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下+番外——向南旅行家

作者:向南旅行家  录入:03-10

 第032章

 本来是舅舅一家欢欢喜喜回来拜年的,却没成想外婆根本不让舅舅进门,他往屋里走,外婆就拿着笤帚撵,也不说原因,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痛打,老人家年纪大了,大伙儿都怕挨着碰着,不敢上前拉,我和袁东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只能上前去拉,拉舅舅也不是,拉外婆也不对,场面一团糟。 “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我妈这个时候披头散发就出来了,估计是听着声响直接从床上爬起来的,我妈上前拉住我外婆的手,把她往屋里带,等再出来,她跟舅舅说,“哥你也是,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事先打个电话来也是好的。” 舅舅把原先丢地上的牛奶麦片都捡起来,他问:“年初一这是闹哪出啊?怎么我自个的家我还回不得了?” 外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我就没你怎么糟心的儿子!回什么回,回什么回!还嫌我这老脸丢的不够?” “妈!”我妈调过头去,带着点不耐的语气喊了一声,外婆不吱声了,大上午的,院子就这么安静下来,尴尬地沉闷着。 “昨晚上二婶过来了,你说她这嘴巴里能说什么?再说,你自己干了什么,这心里还不清楚吗,妈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这回,可真是把人老太太给气糊涂了,都没怎么吃饭。”我妈的语气里带着责难,可看着舅舅的模样又不忍心多说,语气软了下来,“一会儿你多说点好话,在妈面前把错给认了,怎么好听怎么来吧,妈那么大年纪了,禁不得这么气。” 舅舅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变了,我站在一边脸上发着烧,总觉着这场合我该老老实实回我那屋,可又实在是不好动,只能闷着头装作什么都听不到。 大概是觉着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这么闹实在不好看,我妈把外婆劝到屋里去之后,出来帮舅舅舅妈提东西,也一并带着往屋里走。 “妈全知道了?”上门前那几级台阶的时候,舅舅讷讷地问着我妈,我妈也不回答,只是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缓慢地点了点头。舅舅叹了口气,顺从地进了屋,我们都还有云里雾里,闹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袁东沉默地走在我的前面,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走过去,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他回过头对我笑笑,却也没见多么难受,我放下了点心。 这一大家子六口人就坐在外婆房里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说话,我是真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特别还是大年初一这么个点,说不好听点,就是触了霉头一年都顺畅不起来,迷信思想多多少少还是影响了我,像现在,我的眼皮就不停地跳,左边跳完右边接着,等右边稍微好点了左边又跳起来,怎么都停不下来,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一点谱没有。稍稍侧过头去看袁东,他也是低垂着头,一副等骂的模样。 “是非,带着你东子哥去咱们家看电视,中午记着下来吃饭。”我妈发话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僵硬,这个时候我可不敢忤逆她,忙点了头,扯着袁东就往外边走。袁东有点不大乐意,却还是站了起来,跟我一块走了。 一边走我就一边问他:“你是不是知道舅舅出了什么事?” “不是很清楚,可看奶奶这反应也不想小事。”袁东的眉头紧拧着,“我爸平时挺老实,做人也圆滑,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被人嚼舌根的事,我是担心……” 我好像有点明白袁东心里想什么了,他没继续说,我也没多问,领着他上我家,给他拿了点办年货时置办的零食出来,摆在茶几上,由着他挑。袁东心情不好,电视看不怎么下去,东西也不大吃,我没招,只能陪他干坐着。 “哥,别太担心了。” “知道。”袁东伸手过来揉我的头发,还是带着平时常见的那种礼貌的笑容,我看着心里难受,过去抱他,把眼睛压在他的肩膀上,眼球被压迫着,感觉不是很舒服,有些酸。 “哥,你原来跟我说过,一切都会过去,说不定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呢,指不定就是二婶听了别人那胡咧咧过来串门的时候说漏了嘴,别往心里去。” 袁东拍着我的背,跟我说:“是非,哪有人大年三十过来给人找不痛快的,我想,这件事八成是真的,不过就是看是什么事了,奶奶脾气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能让她发这么大火动这么大气会是什么小事?哎,看吧,只希望,还有能解决的方法。” 中午我跟袁东去外婆那边吃饭,瞧着大人的神情又觉得什么事都没有,除了舅妈的眼眶有点红,外婆的脸色始终阴沉着,跟平日里大家回来的时候一样,该说的话还是说,该聊的天还是聊,气氛热络着。袁东坐在我边上给我夹菜,几次看着舅妈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我都替他着急。要是我,一早就问了,可袁东比我明事理,知道这事大概是摆不上台面的,于是在吃晚饭之后借着帮舅妈收拾碗筷的空当,钻进了厨房。 我没跟着去,转身回了自己家,钻进房间里从抽屉里拿出了被袁东发现的那本日记。我不知道自己安得什么心,袁东大概知道,可他没点破,想到这里我笑了起来,这日记我平日就是大敞着放书桌上我妈都不会多来看一眼,倒是袁东会有兴趣,很多时候,他比我妈更关心我的心理问题,自然对这种东西也敏感。可能我心里还是巴望着他能发现,却也不愿意自己亲口告诉他,有时候我都为自己这不要脸劲害臊。 袁东找到我的时候,我的脸上搭着日记本闭着眼睛睡觉,呼出的热气返回来打在自己的脸上,不大舒服,但是我没揭开它,就这么一直要睡不睡的。 “是非。”袁东过来掀开了它,我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视线还不能对焦,恍了好一会儿神才把他看清楚,我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问袁东:“怎么了?” “没事,过来看看你。” 我没多说,只是往里挪了挪,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让袁东坐上来,袁东脱了鞋上来,他盘着腿把我带进怀里,下巴蹭着我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我有点心动,手从他胳膊下穿过去,紧紧地勒着袁东。 “哥,跟我在一块吧,等我读完了这一年,我就考到你那边去,跟你一块上大学,到时候我们就在那边定下来,谁都管不着我们,谁也管不着我们。”我不知道是在说服袁东还是在说服我自己,我觉着再这么下去我真的会把自己逼疯,我一天比一天喜欢他,恨不得把他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让谁都碰不着。 袁东没有回答我,他低头坐着,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口,看不到他的表情,这让我感到那么点心安,要是我看着他的眼睛,铁定不敢搬出这样的话,我是非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还能不清楚? “袁……袁东,”我第一次把这名字叫出口,还不大好意思,说得磕磕巴巴的,“我是真喜欢你,真的!” “我知道。”袁东的声音很轻,要恶心点的话说就是跟那羽毛搔心尖上的肉一样,电流激得我一抖。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或者说哪里来的不要脸劲,朝着袁东猛地就亲过去,一点都不顾及后果。 咬着他嘴唇的时候,我觉得特别的满足,好像这辈子不能有比这更满足的事情,我不敢去看袁东的表情,我不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负面的情绪,一点不想。 够着的脖子有点酸,但是我还是不想把这个吻停下来,其实这压根算不上什么吻,只是两个人的嘴巴碰在一起,没有章法的厮磨,和我看的那些科教片里的东西差得远了去了,但一想到对方是袁东,我就差不多硬了。 持续了一会儿,担心自己真起反应,自动松开了手,从袁东怀里退了出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连呼出的白气都冷了几度。我不敢看袁东,在整个过程中,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跟木头人一样。我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和袁东对上,怕。 躲不过的,我知道。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对上袁东眼睛的时候,我连嘴角那点刻意扯出来的弧度都维持不住了,我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强忍下颤抖说:“你跟谁俩整那表情呢,我欠你钱还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吻吗?要是不服气,你亲回来啊!” 袁东看着我也不说话,我越来越心虚,只想着尿遁这样的借口足不足以让我光明正大地从他身边溜走。突然他揽手过来,把我抱过去,我坐在袁东两条腿圈出的地界里,看着他闭着眼睛靠近我,吻了上来,他微热的鼻息和没怎么剃干净的胡渣划着我的侧脸,让我立马耳鸣了。 吻我了?操!袁东吻我了! 我什么都不顾了,攀着袁东的脖子就跟他亲了起来,学着电影里的模样又咬又舔的,很快我就起了反应,完全是跟着本能在袁东身上蹭,等和袁东分开的时候,我才发现袁东真的一点感觉没有,他连呼吸都没怎么变。 “是非,我来照顾你吧。” 袁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避开了我,我觉得喉咙有点堵,鼻子里跟进了什么东西一样,很难受,但是我没表现出来,我特知足地笑了起来,开开心心地抱着袁东,跟找着家一样。 我一直不是很清楚舅舅到底是惹了什么事,没人跟我说,只能从那以后大人聚一块聊天的只言片语里得知舅舅赌过博,还一度输了很多钱,再多的,就没有了。袁东情绪突变跟这个肯定是有关系的,可是,那又怎么样? 是的,不能怎么样。 我现在会突然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是有道理的,我都不大明白我和袁东之间是不是真的有过一段什么,要说没有吧……我是决计不会承认没有的,太不能让王婧那女人得意了,可要说有,确实有那么点自欺欺人,因为不管是那之前还是之后,袁东对我还是那样,好得超过了哥哥的范围又不到真正情侣的那种腻歪。 至少,袁东没有对我说过一次喜欢,从来没有。他的每句话,都是在向我表明他和我之间的距离,他用“我是为你好”架了一座桥,却忘了用“我爱你”做阶梯,我在这边遥遥地看着他,跟看着天上那颗星星一样,我爱他,为了他我可以掏心掏肺,不管是我跟他在火车站道别的十六岁,还是还没有来到的二十六岁,我都会爱他,但是那个时候,管它是什么情,总归不会是爱情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原来信,现在自然也信,就像我相信我会跟他永远在一起那样。 天上的鸽子还在一圈一圈地绕,我的烟抽得差不多了,邱林无聊地研究起红砖墙上贴着的小广告,我直起身子,把烟头抵在墙面上捻熄,然后走到垃圾桶边丢掉,丢垃圾和放感情没差,要我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旧爱这东西,过了期还捧心尖上护着的,那都缺心眼,我这么看得开的,必须得丢地上踩的,还越狠越好。我倒是要看看,究竟谁他妈会低到尘埃里。 邱林在喊我,我扭头朝他挥了挥手,然后看着垃圾桶漆黑的入口发了会呆,十七岁到二十三岁,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由他作陪,但是也就到这了,就拿……就拿这个垃圾桶作证吧。我是非不是唧唧歪歪的人,要断,就断得彻底,断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是非还是这个是非,他袁东还是那个袁东,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好哥们。从此以后,只谈情,不说爱。 第033章 邱林看我丢完了烟头,上来搭我肩膀,他说:“得了是非,多大点儿破事,犯得着歪歪咧咧这长时间吗?要我说,今儿晚上就在2000钓一个,凭着你这身板,怎么瞧都不该是给人压的那个啊。” “起开啊,别什么嘴里吐不出什么,我只是不想谈,要是想谈,那些人还不上赶着往我这奔?” 知道邱林这是安慰我,没跟他较真,我挺接受不了419这种事,觉得这是对自己,也对自己以后可能出现的另一半的一种不忠的表现,王绍说过,我就是那种外表看上去特奔放但是心里特保守的人,也没说错,在家看钙片我都不好意思往外说,更何况是跟认识不到几小时的人搁那演春宫呢? 说实在的,我真不是随便的人。 “我是真得好好想想怎么写简历,上次那简历还是你给我做的,我就一次手没动过。这做外贸的,都看张脸面,我一穷二白什么工作经验没有,要背景没背景要靠山没靠山的,要说的话,到了S市还真不好找工作。”我这么跟邱林说。 “嘿怎么还跟你说不通了呢?干嘛大老远地跑那地去啊,有你情人啊!”邱林松开我的肩膀,狠锤了两拳头,我没躲开,知道他不会下重力。果然吧,打了两拳之后还特心疼地给我捋捋,德行。 我没接邱林那话茬,还在寻思该怎么把这话跟我妈说清楚。照我妈的意思就是我现在年龄也不小了,不该这么老往外边跑。这老一辈的人一上了年纪,就见不得小辈的们整日不着家,总觉得住在一块儿闹闹腾腾的才算是个家。可我才二十三岁,再不往外边跑就就真没机会了。不都说,再不疯狂就老了吗?趁着还年轻,我当然得疯疯,还得是往魔怔里疯。 经过袁东这件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辈子我都不想被婚姻束缚住,不管是形婚还是骗婚,我绝对不会答应,太他妈不是人干的事了,就是喜欢不上人家姑娘也不能这么糟践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但和我妈肯定讲不通,所以我只能拖,等拖到哪一天拖不下去了,就是该摊牌的时候了。 说实话,我是真不愿意看到那么一天,我妈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一个人把我从十几岁拉扯到现在,我是真没见着她享过什么福,好的总是先给我,等我用不完了吃不了了才接过去,人心都是肉做的,我就是再横,也没真跟我妈发过脾气。没有谁说真能狠着心把之前这么多年的东西一刀全给斩了,我又不属白眼狼,总得讲道理摆事实不是? “是非,说个地吧,哥哥我带你去,开销全算我的,今天哥哥我就包你一天。”可能我昨晚上那阵仗吓到邱林了,他说什么都想给我找乐子帮我放松心情。 “少来啊你,你身上那点钱够我在星巴克磨叽一天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出门不带钱包的。” “怎么就不知道给我留点面子呢,这么大声嚷嚷,赚回头率啊。”邱林上来揽手掐我腰,痒痒肉被他给揪着了,差点没让我当街扑地滚着笑。 “停下来啊我跟你说,注意素质,大马路上呢这可是。” 邱林听我这么一说,更是卯足了劲去拧,不疼,就觉得酥麻酥麻的,可别在大马路上被他给拧硬了,我可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真不来了,我都要勃丨起了。” “操!是非你不是吧,我干了什么你就要勃丨起了?”邱林立马松了手,跟接着一烫手山芋似的,表情特好玩,和被侵犯了额职场女白领没两样。 “你丫尽找着我敏感点掐,要是再不有点反应我他妈不是不能人道了吗?” “你早说啊。” “我早说你能早听吗?”白了邱林一眼,扯好衣服,又抬腿给了他一脚。 闹了会儿,总算能安生走路了,邱林和我都没地去,我跟着他,准备走哪是哪,今天一天我全指着他过活了。看着走路的方向应该就是去那酒吧了,也是,俩都单着,邱林倒是想去泡妹子,可身边还带着我这么一拖油瓶,泡妞时手脚张不开不说,还尽是为他人做嫁衣。 我大概就是那种连长相都指着撬人墙角的那型,反正不管怎么样,但凡是邱林打着泡妞的旗帜进行的泡吧活动,就绝对不准我出现在他跟前。我早跟他说让他别多心我真不在意,可他丫就是不听。没道理说我喜欢不上姑娘就欣赏不了姑娘不是,他总觉着带我去干这档子事,是在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无法修复的创伤。扯半天也扯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啊对,是非,王绍是不是在S市啊?” 走半道上,邱林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我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他小白眼直翻的模样,觉得特逗。 “说话呀,哑巴啦?”邱林的脸上带着兴味,估计是想看我笑话。 我努力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看着他说:“邱林,你跟我混的时间也不短了,要真是有这么个靠山,我能掏心掏肺地想着怎么着才能成功上位吗?” “要是为了蒙我,你就太是了啊!”邱林一点不被我的无辜眼神所蒙骗,又上来搭我肩膀,哥俩好似的凑近我小声说,“诶我说,王绍这人呢,这么多年对你一直关照有加,就是你跟袁东腻歪着的这几年也是过年过节电话打着邮件发着没断了联系,要我说,他也算得上是个长情的,要你们真能凑一对,也是件好事啊,你说呢?” “你职业什么时候从酒吧老板改拉郎配了?还我说呢?要我说,这事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我正烦着呢。” “唷,还真跟他搭上线了啊?”怎么邱林现在变得这么精了呢。 “老早以前的事了。”我含含糊糊地说,想着一笔带过。 邱林不干,非拉着我跟他说,不说还跟我急,没办法,我只能一五一十地全跟他说了。 王绍知道我跟袁东在一块之后,渐渐跟我往来的就少了,他知道袁东对他是个什么看法,不想让我左右为难。 我知道他对我好,把我当弟弟看待,手把手带着我入这个圈子,教了我些该明白的事,要说,和他当朋友,确实是件挺开心的事,他懂得看人脸色,该说话的时候说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什么都不问,要不怎么说人心都是长偏了的呢,他跟袁东摆一块,结果是什么还不显而易见嘛? 王绍跟我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等日后记着他了,念着他好了,回头再找他,也是一样,我说不来别的话,只能点头应着。刚开始那几个月,不习惯,还有事没事聊着,偶尔也见见,到后来慢慢就淡了,联系得少,见面更少,有时候是因为他工作忙,有时候是因为我学习紧,其实我们知道,这都借口,可谁也没点破,最后,王绍索性就不主动跟我联系了,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打通问候电话或者发条问候短信,再也没见过,还是我偶然一次问起他来,才知道他已经离开H市,跑沿海那边发展了。 前段时间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得到了袁东结婚的消息,专程打电话回来开导我,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感动得我差点没以身相许。要说王绍没私心,那可真是高看他了,可他愣是把挖人墙角这事做得滴水不漏连带着我还心甘情愿地念着他好。 什么叫真本事?这才叫真本事。 王绍一早就对我说过,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怎么说呢,哪怕算不得喜欢,可好歹对我还是有点好感的。不是我自我感觉太良好,而是但凡跟我走得近一点,总会发生点什么,要么是姑娘喜欢上我,要么是汉子喜欢上我,挡不住的事这是。 要不怎么说喜欢这事那么玄乎呢?歌里都唱着“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了,喜欢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上来了,多看一眼就是万年啊那是。王绍自己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对我就上了心,明里暗里想法设法地跟我凑到一块,他说了,要我是一直的,就打定了主意不再接近我,可我这不争气的家伙硬是一弯的,得,这下可好,有戏了。他知道我对袁东存的是什么感情,自然也知道以袁东那性子不可能丢着我不管,可也正是因为我和袁东那关系,注定了我跟他不能结下好果子。只要他愿意等,哪还有不成的? “王绍那小子心够黑的啊。”邱林喝了口咖啡,凑到我跟前笑着说。 “是啊,要不怎么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然后呢?他一定跟你说了什么,不然你不会这么上赶着要往沿海那边去。” 又一次让邱林给猜着了,王绍说,如果我来S市跟他一块儿打拼,能够保证我每个月挣的钱足以让我妈不工作也能生活得很好,虽然听着跟洗脑传销一样,可偏偏还就是我软肋,诱惑这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罂粟,知道沾不得却也不那么容易就撒手。更何况,我在给自己一个离开的理由,好让一切显得理所当然。王绍给了这台阶,我又不缺心眼,自然是要顺着下的。让我妈安心,也让舅舅安心。 “我操!要早知道是为了钱,你开多少我都给的啊。”邱林大腿一拍,当即爆了粗口。 “注意素质!” “是非,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不过我可跟你说清楚了,王绍这人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多长个心眼,准没错。” 我低下头喝了口咖啡,笑着跟邱林说:“胡咧咧什么呢?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傍大款做小白脸。” “话我撂这了,要是干得不顺心,早早地回来,我那键盘手的位置可空给你了。” “好兄弟。”不知道怎么应邱林,只能这么不轻不重地喊一声。 第034章 坐上火车的那一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走到火车站门口的时候,我突然从心底萌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本来,我是想好好的悲春伤秋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下,可是在门口小广场站了片刻,除了被闷出一脑门的汗什么感想没有,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赶紧进了火车站吹空调,褪褪心里的燥热劲。 我妈吵着要送我,让我给堵了回去,她舍不得我走,嘴上不说,但是我心里明白着呢。我这口是心非的性格,多多少少遗传自我妈,娘俩平日里就没好好说过话,见了面就吵吵,跟冤家似的。虽然我妈总是在嘴上说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可这心里疼,疼得紧还。 我打搬出那小院,我妈就一直在我耳边叨叨,让我早点儿给她带一媳妇回去,没停过。知道,她那是担心往后每个人照料我,她身体不好,眼瞧着就要过五十奔六十了,想让我安定下来,往后的日子,还得我跟我媳妇过,她迟早有要去的那一天。 我妈对我的好,那真不消说,可我这臭脾气,压根不是说矫情话的人,全搁心里头了。 现在,我妈那班上的也没意思了,可又全仰仗着那点工资糊口,每天在展厅里从早坐到晚,偶尔还扫扫落叶、拖拖长廊,混日子呢,过一天,算一天。不上班的时候,她一早就出去会牌友,打一两分的麻将,纯消磨时间图一乐,在家里闷着,没个说话人,太寂寞。 现在老院子里,就剩我外婆和我妈了,家里没有个男人帮衬着,确实不方便。坐火车上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偏偏是我呢,要是我喜欢的是一姑娘,这一大烂摊子事,还会发生吗?指不定现在我还死皮赖脸地搁我妈面前耍赖皮地跟她说晚婚晚育的优点,拖着不去找女朋友。 这辈子,我最对不起,就是我妈了,我知道她单位里的赵叔叔对她有意思,平日里也挺照顾我们家的,来过几次,对我也挺好,温文儒雅的,是个好男人,可我这心里吧还是抵触,说什么都不同意。那会儿才多大啊,二十不到吧,整个一王子病患者,全世界的人都得绕着我转,少了一个都不行。我妈跟我商量这事的时候,我也没怎么闹,就是不跟她说话,一句话不说,整整半个月冷战了,后来我妈再也没在我跟前说这个人。后来我外婆还过来骂我来着,那是她第一次骂我,说我不知道为大人想,我妈为了我,真就跟那人断了联系,是一门心思扑我身上了。 嘿我就闹不明白了,那会儿的我怎么那么二逼啊,现在想想,挺悔的,要是叮当猫真的存在,我准管它借时光机,回到那时候狠狠地给自己两耳光,把自己打醒过来,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个世界上的人,让那个时候的自己知道,不是只有你是非的生活才叫生活,别人的生活也得继续。 火车经过一片水稻田,车速很快,只能看到连成一片的绿色恍影,间或能晃过几棵路边的行道树,我坐在火车靠窗的硬座上,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想着我的过去与现在,期盼着我的未来。 即使到了现在,我还希望自己能是一个有梦想的人,不管多天马行空,也不管多不切实际,但是在搜空了自己的脑袋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无所有,我的梦想我的动力全都死在了这个夏天。袁东的喜宴就是我的丧礼。我不想矫情,真的,可是心里总有那么点不得劲,像是那个冬天我坐上的关不紧窗户的末班车,风哗啦哗啦地往里灌,鼻子冻得通红,直流水,我坐在那手脚冰凉,可是心里暖乎,因为我知道,做上了这班车,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能够个人等着我、盼着我,这么一想,就什么苦都尝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的我,对还没到来的现在满怀热情,世界还被包裹在没有破裂的七彩肥皂泡里,我也不用叫嚣着“我得看清这个世界的伤疤,然后爱它”这类二逼文艺范的句子彰显自己的苦情。 我没有精力去思考人生,也没有能力去规划生活,只能闭上眼睛计算着,我到S市的时间,这是眼下我唯一能做,并且做好的事。 下了火车的时候,我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把自己没有见过世面的怂气样全收起来,现在是北京时间十点二十七分,我正式踩上了S市的土地,成为了浩浩荡荡南下大军中的一员。 跟王绍通了电话,他说在南站等我,我找了好一会儿指示牌才知道南站在哪,正要过去,王绍又来电话了,他让我先去快餐店里吃点东西垫肚子,他还有点事,一会就来。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我还是听了,从上火车到下火车花了我是十来小时,几乎全程睡过来的,根本没有机会吃饭,这会儿被他一提,还真有那么点饿了。 他进来的时候我就瞧见了,正啃汉堡,半站起来朝他挥手,他眼睛倒尖,一扫就扫到了,快步走过来到我身边坐下。 “饿了吗?我请。”我嘴里还有汉堡,说话含含糊糊的。 王绍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我点的餐,大概是让我专心吃饭,我又吃了几口,看着他挑了挑眉,他也不说话就是盯着我一个劲瞅。我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但是要让我这会儿把眼睛调开,我决计不干,不就是比瞪人嘛,不要这二两脸皮,谁还怕他不成? 王绍和我记忆中一样,没变什么,要真说哪一样了,估计是气质吧,成熟了,内敛了,也比以前更让人摸不透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胸口印着几个拼不成单词的英文,简简单单的样式,把他的年龄拉小了好几岁,照理说,他应该和袁东一样,大我四岁。想到袁东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我就是那拿胸膛堵炮膛的黄继光,搁枪林弹雨中滚过来的,这点小事,完全不能动摇我的意志。 把该吃的吃完该喝的喝完,我先一步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行礼箱对王绍说:“走吧,哥们儿,领路。” 王绍笑着过来揉我的头发,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差点没感动死我,他说:“是非,隔了这么多年再看你,还是有种一击即中的心动。” “王绍哥,可别说了,再说,我这张老脸都要红了。” 我没开玩笑,这情话确实有点让我招架不住,和原来不一样,他似乎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感情了,说实话,我还没做好捅破窗户纸的准备,见招拆招,慢慢周旋。 “走吧,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休息。”王绍从手中接过行李,动作特别自然。 坐车上的时候,王绍提醒我系好安全带,照着他的话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我问他:“在S市混得不错啊,连车都有了。” “一朋友的。” “男朋友还女朋友啊?”我没多想,完全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态问出这句话的。 “男的。”王绍回答完之后,车子里静了一会儿,然后他又说,“别多想。” “瞧你这话说的,同事朋友之间借借车什么的,不挺正常的事嘛。” 王绍也笑了起来,他没应我这话,转而问我:“准备好找什么工作了吗?要我没记错,你是国贸毕业的吧。” “嗯,没错。” “单证员那些证都拿了吗?英语几级了?”王绍还真挺懂。 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跟他说:“证书拿得不多,计算机二级、单证员,噢对,我还有个初级会计证,英语我向来不好,就卡着四级过了,勉勉强强把学位证给拿了。” “没事,条件算不错的,不过我得先给你说说,来沿海这边打拼的人,确实海了去了,所以,你要是抱着拿年薪的心态,估计,成不了。” “别别,我还没那么厚颜无耻。”停了王绍的话,我连忙摆手,“我就想着能养活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最好,每个月能给我妈寄点余钱回去。” “你就住我那吧,我租了一两室一厅的房子,不大,五十多坪,挤是挤点,不过房租还挺划算。” 听着王绍没说什么房租就他付了这种话,我心里松了口气,忙应:“那敢情好啊,有别的室友吗?” “之前的那个走了,回去和女朋友结婚了。”王绍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猜不来他和那前室友是不是有点什么,也没问。 “水电费呢,噢,还有网费,是平摊还是怎么算?” 王绍想了会儿说:“到时再看吧,现在你连工作都没找着,说什么平摊电费水费的。” “少瞧不起人啊我跟你说。” “得了吧啊,在我跟前就别挥你那爪子了,德行。” 说完,我们俩都笑了起来,车开得很慢,街灯划过窗户,明明灭灭的。 王绍在沉默了一会之后问我:“怎么样,那姑娘好吗?” “谁?”问完我就意识到王绍在说什么了,“王婧啊,我不喜欢她,不过我舅妈倒是挺喜欢的,研究生,说是识大体,屁!可势力了。” “你就是看她站在袁东身边不顺眼。” “那还真说错了,就是在街上见了她,我都不定会待见,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感觉。”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觉得她和我哥长久不了,不是一路人。” “瞧着精神状态不错,放心了。” “还搁这打探我呢?你就放一一百个心吧啊,寻死觅活不是我是非干的事。” “那……就祝你在S市过得愉快吧。” “这必须的啊!” 第035章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认床的主,从H市到B市,再混回H市,我一直都是沾床就睡,连梦都少有。我是从脑子到心都是装不了事的人,照邱林的话说,就是没心没肺,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但是在初到S市的这几天,我一直没能睡着觉,即使迷迷糊糊地眯着了会儿,也是不停地做梦,说不来梦了些什么,光怪陆离的,醒来之后全忘了个干净,只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些景全都是H市的,可能我从骨子里就是个念家的人,只不过原来有袁东在身边没察觉,现在只身一人了,突然领悟过来。 毕竟,这里和我住了十多年的那个小城市不一样,它的节奏非常快,也带着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飞快地运转着,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来用,走路都得踮着脚,跟后头有鞭子抽一样。 我睡不着的时候躺被窝里就想,可能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死亡倒计时器,你日子过得越快,时间就溜得越快,死的就越快。要真有这么一出,这个世界该是什么样子?肯定很绝望,和我每天板着手指头计算袁东结婚的日子一样,明知道躲不过,还得眼睁睁地看着。 算了,不想他,膈应人。 除开第一天刚到S市时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在这之后我就没再跟家里联系,明摆着在躲什么人,其实我知道,没必要,袁东那性子,我都给摸透了,他这是避着我呢,只是没成想,我给快了一步,先离开了。如果他真有心找我,到我妈那问问就能知道,但是直到今天,我手机还一次都没有响起来过,连短信都没有,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我总觉着,兄弟做到这份上,还真是失败。 王绍每天上班上得早,我起来的时候基本见不着他人影了,他过着这个城市最普通上班族的日子,朝八晚五,要是遇上堵车或者加班,晚上能大半夜才回。这几年生活给我磨砺的,简单的菜式还是能做一点,拿得出手,味道也不差。我没好意思在王绍这白吃白住,就主动提出由我来打扫、做饭,王绍知道我这种扭曲的自尊心,也多说,不过话里的意思是不用总想着吃好的,我明白,这是他体谅我呢。感动,怎么不感动,不过就止于感动,哥们儿嘛,是用来两肋插刀的,不带还自动奉献菊花一说。 我身上的积蓄不多,这么用,最多维持半年,如果半年之后我还找不到工作,只能像在H市一样,做一些短工,拿一些零碎的工资。S市不比我们那儿,物价高开销大,短时间还行,勉强能糊口,但是时间长了,铁定扛不住,保准得卷铺盖滚回去。 我投出去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没有回音,王绍总安慰我说别急,这年头工作是不好找,我知道,可是一想到自己半年之后就得跟一被包养的小白脸一样凭着张脸面过活,我这心里就堵得慌,觉得不是个事。 “嘿嘿,说你呢,怎么吃个饭都能出神啊?”王绍敲了敲我的碗沿,一脸的兴味。 我吃了口菜,又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慢慢咀嚼着,努力组织语言想着借口,王绍这人太精明,一般谎话骗不了他,一定得另辟蹊径,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他自己在想把菊花奉献出来能有多大收益。 “吃慢点,谁跟你抢呢?”王绍说着就笑了起来,说真的,王绍一发笑我心里就有点痒痒,总觉得这么一口好肉放着不吃,便宜了别人,心里怎么都不舒坦。 王绍不笑的时候,面部表情带着一种禁欲的美感,恶心巴拉点说,就是那种用刀削出来的大理石的精致面孔,号称一百零八个切面的钻石都不定能有他这么闪,玛丽苏小白言情剧里,他就是那种高高在上,擦手不用心相印专使方手绢的公司高层,但凡是个母的,就得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对,不是有个词造得好嘛,颠倒众生,估计,他也差不多了。他要是笑起来,我操,那就不是语言能形容的了,恍若天神啊那就是,表情柔和下来的瞬间,能把你溺死在里边。 “没,就是有点饿了。”我打着马虎眼,不去看他,怕自己动心。 “中饭好好吃了吗?”王绍给了夹了块鸡肉,“一个人在家要是实在不想动弹,就叫外卖,别不吃饭,你一睡就到十一二点了,本来早饭就省了,这么一来,一天可就只吃晚上这么一顿,别说胃了,你这人也受不了啊。” 见王绍没有追究我发呆的意思,我感恩戴德地把那块鸡肉塞进了自己嘴里,做了一个特满足的表情,用来表现我的狗腿和谄媚。 “是非,不是我说,你被这么见外行吗?”王绍这话意思……是想和我摊牌? 我咬着筷子拿眼睛瞅他,等着他没说完的下半句,等半天也没听到音,这才明白过来人等我回答呢。 我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两声才说:“我没见外啊,我要是见外,都不来你这住了。” “你每次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话。”王绍又笑了,我赶忙调开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被闪瞎。“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偏什么脸呐?” “你自带圣光技能,直视容易被闪瞎狗眼,我这还在新手村呢,不能被你给秒了。” “扯淡!”王绍连声音里都带着笑,“少在那捧我了啊,多大人了还没个正经。” “我说真的。”我连忙辩解,“就你这皮相,进了红灯区怎么都得混个头牌,我说兄弟,苟富贵,莫相忘,提携着点。” “吃你的饭吧就!” 和王绍在一块,就是这点好,说什么都没有顾及,不用担心自己一时没口德上了对方心,也不用顾虑那些荤段子内涵段子人接受不了,都是风里雨里过来的人了,真真假假轻重缓急心里都有谱。 “最近怎么样?有公司上钩吗?”王绍吃得差不多了,见时间还早能聊会,就开始跟我说正事。 “没呢,估计一寸照上的模样太年轻,他们看不上。” “说正经的。”王绍的眉头拧起来了点,知道不能插科打诨了,我连忙放下自己的碗,正襟危坐地等着训话,“你投了几个公司,都什么类型的,应聘的什么职位?” “投了五家,一家是销售部的业务员,说是要有工作经验,悬。两家普职,估计不好进,国企呢,但是但与不错,看着心动,脑子一热就给投了。还有一家是干外贸的,不过那是家小公司,刚成立没多久,说是需要单证员,我想着,那不是正找我吗,就给投了。最后一个,肯定没戏,部门经理来着,我就投着玩,反正我也不赔。”想了想,我把五家公司的大概给说了。 “那家外贸公司是干什么的?” “牵线搭桥什么的吧,就是从外商那接订单,在国内找厂订做,成本低,靠的就是那点差价,不过,要是业务扩展开了,应该也挺吃香。” “靠谱吗?这年头皮包公司可不少,就等着骗人往里边投资钱呢。”看王绍那表情都知道他觉得这公司不行。 “不都有刚起步的时候嘛,再说了,就算我瞧得上人家,人还不一定挑得上我呢,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王绍说:“工作这事,也算是个你情我愿,我是想着你经验少,被剥削压迫是一定的,但至少有我把着关,不让你被骗不是?” “啧啧啧,多好的一号啊,当年我怎么就不擦亮自己的眼睛,主动来一发投怀送抱呢?” 王绍听了我这话当即乐了,他应我:“这会儿也不晚呐,只要小兄弟今晚上从了爷,爷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信爷一句话,跟着爷有肉吃。” “得了吧啊,你这块肉太多人盯着了,我就不掺合着一脚了。吃窝边草的兔子,都不是好兔儿爷。”我站起来准备收拾碗筷,突然想起一档子事,于是抬头看王绍,笑得贼咪咪地问,“王绍哥,这S市的酒吧不少吧?” 王绍没一会儿就悟出了我话里的意思,他说:“想去那地方,行,把你酒量给我练好了先,不然到时候被爆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你哭的。” “我酒量可好了,别小看人呀,虽然我看上去是挺不能喝的,但是……” “但是实际上更不能喝。”王绍没等我说完就板上钉钉把话给结了,“是非,不是我说,你确实该接触一点这样的知识,袁东把你保护太好,你还不知道这个社会的用心险恶,圈里出的那些破事,也不是说一两天里折腾出来的,你别不高兴,那种地方,确实不适合你。” 我没说话,低头收拾着餐具,玻璃敲在桌子上嗑嗑的响。我知道他话说的没错,我一直都被保护着,从袁东到邱林再到他这,没一个不是拿我当宝一样,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每个男人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闯荡的热血因子,我想看看这个世界,了解了解,而不是做一个被保护在井里的青蛙,我受够了那种“我是为你好”的日子,真他妈受够了。 第036章 我不知道自己这脾气是怎么上来的,估计最近辣的吃多了,上火。反正我和王绍已经两天没说话了,看他那模样,也没有和解的意思,估计这会儿连他也纳闷着,怎么凭白无故地就不说话了呢? 和王绍这个上班族不一样,我待业在家,过的那是美国时间,要躲他,根本就不是事,轻而易举的。可是这天,我躲不过了,因为昨晚上我接到了那家被王绍说成是皮包公司的外贸企业的电话,说是觉得我条件不错,让我去参加个面试。我这衣橱里,就没件拿得出手的正装,还得腆着脸找王绍。 我起的特早,在卫生间打理好自己的时候,王绍还没有起床,我在脑子里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开口跟他说,就我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的当口,王绍拉开了门,我听到声响,伸出手朝他打了个招呼,瞧王绍那表情就知道,我的模样一定特二逼。 “你要上厕所?”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得是多蠢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啊,我连忙站起来把马桶让给他,“你上吧,我先出去。” “肯跟我说话了?” 王绍刚起床的时候嗓音还带着点嘶哑,特磁性,光听声我就能硬起来。我觉得自己有点欲求不满,怎么最近老是往那方面想啊? “说的什么话,那不是没碰到嘛。” “说吧,什么事?”王绍倒是不客气,他揭开马桶盖,也不避嫌,直接掏出自己老二放起水来。 “哥们儿,真奔放啊。”我的视线在他的身下扫视着,然后朝他露出一个自认为特别猥琐的笑容,王绍放完水冲了马桶过去洗手,看都不看我就说:“得了吧啊,也不见你在外边上厕所的时候,见得少了。” “诶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放我的水,他掏他的鸟,不能说我性向不对就光盯着同性的老二看吧?我成了什么我还?” “一大清早的,你就是等着我来上厕所跟我贫嘴?”王绍嘴里含着牙刷,说话含含糊糊的,我走过去挠他腰,结果屁大点事没有,他根本就不怕痒。 “我说你怎么不怕痒啊,真没意思。” 王绍喝了口水,咕嘟咕嘟几声给吐了出来,然后用搭在颈上的毛巾擦了擦嘴角上沾着的牙膏沫,干完了这些事他才开口说:“怕痒说明你身体敏感,我一纯一,身体那么敏感干什么。” “不是有人说了吗,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一号,只有万年的零号。” “你呢?”王绍洗完脸,扭过头问我。 “我?”我皱着张脸想了半天,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半一半吧,我没上过人,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到时候试试去。” “有我看着,你别想乱来。现在在外边约炮,染得一生病回来的,多了去了,要不怎么都说同性恋是艾滋病呢?419有风险,尝试需谨慎。”王绍的眉头皱了一瞬间,然后又恢复了平平淡淡的模样。 我倚着门框,看着给自己抹剃须水的王绍,笑着说:“王绍哥,少蒙我了,我又不是没有接受过启蒙教育,带套不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报复社会的,还一击即中呢?说真的,你真不打算带我在圈儿里看看吗?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gay吧究竟什么样呢。” “过段时间吧。” 王绍又打算用“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的拖延模式打消我的念头,不过这次我没多说什么,毕竟这不是我主线任务,我想着废话说了那么多,感情联系了这么会儿,是时候提提那要求了。 “嗯哼。”我轻咳了一声,让王绍的注意力放到我身上来。 “说吧,就知道你有事。”王绍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下巴,顺便看我几眼,我对上他那种“我早看穿了一切但是我就等你自己说”的眼神,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 我左瞅右瞄了一会儿,然后谄媚地笑着说:“那什么,不是我前段时间给投了简历吗,昨晚上收到了一条回复,说让我去面试,我这……这衣橱里全是些简单的T恤啊什么的,我就想问问你,能借件衣服给我吗?” “多大点事。”王绍拧着我的衣领,带着我往他那屋里走。 虽然王绍到S市才短短三年多的时间,但是他的装备那叫一个齐全,我完全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你穿多大的?” “XL吧。” 王绍听了我这话就笑了起来,他说:“算了,我瞧这个给你拿吧。” “怎么了,我都是按这型号买衣裳啊,不见有错啊。” 王绍没应我话,在衣橱里一件件地把拉着,时不时拧出来看上几眼,觉得合适的就丢床上,不行再给挂回去,看他那架势,到点了我都不定能试玩。 “行了,王绍哥,这也太多了。” 王绍回头看了眼,然后又挑了两套才算完,他从抽屉里给我拿了套没拆封的衬衣,递给我说:“试试,要是合身我给你熨熨。” 在王绍面前脱衣服确实让我有点别扭,不过,心理障碍不大,我尽量让动作不那么别扭,可还是觉得耳朵有点烧。 “没想着你皮这么薄,换个衣服还脸红。” “操!那说明我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一般不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王绍也不跟我辩解,取下一套衣服递给我,见我穿好有拿了根领带给我比比,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才敲定了一套,大还是大了点,没那么明显,穿着也看得过去。 搞定了这些之后,我跟脱了力一样,躺在床上根本不想动弹,原先邱林还跟我抱怨着女朋友非逼着他试衣服什么的,那表情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现在,我也体会了一把,果然一点不带假。王绍把我脱下来的衬衣拿起来,踢了踢我的脚,让我别伸那么长,挡着路了,我缩回去了一点,眼睛盯着天花板放空,就听着他的脚步声往外边去了,有人伺候我还能不乐意?索性闭上眼休养生息,等着他把衬衣熨好拿过来,顺便在脑子里模拟一会儿的面试场景。 “行了,穿上试试吧。”没多久,王绍就提着衣架进来了,等我穿好之后他又帮我打上领带,“不错,挺一表人才的。” “想说衣冠禽兽来的吧?”我笑着从他手里接过西装外套,笑着调侃。 “一个道理。”王绍给我扯了扯衣角,又把衣领倒弄妥帖了,往远里走几步打量我,“不错,挺衬你的,就这么穿吧。” 听了这话我还不放心,专程跑卫生间那面大镜子前又照上一圈,心里特美。果然是衣靠人装,我这张脸穿什么不是龙袍。 “是非,你动作快点,你那公司离这可不近,马上上班高峰期了,路上肯定得堵。”王绍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听着有点不真切。 “好嘞。”我朝着镜子里的人咧嘴一笑,满意地走了出去。 还真让王绍说着了,路上堵得那叫一个惨烈,都原地待十来分钟了不见动静,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里有点急,约的是九点半,这会儿已经快九点了,照这架势不定得堵到什么时候去呢。 “师傅,问问啊,这还得堵多长时间,我这面试都快赶不上了。” “再等会儿,看模样应该差不多了,几点的面试啊?”出租车司机扭过头来问我。 “九点半。” “哟,这还真有点赶,要是不堵,到上海路这时间肯定够。” 一听这话我立马急了,忙扒着司机的椅背问:“靠谱吗?要是现在放我下车,我……坐地铁还是什么的,赶得急吗?” “可别,你还是坐车上吧,大不了一会儿我开快点。”那司机忙打消我的念头,接着我的话就往下说。 “您人真好。” “这年头找个工作不容易,都这么过来的,看你这模样,刚大学毕业吧?现在大学生多了,不值钱了,还是有门手艺好,不说别的,至少得有点门路,就拿我说吧,我这份工作就是这样,要不是靠着媳妇朋友的面子,我还当不了这的哥呢。” S市的司机比我们那的能说,人有热情,堵了老长时间也不觉得闷。一路上,和我说了好些面试注意的细节,送我到目的地的时候,还说了句吉祥话,感动得我差点没把他找回来的十来块钱当小费给他。 我仰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写字楼,下意识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紧张的我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上到二十多层的时候,我几乎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身体,微微发抖了已经,我妈不止一次说过我这狗肉上不了正席的臭德行。 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见着还有几个人在等,男的女的都有,神态各异,跟看电影一样,特别有意思。有的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跟做祷告一样,有的人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看上两眼自己的简历,还有的不停地擦汗,嘴唇都还是泛白。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情绪、动作、姿态反应着他们紧张的心情,我坐在长椅的最末端,带着那么点幸灾乐祸的心情观察着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是非,是非到了吗?”从办公室里出来一姑娘,仪态万千地喊着我名字,我蹭了一下站起来,小跑到她面前对她说我就是,那姑娘看了我两眼,然后笑着说:“跟我进来吧。” 这神情……得是有戏? 不过看到那姑娘没坐在评审席上的时候,那观念就碎成渣了,前面那三人,一溜全男的,俩秃顶不说还有一啤酒肚,长的歪瓜裂枣尖嘴猴腮的,特别伤眼睛,但是本着“另可委屈自己,绝不得罪小人”的基本原则,我还是向他们展现了我自认为最自信的笑容。 “坐下吧。”说话那人努努嘴,我把自己的简历双手递了过去,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那人翻了两页,然后又说,“自我介绍一下。”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着那些在我脑子里转了十来遍的东西,以姓名开头,以为公司奉献结尾,中间连个结巴都没打,说得无比流畅自然。 “不是本地人?” “家在H市,现在过来这边打拼。”不该这公司也挑本地的吧?地域歧视这么厉害,像话吗? “你没有工作经验……” 一问一答,我是搜肠刮肚把自己往美里夸,还说得特别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要不是太深知我是个什么德行,我都要为自己这一套说辞动心了。 “行,你的基本情况我们了解了,在出结果的24个小时内会和你联系,谢谢。” 我点头道谢站了起来,再出门的时候,那姑娘和我说:“恭喜你。”还不等我回神呢,那姑娘就领着下一个进去了。 嘿我说,这是有戏没戏啊?恭喜是几个意思啊?没在门口多待,脚程麻溜地往电梯那走,我太激动了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都,也不管王绍这会儿是不是在上班,我一电话就打了过去。 第037章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电梯还停在上边没下来,我就趁这时间和王绍聊着。 “怎么了?我这正上班呢,有什么事麻利点说。”王绍在那边急匆匆地说,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手头上事这么多啊?说几句话能费你多少时间?” “不是,老板就一边转悠呢,快,有什么事说吧。”王绍话里还带着笑音,一点不在意我的揶揄。 “那行,我就长话短说了,今中午回家吃饭,我现在去买菜,想吃什么,尽管开口,我请。”我把这话说得特别土豪,生怕王绍听不出我的心情好。 “听这口气,好事将近啊。不过,今中午?最近接了活……行,到时候联系吧啊。诶,真不能说了,我挂了啊。”王绍的声音到后边越来越小,还没等我说再见呢他就把电话给撂了,也懒得再问他想吃什么,我就按着平常看他吃得多菜来布置。 回到家的时候十一点多了,我连口凉白开都来不及喝就钻厨房开始做饭,做了两荤两素四菜一汤,欢欢喜喜地全摆桌子上,还特地研究了好一会怎么摆盘最好看,等一切收拾妥当,我就把饭添好坐餐桌边上等着。 这一等就等出了问题,墙上的挂钟都从十二点走到十二点四十了,也没见王绍回来,中途给他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一律都给我接语音信箱去了,发短信更是没音,也不知道这是闹哪出,担心他开会就没再继续骚扰,瞅着时间扳着手指发挥自己的心算能力。 原先我还搁屋子里走来走去,急,到后来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跟得了软骨病一样趴沙发上了,没敢靠近餐桌,怕自己禁不起美食的诱惑,直接开吃。 肚子饿得都凹了下去已经,门口传来响动的时候,我都没力气起来了,眼看着王绍朝我这边走过来,把包放在茶几上,蹲我边上跟我说话。 “真对不起,今天忙,紧赶慢赶也这个时候才下班,在路上还堵了会儿。”他说得特别恳切,但是我肚子饿得连带着脾气也大了,往里挪了挪,懒得搭理他。 王绍跟过来,坐我边上好声好气地跟我说:“真的,是非,绝对不骗你,这几天我赶单子呢,你也知道,我这工作没活的时候闲死,接了活吧,得忙死,八小时的上班时间根本不够用。” 瞧他那摸样,再这么闹下去倒显得我矫情不识趣了,于是我翻身坐起来,看着王绍说:“你这一点多才回来,下午上班还不得迟到啊?要真忙成这样,就打个电话回来说清楚晚上再吃呗,又不差这一点时间。” “担心晚上加班,这年头,为了公司盈利,年终报表好看,男人都被当牲口用了。”过了会儿,王绍笑了起来,他说,“知道你这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不能扫了你的兴,下午直接叫出租车把我拉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 要说听了这话还不感动,我就是铁石心肠了。王绍这人就是这样,总在些细稍末节让我说不出来话,感动,那是真感动,我要是娘上一点就给能给眼睛流水。怎么说呢,他让我觉得,自己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的,要说得渗人点,那就是对自己在乎的人的一种无言的疼爱。说实话,即使我对这种有点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么仔细一琢磨,还是在三伏天里把自己恶心出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王绍见我搭理他了,忙把自己的西服脱了,挽起袖子就准备去热菜,我把他叫住,自己起身过去了。这年头,生活不容易,挣钱更不容易,还是相互体谅点好。 “刚到家呢你,歇会吧啊,我就拿微波炉里热热,一会儿就好。” “行,那我等你。”说着王绍跟我一道进了厨房,他洗完手靠着橱柜站着,一脸的荡漾笑意。 “笑什么呢?” “笑你贤良淑德。”王绍凑近了说。 “滚犊子啊,别以为我成绩不好就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了,你才贤良淑德。”把菜递过去让王绍接着,我又给热另一盘。 “是非,等我休假,我带你在S市逛逛吧。” 王绍的声音从厨房外传来,他的话里满是掩饰不过去的高兴,我不知道他打哪儿来那么多可欢喜的事,可这总归不是坏事,我端着另外两盘菜走出去,正对上王绍看着我的视线。 “诶,说真的,我来S市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去什么地方玩过,怎么样?”王绍从我手里接过盘子,在桌子上放好,“是非,你是喜欢海啊,还是喜欢那种娱乐设施?我好安排。” “这算是变相讨好吧?怎么突然想着玩约我出去玩了?”我坐下来,往自己嘴里扒了一口饭。 王绍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紧紧地盯着我,我有些发毛,低头去夹菜,王绍说:“别有心理负担是非,现在呢,我们就朋友关系,等你哪天觉得跟我处一块,踏实了,稳妥了,开心了,我们再说那事行吗?” 王绍的善解人意总让人愧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我相信自己转移话题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噢对,经你这么一搅和,我都忘了为什么要你中午回来吃饭了。”我心虚地看着王绍的表情,想从细枝末节里发现一点不寻常来,但是一点没有,他特会伪装自己,就是我这样明显生硬地转移话题,他都没有半句抱怨。 “公司有戏?”王绍顺着我的话就往下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等我把事情给你理理啊。” “你说。”王绍吃了口饭,“我听着。” 我想了想,跳过了前边那些繁琐的事情,直接从面试开始说起,从自我介绍说到他们提的问题,以及那些面试官给出的答复,最重要的是我把那姑娘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不落地说给王绍听了。 “你给我分析分析,这算是有戏吗?” 王绍的表情很迟疑,他问:“你有听那姑娘和别人这么说起吗?” “操!我还真没注意,该不是玩我的吧?我这面相就那么像涉世未深的文艺小青年?几句话就能骗的我屁颠屁颠傻乐?那姑娘也太能下狠手了吧我说,不都说姑娘是娇艳的玫瑰,虽然带刺却又一颗柔软的内心吗?这究竟谁跟我说的?邱林!肯定那家伙!等我回去看我不抽他。” “呵呵呵,你真好逗,是非,我原来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有意思呢。行了,既然公司这么说,那就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不至于连音信都没有,安心等着,我觉得能成。”王绍给我夹了块翅根,然后慢慢吃起饭来。 “诶等会等会,你可别说这些好听的安慰我,不顶用,晚了已经。之前听那么一问,我心都悬了,越想越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诶你说,我这成功几率大吗?要不,我还是多投机家简历看看情况?”瞧那姑娘的长相和身材也不该是那种骗人的人啊。 “别急,又不差这一两天,等等吧啊。”王绍说,“要是这头录取了又赶上你去别的公司面试,对你的信誉影响多不好。” 经王绍这么一说,我是一点信心没有了,太打击人了这也,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有一份工作了,现在看来,悬! “吃饭吧,别想了,你不是都饿出脾气了吗?”王绍见我不吃,又给夹了些青菜放进来。 “吃不下了。”我索性放下了筷子。 “别,听话,吃点,我大中午赶回来不能说就是看你唉声叹气的吧,不过就我的经验,没有说那个面试的人出来还会被说恭喜的,你算头一个。” “这不能是安慰我的话吧?”我狐疑地看着王绍,特担心他这是为了哄我吃饭说出来骗我的谎话。 “得了,我在这事上骗你能有什么好处,吃吧啊。” 勉勉强强吃了两碗饭,王绍赶着上班没在家多待,我洗完碗出去的时候,就瞧着他在穿西装了,我那双湿淋淋的手就在围裙上蹭了两下,过去帮他拧起一边的袖口,方便他穿进去。 “我这会儿得上班了,晚上不定得多晚才回来,就别等了,自己先吃。” “知道。”我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他换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给个拥抱吧。”也不知道王绍怎么想的,手都搭门把上了,突然回过头跟我说这么句话。 我挠着自己的胳膊肘,笑得不尴不尬的,反问他:“这么突然……” “就是想着……”王绍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害羞的表情,“我想,今天你挺高兴,我表现也挺好,算是个,奖励。” “多大了你,还奖励,幼儿园毕业了吗?” “也是。”王绍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那行,我先走了,记得晚上吃饭。” “好嘞。” 看着王绍转过身的一瞬间,我觉得他挺可怜的,不知怎么的,我联想到了自己,那个喜欢又不敢喜欢,天天晚上做窗户边抽烟的高中生。 “王绍!”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应经开口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笑,问道:“什么事儿?要我带东西回来?” 我走了过去,然后微微张开了自己的胳膊,比划来比划去都不知道该怎么抱他才好,我都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傻。大概是看出了我想干什么,王绍主动走过来抱住我,不松不紧,特别礼貌的一个拥抱。我比他矮上那么一点,小半个头的样子,他抱着我的时候,我觉得有点难过又有点坦然。 我对自己说,是该放下过去了,是非,没有谁能陪你一辈子,现在眼前就有个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就不试着去喜欢看看呢?你也知道这个圈子乱,别等到以后再来后悔。 “那什么……”我开口了,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吱不出声,只能用别的话代替,我跟王绍说,“路上小心,晚上,早点回。” 王绍的嘴唇擦过我的鬓角,他说:“好。” 第038章 当我站在和车水马龙根本不搭边的小巷弄口时,说实话,我脑子完全蒙的,等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坑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还得从三天前说起。 我去了一栋看上去特高大雄伟的高档写字楼参加了一个小公司的面试,在那姑娘不安好心的一句恭喜之下,我飘飘然地给王绍打了电话让他中午会吃饭庆祝,可是这么一庆祝,就庆祝出问题来了,在王绍看似不经意,实则有心机的提醒下,我觉得这场面试的结果多半会黄。 但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带着点侥幸心理的,我在家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天半,在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接到那个姑娘的电话。她告诉我,我面试通过了,第二天就可以过去上班,早八点,按时到,估计潜台词就是得打卡签到。 没问题啊这完全,有工作等于能挣钱,什么都得向钱看不是?不就少睡会觉吗,我受得住啊,倒时差这种事情,我寒暑假又没少干过。 但是现在这他妈是个什么情况啊?不是高档写字楼吗,这会儿上班了,怎么就变小巷弄了,看我脸相长得年轻好欺负是怎么样啊?不该真相王绍说的,这是一皮包公司吧? “哦,你是前天面试那人吧?” 就在我站在巷口感春悲秋的时候,那身姿傲人的姑娘从我边上看了我一眼,然后这么问了一句。 “没错,我就是。你好,我叫是非。”我朝她伸出手,笑得一脸的真诚。 王绍都教我了,上班第一天,务必和同事打好关系,阶级同胞的力量是无穷的,揭竿而起的不是王侯将相,而是在街边卖瓜子的。 “你好,我的名字是柳如是,今第一天上班?找不着路了?跟我一块进去吧。”她跟我握了握手,一点没有那种别的姑娘身上的扭捏劲,特实在。 “柳……柳如是,那什么……” “就叫我如是吧,都这么叫。”柳如是笑起来,嘴角边有一个很浅的小酒窝,看上去特别甜。 “那什么……”我跟上她,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好说出口,支支吾吾的,“如是,上次不是在写字楼那面试的吗?怎么?公司不在那儿啊?” 柳如是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学龄前儿童,她说:“这公司才挂牌不久,哪来的闲钱去那么好的写字楼里租地办公,能有一窝就不错了,别挑七捡八的。” “这算是……欺诈吗?” 柳如是笑了起来,她说:“得了吧啊,还欺诈,这年头能找着份正经事,不愁吃不愁住,还求什么?” 我附和着点点头,心里却有点佩服起这公司老总的洗脑能力了,看上去挺精明的一姑娘,怎么到这份上,就脑袋缺根弦了呢? 这家外贸公司坐落在一个小巷弄最里边靠左手边的一家小平房里,没有空调也没有吊扇,办公桌都是几张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样式不同的四方桌拼起来的,柳如是一点都不觉得这环境不顺眼,她把包放在了靠窗的一个座椅上,然后拍了拍自己的手,让仅有的仨埋头苦干的人注意到自己。 “虽然大家都认识了,但是简单的介绍还是要的。”柳如是那气场活脱脱一挥着皮鞭的女王,“这是是非,以后大家在一块共事,要互相帮助,有什么不懂的,也要互现请教。” “知道了,柳姐。”稀稀拉拉的回应声还带着没有睡饱的哈欠音。 我真觉得自己走错屋了,怎么这些不靠谱的事全给我碰着了?得是多背的运气才会导致这样的悲惨效应? “柳……柳姐……” “不是说了让你叫如是吗?”柳如是的眼睛里带着调侃。 “不敢。”我哪知道这个看上去就是一文秘的姑娘竟然是这个公司的负责人呐。 “行了,好好干吧,公司还刚起步,确实抵不上那些国企外企的,只要你好好工作,不会少你工资的。” 我对这话的真实度抱着极大的质疑,但是我没敢说出来,在一个敢把面试地点定在这么高档写字楼里,还用三百块聘请了仨瞧着挺有老板范的中年人当评审官,还能让底下那帮子看上去跟我同龄的大老爷们这么服帖的女人,一定不简单,我这人最识趣了,大不了以后辞职不干的时候小小的打击报复一下,现在?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学着怎么从别的公司手中抢单子吧。工作这种事,在哪不是呐? 上了一天班,时间精力全用在了打杂上,我还没上手,柳姐对我也就没什么硬性规定。回到家的时候,王绍已经回来了,我换好鞋走厅里的时候,直接扑沙发上了,全身都不得劲,那叫一个难受。 王绍大概是听着动静了,他正炒菜,围着围裙就出来了。王绍给我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笑着问我:“累着了吧?好好歇会,一会吃饭,把你工作头一天的英勇事迹给我讲讲。” 懒得搭理王绍的调侃,我闭着眼睛养神,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肉类的香气,厨房里时不时传出写锅碗瓢盆的声响。 是非,你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我这么问自己。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能是一段稳定的感情,可能是一个轻松的工作,也可能只是在回到家的时候有人能给我端杯茶炒碗饭。 人真贪心,有了一种,就想要另一种,欲望永远填不满。 现在,我好像得到了一切我想要的,但是我觉得,心里还是很空。离开H市的这段时间,我逼迫自己不再和那里产生任何关联,即使我现在干着一份在这个大城市里根本就养不活自己的工作,我也觉得不那么压抑。 我从来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坚强,无论是父亲的懦弱还是母亲的迎合,我都不愿意看到,他们的离婚似乎成了推动一切的根源,我在这样的自欺欺人的骗局中,得以拥有片刻的安慰。袁东是救命稻草,邱林是救命稻草,现在,连王绍都变成了我的救命稻草。我想依靠的人有很多,但是那些选项里,没有任何一条写的是我自己。 我不想自己去面对那些乌漆嘛糟的事情,真不想。但是,偏偏谁都救不了我,除了我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非?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半,一个,是平时插科打诨满嘴脏话但是活得潇洒自在一点都不被过去束缚的是非,另一个,是把自己形容的楚楚可怜,用尽了下作手段把身边的人逼上绝路,好让大伙跟着一块下地狱的是非。 可不管哪个才是我,他们都没有丁点值得喜欢的地方,我是如此憎恶自己,就像曾经憎恶袁东那样。 “是非,吃饭了,去洗个手。”王绍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隔着层水,“嘿,别谁,吃晚饭洗了澡再去睡,开着空调呢,一会儿得感冒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王绍近在咫尺的脸,我伸出手把他抱了个满怀,我想拖一个人下地狱,让我不是那么孤单,要是袁东挣脱了,那么,就由你来吧。 “怎么了这是?还带撒娇的?”王绍的声音里全是欢喜,他搂着我的腰,把我从沙发上拖起来,我就跟一树袋熊一样吊在他身上,没走两步,王绍就停了下来,他说:“行了啊,我年纪也不小了,这么下去非闪着腰不可,去洗手吧,一会儿吃饭,知道你工作累了,刚刚去给你放了洗澡水,一会吃完了就能洗。” “我们在一起吧。” 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我今天特别不对劲,大概是“水土不服顶峰爆发期综合症”,要不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阴暗、这么悲观、这么……不要脸呢? “是非,你得想清楚,这不是嘴皮子一动心里一突就能说出来的事,再好好考虑考虑……”王绍的声音再一次变得遥远,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很冷、很累。 我闭着眼睛紧紧地抱住他,也许,我就是这么样的一个烂人,我的情感不允许我出现空档期,一个人走了必须让下一个人来接档。 是非,你怎么能这么干!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地质问着我,他高尚、美好,有一个科学家的梦,他的人生与我分裂,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呼风唤雨,可是他不是我。 “是非,你有这份心,我很高兴,可是我不想看你是因为感动才和我在一起知道吗?这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这都不公平。” “少娘们兮兮磨磨唧唧的。”是非又回来了,“别在这给我摆事实讲道理了,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多大了,还带玩耍赖的?”王绍看我的眼很都不一样了,我没有在别人眼睛里看到过这么好看的自己,说真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挺鬼魅魍魉,没成想,在这里已经看到了一个下了凡的七仙女,“你要真是坚持,行,只要你明早起来还不反悔,咱们呐,就在一起。” “这才算是男人。” 王绍笑了会,也不说话,但是这一次,他没再让我下来,而是一直把我拖到了厨房,没好意思再赖他身上,我洗了手,麻溜地上桌吃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王绍开口了,他说:“怎么,还不准备把你那公司情况跟我说说?” 我艰难地咽下自己喉咙里的鸡腿肉,然后跟王绍说:“行,我说。就先说那天面试的时候我遇着的那正点妞吧,我操!什么叫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你知道她是谁吗?她竟然是我们公司的老板!我可被她坑死了,今天一天我都在打扫卫生,你知道我们公司,呸,你知道我们单位在哪吗?说出来估计连你都不知道,那地竟然在……” 我绘声绘色地把我今天的遭遇和王绍说了一遍,他听得直笑,到后来干脆连饭都不吃了,光顾着听我讲故事了。 “是非,你是不是被骗了?真有这么寒碜的公司吗?听你的说法,注册资金那姑娘都拿不出来吧?” “我也纳闷来着,还专门去问了,你知道柳姐怎么说的吗?”我把碗放回桌子,磕哒一声脆响特别像惊堂木,“她告诉我这是商业机密,除非我想进局子,否则,是绝对不会和我说的,你说说,这女人是什么逻辑?” “行了,要是干的不开心,就辞职了呗,在家里待着,网上找点兼职也行。”王绍往我碗里又夹了块鸡肉。 “不行!好歹我一个是男的,工作是必须的,要真那样,还不成你包养的小白脸了?” “有志气。” “嘿我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瞪着王绍,一脸的不服气。 王绍吃了口饭,再放下碗之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是非,既然找着工作了,还是跟你妈说一声吧,今天她打电话到家里来了,说是,挺记挂你的。” 第039章 洗完澡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拿着手机不停地翻着通讯录,犹豫了好一会才按下通话键,嘟了好几声那边接了起来。 “喂,哪位啊?” 听到我妈声音的那一瞬间,我鼻子就酸了,我没想到自己是这么个反应,说实在的,我想家,特别想,即使我出来还不到一个月。 我抽了抽鼻子,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然后应了声:“喂,妈,是我,是非。” “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啊?知道你多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吗?你是想急死我啊?”我妈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听起来身体就不错,我在这头挠着脑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两边都沉默了下来。 “是非,听你室友说,你正在找工作,身体受得住吗?平时吃的怎么样啊,大城市里工作可不好找,人才市场上挤得哟,说是连气都喘不过来。” “呵,没事的妈,现在都用互联网了,人才市场我都没怎么跑,再说,这会儿我已经找着了,是一家干外贸的,公司在一栋大写字楼里,特高档。” 我妈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她说:“是嘛?那就好。噢对,你和公司的同事相处的怎么样啊?又欺负了吗?听说他们那儿的人都特别歧视外来人员呢。” “没有,他们对我都挺好,特别热情,你还不相信你儿子啊?我是非啊,就是一香饽饽,到哪都有人喜欢。” 我妈听了这话,笑了起来,然后她说:“你也是正正经经地上班了的人了,现在啊,是时候改改你这臭脾气了。” “我脾气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就你那脾气,又臭又硬,到了公司,难免会受些气。不过啊,这人呢,还是有念着好的,别人怎么对你,别放在心上,总会过去的。关键是,你的一言一行,有心人都看在眼里,该是个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正的歪不了,歪的啊,正不了多长时间。妈也不知道这大公司究竟是怎么运作,但是,少说多做总是没错的。”我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隐隐约约的,我好像听到她叹了一口气,“你现在一个人在外边,吃的穿的,都注意一点,别再像原来那样没心没肺了,啊,要是觉着干得不习惯啊,回来,虽然说H市是小点,可好歹是你的根。” “知道了妈,怎么几天不说话,你都变哲学家了。” “又在那瞎说。”我妈的声音亮了起来,“是非,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妈给你收拾着寄过去。” “没有,妈,您就别忙活了。”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应该客套客套,“对了,家里都还好吧,外婆身体怎么样了?” “家里一切都好,你外婆还不是那样,总是头疼,去医院检查也总是检查不出个什么,也是七十快八十的人了,活一天算一天吧。” “可别这么说,我外婆可是答应了我,要长命百岁的,我还等着过年回来找外婆讨压岁钱呢。” 我妈在那头笑了起来,她说:“你多大人了,还好意思找你外婆要钱?别的不说,今年你回来,一定得好好孝敬孝敬你外婆,现在她嘴里老是念叨着你,心里啊,想着呢。家里这么多个小辈,最疼的,就是你和东子。” “我知道,不会忘的,今年回来,一定给外婆带好些吃的穿的。” “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就是你外婆最大的心愿。” 我真不知道接些什么好了,脑子里全是外婆那头白发,和她别在耳朵后边的黑色卡子,外婆的身上带着股好闻的老人味,就像那种国产老牌子面霜的味道。 “行了,长途电话费贵,就说这吧。” “行,你早点睡。” “好,那……再见。”中间停顿的那一会,我的眼泪差点没流出来,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件事,我忙对着电话喊:“妈,要是觉得寂寞了,找个人陪吧,其实我觉得,赵叔叔挺好的。” “瞎说什么呢,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妈有你就够了。”我妈又说,“是非,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是该考虑考虑了,妈知道你肯定因为我和你爸的事对这方面有抵触,但是不是每一对都这样,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一块过日子,会轻松得多。” “妈,我这才23呢,不急。”我哪知道这矛头还会转到我这边来,赶忙推脱,说什么不能让我妈再说下去了,“诶,你早点睡吧,我明一早还要上班,这会困得不行了。” “好了,知道你闲妈唠叨了,行了,不说了,睡吧啊。” “好嘞,再见,妈。” 我妈答应了一声,回了句:“常联系。” 日子照样是过,和我妈偶尔联系,说话的时间总不长,一来没时间,二来心疼电话费,我妈特了解我,每次都是捡那些要紧的事,闹得我,心里特难受,更加振奋了我要赚钱的心思。 