平坦的地方盘膝坐下,双手搭在一起,闭上了双眼,慢慢感觉起丹田内若有似无的气,开始了今生第一次修习内功,而平素则是一脸傻笑地蹲在他的不远处,像一只大黑狗一般,静静地守候着。 他修习的这一内功心法是他皇甫家独有的,前期进展缓慢,但后期功力的精进速度会与俱增,配合他皇甫家的一些特有武技,发挥出的威力更是成倍增加。 等晌午快到的时候,宝辰才睁开了双眼,再次嘱咐不许平素说出去后,带着他离开了山洞回府。 回到王爷府时,宗政阡德正准备动离开。 “父王!”第一次运功并不是很顺利,宝辰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跑到宗政久寒边的时候,气已经喘得很急。 宗政久寒感觉到宝辰衣服上的寒气,眉眼微沉,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将小家伙抱在了臂弯上,“嗯。” “十四叔,宝辰,我回京了。”宗政阡德看了宝辰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其实来平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是不想做的,奈何众位皇子中,数他年纪最大,这才被派了来。 又是一番送行后,宗政阡德衣袍一甩,踏上了一架青灰色的大马车。 宝辰眨了眨眼睛,突然大喊道:“阡德哥哥再见!” 宗政阡德本躺在马车之中,听到这清脆稚嫩的声音,不后脊一僵,侧头撩开了灰色的窗帘,他看着那个朝着自己挥手的孩子,那孩子窝在他父亲的怀中,苍白的脸上,那笑容却很灿烂。 当时他没什么感觉,只是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帘子,可回了宫后,却不知怎么的,无论如何都挥不去那如冬暖阳一般的笑容。 秋天的落叶洒了一地,它们飘飘扬扬地随风卷地,带走了盛夏的花朵,带来了严冬的寒风。 这一年,终究是不平静的,良帝自知病重,无力回天,便加紧了对包括宗政久寒在内的三位兄弟的打压,特别是势力最大,受先皇宠,得百姓戴的战神寒亲王。他连发了数封圣旨,要宗政久寒将自己的独子宗政宝辰送上京城,而宗政久寒也一而再地拒绝这个要求。三位亲王与良帝的关系一时间进入了僵局。 寒亲王府,永祥阁书房内,宗政久寒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将又一封催他将宝辰送京的圣旨扔在了地上,狠声命令道:“何湘,以后这样的圣旨,都给本王烧掉!” “是。”何湘低头应道,这几个月来,王爷顶得很辛苦,他们都明白,他们做手下的,能为主子分忧的事便只是听令了。 “父王。”宝辰毫不顾忌地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快步走了进来,弯腰捡起地上明黄色的圣旨,扫了一眼,然后抬头笑道:“父王,何不把宝辰送去京城呢?皇上一时半会儿可还死不了,您这样顶着,不是个办法。” 这大逆不道的句话,在场的五个谋臣,谁说都没什么可惊讶的,但出自一个七岁小娃的口,便令人称奇了,他们想,原来这调皮的小少爷是如此的聪敏吗? 宗政久寒那双幽深的黑眸看了宝辰好一会儿,宝辰却是无辜而天真地笑着,一双黑色的凤眸中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胡说什么,本王还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不成?”宗政久寒一掌拍在了书桌上,桌上的砚台毛笔都抖了抖,宝辰听着却高兴得见牙不见眼,颠颠儿地凑到了他父王的腿边,扯着他的衣袍就爬上了他的膝盖。 026.送他一程! 宝辰抓着男人柔软的黑发,发丝上散发着的淡淡清香让他觉得很安心,这种感觉,就好像前生还是南平太子的时候,每次被朝臣们刁难,看见后还站着父皇时的感觉。这种,窝心的,让人从内而外温暖的感觉,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如自己映像中一样,他冷酷多疑,他淡漠寡言。可同时,他也和自己以前以为的不一样,他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仿佛就是个真正的父亲一般,仔细地呵护着自己的儿子,用那宽广的怀给儿子一份安心安定的港湾。 “可是父王,这样一直抗旨不尊,也不是办法。御史那边一定会借机弹劾,百姓对您的映象也会逐渐下降,等时机成熟,皇上就会下诏说您欺君,企图造反取而代之。到时候,素来与您政见不和的王丞相更会落井下石。一旦兵戎相见,您头上的谋反之罪就不得不坐实。”宝辰知道,自己这些话说出来,必定引来宗政久寒和五位谋臣的惊异,但现在,他顾不了这么多。 话音一落,包括何湘在内的五位谋臣纷纷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一个七岁小娃能把这件事想得这么透彻久远,即使这一点,他们也早就想到了。 宗政久寒却一直不动声色,他早就知道自己怀中的宝贝不同寻常,欣慰之余又有些不悦,他不高兴的是,宝辰在南平皇宫中到底过着怎样如履薄冰的生活,需要一个那时才六岁的小儿有这样谨慎细致的心思。 “宝辰知道的,可不少。”默了半响,宗政久寒的大手盖在小家伙的头顶,轻柔地抚摸着,语气未明地问道。 “因为这些事,父王也没瞒着宝辰。”宝辰并不惧怕宗政久寒变幻莫测的态度,这一刻,他只想一门心思地去相信一个人,就像当初相信他的父皇一样。 宗政久寒只是微微笑,却没立刻说话,书房内,众人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直到头都落下了山,屋内也点了灯,宗政久寒才沉沉地叹口气,这一声叹气,仿佛积攒了这近二十年来所有的无奈和不忍,然而,这一声叹气出口以后,所有的无奈和不忍便都烟消云散了。 他一直知道,当今圣上,他的大皇兄宗政久轩,他和他,总有一人,会死在另一人的手里,这就是皇家无的宿命。一个皇位,可以用无数的父兄的鲜血去换取,因为皇室子弟都认为,这是值得的。 宗政久寒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中,抿唇不语的孩子,又仿似轻松地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宗政久轩要他死,那他便让他先死好了!反正,如果是亲的话,他有这个小家伙就行了。 别背叛我,那是我和你,都不能承受的重量。 宗政久寒将宝辰搂紧,在心底如此说着。 “既然,他这么着急要本王的命,那,本王怎能不回礼。”宗政久寒开了口,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沉稳有力的嗓音中,透露着沉的杀气,这是一场腥风血雨来到的征兆。 “父王……”宝辰抓紧了手中的黑发,出口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安慰。他知道,要宗政久寒下这个决定,并不是这么容易的,可如今,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一个深受先皇宠的亲王,一个功高盖主的战神将军,他和皇帝两人,只能你死我活。 “父王没事。”宗政久寒拍拍宝辰的后背,冷笑道:“宝辰不是说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吗?那本王就做主,送他一程!” 何湘全一抖,他瞪了瞪眼睛,看着脚下的黑砖,猛地跪下了双膝,语带虔诚:“王爷英明,属下誓死跟随王爷!” 其他四人见状,纷纷下跪表露忠诚。这就是他们的王爷,不久的将来,定能成为良国皇帝的人! 宗政久寒淡声叫起,看了看天色,见宝辰神色之间有丝疲态,便道:“何湘,待宝辰去用膳。” 出了书房,何湘的面色就沉了下来,他自然明白,王爷不等良帝病死,而选择派人杀了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让宝辰被送上京。 他侧头,看着负着手,慢慢走着的男孩,心中惊讶有,惆怅有,忧虑有,赞赏也有。他只以为宝辰相较于同龄人要聪明一些,却不想,竟是聪慧到了这个地步,政事,军事信手拈来不说,连“皇上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说的出口。最重要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容平静甚至淡漠地说出死亡这样的事,是正常的吗? 他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孩子了,而这个孩子对王爷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了。作为一个忠心的属下,他不知道,该不该为王爷除掉这个孩子,即使最后,他自己也会因此被王爷处罚甚至赐死…… 边人的杀气,浅淡而犹豫,宝辰哪里会不知道,心中一紧,双拳在长袖中握紧,面上却不动,他只是走着,直到出了永祥阁。 宝辰抬起小脸,看着不远处凤凰木的树顶,那火红的花朵已然不见,“何湘,我不会害他,不必想着杀我。”他的口气平平淡淡,仿佛是在说“何湘,我们去赏花吧”。 何湘陡然缩小了瞳孔,他知道!这个孩子竟然知道自己对他的杀意! “少爷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何湘皱着眉,镇定地问道。 “不是我,是你。”宝辰侧过,退后了几步,微微昂着下巴,说道:“何湘,从我喊他父王开始,我便不会再害他。我不是善良之人,却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但凡对我好的人,我都记着的。” 说完,他便走下了台阶,迎面走进了微雨之中,青萝见此,忙打伞跟上。 何湘张了张口,心中有些复杂,下一刻,他提起袍子跟上了宝辰,跟了好一会儿,憋出了三个字:“我信你。” 闻言,宝辰弯着唇角笑了。他不会害宗政久寒,但等他回了南平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对立,他便无法控制了。至少,如果他和宗政久寒必须有一个人要死,那么等他为南平的未来铺好路后,他愿意死父王的手中。 深夜,宝辰躺在上,靠在枕头,面容冷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进来的宗政久寒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 “怎么了?”宗政久寒走过去,将宝辰抱起来问道。 “没。”宝辰摇摇头,见男人皱了皱眉,便笑道:“宝辰是在想,今天孔先生说的话,金樽大陆男子十四岁束发,那等宝辰过几年束发了,这疤可怎么办?” “男子汉大丈夫,有点疤怎么了?”想起宝辰对自己容貌的在意,宗政久寒的眉头就纠结到了一起去,他可从来不知道,哪个男孩竟然对自己的容貌这么在意的,也太……太臭美了吧。 “什么怎么了!”果然,宝辰一听宗政久寒这般随意的态度就炸了毛,一骨碌儿地爬下了他的双臂,盘坐在大上,抱着自己的两条小胖手,扭过了头去,作生气状。 027.情愫暗生自不知 看着宝辰的后脑勺,宗政久寒再一次想,是自己对小家伙太纵容了吗?这次竟然毫不客气地对他发起了脾气来?想罢,他又兀自笑了,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宠着他,疼着他,把他捧在手心里护,只要小家伙能一次次地展颜开怀,放声而笑。 “父王还笑?”听到男人低沉的笑声,宝辰面露不悦,气鼓鼓地扭过头来,又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再扭了回去,坚决用后脑勺对付这位良国战神。 “怎么,宝辰还不让父王笑了?”宗政久寒走过去,将小家伙拎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拍拍宝贝儿子呼呼的小,好言好语地哄道:“宝辰额间的疤痕和梅花相似,很好看,留着也不错的。” “不错什么啊,那为什么不长在父王额头上呢?”宝辰撇嘴,摸了摸被非礼了的小,然后一生气,低头咬上了男人的耳朵,喉咙中发出小兽警告般的呜呜声。 幼稚的举动,却让宗政久寒这铁一般的男人感觉很窝心,耳朵上传来的湿的感觉让他勾起了唇角,这种自从母妃死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的温暖,让他留恋不已,以至于他也没有斥责宝辰这样放肆的行为。 “徐军医在外伤方面颇有建树,但消除疤痕并不在行。京城名医汇聚,宫里御医无数,他们最是在行这种细致的小伤,父王带宝辰回京可好?”回京,就意味着远离南平国,宗政久寒不知道宝辰心中到底愿不愿意。 “回京吗……”宝辰松开了小嘴,趴在了男人的宽阔的肩膀上,蹭了蹭后,孩子气地说道:“如果他们没法消除宝辰额上的疤呢?” “那便杀了。”宗政久寒淡淡地说着,平静得仿佛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谈天气一般。他从来不是个心善之人,杀一个人也好,一千人也好,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从前,人在他的眼里,只有两类,能用的人,和无用的人。而如今,他的眼中,多了一类,那便是宝辰。 “好啊,那宝辰就和父王回京去。”宝辰埋头在男人的脖颈间,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一对父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这骨子里的冷漠却是如出一辙的。 宝辰已经沐浴过,宗政久寒便去了隔壁房间沐浴净,回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潮湿的。 他进门便见小家伙睁着一双乌亮的丹凤眼,灵动的眼珠子在弯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的,唇边勾勒着一个浅淡没有意义的笑容,可的像个年画娃娃。 趟进中,宗政久寒见宝辰伸手就要他抱,便拿过了毛巾裹在了自己湿漉漉的黑发上,左手微震,用内力烘干了头发后,才将小不点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口上。 “今怎么了?”宗政久寒问道,平里这个时候,宝辰早就睡下了,今天竟然还瞪着双眼不肯睡。 “宝辰在想,我们什么时候动回京。”宝辰趴在男人微微起伏的口上,将近一年过去,这样以往让他觉得羞恼的动作已经变得非常自然。 “……后天,我们就启程。”宗政久寒看着屋顶,那一根根深红色的梁木上挂下来的层层黑色绸布在窗外月光的照耀下反出微弱的光芒。 这么快吗……宝辰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他自己都明白,刺杀良帝的事刻不容缓,自然是越快越好的。 “宝辰不喜欢学武?”见小家伙没什么睡意,宗政久寒便问道。 “还行吧。”宝辰模棱两可地回答,怕宗政久寒不信,便又加了一句:“练武好累啊,宝辰只要能防就行了,而且,京城那些公子哥的武艺也不会怎么好,那宝辰只要能打得过他们就行了,寒亲王府里的小少爷,总不能在打架上吃亏吧!” “你倒是有这个脸皮子说。”宗政久寒闻言,顿时失笑,他想起了那个总跟在宝辰边的平素,平副将最近总是抱怨他家那个黑小子被自己的宝贝儿子欺负了去。 宝辰皱了皱小脸,不回话,心道,既然重生一回,那不把良国京城的那些皇家贵胄给打个遍,不是很吃亏么? 第二天天微亮,宗政久寒睁开了双眼,片刻之后,双眼就恢复了清明和幽深。他侧头看着睡在自己臂弯中的小不点,呼呼的子,软绵绵的手感,让他不伸手去掐了几把。 宝辰如今已经被养胖了不少,可他的子骨相较同龄人来说,还是弱了点,小脸平时还算红润,可一旦吹风就会变得苍白,冬天尤为严重。 “再胖点才好。”宗政久寒捏捏小不点的脸颊,他还记得,大半年前的时候,这小家伙的脸上可是一两都没有的。 再仔细看了几眼,宗政久寒发现,小家伙不知道是灵魂转换过,还是体长开了的缘故,五官竟然漂亮了许多,虽说不上精致,但清秀有余了,加上他睁开眼睛笑着的时候,更是让人觉得那一笑,天地都要失色了。 才一年就变得这般可,那等他长大了,要祸害多少女人? 想到今后会有一堆的女人围着他的宝辰转悠,甚至黏在他上撒,宗政久寒的心中就升起了一股戾气,想要杀人,杀了那些敢接近宝辰的女人。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的宗政久寒突然僵硬了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诡异的想法,这真的是一个父亲对儿子该有的念头吗?他没做过父亲,他不知道。 不等他再想什么,小家伙就支吾了一声,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父王?”宝辰一睁开眼睛就见他的父王脸色沉,杀气人,他知道这杀气不是对着自己,但还是不放心地开口喊了一声,小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男人那一缕柔发。 以为儿子是被自己吓到了,宗政久寒将他抱了起来,对着门外道:“进来。” 早就等候在门口的八个侍女走进了房内,其中四人拿着梳洗的东西,两人捧着衣物,还有两人负责撩起那一层层的帘幕。她们恭敬地低着头,轻轻地走到了边,有序地跪在了地上。 宝辰的衣服向来是宗政久寒亲自穿上的,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他将宝辰穿戴整齐后,让侍女先服侍儿子洗漱,这才开始整理自己。 ! 028.良帝驾崩 在宗政久寒的呵护下,宝辰的时间悠然而过。两天后,果然从京城传来了良帝驾崩的消息。前一夜下了整晚的雪,早晨的时候,屋外一片的雪白,微阳俏生生地隐在云层中,凤凰木上也盖了厚重的鹅毛雪。 宝辰靠在窗边,皱紧了眉头问道:“青萝,父王呢?” “回少爷的话,王爷正在永祥阁的书房里和各位大人商量事呢。”青萝跪在卧榻边的软垫上,为宝辰捏着小腿,给他活络筋骨,而红霞则是指挥着其他侍女摆弄暖炉,让室内的温度可以高一点。 “哦……”宝辰低低地应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 “少爷,您不开心吗?”室内沉默了一会儿,青萝偷偷看了宝辰几眼,轻声问道,语带担忧。 这一份担忧让宝辰心中微暖,他扯了个笑容,道:“没有。” 红霞将手炉端到了宝辰的脚边,就着卧榻跪坐了下来,说道:“少爷是不是想王爷了?红霞去把王爷喊来?”她们都知道,宗政久寒对宝辰的纵容和宠是与俱增,这种打扰寒亲王处理事务的事,根本就是司空见惯。 只是这一回,宝辰却蔫蔫地摇了摇头,继续望着窗外,冷风吹来,刺痛了他的双眼。 又看了一会儿,宝辰幽幽地问道:“平城以前,有下过这么大的雪吗?”在他记忆里,平成的冬季并不是特别冷,只是寒风难耐罢了。 “回少爷,没有。”青萝回忆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道:“不知怎地,今年的平城特别冷,寒风吹得更刮人了。”寒亲王府的人,有一大半都是跟着宗政久寒从京城来的,她们在这里住了快七年了,也没见过平城下这么大的雪,鹅毛般的雪儿下了一夜,屋前的路都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色被子。 “是吗……”宝辰微微眯了眯双眼,喉咙里堵着的一口气终是吐了出来,他遗憾道:“突然变的天,让凤凰木都活不下去了吧。”凤凰木不耐寒,一夜的雪恐怕已经让它失去了生命。 红霞无声地低叫了一下,她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真是该死!这么骂了自己一下,她说道:“奴婢这叫让人去看看,那凤凰木是不是还活着。”少爷有多宝贝那凤凰木,府里谁人不知? “不用了。”宝辰却摇了摇头,“是死是活,我都要去京城了,短时间也看不到了。” “少爷,不若让何大人再为您挑一棵凤凰木来种着?等少爷有时间了,回来也能看到。”青萝想了想,这样说道。 “若死了,便算了吧。让人护着点,我回来的时候,还想看一看这一棵凤凰木,这一棵。”宝辰强调了一下,站起了。 “少爷?”青萝不知宝辰的意思,起问道。 “更衣,爷想出去走走。”宝辰的口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还有隐藏至深的哀恸,青萝和红霞互看了一下,均不敢多话,只得硬着头皮为宝辰穿上了厚重的大衣,外加一件白狐皮做的披风。 侍女打开了木门,寒风就呼啸着滚了进来,迎面吹上了宝辰的小脸,片刻,原本红润的小脸就失去了颜色,变得苍白极了。 红霞见此,再也顾不得这时候宝辰的心,猛地跪了下来,哀求道:“少爷,别出门了,这风这么大,万一吹个好歹,王爷可不得拔了奴婢们的皮。” 听红霞这么说,其他几名侍女也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希望宝辰能够回心转意,不再执意出门。 “出了事儿,爷担着。”宝辰皱了皱眉,不喜欢这种变相的软,他也知道这是宗政久寒为了他好,他这小破子,还真是经不住折腾,可独独今,他想要真正的任一回。因为,过了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一趟了。 他怎么能忘记,再过几天,便是父皇的忌啊! 宝辰将一众侍女护卫留在了山坡下面,自己一个人,拉紧了披风站上了山坡的顶端,他看着苍茫的大地,皑皑的白雪,一年前的丧父之痛再次涌上心头! 父皇,你听到了吗?这是良国皇帝驾崩的钟声啊,一声声地,越传越远了。 父皇,儿臣已不是南平国人,上流着的,更不是南平皇室的血。这样的宸儿,还能继承您的皇位吗? 父皇,儿臣答应过您,会守着南平的江山,让它千秋万代。如今儿臣换了一副子,也绝不会食言的。 父皇,等儿臣取下了南平的江山,给了它更稳固的基石后,会从皇室中找一个出色的人来继承皇位的。 父皇,您的仇,儿臣一定要报,哪怕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父皇,您泉下有知,且不要担心。 “父皇……”宝辰握着双拳,双腿僵直着,没让自己软弱地跪下来,只是眼眶之中的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寒风一吹,便成了冰凉的水。 一根温暖粗糙的手指抹过了宝辰的眼睛,将冰冷的泪水拭去,下一秒,他便听到了一个低沉丝滑的熟悉的声音。 “哭什么。”宝辰要出门的事,动静闹得不小,宗政久寒自然知道,他匆匆和几位臣下结束了商议便赶了过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孤单的背影。 男人的口气并不怎么温柔,可宝辰却知道,他在关心自己。这一刻,宝辰觉得,自己不是天地间唯一的一个人,他不再孤独,他有可以暂时依靠的人。 转,他仰起小脸,睁着泪眼看着面前模糊的影,咬了咬下唇,哭出了声音来,他这样喊着:“我不想父皇死,不想……” 这一声是喊出来的,可因为他的力气不够,变成了细微的声音,可宗政久寒却觉得,这一细微的声,已经喊得他撕心裂肺了。 这种心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只是觉得,自己很想,很想将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捧到这个孩子的面前,只要他能别哭,能笑一笑。只是,这个孩子要的,却不是什么美好珍贵的东西,而是不要他的父亲死去,这一点,纵容是他宗政久寒,也做不到啊。 “宝辰,你还有父王啊,你是父王的宝儿。”宗政久寒弯腰将泪人儿抱起来,将他结结实实地包裹在自己厚重的披风中,这样一遍遍地说着,不厌其烦。 “那……”好一会儿,宝辰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尤带着哭腔,那种嘤嘤的尾音,听得宗政久寒的心,一阵阵的抽痛:“宝辰,只有父王了……” “父王还不够吗?”宗政久寒将那苍白的小脸捧起来,认真地说道:“本王将会拥尽天下,你有本王,自然也就有天下,这还不够吗?” 宝辰不回答,只是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告诉自己,会把天下都给自己的男人。 ! 029.良帝遗诏 良帝是前一天驾崩的,后一天,消息才传到了平城,这天下午的时候,良帝的遗诏就告知了天下。 内容倒是不少,看得出是煞费苦心地为新皇铺路了。 一共有四条,一是传位给皇三子,也就是才七岁的中宫嫡子宗政昊德。二是命寒亲王宗政久寒,礼亲王宗政久言,和亲王宗政久赫速回京城。三是,着丞相王翰,大将军穆远为辅政大臣,与三位亲王一起,辅佐新皇。第四条则是封寒亲王为摄政王,拥有最大的干涉朝政的权力,也就是说,新皇十五岁亲政前,朝中大小事务无巨细均由他处理及考量。 宗政久寒抱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宝辰,坐在书桌后面,他看着诏书的内容,特别是第四条,冷哼了一声。 周突然降下的寒气,让熟睡中的宝辰猛地惊醒,睁开了双眼。 “父王?”宝辰疑惑地喊了一声,然后扭头看着跪了一地的谋臣将士,挑了挑眉头,心中了然。 良帝如今只剩下三个年幼皇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二岁,而继承皇位的,还是最小的那个皇子,和宝辰同岁。面对这种朝纲不稳的局势,将领和谋臣们恳请寒亲王黄袍加,自立为皇也是可以理解的。 “睡醒了?”宗政久寒低下头,见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微微开着粉嫩的小口,好不可,不伸手捏了捏,霾的心骤然转好。他起将宝贝儿子放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还把一份糕点和一杯煮过的鲜推到了他的面前。 “王爷。”平副将被众人推搡了一把,只得跪行了两步,磕了个头后,重复道:“末将恳请王爷进京自立为皇!” 宗政久寒踱步走到了平副将跟前,他扫了跪在地上的他的属下们一眼,沉吟半响,转头对着主位上坐着吃点心的娃娃,问道:“宝辰希望叫为父,父皇还是父王?” 娃娃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露出了一个甜软无辜的笑容,声气道:“父王……” 宗政久寒抿唇,转头又对着众将士道:“我儿的决定,本王便做良国摄政王。” 跪在地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跪在一边的何湘暗暗翻了个白眼,腹诽道,王爷越来越不靠谱了,这种事也能依着少爷的喜好吗? 众人都是跟着宗政久寒很多年,火里来水里去的忠臣良将,见王爷的意思很坚决,也都不再说话。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的王爷有多英明神武,这次选择做个摄政王,也一定有他的用意。 正如这些人所想,宗政久寒的确有自己的考量,宝辰的回答占了一定的分量,但很小。他再宠宝辰,也不会让个小家伙来决定自己今后的去向。 前两的时候,良帝已经病入膏肓,但意识还算清醒,早早地写下了这一道百无遗漏的,并且成功将了宗政久寒一军的该死的遗诏。他被宗政久寒安插在宫中的人用不易察觉的毒药毒死后,朝中大局就骤然风起云涌了。 分别以寒亲王,礼亲王,和亲王三人为首的党派,还有以皇后,大将军穆远和丞相王翰的一派,他们对王位的觊觎为最强。 而良帝的这一道遗诏中的最后一条,让宗政久寒成为摄政王,打的可真是好主意!一来,防止了宗政久寒篡位,因为他已经被封为摄政王,若还强行登基为皇,必然言不正名不顺。二来,礼亲王和和亲王都被自己这个摄政王压了一筹,那两个做哥哥的,自然不乐意,必会联合起来针对自己。 这招铺得很妙,让他不得不考量自己的名声,还有实力。不到不得已,宗政久寒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了做摄政王,慢慢来,这良国的天下,总会是他的,也会是他宝贝儿子的。 第二天天一早,宗政久寒就把熟睡的小家伙挖了出来,看他睡眼朦胧的,就拿了水泡过的帕子在他脸上擦了擦,又用厚厚的被子将他裹了起来,直接抱到了宽大的马车上。 等宝辰彻底清醒的时候,他便漱了口,吃了点一直拿炉子温着的鸡粥。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后有人在喊他,好像是平素! “宝辰!宝辰!”平素只穿了一件里衣,狂风吹得小脸有些发白,嘴唇都干裂了,他一直努力地奔跑着,却只能眼看着马车离他越来越远,就要失去宝辰的恐慌蔓延了他的心脏! 听父亲说王爷带着宝辰要去京城的时候,大冬天的,他连件棉袄都来不及披上就跑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跑来干什么,是要留下宝辰,还是向宝辰道别,他就是想见他一面。 “停车!”撩开车窗的帘子,看那傻小子竟然只穿了这么点衣服,宝辰心一急,忙喊了一声,拿上侧的轻裘就跳下了车,宗政久寒看着,不微微皱眉,有些吃味。 “你是傻子吗!”宝辰也跑了几步,两人碰面后,他就给了平素的小脑袋一个糖炒栗子,愤愤道:“这么冷的天,你穿了一件衣服就出来,你怎么不干脆奔呢!” 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莫:啊喂,你这称呼也太自觉了吧?)着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对着自己训话,方才的恐慌与失落便消散了一些,他露出了平素式的傻笑,摸摸被敲到的脑袋,然后说道:“小柱子睡觉的时候就穿着里衣的,来不及脱掉奔了。” 来不及……奔…… 宝辰闻言,顿时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他抚额,然后将轻裘扔在了傻小子的头顶,恶声恶气道:“傻笑什么!还不披上!冷死了你,平副将又要找我父王哭诉我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媳妇儿没有欺负小柱子!媳妇儿对小柱子最好了!”平素忙将轻裘裹在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又呵呵地笑了:“这件披风一定是媳妇儿的,我闻到了媳妇儿上的香味儿。”他现在还小,知识面不广,所以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味道,等他长大以后,他才知晓,宝辰上天生带着的,是一种和香雪兰很像的香味。 “去你的!”宝辰嘴巴一歪,正想说他一个爷们儿才没有什么味道,但想了想,宗政久寒上也有淡淡的清香,所以就只憋出了这三个字来。 “宝辰你要去京城,什么时候回来?”平素不舍地问道。 “大概,七八年吧,我也不知道。” “七八年?那是多久?” “……很久很久。” “哦……”平素听了,有些难过,不过马上,他就打起了精神,笑道:“没关系,夫子说过,山不就我我就山,宝辰不回来,我就去找宝辰,宝辰要等着我!” “好啊,等你来京城,我请你吃大餐!”