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给徒儿笑一个 下+番外——扶风琉璃

作者:扶风琉璃  录入:03-09

 61、开讯石龙

 石龙话音刚落,三个师兄都不约而同将视线朝唐塘这边瞥过来,看他一脸委屈的小样,心里对石龙的恨意越发高涨。 云二面露冷笑,声音却异常的柔和:“还想讽刺什么,赶紧趁早说了,这药效还没开始呢,一会儿可就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石龙其实早已疼得从头皮到脚底都抽搐不已,硬是咬着牙在硬撑着,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云二笑得更为欢快:“怎么?你不会以为现在这痛楚就是已经在起作用了吧?呵……才开始,慢慢等着吧,你不急,我们也不急。” 话音刚落,石龙突然一阵抽搐,海啸般的剧痛席卷而来。 “啊——!”石龙惨叫一声,随即痛苦地瞪大眼,目光失了焦距,全身犹如遭受凌迟酷刑,一刀接一刀地割着,仿佛正将身上的皮肉一寸一寸地割下来,又一波一波地撒了盐,痛感神经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折磨。 “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声高过一声,石龙整个人已经近乎癫狂,手脚不停抽搐着想要收回去将自己抱成一团,可惜挑断了筋脉已经力气全无,又被铁链锁着,生生被折磨得面孔扭曲恐怖异常。 唐塘虽说恨他当时暗算了自己和师父,可毕竟这种恐怖的场面从未见过,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紧张,手心略微出了一点汗。 不过毕竟是见识过江湖险恶的,而且这人还差点要了自己和师父的性命,再加上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必须要这石龙老实交代,所以心理上倒也没有什么障碍了。 柳筠感受到掌心里的湿意,侧头却看到他一脸淡然的神色,顿觉心疼不已,伸手将他轻轻搂住。 唐塘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因为石龙的惨叫一直没停过,便踮起脚跟凑到他耳边,问道:“师父,这样能审问得出来吗?” 柳筠朝石龙看了一眼,估摸了一下时间,也凑到他耳边,回道:“估计他撑不了多久了。” 这石龙倒是意志坚强,对付一般人或许普通的刑讯就能逼供,对付他却不行,即便将他手指头一根一根割下来,他都能忍着。 但是这种毒药药性极为强烈,三颗颜色不同不过是云大为了好玩故意为之,其实没有任何本质差别,服用一颗已经够呛,石龙却一下子服了三颗,必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必定会让他的意志土崩瓦解。 唐塘被师父口中呼出的气息刺激到了,耳根一麻呼吸顿时有些紊乱,不由暗暗唾弃自己在这种环境下都能发春,实在是丢脸丢得海了去了,忍不住挠了挠额角,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石龙的惨叫声逐渐弱了下去,嗓音也变得越来越沙哑,直到最后突然陷入昏迷,山洞里瞬间安静下来,连火把燃烧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柳筠沉声道:“将人弄醒!” “是!”一旁的两个小厮应声而出,拎着两大桶冷水,对着石龙兜头泼下。 石龙头发衣服滴滴答答地挂着水,眉头轻微皱了皱,人却完全没有苏醒过来。 云二走过去在他胸口扎了一针,又在他后颈扎了一针,捻了几下之后见他眼珠子动了动,这才将银针拔出。 石龙眼皮子颤了几下,人终于悠悠转醒,稍稍恢复点意识之后,重新感受到蚀骨噬心的剧痛,闷哼一声紧接着便再一次痛苦地嚎叫起来。 云大走过去,在他扭曲变形的脸上拍了拍,半笑道:“想不想死?” 石龙痛得没力气说话,费力地点了点头,从凌乱的发间透出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对死亡的渴求。 云大满意地笑了笑:“老实交代,我会成全你。” 石龙眼睛一亮,压抑着痛苦再一次费力点头。 被喂了半颗解药延缓痛楚,石龙整个人大汗淋漓地挂在铁架子上,再也横不起来了。 云大看着他虚弱的模样,忍不住啧啧摇头:“早点交待不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受这么多苦。自己都小命难保,还想着保别人?这文先生不是性格多疑善猜忌么?你这么忠心做什么?” 石龙喘口气道:“我没见过……文先生……的脸……” 云大更觉好笑:“脸都不给看,你忠的哪门子的心?” 石龙觉得身上的痛苦减缓了不少,人稍稍精神了一些,哼了一声道:“不用你管,有什么快问!” 云大刚刚还是面带微笑,闻言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冷声道:“还真是给点力气就长肉!让你太舒服了是不是?” 石龙显然就属于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再次哼了一声:“有话快问!我赶着见阎王呢!” “不识抬举!”云大眼神一凌,对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药室将噬魂酒取来!” 半盏茶的功夫,小厮匆匆赶来,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云大。 云大接过,拔了瓶塞撬开石龙的嘴巴就往下灌,灌完了往地上一扔,退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 石龙剧烈咳嗽起来,随即头痛欲裂,表情再次扭曲。 云大勾起嘴角看着他,道:“噬魂酒原本也不会太折磨人,不过和刚才那三颗药丸一起的话,也够你受了。