这是我到这个小公司的第一个月,试用期的薪水低得我肉都疼了。这个时候,我才真的明白过来什么叫做“男的当牲口用”,说的一点不假,关键是这公司统共就五个人,四头牲口连轴转有时候都忙不过来。 工作慢慢走上正轨,现在,我也跟着柳姐一块接接单子,然后再把外商的要求和联系好的厂商说明,我这半个月里有大半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的,我还年轻,能跑跑,也不觉得吃力,可我一听柳姐说要把信用证这一档子事也划到我名下的时候,我腿差点没软下来。 虽然现在次贷危机的打击还没恢复过来,不过订单还是比前几年要多了,柳姐大概也是有点关系,总能拿到一些肥水不错的单子,不过,她拿得单子越大,我要花费的时间就越多,连续工作了十来天,实在是让我有点吃不消。 不过鉴于柳姐说的那句如果这单买卖做成,给我百分之零点一的提成,我牙一咬,还是扛了下来,别人都能拿我当牲口,我也不能太把自己当人。关键是,当我粗略地计算了一下那提成的数额,发现那笔钱抵得上我小半年工资的时候,整个人都乐疯了。 我难得有一天假,准备就第一次拿薪水,举行点庆祝活动,我的意思是,大家伙出去吃顿饭看场电影乐呵乐呵,就算少得有点寒碜了,但好歹也算是我来S市的第一比进账。 我和王绍约着找了家小酒楼吃的饭,结账的时候,他非不让我下去,就让我坐着吃,这哪行,不明摆着要去结账嘛,死活我是不愿意,后来王绍说了,反正我的工资卡在他那,这由他决定,既然俩人在一块了,就不分彼此了。 我特别想提醒他,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我们这半吊子的恋人关系算什么呀。 当然,我也不是刻意要给我们的关系套上这么个稀里糊涂的词,关键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说是在一块了吧,是,原来坐起来别扭的事,现在特坦然,但是这跟俩玩得好的兄弟有什么区别,不是说我欲求不满,但是牵牵手都没有的情侣,那叫情侣嘛? 我嘴里啃着鸡翅,见王绍推开门走进来,脸上带着我看惯了的笑容。 “多少?” “没多少,安心吃吧你就。”说着王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吃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也没问,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觉得现在这样虽然达不到自己对情侣的定义,但是我还挺满意,这样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关系,我还真挺受用。 “一会去看电影吗?”我把骨头吐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擦手。 王绍抬起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说:“去呗,你不是一直想看蝙蝠侠吗?最近上映了。” “哟,上映了已经,嘿你瞧我,最近忙得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也别太累着了,这样对身体不好。”王绍皱起了眉。 他对我这份工作始终不是很放心,即使我已经从柳姐那拿回了第一笔工资,照王绍的话说,这就像是拉人进赌场,前几把总会让你先尝尝甜头,等你入进去了开始赔老本的时候,就不容易出来了。在我看来,整个一放屁,我这有什么值得他们觊觎的?又不是官二代富二代,犯得着因为我做这么多工作吗? “知道,我有分寸。” “吃的怎么样,饱了吗?”见我放下筷子,王绍努努嘴问我。 我回答他说:“差不多了,留点肚子吃爆米花喝可乐。” “那些东西都少吃点。” “王绍,你这才二十七呢,怎么都跟我妈一样了。”王绍现在管我管得严,连晚上回来几点睡都有时间安排表,“再说了,这也太像孕前老婆对老公的要求了吧,我们又不是造孩子,又是禁言又是禁酒,这会儿,你连爆米花可乐都不让我吃了,还让不让人活呀。” “少撒娇,跟你说,这套对我没用。”王绍眯着眼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只有在不顺着我来时候的王绍才是真正的他,那个对我百依百顺的人,就该是袁东的面孔。 操!怎么这时候了还想他,跟一幽灵一样,还摆不脱了。 “行了,今天准你吃一次,下不为例。”王绍放下碗筷,也抽了张纸擦擦嘴,我走过去,靠着他的椅背,等他打理好。 “你明天早上多睡会,我来做早饭。”王绍穿上外套,把我拉开了门。 “不用,都说了,直接在路上吃,方便。” 我们边走边聊,也没谁说往那边走,但就是默契地朝着同一方向去了。 “那样不卫生,知道吗,多少地沟油啊,你本来就肠胃不好,噢对,前几天你不还嚷嚷着胃疼来着吗?先去趟药店,再去电影院,反正顺路。” “你药卡带了吗?” “没呢,直接用现金吧,花不了多少。” 我白了王绍一眼,没好气地说:“得了吧啊,积少成多,这小钱不注意,大钱才存不起来。” “你存个什么钱呐,不买车又不买房的。”王绍扭过头来看我。 “可是我得存着钱给我妈养老啊,再说了……”我舔了舔嘴唇没继续往下说。 王绍陡然停了下来,我还往前走了几步,见他不走了,立马调头回去拉他。 “怎么了这是?走好好的,干嘛停下来啊。” 王绍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说:“你是不是,还想着我借你的那笔钱?” “没……没有,没有的事,咱们俩谁跟谁啊。”被戳了心事的我显得特别的没有志气,说话都虚了很多。 “是非,话我撂这了,这钱就算你还给我,我也不会要的。” “别啊,干嘛跟钱过不……”我果断地闭了嘴,要是有一天,我死了,肯定是被自己给蠢死的。 王绍的脸拉得老长,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直朝着前面不远的药店奔,我是怎么喊他都不回头看我。 第040章 直到进电影院,王绍还是拉长着张脸,我就算是特不要脸地凑上去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他都不带甩,没法,我只能用沉默当武器,坚实扞卫欠债还钱的义务,谁要是以后还他妈说我不懂法,我咬死他我。 王绍就是气成这样了还不忘了给我买可乐和爆米花,我们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靠左边阶梯的地方,视觉位置极佳,我死命地往自己嘴里塞爆米花,生怕自己再干出点什么有损男子气概的事。 大概是我吃得实在太香了,前排那哥们扭过头来跟我说:“我说兄弟,声音小的成吗?就你这声,都能把人台词的声音压过去了。” “我……”我字才刚出口,王绍就对那人道起歉来了,我特不服,没有哪条规定说在电影院不能吃爆米花啊,谁他妈嚼爆米花不发声音出来的。 “嘿我说……” “不看咱们就回家。” 王绍一点好脸色不给我,即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电影院里,我都能感觉到他扑面而来的怒火。我还真就闹不明白了,我今天就提了还钱的事了吧,这明明我吃亏的事情,怎么他火气这么大,“四有五好”青年也不是这么当的吧我说。 好在电影确实精彩,虽然摆脱不了美帝国主义对个人英雄主义的崇拜,但是看他越过石壁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小宇宙也跟着燃烧了起来,于是,我做了一个特别佩服我自己的事——我拉住了王绍的手! 王绍诧异地扭过头来看我,但是让我欣慰的是,他选择了握住而不是松开。他要是敢松开,我直接扑上去咬他! 当电影院灯光亮起来,观众吵吵嚷嚷地站起来退场的时候,我看到王绍紧紧盯着我,用唇形对我说:“我爱你。” 我操!这个时候来这一出确实有点出乎我意料了,不过,王绍基本也不是能被我揣测出来的人,我站在那傻乐,然后被王绍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 “回吧啊,去超市买几个菜,晚上回家做饭你吃。” 这一刻,我真觉得王绍是史上最贴心的恋人,他压根不指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即使我对他只是光这么傻乐,他都能自圆其说地帮我把话给圆上。 “你为什么对这事这么敏感啊?”吃饭的时候,我怎么都想不过,还是把这件事提了出来。 王绍吃饭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我说:“因为,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借出去的,最后悔的一笔钱。” “哈?”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是非,我身边不是没有人去接受过那种治疗,我知道你会遭遇什么,但我还是借了你钱,让你受了那么大的折磨,我……”王绍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要哭了。 我忙做了个让他打住的手势,笑着说:“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记着呢?我早就忘了。我说,别有心理负担行吗?又不是你逼我过去的,行了,大不了,以后我不说这笔钱还不成吗?” “是非,我见到你现在这样……”王绍的眼眶红红的,但是没有见着眼泪,“开心,我真开心。” “开心你就把碗里那棒棒腿让给我。” 我支起筷子就过去夹,王绍护着他的碗,死活不依,我们就这么闹了起来,之前的那场对话就像不存在一样。 在和王绍的鸡腿争夺战的笑声中,我决定,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把这段黑暗的过去翻出来,无论是为了王绍,还是,为了我自己。 在经历了一个愉悦的假日之后,苦逼的工作日接踵而来。那话怎么说来着?忙得丢掉了灵魂!能不丢吗,走路都得靠跑的,一天里有两餐都是边走边吃,我差点没给吃出胃下垂。 时间就是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轱辘,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跑的没影了,我看着十二月的月历,还有点缓不过神。 接近年关,公司的活越来越多,我几乎忙的是脚不离地,一般来说,都是一人跟一单,但是这会儿公司人手不够,又招不来新人,我一个人身上挂着两三个单子,每个还得亲自跟进,差点没把我一口血逼出来。 和我的状态截然相反的是,王绍最近开始闲了下来,我出门的时候他还留家里边,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又已经到家开始做饭了,每天迎接我的欢送我的,都是有人气的屋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我觉得我是那种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我饿的时候你就是只给我一冷掉的烧饼我都记你大半辈子的好。所以,王绍现在在我心里,那就是得供起来的活菩萨,跟他在一块,我的心总是很虔诚。 我觉着吧,一切得来不易,我得好好珍惜。 当然,这一切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没有其他那些乌漆嘛糟的事情从中搅合,让我能觉得“爱情啊,真他妈美好,世界啊,真他妈美妙”,可是,现实就是这世界上最大一盆狗血,在你觉着自己王子病爆发唧唧歪歪毛病一大堆都有人爱着你的时候,恶毒的王后,就是时候出场了。 我估摸着,我就是栽在了我这名上,所以,这世上不管有什么好事,都落不到我头上。 说真的,我考虑过这种事,但是考虑过,不代表我立马能接受啊,谁瞧着自己的男朋友出去相亲能好过?虽然我心里也确实没有多意外就是了,这跟袁东结婚是一码事,我的身份、地位,是不能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即使“流氓罪”已被废除,世俗偏见还是存在,我就是万花丛中一点绿,能不显眼吗? 就像深海里的鱼,同一种群的,都是抱团游,不见着海龟窜进去瞎扑腾的。现在,我就是只海龟,等哪一天,身边的鱼被吃了被拐了或者发现新大陆去赶趟了,就只剩我孤零零的一只龟了。 现在,不是在脑子里拿自己和那些脑残台言剧女主相提并论的时候,因为王绍正坐我边上,特别诚恳地跟我说话,安抚我的情绪。 “是非,你别多想,我现在人在外地,她管不着我,答应我,别多想。”王绍的表情看上去挺着急。 “我有什么可着急的,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我的,我就是抢也抢不来。”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什么事我都看得特开,真的。总不能因为一通家电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是吧?我又不是姑娘,犯不着蒙着脑子一片痴情地这么作践自己。 “是非,别的事我们不提,但是这件事,你一定要信我。” 我看着王绍,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就是他妈在H市给他物色了一姑娘,让他过年的时候回去见见吗?不就是这通电话好死不死地还是我接着了吗?犯得着吗我说?犯的着吗!至于这几天跟我说话都一副欲言又止畏畏缩缩的模样吗?我他妈又不是母老虎,我能吃人吗还? 再说了,当年袁东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王绍,真没必要解释,我觉着吧,这事呢,得从长计议……”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威信点,但是这一切在王绍焦急的神色里,彻底破功。 好吧,我承认,我心里确实有那么点不舒服,但是,也就比指甲盖大不了一点的一丢丢。 “你说,我听着。” “相亲这件事,我确实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我能理解,毕竟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就想等我大了,我妈逼着我相亲一样,我也会在家人和爱人之间左右为难,出柜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王绍的表情透露出少有的哀伤,他似乎用自己的思维把我这句话拆分肢解,然后拼出一段能让他想七想八的语言依据来,就算不用大脑我都能猜出他给脑补了一段怎么样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 “但是,既然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什么事情都要一块面对,如果你选择去跟那姑娘相亲,我不会阻拦你,因为我知道,身为一个同志,所背负压力有多大。” 实际上,说出这些话比我想象中困难得多,就好像我要把自己劈开来,是脾是脏是心是肺,我都的掏出来白在王绍面前,一个个只给他看。 我张嘴犹豫了好半天才继续说:“这个假设如果成立,那么接下来你会有两条路,我们……还是先假设最坏的那一条吧。如果你选择了骗婚,对不起王绍,那我们真的就只能这样了。我是非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明明是自己问题还非得拖人下水的小人,如果你真的要娶那姑娘,不管你以后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补偿她,还是受不了折磨出去找找人,不管你是约丨炮也好,真心实意谈感情也罢,我都不会再和你有任何关联,朋友都没得做,前朋友还做兄弟,那不扯淡吗?多屁的话啊,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不管不是怎么想,好歹,我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王绍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示意我继续,我看着他,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我并不想继续往下降,因为这样一来,很有可能处在他这样境地上的人就是我,即使只是一个假设,都让我无从开口。 “当然,如果你选择了向家里出柜,我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不论我们是不是真的能走到最后,至少在这段时间里,我会陪着你。” 王绍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他挪到我身边,双手伸过来握住我的,然后放在自己的嘴边啄了口。 第041章 我不是第一次,所以也没有被破丨处时候那种的要死不死仰角四十五度的矫情,但当王绍那活抵上来的时候我有了片刻的恍惚。 这他妈就上床了?刚刚不还在进行深刻的思想剖析吗? “嘶——”括约肌被撑开的瞬间,疼痛席卷而来,我一点没掩饰地倒抽了口凉气,也没时间去想七想八了。太久没做,果然是有点不习惯。 “疼吗?” 操!这不是一废话吗?没事我叫着当情丨趣啊?都这个时候了,谁他妈还管疼不疼,爽不爽才是要紧事。 但是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这会儿虽然说是有点儿冒冷汗,但是心里舒坦,而且王绍炽热的呼吸就吐在我耳朵边上,带着灼人的热浪,让我有点心猿意马。我偏了偏头过去吻他,堵了他那张嘴,让他没法再发出别的声音。 这其实是我和王绍第一次接吻,说起来也怪,我觉得跟王绍在一块,就跟生活在一块大半辈子的人一样,虽然也有那种星星点点的热情,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相互扶持相互提携的感情,这种感情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但是让人觉得特别舒坦。就像我在王绍面前放个臭屁绝不会脸红,可要是是在邱林跟前,我连打个嗝都会不好意思半天。 这样的认知让我在心里大笑三声,不知道是高兴来的,还是难过。 看得出来王绍不是第一次,技术不错,反正我是挺满意。王绍习惯好,不抽烟,事后还特贴心地和我说话,等我有了困意,要睡了,他才闭眼。 我们缩在一块,紧紧地贴着,像是什么都没法把我们分开,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小怪兽,任凭全队奥特曼出场都不能把我们打垮。 打从那天晚上起,我和王绍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带着点儿初恋时候才有的腻味。 王绍喜欢看电视,特别是动物世界,我头一回听他说的时候,笑得两三分钟没个停,差点没背过气去。原先他不怎么逼着我跟他一块看,但是现在不了,他不仅拉我一块看,还非得握着我的手,让我缩他怀里,第一次这么干的时候,没把我膈应死,这么亲密的动作我跟袁东都不怎么做的,渗得慌。 刚开始是有点别扭,不过过了几次就好了,习惯了大概。到这时候,王绍就开始不满足了,最近发展到,他吃饭的时候也要用脚把我的脚夹着,还时不时抖上两下,跟抓着老鼠来主人面前邀功的猫一样,我特看不过别人得瑟的嘴脸,但是我他妈瞧着他那样还想凑过去亲上一口。说实话,我不喜欢把腿缩凳子底下,憋屈的难受,可他腿又抻得老长,找不到折中的法,只能由着他把我的脚锁着。 每次他干这些事,我都觉得特别好笑,因为觉得都是些小孩子干的事,特幼稚。但是耐不住王绍兴致高,我也没有什么好别扭的,就随了他。 我现在工作忙,没什么时间陪他,也就是晚上下班回来那会有点空闲。王绍一点怨言没有,家里的饭菜现在都归他做了,我只有在周末轮休的时候才能象征性的收拾收拾屋子。 元旦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新人没有年假,但是说什么我今年都得回去,和王绍商量着时间,决定二十号的时候动身。现在就先收拾行李、买车票。 我已经跟柳姐说好了,她准了我半个月的假,要不怎么都说资本主义黑呢?我请半个月的假,不上班没工资我能理解,过年费也得减半这就让我有点愤青模式了,虽然有点肉疼,但一想着能回家,还是忍下来了。 上火车的前一刻,我还特别的忐忑,跟头一次上火车去大学一样,特别的兴奋,王绍把靠窗的坐让给我,自己坐外边,春运的人流量大,很多没买上坐票的农民工就集体窝在走廊那,王绍被挤得紧缩着肩膀,表情特难看。 我拉了拉他的衣服,跟他说:“坐进来点吧,走到人多。” “没事,你先睡一觉吧,时间还长着。”王绍说着就从包里掏出条小毛毯来搭我身上,“还是把外套脱了吧,要不一会睡醒了凉。” “行了啊,挤不着我,操的什么心啊你这是。”我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往里边带,王绍笑着挪了点进来。 “好了,一会真该挤着你了,睡吧啊。”王绍帮我掖了掖毛毯,然后抱着那小行李包低头玩起了手机。 到达H市的时候,是早上八点,我揉着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帮着王绍取下了放在行李架上的行李。大部分是特产,也没什么东西,给舅舅带的烟,外婆带的营养品和给我妈的衣裳,王绍说到了H市一样能买到这些东西,我不肯,他只能陪着我一路提过来。 “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我家里的电话存到你手机里了,快捷键那边有。”王绍放下行李给我把没翻出来的衣领捯饬了捯饬,我点着头听他吩咐,“还有,有事没事的,常跟我联系,要是无聊了,叫我出来,带你玩去。” “得了吧啊,H市能玩什么啊,行了,要是待家里没事干,我就找你去。” “行,那去吧啊。”王绍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又不好开口,脸都要憋红了。 知道他这是在担心什么,我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跟他说:“王绍,我都信你了,你能不相信自己吗?别为那是操心了啊,到家了吱一声,让我放心。” 王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帮我叫了辆出租车,连人带行李把我塞了进去。出租车引擎发动的时候,王绍站在车窗边朝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我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 快到我家门口的时候,我有点紧张,手心里全是汗,付了车钱,我拉着行李往里走,外婆在院里看咸肉,听到声响扭过头一看,见是我,硬生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哎哟,可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你妈说你还要晚上几天的,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好累了吧乖?现在去洗个澡睡觉?” “不用了,火车上睡了,洗个澡倒是真的。”没让外婆接我手上的行李,只是把营养品拿出来给她了,“这个喝了对身体好,专门买给你的。” “回就回嘛,买什么东西,糟蹋钱。”外婆嘴上说着这话,脸上的笑确实一直没有退,知道她老心里乐呵着呢,我没接话,带着她往屋里走。 放了东西,我给自己倒了杯水,三两口喝完了,外婆把营养品放她那屋里之后转身又回到客厅,拉着我要跟我说话。 “是非,跟外婆说说,工作怎么样了?有相中的姑娘吗?我听说那边的东西都特别贵,你每个月都往家里打钱,自己吃得消吗?” 外婆手上的陈年老茧划着我的手掌,我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酸,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笑着应:“工作挺好的,同事都挺照顾我,不过我们那边差不多都是男同事,没遇着什么姑娘,我这不还小嘛?想着,打拼两年再说。钱总是用来花的,我妈为了我,吃了大半辈子的苦,现在我在外边工作不能陪着她,心里头也愧疚,只能给点钱,让她吃好点穿好点。” “出去小半年,倒是懂事多了。”外婆一直在笑,见我打了个哈欠,忙催我去洗澡睡觉,她说,“你妈今天上班,家里只有些剩饭剩菜了,一会儿我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你想吃什么?” “别忙活了,随便吃点,这是自己家,我又不是客人,这么讲究干嘛?” “什么客人呐?” 一个尖刻的女声突然传进屋里,我扭过头去一看,正对上王婧的视线,眼神再偏点,看到袁东带着一种我没有见过的奇怪表情看着我,让我莫名觉得不舒服。 外婆一点都感觉不出来我们仨之前的奇怪情绪,见袁东带着王婧过来了,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说:“哟,还真是赶巧了,怎么都今天回来?婧婧,怎么不打个电话回来啊?” “我和东子逛街呢,就想着顺道过来看看,没成想正巧遇上是非回来了。”王婧的脸上已经退去了那种未婚姑娘的青涩,眉眼里全是婚姻刻下去的人情世故尖酸刻薄,我就着她的话喊了声嫂子,然后把包里的香水、烟什么的,一股脑地全塞她和袁东怀里了。 “没赚多少钱,只能买这些小玩意,哥、嫂子,你们别嫌弃。” “哟,这还是国际名牌呢。”王婧的表情说不来的刻薄,“东子,你可瞧瞧,说是非去了S市也不来个音信,现在瞧着了吧?心,可放下了?” “说的什么话,是非是我弟弟,我自然要多关心些了。” 袁东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血液从我的心脏被强有力的搏击推了出来,然后它们经过我的大脑,带着一种欢乐和痛苦夹杂的奇妙感觉流经我的手和脚,我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客厅中央,露出了一个我练习了千百次的笑容,跟袁东说:“哥,我挺好的,现在也大了,不用操心,养得活自己。” “你瞧吧,人是非啊,现在可是有大出息的人。” 欢乐的模糊性和疼痛的精确性狠狠地击中了我,我没再理会王婧,对着外婆说:“外婆,你等我会啊,我去把行李放好,一会儿陪你去买菜。” 王婧听到我说这话,忙笑着接道:“卖菜还是交给我们女人吧,东子,陪着是非收拾收拾行李,我先陪奶奶买菜去了。” “是非、东子,那我就和婧婧去了啊,你们在家啊。” “好嘞,外婆。” 袁东扭过头去,他说:“婧婧,扶着外婆,走慢点。” 王婧用我听过的最甜腻恶心的声音说:“知道了,东子。” 他叫我是非,他叫她,婧婧。我叫他哥哥,她叫他东子。称谓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在这一刻,我无比清楚且迫切地认识到,我该给王绍打个电话了,不然,他该担心了。 第042章 我也没避嫌,当着袁东的面就给王绍拨了个电话过去,刚接起来就听到那头还有马路上汽车行驶时发出的轰轰声,我担心他听不见,把嗓子往大了扯。 “这会儿到哪了?我已经到家了,放心吧啊。” 那头的杂音慢慢变小了,估摸着是过完马路走一安静处接电话了,王绍带着笑意的声音通过头顶的卫星接受传达,现在贴在我的左耳边,带着熨帖的微热,他说:“已经到家了?洗个澡再睡会,中午吃了饭要是你有时间,咱们出来逛逛。” “这么舍不得我啊?才分开多长时间啊。”听了王绍的话,我笑了起来。 “听这口气……不乐意?” “哪能啊,你开口的事,我有不同意的道理吗?”我重新坐了下来,下巴搁靠背椅的椅背上,有一茬没一茬地和王绍说着话,“你该有好几年没在H市待了吧,我跟你说,去年开了一国贸,里边的东西味道不错,要不晚上在那吃烤肉吧,我跟你说,我特会烤,别人吃的时候都赞不绝口呢。” “行,听你安排。” 想着还要洗澡,我就没再多聊,跟王绍说:“不聊了,长途加漫游贵着呢,诶我说,干脆下去一块去买张卡吧,联系着方便,不行了,我得洗澡了,你要是回去了给我发个短信啊,我好安心。” “行,下午见。”王绍的呼吸声在说完话之后显得特别明显,他这个习惯一直让我觉得特别地窝心,没有听到意想中的盲音,王绍又说起话来,“怎么不挂电话啊?等着你呢。” “这回,你先挂吧。” “行,那我就先挂了啊。” 大概十几秒之后,盲音从手机里传来,我神清气爽地收起手机,站起来的时候,正对上袁东的眼睛,他的脸色有点苍白,我不是很明白他现在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做出一份旧情难舍的模样,我挠了挠自己的后颈,然后说:“那什么,我要去洗澡了,要不……你先坐坐?” “我去帮你收拾行李吧。” 袁东的声音还是带着过去那种听起来很舒服的温和,要是搁过去,我一准能扑上去抱着他就啃,世道不一样了,现在,那声音就是毒药,沾不得,会上瘾,我戒了一次毒的,不想再戒第二次,太折磨人了。 “不用,你就在外婆房里看看电视什么的,他们买菜回来花不了多长时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差点没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太他妈牛逼了,是非好样的啊你。 袁东没有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往外婆房里走,我也拖着行李准备往我家里去,走了几步,我想起了不对劲的地方,再回过头去一看,发现袁东那只腿有些跛,虽然不大看得出来,但是走路明显没有原来利索了。 “哥!”我喊住他,袁东立马转身过来,脸上还有一个没有卸下去的笑,“你这脚……怎么回事啊?” 袁东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左腿,我看着他手放的那个地方,立刻明白过来了。大概是我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袁东立马解释说:“没事,就是……那什么,不是大事,跟原来一样。” “去医院看了吗?” 袁东的笑容更大了,好像腿上那肿瘤没给他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而是他的福祉一样,他跟我说:“还是那个毛病,等做了手术,在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 “哦。”我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生硬地说,“那我去洗澡了。” “去吧,我就在这里。” 我转过身,没让袁东瞧见我瞬间掉下来的眼泪,他这句话晚了一年,整整一年,要是一年前,他对我说出这句话,说什么我都死乞白赖地跟着他,我心里对他的爱从来没有丝毫的减少,我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催眠,告诉自己,袁东不爱我,他只是为了帮我。要是回到一年前,我肯定敢干出和袁东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这样二逼的事情,但是时间没法回头了,即使我现在还没有彻底放下他,但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即使他对我说出他从没对我说过的那三个字,我也绝对不会动心。 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等我被王绍驯服了,就没袁东什么事了。 我是这么觉着的,一直都是。 淋浴头里喷出的水花打在身上有轻微的痛感,我拿着淋浴头的手柄对着自己的脑袋一阵猛冲,想把那段回忆冲走,但是无济于事。 袁东的名字,袁东的声音,袁东的虚弱,袁东的日记……这一切都在我的脑子里盘旋不散,我好不容易从沼泽里伸出了脑袋,得,这会儿啊,又得被重新按回去。 我始终觉得,自己应该是和袁东在一块的,互相折磨、互相拥抱,然后选上一个良辰吉日,一起奔赴死亡。但是这短短一年时间的磨砺,让我清楚的明白到,死亡,不是一切的终结,我得苟延残喘地活着,带着拖那些人下地狱的决心。 不得不承认,在所有人面前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至少,是不全面的,我堕落我腐朽他们知道,但是我阴暗我恶心,他们绝对不会明白,在袁东躺在手术室里的时候,我一面想着他快点好起来,一面却期盼着他能够死去,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以后了,我会一直一个人,陪他一辈子。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我惊醒过来,我看着被雾气熏得面目前非的镜子,大口喘着气,被划开的雾气的顶端有水滴慢慢地淌下来,我看着镜子里有着浓重黑眼圈的自己,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再也没有了十八岁站在大学门口朝袁东比剪刀手的活力。 我老了,时间从我的心里爬过,现在他连我的脸都不放过。朝着漱口池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我用毛巾擦干手,拿出了已经熄了铃声的手机。 是王绍打过来的,我想也没想就往那边拨,但是没有人接,等我洗完澡出来,才在手机里发现了一条未读短信,王绍在短信里说,下午有事,出不来,让我先在家休息,我没多问,只回了个知道了就把手机丢床上了。 当我再一次躺回我久违的单人床的时候,我觉得时间对我还是慷慨的,好歹在前路有猛虎后路有豺狼的时候,给我了我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我从床上起来,看着对面再也不会亮起灯的厨房,心里有点儿怅惘。 青春啊,真是道明媚的伤,伤得我都开始文艺了。 那吹风机把头发吹干,我重新躺回床上,虽然我一点不想睡觉,但是下楼到外婆房里去面对袁东是我更不愿意干的事情,相比之下,还是一个人待着更自在。 被子大概不久前才被我妈拿出去晒过,带着点螨虫被杀死之后的干燥爽朗味,我把鼻子埋进去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后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硬是窝在被子里唱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等我唱到第六遍的时候,歌词被时有时无的哼哼声替代,脑子里我妈那张脸被袁东那张脸挤了出去,他蛮横而霸道地给我玩了个全屏,还自带弄了个弹框的动静。 这个模样的长相,是袁东二十二岁,也就是我十八岁时候的样子,也不是说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的变化有多大,但是那年夏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是狠狠地让我把自己代入了棒子剧男主那角色一把。 袁东暑假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走路总是有那么点不自然,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是抽筋了没恢复,一两天让他蒙过去就算了,不可能抽筋抽上两个星期啊,我就抵着他问了,我本来以为不过是脚踝受伤或者什么肌肉拉伤一类的小病小痛,但当袁东撩起自己的沙滩裤,把他大腿露给我看的时候,我真的被那种比特洪流一样巨大的信息量冲得发懵了。 那大概是头一次我看着袁东在我面前露出一条雪白的大腿还忍住了没往上扑,他左边大腿上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要是按照学术点的话说,那就是一肿瘤,良性恶性还不好说,袁东一直瞒着,就是担心不是什么好事,我当时就劈头盖脸地把他痛骂一顿,这还不说,我记着自己好像是特少男怀春地流了好一会儿眼泪,生怕和他上演一场《X色生死恋》。 我不大敢往下想了,现在他的左腿又开始不利索,跟原来那场景一模一样,可当时那医生说,那只是一颗源于纤维结缔组织的良性肿瘤,虽然有恶变的可能,但是只要及早发现,尽早手术就没事了。 对,我记着,那医生还说,术后的一年有百分之三十的患者会再次出现这种纤维瘤,三年后的占百分之七十,可这他妈都过五年了,怎么还演上一出啊? 我翻了个身,正对上窗户外边那一篇被窗户和楼房切割成不规则图形的天空,就像我五年前看到的一样,它还是那么蓝,一点没变。 第043章 怎么睡过去的,我是一点印象没有了,等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袁东坐在我的床边,也不说话,就那么瞪着眼睛盯着我看,我汗毛都吓得立起来了。原来也不见他做这么蔫坏的事,怎么现在走起这路线了。 “你怎么来了也不吭声啊?” 袁东笑了起来,他说:“看你睡得香,就没舍……就没喊你。” 我挠了挠头,还是不大适应这么近距离地跟他接触,就没跟他多说,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把丢被子上的毛衣棉袄穿上,正准备下床的时候,动作停了会儿,袁东也是个识趣的人,知道我这是要穿裤子起来了,也没说什么话,直接出了门,顺道啊,还把门给带上了。我麻利地穿好裤子,顾不上自己那睡得跟鸟窝一样的头发,跟着袁东去外婆那厅吃饭。 下来一看,我妈早回来了,她和我外婆拉着王婧问东问西的,虽然声音压得低,但是我还是听出来了,她们是在问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王婧在大人面前一直挺乖巧,这会儿她红着脸特别娇羞,要是我是一直的,说不定也会为这样表面上单纯的姑娘动心。 天可怜见的,要说这世界上最懂女人的人是谁,绝对不会有女人这选项,说是男人吧也不大准确,毕竟还有些。 “哟是非起来啦?那敢情好,可算是能吃饭了。”瞧我来了,我妈忙说开饭,原本坐着的人,全从椅子上站起来,忙活开去,是端菜的端菜,拿筷子的拿筷子,特别热闹。 我妈添饭我就帮着递碗,这手上的活还没停我妈就念起来了,她说:“又赖着不肯起吧?东子都上去半小时了,我就说不该让他去叫,要是他去,保准由着你,想睡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了。” 我没应话,关键是不知道怎么接嘴,只能沉默地接过添满了饭的碗往桌上放。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再过去啊?”我妈自己拿着添好的最后一碗饭过来了,我跟着她坐了下来,扒了两口饭不怎么想跟她说话。 “问你话呢?怎么?出去小半年,回来就跟妈生疏了?”我妈说着还笑了起来,直戳着我脑门说我没孝心。 “这不是还没买着回去的火车票吗?”我啃了一口鸡腿肉,含含糊糊地说,“等王绍那边订好了票,我再跟你说不一个样吗?” “王绍也回来啦?什么请人家到家里来坐坐啊,你说说,你一个人在外面,人王绍帮了你多大忙,你怎么也不知道点礼数,多大人了都。” “妈,请人到家里来就一点话的事,你搁这瞎操什么心呐,好好吃肉吧您就。”我也不管袁东给我夹菜的动作在听到王绍那名字的时候突然顿下来,特别顺畅地给我妈夹了个棒棒腿过去。 “王绍最近还好吗?” 我有点儿愣神,我是真没想到袁东会问起他来,只能跟二愣子一样傻傻地点头,然后说:“还成,吃得好睡得香的,还长了二两肉。” “王绍这人心细,应该挺会照顾人的,你跟他在一起,挺好。”袁东听了我的话,笑了起来,然后说了这么一句让我听起来觉得莫名其妙的话。 合着我跟谁在一块,过得好不好还得他来操一盘子心? 王婧不知道又看出什么来了,她特地借着给袁东夹菜的功夫,把王绍这个话题扯开,转而说:“外婆,姑姑,要是这房子拆了,你们可得搬哪儿啊?等年后是非去了S市,这家里头,连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了。” 我特别诧异地看着我妈,接着王婧的话就问:“这房子要拆啦?怎么没听你们跟我说起啊,怎么了这是,还拿不拿我当这家里的人了!” 我妈横了我一眼,估计是嫌我说话冲,但到底是心疼我,话里一点责怪的语气没有,她说:“这不是前几天才通知下来的吗?还得评估、商讨一大摊子事,居委会的人还没说话呢,哪有那么快?再说了,这事跟你说,它有用吗?你隔得那么远,就是火车回来都得坐上十几二十个小时。” “赶不赶得回是一码事,你跟不跟我说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我特别不满这个家里王婧都知道的事,我还被蒙在鼓里,这不是喧宾夺主吗? “你在那儿闹什么脾气,这不是?你刚一回来啊,就全都知道了。” 我懒得跟我妈理论,闷着头吃饭,刚回到家的那一丁点好心情都消失殆尽。要不怎么说我不待见王婧呢,太把自己当回事,要是这十几天我心里膈应,怎么都不能让她好过。好让她知道知道,这天蝎男为什么年年位居找不到女朋友榜首第一位。 “对了,是非,东子下午要去医院检查,婧婧正好上中班,估计啊,没法陪他,你一大老爷们,又闲家里没事,陪你东子哥看看去。”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袁东而是看向袁东身边的王婧,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良动机,我还特别热心快肠地问王婧:“哟,嫂子,这都快过年了,还上着班呢?真忙,不过不用担心,我哥的事啊,就交给我了,你放心上班,啊。” 王婧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是她还是笑着应我:“那行,是非,东子我可就交给你了,怎么带出的,你可得怎么给我带回来,不然,我可要跟你急。” “那必须的啊!”我睁大了双眼睛,让自己显得特别的纯真无辜,“东子可是我哥呢,二十多年的感情了,就是我有事他也不能有事不是?” 王婧在听到“二十多年的感情”的时候,脸刷的一下白了,我瞧着可乐了。不过要是她就这么点儿道行,可还真不够我玩。 打个比方吧,我要是那孙悟空,她就是炼丹炉,即使往后会给我一双慧眼,却也还是能让我吃上好一段时间的苦头。 “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王婧撂了碗,脸转向袁东,特别深情地说,“东子,不管检查出是什么结果,都得回来跟我说,咱们俩是夫妻,得互相帮持,你说对吗?” 袁东点了点头,没应话,他现在变得很沉默,和原来的他,有了很大的不同。我不知道他的改变是不是因为我,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是。我这人挺有自知之明,金砖这东西又不是用来往自己脸上贴的,哪儿能说捕风捉影一点什么出来就非断定了那种莫须有的存在呢。 “好了,是非,你去把自己收拾收拾,然后跟东子一块去医院。”我妈见我吃完了就开始赶人,我忙笑着从椅子上起来,跳到袁东那边,扒着他的肩膀朝我妈抛媚眼。等感觉到王婧的眼神不对我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比过去了,我松开了手,也没看袁东,视线也不知道落哪了就开口说:“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带你去医院。” “好,我就在院里等你。” 外婆帮着我妈收拾餐具,王婧过去搭手,外婆说什么都扯不过她,只好放开了让她去忙活。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觉得自己特别多余,好像这里家里,突然默认了王婧的存在,而我是非,却被丢到一边,想起来的时候谈论两句,要是想不起来,也就这样。 袁东见我还站着愣神,过来拉了拉我,我朝他笑了笑拿手比了比我家的方向,他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意思是明白了我要去换衣服,没多在厅里停留,我转身回去了。 到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我想着要不要跟王绍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好跟他说说来了这么个突发事件,要是没事,约着晚上到我家吃饭好了,不定等吃晚饭之后还能一块去看场电影。 我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是啪啪啪直响,这头袁东突然给我来了一句:“是非,你和王绍……是在一块了吗?” 我跟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袁东,过了会儿,我特坦诚地点了点头说:“是啊,这会儿正腻着呢。” “挺好的。”袁东低下头去,双手叠交着紧握在一起,我都能瞧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了。 装,我让你继续装。 “是啊,是挺好的,心地好,又能干,平时家里的家务活全他干。”我也在候诊厅的简易椅上坐了下来。 袁东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他先把问题岔开了,袁东问我:“工作怎么样?听说你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 “还不错,小公司,刚起步。” “福利呢?”袁东对我的事那是真关心,撇开他结婚这事不提,他对我还是不错的。 “就这样吧,饿不死也富不起来,勉勉强强的上班族。” 我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王绍自己录的歌曲,特幼稚。回来的时候我准备给换了,王绍硬是没同意。 “喂,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啊。” 王绍那头杂音大,像是在街上,他说:“对不起是非,估计,今天下午不能约你出来了。” “没事,我下午碰巧有事呢,你忙你的。” “那行,有时间再联系?” 见王绍要撂电话了,我赶忙说:“诶我说,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来我家吃饭呗?” “今天没空,下次吧,下次我买些东西上门,丑女婿总要见公婆的。”王绍说着就笑了起来。 “滚蛋啊我跟你说,还丑女婿呢。”我听了他的话,也乐了,“行了,不说了,到时候联系,好嘞好嘞,就这样,再见。” 等我挂了电话,就瞧见袁东拿着那种盯得人浑身发毛的眼神看着我,他笑了笑低下头去,手指不停地摩擦着他的左腿膝盖。 那一瞬间,其实,我想抱抱他的。 第044章 跑医院特别麻烦,打从挂号起就得楼上楼下地跑,就算有电梯也不定能挤得上去,我这人做事其实挺不靠谱,有时候上下楼都能弄错,袁东也不埋怨,就跟我后边缀着。 去的是肿瘤科,人有点多,我们就在候诊厅里等着,这里边往来着的,谁身上没个病痛,可我瞧着就我跟袁东的表情最轻松。说真的,我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压力,毕竟原来经历过一次,就算想着是有恶化的可能,但是那可能性也没有大到复发一次就直接癌变的地步不是?我特想得开。袁东坐在我身边,什么话都不说,就是脸色有点不好看,发着白。 “是不是累着了?要喝水吗?”我瞧着袁东,心里头吧,还是有那么点内疚,要不是我找不着地也不能由着他跟我这么上下折腾。 袁东扭过头来,看着我笑,他说:“没事。” “又是别闷心里头,说出来。”我继续说,“要是渴了,就跟我说,我去护士站给你倒水。” “好。”袁东的声音听着有点发虚,但是看上去又不想有事的模样,现在我们的关系本来就尴尬,我也不好过于关注他,见他点头应好了,我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等医生过来叫号,我就搀着袁东起来,我走他后边注意着他的走姿,比之前好像要跛得更厉害了,很轻易就能察觉出来,我抠了抠脑袋,不记着他原来有这么明显的。 “袁东是吧?”医生拿出病历,从眼镜上方瞅了袁东一眼,然后开始填病历,“什么情况啊?” “腿上长了颗肿瘤。”袁东看着医生的钢笔刷刷地从纸上划过,紧抿着嘴唇,有些紧张。 “具体是哪?” 袁东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我被看得莫名其妙地,接了句嘴就:“看我干嘛呀,回答医生的话啊。” 袁东又扭回头去,他说:“腿骨接近膝盖的地方。” “有什么症状吗?”医生又问。 “会经常疼痛,在活动之后疼痛会加剧。” 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特别地震惊,因为上次袁东并没有出现过疼痛的情况,除非是按压,不然就跟一没事人一样。 “白天厉害还是晚上厉害。” “晚上。” “多久了?” 袁东想了一会儿才说:“大概有一个多月了,之前也有长过纤维瘤,就没放心上,直到出现了疼痛的症状才觉得不对劲。” “腿上有肿块吗?”医生停了一会,打量了袁东几眼,继续说,“你今年二十七?” “对,二十七了,肿块……有是有,但是面积不大,而且,摸上去挺光滑的。” 袁东越回答到后来,医生的表情就越正经,我心里可算是一点谱都没有了,搓着手等着最终判决,让我没想到的时候,医生竟然说:“那应该不是,要是骨肉瘤的话,发病时间通常是在十五到二十五岁,不过要是真想知道这肿瘤是恶性还是良性的啊,我建议你最好是做个切片,毕竟你还出现了疼痛的症状。” “那……”我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一阵地发干,“那医生,恶性的几率大吗?” 医生瞅了我一眼,然后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这还这不好说。” “您觉着呢?”我还是不死心。 医生白了我一眼,他说:“我要是随便下了定论不就是在害命吗?年轻人,要相信现代医学的实力。” “我不是不信……得了,医生,那您就说,什么时候做切除手术比较好吧。” “尽快。” 当医生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那一丁点侥幸都被判上了死刑,袁东脸上的表情倒没有什么改变,他站了起来跟医生道了谢,医生给开了些药,让我们去二楼交费领药,我伸手拿了过来,想从那些狂草里分辨出丁点有用的东西,但无奈我实在是看不懂这鬼画符一样的字究竟写的是什么。 袁东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往门外带,他说:“没事,拿药去。” “什么没事儿啊,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你那不是纤维瘤了?”我甩开袁东的手,特别不理解怎么到这关头了他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调过头来安慰我,“我说袁东,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回事行吗?你说这世界上好人不少你一个,自私的也不多你一个,你这么着,是干嘛呢?啊?” “我们回去说行吗?” “回去?”我气得肺都疼了,他还跟一没事人一样“行,回去,我跟你说袁东,我是念着你是我哥,要是你是哪不相干的人,我是在没脸没皮都不会跟你来往。我话撂这了,不管你是有事没事,我都不管了,过完了年我就回S市,你是死是活,随了你去!” “是非!” “别叫我名!”我朝袁东吼过去,“你现在涨本事了,这么大事一个人扛?行,你扛!” 说着我也懒得管他,一个人闷着头往前头走,等出了医院大门才意识到袁东走路快不了,也不好拉下脸来等他,只能跟蜗牛一样一顿三停地走,就这样的速度还半晌不见袁东跟上来。 要是人在我手上出的事,不说我舅舅舅妈了,就是我亲妈都非得把我往死里打。想到这,我立马转过身,往医院里头奔正要上台阶的时候,正对上小跑出来的袁东,他瞧见我站在那里,冲我咧嘴一乐,笑着喊我:“是非,可算是追上你了。” 袁东你他妈就是一混蛋!在我身上找乐子特好过是吧?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不喜欢你的你知道吗?好不容易我有自己的生活了,你倒好,学着棒子玩起了生离死别,我是非非得栽在你身上你才好过是不是? “你……你别急,我没事,真没事。”袁东突然下了两级台阶,走到我面前来,他拧着眉看我,就像他原来看我时的神情一样。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要不是他眼角出现的细纹,我都察觉不出他和五年前有什么区别。 袁东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放了回去,他说:“多大人了,还这么冲,行了,大街上呢。” 我鼻子酸得难受,喉咙也堵得慌,我知道这会儿我的样子一定特别难看,但是袁东一点怪罪我的意思没有。我明知道他腿脚不方便还把他丢在医院的十二楼自己一个人就奔下来,可这会儿,他就担心我心里难受不难受。 我难受!我太他妈难受了,可我谁都不能说,我得憋着,憋到哪一天我习惯了,憋到哪一天听到一小孩能叫我叔叔了,就好了。说不来是什么感觉,我一面期待着那一天,一面惧怕着,就好像我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拼了命的要爱袁东,一个恨不能溺死在王绍的怀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操!这世界上都找不来比我还恶心的人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和袁东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他大概觉着我还在生气,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讨好。外婆没在家,估计是出门和那些老头老太太话家常去了。 我没理会袁东,我进屋给他搬来椅子,把他安置在院子里,让他晒晒太阳。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突然的我就把那椅子放在了他的背后,像小时候玩得开火车游戏一样。那些场景在我的脑子里又活了过来,我瞧见大我四岁的袁东带着我满院子跑,干尽了让别人骂爹喊娘的事,那时候我一点操心的事都没,整天只知道吃睡疯玩,咧开了嘴大笑,风从嘴里灌进去,一直吹到心里,到现在,还能隐隐地感觉到疼。 ——是非,你坐后边,你当火车尾。 ——是非,我要开车了,你坐稳。 ——是非…… 袁东是火车头,我是火车尾,我以为,火车头能一辈子跟着火车尾,但是我们想到,这两样东西,都是能拆卸的,现在我们身不由己甚至身处异地,他可能还是那个火车头,拖着整个家,可是那个家里,再也没有名叫“是非”的火车尾。 操!我都要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文艺给恶心了,把脑海里那俩撒开脚丫子疯跑的孩子赶了出去,任由着他们的笑声在我的耳边荡啊荡。 “是非,你是什么时候回S市?票都买好了吗?”袁东扭过头来问我。 “还没呢,准备是初九回去。” 袁东听了半晌又问:“不在家里过元宵了啊?” “不过了,没时间,赶着上班呢。” “这样啊……”袁东说着就把头扭了回去,隐隐约约的我仿佛听到他说“我还想着终于能让你吃上回我包的汤圆呢”。 在那之后,我们谁都没有在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听着风吹过院里那一个半人才能合抱的樟树的树梢,发出飒飒的声响,我的视线从天上划过的鸟群回到了自己眼前的人身上,袁东坐在渐西的日头下,那橘黄色的余晖披了他一身,没由来的,我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的那段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第045章 快到晚饭点儿的时候王绍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他家里来亲戚了,没法抽身,简单地聊了几句就挂了,把手机放兜里去的时候,发现袁东在看我,我朝他笑了笑没说话。 王婧上中班,得晚上九点多才下班,袁东不急着回家,就落这了。我妈买了牛肉回来,准备晚上置办牛肉火锅。 “妈,我晚上喊邱林过来吃饭了啊?”我凑到我妈跟前去腆着脸说。 我妈正忙着,头也不回就应我说:“叫吧,诶你别跟这添乱,到院里陪你东子哥去。” 懒得应话,我磨磨蹭蹭地就往院里走,袁东听到声了,回头看我,我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又拿出手机来给邱林打电话。估计我这号他没见过,响好几声才接,不等他说话,我先问候过去了。 “喂,最近干嘛在呢?” “我操!原来是你!是非你个孙子终于知道给我打电话了,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弟我说?”邱林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一点没有二十多岁人的成熟稳重。 “这不是刚回家就和你联系了吧?废话少说,晚上有时间吗?来我家吃牛肉火锅。” “晚上啊?行,等我啊,我就在青山路这块儿了,腿着就到了。” “那你快着点。”挂了电话我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坐袁东边上看着已经沉下去的太阳,西面有颗星星特别亮,我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生怕袁东闹什么幺蛾子没话找话。 袁东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走累着了,这会儿正闭着眼睛,起了点风,他额头前的流海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了,想着还是去外婆屋里给他拿了床小薄毯盖上,我才刚盖他身上他就醒了过来,瞪着双眼睛瞧着我,我被他看得特别不自在,想缩了手回去,袁东也没阻止,搁那笑了笑,自己掖了掖薄毯的边角。 “哟我这一来就看到这么兄弟情深的一幕了,够赶上趟儿的。” 一听这嘴欠的话就知道是邱林来了,我二话没说就上去给了他一脚,邱林这小子倒是灵活,立马跳开,我这脚尖将将从他的侧腿擦过去。 “我操!这才多上时间没见,脾气见长啊我说。” “就是啊,这才多上时间没见,嘴越来越欠了我说。” 邱林听了我的话笑了起来,上来搭我的肩膀,俨然哥俩好的架势,他整个人差不多都倚在我的身上了,我推了推没推开,只能由着他。 “东子哥,最近怎么样?听说这片区也归你们公司。” 我看了眼邱林不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邱林和我对视了一眼,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吻说:“噢对,这事儿还没和是非说吧,要是你不介意,我给代劳了?” 袁东笑了笑,还是自己接过了话,他说:“之前那工作我给辞了,现在在一评估公司干,正巧这片区我们公司竞标上了,我就跟着一块干这项目。” “还是没闹太明白。”我听的是稀里糊涂的。 邱林揪了揪我的脸,一副横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我说:“要不你今天怎么能在这里见到东子哥呢?他工作可忙着呢。” “不是和嫂子逛……” 得,经邱林这么一点拨,我算是明白了,敢情啊,王婧是盯准这老屋了,我操!我都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怎么什么事儿那女的都想来插一脚啊。 袁东的面色如常,也没多说什么。我不知道他和王婧是不是真像表面这么恩爱,这都他的事儿了,我管不来,也不想管,我这会儿就担心着我妈、我外婆往后得住哪儿。 “要是这片给拆了,得搬哪儿去啊?”我问。 “估计是桂林北路那边了,说真的,我觉着你们赚了,那开发商可是专门做高档小区的,那小区门口都得立上个骑白马的拿破仑。” “得了啊,少贫,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是那边,这过渡期可怎么算?” 袁东往上坐了坐,大概是不打算睡了,他说:“到时候会有过渡费,拿着租房子。” “我操!现在的房价就算是那二手地段好点儿的,都得上千了吧,过渡费有那么多嘛?”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啊,你就是操心也没用,白搭。”邱林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话。 院子里陡然就安静了下来,风吹得有些凉了,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邱林可能是注意到了,他说:“走吧,屋里坐。” 我笑着给了他一肘击,说道:“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咱们俩谁跟谁不是?” 袁东掀开了毯子撑着扶手准备站起来,我盯着他看,担心他一个不稳给摔了,不过瞧他那架势,是我低估他了。虽然走路的时候还是有点儿跛,但是瞧着比下午那时候好多了,邱林用眼神瞄了瞄问我怎么回事,我一瘪嘴没说话,邱林也就没再多问。 吃饭的时候,邱林话特别的多,好像憋了小半年的话非得在今天给吐完,我妈和外婆不讨厌就是了,她们一直把邱林当自己另一个儿子,听邱林说谈了女朋友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个话题吧,挺敏感的,我就闷着头扒饭,完全不搭腔,我还以为这祸水得引到我的头上,没成想竟然让袁东给踩了进去。 一逼问起他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袁东的神情就发僵,他说还早,等过几年再说,我外婆听了这话连饭都不吃了,专门教训起袁东来,袁东闷着头也不回嘴,就这么低头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的,可没把我外婆给气坏。 好好的一顿饭颇有点不欢而散的感觉,袁东腿脚不方便,我妈让我帮衬着,好歹是送上车,邱林的意思是让我去2000欢上一会儿,家里气氛太压抑,他这提议甚得我心。 送袁东上车之前他还叮嘱我让我别玩太晚记得早点回家,我看得出来他想伸出手来抱抱我,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离开了那个不安全范围,袁东没说话,只是神情黯了下去,他跟我道了别,就上了出租车。 “我操!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心够狠的啊。”邱林在一边看了好半天,见袁东走了,上来调侃我。 “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 “行了,别臭贫。”邱林说,“人都走了,就跟哥哥我说实话吧啊,这会儿,你心里还有他吗?” “说不清楚。”憋了好半天,我给应了这么几个字。 “他妈的什么叫说不清楚啊,好好想想再给我好好回答。” 我翻了个白眼过去,问他:“怎么着啊,半年多不见,改行当心理医生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关心我?”我锤了邱林一肘子,“你他妈要是关心我能在我妈面前说你谈朋友了,这不是明白这给我添堵吗?” “我这都堵着呢!”邱林的脸色突然变坏了,比六月的天还难猜。 “怎么了?感情不顺利?” “算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到了2000再跟你说。”说着邱林就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把我给塞了进去。 2000给我的感觉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多人,还是那么的火树银花。邱林在前台说了几句话就拉我进包厢了,不一会儿一打啤酒和两瓶烈酒就上来了。 “你存的什么心呐这是,明知道我不能喝还玩这一出。” 邱林也不说话,伸手过去把啤酒拉了过来,给我开了一瓶放在手边,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说:“今天,就咱哥俩,好好地说说话,喝喝酒。” “我说你发什么疯呐这是?感情不顺利?” 可能是戳着邱林痛脚了,他从鼻子里喷出一口长气,二话不说就对着啤酒吹起了喇叭,就几十来秒钟的事情,那瓶酒就见底了。 “酒可不是这么个喝法,你要这么喝,我现在就回。”说着我就站了起来,邱林拉了拉我的袖子让我坐回去,看他神智还挺清楚,我心里又多少有点担心,还是坐了下去。 这小子挺机灵,知道这会儿再不说话我能跟他急,自己主动了。邱林说:“这对象是你走之后不久开始处的,也不怕你笑话,特别的狗血,真的,就是开车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给带了下,摔着了,我活了二十多年不作奸犯科的,当然得把人送医院去啊,这一来二往的,就熟了。” “挺浪漫的啊,按理说这会儿该在热恋期吧?怎么你这么颓废啊?” 邱林又开了一瓶,这回没有像刚刚那么蛮,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他继续说:“是啊,但是王晓燕实在是太拧,最近刚吵了架,这都第五天了,还是没打算理我。她说我们不适合,我就问怎么不适合了,她说什么都不合适,说真的,长这么大,我没对着一姑娘这么掏心掏肺过,操!就这样了她还不领情。” “怎么吵起来的?” “还不是那点小事,她的家庭不富裕,一般需要出钱的地方都我出,她不干,总觉得我这是在怜悯她,跟那种慈善机构一样。我操!我要是慈善机构我干嘛不关注留守儿童、不关注孤寡老人,关注她这么个有手有脚能扛能挑的大活人呐。” “那你就好好跟那姑娘说说呗,要是俩人真有感情,家庭背景什么的不是距离。”顿了会儿,我问,“你爸知道吗?” “知道,没说什么,我准备带王晓燕过去见见他的,可是王晓燕死活不肯。” “你这才而是刚出头,谈婚论嫁什么的,早了点儿吧?” 邱林手中的玻璃瓶狠狠地敲在了桌子上,他说:“早个屁,一天不娶了她,我就一天提心吊胆的,你是不知道,跟坐过山车一样,刺激过头了都。” “这才半年多呢。” “时间还短呐?”邱林反驳我。 我算是真没话说了,他都把话顶到这个份上了,不管我说什么都多余了,只是不知道那王晓燕究竟什么来头,能把邱林折腾到这地步。 “算了,不说我,说说你吧。”邱林看着我说,“和袁东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装傻。 “操!在我面前你还充傻装愣是不是?”邱林怒了,上来就拧着我痒痒肉挠,我躲不过,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不来了,哈哈哈,真不来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邱林是一点不手软,笑得我肚子都疼了,非得等到我自己求饶,他才停手。 “你小子就是欠,快说。” “就这样呗,见了面,打声招呼,‘哟哥你来啦,嫂子也来啦,坐啊,我给你们倒茶’,‘哟这就要走了?路上小心,回见’,不然还能怎么样?”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邱林看着我,那双眼睛在黑暗里衬着灯光,特别显眼,我觉得自己心里那点弯弯绕他全都看出来了。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还是负隅顽抗。 邱林倒是不拐弯抹角了,他问:“心里还有他吗?” “就这样了吧,见不着的时候,没那么想了。” “那王绍呢?”邱林特精明,“跟他在一块了?” 我点了点头,怕包厢里黑他看不见,有应了声:“嗯,在一块了。” “王绍这人,心思深,我就担心你吃亏。” “没什么,大不了啊,就分开。” 邱林啧啧了两声说:“我还能不了解你,其实心里难受的要死,可是面上就不表现出来,得了,既然现在在一起了,就好好相处,你可别犯浑。”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知道,我现在,和王绍挺好的。” 第046章 从2000出来的时候都凌晨了,邱林的意思是我跟着他一块上他家凑合一宿,省得还得浪费出租车车钱,我心里乱着呢,照着邱林这精明劲不定得看出点什么,虽然我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还是决定回自己家去,邱林没有拦我,倒是帮我招了辆出租车送我上去。 我坐在出租车后座裹着厚厚的棉衣,酒精估计开始起作用了,弄得我是头昏脑胀的,司机没找我搭话,我也懒得开口,摸出手机来给王绍发短信。 “睡了吗?” 王绍回得很快,他说:“还没呢,在上网,怎么这点了还不睡?” “这不是跟邱林一块在2000混了大半宿嘛,他跟女朋友吵架了,心里不舒坦,找我诉苦来了。” “没什么事儿吧?” “还成,就是那姑娘有点儿好强。” “你也别担心,好事经得万年磨,赶紧回去洗了睡觉。” 我看着屏幕上越来越模糊的字迹,眯起了眼,知道自己大概是喝高了,仰着头靠在后座的椅背上,把车窗往下摇了点,透透风。 凌晨一两点的街道很安静,除了偶尔划过的快餐店和便利商店,其余的店面都关了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充斥这眼球,让我目不暇接。这会儿,我脑子里很乱,杂七杂八的什么事儿都在里边闹腾,从小时候吃的红豆冰棍到前几天上街买的那双鞋,我像是一个即将被死神带走的人,眼前飞快闪过的幻灯片里,是我经历过得这短暂的数十载。 要是非得给这部纪录片命个名,估计就是《我操蛋的一生》了。 第二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我还有些闹不明白情况,最后一点儿记忆好像是自己给拍了部纪录片,片名不记得了,不过恍恍惚惚地就觉着不是什么好东西,手机按了好一会儿还不开机,后来反应过来是没电了,我拿了充电器过去充电,爬起来漱口洗脸。 院里那水龙头流出来的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寒,一口水喝嘴里,能冻掉我半边大牙,外婆不在家,想着应该是出门遛弯了。 十点钟的太阳还不算大,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态势照在我的身上,我吃了我妈放桌上的已经凉透了的生煎搬了椅子出来晒太阳。酒后的余韵还没有消退干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难受得我恨不得给自己脑袋一锤。 坐了一会儿,觉得好像缓过了神,就回了自己房里把还没充满的手机给拔了,开机一看有六个未接来电和两条未读短信,我有点儿发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业务这么繁忙了。 “到家了知会我一声,我好放心。” “到家了吗?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短信都是王绍发过来的,我从收件箱退出去,查看未接来电,一个是邱林的,四个王绍的,都是昨晚上两三点的时候,估计是担心我回不回得了家,我给群发了一条短信,意思说我喝高了,不大醒事,安全到家的,不用担心。 我之所以会算漏一个,是因为我不大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联系我,甚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我这昨才换的号码的。 这个人就是向阳。 也不大好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我跟他真的不怎么熟,除了知道他是一男的,他叫向阳,其他的事情,我就一无所知了。他是我在邱林酒吧里认识的,那段时间我过得特别颓靡,年轻嘛,还没有从中二病里抽身出来,觉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我,然后变得特别的极端,还一度想着去黑市卖血,染上些乱七八糟的病再出去报复社会。 要不怎么说我胆儿小呢,脑子里把那全过程都模拟了不下百遍了,却没有勇于实践的心,只能看着这么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付诸东流。 就在这个时候,我碰着了向阳,他的年龄跟我差不多吧应该,反正看上去是这样,我喝多了,又赶了巧了的邱林不在,我就……失足了。第二天在酒店房间里醒过来的时候,我特别的迷茫,又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快意,向阳还躺我边上,朝着我的方向睡着,脸上带着完事后的愉悦和轻松。 我原先和袁东在一块的时候非常地排斥419,总觉得那是对自己和自己爱人的不尊重。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先例,再多几次没有关系,我就是抱着这种自甘堕落的心去2000找的向阳,反正我在袁东面前已经不成人样了。 所以要说交情,也就两三个晚上,去了九点,洗了澡就做,做完就闷头睡觉,第二天起来各走各的,所以这会儿他会给我打电话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拿不准他的意思,就没打算理会。 我还没把手机揣兜里呢,那头邱林的电话就过来了,带着点如狼似虎的急迫劲,我解了手机锁接了起来。 “喂?” “我操!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啊,急死我了你可,诶我说,是非你昨晚上接到了向阳的电话了吗?” 怎么回事儿啊今天,个个都提到他,就差用他的名字定一个法定节假日了都。 “不都跟你说喝高了吗?不记得事儿了。” “你现在赶紧到医院来一趟,噢对,带上病例。”邱林后边一句话直接把我要问的问题给堵了回去。 “我说邱林,大清早的你是没吃药还是吃错了药啊,没事我上那干嘛去啊?” “中心医院,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快着点。”邱林在那头嚎起来了,着急劲头就是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来,虽然有点不明白怎么回事,我还是乖乖地翻出了病例揣上,出门坐车去了。 我到中心医院花了十来分钟,就这一会儿工夫邱林还嫌我太慢了,他扯着我就把我往医院里拉,跟接了病危通知一样。 “你这是干什么呢我说,玩的哪一出啊?”我被邱林扯着进了医院大门,他直奔着挂号处就要去,我把他给拉了回来,“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向阳怎么一回事,这来医院又是什么情况。” “你跟向阳做过了?” “废话,不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你还特别鼓励我试着跟他处一段,说他人挺老实什么的。” “操!我当初是瞎了眼了我才这么说,是非,不管你听着什么了,答应我,别干傻事,啊。”邱林的情绪历经暴躁、自厌最后落脚到苦口婆心上。 “能说人话吗?”我走到椅子边坐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那个,让邱林也过去。 邱林瞧这还是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不见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成,你也别搁那挤牙膏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这总行了吧?” 邱林点了点头。 “昨晚上向阳联系你了?” “嗯。” “你一大早发疯也是因为这?” “嗯……不对!谁他妈发疯了。” 懒得理邱林的辩解,我继续问:“把我拉医院来,是因为向阳那事牵扯上我了。” 邱林这回没说话了,顿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点了点头,但立马又飞快地摇头,恨不能把自己的脑袋甩出去。 其实我老早就想到可能是什么事了,但是我不想往那方面想,见邱林这幅模样,心里能确定七八成了。我坐在那也不说话了,盯着自己前边的那块地板发愣。邱林瞧我这模样,特别着急,恨不得把自己给抓秃了,他说:“别这样是非,又不是已经确定下来的事儿,今天早上他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会……真的是非,不用担心,也没有你想得那么绝对。” “那你觉得什么才叫绝对?”我扭过头去问邱林,他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支支吾吾的。 “得了吧啊,我也不是那种听了这消息就要死要活的人,不是还不确定吗?”手心里冷汗一阵接一阵地往外冒,我一直以为这种事情都是王绍说来唬我玩的,我没想到自己还有亲身面对的那一天,真是在太他妈刺激了。 手机铃声把我从溺水般的窒息感中拯救出来,我掏遍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却在自己左边的长裤口袋里找到了一直震动不止的手机,来电显示的是王绍,我盯着手机屏幕,手一直抖,解锁都解不开。 邱林从我手中把电话接了过去,解开锁之后,又递回来给我。 “喂,是非,起来了吗?要是没什么事儿,中午一块儿吃饭吧,下午一块去买衣服,不说新年的新衣裳还没买吗?”王绍的声音带着太阳一般蓬勃的朝气,我耳朵里嗡嗡嗡地直响,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怎么了是非?是不是酒还没醒?头疼吗?要不,我过来?” “别。”我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语言系统,我跟王绍说,“这段时间我没空,等过几天吧,过几天我有时间了我跟你联系。” 王绍大概是听出了我的不对劲,特别严肃地问我:“是非你怎么了?声音都在抖。” “没……没有什么事儿,昨晚上把被子踢了,给冻得。” 王绍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别蒙我是非,我看到你了。” 第047章 原来我一直以为捉奸在床是个形容词,但是当我瞧着王绍走到我跟前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这他妈明摆着就是一动词,当然,是作奸犯科的奸。 我仰头看着王绍,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邱林大概也懵了,坐我边上,一句话不说。 “怎么到医院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怎么就到医院来了?”瞧我,多机智。 “我妈最近肠胃不大好,陪她过来的。” 王绍这么一说,就冷场了,我特想戳戳邱林让他帮我圆圆,可是我发现自己不大动的了,就是说,我还在原来那场噩梦里没惊醒过来。 王绍在我身边坐下,从我手里把病历拿了过去,翻看了几页,大概是看不懂,又关上了,他看着我说:“我才多长时间不在你身边啊,你就给我玩医院里来了,你也太能了吧是非。” “没大事。”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特心虚。 “感冒还是发烧了?”王绍说着就要过来摸我额头,我往后扬了扬头,没让他碰着。 “没事,邱林小题大做了,我这就回去。”我没敢看王绍,拔腿就想跑,他比我动作快一步,拉着我的胳膊让我动弹不得,我装着副痞子样瞅他,咧嘴说:“怎么着啊,还不准我回家了啊?” “是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出事啊,我这不是好着吗?” 王绍盯了我半天,我都以为他会松手了他才说:“没事你骗我?” “我哪儿骗你了?我是跟你说我在家里了吗?我是跟你说我这会儿正睡着吗?不都说了这段时间有事儿没空招呼你吗?” “你怎么这么能啊?”王绍估计也来气了,手里使的劲又大了一层,我扭着胳膊想挣脱,可是他没给我这机会,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我就是一感冒了,能怎么着啊?”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实话?”王绍还是不信,也对,要我,我也不信。 “能跟你说实话吗?以你那脾气,还不得立马奔这儿来啊?” 王绍又看了我半晌,好像是要相信我了,表情好看了许多,在他眼里,我这是在替他着想,怕他担惊受怕,其实不是,完全不是。 这时候邱林也站了起来,他说:“是非,这不是什么小事,拖着也不好,你啊,有时间还是来看看。” 我没看他,光是点了点头,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觉得挺堵得慌,果然我这辈子都在犯太岁,刚好不容易落着点儿好了,就被这乌漆嘛糟的事儿给惦记上了。 邱林跟王绍打了个招呼,临走的时候,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有时间去找他玩,潜台词我心里门清着呢,碍着王绍在这我不好说什么。 上了出租车的时候,我还是不怎么想说话,王绍倒是心情挺好,说是一块逛街买衣裳,中午去吃烤肉,下午不定去看看电影干什么的,我靠在后座上盯着窗外的风景不是很想搭理他,心里全是那件事。 我这人吧,其实特惜命,我怕死,特别怕,不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吗?我现在就是这么个心态,巴不得能一直活到五百岁。 “是非,那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王绍过来跟我说话,瞧那模样,还想拉我的手,我当即把手插口袋里去了,没让他得逞,王绍愣了半晌,然后也不吱声了。 师傅就一车把我们拉国贸了,嚯,那人叫一个多,就没能让我落脚的地。王绍给了车钱,扒拉着车门让我下去,我也没跟他客气,直奔着精品男装就去了,亏着谁也不能亏着自己,不定什么时候我就穿不来了,怎么说今年都得买几套好的。 “这套怎么样啊?”我穿好了衣服出来问王绍。 王绍皱着眉,不停地上下打量着,他说:“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么艳的衣裳了?瞧着真不习惯。” “是吗?”我转了个身,自己对着镜子照去了,“挺好的啊,你不觉着这颜色特别地衬我皮肤吗?” “换套吧?”王绍试探性的问。 我盯着镜子里特别陌生的自己说:“那就换呗,反正一套衣服又不能穿一辈子。” 王绍从镜子里看我,他一直拧着自己的眉毛,像是要用那褶子夹苍蝇一样。服务员特别的体贴,当即把王绍看中的那套地给我了,我也没说什么,换了出来。看着镜子里显得特别小孩子的自己,我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好像这会儿自己还是个高中生,冲着王绍张口就得喊哥,王绍哥,我多久没叫那称谓了都。 “这套就穿得挺好。”王绍终于眉开眼笑了,“是非,要不……就这套吧?” “行,听你的。”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有些困了,本来昨晚上就睡得晚,今天还这么早就被闹醒,等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件事情神经轻松了之后,我觉得特别地累,这会儿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搁我家那张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不了,有点儿困,我先回去。” 王绍跟我站在马路边,手里体满了东西,他的我的分门别类地装在不同的袋子里,我想过去那我的那份,王绍不让我提,我抓了个空。 “不都说了我回去吗?” 王绍扭过头去看出租车,也不看我就说:“我提着吧,昨晚上你不还说让我去你家吃饭来着吗?我今天想去了。” “没你这么上赶着的啊,今儿我家里没什么好菜,等我妈什么时候有空了,你再来呗。” “不行。”王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你怎么就这么说不通呢?”我有点急了,暴脾气一上来,我还管丫是谁啊! 王绍转过头来看我,他说:“是非你知道吗?你一回家我就特别的不放心,我怕这么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你了。” 我愣了半晌才露出个看缺心眼的表情看着王绍,我跟他说:“你跟谁俩演琼瑶剧呢?还在也抓不住了,得了啊,我不吃这一套。” 王绍闷头不做声,我也懒得继续说话,就站在风口等车,他妈的也真邪乎,等了这么半天就没见着一辆空车,我想点根烟抽抽,把身上的口袋摸遍了也没摸着。 王绍这时候开口了,他说:“我左边口袋里有,打火机也在,你自己拿。” “不是很想抽了。”我撒谎。 又沉默了一会儿,王绍说:“你昨晚上,叫我去你家吃饭,是不是因为袁东也在?” 这问题是在太犀利了,闹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王绍倒是挺懂,也没逼我,自己说下去了。 “是非,我知道你现在还忘不了他,但是,能别这么明显吗?”王绍这口吻活脱脱一怨妇,“这大半年,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冷淡过,为什么偏偏一见他,你就成这样了。” “你这吃干醋呢?” “我要是还不吃醋,我不就圣人了吗?”王绍的声音陡然提高,“是非,不是我说,有的时候,你好歹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说的真好听,等你知道我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了,这话我还得原封不动的还给您。 “你一大老爷们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了?要是我这会儿还跟那小男孩有来往,你心里不来气啊?”王绍嗓门大的我都不想说我认识他了。 我看着王绍那模样,心里特别地乐,我觉得我就是一变态。 “可别说,我啊,还真不来气,你爱谁谁呗。”说着我就从他手里接过了我自己的那几个袋子。 王绍没阻止我的动作,直到我重新站直了他还是一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的震惊表情,不难看出他眼里的不可置信,我也觉得挺不可置信的,以后要是谁跟我面前说我心不狠,我呼他两嘴巴。 “是非,你把这话收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成吗?” 我可真乐了,我咧嘴看着王绍,笑着说:“说出去的话,还有收回来这一理吗?实话就跟你说了吧,我没法放下袁东,一见着他我就还是忘不了他,我爱他爱到死,这辈子就没指望这从他手里逃出去,你明白吗?我本来是想着跟谁不是跟呐,但是昨天我一寻思吧,还是袁东好,哪怕是看到吃不到,我也就认准他了,就是只能看一辈子,我都赖他身边。” 王绍什么话都不说了,他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打得我半边脸都麻了,耳朵嗡嗡嗡直响,路过的人都够着脖子在那张望,活跟一露天动物园似的,我就是那尽出洋相的猴儿。 “是非,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要是你不跟我在一块,你爱想着谁我都没想法,可现在你是跟我在一块,你的心里不管怎么说,得有我的一块地!” “我操!不是吧王绍,你觉着自己说这话不打脸呐,你心里的人是谁还用我来说吗?”我一直在自己心里念叨着,停下是非,别说,说了就真的玩完了,但是我这嘴就是没阀门,开了就关不上,“在我身上找存在感找了这么多年,你不嫌累我还替你嫌慌呢。” “是非,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啊?”我看着王绍脸上的失望,连嘴都张不开了,但是我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当初怎么就注意到我的,还得我白纸黑字给你亮出来?袁东为什么不待见你?为什么躲你躲的那么老远的,还得我说出来?” 王绍的脸变得惨白,他蠕动着嘴唇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我特解气,我等这一天等的可久了,终于能让我一口气说出来了。 “要不是袁东发现你把他当成了幻想的对象,不定这会儿他还拍着你肩膀跟你称兄道弟呢,你是瞧着跟我走近了能让你和袁东的关系缓和点儿吧?告你,做梦!” 我给了王绍致命一击,并且再一次把自己的脑袋按回了沼泽里,我就不该见着阳光,天生就是个污秽玩意儿,怎么拯救都是白搭,王绍没必要跟我扯一块儿,他还有大好前程,他能遇着更好的人,不管哪一条,都跟“和是非在一块一辈子”搭不着边。 第048章 最后我和王绍当然是闹了个不欢而散,看他那表情,没给我那边脸也呼上一巴掌都是憋着心里的那股火了。我这人别的特长没有,就是特别会看人脸色,我知道再这么待下去,铁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能跑谁他妈还脑子进水继续留下来当靶子啊? 也不管王绍是怎么看我的了,抢先一步坐上他拦下来的那辆出租车还特顺手地关了门,把他隔门外边,我冲师傅喊:“广州路酒吧一条街,麻烦快着点儿,我这江湖救急呢。” 师傅从后视镜里多看了我几眼,乐了声,没多说话,加了把油门嗖的一下就冲了出去,等确定了王绍这回是真追不上了我才关了手机,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上眼。 到2000没花我多长时间,给了车钱下来的时候,我正巧对上等在门口那人的视线,就没遇着过这么糟心的事儿,这高丨潮还迭起着来,一波接着一波,都不带消停的。 “是非。”向阳要走上前又不敢的模样,脸上的表情讪讪的。 要说我是那种吃闷亏的人,可真是错看我了,也不管这是不是大街上,我丢了手里的衣裳袋子就冲上去给了向阳两拳头,一拳头打脸,一拳头打肚子,我下的是狠劲,向阳捂着自己的肚子半晌没直起来腰。 “你他妈干的那是叫人干的事儿吗?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我特愤恨地又加踹了两脚,“没有上过健康课啊?是不是你健康课老师死得特早啊?” “是非,别打了。”向阳的声音很小,要不是我挨着近根本就听不到。 “操!你说不打就不打了?我这还有大半辈子要活的人,突然被你这么一般盆冷水浇下来,我说你倒是给我个不打你的理由啊?” 向阳沉默了,他侧躺在地上,只顾着护他的肚子和头,不管我是怎么拳打脚踢他硬是不出声,我这人缺乏锻炼,平日里走上三条街就累得不行,这会儿我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身体里的力气跟被抽空了一样,瞪着向阳实在没力气打下去了。 虽然说不到晚上这条路来往的行人不多,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好看热闹的,我虎着脸调过头去瞪那些个人,等把他们都赶了之后才转回去把丢地上的袋子捡起来,看着他那副摸样,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走回去用脚尖踢了踢躺地上一动不动的向阳,蹲下来没好气地说:“把你电话给我。” 向阳倒还真是个好说话的主,当即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递我手上了,我就在他边上坐下来给邱林打电话,让他赶来2000,没跟他多磨叽,半分钟不到就挂了电话,坐在店门口等。邱林家离这可不近,就是打出租都得差不多半小时,于是就用他的手机玩起了游戏,可别说还这挺好玩,一玩我就入进去了。连邱林什么时候到的我都不知道。 “敢情你让我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是来看你玩游戏来了?”邱林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把我手里的手机接了过去,他指了指靠着店门口的铁卷帘捂着肚子的向阳继续说,“这是几个意思啊?” “你不都看到了吗?”我抬起头看着邱林,表现出自己的无辜。 “操!是非,你脸怎么了?是不是丫打你了?” “他倒是敢!”我的眼睛瞪得浑圆,“就他还敢打我,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嘛。” 邱林懒得跟我贫,让我让让路他给开门,推拉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我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把我冻得一哆嗦,向阳站在一边突然脱了衣服给我搭上。 “你他妈有病吧?谁稀罕你搁这献殷情了?”我一耸肩膀,向阳的羽绒服就顺势掉地上了,他的动作滞了几秒才弯腰捡起来。 我们也懒得找包间,直接坐吧台上了,向阳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不说话,他的脸跟我的一样,都带着点儿惨不忍睹的英勇就义模样。 邱林坐在吧台里边,闷着头调酒,向阳坐在我左手边也是一声不吭,我耷拉着脑袋心里边全是些有的没的,膈应得慌也不怎么想说话。邱林把调好的酒推我面前来,我看着那花里胡哨的颜色,抬头就问:“你就不能给我来半斤二锅头啊?这颜色我瞧着慎得慌。” “我说是非你是不是没事找事啊?你什么时候在我这店里见着过二锅头了?要不是我这今天还没开业,我还真以为你来砸场子来了。” 我看了邱林一眼,拿过面前的酒,头一仰,特豪气地一口闷了,我操!那滋味,喉咙就跟要喷火一样,胃里都烧起来了,我觉着自己这一张口说的就不是话了,完全就是可燃气体。 “我操!这酒是这么喝的吗?你疯了啊?”邱林连忙把我手里的杯子抢过去,但是已经晚了,“是非你是有病吧?不能喝酒你还这么喝,有意思没意思啊。” “心疼酒钱?大不了我给啊!”我冲着邱林一嗓子嚎过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拍在了吧台上,“你看着办吧,我就这么多钱,能喝多少你给上多少。” “神经病!”邱林看了我半晌,就吐出这么句话来。 邱林从我这收了杯子就不准备搭理我了,我趴吧台上继续玩刚刚那游戏,老是OVEROVER的,我都想把手机给砸了,后来一想,还真成,反正也不是我的,就在我准备砸的时候,邱林开口了。 “是非,你也别这么逼逼着装什么事没有了,现在呢,该来的都来齐全了,接下来怎么办,你们商量商量,虽然向阳是我店里的人,但是真有事,我绝对是偏向你这边的,你想怎么解决,说出来,大家伙儿一块想办法。”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我看着邱林,特别不解。 “要是你真的得了那病,这往后……” “往后个屁!要是真的染上了,谁都甭他妈说往后!” “你冷静点!”邱林吼我。 “你给我冷静试试看?不摊在你头上你不知道那感受!” 邱林不说话了,他看了眼向阳,又看了眼我,低下头去又擦起了酒杯,我把手机丢吧台上,发出闷声的脆响,知道邱林不会收我酒钱,干脆把钱包又装了回去,提了放在吧椅脚边的袋子就准备走,这地儿待着实在没意思,还不如回家睡觉。原先想着过来解闷的念头在看到向阳那张脸的一瞬间就消失了个干净,连气都不带喘。 “是非……”向阳也从吧椅上下来,他看着我,还带着那么丁点内疚和自责,“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你他妈有病吧!我让你负责了吗就往自己身上扣,不说我这会儿还没查,就是检查出来有事儿了也跟你搭不上边,滚蛋!” “是非,要是你不嫌弃,让我陪着你啊。”向阳挡在我前头,从嘴里蹦出这么句话来。 我抬头看他,他的表情里没有一丝作假,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原来我就没发现自己这么抢手呢?不对,不能这么说,袁东喜欢我是为了帮助我,王绍喜欢我是为了利用我,那向阳呢?我估摸着,大概是为了膈应我。 “边玩去,没时间跟你耗。”我推了推他想把他攘一边去,可是他站在我面前纹丝不动,“告你,我就是真的染了这病我也决计不会跟你在一块的,我虽然是不怎么挑人,但也不是这么不挑人。” “是非,我知道自己得了这病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我打断了向阳的话,跟他说:“你他妈这是关心我呢,还是恶心我来了?什么叫第一个想的人就是我啊,这么不待见我好,这会儿装个什么圣母。” “是非,我是实打实地喜欢你。” “别!我可受不起,你爱谁谁,可千万别是我。”我觉着自己这长相,怎么都够不上颠倒众生那层次。 向阳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是非,你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吧,要是你不是,我能让你随便怎么出气,要是你说句滚我立马从你面前消失让你眼不见心不烦,可要是你……你是了,让我搭个伴照顾你,成吗?我是……我是真喜欢你,我知道你这会儿心里恨死了我,可要是有那么一丁点可能,让我……让我赎赎罪,好吧?” “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喜欢在我的身上找存在感呐我说?”我都要被向阳给逗乐了,这也太会逗闷子了吧,“你不能这一辈子就我一个人吧?这么多跟你419了的人你不找,偏偏找上我了,你丫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我就在乎你!” “别介,我一点不在乎你!”我又推了向阳一把,这次他没拦着我了,只是在我背后说:“是非,你就信了我这一次吧,我是……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扭过头朝他挥了挥手,说道:“喜欢我的人海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走好吧你!” 我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一个劲地傻乐,我知道自己喝多了,也知道自己心里难过,但是我哭不出来,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哭,这件事,我怪不了任何人,就是向阳,我都没有立场去怪他。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会儿我算是彻底有了自甘堕落的理由,报复社会的愤青行列里,终于给我留出了一个名额。 我觉得,这是我的报应,全世界人民在听到我是非有可能染上艾滋的消息时应该立马设立一个节日,庆祝我终于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太阳消失了,漫长的黑夜又要来临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也不见的它就带领我去寻找了光明,这么多年,我还是在烂泥里苟延残喘,得,这会儿啊,连最后一点清新空气都没有了。袁东真有先见之明,他是怎么看出来我有自甘堕落的那么一天的呢? 我走到马路牙子边坐下,看着慢慢繁华起来的街道,傻笑出声。去他妈的白天,我就是活在晚上的,自甘堕落来了,谁都别挡着路。 第049章 “是非,你他妈这会儿在哪呢?” 音响里的鼓点声噪得我心脏跟着一块咚咚咚胃里边的酒水都能泛上喉咙,DJ打碟的声音刺着耳朵闹得我太阳穴突突地疼,我是一点听不清邱林在说什么,只好把手机拿到嘴边对这里边大声嚎:“你大点儿声,我听不清。” “你他妈怎么回事啊?这都第几天了你还这么糟践自己,值得吗为这点破事?” 这次我听清了,邱林是得了信儿过来讨伐我来了。 “我正跳着舞呢,有什么事儿晚点再说。” “操!是非你丫的别跟我蹬鼻子就上脸,跳舞?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思跳舞?跳个JB!知道你妈急成什么样了吗?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你怎么这样啊我说,多大的事你就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在哪?麻溜地给老子滚过来。”邱林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气急败坏,恨不得一口咬死我。 “我在逗留呢。” “我操!是非你不是吧?你他妈长性子了,得瑟了啊?去哪儿不好去我死对头那店里,上赶着给他增加业绩呢,我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啊,这辈子你就这么看不得我好过?你他妈赶紧给我滚过来,五十多米路的事儿,要得了你五分钟吗?你要是有这么多闲钱烧得慌,送他家去还不如到我这里来,我酒水给你打对折!” 音乐换了一个特别悠扬的舞曲,那些成双成对的立马抱团了,耍流氓耍得特别理所当然。我从舞池上下来,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四平八仰地靠着,对着电话里的邱林说:“别了吧,我什么时候去你那喝酒还给了钱啊,你这不是明摆着给我脸色嘛,我可不去遭这份罪。邱林,我说你也得了,这几天短信电话就没个停,思想工作你做得够多了,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已经,吐了我都要。” “你就这么糟践自己?不是还没检查吗?阴性的几率怎么都得大过阳性的吧,你和他也就那么几次……”邱林声音里那股咋呼劲消失了,带着些微恳求,“别这样行吗?是非,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也让你边上的人安心,这么做不值当,你也不是十来岁的毛孩子了,这事儿不定没砸你身上呢?” “别撺掇我了,我最禁不得人撺掇,得了啊,我正嗨着呢,回聊。” “你他妈要是敢给我挂电……” 邱林的声音突然中止,随着我按下挂机键,通话中的字样也消失不见。我看着屏幕上边我和王绍的合照,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苦啊,那真叫一个苦。 我怎么就这么贱呢?凭了什么我就尽摊上些不喜欢我的人。 换了吧是非,我在心里边跟自己这么说,好言相劝着,但是我是怎么都下不去手,照片里我跟王绍头挨着头亲亲密密的模样,他看着镜头笑,特别开心,我也在笑,笑得歪瓜裂枣的,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王绍站在出租车外边眼眶通红的场景来,有点儿难受。 是非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对,我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我自己也出声附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把待机界面的图片换成了一风景画,那张在我的桌面上待了小半年的照片我说删就给删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自己这么狠的。 “服务员,这里再上五瓶啤酒。”干完那事儿之后,我扬了扬手,招了人过来。 我觉着我喝多了。 坐在马桶盖上的时候,我还不明白我怎么就到洗手间里来了,这会儿我脑子特别涨,看什么都带着重影。隔间有人吐得稀里哗啦的,味道特不好闻,我被熏得有些清醒了,推开门往外边走。 站在池子边低头洗脸的时候,我瞧见了一双特眼熟的鞋走了过来,那速度可真是一点不含糊,我当即就感觉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响,抹着脸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却也没敢直起腰,时间像静止了一样,除了水龙头传来的哗哗的流水声,整个洗手间就听不到别的音。我捂着自己的脸巴望着那人没发现我,但是我不靠谱的第六感就没一次让我遂愿过。 我听到那人说:“这不是梦吧?” 我直起腰,抽了几张纸擦手,没顾上脸,扭过头就做了个怪相傻乐着说:“是梦。” 王绍的嘴角下拉着,他看着我,似乎是想走近点,但是我往后退了一步,隔开了。原来我瞧见书里说什么“他的眼中盛满了忧郁”之类的话都会乐得直打跌,可是这一次我没笑,王绍的眼睛里就全是那种东西,多的我都能拿手去接。他瞧见我的时候里边亮了一下,但是很快熄了——在听到我说完那句话的时候。 跟在街上遛弯时碰到了老朋友一样,我问他:“最近还好吧?” “不好。”嘿,倒是个实诚人。 “我倒是挺好。”我继续乐。 王绍看着我,眼神不知道多清明,他说:“是非,咱们……” “别咱啊咱的了,我和你都过去了,翻篇了。” “为什么啊?”王绍又想上前走,他眼眶通红通红的,跟一兔子似的。 “敢情您还不知道为什么呐?”我挤出一个大大剌剌的笑容来,“因为我喜欢的人是袁东啊,你不都知道吗?话说回来,我们可真有缘,你拿我当袁东的替身,我也拿你当,结果我们凑一堆了。” “不是的!”王绍说,“我不是拿你当他来着,我是喜欢你的啊是非,我爱的是你。” “别,怎么都赶着趟儿地向我表白呢,我可受不起。” “是非,我不介意你究竟喜欢谁了成吗?我就是想……就是想成为你最后一根稻草,你能不能需要需要我?” “嘿,这求人需要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王绍撑着洗手池才稳了自己的身体,他说:“是非,别这么跟我说话,好吗?” “你们怎么都这样啊?我这么说话膈应着你们了吗?要是你们想听好听的,行啊,出门不远就是天桥,那上边的老头什么好听话都能说给你听去。” “是非!”王绍吼我。 我没应声,扬着下巴特不服气的样子,其实我是在借这个机会看他,仔仔细细地看。瘦了,下巴都尖了,跟锥子一样,眼睛里也全是血丝,衣服倒是穿得挺服帖,可是陪着他这幅摸样怎么看怎么觉着颓废。 “你最近玩起了摇滚呐?”我岔开话题。 王绍突然就冲着我走了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扯着我推推搡搡地进了厕所的隔间,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劲,一只手握着我手腕我愣是挣脱不了,他关了们把我抵在墙上,低下头就过来吻我,我左闪右避的,跟一涉世未深被上司侵犯的小职员一样。 我怕,要是王绍没轻没重地咬破了我嘴唇呢?要是我真的是病毒携带者呢?要是……我要是不出来了,因为我真的很想紧紧地抱着他,他说了他能当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定,我真能借着他活过来。 我不躲了,要是今天王绍咬破了我的嘴唇,我就把他拉下地狱,死也要跟他死一块,但是王绍停了下来,他的手从我的腰上环过去,紧勒着我,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我听到王绍特别小声音地说:“是非,你爱爱我吧,我值得你爱啊。” “王绍,你是值得我爱。” 王绍听了我这话特别激动地松开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渍,他咧嘴朝我笑,笑得我心直抽抽,我也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但是我不值得你爱啊,王绍,我就他妈是一混球,你别爱我了。” “我爱不爱你也得我说了算啊,凭什么你就帮我下决定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着你来了,你就……怎么走了?袁东是有多让你放不下啊,啊?是非,我有什么不好,你跟我说,我改,行吗?你要是嫌我管你管的多了,我就松一点,你要是嫌我陪你的时间短了,我就不加班。” “那我要是嫌你太在乎我了呢?我要是嫌你喜欢我呢?”我看着王绍的表情,腿肚子都开始发抖,我倚着墙壁看着他说,“王绍,够了,即使我不跟袁东在一块,我也决计不会跟你的。” “为什么啊?”王绍脸上的表情不变,可是眼泪就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因为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这样我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王绍,是你毁了我。” 是非,你真他妈不是个东西。我在心里骂自己。 王绍突然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知道被靠上了门才稳住身体,他看着我,表情特麻木,王绍问:“你一直在怪我吗?” 我点头。 “那……那这半年时间呢?” “玩儿呗。”我笑着说。 王绍跟我也笑了起来,可是他笑得没有我真,他把自己的眼泪笑出来了,王绍说:“是非,你真狠,我没有想到,我真没有想到。” “现在明白也不晚啊。”我接嘴。 王绍在推门出去前对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他说:“是非,我真想带你回到七年前。” 第050章 “从逗留那儿回来,你就这么一直躺着?再这么躺着年都能过完了。” 邱林坐到我床边,把我身上的被子掀开,我踹了他一脚,邱林反应倒是快,立马把我脚踝给抓住了,他爪子凉的我一哆嗦,我抽了回来,再一次连人带脚缩进被子里,背对着邱林什么话都不想说。 “跟谁俩摆这脸色呢?”邱林凑近过来,压我身上,“是非,咱们去医院检查检查好吗?花不了多长时间。” “要去你自己去,不陪你玩。”我把头闷被子里含含糊糊地应着。 “真被王绍给刺激了?”邱林翻了个身,躺我边上,看着天花板问我。 我学着他的模样,也躺直了,看着粉刷的一点都不均匀的白石灰发愣。我跟邱林说:“你真别说了,我不去,你也别搅合进来了,虽然向阳是你店里的人,但是你跟他就一张合同的关系,别好的不学,学着袁东装什么圣母。” “嘿我说,你怎么说话呢。”邱林特不服气地锤了我一下。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怎么还唱起来了你?”邱林躺我边上笑起来,“你唱歌还是这样,一点音准没有,还是一学乐器的呢。” 我没接话,邱林见我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又开口了,邱林说:“是非,你一难过就唱歌,上次是袁东结婚,那这次呢?” 我不知道,可能我是为了自己。我不敢看邱林,只是跟他说:“邱林,我想走了。” 我拿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没用,我知道,眼泪还是能流下来,我特别累,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我怎么就这么一东西呢,不对,我他妈就不是个东西! 邱林沉默了半晌,他说:“是非,你已经逃过一次了,这次你还想逃吗?不是我说,这个病说严重也严重,没药根治,要说控制得好,再多活个十几二十年不是问题,你别钻牛角尖行吗?” “我怕。” 我第一次把这话说出来,这两个词从我喉咙里蹦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轻松了一大截,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但是我明白,我的心还是死的,我不知道怎么救活它。 “是非,你是我兄弟,永远都是,我不会因为这事就离你远远的,所以,你也别放弃自己,成吗?” “我都堕落成这样了,还能怎么着啊。” “你他妈知道自己有可能染上这病的时候没有去报复社会,没有拿到冲幼儿园去砍小孩,就不算堕落!” 我扭头看着邱林,乐了,我说:“不是我不想啊,是人家不要啊,我都要上床了人把我撵下来了哈哈哈哈。” “滚犊子,你这谎话就说给王绍他信,搁我这,就说你今早上才从别人床上爬回来我都不会信!妈的,就是一缺心眼的玩意,你说什么他信什么,你们要是不凑一对还真对不起全国人民的智商。” “别一骂骂俩啊我跟你说,小心我咬你,要真是咬出了血,狂犬疫苗都救不了你。” 邱林和我一块笑了起来,我们又扭打在了一起,互相挠着痒痒肉,谁也不服谁。院里依依呀呀的花旦唱腔又透过窗户缝蹿了进来,阳光晒在被子上,仿佛都能听到螨虫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玩了好一会儿,都累了,邱林和我头挨着头躺着,像我们初中那时候一样。 “是非,你说怎么长大以后会有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啊?”邱林不知打哪件事情上发出了这么样的感悟。 “因为小时候没心没肺呗。”我回答。 邱林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是非,我还是喜欢你没心没肺的样子。” 邱林没有在我家多待,快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就赶着走了,说是王晓燕给他电话让他上她们家去,听邱林说话那语调,大概是有戏了。说实话,我真希望邱林能好好的,这么多年了,我被乌漆嘛糟的事情染成这样,他还是当初那个样子,什么都随着心走,活得自在、洒脱,他能有个好结局,四世同堂共享天伦什么的,不像我,连个根都留不下。 我又在收拾行李了,这一次我不去S市,也不留在H市,存折里是我这半年多的工资,虽然不怎么拿的出手,但是能让我到另一个城市刚开始的那几天不被饿死。我妈以为我是在为回去上班收拾行李,还一度要我多拿点儿家里晒着的干货过去,说是我喜欢吃,又能放好久,在外地能吃着点家乡的味,心里舒坦。我只是看着她乐,也没说什么反驳的话,一股脑的把那些咸鱼咸肉塞进了另一个包里,回来的时候我都没拿这么多东西,这会儿要离开了,带着的东西反而多了,沉甸甸的。 吃饭的时候,我妈跟我说袁东醒了,让我过去看看,我低头扒饭,点了点头。袁东是在家里过完了年初三才去的医院,在医院里准备了一天隔天上的手术台,我是看着他进的手术室,进去之前他非过来拉我的手,家里人都看着我就没甩开,装得特别兄友弟恭的模样。 袁东跟我说,要是他能挺过来,有话想对我说,这么多人看着,我只能点头,其实我不是很想听了,已经晚了,太晚了。不过也有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在袁东面前就特别没有自知之明,不定他是准备跟我商讨老屋怎么分的问题,而不是……而不是心理盼了这么多年的那三个字。 也没多盼了。 我这小半辈子都是顺顺利利的,路上绊了个石头,摔了个跟头,擦破了点儿皮,得,要死要活了。我觉得特别委屈,这么宽敞的一条路,凭什么就让我碰着了这么块石头了,后来我想通了,大概,这就是命吧。 我手里提着我妈煮的排骨汤就去了医院,走到病房门前的时候,我听到王婧用那她尖厉的嗓子喊:“袁东你他妈还是人吗?” 嘿,我还真第一次听到王婧骂人,还是国骂,这给劲。 “别在那给我装可怜,要是你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我乐都乐不过来谁会难过啊,不正遂了我的意吗?我终于看着你们家也不得好了,我终于心里平衡了。” 这是玩的哪一出啊?还带相爱相杀的?演琼瑶剧都没有这么跌宕起伏吧我说。 我搭在病房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站在外边等着更多的小道消息传出来,但是病房里就这么安静下来了,等了半晌,我瞧着真是没动静了才开始调整起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看上去跟刚来什么都没有听着似的。 就在我扭开门把走进去的时候,王婧突然又说:“你就这么爱他啊?我就是想要一孩子而已,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袁东?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人工受孕,亏你说得出来!” 我看着躺病床上的袁东,嘴角的笑容就僵在那里了,袁东的表情特别的奇怪,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刚做完手术,手脚都使不出劲。王婧看着他反应,特别惊恐地转过身,一看是我,表情立马变了,那种厌恶带着不甘,还隐隐地包含着说不出的怨怼,我就没在别人脸上看过这么生动的面部表情,跟一美国大片似的。 “呵,才刚说你你就来了,真会赶趟儿。” 王婧抱着手臂挡在我面前,我看都懒得看她,径直绕过了她走到袁东床边,把骨头汤放床头柜上,眼睛盯着保温桶说:“我妈给你煲的,去了油,喝着不腻。她说你醒了让我来看看,我看着挺好的,就不多待了,走了啊。” “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啊?”王婧还没完了,“你把这当哪儿了?” 我跟看神精病一样地看着她,特别不解地问:“这不是医院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傻,是非,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呢?真厉害!” “谢谢抬举。” 王婧说着眼眶就红了,她问:“你究竟哪里好了?” 我特诚实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啊,我究竟哪里好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她的头突然扭向袁东,然后笑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笑把她的面容扯得特别扭曲,“袁东,你知道吧?是非究竟好哪儿啊,啊?当初你说你不可能喜欢我,我以为我能帮着你改,呵呵呵哈哈哈,我帮着你改,我以为我能行的,我王婧说的事儿就没有办不到的,我想了这么多的办法,可是我偏偏忽视了你,我就没想着要是你不愿意改呢,我怎么单单忘了这一茬呢?” “嫂子,你怎么了?”王婧笑得特别渗人,我鸡皮疙瘩都被她笑起来一层。 “别叫我嫂子!该我叫你!” 我眨巴着眼睛,不明白王婧这话里的意思。 “嫂子,您是气糊涂了吧,袁东是我哥,不是你的。”说到后来我都想笑了。 王婧看了我一眼,嘴角勾出一个特别膈应人的笑来,她说:“是啊,袁东是你哥,可是王绍是我的哥哥呀,你说,我该不该叫你嫂子呢?” 第051章 从王婧嘴里蹦出来的那句话像把刀一样狠狠地击中了我最脆弱的一根神经,我在原地站了半分多钟还没怎么回过神来。 要说王婧跟袁东结婚是上了杀招,这会儿,估计就是会心一击了,我觉着自己眼前,一片灰,脑子里全是嗡嗡嗡的蜂鸣声,特闹腾。 不然怎么都说最毒妇人心呢,王婧走了一步就开始想着往后的十几步,她眼睁睁看着我从一个坑里跳进了另一个坑里,我他妈真以为王绍是爱我的呢,像啊,演的那叫一个像,再深情点儿,我都能为自己的不自爱后悔到给他投湖去。 现在?去什么去呀,去他妈的!老一辈的就是看得明白,俩男的说什么爱啊,真可笑! 我乐呀,我是真乐,脑子还没怎么转过来就开始咧嘴朝王婧笑,看着她不明所以的表情我更乐了,乐得我肚子都酸疼的搅一块了。 “哎哟,可笑死我了。”我捂着自己的肚子怎么都停不下来,说话都大喘着气,“我跟王绍屁都不是了,你这会儿还叫我嫂子来呢,这便宜是你给的啊,可别赖我头上,不要白不要不是,再叫一声听听呗。” “你和……你和王绍掰了?”王婧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点没在意我的调侃。 “不信啊,不信你回去问你哥呀,还是我甩的他呢。”我特得瑟,“说来还真赶巧,头一个不要的,是你丈夫了,这一个不要的,成你哥了,嫂子,我怎么当初就没看出咱们俩这么有缘呢?” “是非!”袁东扯着嗓子嚷我名字。 我一甩头,对着袁东就是这么一句:“我知道我叫这名,用不着你提醒。” 袁东听了我这话就揠旗息鼓了,他老老实实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着一张脸,额头上已经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汗,王婧有些六神无主根本注意不到袁东身上去。见她不在意,我当然不会这么好心地去提醒,伤口愈合自然会疼,疼着疼着就疼习惯了,权当是给自己解闷的小品看着,这样一出戏,怎么着都算得上是年度最佳了吧?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样和平的气氛让我浑身都痒痒,我看出来了,打听了我和王绍的事情之后,王婧就有点不对劲,不过,估计是王婧怕我这匹坏马想回头继续啃袁东这汁肥肉厚的窝边草,心里特忐忑着。她左顾右盼地想找个地方搁自己的视线,可是眼睛一抬吧,还是瞧见了我这张惹人厌的脸,一点不掩饰地朝我丢了个白眼过来。 “你还真对得起你那名。” 王婧豁出去了已经,这会儿她也不着什么着眼点了,干脆直接盯着我瞅,恨不能把我盯出个洞来。 “承蒙夸奖。” 说话不解恨,我还朝着王婧拱了拱手,气得她是连嘴巴都歪了。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说这话的时候,王婧牙都咬上了。 “脸有什么用啊,怎么,还能当饭吃?”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啊,啊?我是上辈子欠着你了吗?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呢。” 袁东有些听不下去了大概,他呵斥着王婧:“王婧,别在那瞎说话。” 嘿,这会儿知道叫人王婧,早干嘛去了。 我没理会袁东,眼睛还是落在王婧身上,我跟她说:“得了吧啊,收起你这幅嘴脸,在我面前不用装无辜,真不用。再说了,不是我想离你近,是你不给我机会离你远啊,我刚就说要走,还是你把我拦下了。要说,这地方我还真待不下去,膈应人的人一次见一个就够闹心了,这还买一赠一,捆绑销售的都是残次品,没事我对着残次品发什么脾气啊我,并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呢嘛。” “你把话说清楚了给我!骂谁呢?”王婧说话的癫狂模样,几度让我以为她会冲上来抓我头发带着我往墙上撞。 “还不清楚呐?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别扯上我,我呢,也走远远的,不给你们添堵。