宝辰露出天真的笑容,心中却不以为意,因为小孩子总是健忘的,等不了多久,这傻小子就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媳妇儿了…… 030.打劫你大爷! 分别后,宝辰就被宗政久寒抱上了车。 “平副将要替本王留守平城,不能一起去。”宗政久寒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然后沉默着将小家伙冷了的外衣脱去,又迅速地换上了在暖炉上烤过的外袍。 宝辰先是一愣,不知道宗政久寒说这个干什么,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这男人是在解释为什么不把平副将带走的原因,他以为自己很舍不得平素。 这样一知晓,他的心中便暖洋洋的,觉得全都很舒坦,他抱住了宗政久寒的腰,说道:“宝辰有父王就好了。”这些子平素每天都陪着宝辰去山洞修炼内功心法,他对那傻小子还是有些感的,不舍之自然有,但并不特别浓重。他一灵魂年龄十八的男人,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真产生不了多浓厚的不舍来。 宗政久寒没有立刻回话,他的双手穿过儿子的两条胖胳膊,将他抱了起来,塞到怀里,最后才开口道:“对,宝辰有为父就行了。记住,父王已经有的,将要拥有的,都会给你。”他的话,很霸道,在宝辰听来,却异常的温柔。然而此刻的宝辰却不知道,这种铁汉的柔最是纠缠人。 又是这样的话。闻言,宝辰将小脸埋在了男人的膛之中,他小小地撇了撇嘴,心道,说什么都会给我,那世子之位怎么迟迟不给我? 想是这样想,可理智也告诉宝辰,他是不可能成为寒亲王世子的,因为他和他,并没有一丝的血缘关系。 宗政久寒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宝辰的后脑勺,他知道,这个孩子没有相信自己的话,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行动才是一份承诺最好的证明。他会让宝辰成为摄政王世子,而不是寒亲王世子。他将尽自己所能去宠这个孩子,即使他会被自己宠坏。 平城虽在西南边关,但其实离京城并不特别远,翻山越岭,快马加鞭的话,两天就能到,当然,其中会累死多少匹马,有待考量。至于良帝的死讯和诏书,它们可以用信鸽来传达,这就更快了。 宗政久寒并不急于回京,反正他这个摄政王是铁板上钉钉子——做定了,如果礼亲王与和亲王能够脑子发地去造反,那他会很开心地折回平城,然后举旗攻打他们,这样一来,名也正了,言也顺了,万事大吉了。 况且,他这次回京还带着宝贝儿子,当然不会让小家伙太过舟车劳顿,更别说是用翻山越岭这种累人的走法了。他带着大队人马,坦坦地在官道上走。马车行得很稳,除了无聊,宝辰一路上没有任何的不适。 这一路,几乎算是一帆风顺,可触霉头的人总还是会有的。 这不,在京城的临郡——海河郡的一条小路上,几十个三大五粗,背着大刀,气势汹汹的男人出现在了车队的前方。 宗政久寒这次回京,当然不可能倾巢而出,他只带了一些惯用的手下和奴仆走,留下了一些可信任的属下把守边关。 他这人素来险,手段变幻莫测,不习惯把所有底牌都放出来,所以这一车队护卫的人数并不多,也就五十个左右,其中二十人还是以家丁的装束行走的。而暗地里,他的一百名精兵可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以确保能随时待命。 海河郡依山傍水,青山连绵数十里,其中藏了一群颇有组织的山贼,他们以打劫过路人往为生,领头的,是一个叫刀疤的男人。 而宗政久寒这一行人,他们已经观察了好几个时辰了,家丁很多,侍卫也不少,马车华丽宽大,走在两旁侍奉的婢女更是美若天仙。他们想,若能将这些人的财物劫走,再把这些女人掳回去,那可就够本了! 一脸横的首领刀疤朝自己手心呸了口口水,然后握紧了刀柄,有些兴奋的扯了扯嘴唇,上前一步,大喝道:“你们他娘的给老子停下!打劫!” 此话一出,站在他边的四十几个汉子纷纷举着手中的刀剑枪矢吆喝了起来,口中随意地谩骂着什么,似是在威胁对面的车队,可在李毅看来,却更像是在为他们自己壮胆。 有幸跟着宗政久寒的,都不是孬种,见这样的阵势,一个个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镇定地停了下来。护卫们的坐骑都是久经沙场的铁马,它们停下来后,静静地站着,好似一个胜券在握的将军一样沉稳。 但栓着车的两匹马却是被这样的喝声给吓到了,嘶鸣着停下了脚步,焦躁地踱步着,何湘充当着车夫,见此忙安抚起了马儿来,好在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马车震了几下,正在喝的宝辰双手一个不稳,自己的小脸就被埋进了碗里面,再抬头,眉毛和刘海都挂上了白色的液体,湿答答黏糊糊的,让他感觉糟透了! “打劫你大爷啊!”宝辰眉头一皱,爆喝了这样一句,拿着他父王的袖子胡乱擦了擦,便撩开了车帘。 宗政久寒看着自己皱巴巴的袖口,嘴角一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后只得作罢,将侧的披风拿起来,盖上堵在车门口的小家伙的肩膀。 “何湘,怎么走这条道?”宝辰拢了拢肩膀处挂下来的披风,他看着满眼的青葱和狭小泥泞的道路,皱眉问道。他们这一路都是走官道的,怎么到了这海河郡就走小道了?他虽然在问何湘,其实问的也是宗政久寒,因为他知道,没有宗政久寒的授意,何湘哪敢擅作主张? 何湘暗暗翻白眼,很想这样回答:你老爹知道这里有山贼的老窝,顺道来剿匪的。这样腹诽了一遍,正要正儿八经地回话,却听前方的山贼们又开始叫嚣了。 “识相的,把钱财和女人都留下!不然杀无赦!”刀疤看出来的竟然是个漂亮的小娃,不由笑了一下,心道,这车队大概是护送这个小少爷去京城的吧。 这么一想,刀疤的心里就出现了一丝侥幸和轻松,甚至有些得意洋洋。他觉得,这会是一次收获巨大,并且容易迅速的“买卖”。如果可以,他想把这可口的小娃留下来“玩玩”,那一定会很有趣。这样想着,他了下唇,觉得全发,喉咙抽紧。 宝辰闻言,轻蔑地嗤笑一声,俊秀的丹凤眼微微一转,那不似孩童的轻淡媚惑便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他扶着车门框,对骑在马上的李毅说道:“李毅,这男人脸上的刀疤,倒是与你相似,只是容貌没你亮眼。” 李毅听着,红了脸,抓了抓后脑勺,心道,原来我长得不赖啊。 “快点处理掉,爷不想久等。”宝辰突然冷下声音,给这冰天雪地平添了一分彻骨寒意,他瞥了那看着自己,眼神猥亵下作的刀疤,又道:“留下这个人。”说着,小手对着刀疤指了指,然后转回了车里。 宗政久寒从头至尾都没有出声,他见宝辰冷着脸转了,不问道:“谁惹你了?”他将小家伙抱进了怀中,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怀炉让他暖暖。 “没。”宝辰抿了抿唇,却是没说什么,等外面刀剑相碰,呼喝打骂之声停下后,他才又出了车门,这一回,他要何湘将自己抱了下去。 031.过海河郡 群山之间滑过的冷风呼呼作响,小雪静幽幽地下着,落在了那些淌着血水的山贼的尸体上。宝辰对此却视而不见,他神色冷淡地走过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来到了首领刀疤的面前。 刀疤的武艺不弱,在争斗之中受了不少伤才被拿下。他被两个护卫压住了肩头,跪在泥土上,一脸灰白和狼狈,还有几许不敢相信!相信?要他怎么相信!这行人明明只有三十个护卫,可为什么他们只出动了十个人就把自己手下几十个人全部斩杀了?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哗——啪!”突然,宝辰的右手一翻,从腰间抽出了一条枣红色的短鞭,一个使劲,打在了刀疤的脸上。 刀疤惨叫一声,整张左脸变得通红,被鞭子抽到的肌肤已经翻起了嫩,血流不止。 “你的名字?”宝辰轻轻地甩着短鞭,那悠然的声音,轻缓的语调,完全看不出来就在刚才,他还抽打了一个成年男人。 刀疤也是个硬气的,他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瞪着铜铃似的眼睛,仿佛要把宝辰的骨头都吃下去,他喊道:“老子叫刀疤!臭小子,你听过没?!”他是海河郡有名的山贼,海河郡的郡守没少派人来剿杀他和他的手下们,但没有一次成功过! “海河郡,刀疤,山贼……”宝辰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一声,转道:“李毅,可以杀了。” 李毅闻言,点了点头,然后一刀结束了这个叫嚣的山贼。 进了马车,宝辰撇了撇嘴,将短鞭交给了何湘,让他去洗洗,然后对车内正闭目养神的男人说道:“看来父王此行,收获不小。” 他也才记起来,良国的海河郡有一群为虎作伥的山贼,领头人就叫刀疤,官兵数次来剿不得,深为海河郡人所恶。宗政久寒特意绕道来了这条小路,恐怕就是故意吸引这群山贼,好剿了他们。在宗政久寒的铁骑下,这群山贼还不是好比那砧板上的鱼! 啧,这下子,战神宗政久寒的名声,可就更响亮了,所谓的锦上添花便是如此。宝辰微微笑,这般想着。 “少给本王拿腔。”宗政久寒睁开黑眸,骂了一句,见儿子嘟着小嘴,便软了口气,将他扯到了自己怀中,惩罚似的按了按他的头顶,问道:“方才是怎么了?那刀疤,惹你了?”对这次剿灭山贼的行动,他并不解释什么,他知道,他的宝辰想得明白。 “没有。”宝辰摇摇头,小手拍了拍男人坚硬的膛,然后扑在了上面,闭上了眼睛,掩藏就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是的,怒火。前世的他,生来容貌艳丽,虽没有人会以为自己是女人,但找死的人还是有的。有些见过他的男人,总是会隐晦地用邪的目光看着自己,好似要将自己的衣服剥光似的,这样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当然,敢于这么做的那些男人,如今已经没有一个活在这世上了。因为他不许。 方才看着刀疤露出的眼神,他哪里不知道那男人在想什么,心中一股怒气就涌了上来,压不住,也没想去压制。 想到这里,宝辰埋头躲进了男人的衣襟之间,他勾唇笑了笑,有些自嘲,又有些愉悦。 他皇甫宸一朝重生,便注定了暂时失去所有依凭,他得从头来过。而待在宗政久寒边,他本该小心谨慎,可随着这个男人对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甚的宠和纵容,让他的脾气竟然惯了起来。仿佛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真的可以是一个淘气又天真的孩子。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到达海河郡城区的时候,天色已不早。郡守陈贺在冷风中,带着人站在城门口,紧巴巴地等着传说中的战神王爷宗政久寒,他搓搓手,觉得全都快冻僵了,心里也紧张得不行。 因为傍晚的时候,宗政久寒的手下率先来了趟他这里,告知了刀疤和大部分山贼已经被他们处死,要他去料理其他后续的事。 剿杀山贼本是他这个郡守的份内之事,可现在竟然要寒亲王帮他做,他怎能不担心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啊!况且,现在整个天下,谁不知道寒亲王即将成为他们两个的摄政王啊! 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车轮滚滚而来,夜幕中,淡淡的月光下,一行人走进了陈贺的视线里,他慌忙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确保自己仪容得当后,抽紧了面皮,弯腰低头,小跑着上了前。 “奴才海河郡郡守,陈贺,参见王爷,王爷万福金安,参见小少爷,小少爷吉祥。”陈贺跪在马车的右侧,行了个大礼,他知道,这马车中,不止有一个叱咤风云的寒亲王,还有一个寒亲王宠至极的小少爷,似乎是叫,宗政宝辰。 “起吧。”宗政久寒随意地答应了一声,拍拍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小家伙,低低地喊道:“宝辰。” 宝辰被这一叫,便睁开了双眼,他趴在宗政久寒的双腿上,晃了晃有些沉痛的小脑袋,嘟囔道:“还没到住处吧?要下车吗,宝辰怕冷。” 何湘站在马车外面,听宝辰这样说,便对刚刚起的陈贺道:“陈大人,外头风大,先去你府上再说吧。咱们的小少爷可金贵着,吹不的风的。”后半句,他开玩笑似的说了出来。 陈贺闻言,自然诚惶诚恐地点头答应,虽然没能马上见到宗政久寒的面,觉得有些可惜,但想着告罪的机会总还是有的,便乐呵呵地伸着手请了何湘同行,跟在了马车的旁边。 宗政久寒对于何湘的安排并不置词,小事上面,只要能让宝辰开心的,他都可以由着何湘去做主张。 车轮慢慢转动起来,呼呼的寒风被挡在了马车之外。 撩开车帘,宝辰蹙眉看去,月光下,陈贺的样子并不清楚,但看得出,他不是个习武之人。听他说了几句话后,宝辰就放下了厚重的皮质车帘,趴回了宗政久寒的腿上。 海河郡郡守陈贺,他为官不久,短短三年的时间,官位却是一升再升,就在今年年中的时候,被调任来了海河郡,空降为郡守。由此可见,他也绝不是什么善茬,精明,谨慎,恭谦而不失手段。 至于为什么没有处理好那些山贼的原因,宝辰想,大概是他的年纪过轻就坐上了郡守之位,加上主事海河郡还不久,手底下的人并不怎么服帖,恐怕是有阳奉违之嫌的。 ! 032.王爷千岁 陈郡守的府宅就在东大街上,马车行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停了下来。 陈家大宅的门口,跪着两排婢女奴仆,跪在最前面的就是陈贺的夫人。 “何大人,到了。”陈贺知道分寸,他没有直接对宗政久寒说这话,而是轻声和边的何湘道了一声。 对此,何湘表示满意,他笑了笑,让陈贺别这么紧张,然后侧对马车里的人道:“王爷,少爷,陈府到了。” 何湘听到宗政久寒的应声后,便上前将帘子拉开,弯下腰,侧立一旁。 宗政久寒将宝辰裹得严严实实后,将他往自己的怀里一塞,然后跨下了马车,他扬起下巴,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红漆大门,语意不明地说道:“这宅子,修得倒是不错。” 陈贺不知道宗政久寒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后背有些发冷,便忙低下头,跪下来,再一次参拜道:“奴才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一出,他后的妻子还有一众下人纷纷如此高呼了起来。 宝辰虽受宗政久寒宠,但毕竟只是长子,而非嫡子,更不是世子,所以他是没有资格接受百官正式的朝拜的。 在平城的时候,每个人对宝辰都是恭恭敬敬的,均比照着寒亲王世子的礼仪来对待,就差没在嘴上说宝辰是世子大人了。而这时,这陈贺却是不知道宗政久寒对宝辰的宠程度到底有多深,所以规规矩矩地行着事,没有给宝辰见礼。 这么一变化,宗政久寒就有些不高兴了,他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怠慢了,虽然这并不完全是陈贺的错。他微微皱眉,将宝辰搂紧后,也不叫起,就往大门走去。 陈贺还跪在地上,见此,不心一凉,面露一丝惶恐,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在心中哀嚎,好不容易得来的乌纱帽啊,可千万别被摘走了! 何湘哪里不清楚自家主子是为啥不悦的,他低声咳嗽了一下,然后拍拍陈贺的肩膀,道:“陈大人还不去前面带路?” 听寒亲王的心腹谋臣何湘如此说,陈贺紧张的心就好了一些,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点头哈腰的样子,倒是逗笑了被抱在怀中的宝辰。 进了卧房,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宗政久寒对陈贺的不悦减了几分,心道,这陈贺也算是个心细的人,总算是不会让宝贝儿子冻坏了。 房间里各个角落都烧着暖炉,侍女们一个个跪在暖炉边看顾着。宝辰觉得体不冷了,就挣扎了几下,一骨碌地爬下了宗政久寒的手臂。 陈贺走进门后就低着头了,他看着走到了自己面前的小金童,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好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能闪闪发光。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陈贺低眉顺眼地问着,小心仔细,恭顺却不失自尊。 宝辰摸着下巴点点头,觉得这个人,是个可用之才。陈贺也许并不是手段最厉害,才华最出众的人,但他一定是个能为他的主子把事办的顺心,办的贴心的下人。 “爷想要冰糖雪梨,千万别加山楂,爷不喜欢那个。”小不点露齿一笑,这笑容好看得险些闪花了陈贺的双眼!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厨房做。”陈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慌忙应了一声,然后弯着腰,转给他的管家下了指示。 “又挑食!”宗政久寒沉着眉骂了一句,这声音不响,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却尤其突兀。 陈贺本来就心慌着,听他这么一说,明知道不是在骂自己,却还是吓得腿都有些软,额上都冒了冷汗,心想,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侍寒亲王左右的! “可宝辰不喜欢山楂!”可那被骂的对象,却是撅着嫣红的小嘴儿,颇有些蛮地哼了一声,据“理”力争起来。 宗政久寒皱着眉将小家伙扯进了怀中,大手在他的头发上蹂躏了一阵,又骂道:“你还有理了?明就让你把剁椒鱼头都吃了!” 闻言,本还不以为意的小家伙顿时苦下了小脸,然后一个大变脸,很是狗腿地笑着给他父王捶起了肩膀来,这样说道:“父王父王,宝辰知错了,宝辰不想吃……”李毅是常德人,剁椒鱼头是他的拿手菜,有次兴致来了就做了一回给宝辰尝尝,却不想,宝辰吃辣的本事太差,一口鱼就让他难受得直掉眼泪,从此对剁椒鱼头这道菜敬谢不敏了。 宗政久寒也没有真要宝辰吃辣,只是吓唬他罢了,见他这般上道,便淡淡地哼了一声,作罢了。 父子俩玩闹得开心,何湘与李毅二人就拉着陈贺出了门。 出门走远了几步,李毅就抱怨上了,他委屈地皱眉,道:“何湘,我做的剁椒鱼头这么难吃吗?” “……不难吃。”何湘嘴巴一抽,半响,这样回答道。他和宝辰一样,怕辣,所以对李毅的这道拿手菜也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见谈话里有了空隙,陈贺就出了声:“何大人,李大人,你们跟在王爷边多年,定是知晓王爷喜恶的,陈某哪里做得不合王爷心意的地方,还请两位大人多多提点才是。” 何湘一听就知道陈贺还对刚才门外的事耿耿于怀,便摆摆手笑道:“陈大人莫急,只需听何某一言。” “还请何大人赐教!”陈贺忙竖起耳朵,弯腰抱了抱拳,脸上那双小眼睛透着精明的光芒。 “对待咱们少爷,要像对待咱们王爷一样。”何湘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里时不时传出宝辰稚嫩软糯的笑声,继续道:“王爷宠少爷宠得不行呢。方才王爷不高兴,恐怕就是你对少爷不够尊敬。” 陈贺跟着何湘一起看了那扇门一眼,然后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咽了咽口水,道:“陈某明白了,多谢何大人赐教。” 他从何湘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一句话来,那就是:哄好了这位小少爷,那自己的前途,恐怕会再进一步! 而事实证明,他是没错的。 天色不早,吃了点心,沐了浴,宝辰就钻进了被窝里。屋里的人不少,容貌艳丽的侍女在他的前跪了一地,但宗政久寒却不在,这时候他还在正厅找陈贺谈话。 “少爷,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厢房,您现在要过去安寝吗?”一名跪在最前方的蓝衣侍女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闻言,宝辰微微蹙眉,青萝见此,忙说道:“我们少爷和王爷素来是睡一起的,你们也都别跪在这里了,出去候着。” 033.你再凶我! 青萝看着跪在下面的,姿色出挑的侍女们,她们穿着单薄的衣裙,隐隐约约露着双肩上的锁骨,勾引之意不言而喻。她知道,这是陈贺为宗政久寒准备的侍寝的女子。撇撇嘴,她和红霞对视了一眼,心道,美人再美都是没用的,因为她们少爷一定会和王爷一起睡。 那蓝衣侍女似乎心有不甘,咬了咬唇,道:“可是少爷……”她们的确是被陈贺送来的,精挑细选的干净女子,若能得到寒亲王的一夜恩宠,那必定是飞上枝头做凤凰的运道了! “怎么?”宝辰心中不耐烦,他到底不是真正的七岁小娃,这些女人是用来干什么的,他当然知道,可一想到宗政久寒要和这些庸脂俗粉滚到一张上,他就觉得好像吃了苍蝇一样,觉得恶心至极! 不管这奇异的感觉是怎么来的,反正宝辰现在很不高兴,觉得这几个女人都相当的碍眼! “这、这……”蓝衣侍女羞得满脸通红,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支支吾吾了很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觉得宝辰只是个孩子,所以在他面前,她的行为也有些放肆,回话也不够谦卑,甚至敢抬起头来盯着宝辰看。 “这什么?”宝辰冷冷一笑,道:“爷和父王睡一起,碍着你们事儿了?这么紧巴着想爬上父王的,很有趣?嗯?” 跪在地上的侍女们没想到宝辰会说这样的话,纷纷抬头来看他,一些胆大的婢女,甚至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觉得心中委屈,认为宝辰不该这么说她们。 青萝红霞看着,均轻哼了一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婊子立牌坊吧。明明就如宝辰所说,是紧巴巴地赶都赶不走地想爬上王爷的,可真被人这么说出来,却还要觉得难过,这不是很奇特的思维吗? 宗政久寒还没走到门口,就听房中传来这样一句话,顿时心中不悦,他皱紧了眉头,不等何湘开门,就一脚踢开了木质的大门。 “宗政宝辰,是本王太惯着你了吗?!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宗政久寒走到边,喝问道。 宝辰也没想到宗政久寒会在这时候回来,看了紧跟而来的何湘李毅一眼,再抬头看着怒火万丈的男人,心中也生了怒气。 他竟然为了一群侍女骂自己! 这时候的宝辰,心里只有这样一个想法! 李毅有些担忧地看了相互瞪眼的父子俩一眼,然后站在了一旁,而何湘则是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不需要太担心,反而选择了沉默地……看戏。 跟着来的,还有陈贺,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见宗政久寒这样对待宝辰,不有些疑惑,不是说王爷很宠少爷吗?怎么这会子还对他发火了?心思百转,他面上却不显,只是微微弯腰,立在一旁。 “我说错了吗?这些女人,难道不是陈大人送来给父王您暖的吗?”宝辰生气,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他起一个枕头就砸向了陈贺。 陈贺哪里敢躲,虽然有些疼,但还是没有吭声地接了下来。 宗政久寒见此,更是不悦,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学起女人撒泼了不成?” “你、你!”宝辰伸手指着宗政久寒的膛,他想说什么,可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梗着一口气好半天才出来,突然,他眼眶一酸,“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宗政久寒哪里想到这小家伙竟然会哭起来,他以为自己不过是骂一骂,宝辰也反驳几句就好了。听他一哭,再瞧这眼泪真出来了,心一慌,他就将发狠似的狂哭的小家伙搂进了怀里。 “怎么哭起来了?”宗政久寒拿过何湘递来的手帕,给宝辰擦眼泪,一边又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哭就哭?也不嫌害臊?” “爷只有,嗝,七岁!不是,嗝,男子汉,嗝,大丈夫!”宗政宝辰一巴掌拍掉了脸上的手帕,打着嗝,恶狠狠地说道。 “宝辰!”宗政久寒哪里给别人擦过眼泪,也就对宝辰如此优待了,见小家伙竟然不领,一时间觉得面上挂不住,就又喝了一声,不想,小家伙的眼泪来得更凶猛了。 “呜哇……”宝辰扯着嗓子大哭,一边还说道:“你还凶我!你再凶我!” 这边宗政久寒一边哄一边骂地和宝辰说着,那边,何湘露出了无奈加无语的神,侧头对着陈贺道:“还愣着?把这些女人都带走。”说完,他就领着李毅一起出去了。 陈贺擦了擦额头的汗,忙甩了甩手,让那些跪在地上,害怕得直哆嗦的侍女们出去,他也紧跟在后。跨出门槛,关上门后,他听着里面传来的,小少爷的哭嚎和谩骂,以及寒亲王的哄劝,觉得脚下有些发虚。 他皱皱鼻子,看了一眼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侍女们,低声道:“傻站着干什么,都给我滚!”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办坏事儿了,本来是想给寒亲王送美人的,可现在,却成了两父子吵架的起因了。 想到这“吵架”两个字,他抖了抖体,觉得世界有点玄幻。和寒亲王吵架?和他们良国的战神王爷吵架?!天哪,他都不敢想象这种形!就是刚刚驾崩不久的先皇,也要敬寒亲王三分,更别说吵架了! 他想,这能对寒亲王无礼,还活着的人,恐怕就只有这位宗政宝辰一个了吧。 “何大人,这可怎么办?”陈贺走到何湘边,紧张地问道。 “担心什么,我们只要在外面候着就行了,死不了人。”何湘说得很淡定,一副“你太不淡定了”的表,让陈贺险些栽倒在地! 你主子和小主子吵架了,你怎么能这般淡定啊!陈贺在心中嘶吼,胖胖的脸上还是扬起了略微僵硬的笑容,道:“还请何大人赐教。” 何湘瞥了陈贺一眼,幽幽道:“不是说过吗,王爷对小少爷很好。不过是吵吵架罢了,很快就好了。对少爷,王爷总是这样,骂一回,哄好了以后,便更宠他一些。总有一天,会把宝辰宠得无法无天的……”后面一句,他说得有些轻,似乎是在感叹。 陈贺听到这里,心也落了下来。不过……他隐晦地看了何湘一眼,他没听错的话,最后一句话里,何湘说的是“宝辰”,而不是少爷,也就是说,这何湘私底下与宝辰的关系很不错喽…… 034.你若不负我 “行了,父王不该骂你,别哭了。”宗政久寒说这话的时候,觉得有些无奈,他认为自己没有什么不该的,因为宝辰说这种“爬上”的话,实在有被压份了。但看着小家伙可怜兮兮地哽咽抽泣,他再硬的心都柔软了下来,只差赔款割地,弃械投降了。 宝辰抽噎了一下,小嘴儿撇了撇,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一声。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见宗政久寒再次服软,便轻轻地哼了声,低柔婉转,又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瞬间就将寒亲王的心给抓住了。 “父王凶宝辰,宝辰好害怕。”宝辰将小脑袋埋进了宗政久寒的怀里,勾起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怕什么?本王又不是第一次骂你,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宗政久寒不以为意地说着,手下却轻轻地拍打起了儿子的后背来。 宝辰又抽噎了一下,小手抱紧了宗政久寒的腰部。 “今天是怎么了?平里何湘可都喊你小魔王呢,怎地今被本王骂了一句就成这样了?”感觉到自己腰上的小手正微微颤抖,宗政久寒微愣,出口的声音便越发温柔起来。 “因为宝辰突然很害怕啊。”宝辰重复了这句话,不知怎么的,眼眶酸楚了起来,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刚才他根本只是在假哭博同罢了,可现在,怎么真的觉得有些委屈呢? “害怕什么?”听宝辰又说害怕,宗政久寒这才当回事儿了,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宝辰素来大胆,却行事谨慎,能够冷静地分析事件的利弊,并很好地利用它们,也因此,他从没想过宝辰会有害怕这种绪。 他见过这小家伙的眼泪,也见过宝辰眼底掩藏着的仇恨,但他觉得,不管是伤痛还是仇恨,宝辰总会很好地处理它们。 宗政久寒不知道宝辰在仇恨着什么,可他知道,这个孩子一定在谋划着什么。他不会伸手援助,但也不会阻止。他觉得,作为他宗政久寒的儿子,就应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他可以在平时无限制地宠着这个孩子,却也希望他可以在某些时刻独立自主。 他会宠着宝辰,疼着宝辰,甚至可以说是溺着他,但前提是,这个孩子值得自己的宠,值得他付出自己唯一的亲。 而事实证明,这个孩子是值得的。他一直保持着那一双睿智聪敏的眼眸,时而天真烂漫,时而心机深沉。他看着这个孩子,却偶尔会有,这不是个稚龄小子,而是一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同胞兄弟的错觉。 宗政久寒的母妃只生了他一个孩子,从小浸染在谋与伤害中的他就很希望有一个能真心相对的同胞兄弟。 他双手紧了紧,将怀中的宝贝儿子搂得更紧,他想,将宝辰留下来,将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明智的决定。他不仅拥有了一个可聪慧的儿子,还有了一个能够与之同谋的兄弟。 “宝辰害怕,怕父王回了京城以后,就会有很多女人围着父王转,不久以后,宝辰就不会再是父王唯一的儿子了。”宝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鲁莽,他猛地抬起了小脸,用一双黑亮的丹凤眼,直直地盯着宗政久寒,咬字清晰地说道:“到时候,父王还会这样宠着宝辰吗?还是,您会更宠未来的摄政王世子?” 闻言,宗政久寒骤然蹙眉,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但他明白,这是一种令他觉得温暖的感觉。 其实,如果宝辰继续对着自己撒,博得自己更深的宠,长此以往,摄政王世子之位,早晚就是他的。可现在,他却放弃了那些心机,那些谋算,这样直接把他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这种坦诚的行为,竟然让他有种将儿子塞进自己骨血中的冲动! 