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药效一发作,石龙彻底崩溃,比先前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恨不得挣脱了架子满地打滚,更是巴不得一刀结果了自己,痛得没有力气嚎叫,只是沉默地随着本能疯狂扭动挣扎,连咬舌自尽都办不到。 云大一直沉默地盯着他看,见他嘴里再次淌出血来,眉梢一挑,笑了笑:“撑不住了?” “求……求……”石龙五官纠结到一处,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求你们……” “好!”云大顿时笑容满面。 石龙身上几道大穴被扎了针,暂时将痛觉封闭,人虚脱地挂在了架子上,面色萎顿,看样子是真的不准备再耍横了。 柳筠一直拉着唐塘的手没放开,此时要走近几步去问话,手也没松开来。 唐塘跟着走过去,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石龙真的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全身被水淋透,脸上皮肤干裂的干裂、起皱的起皱,眼睛半睁着,透出一片死寂。 石龙感觉到阴影的逼近,微微抬眼朝柳筠看过来,又把眼皮子垂下去,无力道:“你们问吧,我只求一死。”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从你离开苗疆开始。” 石龙愣了一下,不由轻笑:“流云医谷果然不简单,连苗疆的事都能查到,佩服。” 柳筠并未答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石龙咳嗽一声,缓了口气:“我确实不知道文先生的身份,至今都没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当时我在苗疆,有一个年轻男子找了过来……” 声音顿了一下,石龙沉寂的眼中闪过一抹光彩,随即再次熄灭,低声道:“找我出去替文先生做事……” 柳筠冷声道:“为何要找你?” 石龙愣了一下,笑了笑:“或许是因为我出自离音宫,他们看中了音律之术,无法驾驭离无言,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找我。” 见柳筠面色沉沉并未再说话,石龙缓了口气接着道:“他说,文先生问鼎武林指日可待,我若跟了文先生,必定不会吃亏。” 柳筠微微蹙眉:“说重点!” 石龙轻笑:“我怎知你要知道什么?” “跟我们有关的。”柳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石龙大概是真有了将死之心,原本觉得他眼神很煞人,现在却又一点惧意都没有了,依旧是一脸淡然的笑:“问鼎武林便是跟你流云公子有关的事。” 柳筠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随即凌厉的视线朝他脸上刮过去。 “虽然我也不明白,不过他说,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柳筠蹙眉,眼底沉冷。 一旁的云三半天没开口,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面露疑惑:“他想要什么?” 石龙摇摇头:“我也不知,他说我必定不能得手,只须将流云公子重伤即可,剩下的他会再安排其他人去做。” 云三嘲讽地笑了笑:“这文先生当真谨慎得很。” 柳筠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允丰县的那处庄子你可曾去过?” 石龙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们连那里都查到了,点点头道:“去过,不过平时没人。” 柳筠见他与宋笛口径一致,脸色稍缓,扭头对云二道:“将画像拿出来。” “是。” 两张画像一张是石龙本人,另一张是文先生的侍从,此时云二手中展开的便是侍从的那一张。 石龙抬眼看着画像,眼波微动。 云二挑眉看着他的表情:“去苗疆找你的,是他么?” 石龙沉默的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眼神重新恢复死寂,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石龙愣了一下,道:“他来找我的时候自称穆易,可文先生却叫他小天,真名如何,我也不知。” 云二再次挑了挑眉:“文先生就许了你那些得不到手的承诺么?没有实质的好处?” 石龙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漠然,淡淡道:“金银财宝。” 云二一脸戏谑地看着他:“看样子你并不稀罕。” 石龙撇开视线,没有言语。 “此人一般出现在何时何地?”柳筠的声音陡然响起。 石龙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了缓气才道:“一般就在那庄子里能见到,每次都和文先生一起出现,至于时间,或许十来天,或许个把月,又或许半年,说不准。” “你们是如何联络的?” “等。”石龙咳了一声,“我找不到他们,都是他们来找我的。” “文先生有何特征?” “并无明显特征,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声音偏温润,其他便不知了。文先生出现时都会带着斗笠,隐约能看到下巴。” 柳筠扫视一圈,想了想约摸就云三笔头功夫还行,便对他道:“覃晏,你拿纸笔来画。” “是。” 云三拿了纸笔过来,略微画了一个轮廓给石龙看了一下,又按照他说的再略作修改,最后大致描摹了一个人像出来。 这次审问石龙明显比审问宋笛要费力一些,前前后后花了近半天的时间。画完画像,又问了一些关于文先生的问题,几人便出了山洞。 