都说小叔子和嫂子不是一国的,真他妈有理。” “呵,是非,你这话就说的不够意思了吧,怎么能说是扯上你呢?” 王婧突然冷静了下来,但是她这个样子比原先控制不住时候更为可怕,袁东已经激动地半坐起来了,他喊着王婧的名字,让她别再说话,但是人王婧压根没有搭理他的心思。战况渐入佳境,我也抽不出空来理会袁东,一门心思全钻到和王婧斗智斗勇上边了。袁东现在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就由着他一个人在战场外边闹腾呗。 嘿,说的真像俩男的为一女的决斗。 “王婧,够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单独说,是非赶着要坐初九的火车回去,这会忙着收拾东西呢。” 王婧调过头去看着袁东,好半晌才说:“你就这么护着他呀?人心里边还怪着你呢,收拾东西可不忙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把话说清楚了,不定人就不想走了呢?” 袁东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说:“王婧,别忘了咱们当初是怎么说的。” “我是没忘,可是你记着了吗?”王婧的眼泪突然就砸了下来,让我有点措手不及,“你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东子,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病房里的气氛让我透不过气来,我看着突然打起了亲情牌的王婧和袁东,觉得特没有意思,转身就准备走。 “这就走啦?不准备听我说完吗?”王婧带着哭腔说。 “王婧,你够了!” “我没够!”王婧吼了回去,“今天咱们仨都在,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袁东看了王婧好一会儿,却没有跟我意料中的那样再次阻止她,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我这了,我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又挠了挠脖子。 “我知道袁东爱的不是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爱谁谁呗。”我连忙打断王婧的话,“嫂子,你们夫妻俩吵架,不带捎上小叔子的,我真有急事呢,赶时间,等什么时候我回了,有空了,咱们再聊。” 说着我就往病房门口走,王婧一把冲过来把门口的路给挡了,顺带着还关了门,我看着她眼泪淋淋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来,我怎么跟这种女人怄了这么长时间的气啊,我石头砸了脑子吧。 “我是真对他的爱情史没有兴趣,要是这算你们夫妻间的情趣,你们自己说着玩去,饶了我吧,啊。” 王婧直勾勾地看着我说:“是非,你真狠的心。” “谢谢您了,您可不是头一个说这话的人,麻烦让让,我得出去了。”拨开了王婧,我抬脚就走王婧在我身后嚷嚷着说:“是非,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 嘿,这句话的出镜率真他妈高。 我闷着头走路,就怕王婧再冒出什么惊世骇俗惊天动地惊心悼胆的言论来,我这人承受能力不好,受不来刺激。 “喂,你这会儿在哪呢?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出了医院,我接到了邱林打过来的电话,早知道是他我就不接了呀,都是王婧那女人给闹的。 “有什么事儿赶紧说,我这会儿正忙着呢。” “你有什么可忙的。”邱林在那边笑了起来,“诶,我说,你今晚上到2000来一趟呗,喝喝酒。” “滚蛋,我才不跑你跟前听你给我进行思想教育呢。” 邱林急了,忙接着我的话往下说:“我不给你做思想教育,多的话我一句不说,就喝酒,成吗?” 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今天邱林说风就是雨的,连喘气的空当都不给留。 “你丫不是今天上午才在我家出来的吗?这么赶着见什么面呐,今天不去了,烦。”说着我就想撂电话。 “嘿!”邱林一串一串地往外蹦着词,“你哪天不烦呐?不管,今晚上我要是没在吧台这见到你人,就是去你家拖,也要把你拖过来。” “你又干了什么缺德事了,还扯上我?”邱林这么强硬的态度一出来,保准就没有好事,我现在一点和他打哈哈的心思没有,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果然吧,邱林当即换了一种口吻,特别严肃,我站在二月份的太阳底下,觉得眼神有些虚,每次邱林这么一张口,我就跟一没带红领巾的小学生一样,只能等着被训话。 “是非,来个整的吧。” “你说,我听着。” “你晚上到2000来,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拖着,你烦我也烦,这不是我过日子的宗旨。” 我笑了,问他:“就你还有宗旨呢?” “别跟我这找不着重点。” 嘿,还真急了。 邱林见我不说话,就继续往下念叨:“是非,向阳人还在这里,你知道国家有免费发放的药物,这个病要说积极治疗,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少活几年嘛,你呢,现在就是人家的救命稻草了,赶紧把这个可能走向报复社会道路的迷途青年给拯救了吧,啊。” “邱林……” “有屁放!”邱林跟我是一点不客气。 “你那店里边……没有干什么不正经的营生吧?” “你他妈说什么呢?我想是拉皮条的人吗?”要不是隔着电话,这会儿邱林就能上来踹我两脚,“行了,我说的话,你给我听进去,晚上一定要来,知道吗?” 我举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向阳他,到什么阶段了?” “不知道,过来了你问他吧。” “邱林,你说,我要是真的当了他的救命稻草,能给自己下辈子积点德吗?” 邱林在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好一会儿他才说:“是非,你是我看过的最透亮的人,你心里都明白呢,别在这里装糊涂了,摔了,爬起来继续走,没事儿,谁都看不出来。” “晚了。”我和邱林说,“这个跟头栽的有点大了,我可能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你他妈还相信兄弟就成。”邱林一点不在意,“记住啊,晚上给我滚过来,别让我上你家拿人。” “知道了,我会过来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深吸了一口气。在抓了这么多根不靠谱的救命稻草之后,我是非终于转性了,改行给别人当起了救命稻草,真爷们! 有时候吧——我对自己说——是非你还挺是个东西的。 第052章 我随便在路边买了个饼子填肚子,吃得直干呕,厌食症好像又有那么点苗头了,操!都没想着最近遇到的事情这么恶心。 晃荡到2000时才不过五点,还不到开业的时间,懒得给邱林打电话,干脆蹲门边上等着。低头玩愤怒的小鸟,有一关怎么都过不去,可憋死我了。 “操!怎么就这只猪打不死呢!”我心里窝了团火,眼瞧着自己眼前的光被挡住了,头也不抬地说,“兄弟,站边上点,借光。” 那人不动,我又玩了一局,还是死,当下心里就畅快了,正愁没处泻火呢,得,送上门来的抽人生意。 “我说……”我抬起头,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连语气都变了,“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呐。” “是非,咱们好好说成吗?” 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绍。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翻篇了明白吗?翻篇了。”我现在脑子里全是王婧扯着笑对我说的那句话,他妈的,真恶心。 “可我不想翻篇。” “你是男人嘛?别这么磨磨叽叽的成吗?告诉你,我有新欢了,别在我面前碍眼,我就指着跟他好好过日子。” 王绍这次的反应特别平淡,一点都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他跟我说:“是非,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太给你自己脸了吧?骗你我有钱赚呐?” 我的心沉了下去,大概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要是我晚来上一点,估计这坑我就得实打实地踩进去,邱林是为了我着想,我不能怪他,可是不代表我现在不生气,操他妈的,我现在最不待见的就是面前这人,可他还偏偏蹿我面前来膈应我。 “是非,邱林都和我说了。” “怎么着?就不允许我思想觉悟高?” 王绍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人脾气好是好,可也是有脾气的,他扯着我的胳膊想把我拉起来,可我就是使着劲往地下坐,愣是没让他得逞。 “是非,这样有意思吗?”王绍朝我嚷了一嗓子,还没等我顶嘴他的语气就软了下来,“是非,咱们一块去检查检查行吗?” 要说我之前只是单纯的恶心,现在我都能吐出来了。 “怎么?特别怕我染上你了?没关系,防护措施做得好,都带了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关我什么事儿啊,我跟你说,不管我是染上没染上,都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我现在有下家了,不稀罕你了。” “可是我们不是都没有完吗?”王绍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我,一脸的伤感。 “你仔仔细细地想想,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心里有你,我爱你?” 王绍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变了,我以为他会给我一巴掌然后愤然转身直奔医院,但是他没有,他还是蹲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脸上没有脏东西,别这么看着我。”我撇开眼睛,不敢再继续看他。 “我爱你,是非,我爱你。”王绍说着就拿手捂上了脸,“我不要脸不要皮了是非,我是真的爱你。” 不可否认,在某个瞬间,我是对王绍有感觉的,当他在茫茫的人海中朝我走来,对着我说出那么一句“隔了这么多年再看你,还是有种一击即中的心动”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可是这一切是建立在我们俩之前清清白白没有那么多乌奇嘛糟的事情,只要他时王婧她哥一天,我跟他就没有可能。 “别演了,王绍,咱们现在也算是心知肚明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个什么货色,都摊开了讲。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我收起了地痞流氓的可憎嘴脸,终于决定好好地跟他谈谈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是种错误,王绍,我感激你,真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可好歹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你给了我一个念想。” “你说什么呢是非?” “别一脸的无辜,我也不装什么老好人了,也不在这装疯卖傻了。”我看着王绍的表情说不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想哭哭不出来的,“你这么好的条件,去找一个愿意一直陪着你的,不难,要是想找炮丨友就更不是事儿。” “我他妈只要你,你明白吗!”王绍扯着我的衣领被迫我看着他。 路上的街灯亮了起来,他背灯站着,脸上的表情有点模糊,行人路过的时候都扭着头往这瞅,跟看猴戏一样。操!每次当猴都是因为王绍这家伙。 我掰开王绍的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我顺着墙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还蹲那儿的王绍,跟他说:“本来不想这么干的,但是,既然你非得觉得我是非没你就活不下去了,我还真只能带你见见他了。” 王绍听了这话,突然仰起头来看我,他猛地站起来,还晃了晃,拿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是非,你别再骗我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声音还能这么平静,我跟他说:“是不是骗你,你一会儿就知道了,正巧,到了2000我就算半个东道主了,喝一杯吧,我请客,当是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王绍看了我几眼,也不说话,就是那么直愣愣地傻站着。 “要是觉得没有喝酒的必要了,那就好走不送了,我还和人有约。” 我也不看王绍,说着就进了2000的大门,听到身后传过来的脚步声,我知道这是王绍跟了上来。也好,今天就都断了吧,要开始新生活就得斩断这些与过去相连的人啊事儿啊的。 我走到吧台边坐下,跟调酒师要了杯常喝的酒,余光里瞧见王绍在身边坐下来了,于是示意调酒师给他也上一杯。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没有说话的意思,王绍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一直很安静。 “今天来的挺早,不错,思想觉悟挺高。”邱林走过来的时候我就察觉了,但是我这会儿心里烦,是一点不想理他,他拍着我肩膀说了这么句话,我都想拿眼睛珠子戳死他,“哟,王绍哥也在呢,真是赶巧了。” “收起你那虚伪的嘴脸,他为什么在这你不知道啊!” 邱林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说:“我真不知道啊。” “少他妈在那里装,你哥们儿我不吃这一套。”我拍开邱林的手不想继续跟他瞎咧咧了,一口干了杯子里边的酒,“他的也记我账上,到时候一块来结,邱林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人,今天这事儿没法说了,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找我,当然,得在我没有走之前。” 王绍也下了吧椅,他过来拉我的胳膊,问我:“是非,你要上哪啊?” “回家!”我没好气地应他。 “我不是问这个。”王绍有点急了,他手上的劲使得大了些,拧疼我了。 “我就只想答这个。” 邱林看不过去了大概,他说:“是非你这样有意思吗?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要是我干的,我干嘛不承认啊我,多好的事情啊这是,我就看不来你明明在乎得不行,还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操蛋的,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拧的人。” “那我赶紧走,省的你在面前膈应你。” “嘿,你丫还说风就是雨了啊?”邱林上前一步,站我面前把路给挡了,“是非,不管你是个什么心态,今天咱们必须把事情说清楚,别拿怕当事儿,你胆子要是怎么小,当初就不会一门心思想着走回正道上来!” “我他妈那时候是没有指望了你明白吗?没指望了!”我第一次朝着邱林发这么大火。 “那你现在呢?还怕吗?”邱林就是那种敌强我弱的人,见我发火了,他倒是轻声细语起来,德行。 我看着邱林笑了起来,我跟他说:“不怕了,改明儿我就去医院检查。” 邱林盯着我半晌没说话,然后我听到身边的王绍开口了,他问我:“是非,你……你怎么就不怕了呢?” 我朝王绍乐,“还能为了什么,没指望了呗。” 正说着话,迎面走来一熟人,哟呵,还真是赶趟着往这里头奔,我咧嘴对着向阳笑了笑,问他:“你导的啊?” 向阳没应我的话,估计是没怎么听懂,我又补充了一句:“真好,赶上年度大戏了都。”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闪躲,我没在意,向阳心里有结,这结究竟该怎么解,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去解,也不是那么一定的事情。他看了我几眼,话却是对着王绍说的:“王先生,是我打电话让你过来的。” 邱林看了一眼向阳,再看了一眼我,特别扭地把头扭一边去,跟受了气的奶娃子一样。 “有什么事儿?”王绍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好。 “就是想和你谈谈是非那事。” 一听这话我就急了,冲向阳嚷嚷着:“你他妈在中间搅合什么啊,关你屁事!” 向阳听了我这话也不恼,还是好声好气地说:“是非这性格你一定比我清楚,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劝他,你是他的爱人……” “屁!我跟他的关系还没有跟你的关系深!”我打断向阳的话,然后变了张脸,笑眯眯地跟他说,“行了,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老公~” 喊出这个词的时候,我都把自己给恶心到了。酒吧里乐队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唱着歌,我们四人各自为战,斗得不亦乐乎。更正,是我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向阳显然傻了,他呆愣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是玩哪一出,王绍和邱林我倒是没怎么去关照,大概脸色都不好看。 “是非,这时候了你能不瞎闹吗?”邱林小声地吼着我。 “我闹什么了?”我看向邱林,“不是你说今晚上大家伙把事情解决了吗?我这就是在解决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和向阳在一块了,原来我没发现,跟他处了两天,觉得他特别对我胃口,不管是性格还是床上功夫,别说,邱林,我还真的谢谢你。” “别闹了是非!”邱林虎着脸教训我。 “你看我这模样,是在闹吗?” 邱林不说话了,他表情特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再看了看向阳,最后,视线落在了王绍身上。邱林总是最懂我的那一个,但是,这回他走眼了,我是真的对王绍没有念想了。 “是非。”邱林再一次喊了我的名字。 “不信?”我看着邱林,他的眼神在示意我看王绍,但是我没有这么干,我径直地走向向阳,搂着他的脖子就凑了上去。 一开始的时候,向阳整个人都懵了,但没一会儿他的手就搂上了我的腰,回应我起来。和一个自己没感觉的人接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也许我骨子里就没有洁癖这么一说。 我感觉自己是被人扯开的,随即而来的巴掌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脸被打的侧向一边,向阳想冲上去被邱林拦住了,我听到王绍说:“我被你骗了第一次就不会被你骗第二次!你以为这样就能甩开我吗?做梦!我告诉你是非,做梦!” 直到被王绍拉扯着上出租车,我脑子还是一片混沌,王绍通红着眼睛往下淌着眼泪的模样狠狠地击中了我,我在这个时候才恍惚地明白过来,我的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王绍的,但这样的结论却使我更加地想要逃离。 第053章 王绍付了车钱,把我从车里拖了下来,那出租车司机的眼神特别奇怪,后来一寻思我明白过来,估计是第一次看到兔儿爷,还成双! 下了车我就打量起自己被带哪儿了,要是酒店宾馆一类的,我立马就撒丫子跑,可是看了半晌,我有些缓不来神,要是我记着没错,这里应该是王绍他们家。 我站在住宅小区的门口怎么都挪不动脚,这样的发展有些超乎我的意料,不能还这么不清不楚的,王绍就想着向家里出柜吧?太他妈的有魄力了。 见我不动,王绍上前来扯我,使得劲儿还挺大,我都能预计到往后撸袖子时看到的红手指印。不知道是不是那杯酒喝得急了,我一点反抗没有,就这么由着王绍扯着我胳膊一路往小区里走。 拖着一个百来斤的人走这么段路,就是国家一级运动员都吃不消,眼见着王绍的额头出了一层汗,才将将把我拉扯到他们家门口,王绍一手捞着我一手往外掏钥匙。 我可能真是有些醉了,脑子晕忽忽的,原先酒吧里那声嘶力竭的歌声,还在我的脑子里绕着圈打旋儿。不光这样,我现在特想抱着王绍好好哭一场,但是不行,我脑子里还存着一件事儿,我要跟这个敌特份子划清界限,我残存的理智不停地在思想上抽着我嘴巴,疼得啊我。 “哟,怎么了这是?” “我一朋友,碰上事喝多了,没处去,我就给带回来了。” 说话的估计是王绍他妈,带着那个年龄段特有的女性的叨叨和掩饰不住的母性光辉,她说:“赶紧给找个地儿放平喽,你这是干什么,生怕惹不着事是怎么的啊,你屉子里头有护胃的药吧?给他吃粒下去啊,可别到时候胃出血。” “妈,你就别操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办。”王绍的声音很冷淡,“你看电视去吧啊,今晚上他就住我这了。” “行,行!”王绍妈说,“诶对了,今天那相亲……” “我不喜欢姑娘,别再给我找了。” “怎么那么不懂事呢?你多大了还单着,想这么单一辈子啊?要我说,婷婷这么好一闺女,跟你在一块,挺合适的,怎么你就……” “妈,我进屋了。” “王绍!我说你……”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重重地关上,王绍妈的声音被隔在了外边,听得不大清楚,估计也是那戏码,一边干嚎一边诉说儿子不孝什么的,家庭伦理剧都这么演来着。 原来,王绍今天是去相亲去了,说什么穿得那么人五人六的模样呢。我脑子里这一茬那一茬地想着,晕晕乎乎的。 我被王绍安置在床上,外套给扒了下来,然后是裤子,王绍冰凉的手指从我身上划过去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点燥热。 “滚蛋,别搭理我。”我翻了个身,往里边去了些,背对着王绍。 王绍那里没了声响,我以为他会学着电视里那些神情男一号那样坐在床边凝望着我,但是随即贴上来的身体让我意识到,丫就是一大尾巴狼。 “贴这么近干嘛,我跟你很熟啊!”我扭过头朝他吼。 王绍伸手过来搂着我腰,把脸贴在我的背上,他说:“是非,你别这样。” “离我远点,我是携带者呢,小心我糊你一身的血。” “我他妈还在乎这点东西吗?你说你有艾滋?行!我跟你一块有!” 王绍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说完了这话就开始扒我衣服,我虽然神志不怎么清楚了,但是我他妈脑子不糊涂,这会儿在王绍家里边,门外就有一喘着气的,他喜欢给人上演活春宫我还没有兴趣给人家免费听床呢。 “你他妈松开了,你有病呢吧!” “我是有病!”王绍都急红眼了,“我就不应该回来,不回来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我们在S市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我们就真的玩儿完!”我拗不过王绍,要不是今天来了这么一出,我都不是到他力气这么大。 王绍听了我的话,动作停了几秒,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呢,他就用比原先更粗暴的方式继续干了起来。 “王绍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是非,要是你真决定就这么跟我散了,让你记恨我一辈子……我都要干。”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快从我身上起来!” 我还记着这屋里有别人,不敢大声说话,愣是一点气势没有,王绍也不听我的了,他凑下来就扯我的胸前那东西,我拿手去推他,却被他一手捉着抵到脑袋上去了。 王绍在床上,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情人,我炮约的不多,但是每次他都能让我挺爽的,当然,得把这次给排除开,他几乎没怎么给我润滑就进来了,括约肌被撑开的那一瞬间,疼得我差点没有疼死过去。操!真他妈一点不留情面。 等他动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坏事了,我是又蹬腿又挥手的,只想着把王绍赶出去。 “你他妈给我出去!你没带套!快出去!” 王绍根本不听我的,动作幅度还越来越大,那几下搅得我肚子都痛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就干呕起来,还呕个没完,我觉得我被自己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跟一犯了毒瘾的吸毒的人一样。 “是非你没事吧?”估计王绍被我这模样吓着了,我都能觉得他软在里边了。 我一把推开他,伸手就去拿衣裳,王绍没有阻止我,只是愣愣地坐在床上,傻了吧唧地猛盯着我看。 “看你大爷!”我没好气地对他说,“别让我再见着你了,他妈的,我跟你一辈子没完!” 后边特别痛,我站着都有些困难,可我还是顽强地穿好了衣服准备拉门出去,王绍反应过来我要走,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他跑过来挡住门,把我箍在怀里,死紧死紧的。 “松开。”我特平静地说这句话。 “不能松,一松手,我就再也找不着你了。” 王绍哭了,我一直以为一大老爷们哭是件很跌份的事儿,可是听王绍哭腔一出来我觉得自己倍儿委屈,刷的一下自己的眼泪就下来了。 我都摊的是什么事儿啊?怎么就一点好日子不给我呢?我上辈子是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老天这么不待见我。 “是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把我排除在这件事情外,但是我现在明话跟你说清楚,除非你真的心里没有我了,不然,我绝对不会松手的。”王绍的表情在昏黄的顶灯照射下,有一种信誓旦旦的微妙感。 王绍的眼睛还是通红通红的,兔子一样,可算是坐实了他兔儿爷的名号,王绍接着说:“是非,咱们回S市,一切重新开始好吗?” “开始?”我乐了,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怎么重新开始?滚回娘胎里,重新再活一遍?你脑子真的是有病了吧王绍。” “我没病!” “那就是我有病!”我冲他,“我怎么就有眼无珠地以为你他妈的是个好人呢?我怎么就以为你是我的那根救命稻草呢?滚他娘的救命稻草,我不需要了!” 王绍不知道从我那句话里听出了玄机,他问我:“怎么回事?是非你说清楚,出了这事儿还有什么事儿!” “屁事没有!”我梗着脖子回答。 “是王婧那事儿吗?”王绍想了一会儿之后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王绍见我默认之后火气竟然比我还大,他说,“是非你才是脑子有病的那个吧!怎么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啊!王婧和袁东结婚的时候我在S市,怎么撮合也不该是我干的吧?袁东不待见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我有可能把自己妹妹介绍给他?我就是有这机会,我有病啊我把自己的妹妹送到一同志的手里边?” “谁知道你会不会干出这种事!” “你能不能动动你的脑子!王婧说什么你信什么?王婧说她喜欢的人是你你也信啊!” 这剂药下得有点猛了,我被王绍一嗓子嚎得都不动弹了。这时候我才想起王婧听我说跟王绍掰了的时候她那种不自然的脸色。 见我没回答,王绍也没有多生气了,他打定主意我是不会跑了才松了手让我从他怀里出来。他从口袋里抽了根烟出来,拿嘴叼上,又给点上火,王绍把烟盒递到我面前,我就光顾着盯着他看,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烟。 “就最近才抽上的,没有什么烟瘾,不用担心。”王绍没什么表情,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出了这段话好像刚刚那场架不是我们吵出来的一样。 我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避开王绍投向我的视线,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如果说王绍开始明白我看他时眼睛里表达出来的意思,他就栽进去了,假戏真做这种事儿,特别常见,常见到有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喜欢上了邱林。“我以为”的下一句就是“并没有”。 我觉着王绍有点入戏太深,拔不出来。 我觉得……我也有点开始入戏了。 “你把我带这里来干嘛?”我问王绍,“带宾馆酒店里不方便得多啊。” “想和你把话说清楚,找你那暴脾气,要是拖你上宾馆酒店我就真没戏了。” 没成想,王绍还真是一通透的人。 王绍继续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和那谁的事儿,担心自己染上艾滋才说出那些话的。” 我停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可说的,都过去了,就算没有向阳那事儿我也不打算跟你一块了。” “你觉着过去了吗?”王绍把烟夹在两指间,靠在墙壁上看着我,“我觉着没过去,是非,我说过,我爱你,这句话不是儿戏,我现在有能力说这句话了,所以我敢说出口了,你呢?” “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不想。爱都是虚的,我不信这个东西。”我接的特别快,快的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虚。 我以为王绍会失望的,可是他没有,他拉着我的手,特别真诚地看着我说:“跟我一块信吧,好吗,是非?” 第054章 我想信,特别想。 王绍对我说出那句话,我就想明白了,这辈子,我就是该为自己活着,为王绍活着的。当我的脑子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就说明我和袁东的缘分尽了,说不来说什么感觉,好像特别的天经地义。 我还是在王绍家里待到了大天明,我们窝在一床被子里,说着悄悄话,畅想着现在展望着未来,把生活想得可美好了,跟伊甸园似的。王绍的脚插在我的双腿中间,我们像两条蛇一样缠着,王绍的体温比我高,抱在一起特别暖和,今年,H市比往年冷了许多。 我一大早就醒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精神却比前些天都来得好,可能是因为跟王绍的关系定下来了的缘故。 虽然他妈妈还被蒙在鼓里,但是我觉得特别不自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不敢伸开了手脚,别别扭扭的,其实吧,我是想着在她面前留下点自己的好,我也明白自己没有那东西,可是心里还带着点念想,巴望着她能开明些,祝福我就不肖想了,好歹能同意我和王绍。 王绍特明白我的心情,一个劲地在吃早饭的时候帮我表现自己,从我小时候钢琴拿过的奖到高考时候考的分,就差把我夸到天上去了,我这人虽然脸皮挺厚,但是也禁不住这么夸的啊。 王绍他妈挺热情,说是让我常上他们家玩,临出门的时候还说我特别乖巧、讨人疼,巴不得能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还一个劲劝我说不要为了一个姑娘太难过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尴尬地笑。 我知道,等有一天她发现我真能成她另一个儿子了,她决计是要哭天喊地,求祖宗告娘的。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被蒙在鼓里的时候最美好。 我们没去别的地,王绍陪我回了趟家,拿上了病例,然后一出租车直奔医院,上了车我就后悔了,我皮糙肉厚的,不怕自己染上没染上,倒是担心起王绍被我祸害了,他昨晚上那一出确实把我吓了个够呛。王绍一直拉着我的手,也不说话,我知道,他心里也没有底。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跟浴火重生了一样,我跟王绍相视而笑,他伸手过来搭上了我的肩,反着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这让我深刻地明白到,我跟王绍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再去看袁东,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不知道他怎么跟我舅妈说的,总之是认定了非得我去一趟不然他就不吃饭,我都不明白袁东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玩这套的。 我去的时候,王婧也在,但是见了我反应也没那么大了,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给袁东削苹果,苹果皮一圈一圈的,掉的老长。在印象里,袁东好像也挺会削苹果的,他也能从头削到尾不带断,我就盯着那苹果皮愣神,在它断的那一刻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袁东笑着把桌上的旺仔牛奶拿了罐给我,我顺手就接了下来,“那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婧婧她也是无心的。” “我知道,我也不对,口气太冲。” 袁东似乎对我会服软抱着极大的惊讶,他微张着嘴,盯着我看了半晌才乐呵起来,他说:“是非,你果然是长大了。” 对,我长大了,在没有你放避风港的时候,我就自己个儿得迎着风雨对着太阳。有困难迎着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苦难那也要上。 “我听舅妈说,你闹绝食?”王婧起身,把座位让给了我,我也没跟她客气,大大剌剌地就坐了下来,“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袁东同志,我这次来呢,主要是代替组织出面,询问你整件事情的经过,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的每一次沉默都会带来更为严酷的逼供。” 袁东笑了起来,手术之后他很少笑,他总是平平淡淡的,那表情,就跟一得道高僧似的,可膈应人了。 “没有的事。”袁东回答我,“你那天晚上没回家,我妈听说你之前来我这儿了,就多问了两句,我跟她说我把你给得罪了,这不,用这么个馊主意把你给请来了。” “你要是想见我,还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儿。” 袁东许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自语道:“我现在腿脚不利索了,往后,就不能追着你跑了。” 我眼睛一酸,忙低下头去,避开袁东的视线。 这会儿,其实离我回S市已经没几天了,火车票王绍已经买好了,只等着按时按点地上火车,家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还没收拾利索,没在医院多待,让袁东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在病床前站了半晌,想不起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只能尴尬地笑着,然后束手束脚地离开。 临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短信。 「哥:是非,我知道你是放下了,以后,找个好点的人,当然,主要是你喜欢。小姑都会答应,她心软,心里边,也有你」 这一刻,我的眼泪还是没忍住,砸了下来。 回到S市的时候,我都给累散了架,但是还是轻手轻脚的,没敢弄出大动静。 我真没想着王绍会在临出走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出,他跟家里出柜了,没当面说,写的信,刚上火车电话就来了,说是这会儿回去,王家就还认他这一儿子,要是非认准了我,就一辈子别想进王家的门,老王家,也没有这么个变态儿子。王绍一直安静地听着,到末了,他只说了句爸妈保重身体,那头挂电话的态势如猛虎扑食,特别凶猛,王绍“儿”的嘴型还在那,却没有了说出来的机会。 王绍挂掉电话的时候,眼眶通红的,但是他还是朝着我笑,我问他值得吗,他说值得,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就值得。 我们在桌子下牵着手,衣服搭在身上,别人都看不见。我们就这么卑微地怀揣着一丁点儿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奔向了建设小康社会的康庄大道。 “你从家里带了这么多咸鱼咸肉咸鸡腿的,咱们吃得完吗?”王绍把这些干货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傻眼了都,“你得是把家里给搬空了吧?咱妈没说你败家子吗?” “没呢,她还念着你,说是我嘴巴大,能吃,要是带得少了,一准没了你的份儿。” “咱妈真好。”王绍扯出了一个笑,笑得我特别心酸,我语文向来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那种感受,就是……就是很心疼他,想着他好,比谁都好。 我从他手里接下那些东西,看着他说:“王绍,咱们做吧。” 王绍起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有点儿傻,等悟过来之后,露出了个很怪异的表情,他说:“是非,你这是干嘛呢?” “我想做。”我看着王绍,认认真真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看着王绍,王绍也看着我,过了会儿,我的眼睛里,他的影子慢慢凑近,然后他闭起了眼,抿着嘴唇过来亲我。他的嘴唇有些干,硌硌的,下巴上有些没有刮干净的胡渣,他的鼻息温暖而平缓。我没成想,有一天,接吻能只是接吻,这么干净,不带一点情丨欲。 王绍把我抱上床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有点儿受不了了,谁知道在浴室里会这么累啊,腰被硌得生疼不说,腿肚子还发抖,可是我是真没敢对王绍说算了吧,要不咱们熄灯睡觉,化悲愤为性丨欲总比化悲愤为食欲来得快,偶尔的,我也是能够牺牲一下小我,成就一下大我的。 突如其来的圣母情绪带给我的,是第二天不能下床的惨痛经历,王绍一大早醒来就知道自己玩大发了,一个劲儿地在我面前说好话,操!敢情挨操的不是他,精神气倍儿足,就是现在让他下楼去小区花园跑上个两千里都能不带喘气地给蹦哒个来回。 “我中午回来给你做饭,要不,叫外卖也行,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王绍穿好了衣裳,西装革履、衣冠禽兽的模样,伏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跟我耳边问我。 “随便吧,吃清淡点儿。” “行,那我给你带粥公那家店的粥回来,要吃什么的,皮蛋瘦肉?”王绍说着在我的额头上啄了啄,才心满意足地站直了身体。 “嗯。” 我这会儿特别困,随便应付着,翻了个身,成一个大字趴床上闭了眼。王绍帮我掖了掖被子,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迷迷糊糊地我做了很多梦,梦到小时候自己在院子里爬樟树,梦到和袁东去摘桑葚、覆盆子,梦到自己手肘又脱臼了怎么都对不上去,袁东急得直哭,接着,画面就变成了我在王绍家弹钢琴,王绍他妈还一个劲地鼓掌,弹完了还说给我做饭吃,她一直叫我儿子儿子的,好像我真的是她亲生儿子一样,再接着,厨房里就传来了一阵阵地米粥香,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王绍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出现在我面前,他对我说:“起来吃饭吧。” 