而这份冲动,宗政久寒根本压制不住,他只是将儿子牢牢地抱紧,然后说道:“本王的儿子,只有宝辰一个。从前,现在和将来。” 宝辰听着,却再也没办法思考其他,他只是紧紧地揪住前人的衣服,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告诉自己,别哭,皇甫宸,别哭!你不能感动!你和这个男人,在不久的将来,会是敌人。这个男人,将是良国的掌权人,而自己,也会走上南平国帝王之位,到时候,不管是南平吞了良国,还是良国踏平了南平,自己和他之间的鸿沟,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险。 “本王知道,你现在一定不信这句话,但,你总会相信的。”宗政久寒觉得,不过是子嗣罢了,和怀中的宝贝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又安慰了宝辰几句,宗政久寒才去隔壁沐浴,洗去一的尘埃与寒气。宝辰看着他走出大门,然后彻底耷拉下了双肩,他挥手让青萝带着房里的下人出去,等房门关上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声音清脆响亮,让站在门外候着的青萝和红霞都吓了一跳,差点想冲进门去看看,但想到小少爷沉的脸色,就不敢擅动了。 “皇甫宸,你真是个混蛋。”宝辰说完这句话,便无声地流下了清泪。 这一刻,他觉得好无措,好彷徨,明明只是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收回自己的权力,可如今,看着这般护自己的宗政久寒,他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恶,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你若不负我,我便不负你……” 良久,宝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然后栽倒在了上,喘着气,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第二天,在陈贺的恭维之中,宗政久寒抱着宝辰踏上了华丽的马车,将宝贝儿子放好后,他撩开帘子,对跪在地上的陈贺说道:“下个月,便来京城任职,京兆尹的位子,你能做好吗?” “奴才定当竭尽全力!”陈贺心中一喜,忙磕了个响头。 车轮慢慢滚动起来的时候,何湘对着陈贺笑了笑:“陈大人,下个月见了。” “是是,何大人慢走。”陈贺乐呵呵一笑,小眼睛里都是喜悦的光芒。他颠颠地摸着袖子,笑得肩膀颤抖个不停,心里高兴地一塌糊涂,没想到何湘说的如此正确。 原来,他今天起了个大早,琢磨透了心思为宝辰准备了一些补体又好入口的早膳。而宝辰也开心地吃了不少后,便让未来的摄政王龙颜大悦,一挥手就让他成了京兆尹!他相信,只要去了京城,继续好生伺候那位小少爷,加上自己的才干,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035.万民跪迎 从海河郡到京城只有一天半的路程,这段时间里,天气还不错,为了逗宝辰开心,宗政久寒听了何湘的建议,抱着小不点骑着马儿晃晃悠悠地往京城去。 京城百姓全部都知道,他们的战神王爷就要回城,纷纷走到了京城的正阳门,急切而欣喜地等候着。先皇刚驾崩不久,新皇即将登基的时候,总是最让人无法安心的,特别是住在政治中心的他们。他们急需要一位名声显赫,并且威望极高的人来引领他们度过这种灰色的时期。 而宗政久寒,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知道百姓们都堵在了正阳门前,宗政久寒想了想,就将宝辰塞进了马车里,自己还坐在骏马上,带着众人,慢慢走向了正阳门。 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也跟着高喊了起来,齐刷刷地,波浪状地低下体,跪在了冰天雪地中,他们一声声地喊着,嘶声竭力,表达着他们迎回这一位战神王爷的欣喜之。这种万人空巷的盛况,是和亲王与礼亲王回京的时候,不曾拥有过的。 由此可见,宗政久寒在良国百姓的心目中,有多重要,他几乎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是他们良国能够永久地拥有安平盛世的保证。 宗政久寒面对着这样的景,不动声色,只是抬起了右手,几乎是一瞬间,海潮般的参拜声就骤然停止,整齐得好似先前演练过数百遍一样。 等场面稳定下来后,宗政久寒就驾着马,在百姓们自动让开的一条道上走过,没有人抬起头,他们只是跪着,心中的喜悦和安定在这一刻无限地膨胀着,他们知道,只要寒亲王在,只要这个战神不死,他们良国就会永得辉煌! 坐在马车里的宝辰听着外面的景,忍不住撩开了车帘望了出去,他暗暗吸口气,心道,这就是良国战神在他的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吗?如此想着,他又探头看了看前方骑着马的冷面男人,不知为何,愉悦地勾起了唇角,一种骄傲的愫油然而生,他轻轻地说道:“这就是,我的父王。” 对,这是他的父王,只有和南平皇一样耀眼而威严的男人,才有资格成为他,皇甫宸,宗政宝辰的父亲! “对,这就是您,宗政宝辰的父王,他在我们良国人的心中,就是一个神,一个不死不败的神!”何湘走在马车旁,他听到宝辰的低语,便如此说道,他的口气里充满了尊崇,和隐约狂的信任。 宝辰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保持着一抹不似孩童的艳丽的笑容。马车行了一路,他甚至能听到有人在偷偷地议论他,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宗政久寒极为宠的长子。 不管一路上是怎样的壮丽,马车停在寒亲王府的时候,宝辰看着红漆大门,吸了一口气,竟然有些紧张。他知道,这里面,还住着两个寒亲王侧妃,和几个庶妃侍妾。 “怎么了?”宗政久寒已经下了马车,与附近跪着的官员说了些话,然后亲手撩开了皮质的帘子,将面无表的小家伙抱到了怀里,低声问道。 这柔和的声音让低着头的官员们忍不住诧异地抬起了头,然后纷纷互望了一眼,这个说话如此低柔的男人,真的是他们的战神将军,冷面王爷,宗政久寒吗?他们没有看错吧?! “没。”宝辰摇摇头,他窝在男人温暖的怀中,方才的紧张就消散无踪了,他甚至“咯咯”地笑了起来,嘲笑自己的患得患失,这些侧妃,庶妃算什么呢,她们恐怕连宗政久寒的面都没有见过!想生下宗政久寒的孩子……不可能! 这样一想通,宝辰的心就更好了,他还伸出小脑袋,用小胖手指着前面的官员们,用傻乎乎的口气问道:“父王,这些人,宝辰不认识。” 何湘低头站在一旁,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宝辰,你就装吧! “他们是我良国的栋梁之材。”宗政久寒看了那些面露惊讶和疑惑的官员一眼,勾唇道:“这是本王的小世子,再过十天便是他的七岁生辰宴,如果除夕夜没有事的,就来参加吧。”宝辰的生就在除夕——腊月廿九。 这群官员一听宗政久寒对宝辰的称呼,顿时更加惊讶,但其中还是有几个聪明机灵的,立马就跪了下来,道:“奴才等叩见世子,世子万福金安。”这几个人跪了下来,其他人也就跟着跪下高呼起来。 至于除夕夜的生辰宴,一群大臣这样想,能为摄政王的小世子庆生,那可是天大的荣幸,除夕夜又怎么了,再忙的子,他们都得抽出空来! 宝辰见此,微微挑眉,然后状似怕生地躲进了他父王的怀里。 寒亲王府的大门口还跪着一众下人,侍女侍卫无数,其中穿着艳丽,头饰华贵的,不做他想,便是寒亲王的几位妃子了。 “妾等,恭迎王爷回府。”其中一个穿着淡红色宫装的女子跪行了一步,慢慢请着安,抬起了那一双如秋水般柔软的双眸,她盈盈笑着,姿容靓丽的俏脸上隐隐带着一点紧张和惧怕。这个男人,就是她们不曾谋面的夫君,是她们良国的战神王爷! 宗政久寒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带着众臣走进了大门。这七年间,他是回过京城的,但每回都是有重要的事,所以根本不曾有闲暇回过这座府邸。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座豪华冷幽的府宅。 那请安的女子见王爷只是这样应了一声就走了,不心中难过,双手中的手帕绞成了一团,当她看着趴在寒亲王肩膀上的小金童时,更是气得牙痒,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婢,竟然勾引了她们王爷,还生下了一个儿子!最可恶的是,王爷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是世子! 女人们眼中闪出来的嫉恨,宝辰哪里感受不到,他勾唇一笑,突然觉得很有趣。 宗政久寒让何湘将众臣引至书房,自己则抱着儿子坐在了正厅里。 “妾(奴才/奴婢)们参见王爷,王爷吉祥。参见世子,世子吉祥。”进得了正厅的,不是寒亲王的妃子就是等级最高的一众下人,他们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请安参拜。 ! 036.东暖阁 看着跪在下面,一张张陌生却美艳的脸,宗政久寒皱起了眉头。 这些女人,不是他要来的,而是他的大皇兄赐下来的。不过当初他以守孝的理由带着兵马离开了京城,所以他还没有碰过这些人。好吧,他得承认,这么多年过去,他的确还是个雏,如何湘私底下所说,是个万年难得一见的处男。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郁卒,觉得今天晚上是不是可以找个顺眼的女人结束这种苦的处境。 没等他继续想其他的,窝在他怀里的宝辰就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只听他这样哼道:“父王看这么多美人,看得出神了?” 宗政久寒一愣,低下了头,望着撇着小嘴,用傲慢的神色掩饰心底一丝惊慌的小家伙,心中猛地一震,突然觉得怀里香软的儿子,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 他来不及多想,便起将宝辰放在了椅子上,然后转过了,背对着他,慢慢吸了口气,表面平静地开口道:“何湘,安排好宝辰的住处。” “是。”何湘点了点头,应道。 等宗政久寒离开去了书房与大臣们商议朝政大事后,厅内的女人们才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她们时不时地看看盘腿坐在椅子上的小娃娃,眼神中的恶意不言而喻。 “何大人,小世子的住处,我已经差人安排好了,现在就可入住。”原先那个红裙女子站了出来,对何湘说道,只是她连余光都没有给宝辰一个,看来,是极不待见他了。 这女人是寒亲王的一位侧妃,名叫吴茜,乃京兆尹吴勒的小女儿,格跋扈,所以这些年,整个寒亲王府几乎都是她在做主。而另一个侧妃孙倩月,虽是户部尚书孙岩之女,但格温婉一些,所以处处都让着吴茜。 “不忙。”何湘微微摇头,他刚才听宗政久寒的意思,就是给宝辰找一个院落住下来,但问题是,王爷一直以来都和宝辰睡在一起的,那现在这又是什么况呢? 这边何湘烦恼,觉得琢磨不透自家主子的意思,那边宝辰也迷惑不解。他刚刚只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怎么宗政久寒的态度就好似变化了呢?他心一沉,皱紧了双眉,默了半响,突然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罢了,宗政久寒又不是自己的谁,他没有义务一直对自己好,虽然,他承诺过会护自己…… 压下心中不快,宝辰爬下了椅子,冷声道:“何湘,我听青萝说,王府的东暖阁景色最是怡人,我就住那里。” 吴茜听了,自然不乐意,这东暖阁已经被她占了,现在宝辰说要住,那难不成自己要搬出来? “小世子,妾为您准备的住处,景致也很不错,您去看一看,一定会喜欢上的。”说着,吴茜对着自己的嬷嬷的使了个眼色,要她用点力气将宝辰抱走。 宝辰向来不喜欢陌生人近,现在见一个嬷嬷竟然直接走到自己面前,要把自己抱起来,心中更是不悦,一股子戾气就从心底升起来。 他眯了眯一双丹凤眼,退后了两步,对着还在冥思苦想揣摩上意的何湘道:“何湘!” 何湘猛地回神,见小少爷脸色不好看,再想起刚刚宝辰说的话,忙将那嬷嬷赶开,弯腰将他抱起来,道:“少爷喜欢东暖阁,那便住在东暖阁吧。” 吴茜这几年做主惯了,没想到何湘和宝辰一来,就让她失了住处,不气恼忘了分寸,提高了音量道:“不行,东暖阁已经是我的住处,难不成要我搬出来让给世子吗?那我的面子往哪里放?”这正厅除了妃子和下人,就只有何湘一个能在王爷边说上话的人,所以吴茜有些肆无忌惮了。至于宝辰,她可不在意,一个小娃罢了,还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揉扁? 只能说,这个女人的想法太天真了。 “吴侧妃,您的面子哪里放,何某不知道,何某只知道,世子大人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既然世子大人看上了您的院落,那便是您的福气。”何湘笑望着那个脸色通红,脸扭曲的吴茜,说话可一点也不客气。说完,他就小心地抱着宝辰直接去了东暖阁。 他不知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王爷对宝辰的宠绝对不会消失! 吴茜气急,见何湘竟然真的往东暖阁去了,就忙带着人跟过去,而其他几个看好戏的妃子也用手帕掩着幸灾乐祸的嘴,跟过去瞧闹了。 东暖阁也是处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和在平城的落花居一样,只是院子里的景致胭脂味儿太重,让宝辰有些不喜。 “何湘,找个工匠做个牌子,爷的落花居就是这了。”宝辰要何湘把自己放下来,然后指着一处花坛,道:“那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花都给爷挪走,种上香雪兰。” 青萝看着跟过来的吴茜那一张黑脸,也偷偷笑了笑,然后建议道:“少爷,咱们在这里搭一个秋千怎么样?这里种不了凤凰木,您不能靠着它看书,也可以在秋千上跟着夫子学习啊。” 宝辰点点头,满意道:“还是青萝合爷的意。” 吴茜听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走上前,低头滴宝辰道:“世子,这里是妾的住所,君子不夺人所好。” “君子?”宝辰眨了眨可的大眼睛,露出了一口灿烂的白牙,道:“宝辰还小,还不是君子。至于夺人所好,我想,这话不妥当。整个王府都是我父王的,那这东暖阁也是,爷在自己家里选地方住,还要你一个小妾同意不成?”除了正妃,哪怕是侧妃,也都只是小妾,比王府里的下人,地位高不了多少。 吴茜被说得哑口无言,却还是想辩驳什么。 何湘见此,皱眉道:“吴侧妃慎言。来人,将吴侧妃的东西搬到西厢房去。侧妃,就要有侧妃的样子。”最后一句话,何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的。 吴茜一听,顿时苍白了一张俏脸,她哆嗦了几下,灰溜溜地在几个女人的鄙视中离开了东暖阁。 走了很远,吴茜才猛地给了边的婢女一个巴掌,似是还不够泄愤,她尖叫着又给了那可怜的婢女两个巴掌和一脚。 她忘记了,东暖阁是寒亲王妃才有资格住的地方,这么多年无主的寒亲王府让她变得没规没矩了,她这时候才想起来,出嫁前,她的父亲曾经说过的,在寒亲王面前,要小心谨慎,不然,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转,看着东暖阁的方向,恨恨地又给了边婢女一个耳光,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王妃的!” 可惜,终究,这个女人还是没有体会出她父亲真正的意思来。 037.缘是此情 关于新皇登基,自己则成为摄政王的事,宗政久寒做了一些简单的安排,他遣散了众臣后,见两个御史大夫留了下来,并且跪在了地上,“何事?” “启禀王爷,宗政宝辰非您之嫡子,不可成为世子。”说话的是御史台的领头人,名为赵耀,他们赵家世世代代都是御史,为人刚正不阿,秉公办事,也常常冒死谏言,宗政久寒对这个人的映象不错,所以赵耀说这种话,他也没有生气。 “本王不娶王妃,宝辰自然是本王嫡子。”宗政久寒说完,脑海中就闪过了宝辰的模样,一幅幅的滑过,有他笑着的,哭着的,调皮的,撅嘴的,冷哼的,每一张小脸都很清晰,而那双丹凤眼更是异常清楚。 “王爷!”赵耀大惊失色,什么意思?王爷从此不娶王妃?这、这……他从没有碰到过这种事,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劝谏着说什么了。 “行了,本王又不是皇帝,哪来那么多规矩,都下去吧。”宗政久寒下了逐客令,这两位顽固的御史也只得退下,若说天不怕地不怕的御史们怕谁,那就莫过于这一位冷面战神了,劝谏可以,他们可不敢再劝一回,不然,一定会生不如死的! 何湘看着两个御史慌忙出了门,不挑眉,然后敲开了书房的门。 “何湘,你说,本王对宝辰,好吗?”宗政久寒让何湘进来后,就没有说话,很久,直到天黑了,他才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和压抑,带着一丝彷徨和无奈。 这样的王爷,何湘从没见过,他斟酌了一下,道:“王爷对宝辰,自然是好的,何湘跟着王爷这么多年,还没见王爷对谁这么好呢。” “是啊,也就那小顽皮,能让本王对他这么好了。”宗政久寒说完,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很淡,是一种铁汉的柔,让何湘看着,很是心惊。 何湘年岁不小,也喜欢过不少女人,他自然明白,王爷这样的笑容,绝不是在表达父,而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他咽了咽口水,瞪大了双眼。 “你知道了。”宗政久寒见何湘这样,反而松了口气,他靠在了椅背上,淡淡地说道:“本王对宝辰的感,已经超过了父子之间的感。”从刚才放下宝辰开始,他就一直心绪不宁,直到方才,他才确定,自己对宝辰的感,已经不单纯,他想要对宝辰好,想把整个天下都捧到小家伙的面前去,可他,也想独自拥有那个孩子,想将小不点藏起来,藏到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地方。 “不!”何湘大喊,他头一回在宗政久寒面前这般,“王爷,您错了!您对宝辰,只是父子之,宝辰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是男子啊!” 宗政久寒却无动于衷,半响,摇了摇头,道 :“本王也以为,只是父子之,可,何湘,你说,正常的父子,会像本王一样,想要将宝辰留在边一辈子,不想他被别的女人碰触吗?这,根本不再是父子……” 何湘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似乎有些疲倦的宗政久寒,捏紧了双拳。好半天,他也笑了,王爷,那便吧,他和李毅一样,忠于王爷,就忠于王爷的一切。 “王爷,您刚才突然冷淡了宝辰,这会子,小少爷恐怕还有脾气呢,您不去哄哄?”何湘福了福,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他?”宗政久寒挑眉,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起绕过了书桌,然后拍拍何湘的肩膀,少有的和颜悦色,道:“何湘,跟着本王,总有一天,人家会喊你一声何相爷。” “承蒙王爷提拔。”何湘也笑,却不是因为自己能够升官,而是自家王爷能够开心颜。 落花居那边,正如何湘所说,宗政久寒的宝贝儿子正生着气,将来伺候的下人都骂了个遍,青萝和红霞二人在旁边好生地劝着,可他就是不肯吃饭。 “这是怎么了?”宗政久寒走进门,就见碎了一地餐盘,撒了一地的菜肴。 青萝见宗政久寒来了,忙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道:“奴婢该死,是奴婢不小心打翻了晚膳,请王爷恕罪。” 宝辰见青萝为自己顶罪,心里难免升起了一丝歉疚,见宗政久寒还黑着一张脸,对他的不高兴就更甚,他直接起手边的手帕,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扔到了宗政久寒的膛上。 青萝和红霞双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小少爷!小世子!您要不要这么刺激的!往王爷上扔东西,您也真敢?! 宗政久寒本来可以躲开,但见这小子在气头上,便忍了下来。走到桌边,他将闹脾气的小不点抱到怀中。 “怎么了这是?饭菜不喜欢?”宗政久寒摸摸宝辰的脑袋,看着跪在地上的下人,柔声道:“既然不喜欢,那就换几个厨子给宝辰做膳食,好不好?” 青萝见宗政久寒使过来的眼色,便拉着红霞,带着下人们出了房门。 屋外的风吹得很猛,房里的烛火也燃了一夜,闪动的烛光中,隐隐约约地传来宗政久寒低沉悦耳的声音,若是细听,会发现,这说话的内容,都是在讨好他的宝贝儿子。 第二天天亮,何湘就等在了门口,等屋内的人醒来后,他才带着人进去,服侍他们起。 “为父要进宫,宝辰乖乖与何湘一起学习诗文,好吗?”宗政久寒弯下腰将睡眼朦胧的小宝贝挖了出来,然后给他穿衣穿裤梳头发。 服侍起的下人们都是从平城带过来的,对这种状况是见怪不怪了,所以没什么大反应。 等宗政久寒终于离开后,宝辰才甩了甩自己有些发痛的脑袋,问青萝要来了纸笔,写下了一些祛头痛的药方,让药房的人去熬制。 抿了抿唇,宝辰才气呼呼,心不甘不愿地补了一句:“等他回来了,也给他熬一碗。” 红霞听着,掩唇偷笑,口中连连应是。她和青萝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安心。小主子没有真的生王爷的气,真好。 要知道,王爷在小少爷面前总是讨好着照顾着,可转对着他们,可就冷得不得了了!等晌午王爷回来了,知道小少爷现在的这个吩咐,定会高兴得减少一点上散发的寒气。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好过一些啊。 038.宗政绵德 为了哄小祖宗开心,何湘跑遍了整个京城去搜罗了一堆的孩童玩具和有趣的书本,但很明显的,作为被哄对象的宝辰,对此并不怎么满意。 宝辰极为挑剔地用白嫩的手指捻起一个拨浪鼓,然后将它扔到了何湘的口上,嫌弃道:“何湘,你拿这玩意儿糊弄爷?” 何湘赶忙接住口上的拨浪鼓,诚实地点头道:“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糊弄您——这位早熟的大少爷。” “切。”宝辰嗤笑了一声,然后起,掸了掸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拿了搁在小茶几上的小折扇,道:“爷听说东直门的糖人画得最好,你去给爷买来,要大公鸡的样子。” “我这就差人去买。”何湘挑了挑眉,正要叫人,却被宝辰拦下。 “这可不行,何湘,爷只相信你,得你亲自去给爷买。”宝辰笑得眉眼弯弯,大冬天的扇着扇子也不嫌冷。 何湘皱眉,他当然知道宝辰不是想要什么糖人,不过是找个理由把自己支开罢了,偏生王爷进宫前亲口要求了自己要事事合着这小祖宗的意。 宝辰见何湘这表,也不着急,昂起头就着青萝的青葱玉指,吃了一颗蜜枣。 等何湘皱紧了眉头出门口,宝辰放下了扇子,拍拍双手,吆喝了一声,道:“红霞留下帮爷看着炉子里的党参枸杞粥,青萝跟爷出门逛逛去。” 说完,他转就见蹲在地上看炉子的红霞撅起了小嘴,似是有些吃味,不好笑,伸手摸了摸红霞细嫩的下巴,道:“红霞乖,等爷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宝辰虽然还小,但长得一副越来越精致的五官,他的笑容更是能将人迷得七荤八素,红霞见了,自然躲不过这笑的威力,红了一张俏脸不住点头。 出门时,大管家老周拦了一把,但在宝辰的“任跋扈”下,不得已让了路,不过还是找了六个一等侍卫跟着,一边还差人去了宫里报告宗政久寒。 良国的京城和南平的盛州相差无几,百姓们的穿着,叫卖的东西,甚至是花街上招客的姑娘们,都似乎长得没太大的差别。 这一路下来,宝辰对这京城的概念只有一个,富饶而散漫。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皇城根下,往往存在着最奢靡的生活。 逛了一个时辰,走了两条街,宝辰回头看了看侍卫们手上的各种小玩意儿,觉得买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听背后传来了一道轻挑的叫唤。 “前面的妞儿!等等爷!” 光天化,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在天子脚下,调戏良家少男,宝辰可没见过。他眨眨双眼,觉得应该不是在叫自己,他可不是妞儿! 只是刚刚走了几步,他就看到一个火红的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定睛一看,原是一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家伙。这小少年容貌艳丽,眉眼妖娆,举手抬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奢华的韵律。 少年将宝辰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又绕着他转了个圈儿,最后,他站定在宝辰的跟前,歪着头,问道:“你是妞儿吗?爷觉得你是女扮男装的美人。” 闻言,青萝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可知道,自家主子最讨厌人家说他像女人了! 果然,宝辰丹凤眼一眯,喝了一声“你才妞儿,你全家都是妞儿”就冲上前就给了少年一个响亮的拳头,他出手很快,加上体还是个孩子,所以少年后的侍卫们根本来不及上前保护。 “嗷——痛——”少年惨叫了一声,捂住鼻子蹲了下来,那一双漂亮的黑眸中溢出了疼痛的泪水。 他后的两个黑衣侍卫见自家主子被打,又听小主子叫得如此惨绝人寰,顿时上前要将宝辰拎起来,不过宝辰后的侍卫们也不是吃素的,忙挡在了自家世子面前。 “我的鼻子,我的鼻子塌了!嗷……”那边,少年还是蹲在地上惨叫着,一个着一口尖细嗓音的男人也蹲着,好生劝说着,一边还骂着宝辰似乎在用言语为他家主子出气。 宝辰却好笑地挑了挑眉,拍了拍双手,觉得这一趟没白出来,至少,他一来就揍了个良国的黄带子。看到这少年的时候,宝辰就注意到了他腰间明黄色的腰带,加上少年边有个不男不女的人跟着,很明显,这人定是宫里面的皇子了。 他对良国皇子并不怎么熟悉,所以也认不出是哪一位皇子,不过想来算算年纪,应该就是二皇子宗政绵德了吧。 宗政绵德蹲在地上,鼻子疼得好像爆开了似的,可他的余光却忍不住往宝辰的上转,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一抹有如香雪兰绽放的笑容时,连嚎叫都忘记了,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他,若不是小全子在旁边叫唤,他想,他一定会丢脸地流下口水! 他会成为良国第一个看美人看得流口水的皇子!哦,这真是糟糕!如果被母妃知道,她一定会念死自己的! 只是,为什么这个男孩,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虽然比自己差一点了。但他笑起来的样子,绝对是好看得天上有地下无! 小小的十岁皇子中并没有大文豪般的墨水,他只能一遍遍重复“好看”二字来形容面前的这个男孩。 正在宗政绵德呆愣之间,两边的侍卫已经较上了劲,也互相知道了来历,一方是二皇子宗政绵德手下的,一方是摄政王世子家的。 这份一摆上来,两方的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下去了。 “咳!”宝辰见场面平静下来,便假咳了一声,正要三言两语拨过去,却听前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循声望去,竟是一匹有些发狂的马儿嘶鸣着冲了过来,而骑在马上的少年却浑然未觉,大喊着“驾,驾”。这一路,他撞到了不少人,男男女女都有,还有一个老人被吓得摔倒在了地上,被许多人搀扶着才勉强站起来。 宝辰摸摸下巴,感叹了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啊,他要好好学习才是。想完,他就准备拉着青萝跑路,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半路杀出了个自以为救美英雄的程咬金! 宗政绵德见有人驾马而来,这般横冲直撞地朝着自己这方而来,他心一惊,推开了要将自己抱走的小全子,跑到了宝辰的跟前,抓住他的手腕就跑。 宝辰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反倒慢了一拍,眼看着棕色大马就要撞过来,他瞪大了眼睛,死亡的影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脑海。 然而,疼痛和撞击都没有降临,他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挡在自己前的何湘,好半天才松了口气,双腿有些发软。他以前以为自己从不怕死,可方才他发现,已经死过一次的自己,已经开始害怕这种痛苦到极致的感觉。 039.摄政王世子 何湘一掌拍飞了那马匹,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眯起双眼,转低头,瞪向了那个脸色微白的孩童,怒声道:“宗政宝辰!你不要命了吗?没看到有马过来吗?你死了不要紧,你让王爷怎么办?!”他一方面心疼宝辰,一方面又想到,如果宝辰真的出了事,宗政久寒会怎样。 宝辰哪里想到何湘一回头对着自己就会是一顿臭骂,登时愣在了当场,脑海中只回旋了一句“你死了,王爷怎么办”。 宗政绵德听何湘叫宝辰的名字,心道,原来这人就是自己突然出现的堂弟啊。 “何大人,你不要太苛责宝辰了。”宗政绵德看看何湘,又看看宝辰,觉得呆愣的宝辰好不可怜,便出了声。 何湘也很想瞪这二皇子一眼,他会看不清楚吗,如果不是这臭小子帮倒忙,宝辰会至于差点被马撞吗?当然,这想法,他不敢说出来,只得冷哼了一声,口气僵硬道:“微臣见过二皇子下。” 宗政绵德点点头,应下,然后对宝辰说道:“宝儿别怕别怕啊,堂哥这就去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蛋,在爷的面前伤你!”说着,他带着侍卫就往那倒下的马儿走去,马边躺着一个不断呻吟的锦衣少年。 宝辰看着叉着腰,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红衣少年,回过神来后,就气得笑了。这小子,难道不知道害自己差点被马撞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吗? 等等……宝辰脸上笑容一僵,他刚才好像听到了非常不和谐的刺眼,宝儿?哪个混蛋许他这样叫自己的? 何湘见这番场景,心中的惊怒也降了不少,他拿着大公鸡模样的糖人,递到宝辰面前,“喏,大公鸡的。咱们回府吧,王爷该是已经回到家了。至于那个敢撞你的,不知死活的东西,王爷会收拾。”说着,他给边人打了个眼色,要手下去和宗政绵德说一声,他们先行离开了。 这一路回来,宝辰都是被青萝牵在她手里的,看得出,这个小丫头真是吓坏了,一只纤手抖个不停,脸色也不太好,所以宝辰也就由着她了。 进了门,宝辰就被何湘带着去了书房,宗政久寒正坐在书案后头,拿着一个明黄色的折子,细细地看着。 “父王。”宝辰怕何湘把自己差点被撞的事说出来,一路小跑着奔到了宗政久寒的腿边,极为配合地“蹭蹭蹭”爬上了他的膝盖,窝在他的怀里,问道:“父王,批奏折的感觉怎么样?”宝辰至今记得,第一次从父皇的手里拿到奏折时的感觉,激动和急切,还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压力,好似后背驮上了一个巨石一般,沉重得不许自己走错一步路。 前一晚上还撅着小嘴,傲非常的小不点,突然对自己这般讨好的口气,宗政久寒觉得,小家伙一定是做错什么事了。不过不忙,他可以过后慢慢问何湘,现在还是顺着小家伙比较好。 “本王十岁便已经开始批奏折了,所以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宗政久寒拍拍小家伙的小,软软嫩嫩的,手感很好。 “哦……”宝辰有些遗憾地点点头,他扒拉着男人的衣襟,漫不经心地看着书案上的文房四宝,一叠的奏折,以及……一份圣旨的草稿。 “明新皇登基,本王将成为摄政王,而你将是摄政王世子。”宗政久寒见宝辰在看那圣旨的拟稿,便出声解释。 “摄政王世子,将受百官跪拜礼。到时候,那些大臣会愿意吗……”宝辰嘟嘟小嘴,表示自己对于成为世子很开心,并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尊贵的份,而是这个男人肯定了自己的存在,一个重要的存在。 “他们敢不愿意?”宗政久寒反问,自有一股凌厉的霸气,只是那唇角挂着的浅笑,却带着对怀中人的丝丝宠溺。他想了一夜,终于明白自己是放不下这个孩子的,即使他还小,即使他是个少年,他还是放不开。 “呵呵,有父王为宝辰镇后,他们自然不敢。”宝辰咯咯笑,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他抱住宗政久寒的手臂,心里一片温软,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宗政久寒这一份越来越浓厚的依赖是从哪里来的,他只是知道,这份依赖随着时间越来越无法割舍,让他既喜又惧。 见父子俩相处融洽,何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李毅敲开了房门,拱手道:“王爷,二皇子正在前厅等候少爷。” “宗政绵德?”宗政久寒挑高了右眉,然后捏了捏儿子的脸颊,道:“本王倒是不知,你出个门的时间都能遇上个皇子来。” “因为宝辰的运气向来很好,一年前不就遇上了一个父王嘛!”宝辰充分利用自己的高优势,还有一张无敌可的小脸,撒着拉扯着他父王的袖子。 宝辰的小无意识地扭了扭,让宗政久寒这个稀有处男有些淡定不能,他微微不自然握拳咳嗽了一声,然后惩罚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股,道:“别乱动。” 来到前厅的时候,宗政绵德这家伙正喝着茶,姿态优雅,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淡淡的妖娆。他那偏女的五官若不细看,会被错认为一个含苞待放的小美人。 宝辰看着,撇撇嘴,明明宗政绵德自己长得更像女人吧,干什么要叫他“妞儿”啊! 宗政绵德听到门口的动静,立马转过了自己的脖子,差点造成他脖子脱臼! “侄儿见过十四皇叔。”宗政绵德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痛的脖子,然后规规矩矩地给宗政久寒作了个揖。 “嗯,二皇子客气了。坐。”宗政久寒冷淡地点头应下。 “十四皇叔,侄儿是来找宝辰堂弟的。”刚才的窘境并没有给宗政绵德留下太多的羞涩,下一刻他就恢复了过来,面带笑意,看向了宝辰,由此可以预见到未来的他,脸皮有多厚,人有多无耻! “哦,你……”宝辰没有机会说第三个字,面前的臭小子就已经乐呵呵地说了下去。 “宝儿,刚才驾着马差点撞伤你的人,我已经查清楚了,就是京兆尹的小儿子。宝儿别生气,等过几,二哥哥就给你出气去。”说着,宗政绵德还一脸“感谢我吧”的傻样,弄得宝辰直想自插双目! 宗政久寒听了“宝儿”这称呼,顿时不悦,但听了后面的内容,心思就被转移了过去,他皱紧了眉头,问了何湘:“怎么回事?” 何湘对着宝辰森森一笑,小样,我还是有机会告状滴! 宝辰见此,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以作威胁,不过显然,效果不佳。何湘颠颠地就开了口,将方才的凶险添油加醋地叙述了一遍,而宗政久寒听得脸色越来越黑。 ! 040.儿时戏言 宝辰听着,一边偷偷瞄了宗政久寒的脸一眼,顿时警铃大作,他吸口气,悄悄地后退了好几步,拉上正一脸看好戏的宗政绵德,一溜烟跑路了,边跑边喊:“父王,儿子和二哥哥去玩儿了!不到天黑别找!”他觉得,到天黑的这段时间,自家父王应该可以消气了。 宗政久寒看着宝贝儿子忙不迭地冲了出去,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他并没有生宝辰的气,若连宝辰的行动自由都无法维护,那他这个父王做得也太没用了。 “何湘,你确定宝辰没有受伤?”宗政久寒见何湘认真地点头,这才安下心来,不过,他还是转头吩咐了大管家老周,这样说道:“去宫里找苏太医和李太医,让他们晚间的时候到本王府中候着。” 老周福了福,恭敬地应下,在心里对于自家王爷对小世子的宠和看重程度,又加上了一笔浓墨。作为一个称职的大管家,他需要不断揣摩主子的心思和喜好,当然,他也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完全知晓主子的心意,但尽量不要走反方向就好。 “看清楚,那冒犯了宝辰的人是京兆尹,吴勒之子?”宗政久寒慢悠悠地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一番,黑眸中升起了冷漠的神采。 “是。”何湘见主子这般神色,先是一愣,随后就明白了,他勾唇笑了笑,又道:“京兆尹之子明知我们尊贵的摄政王世子就在前方,却还驾马狂行,实为该死,属下恳请王爷为小世子做主。” 何湘素来能懂自己的意思,听此,宗政久寒满意地微微点头,然后面无表地扯了扯唇,带着些浅淡的冷意。他原本打算让吴勒在京兆尹这个位子上坐久一点,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不必了。 “明本王受封后,吴勒就是本王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宗政久寒说着,看向了门外,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刮人的风轻轻吹过,忽而落下了零星小雪,渐渐地,雪越下越大了。 “王爷?”何湘也看了看外面的天,低声喊了一声。 “下午的公务都取消。”宗政久寒起,拿过了侍女手中的裘衣披在了肩膀上,又让何湘带上描了一圈香雪兰的纸伞,走出了前厅。 走在边的何湘撇撇嘴,偷偷笑了,他知道,王爷这是决定和小少爷单独处一下午了。 另一边,宝辰和宗政绵德两人小跑着进了已经改名为落花居的东暖阁。 宗政绵德随着宝辰的步伐匆匆地奔跑着,这是他能记事以来,第一次这般肆无忌惮的奔跑,迎着冷风,他细细闻了闻,里面夹杂着宝辰上特有的气味。他只是被动地被前面的小男孩拉着,连脚下的路都没顾得上看,他盯着宝辰一直瞧,觉得这个家伙,真是艳丽得让他睁不开眼睛。 宝辰跑了一会儿便有些累了,倒不是体支持不住这奔跑,而是迎面的寒风吹得他的小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体也就跟着累了。 他松开了宗政绵德的手,双掌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双颊泛白。 宗政绵德先是为宝辰的小手放开了自己的而满心失落,见他这般脸色,心中一紧,忙道:“宝儿怎么了?怎么喘成这样?”边说,他一边笨拙地拍着宝辰的后背,不敢用力,却仍旧不断地轻轻拍打。 “没、没事。”宝辰咳嗽了几声,声音很大,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吓得宗政绵德瞪大了眼睛。 “怎么没事?你都这样了!”宗政绵德着急,他看了看四周,却没见到这院子有人,便想背他往回走。 宝辰乘着空隙,慢慢吐气吸气,调息了一番。 “我真没事。我只是跑得太急了。”宝辰推开了宗政绵德的背,说道。 宗政绵德只得站起,皱眉道:“跑步而已,你就这样了,那以后若是上了战场呢?”良国的皇子皇孙都是要去战场历练的,只有经历了生死和鲜血的皇室子弟,才能维护着大良国永盛不衰。 宝辰微愣,抿着小嘴却是没有立刻回话,这体不好的毛病是前因为寒冷和饥饿所落下的旧疾,等他长大,并且内功更上一层楼以后,自然不会再有事了。 过了会儿,他开玩笑似的说道:“若宝辰不能上战场为国效力,那就要靠二哥哥将宝辰的份儿一起努力了。” “好啊,二哥哥过两年就要去边关了,到时候带着宝辰的份儿加倍努力。”宗政绵德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拱了拱手,着一口稚嫩的嗓音,装着大人的口气,道:“不久的将来,二哥定能成为大将军王,为良国,为宝辰,开疆辟土!” “关我什么事儿啊?”宝辰眨了眨双眼,疑惑道。 “嘿嘿,因为宝辰明便会成为咱们良国的摄政王世子,若二哥用铁骑踏过了南平,那宝辰可也是南平的王爷世子了啊!”宗政绵德笑着说道。他当然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且不说他有没有一争帝王之位的野心,即使是成为大将军王,那也不是为了宝辰在开疆辟土啊。 只是,这儿时的玩笑话,到了数年之后,却在某种程度上,成真了。 啧,野心不笑,想吞了南平国呢。宝辰嗤笑了一声,带着一丝骄傲,他父皇的南平,可不是你这种小不点能踏平的国家。 “坐会儿吧,我去看看有没有下人,让他们进宫传个太医过来瞧瞧。”宗政绵德见宝辰嗤笑一声不说话,就自顾自地拉着他走到了秋千旁。 “不用。”宝辰却拉住了他,指了指天空慢慢飘下来的小雪,道:“你看,下雪了,父王一定会过来接我的。”落花居从今天开始整修,而下午的天气不太好,所以园子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摄政王国事繁忙,哪有时间来接你?”宗政绵德说着话,口气里有些不明的意味,似是赞赏,更似嘲讽。 宝辰听了,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皇室的争权夺位往往便是如此,亲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雪花慢慢下着,仿佛成了一片片的鹅毛,这时候,一个穿着紫色锦袍,披着黑色狐裘的男人,撑着一把纸伞走进了宝辰的视野里。 “父王!”宝辰第一眼就发现了宗政久寒,从秋千上站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鸟一般扑向了雪雾中的高大男人。 宗政绵德定睛看了看,见果然是那个自己口中事务繁忙的男人,不砸了砸嫣红小嘴,低喃道:“皇叔对宝儿,倒真不是一般的好。” 宗政久寒被小家伙的力道冲得往后仰了仰,不过没有退一步就是了,他一手撑伞,一手托起儿子的小,将他抱在了怀里。 何湘也撑着伞走到了宗政绵德的边,为他打好伞。 ! 041.依赖 落花居中,四人进了偏厅淡淡地聊了几句后,宗政绵德就告辞离府了,随后,何湘也识相地退了出去。 “父王,二哥长得很好看,宝辰长大了,就要娶这样的女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宝辰窝在宗政久寒的怀里,如此开了个玩笑。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宗政久寒闻言,双手就僵硬了一下,他面无表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压下心中因为这句话而冒上来的酸意和怒气,下意识地将怀中人抱紧,状似无意般问道:“宝辰喜欢好看的女子?” 宝辰觉得这句话问得有些无厘头,额头上落下了三道黑线,反问道:“难道父王喜欢难看的女子?”这是什么古怪的嗜好? 宗政久寒听出宝辰话里的揶揄,嘴角微抽,沉默良久,低低地,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啊……” 宝辰不知道这是宗政久寒承认自己如此古怪的审美观,还是无奈地随便发了个音,他也不想多想,只是指了指外头越下越大的雪,道:“父王,儿臣想去坐坐那秋千。” 秋千是昨晚刚刚做好的,红霞特意找人寻来了常青藤缠绕在两边做装饰用。 “好。”宗政久寒点头答应,他愿意满足儿子一切合理的要求,只是他却没想到,自己这一回的纵容,却换来了第二天宝辰的高烧不止。 雪花浮着飘落下来,在半空中辗转了几个回旋,它们纷纷扬扬地洒下,落在宗政久寒的肩头。他将儿子护在了自己的狐裘之下,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和白雪。 秋千轻轻晃动起来,宝辰紧紧抓着两边的麻绳,高呼着要背后的男人推得用力,更用力一些。 直到飞上了半空,他都能看到高墙外的风景时,他才呵呵地笑了,神色天真纯洁,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眸深处,却染上了一丝复杂。 如今的他已经来到了良国的京都,这座他还是南平太子的时候,便想率兵攻破的都城。京城依旧繁华昌隆,一派盛世太平,可他却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南平皇太子。 物是人非,这一刻,他明白得如此透彻。这一回,他完完全全地醒悟了。父皇不在了,他引以为傲的南平皇室血统也没了,他不能逃避,不能气馁,他只能拼着最后的信念,一步步地搜罗起自己原来的那些力量,重组成一个新的势力,然后从他的五弟手中,夺回南平国。 “宝辰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宗政久寒已经将宝辰从秋千上抱了下来。 宝辰仰起小脸看着这个男人,抿了抿唇,然后开心地笑了,他扑进了男人的怀中,闭上了双眼,安心道:“父王,宝辰累了,要休息休息……”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是重要的,自己越来越需要他,越来越依赖他,到最后,他会不会舍不得离开他呢,离开这个给自己这么多温暖的男人。宝辰如梦惊醒,他才发现,这个男人已经在自己的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在他几乎连命都要丢掉,一无所有的时候,是这个男人接纳了自己,用他的怀温暖和保护了自己。尽管他最初有着试探和防备,到如今也依旧没有放下那一份疑心,可不能否认,宗政久寒对自己,是真的好,好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个男人要对和他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自己这么好,宝辰不想去多想,他只要知道,他接受着宗政久寒的疼宠,而自己也会用真心去回报,把他当作真正的父亲看待,地位仅次于他的父皇。 父王,即使宝辰重掌南平国,我会与你做对,却不会与你为敌。 宝辰在心底轻轻说下这句话后,在寒风冷冽中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熟睡的宝辰看起来软嫩可,那呼出来的温气体中带着淡淡的味和清香,让宗政久寒闻着觉得很舒心,他抱着在自己双臂中窝成一团,像只小狐狸一般大小的宝贝儿子慢慢走去了他的永祥阁。 落花居还要整修上数,这几天,他和宝辰就先睡在永祥阁内,永祥阁的布置和平城那永祥阁是一样的,宝辰住着也舒坦些。 晚间的时候,苏太医和李太医二人准时等候在了前厅中,应了宗政久寒的要求给宝辰把了脉,开了强健体的药方。末了,还观察了宝辰额上因为天花而留下的梅花形疤痕,纷纷表示要回去仔细翻查药典,找出适合的祛疤药方来。 这种美容一类的药方,宝辰自然不知晓,便也由着这两个太医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宗政久寒就无声地醒来,他轻手轻脚地将怀中的男孩放开,连何湘都没有叫进来,快速地穿完了里衣和外就要走出门。 睡梦中,宝辰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片熊熊大火之中,被子里全是烫人的火焰,烤得他不得安睡,然而,就当他忍不住想发出声音的时候,却一瞬间坠入了冰窖之中,冻得他瑟瑟发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宗政久寒正伸手要开门,却听背后传来了一阵痛苦难耐的低吟,心一惊,他忙转过了,却见上本该熟睡的孩子睁开了那双凤眼,瞳孔中是一阵阵的疲惫与惧怕。 “怎么?作恶梦了?”室内的温度并不特别高,宗政久寒起有段时间了,所以双手显得有些冰凉,他没有去触碰宝辰的体,怕自己的凉手让儿子感到不适。 宝辰却突然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喉咙带着嘶哑,眼神也一直迷蒙不清:“父王,宝辰头疼,还有点体,大概是染了风寒了。” “风寒?”如此一听,宗政久寒哪里还能镇定,宝辰的子不好,一点小病都能让他难受好几个月! “何湘!”宗政久寒摸了摸宝辰的额头,那滚烫的触觉让他的大手一瞬间收了回来,一种陌生的,名为心疼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对着门外喝了一声。 ! 042.青楼赌坊(上) 何湘早就等在了门外,也听了里面的动静,见王爷喊自己,忙推门而入,行礼都来不及便听宗政久寒下了吩咐。 “把傅正叫来!”宝贝儿子的子正高烧着,宗政久寒心急如焚却只能等着在府中居住的傅正傅太医。 一般御医是不能被留在宫外的,但这个傅正傅太医是宗政久寒母妃娘家的人,被宗政久寒的父皇特批可以留在他边伺候。至于宝辰额上的疤痕没有找傅太医来诊治,是因为宗政久寒知道傅太医并不在行养颜美容这一领域。 傅太医很快就背着药箱跑进了房里,何湘去找他的时候,并没有说是谁病了,只是叫他赶快去,他一着急,只穿了外就匆忙跑来了。 宗政久寒是他傅家的未来,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王爷?”傅太医冲进门的时候,见他的主子一点事都没有,不愣了愣。 “别愣着了,过来给宝辰看看。”宗政久寒对这个他外公家的人还是很客气的,加上傅正对他一直忠心耿耿,所以在态度和待遇上要比其他人都好很多。 傅正忙应了一声,躬到了边,然后伸手给宝辰看了一会儿。他早就在府中听说了这一位颇受寒亲王宠的孩子,也听说了这孩子是个嚣张跋扈的子。只是如今一见,倒觉得这孩子其实也清秀可人的,大概是王爷太宠着的缘故,才让宝辰任了些,长大了应该会好吧…… 傅太医想了想,退后了一步,弯腰回答道:“王爷,少爷这是寒气入体得了风寒,加上本就子骨差,所以病得厉害了些。容微臣为小少爷开个方子,让药房煮了药,喝上半个月便能好些。只是这子的调养,还是要许多时的。” “他的子不好,本王知道,你便尽心给他调养着就行。下去熬药吧,药端回来的时候,拿些蜜枣。”知道真的是风寒所致,宗政久寒的心中微微放心,他拍拍已经昏睡过去的宝辰的后背,将他抱紧后,一起趟入了被子里,又吩咐了下人将屋子弄暖和一些。 何湘一见宗政久寒这架势,心中一急,忙道:“王爷,这天都快亮了,早朝就要开始了,您先上朝吧,少爷这里,何湘会小心照看着的。” 宗政久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稍稍蹙眉后,摇头道:“不用了,今本王不上朝,你着人去宫里知会一声。” 何湘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一碰到宝辰的时候,宗政久寒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顽固子了,他嘴巴抽了抽,再一次挣扎道:“可是王爷,今天是新皇登基啊,您为摄政王和辅政大臣,不去上朝,恐怕会落人口实啊。” “何湘,本王意已决。”宗政久寒不听,只是持续不断地抚摸着儿子的后背,希望能让他好受一些。这昏睡过去的小家伙,正不舒服地扭动着体,小嘴巴也变得干巴巴的,他嗯嗯地呢喃着什么,像只初生的小猫儿似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何湘低头,翻了个白眼,又福了福,然后出了门。迎着拂面而来的寒风,他摇摇头,暗叹一声: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雪还在下,他撑着伞到了门口。 那来接引的宫里的太监见他过来,忙扬起了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着问道:“何大人,王爷起了吗?这早朝的时间差不多了。” 何湘咳嗽了一声,扯了扯嘴唇,道:“安公公,我家小世子突然发高烧了,王爷子心切,恐不能去上朝了,您先回去和皇上、太后禀告吧。”说到皇上太后的时候,他对着那紫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安公公一听,笑容顿时僵硬,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一位王爷大臣会在新皇等级,而自己要被册封的时候,因为自家儿子生病而不上朝的!这未来的摄政王,可真是古今第一人了! 见安公公似乎有些发愣,何湘笑了笑,道:“安公公,小世子是咱们王爷第一个儿子,平里就宠得没边,一点小病小痛的,王爷都要心疼上老半天,现在世子得了风寒该烧着呢,王爷可是又心疼又生气的,这绪,也不好上朝去啊。” 安公公被何湘这么一说,顿时回过了神来,他那双小眼睛转了一圈,对着何湘福了福,道:“奴才晓得了,王爷子心切,不得已上不了朝。奴才这就回去禀报。”安公公并不是宫里的首席大太监,他的份说不上很高,但他在宫里的这几年,混得也不错,所以向来机灵。他也明白,摄政王对皇位绝对是有野心的,等过几年,到底皇位上坐的是谁,大家都还不知道呢。现在他开始悄悄地巴结摄政王,说不定等摄政王登基后,他就可以是首席大太监了! 何湘见安公公这般笑,也放心地点点头,等安公公离开后,这才转回了永祥阁。 其实宗政久寒不去上朝,有他自己的考量。一方面的确是因为宝辰生病他不放心,而另一方面,则是他也不想在今天去上朝,面对那些琐碎无益的事,特别是和亲王与礼亲王两人冷嘲讽的的脸,这种没什么好处还要被膈应的事,他能避免就避免了吧。 这天以后,全京城都知道了摄政王是如何如何地宠他的小世子,那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神奇高度!并且此高度还在不断刷新中。 病来如山倒,更何况是宝辰这种落了病根的破子。吃了半个月的苦药,外面的积雪也彻底融化后,他才得以走出摄政王府的大门,呼吸新鲜空气。 而他的第一站,便是全京城有名的赌坊,它的名字就叫钱来赌坊。 此时,门庭若市的钱来赌坊门口,正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脚穿黑色虎头鞋的娃娃,他梗着脖子看着赌坊的名字,然后露齿灿烂地笑了笑。 青萝站在宝辰的边,抬头看了看这赌坊的名字,顿时都吸一口凉气,瞪眼道:“少爷,您要去这里?” “对啊,爷问过何湘了,这里是全京城最好的几家赌坊之一!”宝辰咯咯笑,青萝听着,却差点晕了过去! “少爷,王爷最讨厌嗜赌之人,您可千万别进去,王爷知道了,会打断奴婢的腿的啊!”青萝大哭,宗政久寒舍不得罚宝辰,所以伺候宝辰的人就会遭殃啊! “怕什么,哪一回爷让你挨打了?”宝辰撇撇嘴,说道。 “额……”青萝摸摸鼻子,心道,还真是,虽然王爷每次都要罚她们,可宝辰都会插科打诨撒一番,她们就不用被罚了。 043.青楼赌坊(下) 青萝在哀叹声中,陪着她的小少爷进了赌坊,只是她没能和自家少爷在一块多久,因为一群赌徒将她和宝辰分开了,等她再见到宝辰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后。 宝辰抿着小嘴在笑,似乎很开心,他主动去牵了青萝的小手,道:“青萝,我们走吧。” “啊?好!”青萝不知道宝辰到底去了干什么,但见小少爷高兴也就没多问,想来是和人赌博的时候,碰巧赢了吧。 于是,一刻钟后,在青萝几乎绝望的眼神中,宝辰甩着纯粹用来装包的小折扇,走进了一家混杂着胭脂味和酒气的青楼楚馆之中,而青萝则是被拦在了门外,眼看着宝辰带着两个护卫进了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当中。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青萝看着前面齐刷刷露出猥琐表的主仆三人,愤愤地跺了跺脚,然后红着俏脸,等在了门外。 这青楼名叫醉休楼,取自一醉方休。 “呦,这是哪家的毛头小子?牙都没长齐呢,就来逛院了?”当小金童似的宝辰走进大门后,一群男男女女就关注起他们了,也不知道是那个人说了这句话后,全场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宝辰在心里微微尴尬,面上却是高傲地昂起了头颅,大声道:“小爷就喜欢漂亮姐姐,你们管得着吗?” 他说完,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就纷纷嘲笑起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艳丽红裙,扭臀摆腰的中年女人就走了过来。 “去去去,都喝酒去!凑什么闹啊你们。”这女人长相不俗,风韵犹存,那一挑眉,也能令人心神漾一番,她对着旁边看好戏的男女赶了赶,然后走到了宝辰的跟前,弯下腰,对着他的双眼,道:“小少爷来咱们这温柔乡干什么?” 宝辰眨了眨双眼,一派纯真无辜之色,他笑得灿烂,道:“夫子说,温柔乡,英雄冢,爷要来看看,这英雄冢长什么样子。”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大家褒贬不一的声音,一时间,丝竹管弦之乐中,又多了分闹。 一切都是顺利的,宝辰进了赌坊又逛了青楼,他正美滋滋地带着两个侍卫在包厢里喝着小酒,却听门口传来了一阵巨响。 宝辰手一抖,酒杯就落在了地上,滚了几圈滑到了门口,停在了一双黑靴旁。 他看看酒杯,又听两边的侍卫跪下喊了一声“王爷吉祥”,便暗呼不好,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头抬起头往上看去。 他看着表冷的,宗政久寒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突然有些打结,竟然连个谎话都编不出来了。 宗政久寒这个气,简直想烧了这家该死的院!宝辰病了半个月,他每天处理的事务数量也大大减少,书案积压了不少折子,今天将儿子放出来松松筋骨,他自己就留在书房里看书,却不想,听侍卫回来报告说,这臭小子不但去了赌坊,还进了青楼! 他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气宝辰竟然去青楼这种污浊不堪的地方,更气自己现在的心竟然像是妒妇一般!妒妇?这该死的妒妇! “很好!”宗政久寒这两个字像是从森森的地狱中飘上来的,听的宝辰一阵哆嗦。 “啊——!父王饶命啊!”宝辰只觉得一阵风刮过,他的体就转了起来,等他脑子不晕的时候,已经被宗政久寒夹在了手臂下,惊慌之下,顾不得仪态和形象,大喊了饶命。 “休想!”宗政久寒恨恨地骂了一声,然后扬起大手,“啪”一声拍在了儿子软嫩的小上,然后,巴掌像是雨点一般密集地落了下来,那声音,清脆而响亮! “……”宝辰感觉到自己的小火辣辣的疼,先是愣了愣,然后果断地放声大哭了起来,他扑腾着四肢,像个小乌龟似的“欢快”,“呜哇……救命啊,父王不要打了,宝辰、宝辰……” “什么?”听儿子一直喘气着说不出下面的字,宗政久寒起了好奇心,便停了手,问道。 “这里人太多,宝辰觉得没面子!呜呜哇……”宝辰说完,就又哭喊起来,挣扎着要下来,还扯着嗓子喊何湘和李毅,还有青萝和红霞。 这臭小子……倒是要面子的……想完,宗政久寒冷冷一笑,大手再次无地拍下,力道更甚! 于是,醉休楼厢房中,宝辰的哭喊声更是凄惨不已。围在楼下看好戏的众人目瞪口呆,原来,那小娃是摄政王世子啊,难怪这么厉害,七岁就来逛青楼了…… 从此以后,摄政王世子纨绔之名彻底崛起…… 回到家中,觉得自己的面子严重受创的宝辰委屈极了,他愤愤地爬下宗政久寒的双臂,然后抬起小脚往他父王的大脚上踩了踩,并且飞奔似的转逃跑! 何湘站在一旁,嘴角都快抽歪了!这父子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小世子出门逛青楼,惹得王爷大怒,还动手打了他,众妃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要知道,从王爷回府开始,他就一直和世子住在一起,她们这些独守空闺好几年的女人竟然还要继续被冷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其中最激动的,要数吴侧妃了。因为宗政久寒下令贬了她父亲吴勒京兆尹的官位,这半个月来她简直像是深处在地狱中一样!所有被她轻蔑玩弄过的妃子全都在鄙视她,欺负她! 不过她相信,她会有翻之的,因为宗政久寒虽然贬了她父亲,可没有撤去她自己的侧妃之位啊!她相信王爷对她还是有好感的,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能得到王爷的一夜恩宠,到时候再怀个儿子,她就能平步青云了! 只是,事实总是残酷的,宗政久寒没有贬了吴侧妃,只是不想麻烦而已,他可不想再娶一个侧妃了! 宗政久寒气过了,骂过也打过了,见儿子生气了,他就又开始后悔了,倒不是后悔自己打了他,而是后悔打得太重了。 不过这臭小子也真是太能气人了!他堂堂一个王爷,一个正常的男人,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上那小不点以后,就一直压制着自己渐增长的欲望没去妃子那里过夜,算是为他守如玉了,可这臭小子倒好,竟然敢上青楼?!他有那功能吗?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臭小子的行为让他很不爽,非常不爽! 