第055章 我跟王绍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的生活,吃喝拉撒、家长里短的,但是很明显的,我们之间多多少少的,添了点什么东西。 照理说,我们生活应该更加幸福美好,可让我郁闷的是,我和他不但没有因此而更加和谐,反倒有些地方变得扭捏了,譬如我就不再穿着小裤衩到处跑,晚上王绍过来环着我睡的时候,也总会觉得不自然。 这会儿,年假刚过,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没有进入状态的茫然,我也一样,打从医院拿回了检查报告,说是屁事没有之后,我就一直飘飘然的。 高兴啊,那真叫一个高兴,世界又开始美好了,生活再一次美妙了。 当然,拿了报告我头一个电话就打邱林那里去了,邱林听了这消息也高兴啊,我们哥俩就在电话里说开了,他跟我说,向阳决定去一个艾滋公寓,在Z市,离得挺远,不过那边有很多病友,自然也少不了同志,他还开玩笑着说,不定向阳在那边和谁看对了眼,就在那边定下来不回了。 听邱林话里的意思,人向阳根本就不怪我,不管我是怎么个不得人疼的拧性子,怎么拿他挡箭牌冲他闹脾气,他都没往心里去,在我被王绍拖走之后,还说了句只有王绍这种脾气的才能制得住我,我明白,在这么多次的争取、妥协之后,他最终选择了祝福我和王绍。 说真的,到现在,发现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这心里头,才隐隐地升起点儿愧疚。好像打我和向阳重逢开始,我就一直对他不阴不阳的,说话冲,还老是把这事儿的坏处往他头上扣。我跟邱林说,让他带我向向阳道歉,要是让我开这个口,我还……我还真有点不大好意思。邱林嘴上说了我几句,还是替我应承了下来。 王绍的公司接了一笔大订单,最近忙得都不见人影,每天三更半夜回来还得在房间里倒腾上好一会儿电脑才能睡,眼瞅着人就瘦下了一圈,黑眼圈浓的跟国宝一样。 我倒是觉得这样对他好一些,手头的活儿一多,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我能看不出来吗?出柜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挺大。我没有什么立场去安慰他,要是我不是一同志,瞧见我儿子跟人跑了,还是一男人,我也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将心比心,我还挺能理解王绍他妈妈的。 但是理解并不等于赞同,哪怕我自卑心理作祟,因为这层身份,总是时不时让我抬不起头,可我还是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上了,又不杀人放火的,凭什么俩男的就不能在一块儿啊? 当然,这话我是不能搁王绍面前说的。 我这小公司不知道怎么回事,年后一直不景气,接不到什么活了,柳姐说是因为大公司的排挤。做国际贸易这一行的,还是得有人脉,上下疏通关系,不管是办单证还是找工厂,小公司永远是棋落一招,我不知道该怎么应话,只能听她絮叨,我的工作从原先的打杂到后来的跟单再到现在的打杂,跟二元一次函数曲线一样,规划的那叫一个齐整,好不容易迎来一个小顶峰吧,得,又落回来了。 十几来坪的小办公室里,个个愁云惨淡的,现在全公司都盼着我手上的那个单子资金的回笼了。年前我接到一个单子,我考了单证员,公司里,单证手续一般都是我在跑,也都挺顺利,最近到了发工资的时候了,货发了一段时间了,那边却怎么都不确认收货,柳姐一直在我耳朵边提这事儿,我也愁啊,我愁得都生了一嘴巴溃疡了。 “是非,你去催催啊,这眼瞅着就到时间了。” “我催呢,我是一天三趟地催,我催的都快不认识催这个字了。” 柳姐笑了起来,她说:“行了,别在我面前耍贫,知道你嘴巴能说。” “我这真催着呢。”我朝着柳姐做了个苦相。 柳姐摆摆手说:“得了吧啊,你盯紧点儿,这卖家不讲信用的事儿,也不少见了,多留个心眼。” “诶。”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呗,我还等着从他手上拿工资呢。 “怎么了这是?好好一个周末唉声叹气的。” 王绍走到我边上,把我的腿往里踢了踢,我换了个坐姿还是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遥控器,从前翻到后,再从后翻到前。 心里烦,烦的我都恨不能直接从这小四层跳下去了。 “从前天回来你就不对劲,跟你说话也不理的,怎么了?遇着事儿了?”王绍过来搂我,我心里燥得慌,躲了过去,连沙发都不想坐了,去卧室拿了外套准备出门转会儿。 “是非。”王绍堵在卧室门口,紧皱着眉头看着我,一脸的担忧。 我强扯出了一个笑容,看着王绍说:“没事儿,我这不是周期性情绪低落吗,就跟姑娘的生理期一样,别理我,过几天就好了。” “你这样了都,我能不理你吗?”王绍走我边上来,搂着我腰继续说,“遇着什么事儿了,咱们一块解决,别再想着把我排除在外了,好吧?” “这没事,放心吧啊,我就是烟抽完了,出去买一包。” 王绍的表情告诉我,他并没有信,当然,这话假得我都不会信,他比我聪明这么多,会相信才有问题。 “要我陪你吗?正好去超市买些菜回来。”王绍说着就要穿衣服。 “得了啊,我又不是一两岁的孩子了,做事情有分寸,要买什么我一起给带回来吧,省得你还得走两站路。” 王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他说:“那你路上小心啊。” “嗯。”停顿了一会儿我问,“得带什么菜回来啊?” “随便看着点新鲜蔬菜买回来吧,昨晚上还剩着点红烧肉。” “知道了。” 王绍把我送到玄关,特别不放心地在我脑门上啵了一口,我过去和他接吻,然后带着钱包和钥匙出了门。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真的茫然了,接下来的路,我该怎么走。 前天下午的时候,柳姐跟我说,我做的那个单子出了点儿问题,出的货和信用证对不上,她要是说货的质量不过关对方拒收我还能信,可要说是信用证出了问题,打死我不信呐,这都是经了我手的东西,我看得可仔细着呢,但是白纸黑字地摆在我面前,由不得我不信,一个闷雷在我头顶炸开,我知道自己可算是栽在里边了。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给自己点了根烟。那雾瘴气被我吞进肺里的时候,我有了片刻的舒坦,舒坦过后是成倍往上翻着涨的烦闷。 柳姐的意思我明白,这事儿既然是我捅出来的,当然得由着我去填,可是这单子对工厂说不大,对我就是一天文数字了,我这会儿到哪儿去给凑出个三十万出来? 烦,真他妈烦。 为了不让王绍起疑心,我没敢在外头多待,抽了两根烟就往屋里走。回到家的时候,王绍坐横卧在沙发里看记录频道,他见我回来忙过来帮我接手里的菜,我们俩就闷着头把那盘小青菜给折好了,他去厨房炒菜的时候,我偷偷地溜阳台上去给邱林打电话了。 “邱林吗?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啊?不能是喜事儿吧?想和王绍办上一场地下婚礼?”邱林说话还是没个正行。 “去你的,别闹了,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说吧,我听着。” 邱林这么一正经吧,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我和邱林是哥们儿没错,但是几乎不怎么涉及金钱交易,要说受恩惠,也就是初中我爸妈闹离婚那会儿家里困难,他给帮了帮。 “怎么不说话了啊?”邱林在电话里头嚷嚷,“什么事儿你倒是说啊,长途不花钱是怎么样啊?” “我想跟你借点钱。”我深吸了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还真就给说了出来。 “借钱?借多少?” 我犹豫了会儿,想着还是说了出来,我跟邱林说:“我想搁你这借三十……” 我话还没说完,邱林就接了过去,他笑笑闹闹地说:“三是哪用得着借啊,我给你不就成了吗?” “万。” 邱林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操!是非,你该不是把谁家闺女的肚子给弄大了吧?这也太他妈狮子大开口了,我把这酒吧卖出去都填不了这么大的洞啊。” “你能给多少?” “我现在手头也就十几二十万,得凑,你也知道,现在我哥掌着钱,严着呢对我。”邱林继续说,“是非,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把钱给你,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多钱,要是真是要紧事,我帮你凑凑。” “谢谢你,邱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邱林急急攘攘的声音,我心里倒是平静了许多。 “别提谢,还不到谢的时候,少跟我扯那俩事儿,现在你就跟我说清楚怎么就突然需要这么多钱!” 我喉咙一阵一阵地发干,看着小区里那个歪脖子树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跟的那单子出了问题,信用证是我做的,现在厂家这边拿了货款,但是说是不对账,缺了三十万,得有我自己掏腰包。” “你缺心眼儿啊!”邱林在电话那头开骂了,“这事儿能全赖你头上吗?你们那老板也太不是人了吧!” “她也贴了一些,大头是我。” “你也是,这才干了多长时间,钱没赚着,反倒是搭了个血本进去。”见我不说话,邱林也停了唠叨,“知道了,到时候我把钱打你账户上去,收到了吱个声。” 听到邱林的答复,我心里算是落下了块石头,我对着电话说:“别的话不多说了,我记着。” “放屁吧你就,兄弟有难,我能不帮忙吗?只要钱能摆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知道吗?有什么事儿报上邱爷爷的名号。” “少给点阳光就灿烂。” “别放心上了,你能够东山再起的,相信我。”邱林安慰我,“也不急着还,我手里边有流动资金,等你什么时候富足了,再提,那你看行吧?”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等我找着下一份工作了,我就给你寄钱,一次性还清肯定是不可能了,我就分期付款吧。” “随便你吧,只要别太苦了自己就成。” “知道,我是苦了自己的那种人嘛。” “不说了啊,挂了,长途话费可贵着呢。” “行,那挂了。” 等得了邱林那边的应声,我就挂了机,吐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想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就转身准备回屋里,没成想,我这么一转身,正看到王绍,他盯着我眼睛是一眨不眨,从他阴沉的表情我就能看出来,这回,我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第056章 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王绍,想极力扯出个笑来,可是我嘴才刚向上拉,王绍就说:“不用在这里跟我嬉皮笑脸的,这些天你一直心神不灵的,就是因为这事儿?” “嗯。”再继续说谎就没意思了,我只能点头。 出乎我意料的是,王绍没再说话,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转个身就往外边走。我急了,忙上前去拉王绍的胳膊,要说他现在就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我是一点心理压力没有,可他光这么盯着我看也不说话就让我心里不是滋味儿了,我这人脑洞大心眼直的,根本玩不来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 王绍低头看了看我拉他的手,脸上的表情好看了那么一丁点,只是说先吃饭,至于之后的事情,得让他想想。 餐桌上的饭菜还袅袅地往外冒着热气,他自顾自地坐上常坐的那椅子,我过去之后就含着动作坐下,没敢动筷子,见王绍吃起来我才开始往嘴里扒饭。 这顿饭吃得我是抓心挠肺,完全当得起“年度最闹心晚餐”这一殊荣,王绍一直不说话,闷着头吃就算了,他还吃得慢条细理、不慌不忙的。光看他脸色,我实在猜不准他是怎么想的,只能察言观色,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想着心思变化着法子让他把这火气消下去。 吃完了饭,王绍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碗,我没脸没皮的凑了过去,从后边拦腰抱住王绍,特不要脸地问他:“你生气了啊?”王绍没应我话,还是在那儿洗碗。 “别生气了,都解决了。”我又说。 王绍还是没有搭理我的意思,他的手浸在自来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着盘子,水面上浮起了一片油花,它们推推搡搡地挨挤着,然后凑成一大块。 “你真不打算和我说话了啊?” 话音消失了好半天王绍也没开口,我突然觉得没意思了,索性松了手走出厨房。 电视里播着最近在网上闹得沸反盈天的一改编武侠片,看了两眼实在没兴趣,就调了个台,这么换来换去地看了十来分钟之后,王绍出来了。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还是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嘴脸,要说这事儿我不告诉他也有我的理由,没道理我惹出来的货,得由他一块扛吧?那我成什么了我?横竖我是把这件事暂时性地解决了,没理由我得看他脸色啊。 王绍瞧着我没有说话的意思,就自己开口了,他说:“是非,我还没有说你呢你就给我整这俩脸色,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把那空填上就特别满意了?” “我敢吗我还给你整脸色?”我顶撞他。 “还说不是!” 我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我今天自己发现了,你还准备一直瞒下去啊?” 我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也不去看王绍的脸色,我知道,这会儿他的脸一定黑了。 “这是多大的事儿你知道吗?就凭着你现在的收入,这得还多长时间?是,邱林是你朋友,够得着你还一辈子还不带利息,但是你怎么能不事先和我商量商量呢?”王绍的语气还算平缓,“你也不小了,得知道轻重缓急吧?三十万啊这是,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扛得了多长时间吗?我这可算是及早发现,要是晚上几年呢?你想一个人扛到死啊?” “反正我是解决了。”我梗着脖子,就是死不认错。 王绍停了好一会儿,气氛很沉闷,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一般他心急或者心虚的时候就爱做这动作,要说心虚,肯定是我比较明显,王绍肯定是心急了,要这会儿换位了,我不定一巴掌就招呼过来了都。 “是非,你也知道,我们的生活刚起步,多的是得用上钱的地方,你说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让公司蒙受了损失,要赔偿自然是无可厚非,可你想想,这事儿蹊跷吗?是不是你当时真的就弄错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噢,敢情我还想着这么一馊主意蒙我兄弟的钱呢?” “你明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意思。”王绍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他不自觉地往我这边挪了点儿,似乎还想着过来拉我的手,但在最后关头的时候还是把手缩了回去,“是非,既然我已经知道这事儿了,就没必要在瞒着我,现在我们是一家人,出了事儿,就应该一块想着法子解决,要真是因为你的问题让公司付违约金,没问题,就当是我们提前买房了,这就是每月的按揭。” “不对啊,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买房了,这可是两码事儿,钱堵进去可就回不来了,没有道理我每个月付着房租还给着按揭啊!” “我不是……”王绍才开口说几个字就停住了,他看了我一眼,知道我这是在转移话题了,他都给气乐了,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才说,“是非,不是我说你,要是你能把这些小聪明用在看人上,就不会出现在这事儿了。” “怎么又改看人了?” 王绍过来搂住我,把我带到他的怀里,说实话,这姿势真不舒服,但是为了他心安,我决定委屈自己一次。 “现在,咱们慢条细理地好好分析分析整件事情的经过,你看成吗?”王绍亲了亲我的发顶问我。 “我看成。”我顺着王绍的话往下接,“这个单子是我年前接的,因为客户一直都是柳姐联系,所以我没有看到确切的客户资料,不过我想着这些东西应该是商业机密,就没有多问,是一批产品加工的单子,在这之前我跑过两三单,不过数额没有这次这么大。” 王绍听到这里就开始发问,他说:“这次数额是你所有单子里最大的一比吗?” “是啊,柳姐说这笔单子是她好不容易从一个外商手中抢过来的,动用了好些关系呢。” “没事儿,你继续说。” “业务已经上手了,所以干起来也熟悉,那个时候我急着和你一块回H市,干活的时候可能是有些疏忽,但是对于金额、买方要求之类的关键点我还是看的挺仔细的,按道理来说,不应该出现问题的,可是偏偏,前几天柳姐说国内的生产厂家说买方给他们打的货款不对,少了好一笔,然后再这么一层层地理下来,问题就出在我这儿了。” “这单子一直是你一个人在跟?” “对啊。” “见厂家呢?你跟着去了吗?” 王绍这么一问,我才真觉得不对劲起来,往常要是我得跑业务,说什么柳姐都得带上我,因为柳姐不会喝酒,得有人替她挡着,虽然我也是那种一杯倒的,可怎么都比她这沾酒醉的人强多了,但是这笔单子我一直只负责跑单证,除了从柳姐手上拿资料,就没有和别的人接触过。 “但是不对吧,我都在她那儿干了小半年的活儿了,每个月的工资是照给,从来没说拖欠什么的啊,你要说她是骗子,我还真不相信。”我把头摆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都不能相信王绍把我引去的那方向。 “说不定,她一开始是真的想开公司,但是干起来之后发现不对劲了,觉得自己干不起来,所以就半道上走了歪路。”王绍又是拉我手又是亲我头的,无非就是想安慰我。 “但是……但是也不能歪我头上吧,我瞧着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吗我?” “你是很好欺负。”王绍和我把话说通了之后,眼见着脸上的笑容就起来了,他说,“你们公司一共几个人?” “合着我一块,也就五个,特小。” “其他几个是一直在那儿干的吗?” “这我倒不知道,不过我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了。” 王绍把我扳了扳,我就顺势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地坐着了,他双手捧着我的脸,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说:“是非,这事儿吧,我觉着有蹊跷,你看这样行不行?” 我打断他的话,装的很不耐烦的样子说:“废话少说,上重点。” 他笑起来,过来啵了我额头一口才说:“咱们先不给这么多钱,最多就给个一两万意思意思,而且还得提出让律师看那个信用证,辨明真伪,要是这事儿错真在你,那咱们就把钱给了,至于还钱……我这里有十来万,你先给邱林,剩下的,以后过日子挤挤,要错不在你,咱们说什么都得让骗子伏法,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诈骗呢!可不能让她得了便宜还逍遥法外。你说呢?” “行啊。”我点头应和。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定了。” 我瞧着王绍长舒一口气的模样,心里打了个突,我看了看他的脸色,问:“你那儿怎么有这么多存款呐?” “啊?”王绍还在那儿跟我装傻,“什么存款?” “十来万呐。” “噢,你说那个啊……”王绍又开始搓手了。 “就是那个。” 他皱了皱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才开口,他说:“我原本是想着,慢慢存,等钱够了,买套属于咱们的房子的。” 我被这么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傻了都,缓了半晌我才缓过劲儿来,支支吾吾地说:“怎……怎么就想着买房了啊。” “总不能让你一辈子跟着我租房子不是?”王绍笑了起来,“我想着吧,不说是不是买了房之后真的就只能被房贷欺压一辈子,心里想给你一个家,你别笑啊,我特认真,真的,比珍珠还真,其实,也就是一个念头,总觉着在一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家,才算得上落了根。” 第057章 我听了王绍的分析,是一晚上没睡好觉,翻过来覆过去地觉得不对劲儿,第二天早早地起来,捯饬好自己,还不到上班的点就出门了。 一到公司我就直奔着柳姐去了,但是临到头,这话倒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好。好歹我们在一块儿也共事半年多了,不能说,俩人一见面就扯了脸皮说得太过。所以我是扯天气扯物价扯早晨在地铁里碰到的那特牛逼的爆炸头小青年,叽里呱啦地说了半个来小时,就是说不到那三十万的头上,我还没急呢,柳姐就有些按耐不住了。 “你这一大早的跑我跟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 “这哪能是有的没的啊,我说的可都是真知灼见,这叫体验民情,反应民心。”我虎着脸说完这句话之后,下一秒就笑得特谄媚了我跟她说,“跟您说实话吧柳姐,我这几天……一直挺烦的,也不为别的事儿,就是那三十万。” “三十万怎么了?”听我说这事儿,柳姐才挑了眼睛,看向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她看向我的那一眼特心虚。 “虽然说,这事儿确实是因为我而起,让公司因为我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我确实也应该做出些表率,但是要我这么眼巴巴地望着那红汪汪的钞票往外头流,我心疼啊,我是真心疼,也不是说什么不给,我给,真给!但是在给之前呢,我还是希望能签订一个协议,像是写个收据啊,盖个公章私章外带按个手印儿什么的。柳姐,我是什么人您还能不清楚吗,就是图个安心。我是非什么都吃得,就是不怎么喜欢吃亏。” “是非,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这话的时候,柳姐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那必须得难看呐,要换成是我,都这会儿都能上板凳呼脑袋了,这话里的意思说得已经听明白了,柳如是这么聪明的人能听不出来?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干的,太伤和气,以后不定还得在茫茫人海中错身而过,干得太绝对谁都不好。可谁让这钱里压着我往后房子的首付呢,不争取不行啊实在是。 “柳姐,您别急啊,咱们这不是正商量着吗?” “商量什么?商量我用这单子骗你?还是商量你用这些公章私章手印儿反过来咬我?” “嘿,您要这么说不就没意思了嘛。”我说,“我的意思是,三十万不是小数目,你瞧我吧,一眼看过去,是吧,就知道不是那种能立马给变出来的人,可能赔上这钱,我就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所以呢,能不能打个商量,咱们也不说闹太大,就是找个律师鉴定鉴定,这钱呢你收的安心,我也给的放心。” 柳姐笑了起来,她拿那眼睛角斜我,一边斜还一边说:“行啊,真有你的,是非,耍心眼都耍我这来了。” “这不是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嘛。”我一直赔着笑,差点没把我的腮帮子笑酸。 “也不用在这里跟我摆笑脸了,是非,我知道,这夫妻到了大难面前都会各自飞,更何况咱们这种上司和下属呢,不定加班的时候怎么在心里戳我小人呢,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女人不好营生,特别还是干这种又累又不挣钱的外贸。” 柳姐说着露出了一特别怅惘的笑容,天可怜见的,我要是一直的,都得按耐住冲上去安慰他的心思了,可我偏偏就是一弯的。 大概是看出来示弱这一招不管用,她又开始往我脸上贴金子一并还开始做老好人了。柳姐说:“经你手的单子都做得不错,这次,就由我扛下来吧,之前说让你接下赔偿金的大头,不过是让你明白,这工作,出不了一点篓子。” “是,柳姐说的对。” “我们干这一行的,就是指着个细心。” 我又点头,附和道:“可不是嘛,要我说,光细心还不够,得狠心,要不怎么从别人手里抢钱呢。” 柳姐停了下来,她看着我说:“是非,你这阴一句阳一句的,究竟什么意思啊?” “哟,真不好意思柳姐,我这人吧,就是嘴欠,不然不能够跑这么远来工作不是,家里人就没有待见我的。” “我知道,大概这里啊,也是留不住了,你也不是嘴欠,只是觉着我们坑人坑到你头上,你接受不了了。” “要不怎么都说柳姐通透呢。”我呵呵笑。 “这庙太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只能让你……另谋高就了。” 我听了这话笑得见牙不见眼了都,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都出来了,可我就是想赖着不走,我凑近了点儿,问她:“柳姐,看在我们曾经共事了半年的份上,你就跟我说说,这事儿你是半路想出来的,还是一开始就为了蒙人呢?” 柳如是跟换了个人一样,眼神别提多轻蔑了,她说:“都这时候了,答案还重要吗?” “重要啊,当然重要。” “打从这个公司成立开始,我就想着是要蒙人的,不然怎么一听你是外地的,就看中你了呢?” 我被这么实诚的话噎得半晌缓不过神来,伸手抹了把脸,好让自己醒醒神,接着我特别豪迈地站了起来,看着坐在电脑后的柳姐说:“我虽然在这事儿上没有给你留情面,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认认真真地想把这份工作干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好好的正路不走,偏偏想这些歪心思……” “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吧,大道理,用不着你跟我说,我要是真听得进去,就不会走上这步路。你可想好了,这里全都是我的人,要说我不让你走,就是这个门槛,你今天都别想迈出去。” 我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边掏着耳朵边后退,然后一溜烟地往外头跑。我飞快地跑出这间屋子,跑出这个地处偏僻的小胡同,直到跑上了大路才敢停下来喘气。 我手支着膝盖,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等我从柳姐的恐吓中醒过神儿来,我就想通了,如果她真的是一早就想着从我身上坑钱,不能这么轻易地让我跑。 我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往来匆匆的车辆,心里头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回到家的时候,我把今天的事儿和王绍说了,他嘴里嚼着白米饭,吞干净了才开口说:“是非,你没别的坏毛病,就是心太软。” “我要是心软,我就把那三十万给她了。” 王绍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他笑着骂我说:“你他妈要真是那样干了,就不是心太软了,是脑子有病。” “你是没在场,我总觉得柳姐她有苦衷。” “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你没有报警抓她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别好人当上瘾了还想着解救苍生了,你就是不外穿内裤的命。我跟你说,一码事儿可归一码事儿,那三十万呐,你一早给还人邱林去,手头上屯着这么多钱,觉都睡不好了。”王绍说着就往嘴里扒了口饭。 “我看你睡得挺香。” “你又给看出来了?我大半夜还赶着公司那项目你怎么就不走心呢?” “这叫报喜不报忧。”我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说。 “少在那儿瞎用俗语。”王绍笑了起来,他继续说,“是非,最近要是觉得累就现在家里休息一段时间好了,现在贸易方面的活儿是不好找,咱们也不急,慢慢来。” 我抽了抽鼻子,把自己的设想跟王绍说了:“你看啊,我呢,在H市的时候都是打些零散的工,工资呢,也算过得去,现在不是第三产业迅猛发展嘛,我想着……” “你想着干脆投身服务业以身作则,为国家GDP贡献一份力量?” 我眨巴着眼,没想着王绍这么明白,我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还分神去观察他的表情,瞧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要下雷阵雨的意思,我心就宽了,我跟王绍说:“两个人工作总比一个人工作钱来得快。”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不是你说的嘛?” “我说什么了?” 得,人这会儿学着翻脸不认人了,既然他不放心上,我还剃头担子一头热个什么劲儿啊,我给王绍丢了个白眼过去,没好气地应他:“我乐意,我挣了钱给我妈买大鱼大肉吃,给她添置漂亮衣裳去,管得着嘛你?” “生气啦?” “生气?”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犯得着吗我?我闲得慌啊我生气!” 昨晚上还感动得我在床上特卖劲,得,今天吃了甜头就翻脸不认人,就是奸商都没有这么奸的! 我闷着头吃饭,干脆不理他,王绍一个人在那儿逗闷子都得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看得我可膈应了。 “嘿。”王绍伸手过来想扯我袖子,被我偏开了,“嘿,说你呢。” 我瞪了他一眼,特不服气地扬着下巴。 “还真生气了啊?” 能不生气吗?这么大的事儿,说不人就不认了,我成什么了我? “别生气啊,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嘛。”王绍从他那边屁颠屁颠地到我边上坐下,我向反方向偏了偏,不打算理他。 “哟,真这么生气啊?”王绍见我来真的,也急了,他忙拖着椅子坐近了,“我真没忘,要是忘了我能存这么多钱吗?我真……真不知道你这么在意那事儿。” “算了,我今天不想提这事儿。”说着我就放下了碗。 王绍连忙拉着我的胳膊跟我道歉,他说:“是非,我错了,真错了,我……我也没想着你反应这么大,你一向都挺能开玩笑的,怎么今天就……” “这种事儿能开玩笑嘛?能嘛?你昨晚上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开心啊,开心得晚上都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想着要是以后买房子了买多大的好,大居室的贵了吧,买小点儿的呗,小点儿也好,温馨。” “是非……” “我还想着卧室该怎么装修、客厅该怎么弄,以后要是自己有房子了,是不是得养只宠物,是养狗好呢还是养猫好。” “别说了是非,都是我错,以后我再也不拿这事儿开玩笑了,成吗?”王绍过来搂住我,把我勒得紧紧的,“听你说这话,我真高兴,我觉得我们俩在一块,终于不是我一个人热热乎乎了,是非,你爱我吧?你爱吗?” “我爱!我爱你三舅姥爷!”王绍这话说到我软肋上了,直戳得我眼睛泛酸。 “我可是听到了,你说你爱我呢。” “你就捡自己想听的听啊?” “不能啊,我是捡你想说的听。” “臭不要脸。” 王绍抵着我额头,眯着眼说:“也不看看我这不要脸的劲头是跟谁学的。” “反正不是跟我。” 王绍也不反驳,低头过来亲我,边亲还带着我左晃右晃的,然后我就觉得自己背贴墙上了。他的腿伸到我两腿之间抵住,手从我薄毛衣下摆那儿往里边儿伸。我感觉到我们俩都硬了,牛仔裤绷得很难受,我不自在地挺了挺腰,他的舌头在我嘴巴里翻搅着、吮吸着,我都快被亲背气了去,我这么一动作,他更是热情似火,恨不能把我烧着了。 “看看场地再发情成吗?” “我就是想在这里把你办了。”王绍说着又笑了起来。 “你倒是敢!”我瞪着王绍,想把自己的王霸之气发挥出来,但是苦于我在他面前没有原则的时候太多,他压根就不理我这一套,“手往哪儿放呢,嘿,要真想干就那点儿真心实意来,劲这么大干嘛呢?轻点儿,对……” 王绍手上的动作不减,又低下头来亲吻我,我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迎了上去。 第058章 身为新世纪“四有五好”青年,不能光把这称号放嘴里边说,还得实打实地干起来。原先我想着大企业不好进,就近小企业吧,可进了之后干了半年就被坑了,差点没给整出个什么心理阴影、企业恐惧症来。 在家里赋闲了一个多月,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干脆又干起了零活。这段时间我能干的、能找的工作,全都轮了一遍,从送外卖到超市推销,从街头人形娃娃到夜市上菜员。好几次偶然在路上遇到,王绍盯着我脸色青得都能滴出墨汁来,我又赔笑又卖身才让他的心情好点,但是说什么他都不让我去干这些了。 现在,我特有思想觉悟地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思考什么呢?思考生活了小半辈子,为什么看着别人都混得人精人精的,我还是在社会的底层摸打滚爬。 学历?我学历也不算差呀,好歹是首都一所大学出来的。人际关系?就我这二皮脸,到哪儿不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工作经验?我这工作经验能抵上半条街的人了都,谁跟我一样这么不挑啊,只要能挣钱的活,我都能接,谁让咱身强体健不是。 我闹不明白,是真闹不明白。眼瞧着这日子又过去了小半年,我一只脚都迈进了25岁的门栏,怎么还是这么的无所事事呢? 王绍从公司回来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最近他老是给我做思想工作,让我放宽心,好好休整,我就不明白我哪里需要休整的!这会儿我是空有一身蛮力没处使,就是让我去工地板砖,我都能挑着两担上二十楼不喘气。 “你跟我闹什么情绪。”王绍把洗好的苹果递给我,“这不是想着你总在哪些地方干,又脏又累又没钱嘛。” 我咬了口苹果,溅了王绍一脸的苹果汁,他伸手抹脸,我笑得直打跌,笑完之后装得特严肃地跟他说:“可是那好歹是我自己挣的钱不是?我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怎么,你还嫌有一个在广场上穿着熊娃娃衣裳的男朋友挺跌份是怎么的?” “我那是心疼你。”王绍说着就上来搂住我,“怎么说,这都五月份了吧,就是穿件单衣都嫌燥热,你闷在那么厚的娃娃服里边,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等再热点,我就有降温费可以拿了。” “别在这儿跟我岔开话题,是非,我跟你说,这活儿不准再干!你要是敢继续干,我就让你下不来床。” 王绍一席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这么不要脸地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竟然还能面不红气不喘,我都替他害臊。 “那去夜市上菜呢?” “不行,那里的人杂,不定说上三两句就操家伙干上了,要知道,刀剑无眼,伤到你了可怎么办?” “送外卖?” “就那小电瓶车?上了马路就算是你不去撞别人,人新手还一个劲地盯着你擂呢,可给我省点心吧啊。” 我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往茶几上一放,看着王绍说:“想怎么样啊你是?合着我就不能有工作了是吧?” “能有,当然能有,我们公司最近在招人呢,要不……你过来?” 当然,我最终还是没有去王绍的公司,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里,我找到了一份收营员的工作,这工作我有经验呐,关键是离家还近,上下班腿着,五六分钟就能到家,除了上夜班的时候辛苦点,也没有什么技术性,我干着可舒心了,王绍大抵是不怎么高兴的,但是瞧我一脸乐呵,也就随了我去。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时不时地我会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话题,我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往下头接,次次挂电话气氛都喜气洋洋、和和美美的,实则不然,每次接我妈电话,我都有一种负罪感,好像自己亏欠了我妈很多,特别是当她提起王绍并且表达对王绍的关心的时候,好几次,我差点儿脱口而出我跟王绍的关系,问她介不介意再多一个儿子了,但是没有,我不敢。 我本以为这次接起电话,我妈头一句话还是会问我吃了没,但让我始料不及的是,我妈带着哭腔说袁东的病情恶化,现在身上的癌细胞扩散,得截肢。我当时整个人都傻了,我以为没有我这么个祸害待在袁东身边,他能过得好点儿,可是没曾想,老天爷还是没让他好过。 我一直隔着电话安慰我妈,让她放宽心,说袁东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说到最后我都不信了,干脆就闭了嘴,由着我妈说袁东小时候多么多么地讨喜,长大了多么多么地孝顺,说命运不公造化弄人,我耳朵里嗡嗡直响,到最后竟然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王绍见我脸色不对,帮我把电话接了过去,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瞧着他脸色也由轻松变沉重,挂断电话之后也彻底沉默了。王绍没有说什么安慰我的话,只是把我推到浴室,让我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安置我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的时候,我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这个梦里有我有王绍有袁东,这不是怪事,关键是我妈也出来跑龙套了。 王绍见我醒了,过来抱我,他蹭着我的头发,小声地说:“是非,没事儿的,我昨晚上帮你订好了火车票,今天下午的,你收拾收拾,去店里请假也好辞职也好,赶紧动身吧,啊。” “那些……” 我说了两个字,发觉自己声音干涩得可怕,眼泪完全没有预兆,就这么涌了出来,我紧紧地缩进王绍的怀里,压着声音就开始哭,哭到后来直抽抽,几度喘不上气,王绍一下一下地帮我顺着气,小声地说着话安慰我,或者是亲我的发顶,好容易才让我缓过来。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整个人也昏昏糊糊的,有用的东西一样没有放进去,没用的倒是塞了个满,后来还是王绍看不过去帮我整理好了。 我问他怎么不去上班的时候,他说担心我一个人在家,干脆请了一天假,我再问别的,他就没说话了,大概,是心情不好。 吃完了中午饭,王绍和我坐在沙发里,我们谁都没说话,空气有些凝滞,呼吸的时候扯得我肺都在疼,从王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现在的心情比我好不上多少。 “是非,这次你回去了,会回来吗?”王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看我,他的背弓出一个弧形,不堪一击的模样。