好吧好吧,这也不是重点。站在紧闭的房门前的宗政久寒吸口气,他知道,现在的重点是,怎么哄得这臭小子高兴起来。他这样当爹的,可真是大良国头一个了! 044.宠儿欢欣(上) “红霞,给本王开门!”宗政久寒皱眉,推了推上了锁的房门,命令道。 而房内,红霞一脸苦巴巴地跪在地上,侧头看了看坐在上,双手交差抱臂的小世子,再扭头看看门外王爷的影,她在心里哀叫一声,不知道该不该出声。 宝辰瞪了红霞一眼,示意她不许回话,然后气呼呼地对门外喊道:“不开不开!” 宗政久寒抚额,觉得自己真是把宝辰给宠坏了,不过,谁让自己愿意呢。 “宝辰,给父王开门。”宗政久寒好脾气地又敲了敲门,口气里可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怒气,看得站在一旁的何湘很想嘲笑一番,这二十四孝老爹,当的真是称职啊。 “不开——”宝辰朝着大门狂吼一声,红霞觉得自己的耳朵快麻了,小世子,您才七岁吧,这狮吼功学得真是出神入化啊。 众妃相携而来的时候,正听到了宝辰的这两个字,心中一喜,她们觉得只要宝辰越来越胡闹,那王爷总有一天会不喜欢他的,特别是王爷有了第二个孩子的时候。 “臣妾等给王爷请安。”众妃在孙侧妃的带领下盈盈下拜,那婉转动听的请安声,几乎能令所有男人都为之心神漾,只是站在她们面前的冷面王爷却不为所动,只是随意地叫了起。 宝辰还在生闷气,为在醉休楼丢面子的事,现在一听这些妃子在这种时候来永祥阁,心里更觉不爽,他气得嘴巴一歪,起一个花瓶就要往门前丢去。 红霞见此,惊呼一声:“啊!少爷,不能丢!” “为什么?”宝辰挑眉问道,平时若自己生气,青萝红霞两人可是气都不喘的,不过扔个花瓶,她着急什么。 “这是王爷最喜的花瓶,上面的那句诗可是前朝大文豪月缺先生亲笔写下的。”红霞解释起来,希望宝辰能因此缩回手,不过可惜,这个愿望要落空了。 闻言,宝辰只是更为灿烂地一笑,晃了晃手中白色的花瓶,朝着门口就是一摔,他看着那碎了一地的花瓶,顿觉心中爽快。 宗政久寒等人在外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孙侧妃等人均是捂着小嘴笑了,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宗政久寒负手而立,默默听着,等那花瓶碎了以后,就抬脚踹开了房门。众妃见此,心中更喜,颠颠地走到了门口观望。而何湘则是无语地看着这群“无八卦不成话”的女人,摇摇头,跟着他家王爷进门了。 宗政久寒倒不是生气才踹了门,而是他想,门口都是碎花瓶,要是宝辰一个冲动跑过来,伤了双脚就不好了。 见让自己没面子的男人走进门,宝辰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双臂扭过了头,给宗政久寒欣赏他的后脑勺去了。 众妃摩拳擦掌,准备观看一出严父教训顽儿的戏码,却只见宗政久寒走了过去,主动抱起了他贵的小世子,将小人儿按坐在了自己的腿上,轻哄似的摇晃了几下,低声道:“宝辰莫气了,都是为父的错。” 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皇室更是如此。女人们见王爷这般宠着宝辰,个个都要将眼珠子给瞪出来了! 却不想,被良国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哄劝的人儿竟不乐意,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样说道:“哼!每次都说是父王的错,可为什么父王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呢?良国律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听着小世子的口气,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大胆了吧,对摄政王这样说话,不怕死吗? “哦?”宗政久寒抱着儿子,颔首看着怀中的宝贝,问道:“这么说来,宝辰还要给为父治罪?”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父王认是不认?” 宗政久寒低头看着怀中人撅起了小嘴,那憨厚可的模样,让他心中欢喜,点头道:“本王认罪。” “那认罪就要受罚!”宝辰得寸进尺,如此说道。 喝——众人闻言,再次吸气,觉得小世子真是胆大包天,普天之下,就算是已逝的先皇,先太上皇也没能给他们王爷下过罪,处过罚啊! 宗政久寒自然晓得那边动静,微微皱眉,让何湘把他们赶走。 等大家都走了,屋子便清静了很多。 “宝辰要罚父王什么?”宗政久寒拍拍儿子的后背,问道。那口气,宠得发腻,让何湘听了,非常之鄙视,不过为了缩小存在感,他窝在角落里面壁。 宝辰倒是没想到自家父王这么好说话,他愣了一下,见宗政久寒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便不自地涨红了脸,闷声道:“就罚父王伺候宝辰沐浴!” 沐浴?宗政久寒挑眉,他可是求之不得。更别说,为了宠儿欢欣,伺候下儿子沐浴更衣什么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晚间用膳的时候,宝辰戳了戳饭碗,看了看坐在自己左侧的何湘,又看了看右侧的宗政久寒,最后再看看坐在前面的两位侧妃,他瞬间纠结了。 以前吃饭的时候,都是宗政久寒还有何湘李毅三人陪着,今天这两个侧妃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死皮赖脸地一定要留下来用膳,青萝怎么明示暗示,她们两人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走。 于是,宗政久寒来的时候,这两人就非常顺利地跪下来请安,然后羞答答地留下来吃饭了。 宝辰再戳了一下饭碗,心里觉得真是天杀的膈应啊!他前世今生,这可是头一回和女人同桌吃饭!最让人无语的是,这两女人明显得醉温之意不在酒,那妖媚的秋波是频频往宗政久寒那里送,也不怕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怎么了?吃饭。”宗政久寒倒是没看出宝辰心里的想法来,他也不怎么高兴这两个女人出来瞎晃悠,不过只是一顿饭,他就没说什么了。 “不吃了,饱了。”宝辰哼了一声,将没吃过两口的饭碗推开,作势要起。 宗政久寒皱眉,将儿子拉了回来,放在自己腿上,将那碗饭给端了回来,挑了他喜欢的鱼,去了刺后,夹到了他嘴边,道:“张嘴。” 宝辰见是自己喜欢的西湖醋鱼,抿了抿小嘴,没抵过美食的惑,张开了小口,“啊呜”一声将混合了酸甜咸的鱼吞入了口中,唇齿留香。 如此一来二去,宗政久寒又是哄又是劝的,才让宝贝儿子吃下了大半碗饭。李毅在旁边看着,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养儿子真累! ! 045.宠儿欢欣(中) “王爷,天色不早,小世子得休息了。”侧妃孙倩月的双手放在双腿上,她拧了拧手帕,温婉和顺地开了口,语气低柔,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 宗政久寒看了看天色,倒不觉得这时候宝辰该休息,他落了半个月的功课还没有完成呢。 “是啊王爷,妾也觉得,小世子今年才七岁,早早休息才对他体好。瞧瞧这几天病的,脸上的都没了,怪可怜的,看得妾心都疼了。”吴茜见孙倩月说话,也忙开了口,她可不能让这女人把王爷勾到了她房里去。 这话说的,颇有嫡母风范,博子女,可宗政久寒听了,心里却老不高兴,这是本王的儿子,你心疼个什么劲?本王自己不会心疼吗? 思来想去,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女人的意思不在于让宝辰早休息,而在于宝辰休息了,她们才能将自己留到她们房里。 这么一明白,他倒是开始考虑这个行房问题了。从知晓自己的新意后,宗政久寒就已经决定不会去碰任何一个女人,包括男人,他会为宝辰守如玉……这该死的守如玉!他又不是女人!好吧,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顺了顺气,他继续思虑。 如果他一直不去自己妃子的房里,恐怕会惹人诟病,那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偶尔去后院走动,但不过夜。 敲定主意后,他将宝辰放到了地上,让何湘先带他去落花居。落花居已经整修完毕,今便可入住,那的环境和景致都是摄政王府最好的。 “宝辰乖,父王去去就回。”见宝辰抿着小嘴似乎不乐意,宗政久寒就搂着他的后背,拉进怀里安抚了一句。 宝辰看了眼两个笑得羞涩动人的侧妃,再抬头看着宗政久寒,那双只印着自己影的眸子,半响,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然后主动牵着何湘的手,往门外走。 “王爷……”孙倩月咬了咬唇,笑着低下了头。她容貌姣好,虽不是家中最受宠的女儿,但也没被亏待,所以出落的也是一的水灵。只可惜,当年被先帝指给了宗政久寒后,就一直独守空房,如今终于把这位爷盼来了,她可一定要好好把握。 “王爷,您尝尝这芙蓉糕,这是妾亲手做的,里面添了山楂,饭后食用最好。”见孙倩月露出这般勾引之态,吴茜心一急,恨不得将孙倩月这个虚伪的女人咬上几口。不过她还是忍下了,勾出一个媚笑,将手边的芙蓉糕给推到了宗政久寒前。 宗政久寒看了这两个侧妃一眼,心中有了计较,他这样说道:“吴侧妃留下,其他人散了。”他考虑过,孙倩月的父亲孙岩并不是他阵营的人,所以用不的,而这个吴茜,却是可用。 闻言,吴茜马上高兴得差点绷不住这媚惑的笑,她低下头,狠狠地扯开唇角笑了一把,然后才平息了心中的喜悦,她侧着眼角,看了一脸苍白的孙倩月一眼。 孙倩月听了这话,眼眶一酸,就要落泪,但想着自己应该摆出谦让婉约的态度来,便生生地忍下了泪水,起弯腰,和一众下人一起退了出去。退出门口后,她看了那风得意的吴茜一眼,柔似水的双眸中闪出狠的光芒。 “爷……”宗政久寒向来是个冷的人,吴茜知道自己需要主动,摆弄扭着水蛇腰起了,这一声“爷”喊得千百媚,比之青楼名也不遑多让。 若是以前,宗政久寒面对这样的女人,而且又没什么利害关系,他要了便要了,可现在,宗政久寒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即使那个人还年幼,但他也愿意为着他守,因为那个孩子值得。 “坐下。”宗政久寒冷淡的两个字,让吴茜顿时僵硬了腰部,扭过去也不是扭回来也不是,好一会儿,她才涨红了俏脸,坐了下来,她心中忐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以为王爷让她留下来,是要宠幸她,可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吴茜,你父亲吴勒被本王贬谪的事,你有想法吗?”宗政久寒开口,说的却是这件事。 难道是兴师问罪的?吴茜这样一想,心中便惊慌不已,她全都在颤抖,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了摄政王不高兴。 “王爷恕罪,王爷饶命。”吴茜直直地跪了下来,双膝敲在坚硬的地面上,生疼。 “本王半个月前没要了你的命,那今也不会要你的命。”宗政久寒起离开了座位,走到了正厅的主位上坐下,他看着跪在下面惶恐不安的女人,继续道:“吴茜,本王可以将你父亲重新启用,但有一事,你得做好。” “王爷请讲,妾定当竭尽全力。”吴茜吸口气,趴在地上,卑微地说道。 没过多久,吴茜就从永祥阁出来了,这时候正好下起了冷雨,雨水打在她艳的脸上,冰冷发疼,她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她边伺候的嬷嬷给她打了伞,询问了她是否安好,可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然后笑了。 很公平,不是吗。王爷不想与妃子行房,她便为王爷掩人耳目,作为交换,王爷提拔她父亲,礼部尚书之位啊,这可是比京兆尹还高的官职呢。 驻足了很久,吴茜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浓浓地笑意渐渐展开,她反正也不那个男人,不过是孤独终老罢了,没什么,女人除了,权势也是很重要的,不是吗? 不过,王爷到底是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呢?竟然要为那姑娘守如玉!啧啧,真是幸福地能晕过去了! 这样想着,她的心一阵阵地好,反正算来算去自己也没有吃亏,反而赚了不是吗?至少比孙倩月那些女人好多了。 宝辰刚走出门没多久,他就听见背后传来了声响,看过去一瞧,原来是孙倩月,见她一脸愤怒,就想到,大概父王留下了那个叫吴茜的女人吧。 摇摇头,他松开了何湘的手,扯了扯李毅的衣袖,道:“李毅,我困了,背我。” 李毅点点头,他蹲下子,等宝辰扑在他上后,稳稳地起了,走向了休整一新的落花居。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人胡姬酒肆中。”宝辰伏在李毅的背上,他看着落花居前,灯火之下,一块刻着这两句诗的石头,念出声后,又问道:“李毅,何湘,你们想念边关吗?” “想。”李毅心中的绕绕弯弯不多,他点了点头,双手托好了宝辰的子,继续往里走。 “那宝辰想不想?”何湘猜不透宝辰的意思,反问道。 “想啊,在平城的时候,烦恼总是少的。”而且,那里离南平最近,仿佛只要看一看,他的父皇就还活在眼前似的。 “宝辰……”何湘见宝辰有些不高兴,想了想说道:“宝辰别担心,王爷心中只有你一个,额,一个儿子。王爷不是答应过你吗,他只会有你一个儿子的,所以他不会和那些妃子有什么牵连,你别怕……额……”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竟然也会有语无伦次地打结的时候。 听着,宝辰“扑哧”一声笑了,这笑容顺着烛光映照下来,竟然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忘记了他的年龄。 说实话,他的确也在为宗政久寒要和别的女人滚单的事而不爽,但听何湘这么一解释,他就觉得有些好笑。 拍拍自己的小脸,宝辰告诉自己,别这么患得患失,宗政久寒他很宠你,他答应过只会有自己一个儿子,那他就暂时相信他。 是的,暂时,相信他。 046.宠儿欢欣(下) 淋了点零星小雨,宝辰进了房间后,就让人准备了沐浴。 沐浴的地方在西侧厢房,房间里先用水熏蒸一遍,又放上了几个暖炉。 当宝辰走进厢房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气让他心一好,乖乖地站定在了屏风旁,伸开了双手,等着青萝红霞二人为他脱衣。 宗政久寒匆忙回了落花居,却听何湘说宝辰已经命人准备沐浴,这会儿已经进了房里,估计已经下水了,心中不悦,他便也走了进去。 “父王?”宝辰等了会儿不见人来给他脱衣,正要转,却被人抱起来塞进了怀里,他条件反地出手劈了过去。看清竟然是宗政久寒后,才硬生生地收回了右手的力道。 宗政久寒挑眉看着就停在自己鼻尖上的白嫩的小手,扯了个不咸不淡的笑容,道:“宝辰的功夫,学得不错,够机警,看来,尉迟景阳教得不错。何湘,赏。” 何湘捂嘴呵呵一笑,然后应了声是,宝辰总是在尉迟副将面前表现得贪玩偷懒,不喜武艺,可现在呢,你瞧瞧这机警的样子,像是个在武学上懈怠的人吗?宝辰啊,别想着欺骗你父王,你父王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瞥见何湘在笑,宝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呲了呲两颗小虎牙。 宗政久寒先把何湘等人赶了下去,然后将宝辰上的衣服全数褪去,快速地放入了水之中,他虽然想看一看宝辰光的体,但现在是冬天,要是冷坏了他,到最后心疼的还是自己,不值得。 宝辰还没反应过来,就处水之中了,他嘴巴一抽,突然萌发了这男人脱衣服的本事可真强的感觉。 “父王……”宝辰再次回神的时候,就见男人已经脱去了自己的衣物,踏入了浴桶之中,他瞪了瞪眼睛,撇着小嘴嫌弃地往后退,然后扒着木桶的边缘就要出去。 “怎么了?”宗政久寒皱眉,长臂一伸,将儿子捞进了怀里,问道。 “父王!”宝辰挣扎几许,气呼呼地说道:“你刚和吴侧妃那个……那个过!你怎么能马上就和我共浴,脏死了!”他前世因为皇后殡天而守孝三年,一直没有娶妻纳妾,没尝过滋味,却也知道那事的具体况啊! “那个?”同样没碰过女人的摄政王疑惑了一会儿,然后才明白过来,他呼吸一窒,颇有些恼羞成怒地用大掌拍了拍儿子的赤的股,道:“谁跟你说,本王和吴侧妃做了那种事?!” “那你留她下来干什么?聊天啊?”宝辰明显不相信,双手双脚在水中扑腾了几下,表示不满。 “就是聊天不行吗?”宗政久寒反问,他用右手握住宝辰作乱的双脚,将它们移到了自己的腿边。他现在全赤,这小混蛋竟然还乱动,想让他当着儿子的面勃起吗?更别说,勃起以后,谁来帮他熄火?自己还是宝辰? 宝辰全都被锢了起来,也就不再挣扎,他想了想,摸摸胖乎乎的下巴,点头道:“想想也是,这么点事,要是就办完事儿的话,那父王也太没用了。” 闻言,宗政久寒一张脸彻底变黑,他咬牙切齿地想着,给本王等着,等你成年,有你好受的,敢说本王不行! “别愣着啊,给爷爷搓背。”乘着宗政久寒松开手劲的瞬间,宝辰就脱逃了出去,他游到边缘,背对着宗政久寒,然后将搭在架子上的毛巾往后一扔。 宗政久寒本能地接住了那毛巾,然后愤愤地用鼻孔喷了喷气,拿着毛巾轻轻地给儿子搓起了背。他想,大良国第一个给儿子搓背的老爹,他应该是第一个! 宝辰还小,加上这一年来也被养得极好,这皮肤滑嫩嫩的,比婴儿还柔软,带着一些清香,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父王,你会不会擦背?不要总是停留在一个地方。”因为这伺候洗澡是一项惩罚,所以宝辰卯足了劲地使唤宗政久寒,一会儿要他搓背,一会儿要他讲故事,还要他捏捏小肩膀,真是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瞧着儿子这颐指气使的德,宗政久寒真想把毛巾给扔了,狠狠地揍他的小一百下!不过想到可以继续摸着儿子光滑的肌肤,他又忍了,有得必有失不是吗? 等终于伺候好了小祖宗,水也快凉了,宗政久寒就先把儿子抱起来,一边给儿子穿衣服,一边偷偷瞄他的子,不错,胖嘟嘟,白嫩嫩的,很可。 洗了澡,神清气爽的小少爷突然想起了白天在醉休楼打的难堪来,于是,又一次生了闷气,他抱着小枕头坐在边,嘟着小嘴,不肯说话也不睡觉,弄得宗政久寒很想再来一次暴力政策,直接塞怀里倒头睡得了。 “宝辰,时候不早了,睡觉。”宗政久寒皱眉说道。 宝辰抬头看了宗政久寒一眼,然后撅嘴小嘴,穿上了鞋子,抱着小枕头走下了,他说道:“好啊,那父王早点休息,宝辰也去睡了。”说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 宗政久寒一瞧,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哪天早死了,就是被这臭小子气死的。明明就是他自己小小年纪去了赌坊和青楼,做老子的打了他一顿怎么了,好嘛,最后他都赔礼道歉,还认罪认罚了,怎么滴,还要和老子分睡了?这也太小气了! 何湘见自家主子又要冲动,忙扯了扯他的袍子,死命地挤眼睛示意他别冲动坏事,好不容易小少爷没有生气了,只是闹变扭而已,您可别再点火了啊! “行了,你睡,本王出去睡还不成?”宗政久寒气急,甩了甩袖子大步往外走,不过速度很慢,他希望儿子能回心转意叫他一起睡,但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宝辰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咯咯笑,然后满意地抱着小枕头爬上,呼呼大睡去了。 出了门,宗政久寒就有些想迎风流泪了,他侧头问道:“何湘,你说本王这是养了个闺女还是儿子?气成这样了?” “也没怎么气啊……”何湘在心中撇嘴,再气,还不都是你宠出来的?再说了,您也就这样,一边宠,一边又冲动地骂,骂完了就更宠,您老是为啥这么折腾自己呦…… 看何湘一脸鄙夷之色,宗政久寒吸气,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然后自顾自地大步流星地走去了书房打地铺。 被扇了后脑勺的何湘觉得很无辜,他问李毅:“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李毅憋了半天,说了这两个字。 047.世子纨绔(上) 岁月经年后,篱落繁花开。一片开满鲜红花朵的梅林中,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拨开丛丛的枝叶望去,几名华服少年或坐或立地嬉闹于梅花之间。 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两名同样着大红长袍的少年,坐在左边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妖娆靓丽,他勾着几许醉人的笑意,比女子还要纤细柔美的手指举着小巧的白瓷酒杯,颔首轻轻一饮,蓦地闭上了双眼,回味起了这杯桂花酒的甘醇和香甜。 而另一个红袍少年,则要年轻一些,只有十三岁的样子,他屈腿坐在梅树边,靠着树干正睡得惬意,他的上盖着银白色的狐裘,与他那尖细的下巴相衬在一起,流露出细腻的美感。他的五官并没有先前那红袍少年来得艳丽绝伦,清秀有余,妖媚不足。但当他睁开那双丹凤眼的时候,所有的风华和光芒便都收敛进了他的眼眸中,他勾起的一丝浅淡的笑意,也能让天下男女如痴如狂。 而坐在他边的,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腰系流金镶边玉带的温润少年,他淡淡地笑着,温和之中不缺乏王者之气,往往让人忽略了他也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他推了推那十三岁的俊秀少年,轻声道:“宝,醒醒,下午的课要开始了。” 那被叫醒的少年蹙起秀眉,睁开了敛尽世间光华的丹凤眼,撅起了嫣红的小嘴,丝竹之声便从他嘴中流泻出来,好听得令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皇上,您自个儿去御书房跟太傅学习吧,爷今天要逃课。” 皇上,也就是宗政昊德听此,不失笑,抬手就敲了他的脑门一下,像是清萧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又胡闹,戚夫子说,昨个儿你就没去学院,今又是为了什么不想去?” 宗政昊德今年十三岁,与宝辰同年,不过比他大了几个月,所以还需要上学,只不过皇帝上课,是由太傅在御书房亲授,而其他皇子皇孙,王孙贵胄则是在皇家学院里,被各位夫子教习。 “前几天钦天监的人跟我说,咱们良国将迎来一个暖冬,所以梅花的花期恐怕不长,微臣这是在加紧时间赏梅呢。”宝辰笑嘻嘻地说道,做足了惜花之人。 正品酒的红袍少年一听,顿时将口中的佳酿给全数喷了出来,他起走到宝辰跟前,毫无形象地蹲了下来,也顺手给了他一个糖炒栗子,讽刺道:“就你?还赏梅?我看,你是赏到了赌坊去了吧?” 谎言被拆穿,宝辰也不恼,只是哼了一声,看向了那石桌上的酒壶,可惜地摇摇头,道:“二哥真是越发浪费了,这桂花酒,可是东越国的名酒,闻这味儿就知道,是东越国今年年初的时候刚刚进贡的,至少十年份了吧,啧啧,这可是一口值千金的酒啊,你就这么喷了?” “就你废话多!”宗政绵德拿着玉指戳了戳宝辰的脑门,然后说道:“我这一口千金算什么,摄政王那里,可是有‘一杯一座城’的封神酒呢,你怎么不拿出来些,孝敬孝敬咱们啊?” “拿出来?”宝辰咂咂嘴,给了宗政绵德一个爆栗,瞪眼道:“你这说的是偷出来吧!谁不知道我父王宝贝那封神酒紧着呢!我要是敢偷出来,他不打断爷的腿!” “切,少来,你父王舍得动你一根寒毛吗?”宗政绵德不以为意地说道。 “……”宝辰嘴抽,他是不舍得动自己的寒毛,可他舍得动自己的小啊!每次犯错,他就要被打!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是这一招,每次打一个地方,很痛的好不好! “时辰不早,朕先回御书房了,二哥,照顾好宝辰。”宗政昊德站起,由着宫女为他整理了衣袍后,说道。 “不用你说。”宗政绵德倒是不客气,他生硬地回了一句,然后一把将宝辰给拉了起来,道:“走!爷今天也逃课,咱们去逛逛醉休楼!你不是就那里的花娘吗?”说到这里,他的心里竟然有点酸,又有点愤慨,真是奇怪的感觉。 “不去不去!今天不能去那里!”宝辰连连摆手着后退,他跳开了三丈远,说道:“今天父王就在家,要是被他逮到,我不死也蜕层皮!” “呦,你倒是学会怕了?”宗政绵德双手抱臂,乐呵呵地讽刺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勾肩搭背地渐行渐远,而梅林之后,温润少年看着他们直到消失在了梅园的出口。 “皇上,太后请您晚间去她那里用膳。”这时候,一名宫女走了过来,行礼后,说道。 “知道了。”宗政昊德垂下眼帘,冷冷地说了这一句。其中的冷淡,倒不是对着他的亲生母后的,他的温和他的笑容,只是在面对那个少年的时候,才会不自觉地出现。 他转,衣袍在寒风中滑过了冷冽的弧度,苦涩也在心间蔓延。只要他还是摄政王世子,而自己是皇帝,那么他和他之间,总是要有一个人受伤的。因为不是他最后得以亲政手握军国大权,就是摄政王登上皇位,而自己这个废帝永不得天。 如果,宝辰生在寻常人家该多好,或者说,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该多好…… 一声绵长的叹气声在梅林中辗转,与暗香相和,终是化为清风再无踪影。 京城的大街上,一如往的繁华,人声鼎沸好不闹。 两名红衣少年并排行走在大街一侧,出众的容貌引得不少路人注视。 “二哥,你也忒小气了,连个侍卫都不带,一点排场都没有。”宝辰整了整额头上的乌发,露出了描着梅花形状的花钿,鲜红艳丽的颜色,在冰天雪地下,仿佛能熠熠生辉。 “怎么的,要二哥给你找十几二十个侍卫来撑场面?好衬托你的王八之气?”宗政绵德挑眉反问一声,妖艳的绣了金丝线的袍角翻过几层波浪。 “去!”宝辰笑意不见,手肘却是快速地朝着宗政绵德的肚子顶过去,疼得他竟然当街嗷嗷直叫,惹来数人围观。 “嗷……你谋杀啊!”见宝辰一点也不关心他肚子的“伤势”,宗政绵德再次惨叫一声,然后双眼哀愁地抱怨起来。 “得了吧你,你要真难受了,瞧,前面就有一个给我们找乐子的。”宝辰忽而勾起一个绝色笑颜,下巴抬了抬,指向了前面那个带着十个熊腰虎背的侍卫,一穿金戴银的上等袍子,拿着折扇迎着寒风还扇得呼呼作响的家伙。 啧啧,这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啊,他这个装出来的纨绔世子,得加油!握拳! 宗政绵德却没去看前面走来的二世祖,只是看着宝辰的笑容发了呆,半响,他说道:“宝儿,你要是女子,我便娶你了。” “啥?”宝辰一个没反应,愣愣地回了一句。 “爷说,要是宝儿生而为女,那爷就娶了你,就娶你一个,这辈子,就你一个。”宗政绵德重复,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双眼之中,透着隐约的认真和表面的玩世不恭。 048.世子纨绔(下) “这可不行,宝辰是我媳妇儿!”一道粗犷中带着少年特有的,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让宝辰生生地收下了正要往某人肚子袭去的手肘。 抬头望去,一个背着重剑的蓝衣少年背光而立,他咧嘴笑着,露出了八颗亮白的牙齿。俊朗的五官与阳光的笑容像融合,给人以亲近之感,正派的气息中混杂着丝丝血腥味,矛盾却奇异的和谐。 平素下意识地甩了甩束在脑后的黑发,金色的发带迎风飞舞,他大步走到了宝辰跟前,又是傻傻地一笑,道:“宝辰,我来找你了。”六年过去,当初的黑小子已经长成了一个俊朗的少年,他如约而至,笑容中一如从前的干净与傻气。 宝辰挑眉看着这个男人,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拳头砸上了这男人的小腹,在他的痛苦呻吟中,笑着,“你说,谁是你媳妇儿?”显然,没心没肺的宝辰还没有认出平素来,毕竟他的容貌变化有些大,特别是这从黑到白的皮肤! 平素秉持着不依不饶,不死不休的死皮赖脸的劲头,冒着冷汗,虚弱却坚定道:“你啊。” 宗政绵德见此,遗憾地摇摇头,见过傻缺的,没见过这么傻缺的,太岁头上动土啊这孩子…… 很好!宝辰的笑容更加灿烂,让旁的宗政绵德倒吸一口凉气,主动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哦,太血腥,太暴力了! 果然如宗政绵德所料,宝辰随后便出了一记铁拳,又狠又准,痛得平素弓起了子。 宗政绵德从指缝中看着,不暗暗“赞叹”,能在暴力少年宗政宝辰的两记铁拳之下还屹立不倒,并且一步未退的,这家伙是头一个啊…… “来,跟小爷说说,你到底是谁?”作为一个男人,正常的男人,天知道宝辰是有多么痛恨听见“媳妇儿”这三个字,他很想咆哮几声,他不是女人啊混蛋! 平素被宝辰圈着脖子,他比宝辰高了一个头,所以只能一直弯着腰,陪着笑脸道:“小柱子真可怜,宝辰都不记得小柱子了。” 这想笑又带哭的委屈,真是让宝辰怎么看怎么蛋疼,他嘴巴抽了抽,又仔仔细细看了平素一眼,从有些熟悉的眉眼中确定他真是平素以后,又一巴掌拍了他的脑门一下,喝道:“你丫脸红干什么!” “因为媳——,宝辰长得太漂亮,我看着就脸红了。”平素回答得很老实,很实在,让宝辰很想抽他! 然而,一切这样蹂躏他,那样踩死他的举措没有化为现实,半路搅和的人就从天而降了。 “这不是摄政王世子嘛?和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怎么您也对男人有兴趣了?”穿着花哨,手脚和脖子都带了贵重饰品的少年扇着折扇,笑得一脸。他看着平素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处于下方的人,于是,他可以理解为,小世子有兴趣在欢中被那啥吗? 幸亏宝辰不会读心术,不然要是被他听到这想法,这少年今天是绝对看不见下午的夕阳了! “赵建仁,爷对男人有没有兴趣可不关你的事,而且,就算爷喜欢男人,那你也不可能得到杨柳姑娘的,爷就要霸占着杨柳,缠着她不放!”宝辰松开了平素的脖子,也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一把金色镶边,锦布做成的折扇,呼啦啦地扇着,脸上带着得意到欠扁的笑容,明显的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 这杨柳姑娘是醉休楼的头牌,京城第一名,她容貌艳丽非凡,才绝佳,诗词歌赋手到擒来,只是卖艺不卖,想见她一面都是难如登天,洒遍黄金也不一定能看到她的裙角。不过,她却有一位相交三年的蓝颜知己,通俗点,就是入幕之宾,正是这位全京城家喻户晓的纨绔世子宗政宝辰了。 而兵部尚书赵志杰之子,赵建仁对那杨柳姑娘更是一见倾心,哪怕散尽钱财也要与她一夜春宵,也因此,他时常和宝辰大打出手,不过每回都被宝辰揍得他爹娘都不认识,并且回家还要被他爹教训一顿,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娃。 听到宝辰说起杨柳,赵建仁的火气也就噌噌地涨上来了,撸起袖子,举着拳头就往前冲,他后的家丁也只是作势拦了一把,反正这种场景见多了,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想,晚上回府,又能看一出棒打不孝儿的戏码了。 见赵建仁冲上来,宝辰咯咯笑,笑得花灿烂,把平素的双眼都吸引了过去,这回他没有亲自出手,然后拎着平素的衣服,一脚将他踹到了前面,吩咐道:“去,给爷打!” 平素被踢到了前头,还没明白自家媳妇儿是什么意思呢,就见赵建仁的拳头招呼过来了,顿时全一绷,条件反地挥了个拳头给他。平素自小练武,力气也比常人大上许多,这拳头过去,赵建仁的鼻子立马飙了血,鼻梁都差点断了! “嗷,嗷——我的鼻子我的鼻子!血、血……爹啊……”赵建仁被打翻在地,他觉得鼻子痛得要死,摸了一把,满手都是鲜血,吓得他连连后退,哭喊起来。 以前和宝辰对掐的时候,宝辰用的都是蛮力,所以打起来下手其实不怎么重,赵建仁的脸会变成猪头,可疼痛程度并不深。 而这回,平素出手,虽没有在拳头中加内力,但也是力大无比的,鼻梁没断也只能说是平素放水了。 “噗……哈哈哈……赵‘人’被打哭了!要回家找娘亲吗?”宝辰用大拇指擦了自己的鼻子一下,乐颠颠地说道,末了,他还走到赵建仁的脚边,双手叉腰俯,森森然道:“赵建仁,少去扰杨柳,不然下一次,爷就把你的子孙根打断!” 杨柳是个好姑娘,温和不做作,对宝辰也体贴,她是家道中落才被卖进了青楼,所以宝辰对她向来很好。而这个混球赵建仁总是三番五次,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出来,就是要得到杨柳的子,让宝辰非常火大,这才一次次地带了侍卫去揍他。 赵建仁被宝辰森的话吓到,觉得下凉飕飕的,他大叫了一声,然后抓着家丁的手臂爬了起来,颤巍巍地说道:“宗政宝辰!你别太狂了!仗着你爹是摄政王,你就目无王法了吗?” 宝辰闻言,挑起了右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怎么着,我们的‘人’兄说这话的意思是,从今天起,你不再仗着你爹是兵部尚书而为非作歹了?你赵‘人’可以不狐假虎威,可爷不行。爷就喜欢打着父王的旗号横行霸道,怎么了?”他说着,还露齿一笑,亮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乎要亮瞎赵建仁的狗眼。 宗政绵德听着,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六年来,这臭小子每次都这样,明明不是那种纨绔子弟,却偏偏要装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平素看着,却没什么反应,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宝辰可极了,当然,如果宝辰以后能仗着他平素的名号横行霸道的话,他会更喜欢的。 049.双生龙凤 京城的消息总是走得最快的,六年过去,别说是京城的人,整个良国,乃至南平的人都知道,这摄政王有多宠他的小世子,他宠儿子,根本是宠到天上去了,那纵容维护的态度,令人发指啊! 偏偏,整个良国的百姓看着听着,也只能暗叹几句罢了,负面绪是一丝都没有。 原因有二。 第一,摄政王的威名远播,百姓几乎将他敬为守护他们大良国的神明,自然不会因为他儿子纨绔而不满这位战神王爷。 第二,小世子平里的行为,其实也够不上什么错,只是比较顽劣罢了,而且他揍的都是大官的儿子,和老百姓没什么干系。小世子吃喝赌也都是用摄政王的钱,平时走在街上问小摊主要个苹果吃,都会给足铜板的,如果纨绔子弟都像他这样,京城百姓还是很愿意的。 赵建仁对平素说了几句恐吓的话,又用言语唾弃了宝辰几下,在家丁的搀扶中灰溜溜地跑了。这回打架的动静一点都不大,只过了一招便罢,围观的百姓心中的八卦之魂没有得到安慰。 宗政绵德摇摇头,道:“宝儿,你总这样,传到摄政王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父王早就知道了,爷才不怕呢,最多……”宝辰说到这里,面容一阵扭曲,最多就是被抓起来按在腿上打几下股嘛,反正除了王府的人,没人知道他这么大了还被打股的糗事! “最多?”宗政绵德挑眉,颇有兴趣地问了下去,却得来宝辰的一记拳头,正中下腹。 宝辰吹了吹小拳头,看着他的弯腰抱腹样,满意地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拉着平素向前走去,一边问道:“平素,你怎么来京城了?” “来找宝辰啊。”平素一直安静地站在宝辰边,现在听他问自己,便习惯地抓抓后脑勺,憨憨地笑了,英俊的脸上洋溢着不得不说的傻气。 宝辰嘴一抽,一巴掌朝着他的脑门拍去,恶声恶气道:“少来!你要真是来找爷的,怎么现在才来?别告诉爷,你爹绑着你不让你来啊。” “额……嘿嘿……”平素语塞,默默地笑了笑,没有回话。他的确是来找他的,只是,他想在自己已经小有名声的时候来找他。 “金樽美酒在云楼。这句话听过吧,走,爷请你去云楼吃饭!”宝辰看着前方飘着“云楼”二字的酒家旗帜,拉着平素快行了几步。 “哦,好啊!”平素笑,和宝辰一起走到闹的云楼大门跟前时,却眯起了双眼,素来温和的黑眸中掠过一丝别样的精茫,无人看到。 这云楼在京城开业早已十年有余,然而开始有名气,却是在六年前。 这六年来,云楼的生意慢慢从良国京城遍布到了整个金樽大陆,特别是南平国,几乎每个郡都有云楼的分店。也因此,才有了宝辰口中的这一句“金樽美酒在云楼”。 “诶!等等爷啊!”后面从腹痛中恢复过来的宗政绵德忙撒腿奔了上来,他将手搭在了宝辰的肩膀上,道:“这云楼可是烧银子的地方啊,上等酒在这里,一杯就是一张百两银票啊,宝儿请客,那爷得好好奢侈一把!” 听着宗政绵德口中喊的“宝儿”两字,平素不悦地皱了皱眉,再看那只放在宝辰肩膀上的爪子,他很有一种剁掉它的冲动! “你也太自觉了,爷什么时候说过请你?”宝辰挑眉,恻恻一笑道。 “别介啊,太小气可不行,会娶不到娘子的!”宗政绵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用力说道。 “脑子有坑的女人……”宝辰觉得自己脸部的肌有点酸痛,憋出了这句话后,就带着两人走进了高朋满座的云楼。 “……你才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和宝辰一样,宗政绵德也最忌讳别人说他像女人,这要是别人,他直接拿刀给抹脖子了,可这话是宝辰说的,他就只有跳脚的份了。 店小二训练有素,一见摄政王的小世子带着二皇子下还有一个长得气宇轩昂的背剑男人进门,忙弯着腰,扬着谄媚却不令人厌恶的笑容小跑着过去,道:“小的见过三位爷,世子大人,您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呦,爷来不来,还要向你小子报备?”宝辰开玩笑地说道。 店小二忙诚惶诚恐地回答:“当然不是,小的哪敢啊,这不是咱们老板娘想念爷,想得紧嘛!”京城的云楼是整个大陆的总店,大家都知道,云楼的老板娘和宝辰素来交好。 “这话要是让云姨听到了,准扒了你的皮!”宝辰哈哈笑,却听前方传来了一道柔美的女音。 “我现在就想扒了他的皮!”来人是个三十好几的女人,长得风姿卓绝,一双媚眼勾人心魄,她笑着提裙走来,留下一路的香风,正是云楼老板娘,云飞雪。 将店小二遣下去后,云姨走到了宝辰边,对着宗政绵德简单地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今天来我这倒是早,平里这个时候,你不是还要去‘钱来赌坊’逛逛?” “这不是正好碰上了我的朋友嘛!给你介绍啊,这人叫平素,从小就是爷的好哥儿们!”宝辰一巴掌拍向了平素的后背,特响亮,可见力道有多重,不过平素却不动如山,只是憨厚地笑着。 云飞雪看了平素一会儿,勾唇一笑,用青葱的手指捻起一束乌发,道:“不愧是新科武状元,功夫不错啊。” “武状元?”宝辰一听,没有立马明白过来,等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忽而瞪大了眼睛,踮起脚尖就拧住了平素的耳朵,森道:“臭小子,原来你就是今年的武状元?你竟然瞒着我!” “没有没有!”耳朵被扯得很疼,平素却不敢反抗,只是摆着双手慌忙解释:“我这不是没有机会和你说嘛,宝辰别气别气,我错了。” 平素委委屈屈求饶的模样,让宝辰想起了当年的那个黑小子,他是平素,也是小柱子,和当年一样,一心一意地为着他宗政宝辰鞍前马后,看不得自己一点不高兴。 这么想着,宝辰的眼眶微微有些酸痛,他松开了手,狠狠眨了眨眼睛,然后特意粗声粗气道:“好吧,原谅你了。”他变扭地转头,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原谅的很勉强。 “那宝辰不生气了?”平素小心地看着宝辰的脸,生怕他还在生气。 “不气了!”宝辰咬着这三个字,吼了平素一顿,看他依然在傻呵呵地笑,顿时没有了办法,只得让云飞雪带着他们上了三楼的包厢。 云楼分三层,一楼堂食,二楼雅座,三楼包厢。 宝辰让云飞雪拿来了三坛云楼的镇楼美酒——将军归,然后胡天海底地聊了起来,一直聊到了头偏西,傍晚将至才停口。这段时间里,多半是宝辰是那边兴高采烈地讲,而宗政绵德和平素一直在听,时不时地点头或者摇头。 结束的时候,宝辰说要和云飞雪聊一会儿就去了另一边的厢房,宗政绵德和平素则是留下来继续喝酒。 入冬后的白就短了,夕阳偏西得很快,淡淡阳光下,行人匆匆,有回家的,也有出门逛夜市的。 路边的嘈杂比白小了不少,两个同岁的少年坐在窗口,一个低头就着手在喝酒,另一个把玩着腰间的缎带。 “平状元,皇上和摄政王都很看好你。”沉默了一会儿,宗政绵德开了口,其实刚见面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平素的份,只是一直没说。 平素看了宗政绵德一眼,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酒,便没再抬头,似乎在回味着舌尖的辛辣。 宗政绵德见此也不在意,毕竟,这种问题的确不好回答。他继续道:“不管宝辰是什么份,这良国的天下,总是只能由一个人做主的。你,将会是谁那边的人呢?”他直言不讳,妖娆的眼中埋藏着锋利的暗茫。前几年的军营生活,给这个有些妖艳的少年平添了几分凌厉。 平素举着酒杯,晃悠着其中的清酒,鼻尖都是怡人的酒香,他看着窗下的灯红酒绿,淡笑道:“我父亲平副将是摄政王的手下,那我这个做儿子的,您说会是哪边的人呢?” “打定注意了?你倒是不摇摆啊。”宗政绵德不介意平素的回答,这人向着皇上也好,向着摄政王也好,甚至向着礼亲王,和亲王都好,与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干系,他只是有些不爽,为什么这个男人做决定做得这么爽快,而他自己,却徘徊了六年都定不下来。 “因为宝辰。”是的,因为宝辰。平素没有把话说完整,他真正的意思是,宝辰要他为谁做事,他便为谁。这辈子,他总是栽在那个少年手中,逃不走,也不想逃走了。 闻言,宗政绵德皱了皱眉,张口言,却终是没有再出声。 宗政绵德知道,自己对宝辰的感,如今已越来越明晰,不再是童年时的不自觉亲近,而是那种越来越明显的独占,想对他好,不想他受伤,还想将他拉到自己的羽翼下保护起来。特别是在军营生活的那两年,每每对着教场上的篝火,他总能从那跳跃的火焰中看到宝辰的笑脸。 然而—— 宝辰却是个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同为男,他该如何对他呢? 另一边的厢房里,宝辰却是一改在众人面前的纨绔不着调的劲儿,面容严肃地稳坐在太师椅上,云飞雪也恭恭敬敬地侧立在一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下,南平的商业,已经在掌控之中,朝中不少官员也被我等拉拢,下一步,下打算如何?”一个黑衣男子单膝跪在宝辰的跟前,语带虔诚。 六年前,宝辰找到了云飞雪,告诉了她自己是皇甫宸的转世,并且将足够的证据摆了出来。虽然这个事实很荒谬,但在铁证面前,云飞雪也不得不相信。而且,云飞雪与前世的宝辰相处过多年,她在后来的子里也确定了他的份。 当那些流落在外,又忠心于宝辰的人知道,他们的皇太子并没有真正死亡,只是有幸转世重生罢了,个个都喜不自,他们知道,不久的将来,南平将重新回到他们的主子手里!只有他们的主子,才能真正带领南平走向无上辉煌! 在六年前宝辰收回来的势力,只是他在民间遗留的一点小力量罢了,根本不足以立刻拿下南平,所以他选择了隐忍与蛰伏。如今六年过去,小力量汇聚成了大势力,他知道,复仇的序曲将要开始,所有害了他父皇的人,都要被他亲手送下地狱! “本宫自有主意,你们先退下。”听完了属下的报告,宝辰想了一会儿,这样说道。 所有人都从暗门退了出去,只有云飞雪留了下来,她看了面色晴不定的宝辰一眼,小心翼翼道:“下,您没事儿吧?”这时候的云楼老板娘,没有一丝在外人面前的潇洒和自如,她忠心于宝辰,同时也敬畏着这个曾经可以在谈笑间夺人命的南平皇太子。 “没事。”宝辰吸口气,摇了摇头,他笑着说了话,却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有事呢,父皇的仇,我一定会报,一定……”他狠狠地咬牙,告诉自己不许变脆弱,不许心软。敢加害他的父皇,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和同胞兄弟! 云飞雪张了张口,暗暗地叹了口气,有谁知道,这六年来,她的主子活得有多煎熬。皇后啊皇后,您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主子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杀了亲生儿子,又联合外人杀了先皇,只为了让你的小儿子登上皇位,这真的值得吗? 走出厢房的时候,宝辰的笑容不减,他推开房门,朝着里面安静喝酒的两人道:“平素,二哥,我们回家吧!” 宗政绵德前几年都在边疆的军营中历练,回京也有一年多了,如今虽已十六,但因为他的母亲庆太妃不舍得,所以一直没有出宫建府。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他要快马加鞭地赶着在宫门落匙前回宫呢。 至于平素,自然是被宝辰邀请去了家里住。 还没到家,何湘就已经站在门口观望了,见到了宝辰的影,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火急火燎地说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下午是去哪里了!你忘记昨晚王爷说今天下午的时候要和你一起去游湖了吗?!”看着宝辰的表,何湘就知道,这货准是忘记了。 宝辰一听,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有这事!可他给忘记了啊!咽了咽口水,他虚弱地问道:“那父王为什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一声,那我不就回来了嘛……” “王爷什么子你不知道啊,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忘记了和他的约定,还要他主动来找你?”何湘翻了个白眼,这才注意起了平素,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笑道:“这不是平素嘛,平副将在平城还好吧?” “家父好,有劳何大人记挂了。”平素拱了拱手,江湖之气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他这几年都在江湖中走动,今年碰上了武试科举,这才上京来了。 “哈哈,我想也是好的,你这小子一来京城就拿了个武状元,他在家里,指不定怎么拍腿乐着呢!”何湘爽朗地笑了起来,连带着刚刚走出门的李毅听了,也跟着笑,然后带着宝辰和平素一起进了门。 宗政久寒还在批改奏折,所以宝辰、平素、何湘和李毅四人先用了膳,四人聊了好一会儿,气氛倒是不错的。 末了,李毅带着平素去了专门给客人用的院落住下,又拨了几个婢女和家丁给他使唤。 而何湘则是将一份刚做好的饭菜塞给了宝辰,道:“王爷生气着呢,你自己小心,我先去睡了啊,今天吏部的事特别多,我快累瘫了!”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何湘如今正是吏部尚书,事倒真是不少,但今天他却是不忙的,不过为了避开宗政久寒的冷气,他决定偶尔装蒜一下。 宝辰哪里不知道何湘的心思,狠狠鄙视了他一番后,摇了摇头认命地将装了饭菜的木盘端好。 “青萝,去,给爷拿一盅虫草燕窝来,要烫的。”宝辰看着手中的木盘,唇角勾起了一个险的笑容。 青萝听了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照做了。 等虫草燕窝放在了木盒上后,青萝道:“少爷,青萝来端着吧。” “可别!”宝辰拿着木盘的双手往自己前缩了缩,笑道:“这可是爷的苦计,你可别捣乱啊。” 青萝歪了歪脑袋,不明白,不过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和红霞一起跟在了她们小主子的后。 这几年宗政久寒和宝辰都睡在落花居中,只是办差,宗政久寒还是在永祥阁的书房里的。毕竟落花居,也就是以前的东暖阁位于王府后院,在后院中召见群臣,批阅奏折,还是不妥当的。 摄政王的书房可不是几个婢女能够随意进入的,青萝红霞等人停下了莲步,双手置于腹前,弯腰退在了两侧。 门口的侍卫见宝辰来了,其中一人上前抱拳道:“奴才给世子请安。王爷正在房内与几位大人商议朝事。”他没说宝辰能不能进去,只是述说了实,因为他知道,如果宝辰想进去,他们也拦不住。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商议国是?饿了本世子的父王,他们担待的起吗?”宝辰皱眉,冷哼了一声。这口中的“他们”自然就是还在书房内的几个大臣了。 宝辰的音量,里面的人定然是听得到的,不过宗政久寒并没有出声让他进来,看来,他还在气头上,为宝辰忘记了他们游湖的约定。 父王生气中,宝辰要小心。 宝辰在心中如此一说,然后双手端着饭菜,一脚踹开了书房。(莫莫:你就是如此小心的么……) 突如其来的“嘭”一声,在安静的书房内,显得更为响亮和惊人。几个大臣甚至抖了抖肩膀,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他们可没想到这小世子今天火气这么大,进书房都不用手,直接拿脚踹了。 宗政久寒正在看奏折,上面说的是良国东北边境的雪灾问题,他正思索着如何办才好,却听门口传来了踹门声,顿时心中不悦,“啪”一声将明黄色的奏折摔在了书案上,吓得底下的大臣纷纷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就只差高呼“王爷息怒”了。 良帝登基已过六年,如今也有十三岁,离十六岁成年还有三年时间,他亲政的子不远了。而他亲政之前,宗政久寒作为摄政王和辅政大臣,是有权代为批阅奏折的。可以说,朝中将近一半的大臣已经将摄政王看成了他们良国的无冕君王。 长此以往,宗政昊德这个皇帝在良国百姓的心中,恐怕也会渐渐失去地位。所以,宗政昊德和皇太后,还有丞相王翰,大将军穆远等人越来越着急了,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可宗政久寒却只是看着,不动手中一兵一卒,似乎是在观望,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暴风雨前的安宁,说的正是这三年。 “宗政宝辰!你如此像什么样子!”宗政久寒皱眉骂了走进来的少年一句,声音大得让众臣振聋发聩。 不过在宝辰听来,这就是纯粹的雷声大雨点小,他装作也被吓到了似的,抖了抖双手,让盘中滚烫的虫草燕窝洒出来一些,正好落在了自己白皙的手背上,然后可怜兮兮地抬头,瘪嘴道:“父王,好烫……” 宗政久寒闻言,还没反应过来,他看了宝辰手中端着的饭菜一眼,这才明白儿子说的“好烫”是怎么回事。 心一抽,他忙起走下了阶梯,将宝辰手中的东西全数端走,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然后仔细地翻看起了儿子的小手,一边又心疼地骂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种东西让下人端着就行,你什么心?!” 宝辰乖乖地伸着双手让宗政久寒仔细查看,听到宗政久寒的话,便乐不可支扬起了笑容,道:“因为父王生气了,宝辰要讨好父王啊。” 宗政久寒的双手一顿,然后看向了儿子的小脸,那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算计的目光,可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顽皮!”宗政久寒又骂了一句,确定宝辰手背无碍后,拦腰将他抱了起来,走回了书桌后。 宝辰早被宗政久寒这样抱习惯了,也没觉得怎么不好意思,反正他现在才十三岁不是么。 “父王父王,用膳吧,晚上咱们去游湖好不好?昌明河上的夜景,美极了!”宝辰双手扯着他父王的衣襟,摇晃起来,不依不饶的架势让跪在下面的大臣知道,他们应该是可以回家了…… 果然,宗政久寒一听儿子这般要求,加上先前他还差点烫伤手背,现在更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点了点头,将宝贝儿子抱好,又对下面的人道:“你们先下去,明本王要看到可行的对策。” “是!臣等告退。”大臣齐刷刷地叩拜下来,模样都是像极了在朝拜圣上似的。大臣们微微松口气,然后走出了书房的大门。 他们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与对话声,纷纷摇了摇头,也露出了笑容。谁说他们良国皇室不如南平?他们良国也有一对和寻常人家一样亲厚的父子啊,不比当年南平皇和他的皇太子差! “陈大人,王爷明便要对策,可我等真是想不出可行很高的方法啊。”工部尚书付瑞挤到了陈贺的边,这样说道。 六年过去,从前的海河郡郡守陈贺早已从京兆尹的位子上,一路平步青云坐上了六部之一的刑部尚书,他现在可是宗政久寒边的红人,虽然比不上何湘,但也是各位大臣巴结的对象。 他听边付大人的话,想了一会儿,笑道:“付大人多虑了,咱们只要尽心去想对策便行。” “可,若是明咱们没提出一个让王爷满意的方法……”付瑞是宗政久寒的人,但他也同时畏惧着宗政久寒冰冷的气场,那是不管穿多少衣服,都不能抵御的仿佛来自地狱的严寒。 陈贺却轻松地笑了笑,解释道:“付大人没听世子大人说,今晚要与王爷游湖吗?既如此,明王爷的心定是好的,那咱们犯点小错,也不是不可原谅的。” 付瑞不是笨蛋,听陈贺这么一说,他顿时醍醐灌顶,连连点头道:“陈大人说得对,付某受教了,受教了……”说着,两人偕同着另外几位大臣走出了庄严的王府大宅。 而书房里,宝辰安静地窝在房内右侧的卧榻上,他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歪头看着自家父王优雅地吃着饭。 大概是宝辰的目光太过专注,让宗政久寒一时有些莫名的尴尬,他吃的也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碗筷,看向了宝辰,问道:“怎么了?”岁月毫不停留地飞逝,宝辰也像树苗抽芽一般,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宗政久寒看着他越来越艳丽的容颜,还有那永远勾人心魄的笑容,心里一下子好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感觉。 他他,毋庸置疑的。可看着宝辰出落得越来越美丽,宗政久寒的心中就越来越没底,他的年纪到底要比宝辰大上一轮,等他老去的时候,宝辰却还正年轻。这样的差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怎么都搬不走移不开。 男人坐在烛光下,半明半暗的俊颜看起来有些森,坚毅冰冷的面部轮廓让人望而生畏,他紧紧地抿着双唇,双眼依旧如往常一般幽深。 “父王?父王?”宝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宗政久寒的边,他喊了几声见宗政久寒不理自己,便动手摇了摇他。 “啊。”宗政久寒猛地回神,却只是看着宝辰黑曜石般美丽的丹凤眼,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他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呢?说他上了一个不该的人吗?可他宗政久寒,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这个少年呢? “父王怎么了?在想什么?”宝辰觉得今晚的宗政久寒有些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但总觉得他似乎有些说不出理由的伤感。天!良国战神,也会有伤感的时候吗?宝辰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在想,七年过去,父王的宝辰都长这么大了。”宗政久寒勾唇,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将少年搂进怀中,把下巴搁在了他的头顶,慢慢地说道:“本王还记得,七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在成亲王府第一次看到你的景。” 宗政久寒从没有提及过这一段,宝辰听他要说,不也有些好奇,便默不作声地靠在了他的怀中,汲取着他膛的温暖。 “那时候,你大概是冷得昏过去了。本王命李毅将你扔到了乱葬岗,不过你小子命硬,竟然还能再醒来一回。”说到这里,宗政久寒的心中却不如面上一般自然,他的心有些抽疼,有些后怕。他怕如果那时候的冰天雪地,寒风呼啸中,这个孩子没有再醒来的话,他如今的生活会是怎样呢?啊,或许不会如此烦恼吧,因为他就不会上他了。 这样想着,宗政久寒露出了浅淡的笑容,他不后悔,不后悔上这个纤弱却坚强的少年,如果时光倒流,他只想更早地将他抱入怀中,让他少受一些苦楚。 宝辰默默地听着,没回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宗政久寒,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南平国没什么存在感的皇甫玉,而不是那个处处与良国做对的皇甫宸。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南平前太子,那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怀中人的沉默,宗政久寒看在眼里,他沉思了一下,道:“宝辰,这七年,为父对你如何?” “自然是好的。”宝辰抿了抿唇,忍不住将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腰,然后抬头灿然一笑:“父王对宝辰,是最好的。”活着的人里,宗政久寒对自己,的确是最好的一个。 “那宝辰,要何时才真正地相信父王呢?”宗政久寒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如往里的举动,却在这时让宝辰立刻如坐针毡。 宝辰本能地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出来,只得放弃。他吸口气,状似天真地回道:“宝辰当然相信父王了。”他不知道宗政久寒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有些打鼓。 宗政久寒几乎将双唇抿成了一条线,但最终没有说什么话。 七年过去,如果他还以为这个孩子的前世是南平十三皇子皇甫玉的话,那他这个良国战神算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猜来猜去,最后敲定了谜底。宝辰前世,或许,就是那个时候刚刚去世的南平皇太子皇甫宸吧。 皇甫宸,那个惊才艳艳的少年太子爷,与自己这个良国战神齐名的人物……宗政久寒只见过皇甫宸一面,还是远远的,所以现在已经回忆不起他的模样了,但他相信,宝辰如今变得越来越艳丽的容貌,与他的前世应该是相像的。 这几年宝辰在京城的动作,那个云楼和钱来赌坊,他都留意了。这并不是说他不相信宝辰,而是他习惯的多疑和猜忌。这种多疑和猜忌是他与俱来的,从生到死,无法割舍。 宝辰虽不是什么一傲骨之人,但也有很强的自尊心,他做这么多,恐怕是要夺回他本来所拥有的一切,或许,还有为他父皇报仇。 他早就听说过,南平先皇对他的皇太子,素来宠有加,两人的父子感定然深厚。那么宝辰要为突然“病”逝的南平皇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儿子和别的男人,即使那是他的亲生父亲,的感很好,宗政久寒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他知道,这是嫉妒,是独占。磨了磨牙,宗政久寒突然变得有些幼稚,没多想,就一口咬住了宝辰的耳朵。 宝辰只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却不想宗政久寒会来这一口,顿时吓了一跳,就要从他的怀中跳出来:“父王!” “怎么?”宗政久寒眼疾手快将宝贝儿子的搂好,以防他掉下去。 宗政久寒的反问自然无比,弄得宝辰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忍下来更是不可能,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宝辰也张开了小嘴,亮出虎牙,“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咬住了某人下巴的小孩很想迎风流泪,他高不够,咬不到耳朵,只能咬这里了。 对于这一吻,宗政久寒欣然接受,心脏也随之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莫莫:啊喂,这可不是吻,你不要太自觉!) 宝辰看着宗政久寒面无表,甚至有些愉悦,或者说是暗爽的俊脸,眨了眨眼睛,然后砸吧了一下小嘴,父王的下巴,有点硬,有点甜……而自己的心,有点乱…… 宗政久寒还有一堆奏折没批,宝辰就先回了落花居等他。 灰色调的奢华厢房中,宝辰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这具体,随着年月的变化,越来越像前世的自己了。 他靠近了两步,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侧脸,然后满意地笑了起来,他还是习惯皇甫宸的脸,艳丽绝伦又不失阳刚之气。