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其实……”王绍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如果你这次不回来了,我也能理解的,毕竟……他是你哥哥,现在也说不好病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他身边能有个人陪……也好。” 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王绍究竟是在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了,可我实在没有多说话的力气,只能简简单单地应上一句:“嗯。” “是非……” 等了半晌不见下文,我扭过头去看王绍,他还是没有看我,又过了许久,他才说:“没事,时间快到了,我们该出门了。” 我跟着王绍站起来,可他一块儿出了门,看到他关上这道门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我没有把这话和王绍说,我怕他难过。 我经历过很多次的分别,但是这一次,是最令我压抑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前路会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当自己看到截完肢的袁东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可能我会因为一时心软,永远地留在H市再也不离开,可能我会看到袁东和王婧伉俪情深心有安慰,可能…… 我想出了很多的可能,但是这些可能里,似乎都没有一个叫王绍的人。在上火车的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王绍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王绍就站在窗户边,他朝我招了招手,还是带着笑,他一如既往地好看。 今天,他穿着那件藏蓝色的宽松套头衫,水洗牛仔裤,他的鞋子和我是同一款,但是比我大一个码。我的背包是他之前用过的,很大、很结实,现在就放在行李架上。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我的生活里已经渗透进了王绍的痕迹,尽管原来一无所查,但是现在却非常明晰。 可能是因为分别即将来临。 我也朝他挥手,但是我笑不出来,他似乎也不在意,一直看着我,一直那么看着。我又想起了初到S市,王绍见我第一面说的那句话,有那么一刻,我想冲下火车过去抱住他。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到王绍慢慢地后退,我扒在窗户上想多看他一眼,再多看一样,但是火车一点都不体会我的心情,越开越快,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 当行程过半的时候,我突然接到王绍的短信,他是这么说的:「是非,我知道袁东在你心里的地位,也知道自己比不过他,我不跟他比,我只跟自己比。无论你还回不回来,我承诺过的话,一直有效。别笑我矫情,是非,我爱你,我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爱你。」 看着手机,我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紧紧地捏着手机,掏尽了脑子想着这条短信要怎么回,可是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我始终没有点下回复键。 第059章 我回到H市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凌晨,在火车上一直没闭眼,心口有什么东西堵得慌,连喘气都困难。 出站口的人不多,没有出现意想中的拥堵场面,我买了份汉堡,站在火车站门口的小广场上,突然有些迷惘,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实际上,我并不是那种走装逼文艺范的人,只是最近的事儿太多,我的脑子一时有些发懵。我心里特清楚,这会儿不是回家,就是直接奔医院,没有第三条路给我选择。 黑车在火车站外排成长龙,他们为了一个远点儿的客人互相拉扯着,我提着行李箱飞快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不管他们说出的价钱多么的合理我都没有停下来。 离得远了,我开始给我妈打电话报平安,电话很快被接起来,我妈的声音很嘶哑,像是哭了很久,她跟我说让我直接去医院,袁东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这会儿麻药还没有过,正睡着呢。我问外婆还在不在家,我妈应这会儿就她和王婧在,医院不准太多人守夜。我答应了坐车过去,又问清了病房之后,就挂了电话。 等出租车花了一些时间,但我还是在天将将擦亮的时候赶到了医院。带着一身冷风我就刮进了病房,我妈坐在病房外长廊的椅子上,见我来了,连忙站起来,还没有说话眼眶又红了,我快步走向前,把行李箱丢一边就过去抱她。 我妈瘦了很多,窝在我怀里小声的哭,我的视线一直盯着病房里看,但是磨砂玻璃让我什么都看不到。 “好点了吗?” “刚刚醒了一会儿,说是疼,给打了止疼针。”我妈擦了把眼泪,从我怀里出去了,“是非,你要进去看看吗?” “太早了吧,不会打扰其他病人睡觉吗?” “声音放轻点就行,东子要是瞧见你来了,一定会高兴的。”说着我妈就帮我把丢在脚边的行李箱提了起来,“他在进手术室之前,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阵赛一阵的难受,我妈的手搭在我的后心窝子上,轻轻地使劲,示意我进去。我回头看了我妈一眼,她对我点了点头,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只好推了门进去。 可能是推门的声音惊动了王婧,她下意识地就朝我们这边看过来,见是我,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抗拒,至于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东子好些了吗?”我妈压低了声音问。 “刚睡过去,大概是好些了。”王婧从水果篮里拿出了个苹果递给我,“刚下火车吧?累了吗?吃个苹果先。” 我从王婧的手里接过苹果,她朝我笑了笑,然后转身去给袁东掖了掖被子,他的手肘那里埋着滞留针,不能乱动,王婧就时不时地帮他调整着睡姿。 我就在边上坐着,双眼无神地看王婧忙前忙后。要是搁以前,我一定会说她虚伪,这是在做样子给我和我妈看,可是现在我倒真从王婧的身上看出了她对袁东的爱,那种不由自主就表现出来的爱。 “是非,婧婧,这会儿也不早了,我下楼去给你们买早点上来,要吃什么?” 我抬头看了我妈一眼,说了句:“随便,看着好带的随便买点就行,来的时候我吃了个汉堡,不怎么饿了。” “我就喝点粥吧。”王婧看着我妈小声说,“麻烦你了,小姑。” “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 我妈应了话,就带上门出去,病房里就只剩下我和王婧两个还醒着的人了。王婧和我一人坐一边,袁东的脸对着她,方便她看袁东手肘的针,我看着那团鼓起来的被子发愣,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天渐渐亮了起来,天一亮,医院里就有人气多了,病房里的病人都慢慢转醒,见到我的时候都带着几分打量,却也没有多问。袁东在医生查完房之后也醒了,他似乎是想翻身,说这么睡着压到了胳膊,王婧一个人没有这么大力气,我就过去帮忙,袁东看到我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不是惊喜而是恐惧,随之而来的,是他脱口而出的问题。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帮他翻完了身才回答:“过来看看你。” 袁东看了我好几眼,没再说话。王婧看我们俩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拿了床头的开水瓶说:“我去打瓶水过来,东子,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按铃。” 袁东听了只是点点头,照旧没有说话。我看着袁东消瘦的身形和已经有些凹下去的脸颊,喉咙有些堵,我把椅子挪近了些,想看看清楚。 “王绍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竟然是袁东先开口。 “没有,就我一个人回来的。” “还回去吗?” 我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回答:“不知道,看情况吧。” “是非,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的。”袁东说着就闭上了眼睛,“我好像在一点一点把你心里英雄的模样敲碎,你不该回来的。” “说什么呢,你是我哥,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回来吗?” 听了这话,袁东睁开了眼睛,他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才问:“哥哥吗?” “哥哥……不也挺好的吗?”说着我就扯出个笑来,问袁东,“吃苹果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我不吃,对了,床底下还有些别人送来的东西,你看着想吃什么,自己拿吧。” “疼吗?”问这话的时候,我的嗓子发着干,声音都是抖的。 袁东笑了起来,他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能装义肢吗?” “这得看医生怎么说了,不过,也只割了一条腿,杵着拐杖,还是能走的。”说着袁东就笑了起来,“哭什么,不都说了不疼了嘛,好了,别哭了,一会儿让小姑瞧见,她又该红眼睛了。” 听了袁东的话,我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坐在床边听他说话。 袁东说:“是非,当我知道自己这是骨肉瘤的时候,我最庆幸的是,你跟王绍在一块了。” “说什么呢。” “真的,要早知道自己是这么个负累,我当初就不该……”袁东长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说,“算了,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提了,不提了。” 王婧这个时候提着开水瓶回来了,她给我倒了杯茶递到我手上,然后倒热水给袁东擦脸和手,她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了原来的半分刻薄,我坐在一旁看着王婧低头和袁东说话,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在医院里待了半天,见袁东的状态比我想象中要来得好,不知怎么的,就困了起来,袁东看我上眼皮和下眼皮的亲热劲,让我去租的那个躺椅上睡一会儿,王婧倒是提议我回去睡,医院里待久了对身体不好,怕过了病气,我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了,就跟袁东和王婧告别,说是先回家,有时间再过去看他们。 回到家就一直闷头睡到了晚饭的点,我妈喊我起来吃饭,我本来不怎么想起来的,听她说要跟我商量商量拆房子的事儿,我才勉为其难地穿上衣服。 袁东的事情对我们家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医药费什么的不说,光是那精神上的就不小,外婆看到我的时候,一直忍着,我知道她心里难受,也没有多提袁东,只是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劝我多吃点多吃点,虽然我的胃口很差,但还是把外婆夹到我碗里的菜都吃了下去。 我妈就插空跟我说着这房子的事,我妈的意思是我们的房子是单独的,以后评估公司过来,评多少就算多少,没有什么争议,就是袁东他们的旧房子有点儿问题。我问什么问题,我妈也支支吾吾的不想说,倒是外婆在边上给我答疑解惑了,外婆说袁东想跟王婧离婚,他现在都这样了,不能拖累王婧,但是王婧不肯。 “那怎么就扯到这房子上来了?” “东子说,这房子拆了以后分下来的房子归王婧。” “不是还没有离婚吗?再说了,等那房子建好,得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我也闹不明白他们小俩口到底是怎么想的。一个非要离,一个非不离,东子现在身体也不好,正缺钱的时候,本来我和你舅舅舅妈是打算把这房子给卖了,筹钱给付医疗费的,得,东子这口一开啊,是怎么都动不了了。” “我看嫂子挺爱我哥的啊,应该会同意你们的。”我扒了口饭,“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我哥他做不了主。” “是啊,像婧婧这么好的姑娘,现在可上哪儿找去。”我妈停了一会儿转头问我,“你这次回来了,还去S市吗?” “看吧。” “我说,要不就留在H市吧,我们想给东子开个小商铺什么的,你就帮个忙搭把手什么的。” “这不是以后的事情吗?等我哥腿好了再说吧。” 我妈看了我一眼,停顿了会儿才说:“也行。” 第060章 这么一待,就是一个月,袁东终于可以出院了,打从手术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低沉,话说得少,也不是很喜欢人亲近,也就我待在他边上的时候他不发脾气,家里头都把他当孩子哄了。 出院这天,家里能来的人都来了,收拾衣裳,整理瓶瓶罐罐的,大家伙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袁东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这种氛围,他沉默得更厉害了,我过去捏了捏他的手,跟他说我先带他下楼,袁东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都带上感激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露出个干笑。 跟舅妈说了声,我就背着袁东一路往医院门口去,那里停了辆租过来的出租车,我把袁东塞车里去的时候,流了一头的汗,袁东用外套的袖子帮我擦了擦,问我是不是热着了,我说还行。其实这会儿我渴得紧,嗓子冒烟了都。 王婧和我妈是第二批下来的,她们手上提着东西,司机下车给放后备箱之后,王婧上了副驾驶,她扭过头来看袁东,袁东正偏着头看医院门口的小广场,没有注意到。王婧也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把手上的凉茶递给我。 “渴了吧?” 别说,我还真渴,我边道谢边接了过来,一点儿不含糊地仰头就喝了大半罐,袁东看着我露出一个笑来。 “要是渴,刚刚就应该说的。” “没事儿,憋回家也没问题。”我回答。 袁东的视线落向我搭在膝盖的手上,可能是在看凉茶,我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袁东说:“老屋还能住人吗?” 我知道袁东问的是他之前搬出来的那几间屋子,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说:“太久没人住,灰积得老厚了,不打扫个两三天,住不了人。” “是吗?我还想着……”袁东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等了一会儿,舅妈也下来了,她把行李放好之后,又跟王婧叮嘱了几句,就跟我妈一块走了,她们准备坐公车回去,顺道去把外婆接上,中午在舅妈家吃饭。 往返了两趟,把袁东和行李都背回去之后,我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了,袁东坐在轮椅上,给我倒了杯茶,我感恩戴德地接了过来,直嚷嚷着不好意思。王婧说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然后看了袁东一眼,低头笑了笑,回屋整理行李去了。 袁东开了电视,坐在我边上看,他的侧脸还是这么好看,经岁月这么一雕琢,嘿,更有味儿了。 “哥,你和嫂子不打算要孩子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经搭错了,突然这么问出口了。 袁东看向我的眼神特别诧异,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匆匆忙忙又把视线调回到电视上。 “其实吧,我还是挺希望能有个侄子侄女的。”我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毕竟我是不可能有自己孩子的。” “小姑呢?她怎么办?” 袁东永远能戳中我心里最要命的那根刺,我听他说起我妈,自然而然地闭了嘴,本来以为话题会这么搁置下来,没想到袁东竟然自己先开口了。 他说:“是非,我知道,这几年,你变了很多,懂事儿了,讲理了,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也明白什么时候退一步忍让忍让。” “可不是,社会磨砺人呗。” 袁东听了我这话,笑了笑,也不准备回应,继续说:“有时候,我挺后悔的,想着你大了,明理了,也不需要我了,好像觉得之前那些年都白过了一样。” “怎么这么想呢?都有长大的那么一天嘛。” “是啊,都长大了。”袁东莫名其妙发出一声感叹,然后仰头靠在了沙发上,“是非,要是我们还能像小时候那样,该多好啊。” “好什么呀,吃个零食都得看我妈脸色,还不如现在自在呢。”我被袁东的伤感闹得有些草木皆兵了,这样不行,我得找个话题,把他引正道上去,“对了哥,老屋不是要拆了吗?你是想要个什么户型的?” “那房子能分几套?” 我皱了皱脸,大概地给算了算才回答:“你那屋加上外婆家的,能有两套吧,多出来的那钱呗,还可以用来装修。” 袁东没接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掌不停地在牛仔裤上摩擦,袁东瞧出了我的不自在,拍了拍我的脑袋跟我说:“行了,去我房里玩电脑吧,知道你坐不住。” “好嘞。” 我如蒙大赦,一蹦三尺高啊那是,还没等我提脚往他房里走,他又叫住了我。 “是非。” “什么事儿?” “要是……”袁东叹了口气才继续说,“要是当年我没有看你的日记,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我愣了半晌,然后傻笑起来,跟袁东说:“哥,你永远都是我哥,不会变。” 两个月后,政府的批文下来了,我们这片已经规划到开发区的范围,说是被承包给了开发商,每家每户都在拆迁意向书上签了字,外婆搬家的时候,一直在那抹眼泪,舍不得,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屋了。 “去掺掺你外婆。”我妈推了推我,又转身忙活了起来。 搬家公司是今早上六点到的,连同开车的司机一起,来了五个人,除了钢琴难伺候点儿,其余都是些小玩意,一人抬,俩人搬的,不多时屋子就空了。 外婆站在原先放着一体柜的角落里,愣愣地看着被拐在墙上的外公的遗照,我走过去,搀着她的胳膊,跟她一起看了起来。 “我和你外公,是自由恋爱,在那个时候,可算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外婆的声音小小的,却也在空旷的屋子里引起了回声,“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十七年,一共有五个子女,现在各个子女家里或富有或贫困的,也算是过得去。” 外婆扭过头来看我,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她的眼眶红红的,可是嘴边却挂着笑,外婆说:“是非啊,当初你外公给你取这名的时候,我就说了,不好听也不吉利,可是你外公脾气犟,听不住劝,说你啊,不是一般人,非比寻常,呵呵呵,那个时候,他就是我的天,是我的一辈子,他说什么我听什么,说得不对了,只能由着他,看着他走错路再一步一步带着他往正道上走,摸打滚爬还是得过一遍不是?” 我不知道外婆怎么突然跟我说起了这些事情,只能跟着点头。 “非非啊,你跟外婆说实话,之前,你和东子是不是在一块儿过。” 我听到这话从我外婆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手心一阵一阵地往外冒着虚汗,腿肚子都发起了抖,完全不知道怎么应话,刚刚不还好好地说着她和外公的感情史吗?怎么一调头直奔着这么劲爆的话题就来了? “您……您怎么这么问呐?” “可别说我老了,糊涂了,其实我这心里,明白着呢。”外婆的话里似乎没有要怪罪我的意思,“东子这孩子,性子犟,和你外公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初你舅妈发现他喜欢上了男孩的时候,是又哭又闹,差点没有把家里给闹翻天,你舅妈要说狠起来,真算得上是个硬气的人,可是在东子面前,怎么硬气,都不顶用。自己的儿子得有多疼啊,放在心尖上疼的人,说打就诊打,打得不能下床了都,东子看起来性子软和,可要是认定了的事儿,就一个劲儿地往牛角尖里闯,都这个田地了,还是不说他喜欢的是谁,你舅妈就放着他去,以为把他关在家里,总有天能让他想明白,要是能明白,就不是你东子哥了,他是不吃不喝,拿命去逼你舅妈答应这事儿,这哪是做妈的接受得来的?还是打,还是骂,可是没用啊。这事儿啊,最终还是捅你舅那去了,你舅舅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官当了这么多年了,身体本早就掏空了,得,这么一激啊,直接给送医院去了,这都几年了,还是不见恢复利索。” 我听着外婆的话,越听越心惊,到最后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耳朵里嗡嗡嗡直响,脑子跟炸开了一样。 “这事儿,也就瞒着你妈了,我是老了,可是眼睛不花,东子看你跟看别人,是俩个样的,这么明显的事儿了,我哪儿还看不出来呢?” “他怎么不跟我说呢?怎么就……怎么就一个人都扛着呢?” 外公的脸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我只听到外婆在我耳边长叹了口气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婧这姑娘,对东子知根知底,明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可还是同意嫁给了他,想着帮他走回正道上来,非非,外婆今天在你外公的面前问你,你是不是还对他存着念想?” “他是我哥,是我一辈子的兄弟。” “那你这辈子,还有没有可能结婚了?” 我咬了咬自己的牙齿,狠下心说:“不,我跟自己说过,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都不能结婚,我爱的是男人,我不能祸害人姑娘。”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玻璃摔碎的声音,我惊恐地扭过头去,发现我妈满脸震惊的看着我。 “是非,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我妈的声音很镇定,带着股魔怔意味的镇定。 我笔挺挺地跪在了我妈面前,跟她说:“妈,孩儿不孝,我这辈子,只能喜欢男人,我不会跟姑娘结婚的。” 突如其来的巴掌,把我脸打得侧了过去,这边耳朵立刻疯了一遍地鸣响起来,我又跪直,还是说:“我只能喜欢男人,不能跟姑娘结婚。” “是非!”我妈迸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啕,“你这是要逼死我啊!是不是啊,啊?你是要逼死妈妈吗?” 我一言不发,闷头跪在地上,背挺得笔直。 “你说话啊!是不是?是不是啊!”我妈拽着我的衣领,拼命地摇我,“你这是要逼死我啊,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东西来了呢我!” 说着我妈也不哭了,她一抹眼泪,满屋子找能打人的东西,我外婆上来拦,一边拦一边把我往外边推,让我走。 “不许走!我跟你说,是非,你要是出了这门,我就不认你这儿子了,别以为我真做不出来!” 我经常在电视剧里听到这句话,可当这句话真的运用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一种从骨子里涌上来的冷。 我朝着我妈跪了下去,给她生生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我额头木得没有感觉了都,外婆一直让我快走,我妈怕推开外婆会让外婆摔着,一直也不太敢用力,竟然还真是给挡住了。 我没敢继续看下去,转过身体就开始跑,搬家公司那些人被我们闹得这出给吓懵了,一个二个都傻愣着站在那里,不知道动弹了都。 我一直跑一直跑,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我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到哪里去,好像这个世界很大,可是能够容忍我的地方却很小。 坐上火车的时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这辈子我都得挂上不孝子的罪名,我也认了。 我给自己做各种各样的心理建设,摆事实讲道理说我没有错,但是心里过不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了,根本喘不过气。 下了火车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多,我坐在火车站的快餐店里点了份套餐,硬逼着自己吃,王绍就是在我喝掉最后一口可乐的时候来的,他还是穿着那件T恤,背微微有些躬,但是精神气还是很好,他走到我面前坐下,对我说:“帅小哥,今晚上有约了吗?” “没呢?怎么,王八对绿豆了?” “嘿,我可不许你这么骂自己啊。” “滚蛋!你才是王八。” 王绍乐了,一个劲地笑,捂着肚子都直不起腰,边上的服务员瞪双眼,特惊恐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螃蟹步地挪回了收银台。 “嘿嘿嘿,注意影响,小心给你抓起来关神经病院去。”我伸手去拍王绍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抬起还带着笑出来的眼泪的脸,咧嘴朝我乐,他说:“是非,这次,不走了吧?” “你赶我走我都不走了。” “赖定我了?” “赖定你了。”我点头重复。 “行!”王绍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锦盒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无名指上就给套了个小环,冰凉冰凉的,“这回,可真跑不掉了啊,就算袁东亲自来接你,你也不准回了。” “不回了。”也回不去了。 我们勾着彼此的脖子,走在瞧不见行人的人行道上,王绍嘴里哼着那首《我爱你,再见》,表情特得瑟,我松了手,绕他背后去,一把勾着他的脖子跳了上去,他拖着我的屁股,往前小冲了几步。 “是非,接到你那条短信的时候,我心都飞起来了,上班也完全没心思了,一心想着见你。” “这么高兴啊?” “可不是嘛。”王绍笑起来说,“我就说,我们是一路人吧,这一路啊,都得我们俩一块走下去。” “少得瑟,背稳点,我在火车上坐了这么长时间,腿都肿了都。” “行,我今天就把你背回去。” “你说的啊?” “我说的。” 我侧脸在王绍的脸上啵了一口,倍儿响。 “是非。”他又喊我名字。 “说!” “你能把短信里的话,给念一遍我听吗?” “自己不会看呐?”我有些不好意思,这句话说的声音特别大。 王绍扭了扭头,侧过来跟我说:“我就是想听你自己说说。” “嗯嗯嗯。” “别用鼻子吭气啊,张大了嘴说。” “嗯嗯嗯。” 王绍站在那里不动了,原先拖着我屁股的手也放了下来,他说:“你要是不说,咱们就谁都别回了吧,全都站这儿给做行为艺术。” “我爱你!”我朝着王绍的耳朵大吼过去,“满意了吧!我——爱——你!” “我也爱你。” 王绍转过身,抱住我,给了我一个最深情的亲吻。 第061章 这是我和王绍在S市打拼的第六年,也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第六年。在这六年里,我和他一起经历了很多,拌过嘴干过架,可还是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一块。 我在一家小公司找了个文员的工作,工资马马虎虎,效益马马虎虎,反正这辈子都就准备马马虎虎地活了,王绍说我是那种懒得连筋都不想抽的人,王绍曾经说,我们是一路人,我以为他说的是我们都是同志,可是现在再琢磨,好像有了另外一层意思。我和他,是注定要走到一块的。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我已经是个三十岁的大叔了,王绍就更不用提,现在笑起来,眼角都有鱼尾纹了。 最近他老拿这个说事儿,说是等他人老珠黄,我就能够着脖子找小情了。我总是应和他说,是啊是啊,你快点老吧,老了我就能去找小情了,他总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扑过来,挠我痒,亲我嘴。 我们还像刚处的时候那么好,时间一点没有把这种热情抹去。真好。 离开家这么多年,我和王绍相依为命,早已经把彼此当做了家人。六年了,王绍他爸妈还真就一次都没和他联系,全然不当自己还有他这儿子,王绍一直没有在我面前说,我也不会提,毕竟家人这个话题,在我们俩之间,算是一个雷区。 邱林和袁东时不时会联系我,说上一些H市的变化,说一下家里人好不好,他们总会在挂电话之前问上一句想不想家,我就打哈哈,说不想不想,一点都不想,挂了电话就红眼眶。 袁东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姑娘,挺招人疼的,在网上看过照片,现在已经两岁了,王婧也褪去了年轻时候咄咄逼人的刻薄,变得温和而体贴,袁东那场病,让王婧改变了很多,甚至说,让我们家改变了很多,可是我们都心照不宣的避开,只讲那些客套话,只说那些开心事。 人都这样,趋利避害。 邱林也过得挺滋润,在我离开H市后不久他就和王晓燕领了证,王晓燕这姑娘性子直,把邱林整得服服帖帖的。他们结婚的时候我给包了份红包,孩子满月的时候又是下了血本,一周岁就更不用说。 对他们这个儿子,我是跟自己亲儿子一样疼,每个周末必定要视频,每次不得低于三十分钟,人邱浩淼开口的第一个字不是妈不是爸而是非,我骄傲啊我,当即激动得眼泪直流。 去年他们一家三口还来S市玩了一趟,回家的时候,小家伙扯着候车站的椅子说什么都不肯走,可把我乐的。 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归宿,我也有了自己的方向,好像,日子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遗憾了。 袁东最近打电话来说,让我回去一趟,外婆很挂念我,他还说,我妈已经不怪我了,洋洋洒洒地说了近十来分钟,我没搭话,由着他一个人说,临挂电话,袁东问我,我是不是还怪他,我都被问蒙了,我怪他什么?后来一想,可能结婚这事儿一直堵在他心口上,成心病了都,我特好声好气地跟他说,我不怪他,打一开始我就没有怪他,知道整件事情的原委之后我更不会怪他。袁东听了我这回答一直沉默,沉默得我都以为他已经挂电话了,他才说,要是人有下辈子,他能不能不和我做兄弟。能啊,怎么不能,再怎么说这孽缘不能给闹出一个三生三世亲兄难弟的八点档狗血剧不是?袁东听了答复似乎心情很好,然后就问候了声,撂了电话。 王绍坐在我边上,脸色特不好看,那晚上可没把我给折腾死,我都三十岁了,又不是十七八的愣头青,整整疼了我三天,说什么一个星期都不能让他上床了。 一晃眼,又到了我生日的时候,过了耍浪漫的年纪,开始返璞归真,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弄上一两个好菜,配上一瓶好酒,今年照例是这样。 饭才刚吃两口,电话铃就响了,我踢了踢王绍让他去接,王绍带着笑接起的电话,还是几秒钟之后他的表情就变得特别的惴惴不安,然后跟我意料中的一样,把电话往我的方向抻了抻。 我没有想到这个电话会是我妈打过来的,她先是表达了对我生日的祝贺之情,然后在沉默了长达半分钟之久后,我妈开口说,有时间回去看看,外婆很挂念我,老人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说不定哪天就过去了,我还能说什么,当然说回去,过年就是没有年假也请假回去。 可能我们家人都有这毛病,什么重要的话题都喜欢留在挂电话之前说,我妈也这样,临要挂电话了才问我,是不是怪她,心里恨不恨她。 怎么可能怪呢?这事儿放谁身上都一样,挺理解的,理解万岁嘛,至于恨,就更说不上了,怎么都是我们理亏在先。我妈听了我的贫嘴反应和袁东一模一样,也是高兴得说话直结巴,结巴就算了,话还多,又说了好长段时间,临到末了,我妈让我把电话给王绍了。 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我妈没有说什么重话,不仅没有说重话反而说的都是他爱听的话,笑得连眼睛都没了,可乐得他。 然后我就听到王绍在挂电话之前说,妈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对是非。还不等我说话,丫就撂了电话,我的大脑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妈,是真的同意我和王绍了。 这是我这三十多年来,收到的,最好的一份生日礼物。 现在,我正坐在回H市的火车上,王绍已经睡着了,他的鼻腔里发出微微的鼾声,我把散落在他额头上的发丝往后边拨了拨,又给他掖了掖外套,才继续开始打字。 我花了三年时间来回忆我的前半生,今天,电脑里的这个故事终于要完结了,无论是我、王绍、袁东、邱林还是那些我根本回忆不起更多细节的人,他们参与进我的生活,让它变得和其他人的生活不一样,不管带来的东西是好是坏,我都得感激他们。 这是王绍教会我的,他说人不能太贪心,知足常乐。 祝愿陪伴我到这里的所有人,平安喜乐。 ——正文完—— 番外 童年 要说邵家和王家那对活宝,这片儿就没有不摇头的,皮,那是真皮,给根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上房揭瓦那是常事儿。可是人孩子嘴甜呐,三两句话就逗得老大爷老太太们眉开眼笑的,要是家里人敢上鞭子,是邻里多少家来扯,还没开打就乱成一锅粥了。 本来王家那孩子挺老实的,虽然平时里淘了点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满院子撒开了脚丫到处疯跑,可不知怎么的,就跟新搬来的邵家那宝贝,王八对绿豆——看对了眼,得,混世魔王不出则已,一出啊,就出了一双。 人都说邵家的邵鹏飞和王家的王远东好的就跟亲兄弟一样,本来这话没什么错,天天黏糊在一块儿,只要找得着其中一个,必定能找得着另外一个,不是亲兄弟是什么,可是王远东不干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谁要说他和邵鹏飞是亲兄弟,他就跟谁急,急红了眼还咬人。邵鹏飞倒是没有这么大反应,但是他还挺乐意看温温和和的王远东闹脾气的,从来不劝,还尽在边上煽风点火。 有一天,邵鹏飞突来来了兴趣,就问王远东:“嘿哥们儿,怎么就这么不喜欢人家说咱们是兄弟呢?我觉得兄弟挺好的啊。”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别人说咱们是兄弟,咱们只要是哥们儿就成。” 邵鹏飞停了半晌,笑眯了眼,他说:“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初中 俩皮小子相安无事地过了小学,到了初中的时候,王远东这小子啊,眉眼渐渐张开了,眉星剑目、明眸皓齿的,多少姑娘家家芳心暗许,小抽屉里的苹果啊牛奶啊都塞不下,看的邵鹏飞着小子眼馋的哟,都不愿跟他一块上下学了都。 心里不舒坦! “怎么了你这是?” 王远东伸手递了个苹果给邵鹏飞,邵鹏飞瞧了俩眼,火气更旺了。 “就你有苹果啊?你有苹果你得瑟啊?” 王远东不明白着邵鹏飞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心里不明白但是脸上不能表现出来啊,只能乐呵呵地说:“行了啊,别生气了,你不是说爱吃这红富士吗?昨晚上特地让我妈上超市买的,你吃吃看,脆不脆?” “你妈买的?” “嗯。”王远东还是笑,“尝尝?” 邵鹏飞有点不信,却也抵不住心里头那烧得燎旺燎旺的怒火,当即拿了过来,一口咬下去,苹果都去了小半了。 “你慢点吃啊?” “我……唔,我高兴!”邵鹏飞艰难地把嘴里那苹果吞下去才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嘛?” “行,我管不着,我管不着还不成吗?”王远东一手扶着自行车,一手把邵鹏飞嘴边的苹果碎屑摘了下来,“吃慢点啊还是,一会儿噎着了,可有你难受的。” “你就不会说些好话!” 邵鹏飞瞪了王远东一眼,右手还拿着苹果呢,人已经迈腿登上了自行车,他就这么单手骑车,飞快地往前冲。 “嘿,这样多危险啊,邵鹏飞,你丫给我停下。” 王远东看着邵鹏飞那不要命的骑法,当即也骑了上去,猛地一蹬脚踏子,风一样追了过去。 有什么东西在俩人之间悄悄改变,只是这会儿,在单薄的T恤外罩上件难看校服的男孩儿,还没有察觉。 暮春的风从他们的头顶吹过,带着点儿挠人心尖上的痒,邵鹏飞那破锣嗓子里蹦出来的流行歌曲撒了一路,调子都能从B市弯到S市去,王远东就在邵鹏飞身后不远处跟着,不经意间,露出了个微笑来。 怎么都觉得,这才算是日子。 高中 要说最近是什么事情最闹心,当属邵鹏飞决定追隔壁班的班花了,王远东为这事儿差点没和邵鹏飞干起来,太没心没肺了。可瞧瞧人家邵鹏飞怎么说的,他人姑娘多俊呐,大眼睛小嘴巴,笔挺的鼻梁黑长的头发,哟呵,那叫一个小家碧玉巧笑倩兮啊。 要是我愿意,我也可以大眼睛小嘴巴,笔挺的鼻梁黑段的头发啊,就算我不能小家碧玉,也算是当得上英姿飒爽吧?巧笑倩兮谁不对?想着王远东就对着镜子咧了咧嘴,得,这么一干,心情更差了,合着还是熄灯睡觉吧。 闭上眼之前,王远东还在心里想,怎么人邵鹏飞要追女朋友,自己心情这么差呢?难不成,自己听邵鹏飞在面前说得多了,对那姑娘……也有点意思了? 不可能!王远东立马反驳自己,可是左思右想的,也找不出个源头,只能愤愤地闭上眼睛睡觉,想不通的问题,不想不就得了。 也怪不得邵鹏飞春心萌动,最近他觉着自己有些不正常,怎么个不正常法儿呢?他觉得王远东长得特别好看,少看一眼都觉得不舒坦。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事儿。 跟他混得熟的人都知道,他能承认别人比他聪明比他健壮就是接受不了别人比他帅!成绩中游、体育一般,唯一吸引人一点儿就是这张脸面了,可不能连这都让人给比了下去。 追班花的事项被提上日程,可人邵鹏飞这边还按兵不动着呢,那头王远东已经开始和那班花出双入对了,可算是没有把邵鹏飞的鼻子给气歪。 当天晚上,晚自习都不上了,俩人约在后操场的一角落里决斗,事后都记不得是谁先出的第一拳了,只知道打到最后抱成一团,王远东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堵上了邵鹏飞的嘴,俩人都愣了,分开之后谁都不说话,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任凭谁都说,邵鹏飞和王远东崩了,为的是隔壁的班花,可是令人称奇的是,这俩都没有再和那个班花来往。 两年时间匆匆淌过,高考结束,七弯八拐地打听到对方想报考的学校,在志愿书上郑重其事地填上,还担心填得不对,一遍又一遍地看。 最后俩人还是在同一班火车上遇着了,同一层、同一节还连带着是同一排,原来啊,这票是王远东他爸张罗着买的,知道这俩小家伙闹别扭,想着啊,让他们凑到一块儿,解解心结。 “你怎么在这儿啊。”还是邵鹏飞先开的口。 王远东瞧着邵鹏飞通透了的耳朵尖,乐了,巧笑倩兮地说:“为了追你呗。” 尾声 幸福的人都一样,不幸福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同。 “我谢谢你三舅姥爷的!王远东,要是今晚上我还让你上床,我就是你孙子!” “照你这说法,我都有半个地球的孙子了。” 番外完
推书 20234-03-10 :要看内科+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