最重要的是,前世的那张脸,和父皇的很像。 “我的小少爷呦,可别再顾着美了,酉时三刻了,王爷已经在院子口等您了。”青萝走进来,瞧宝辰站在铜镜前,便咯咯笑着出声打趣起来。 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宝辰并不介意,他无声地扯了扯唇,笑了一下,然后转舒展开了双手,由着青萝和红霞两人为他更衣,一边问道:“你们说,爷和二哥比起来,谁长得像女人?”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 这问题一出,青萝就暗暗翻了个白眼,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就算是您像女人一些,她们也不敢这样回答啊。 红霞倒是没有青萝来得机灵,还真仔细地琢磨回忆了一下,道:“奴婢觉得,二下和少爷都不像女人,您和二下的举止之中根本就不带一丝女气。但是,真要奴婢说,自然是我们少爷最是俊朗,最有男子气概了。” “啧!就你小丫头嘴甜!”宝辰呵呵一笑,捏了红霞的俏脸一把,见她羞红了双颊,便道:“青萝,你看看这丫头,是不是思了?说,是哪家的男人把你的魂儿勾走了?爷做主,把你嫁出去!十里红妆,一分不会少的!”青萝红霞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只是一直舍不得宝辰,才迟迟不肯离府。这份眷念,宝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想着什么时候物色两个老实又能干的好男人,把这两个女孩嫁了。 “爷!”红霞一听,双颊更如那花儿一般红了。其实,论年纪,她和青萝两人仍旧时不时地沉浸在向往的青里,但同时她们也明白,这种东西,并不是说有就能有的,这可不是戏台上的牡丹亭,也不是说书人口中的梁祝化蝶,唱着说着,便出现了至死不渝的。 她们知道,人生中,除了有些飘渺的以外,还有更多实在的感。就比如她们对宝辰,这种比主仆多一些,比友人少一些的感,她们很是珍惜,如果可以,她们甚至愿意一生不嫁,陪伴宝辰左右。 今夜月明星稀,寒风微凉,内力深厚的宗政久寒只穿了单薄的深紫色锦袍,他的手中却拿着一件厚重的银色裘衣,这明显是为宝辰准备的。 他站的笔直,紧抿薄唇,好像不是在等人,而是在阅兵一般。他是个认真且随时保持警惕的男人,很多时候甚至不会放松下自己高贵的背脊。 微微摇晃的秋千后面,木质的雕花房门被两名侍女打开,走出来的,正是一个穿了红色厚棉袄的少年,如玉的肌肤与火红的袍子交相呼应,让他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鲜艳人物。他的唇边似乎永远都挂着一抹动人的淡笑,让人觉得美丽但不可随意亲近。 少年的额上落下几缕乌发,微风吹过,露出了眉心那梅花形状的花钿,给原本就略显妖娆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魅色,真真是艳丽无双。 “父王!”少年这样呼喊着,扬起更为灿烂的笑容,直奔自己而来。宗政久寒只觉得上一重,下一秒,他便好似把整个天下都抱住了,这样的满足,又这样的患得患失。 “父王老了,可经不起你这般冲撞。”宗政久寒抿唇,忽而这般说道。 “才不会!宝辰都没长大,父王怎能变老?”宝辰笑呵呵地抬起头,嫣红的双唇中,说出俏皮的话语,带着少年特有的执拗与依赖。 宗政久寒顿了一会儿,也淡笑了一声,点头道:“说的不错,本王还没老呢。”说完,他将手臂上挂着的裘衣披在了儿子单薄的体上,然后紧紧地揽住了他的双肩,那样顽固而决绝。 是的,他还没老,因为宝辰还没长大。他会一直拥有着他,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京城的昌明河是贯穿了整个都城的一条自然形成的河流,它并不像大江湖海那么宽广,却足够承载良国皇城子民的悠悠岁月。 昌明河上,一艘艘或奢华,或雅致的画舫上传出阵阵靡靡之音,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幽深的河水两旁是一排排装饰华丽的灯火,它们照耀着游湖的人们,也摇曳着自己的光影。 “宝辰很喜欢女子?”宗政久寒抱着儿子坐在船边,他见宝辰总是朝着那些站着不少青楼女子的花船看,便有些吃味地问道。 宝辰觉得宗政久寒说这话特别奇怪,他收回视线,瘪嘴道:“难道,父王不喜欢女子?” 宗政久寒被这一问,顿时有些噎,好巧不巧地,刚刚走出来的何湘给听见了,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宗政久寒回头,冷冷地看了何湘一眼。 何湘被这一瞪,慌忙低头,暗暗咂舌。 “何湘,你竟然嘲笑父王!”唯恐天下不乱的少年特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响亮,惹得站在远处戒备的李毅也回头望了过来。 何湘语塞,只得顶着他们王爷杀人般的目光,摸着鼻子退到了李毅边,说不过,他还躲不过么? 宗政久寒也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的,他活了十多年也没喜欢过人,可一旦喜欢上了,便放不了手了。偏偏,这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一个比自己小了十三岁的少年,这才让他有了颇多的苦恼。 默了半响,宗政久寒又开了口,试探地问道:“等过几年,为父给宝辰找几个漂亮的女子,做你的侍妾如何?当然,世子妃的人选,父王不会你,定会由你自己的喜好来挑。” “嗯?”宝辰回头,看着宗政久寒越发幽深的黑眸,心中仿佛有一口气被堵住了,他觉得有些烦闷,却又不知为何,所以随意地点了点头,道:“但凭父王做主便是。” 宗政久寒一听,心中不爽,但又不能朝着儿子发作,只得生生地憋了下来,他抱着宝辰,沉默地看着江上船来船去。 宝辰则是靠在宗政久寒上,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烦闷的感觉还没有消失,它堵在心脏中,一会儿像是一团棉花,让他透不过气来,一会儿又像是根鱼刺,惹得他有些发疼。为什么听见父王说要给自己找侍妾的时候,他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仿佛……父王不要自己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宝辰终是没忍住,撅着小嘴,泄愤似的一把抓住了宗政久寒口的衣襟,愤懑道:“父王为什么突然提给宝辰找女人的事?” 宗政久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猛地听宝辰这么问,老脸一红,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也幸亏这夜色遮掩,不然堂堂的摄政王会脸红,可不是件光彩而值得炫耀的事! 见他不回话,宝辰莫名其妙地更加生气,重重地拍了他的膛一下,喊道:“父王是不要宝辰了?急着把宝辰推到别人那里去!还是说,嫌宝辰碍眼了?” “怎会!”宗政久寒的否认脱口而出,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一边又将有些激动的儿子抱好,安抚道:“好了好了,是父王不好,宝辰才十三岁,父王不该尽提女人的事。” 宝辰嘟了嘟嘴,不说话,扭过头去,用后脑勺面对良国尊贵的男人。 见此,宗政久寒不由失笑,将儿子抱得更紧,他开心地想,儿子还小,还是很依赖自己的,所以他暂时还不用担心那些不长眼的女人会把儿子勾走。 因迷了眼,遮了心的摄政王似乎忘记了,宝辰的体只有十三岁,可按皇甫宸的年纪来说,可只比他小两岁罢了,哪里小了? “爷,王丞相家的画舫就在前边呢。”何湘突然走回来,弯腰这样说道。 宗政久寒闻言,微微挑起了右眉,黑眸中看不清任何绪,他对宝辰说道:“宝辰觉得,王翰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宝辰嗤笑了一声,果然被宗政久寒引开了注意力,重新把小脸对准了他的父王,嘲讽道:“王丞相可是好本事。前两年,长子才娶了大公主做了那尊贵的驸马爷,现在就想着小儿子的婚事了。” 今正是二公主回京的子,王翰大概是求了皇太后的恩典,摆宴请了二公主,给他儿子相亲来了,他还真想一家出两个驸马爷不成? 二公主名叫宗政木月,是二皇子宗政绵德的双胞妹妹,这可是当年庄妃娘娘为良国皇室生的龙凤胎。龙凤呈祥,古来少有,那时候先皇是狠狠地高兴了一把呢。 宝辰突然从宗政久寒的上站起来,他笑了一声,回头道:“爷可好奇着,我这位二姐姐,她的模样,是不是和二哥一样呢!”说着,他以拳击掌,兴高采烈地带着李毅走下了画舫,登上了一艘小船,朝着前面的华船而去。 “王爷……?”何湘见宗政久寒没有动作,不轻喊了一声。 “由他。”宗政久寒起将搭在躺椅上的袍子递给了何湘,道:“你跟上去,将袍子给他披上,别让他受了寒。”这几年,各种灵丹妙药,珍贵补品,流水似的给宝辰填着,可他的子骨却一直养不太好,为了这个,每到冬天,宗政久寒就有些神经紧张,生怕一丝寒风进了他宝贝儿子的体。 这种类似相亲的场合,可不适合他宗政久寒,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到场,反倒是他这素来顽皮的小世子去闹闹场,会更妥当。 何湘一听,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忙点了点头,下了船跟了上去。 王翰王丞相的长子名叫王帆,现任兵部侍郎,是长公主宗政金月的驸马。长公主乃皇太后所出,是当今圣上的胞姐,份尊贵。两人一成亲,王家和皇太后穆氏一族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现在,王翰又企图让小儿子王粲迎娶二公主宗政木月,让一个王氏家族出两位驸马,这心,可大得没边了。 宝辰踏上王家这贴金描画的大船,唇边的笑意渐渐加深。 以前,他打心里认为自己始终是南平国人,所以对于良国内部的权力斗争并不在意,反而有种看好戏的心思在里头。可随着时间的漂移,他对宗政久寒愈加的珍视,所以他也开始关注起了皇室斗争,礼亲王,和亲王,王翰,穆远,这些名字时常出现在他的密报之中,并通过隐秘的方式传递给了宗政久寒。 “世子光临,真是蓬荜生辉!”王翰的肌似乎有些抽筋,他笑得很僵硬,对着走上来的宝辰弯腰拱了拱手。 王翰如今年逾四十,家中长子事业有成,婚姻和顺,独女又嫁给了一个叫西凉的邻邦小国的国主,他自己更是位高权重,正该是风得意的时候,只可惜,他生不逢时,偏偏他侍奉的主子,也就是先皇死得太早,没能多罩他几年。 前些年宗政久寒虽然远在边疆,但也参与朝政,影响着朝堂走向,和王翰也经常是政见不和的,先皇一死,新皇年幼,他自然就是宗政久寒重点打压的对象了,这六年过去,他还能继续在丞相的位子上坐着,真是运气了。 宝辰见王翰满脸不自在,就乐呵呵一笑,挥挥手,颇为随意道:“王相爷总说这些客话,爷在你这里,可没客气过啊。” 是啊,您的确没客气过!王翰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绷不住笑脸了,特别是看着宝辰后的何湘,更是心火猛烧。宗政久寒想让他的亲信何湘上丞相之位,已经是朝堂众臣皆知的事,王翰看着何湘,几乎有吃其血的冲动了。 “少爷。”何湘追上楼后,对着王翰非常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双手将袍子抖开,披在了宝辰的肩膀上,道:“少爷这样出来,受了寒,王爷生气了,骂得还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 宝辰看了王翰一眼,勾唇道:“能被父王骂,也是种福气,有些人,还得不到呢。” 是啊,摄政王愿意骂,至少还不会动手杀。何湘听出了话外音,无声地扯了扯唇,笑了。而王翰则是黑了脸,再也保持不住笑脸。 李毅抓抓后脑勺,表示听不懂这些花花肠子说的话,他只是站在风口为宝辰挡住寒风。 直到王翰引着宝辰等人率先进了门后,宝辰边走,边低声对何湘道:“不知宝辰何时才能喊一声,何相爷呢……” “那要看王爷的意思。”何湘笑呵呵地说着,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老狐狸。 “这样吗……”宝辰摸摸何湘给他披上的袍子,又道:“那你说,我去求父王,有用吗?” “你在王爷那的一句话,可是胜过千军万马。”何湘笑着回答,这句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有些夸张,可他自己却明白,这一点也不夸张,宗政久寒将这个少年放在了心尖上,自然比那千军万马重要数倍了。 “那,爷就回去和父王说说这事儿吧。”宝辰敛了敛笑容,跨进了木质的门槛,迎面而来的暖气和酒气,让他微微蹙眉。 坐在主位的,是一红色宫装的女人,她的脸被桌前的酒菜蒙了一层白气,让宝辰看不真切。不过他知道,这女人应该就是宗政绵德的胞妹,宗政木月了。先皇驾崩后,她就请旨去了武夷山的清明庵,为她父皇守孝,这一守便是六年。 王翰已经调整好了绪,哈哈笑着对那红裙女人道:“公主下,这位就是摄政王世子,您的堂弟。世子下,这是二公主。” 宝辰只听见那女人冷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比寒冬腊月更冷的声音说道:“本宫时常在信中看二皇兄提及你,宝辰。” “呵呵,是这样吗?”宝辰愣了愣,突然灿烂地笑起来,他走了过去,一边说道:“那大抵绝不是什么好话。二姐姐可别被他骗了去,宝辰可是十足十的好人!”他走近一瞧,白色雾气之后,是一张与宗政绵德极为相似的脸,同样的艳丽妖娆,却给人以不可侵犯的冷肃之感。 宗政木月穿着红色宫装,颈上围着白色的狐狸围脖,不施粉黛的面部蒙着一丝寒霜,紧抿的双唇因为沾了酒水而添了一丝艳。 宝辰看了一眼,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这是个绝色美人,又是一国公主,想来才也绝不会差。 宗政木月转头看向宝辰,愣了一会,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油腔滑调的纨绔小子,却不想,竟是个可伶俐,还带着孩童一样的稚嫩的少年。他的笑容很灿烂,并不怎么真诚,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偏头,颔首不语,表现出一贯的冷淡和疏离。 被安排坐在她另一侧的王粲皱着眉,心中有些着恼,一方面为这个公主。方才无论他怎么百般讨好宗政木月,也不见她多搭理自己一下,油盐不进的就好像她不是个女人一样,难不成,她在清明庵待了几年,心也跟着皈依佛门了不成?另一方面,也为宝辰的到来,他们王家人,向来不喜欢宝辰,确切地说,是忌惮宝辰,因为宝辰的后,有个站在万人之上的父王。 “二姐姐原是今回京?正好,我家的画舫就在后边,二姐姐和宝辰一起游湖吧,父王也在呢。”宝辰一说,在场的几人就脸色突变了,很明显,宝辰这是来搅局的。 宗政木月早就厌烦了这些人,要不是答应了母妃,她绝不会来王家,和王粲见面的!听宝辰这么说,她微微思索,便道:“既是皇叔的意思,木月岂敢不从。”说完,她便起朝着王翰道了别。 宝辰听着,嘴巴都快抽歪了,她哪只耳朵听到说是宗政久寒的意思?这女人,也是个能瞎掰的啊! “宝辰。”宫装女子转,柔美的裙角却滑开了冷冽的弧度。 “啊,来了。”宝辰假咳一声,又对脸色铁青的王翰道:“相爷不必相送,本世子这就走了。” 王翰笑呵呵地点点头,将宝辰等人送出门后,他看着昏暗的湖水上远去的小船,忍不住爆了粗口:“混账小子!相送个!老子还十八相送呢!” 王粲听他父亲骂人,心中的气愤和失落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对着湖面也是一顿臭骂。 这边王氏父子气得双手发抖,要不是能力不许,恐怕早就冲上去掐死宝辰这个专门坏人好事的二世祖了。 而那一边,宗政木月跟着宝辰进了画舫,与宗政久寒说了不到五句话就告辞了。毕竟,两个子既冷又闷的人,是不太可能有什么话题的。 宝辰主动跟着宗政木月出了船舱,要送她一程,这巴结讨好的劲儿,看得宗政久寒直皱眉。 “何湘,二公主的样貌不错?”宝辰两人出门后,船舱骤然安静了下来,良久,宗政久寒握着双拳端坐在太师椅上,这样问道。 何湘自然知道他家王爷心里在想什么,不就是怕宝辰会喜欢上宗政木月嘛,他暗暗翻了个白眼,实话实说道:“二公主的容貌与二下的极为相似,都是一等一的姿色。”他说完,就有点想抽自己嘴巴子,妄自评论皇族公主的相貌,他这简直是在找死…… “那你说,宝辰会喜欢二公主吗?”宗政久寒可知道,那臭小子最看的便是绝色美人,方才就对宗政木月殷勤得不得了!这样一想,他心中又酸又气,重重地哼了一声。 何湘很想说会,不过见他家王爷的脸色非常沉,于是识趣地回答道:“那应该是不会的。毕竟,二公主的年纪比宝辰要大,再者,宝辰还小,尚不懂这些之事。” 宗政久寒抿唇不语,半响才松开了嘴角,一颗担忧的心终于颤巍巍地落了地。的确,他的宝辰才十三岁,这种嫁娶之事,谈论得还过早,过早…… 050.父王迟迟归 从船舱走下来,直到宗政木月要跨上小船离去的时候,宝辰突然拉住了宗政木月的左手。 宗政木月双目瞳孔一缩,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退后了一步,冷淡道:“何事?”她心下懊恼,抿了抿薄唇,握紧了双拳。六年的悠闲时光竟然让她忘记了什么叫做警惕,只希望这个传闻中顽劣不堪的小世子并不会注意到那种细节问题才好。 宝辰愣了一会儿,他有些僵硬地动了动触碰过宗政木月手的手掌,然后咽了咽口水。 她不是女人!不,是他不是女人! 宝辰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样一句话! 原本他会去拉宗政木月,只是因为船边有个凸起的木条,他怕宗政木月没注意到会绊倒,这才想去制止她,可没想到,却是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 他的医术素来不错,单凭触摸他人的手骨便能分辨出那人的性别和年龄。而刚刚,他触摸到的那双手,明显不是一个女人的手! 宝辰抬头看着月色中,站得笔直,将慌乱压制在心中的清冷之人,好半响,终于嘴角一抽,非常之遗憾地摇了摇头。 宗政木月见他这般,心中有些举棋不定,不知该如果做,所以面对宝辰突然的靠近,他也只是后退了半步。 “二姐姐……”宝辰特意将“姐姐”二字咬的很重,他奸邪一笑,带着说不出的欠扁劲儿:“二姐姐这几年混迹武夷山清明庵,定是乐不思蜀吧……”他低声说着,跟在两人身后的奴仆并不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清明庵都是一群俏尼姑,这宗政木月又是个男人,即使那时候还是个小少年,但也应该过得很是滋润吧……宝辰承认,他想歪了,哈哈。 宗政木月似乎是听出了宝辰的意思,暗暗吸口气,顺着并不明显的月光,他看清了这一张令他咬牙切齿的小脸。清秀有余的五官,艳丽无双的笑容,这就是良国摄政王,战神宗政久寒的小世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即使猜到了一些,宗政木月还是准备垂死挣扎一番。 “二姐姐是明白人,莫要说蠢话。”宝辰咯咯一笑,突然觉得良国皇室的这些绕绕弯弯还真是有趣得紧。 一双龙凤胎,却其实是庄太妃李氏的一出“保子之计”。双生子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可皇室,却从来不会,也不允许出现双生子。后宫嫔妃若是生出了一对双生子,那么这两个儿子中,一定有一个会被秘密处死。 而李氏,一个纤弱的女人,却凭借着她们李家一族的势力和自己的聪敏,硬是将双生子,说成了双生龙凤,将一双儿子牢牢地保护了下来。 这就是母亲吗? 宝辰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心中烦闷极了。为什么别人的母亲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爱护着自己的儿女,而他的母亲,却想方设法地要除掉自己呢? 宝辰握紧了双拳,他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他母后的事情,而母后的那一杯毒酒,葬送了他皇甫宸的一条性命,从那以后,他和她,便已再无关系。或者说,只剩下了一层关系,那就是杀父之仇,不可不报! “二姐姐慢走,宝辰就不远送了。”宝辰将同样沉默的宗政木月送到岸边交给那些宫里的太监宫女以后,不再逗留,利落地转身要走。 “你——”宗政木月不知道为什么,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宝辰,突然沉寂了下来,仿佛全身都染上了一层剥不去甩不掉的悲伤和狠厉。这样的情感,并不像是一个从小备受宠爱的小世子身上会存在的。 宝辰的身形顿了顿,再次正对着宗政木月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挂上了玩世不恭的淡笑,他勾唇道:“二姐姐,有一个好母亲。”说完,他直接跳上了漂浮在水中的小船,渐渐消失在了昏黄的江面上。 宗政木月皱眉,一双靓丽的黑眸中闪烁着阴沉的光芒,他知道,宝辰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知道了他不是一个女人的秘密。 突然,一只皓白的大手按上了宗政木月的肩膀,只听身侧人这样说道:“没关系,宝儿知道了也无碍的。” “宝儿?”宗政木月转身,看着一身大红锦袍,有着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的双胞哥哥,宗政绵德。 “啊,是啊。”宗政绵德平静地扭头看向江面,远处,一艘华丽的画舫正悠悠地随波摇晃,“我没告诉你吗,他对我,很重要。”方才看宗政木月的表情,他就知道,很可能,这人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将宝辰杀了灭口了。 “怎样的重要?”宗政木月斜了宗政绵德一眼,有些嘲讽地问道。 宗政绵德默了半响,咧嘴一笑道:“你又没喜欢过人,说了你也不知道啊。” “……我以为,宗政宝辰从里到外都是一个男人。并且,他是你的堂弟。”宗政木月听到这样的回答,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开口讽刺过去。 宗政绵德耸耸肩,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句“如果他是女人,我还会如此隐忍吗?” 是啊,如果宝辰不是男人,如果宝辰不是摄政王世子,他宗政绵德还会这样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吗?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告诉宝辰,他爱他,他要他,他会给他一生的幸福,一世的欢笑。 大概是双生子的缘故,宗政木月似乎能够体会到这时候宗政绵德的心情,他挑了挑细眉,不知该说什么。他的确没有喜欢过什么人,还理解不了宗政绵德此时的想法,他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 夜里的昌明河南岸热闹,北岸娴静,小船上只有宝辰和船夫两人,他让船夫绕着北岸的昌明河游了一圈以后,才回到了自家的画舫下。 登船之时,宝辰未见何湘来迎他,不禁有些奇怪,就走到了李毅身边问道:“父王有什么事吗?”何湘不在这里,只能说明是被宗政久寒给叫去了。 李毅几乎是用下巴指了指另一边的几个陌生的护卫,看得出,这老实人是讨厌极了那些人的:“和亲王来了,王爷正见他呢。” 宝辰挑眉,颇有兴趣地笑了,说实话,来京城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和亲王和礼亲王二位呢。 推开房门,骤然听到的便是和亲王温润的嗓音,好听得仿如冬日暖阳。可宝辰知道,这个如玉温和的男人心里,也藏了一匹野狼。 宗政久寒抬眼望去,见儿子回来,直接站起了身走到了他身边,摸了摸宝辰冷冰冰的双臂,皱眉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带了一身的寒气!” “船夫迷路了,所以在外面逛得久了些。”宝辰扑在宗政久寒的怀里,撒娇似的说了谎。 宗政久寒微微皱眉,觉得这个蹩脚的借口不足以平息他的怒气,他决定晚上的时候,好好修理修理这臭小子的屁股!(莫莫:想歪的按爪!) 和亲王宗政久赫是第一次见宝辰,正如传闻所言,他的这位十四弟是将他的小世子宠到了天上去。 “父王,这就是四皇叔吧。”宝辰赶紧转移话题,从宗政久寒的臂弯处探出了小脑袋。 “如此说来,这水灵灵的少年郎,就是我那小侄子了?”和亲王先了宗政久寒一步,站起身说道。 “宝辰见过四皇叔。”宝辰仍旧窝在他父王的怀里,随意地告了声礼。 宗政久寒见此,心中高兴,口里却道:“好好跟你四皇叔说话!” 这语气很严厉,若换做了别人,肯定吓得跪在地上了,可宝辰却无赖地笑笑,死死地抱着摄政王的腰,不依不饶道:“父王怎么凶宝辰?宝辰在外面都冻坏了,哪里还能好好和四皇叔说话啊?” 听到儿子说冻坏了,宗政久寒也不管是真是假,忙将儿子抱起来放到了卧榻上,又盖上了厚重的被子,再用内力给他的身体捂暖以后才回头对宗政久赫说道:“四皇兄见谅,这小子,被本王宠坏了。” 和亲王笑容不减半分,点点头道:“宝辰这般可爱,宠也是应该的。” “父王父王,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宝辰好像听到了千秋宴。”裹在白色被褥中,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少年眨巴着双眼,问道。 “宝辰想去?”宗政久寒一边让人把屋子弄更暖一些,一边反问了一句。 和亲王却想到宝辰懂事以后,皇室还从没有摆过千秋宴,可能这孩子还不知道千秋宴的意思,就解释道:“千秋宴就是太后主办,宴请群臣的宴会,宝辰也可以去热闹热闹。” “这样吗?”宝辰歪着脑袋看向了宗政久寒,道:“父王去,宝辰就去。” 宗政久寒一听,心中更暖,勾唇笑了:“既如此,那父王便去。” “好啊!”宝辰灿然一笑,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宗政昊德那副要死不活的脸了!因为这千秋宴,其实就是太后给自家儿子物色女人的变相相亲会! 和亲王笑笑,与宗政久寒和宝辰二人告别后,走出了房门。直到回到岸上,坐上了自家的马车,他的笑容才收敛了下来,柔和的五官也掩饰不了他双目中,熊熊燃烧的狼子野心。 他是和亲王,是先太上皇的第四个儿子,文韬武略,治国安邦绝不在先皇之下,他自认为作为一个皇子,他是出色的。若真要比较,他可以毫不遮掩地说,除了十四弟宗政久寒,谁都比不上他宗政久赫! 他心服于宗政久寒的能力,对其领兵打仗和处理朝政的实力也甘拜下风,可这并不代表他只愿意屈居于皇位之下。他也是皇子,是流着良国皇室纯正而高贵血脉的人,为什么,他就不能是那一个皇位之上的真龙天子呢? 马车慢慢滚动起来,碾碎了路上的尘埃,磨平了青色的石板。宗政久赫低头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突然问道:“你说,十四弟如此爱护那小世子,如果他不幸身亡,到时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跪在马车中的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让人只看得见她那尖细白嫩的下巴。 夜深,凉如寒水。宗政久寒抱着昏昏欲睡的宝辰下了马车,走进了落花居中。 被抱在怀中的宝辰洗了洗鼻子,屋里很温暖,这让他好受了一些。 “父王,宝辰要安寝……”刚刚被放到大床上,宝辰就一骨碌地滚进了被子里,感觉到宗政久寒要将自己拉出被子,便死命地抓住了被角,微微摇起了头。 “你全身都沾了寒气,不洗个澡就睡觉,明早有你好受的!”宗政久寒蹙眉,尽量忽略那张小脸上,可怜得紧的模样。 在父子俩的这场战役的结尾,宗政久寒一把将宝辰连同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走向隔壁早已热气腾腾的洗浴间,然后迅速地将小家伙剥得精光,也来不及看一眼那白嫩得和鸡蛋一样嫩滑的肌肤,就将人塞下了热水中。 宝辰被这粗鲁的动作弄得呛了好大一口水,等恢复过来,立马就炸了毛,他是绝对清醒了,猛地起身指着宗政久寒就大喊道:“父王你想淹死我吗?” 宝辰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宗政久寒有什么反应,只是双目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下身! 他疑惑地挑眉,然后低下头一瞧,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他什么时候被剥光的?怎么突然全身就已经赤条条的了?! 这两年宝辰的身体慢慢长大,开始褪去了幼时的稚嫩,加上宗政久寒自己怕总看到宝辰赤裸的身体会不争气地起欲念,所以都没有再和宝辰共浴过。像这样看着宝辰白嫩的身体,甚至是不着寸缕的下身,还是这两年来的头一回。 宝辰沐浴在某人的目光和热气之中,觉得后背发麻,他很想尖叫一声然后把宗政久寒赶出去,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这样做了,那他可以直接去做女人了!该死的,为什么只有女人才会在被看光的时候尖叫啊! 吸口气,他慢慢地坐回了浴桶中,尽量平静地说道:“宝辰要洗澡了,父王可以出去了……” 宗政久寒猛地回了神,感觉到下身越来越浓重的欲望,他果断地点了点头,让宝辰自己快点洗漱后,大步走出了房门,有些“事情”,他得尽快处理一下,不然顶着个帐篷给儿子洗澡,也不像话。 等宗政久寒走后,宝辰才舒了口气,靠在了浴桶旁,双手无意识地拿着帕子擦起了自己的双臂。 很奇怪不是吗。宝辰是个男人,与另一个男人坦诚相见,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害羞和不好意思的事情。这些年,他也经常拉着宗政昊德和宗政绵德去皇宫的温泉阁泡澡,那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啊,怎么到了父王这里,他竟然就觉得害羞了呢? 害羞?!爷竟然会这么矫情?! 如此一想,宝辰更为恼怒和烦躁,“啪”一声就将帕子甩到了屏风上。 另一边,宗政久寒匆匆走出了房门,然后进了另一个房间,那里已经有侍女和家丁在为他准备洗澡水了。 “都下去!”宗政久寒拿起换洗的衣物扔在了屏风上,一边又吩咐道。 “王爷,这水还不是很热……”其中一名侍女犹豫了半响,如此说道。 “滚!”宗政久寒现在有些暴躁,这种看得到却吃不着的感觉伴随了他很多年,今日尤为剧烈。 众人被这一声喝吓得忙连滚带爬地出了门,还好有个胆子大一些的,知道关上房门。 跨进浴桶,温热的流水顿时包围了他的下半身。宗政久寒脱去全身的衣物,然后坐了下来。 双手附上某处,然后娴熟地动作了起来,宗政久寒仰头靠在浴桶的边缘,叹息着闭上了双眼,他回忆着方才看到的宝辰的身体,慢慢地呼吸变得沉重而不规律。 随着一声压抑的低吼,他释放了自己,微微喘气,他颔首看着水中的污浊,再感觉到下身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苦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欲望总是有的,特别是每天都要面对着心爱的人,他更是很难制止自己,有时候每天都需要这样在洗澡的时候发泄一下。而今天,他的欲望特别浓烈,这种几乎能把他全身都燃烧起来的欲火让浑身难受。他想不再顾忌,扣住宝辰的双手,狠狠地占有他! 半个时辰过去,浴桶中的水早已冰凉,屋内的热气也消散无踪。 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发泄,宗政久寒却发现他仍旧难受得紧。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儿子清脆的嗓音:“父王怎么还在洗澡?” 宗政久寒一惊,慌忙拉过了屏风处的衣物,跨出了浴桶穿在了身上,他快步走到了宝辰跟前,揽住他的肩膀,遮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到里面的情形。 “父王,水都凉了,你还在洗。”屋子早就不暖和了,宝辰带着点抱怨地嘟嘴说道。 “……父王在想一些朝事,忘了时间。”宗政久寒有些不自然地说了个谎,然后托着宝辰的后背走出了房门。 宝辰爬上床后,就将被子紧紧地裹在了身上,他只露出乌溜溜的双眼,问道:“什么朝事?是东北边境的雪灾吗?” “嗯。”宗政久寒答应了一声,只是站在床前,并不趟进去,他说道:“父王自有主意,你莫要操心。” “什么都要父王的主意,那,那些个大臣是干什么吃的?朝廷白发了他们俸禄了!”宝辰说着,想起了今年南平国西北部的雪灾。这一年的雪下得尤其大,上个月京城就下了一星期的雪,最后还是出动了禁卫队才把京城的各主要大道给清理干净的。 宗政久寒暗暗吸口气,努力平复下腹的躁动,然后坐在了床边,摸了摸包在儿子头上的被子,道:“还在想什么?” “宝辰在担心南平的雪灾。西北部的南平人都以游牧为生,现在大雪封山了,他们该如何活下去呢。南平的那些大臣也不一定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宝辰倒是没有隐瞒,只是说起南平的事来,就有些滔滔不绝。 宗政久寒只是看着,也不打断。他喜欢看儿子的这个模样。他知道儿子就是皇甫宸,作为南平前太子,对他的子民也算是尽心尽力的。 “父王,你说,南平皇可以顺利解决吗?”宝辰说了好一会儿,最后问了这一句。 “这,父王可说不准。”宗政久寒将儿子连着被子一起抱在了怀中,低声道:“那南平皇若是有南平先皇一半的聪明,应该就是可以解决这些事情的。”他说这话,其实是有讨好宝辰的心思在里面的。他知道皇甫宸,也就是宝辰对他父皇的敬爱,这样变相地夸奖了南平先皇,自然能得来儿子的欢喜。 果然,宝辰听有人赞赏自己的父皇,而这个人还是良国摄政王,心中一阵喜悦,他甚至伸出了双手,抱紧了宗政久寒的手臂,笑呵呵地说道:“那是当然的!父皇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如果他继承了父皇的,哪怕半点才能,也一定可以解决所有事端!区区雪灾,一定不在话下!” 本来宗政久寒挺高兴看见儿子笑的,但一听儿子说的话,他的心就酸了,什么叫做父皇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那他呢? 宝辰看出宗政久寒的委屈,扑哧一笑,道:“当然当然,父王也很厉害,只比父皇差一点点而已啦。” “差一点点?”宗政久寒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挑眉问道。 “哦,真的是一点点,父王看,就这么一个小手指头的差距!”宝辰连忙比出了自己的小手指头,生怕宗政久寒不信似的,举到了他的下巴处。 宗政久寒看着,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一发狠,低头咬住了儿子的手指头,甚至磨了磨牙。 宝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吃进了嘴里,不知为何,小脸“腾”地红透了。他慌忙抽出自己的手指,听着因此发出的“啵”一声,脸颊就好像是在火里烫过一般。他龟缩进了被子里,闷闷说道:“父王睡觉!” 宗政久寒则是愣住了,这孩子,会脸红了? 久久不见外面有人回话,宝辰又探出了脑袋,见宗政久寒还看着自己,心猛地一跳,他开了口,声音却有些颤抖:“快进来啊,宝辰要睡了。” 对于这句话,宗政久寒有点想入非非,但想到下身还很不安分,他握拳咳嗽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侧身道:“父王还有奏折要批,宝辰先睡。” “不要!宝辰怕冷!”宝辰皱眉,拉住了宗政久寒的衣角,用那双水汪汪的凤眼盯着他瞧。 “乖,半个时辰后,父王就回来。”宗政久寒拍拍宝辰的手背,正要将儿子拉开,却反而被宝辰抱了个满怀,他全身一僵,立刻就想要推开怀中人,他的下身还不正常着呢! “你是不是又要去吴侧妃那里?”宝辰说得很大声,其中饱含了诸多的不满和难过。 这几年,宗政久寒每隔一个月就会去吴茜的院子一趟。虽然没过夜,更没碰吴侧妃一根手指头,就连说话都没有,可这事儿宝辰却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的父王会在吴茜那里解决男性的生理需要。 “宝辰,放开!”宗政久寒握住了宝辰的双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袍,肩膀上的骨头清晰可触。 “不放不放!为什么父王又要去吴侧妃那里!宝辰不许!”宝辰摇头,将宗政久寒抱得更紧。 宗政久寒见此,只得尽量避免某处与儿子相碰,又让何湘把被子拉过来,他扯过了何湘手中的被子,将儿子盖好,这才好言相劝起来:“本王不去吴侧妃那,真的是去书房,就在隔壁,处理完最后几份奏折,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不去吴侧妃那?”宝辰的口气里满是不相信。 “不去。”他固定一个月去吴茜那里一次,五天前刚刚去过一次,他自然不会再去。每次去他只会干坐着,总是比不上抱着儿子的温香软玉来的舒服。 “那,孙侧妃,还有其他侍妾呢?”宝辰又问。 “不去,都不去。” “……以后也不去吗?”宝辰咬了咬唇,半响才问道。 宗政久寒微愣,然后猛地低头看向了儿子,宝辰低着头埋在他的怀里,只肯留给他一个头顶。 以前宝辰从不会在意自己去哪个妃子那里,只要没过夜就行,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父王不答应?”宝辰抬头,一副“你敢点头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让宗政久寒笑也不是,气也不行。 “答应,以后父王不去便是了。”宗政久寒在心中叹气。府里的人自然是守口如瓶的,就算他不去任何妃子那边过夜,也不会惹了外人的闲话。加上有吴侧妃的掩饰作用,关于他性生活的闲言碎语自是没有的。 可现在,他答应了宝辰不再去吴侧妃那里,这个掩饰作用就没了。而孙侧妃的父亲毕竟不是自己的手下,到时候孙侧妃对她的父亲说点什么,到时候传出了个好歹来,那他的名声可真是落了一地了。 “父王在担心,有人说你的闲话?”宝辰听宗政久寒真的答应了自己,便高兴坏了,用小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胸膛,他抬头问道。 “这会儿,知道给父王担心了?”宗政久寒挑眉。 “哼!父王将那人遣回家去,不就行了……”宝辰现在看孙侧妃是越来越不爽,在他父王面前温婉贤淑,在自己面前则一副慈母心肠,但背地里她对自己下手的次数可不少!只是每次都被他很好地化解了罢了。 “依你。”宗政久寒的大手盖在了儿子的额前,他摸了摸那额前的花钿,点了点头。 孙倩月那个女人不是个安分的,她总是在自己面前隐晦地说宝辰的不是,夸大他的错误,一边又要表现她的大度和对宝辰的慈爱。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宗政久寒并不看在眼里,不过既然宝辰要她离开,那他这个做父王的,当然要为了哄儿欢欣而做好了。 第二天天未亮,刚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宗政久寒就醒了,他是被宝辰滚烫的额头惊醒的! 他轻柔又急切地将儿子叫醒,见他睁开双眼,迷茫过后便是一片清明,他微微松口气,道:“宝辰,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一边,宗政久寒喊来了何湘,让他去叫傅太医来。 宝辰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模糊,他摇了摇头,突然觉得太阳穴很疼,本能地搭上了自己的手腕,半响,道:“……风寒罢了,父王莫担心,去上朝吧。” “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其实宗政久寒听宝辰这么说的时候,很想爆一句粗口,上朝个屁!儿子都发烧了,老子还上什么朝! 深呼吸,宗政久寒告诉自己,别生气,在病人面前,他要温和……温和个屁! 听急忙赶来的傅太医说,这风寒的起因,应该是吹了江风导致的。宗政久寒敢保证,昨天晚上他有将儿子捂的严严实实的,除了他独自离开画舫的那一段时间! “说!昨晚到底去哪里野了?”宗政久寒皱眉,厉声问道。 摄政王的语气恶劣,吓得屋内的人大气不敢喘,宝辰也不在意,他知道宗政久寒是心疼自己才这样生气的。 “都说了,是船夫迷路了,好不容易才划回来的。”宝辰嘟嘟嘴,见宗政久寒根本就不理睬自己,便将双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宗政久寒一看,顿时走过去抓住了那双白玉羊脂做成的手腕,粗鲁地塞进了温暖的被子,喝道:“还想再让风寒严重一些吗?!” “可父王不理宝辰。”宝辰哼哼道:“父王再凶,宝辰就不盖被子了!” 小世子威武! 众人纷纷低头,在心中如此吼道!整个金樽大陆,敢威胁他们王爷的人,恐怕也就这一个了。 最后,宗政久寒败下阵来,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小家伙安分地睡觉了,他摸了摸小家伙的额头,有些无奈,有些喜悦,有些心疼地笑了。 走出房门,又行了一段路,宗政久寒才开了口:“傅正。” “奴才在。”傅正退后两步,弯腰拱手。 “宝辰的身体,你知道的,这次的风寒,本王不希望它会加剧。” “奴才自当竭尽全力,不然世子大人再添病痛!”傅正又是一个行礼,让宗政久寒满意地转身离去。他不想去上朝,更想留下来陪着儿子,可东北边境的雪灾却刻不容缓,今日黎明破晓之时,何湘就来报告过了,东北的雪量加大,灾情更严重了。 摄政王离府的消息一传到青萝那里,宝辰就难受得醒了。 “父王上朝去了?”虽然知道宗政久寒一定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可这还是头一回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他还要去上朝的。这么一想,宝辰心里就一阵不舒服,不知不觉地,撅了嘴。 青萝伺候了宝辰七年,哪里不知道这小不点的脾气,她偷笑一声,掩嘴道:“王爷离开前啊,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小少爷看护好了,等王爷回府的时候,要是少爷您还不见好,那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可就得受苦了。您看看,王爷多疼您啊。” “就是就是,要奴婢说,咱们这金樽大陆,谁能上王爷的心啊,也就少爷您了,您可是王爷心尖上的宝贝儿子呢。”红霞也看出了宝辰的失落,忙不迭就说起了宗政久寒是如何如何地对宝辰好。 宝辰听了,心一松,便笑起来,道:“爷也觉得是这样。” “是啊是啊,王爷最疼少爷,只疼少爷!”青萝看宝辰脸色好转,心下一喜,忙拿来了刚刚熬好的汤药,递到了他的面前,哄道:“那,王爷最疼爱的小少爷,小世子,来,喝一口药吧。” 宝辰顿时苦了脸,不肯去接那碗黑乎乎的药。青萝二人见此,纷纷熟练地左劝又哄起来,嘴巴甜的不得了。 这时候,宝辰才恍然发现,七年过去,这两个小妮子还是将自己当作孩子似的在宠着护着,这一份呵护,让他的心间一片温软。 不再抗拒,宝辰拿过药将它全数喝完,末了,还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少爷吃一颗蜜枣,去去苦味儿。这可是王爷特地吩咐奴婢的。”青萝总是不忘给宗政久寒说好话,宝辰自然听出来,不过还是开心地笑弯了双眼。 等天再亮一些的时候,宝辰拱了拱被窝,问道:“红霞,平素吃过早膳了吗?” “应该没有,平少爷正在院子里练拳,他说练完了就来找您。”红霞刚刚从外面回来,听宝辰问,就忙回答了。 “去厨房吩咐厨子,加做一碗南瓜面,他最爱吃这个。”宝辰还记得,在平城的时候,早上去平素家里,他总是会推着一碗南瓜面要自己吃,可表情又好像很不舍似的,着实能让自己乐上一阵子呢。 “少爷对平少爷倒是好。”红霞转头跟随侍左右的婢女吩咐了一声,再扭头的时候,撇着嘴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怎么?平素惹你生气了?”宝辰好奇地问道。 “哼!”红霞冷哼,闷声道:“奴婢哪敢啊!” 见红霞这般,宝辰就觉得,红霞定是受气了,他靠在床头,问道:“给爷说说,到底怎么了?要是平素欺负你,爷给你做主!” “不是平少爷……是平少爷的随从!那个叫平珠的家伙!”红霞想起平珠,就气氛地跺了跺脚,俏脸也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 “咳!”宝辰知道从红霞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便转头看向了青萝。 青萝嘿嘿一笑,道:“那平珠是昨晚才到的,听说是一路追着平少爷过来的,也怪辛苦的。” “他辛苦什么啊!姑奶奶真是倒大霉了!”小妮子不文明了一把,截断了青萝的话,气呼呼地说道:“少爷!您说奴婢长得像粗使丫鬟吗?一大早的,劈头盖脸就吩咐我去拿帕子,拿铜盆,取暖炉的!这要是给平少爷准备的,那就算了,谁让平少爷是少爷您的朋友呢。可是!这些东西是他自己要用!他自己要用,不知道问别人去拿啊。我可是少爷的奴婢!” 原来是为了这个…… 宝辰眨眨眼,和青萝对视一会儿,纷纷扭头,捂嘴偷笑。 “少爷!青萝!”红霞大妖怪插腰怒喊。 一刻钟后,平素就进了落花居,是青萝去带进来的,红霞在闹变扭,不肯出来见那个杀千刀(红霞语)的平珠。 平素练完拳匆忙洗漱了一番后就来找宝辰了,只是刚刚进门,他就皱了眉头,见宝辰还躺在床上,不由担心地问道:“宝辰你生病了?” “只是风寒罢,咳咳,罢了。”宝辰摆摆手,指了指不远处桌子上的早膳,道:“早膳我先用过了,怕把风寒传染给你,你就在那边吃吧。” 平素点点头,他很久没有吃早膳的习惯了,一般都是午膳和晚膳解决下就行,毕竟行走江湖,没那么多的规矩。不过宝辰让他吃,他便吃。 小世子生了病,整个摄政王府都像是突然匆忙了起来,一个个太医,药童,婢女进进出出的不曾听过,给宝辰的药也是每个半个时辰就送一次。 平素看了两个时辰,忍不住问道:“宝辰,真的只是风寒吗?” “嗯。”宝辰点点头,继续和苦的要命的汤药奋斗。 平珠站在一旁,小声疑惑了一句:“风寒要喝这么多药?” 红霞刚刚走进门,就听见了平珠的话,顿时插腰道:“我家少爷身体不好,得风寒就是大病好不好!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整天好吃懒做,壮得跟牛一样?!” 平珠被小妮子爆骂一顿,也不恼,只是淡笑了一下,当作没听见。他可是对这个叫红霞的女孩子一见钟情了,长得并不特别漂亮,却比江湖女子要多出几分婉约,而活泼劲也不比江湖女子少。他很合心意。 “大病?”那边平素一听,吓了一跳,跑到了床前就抓住了宝辰的手腕,他不会看诊,但他是习武之人,能通过脉搏的跳动频率和力度看出这个人的身体好不好。 “这……”平素松开手,脸上带着几许诧异。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宝辰绝不是一个疏于学武的人,他很勤奋,还有上好的内功心法,所以就武学造诣来说,应该不会比自己低才对,可他现在一把脉,却只觉得宝辰脉中的一股气很松散,就好像没有一丝内力的人一样! “秘密。”宝辰见他这般,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后,眨着眼睛笑了。 虽然不知道宝辰是怎么让自己的内力隐藏起来的,但平素还是点了点头,只要宝辰没事,他就不介意其他。 后来他才从宝辰口中知道,原来隐藏内力,是宝辰修炼的内功心法特有的一种功能。不过这内功心法宝辰是怎么来的,平素没问。 毕竟是武状元,平素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加上宝辰正在生病,也不好出门,住了一天,平素就告辞了。 当他走出摄政王府,猛地转过了身,也不知道是对平珠,还是对自己说:“下一回来这里,便是我功成名就之时。” “平素,你这样值得吗?那可是个男人。”平珠挑了挑眉,说道。 “算盘子,你还不懂。”平素扭过头,说道:“等哪天,你爱一个人,爱到了不顾性命的时候,就懂了。” 原来,这平珠并不是平素的随从,他真名叫诸葛金,不过江湖中人更习惯叫他算盘子,他是诸葛山庄的少庄主,因为和平素打了一架,输了,才认赌服输地甘愿做了人家的随从一年。 诸葛山庄在江湖上并不特别有名气,因为它主要以财力闻名金樽大陆,不过这算盘子的父亲,诸葛庄主的武功却很高,甚至有人说,他的武功已经能和武林盟主相媲美了。至于少庄主,也是用的一手好算盘,几颗算盘珠子一飞出,定能见血! 算盘子听平素这么说,摸摸下巴,然后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就像他刚才想的,就算他喜欢那个叫红霞的女孩,他也不可能为了红霞去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很显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算盘子摇摇头,带着惋惜和幸灾乐祸,谁让这混蛋年纪比自己小,武功却比自己高!活该那摄政王世子对他没意思! “只要他对每朵落花都无情就行。”平素看了算盘子一眼,抬脚就走。是的,只要宝辰还没有爱上任何人,他就有机会占据那个他身边的位子。他还年轻,有很多岁月可以耗在宝辰的身上,总有一天,他会走进宝辰的心。 见平素走远,算盘子忙追了上去,然后道:“其实,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你问。” “你到底是天生喜欢男人呢,还是只喜欢宝辰这一个男人。” “……”你才天生喜欢男人,你全家都天生喜欢男人!平素听罢,脸一黑,大步走了。 风雪中,不断传来算盘子这样那样诡异奇怪的问题,隐约还有平素手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宗政久寒一直在南书房和群臣商议国是,很晚才披星戴月地纵马回了府,一口水都没喝,就直奔落花居了。 “参见王爷。”红霞站在门外,见宗政久寒大步流星地走来,忙上前行礼。 “宝辰睡下了?”宗政久寒见红霞在外面守夜,就猜宝辰是睡下了。 “回王爷的话,少爷喝了药,勉强睡了,就是不怎么安稳。这会儿青萝在里面看护着。”红霞顿了顿,语带担忧:“王爷,今儿一下午,少爷睡了醒,醒了睡,每次都要问问,王爷您什么时候回来。”说着,她不禁低头掩住眼里的泪光,口气里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抱怨,抱怨王爷太晚回来,让小主子等太久。 宗政久寒听出了红霞的意思,倒也不怪罪她,只是叫她下去休息,自己则是悄悄地推开了房门。 今天宝辰一日都没有踏出过房门,所以房里都是香雪兰的味道,那是宝辰身上天生就带着的。 青萝见是自家王爷,忙跪下来磕了磕头,但没说话。因为宝辰好不容易睡下,吵醒了可就不好了。 宗政久寒也默不作声,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了一直坐在床边准备随时看诊的傅太医。 “他如何?”将傅太医带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宗政久寒压着声音问道。 傅正明白宝辰对宗政久寒的重要性,直言道:“回王爷,世子的身体在小时候便落下了病根,加上他习武倦怠,所以身子一直不见好,这次吹了江风,寒气入体,病势汹汹。”平素离开之前,宝辰的情况还不错,可一到下午,病情却猛地加重了。一会儿头疼得厉害,一会儿呕吐不止,还吃不下东西,总嫌嘴巴苦,全身无力还睡不安稳。 宗政久寒没有插嘴,边听,边扭头看着在床上不断皱眉和痛苦低吟的小家伙。 “你着人去宫里,把太医院内医正以上的人都叫来!”宗政久寒说完,大步走向了宝辰的床边。 傅太医不敢停留,忙出了门去叫,他的医术并不差,可现在宝辰这样,他也束手无策。内医正是太医院的正四品官职,他想,王爷的意思,应该是把整个太医院能看得上眼的都叫来,包括正一品的太医院令。 “宝辰?”宗政久寒看宝辰睡得真是极不安稳,衡量之下,决定先将儿子叫醒。 宝辰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置身在冰火两重天之中,一会儿被迫滚到了火焰里,一会儿翻到了冰雪中。这种熟悉的感觉告诉他,他正得着风寒,他想醒过来,可眼皮却很沉重,无论他怎么咬牙用力,都没办法睁开眼睛,他有些恐惧,有些难受,加上一整天都不见宗政久寒的身影,心里更添了几分委屈。 这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唤,他听不清楚这个呼唤的内容,但他却明白地知道,这是在喊自己,是父王在喊自己!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他使劲一用力,霍然睁开了双眼。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宗政久寒的脸,也不知怎的,竟然“哇”一声哭了出来,他重重地扑进男人的怀里,发泄似的用力撕扯扭打着宗政久寒的胸膛。 宗政久寒先是一愣,然后就任凭小家伙的动作了。 宝辰用的都是蛮力,加上还生着病,所以不一会儿就累得抬不起手了,他只有力气小声地呜咽着。 宗政久寒忙把快要下滑的宝辰的身体抱好,然后说道:“父王在呢,宝辰别哭。” 却不想,他这一说,宝辰的心就更酸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个劲儿地哭喊起来,眼里早已没有泪水,却还是哭个不停,让宗政久寒好一阵的心疼。 宗政久寒没有不耐烦,将宝辰的身体用被子盖好后,就一遍遍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又低声哄劝着,绞尽脑汁地说一些令儿子能开心的话。 直到儿子终于不再干嚎,他才默默松口气,心道,这哄人的本事,真是需要天分,他还要磨练呢。 宝辰将小脸埋在男人坚硬却温暖的胸膛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不禁红了脸颊。他刚刚都干了什么啊,哭?!天,丢死人了! 不过……宝辰抿了抿唇,用额头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心想,他真是被宗政久寒宠坏了,以前的皇甫宸,哪里学得会“哭”这种事情。即使再不顺心,再委屈,再烦躁,他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可面对着宗政久寒的时候,他就觉得,只要有哪怕一丝的委屈和不开心,他都可以毫无忌惮,毫不保留地发泄出来。 这种感觉,似乎已经不再是对父爱的依赖,可到底是什么,宝辰自己也说不清。 “怎么?刚才哭的时候不知道害羞,这会儿倒是沉默了?”宗政久寒微微松开儿子的双肩,挑起宝辰的下巴,语带揶揄地说道。 “父王!”小世子顿时炸毛,恼羞成怒地飙声道。 “好好,父王什么都没说。”宗政久寒煞有其事地点头,气得小家伙的小嘴撅得老高,都能挂上药罐子了。 宝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突然觉得头又有些疼,便眨了眨眼睛,试图以此让自己清醒点。 “怎么了?头还疼?再等等,太医就来了。”宗政久寒轻柔地说着,扭头又对站在门口的一众侍卫,厉声道:“还不去门口看看,那群庸医是爬着来的吗?!” 两名侍卫忙应了一声,他们知道摄政王正焦急着,哪敢有半点的停留,转身就跑,活似后边有什么东西在追一般。 宝辰一瞧,“扑哧”一声乐了,他乖乖地躺在宗政久寒的怀里,有些变扭地问道:“父王怎么这么迟才回来?” “西凉国有些不安分,本王在轩辕殿和其他将军商议此事。”宗政久寒搂着儿子,仔细地解释了一番,他哪里听不出儿子口气里的责怪之意。 轩辕殿是良国皇帝办公与居住的宫殿,轩辕殿的偏室有一个南书房,宗政昊德和宗政久寒两人时常在那里召见群臣,商议国是。 当然,很多时候,宗政久寒都不会动用那个南书房,他始终觉得在自己的王府中办差,更让他觉得自在。毕竟,宫里面的耳目,实在不少。只是这一次涉及了西凉国的边境安全问题,让他不得不与已经十三岁的皇帝,宗政昊德一起召见那些将军,还有王丞相。 “西凉?”宝辰想了一会儿,压下了差点奔涌而出的心思,平静地问道:“父王商议了一下午的结果,是什么?” 宗政久寒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早已垂下眼睑,不再作声的儿子,反而低声问道:“宝辰,南平和良国于你,谁更重要?”他其实想问,父王与南平先皇,谁更重要,只是话到嘴边,他又换了口。 宝辰抿唇,轻语道:“父王这是在为难宝辰。”是的,为难。他能怎么说呢?说他根本没有看重过良国,说他始终是南平人吗?可这七年的养育之恩,爱护之情,他真的能这样回答吗?这一刻,他的心变得如此混乱。 “好,父王不为难你。”宗政久寒说完,便闭上了双眼。西凉国会有这一番动静,他知道宝辰一定想到了是南平国的意思,所以才有此一问。 他是良国摄政王,流着宗政家的血液,他生来就有支撑良国,甚至带着它走向辉煌的义务。他从来都以为,自己是个将良国利益放在首位的人。可这七年过去,直到今日,他才恍然发现,良国,朝堂,皇位,权利,这些,竟然都抵不过怀中人一个蹙眉,一朵微笑。 这般的荒唐,如此的不理智,可他却甘之如饴。 这一刻,他不禁扪心自问,这样的自己,还适合做一个国家的帝王吗?他把宝辰看得太重了,重到比万丈泰山还沉。他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宝辰坐在了南平的龙位上时,他与宝辰,该如何相处呢?分道扬镳,再见相识不相认吗?他不能去想这样的情形,这会让他疯狂! 当傅太医领着二十几名太医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气氛很压抑,而门口站着的婢女和侍卫更是将头低得几乎要贴到了地上去。 宗政久寒将宝辰放在了床上,让开了一个地方,让太医院令秦栎秦太医给宝辰把脉。 宝辰看了抿唇不语,面无表情的宗政久寒一眼,也沉默着伸出了手。 秦太医已经上了年纪,头发花白,但他医术高明,太后和皇帝都愿意让他给他们看诊。 秦太医把了一会儿,微微思索后,就要求和其他太医们商量一下宝辰的病情,和治疗的方法。 听太医在那边叽叽咕咕小声议论,而宗政久寒依旧站在床边没有看自己,宝辰心里有些不舒服,吸了口气,出了声:“何湘呢?” “他在永祥阁为本王做事。宝辰想见他?”宗政久寒自然没有和宝辰置气,他也舍不得,他现在只是有些混乱,有些彷徨罢了。 “不想。”宝辰摇摇头,何湘又不是父王,他干嘛想见他?“只是,何湘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做了好几年了,父王不能给他个新的位子吗?依宝辰看,何湘怕是早就腻味了。” 宝辰的声音不大,可太医们还是听到了,他们不自觉地停下了议论,随后又在傅太医的提醒下,继续议论起来,但一部分太医的耳朵还是忍不住伸到了宝辰那边去。这可是大八卦,他们必须听听,回家好和老婆显摆显摆啊! 他腻味不腻味,本王可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撺掇你了!宗政久寒没有将这句话给说出来,儿子生病着呢,他还是顺着他一些比较好:“那宝辰觉得,哪个位子适合他?”这话,有点明知故问,何湘那小子,一定是等不及想做丞相了。 “何相爷。这个称呼不错。”宝辰一笑,建议道。 “何湘等两年都不愿等了?”宗政久寒忍不住,还是说了这话。他当初答应过何湘,会让他坐上丞相之位,但今年就让他把王翰换下来,恐怕皇帝和太后,甚至是和亲王、礼亲王都是不同意的,这事情,实行起来,阻碍太大。 “何湘怎么想,宝辰不知道,可宝辰觉得,让一个官居一品的相爷伺候宝辰,给宝辰当跟班,那宝辰一定会很开心,说不定,病一下子就好了呢!” 宝辰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无赖,不过宗政久寒并不在意,他摸了摸儿子依旧滚烫的额头,皱眉道:“行了,本王知道了,如你的愿。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好好休息。” 这样就答应了?众太医纷纷瞪眼,那可不是芝麻绿豆的小官啊,这可是正一品的丞相之位,就你儿子一句想要个丞相做跟班,你就答应了?!摄政王,您敢再宠儿子一点吗? 太医院令也在心中腹诽了几句,不过想是这样想,但心里头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他是宫里的老人了,是看着宗政久寒从小长到大的,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专心致志地疼爱一个人。这让秦太医觉得,这样的宗政久寒,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宝辰的风寒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还是他身体底子太差。秦太医和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们商量了好一番,才敲定了药方子,主要是滋补养身的。另外,秦太医还建议摄政王多加督促宝辰强身健体,哪怕是每天跑跑步,那也是好的。 宗政久寒一一听着,那认真仔细的模样,让秦太医不禁有些飘飘然,他觉得,就算是当年宗政久寒在皇家书院听夫子讲课的时候,也没这么认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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