柳筠对云二、云三道:“你们去宋笛那儿,按他的说法再给文先生画一张像,看看与石龙所述是否有出入。” “是。”云二、云三领了命,便带着两个随从去了。 云大问道:“师父,石龙现在杀还是不杀?” 柳筠朝远处看了一眼,淡声道:“先留着,待查出文先生再杀不迟。” “是。” “也别让他太舒坦。” 云大笑了笑:“明白。” 柳筠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扭头看着唐塘,柔声道:“回去吧。” 唐塘点点头,送上一个灿烂的大笑脸。 柳筠定定的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随后牵起他的手便离开了山洞。 云大跟在他俩旁边,觉得自己特别多余特别没有存在感,忍不住埋头闷笑。 唐塘转头疑惑的看着他:“阿大,你笑什么?” “没什么。”云大连忙收住笑,恢复了一脸从容的表情,“师父,明日去连家堡的贺礼已经备好了。” “嗯。”医谷里的一应事务一直都是云大在打理,柳筠从未操心过,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连老堡主七十大寿毕竟不是小事,贺礼备得多了一些,因此也安排了一辆马车。” “嗯,你看着办吧。” 云大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说了,最后只好摸摸鼻子住了嘴。 回到前面的主院,云大将守在门口的小厮招了过来:“离宫主呢?” 小厮打了个福:“大公子,离宫主已经回去了。” 云大愣了一下:“回去了?” “是。离宫主在湖边转了一会儿,没见您回来,就自己离开了。” “他有交待什么话么?” 小厮摇摇头:“没有。” 云大看着一旁的椅子出了会儿神,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唐塘跟着柳筠回去之后便第一时间奔进屋子把自己得的红包掏了出来,埋着头数着里面的银票嘿嘿直乐。 柳筠走过去将他搂在怀中,在他额上亲了一下:“这么开心?我那里还有很多都给你好了。” 唐塘瞥了他一眼,再次笑开了花:“嘿嘿……不一样的……” 柳筠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深深地看着他。 唐塘本来是一脸迷茫的,结果一跟他的视线对上,眼神就开始颤抖了,目光移到他的唇上,顿时觉得一股燥热之感蔓延全身。 “师……师父……”唐塘撇开视线,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 “嗯。”柳筠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将他搂紧,舌尖一点一点慢慢探了进去。 唐塘手一松,红包掉在了地上,胸口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连忙伸手将师父抱紧。 这个吻缓慢缠绵至极,唐塘觉得整个人就像炖在锅里慢慢熬的排骨,酥麻绵软到即将化开,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柳筠手中搂得更紧,呼吸越发灼热,含住他的舌尖重重吮吸。 唐塘再次闷哼,腿一软后跌半步,随即背后一紧,整个身子与师父紧紧贴上,顿时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柳筠喘息着松开唇,幽深潮涌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视线,抬手在他脸侧轻轻摩挲,沙哑道:“四儿,让你受委屈了。” 唐塘愣了一下,摇摇头嘿嘿笑起来:“没有。” “等从连家堡回来,我们便拜堂成亲,可好?” “啊?”唐塘抬起头看着他,“可以这样吗?” “我说可以便可以,成亲之后,我们的关系便公告天下。”柳筠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石龙的命暂且留着,今后再有人如此说你,我必不会让他好过。” 唐塘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弯着眼睛将他抱紧:“没关系,能跟师父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其他都不重要。师父不用管别人怎么说,那些我都不介意!” 柳筠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笑起来:“我介意。” 唐塘一愣,失神地看着他的笑容,直到脸上传来指腹的触感才堪堪回神,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将头埋在他胸口,闷着声音道:“师父,你对我真好。” 62、赴连家堡 翌日清晨,医谷门口早早备好了一辆马车。 马车由两匹高大的枣红马牵着,两名赶车的小厮已经在旁边候着了。车身简洁宽敞,造型雅致,车内摆放着两箱贺礼,是专门为连老堡主贺寿准备的。 唐塘跟着师父走过来时,远远看到,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真帅!” 没想到走出了大门才发现,旁边还有更帅的。 五匹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在门侧一字排开,气势十足,阵仗非常的唬人。 唐塘被吓了一跳,直愣着眼珠子看看小黑,再看看旁边清一色的四匹白马,顿时颠颠地乐起来了,跑到小黑跟前摸摸脖子又摸摸脸:“唉……怎么就你这么黑呢?” 柳筠走过去牵他的手:“不是你自己挑的么?” 唐塘抬起头冲着他龇牙直乐。 柳筠眼中晕出一丝笑意,抬起另一只手在他腮帮子上捏了捏。 旁边两个小厮瞬间石化。 这一趟出门可谓阵容强大,流云医谷的几位主人全员出动,应该算是有史以来的头一回。 柳筠之前最多只带一个徒弟出门,不过那都是出去办私事,这一回连家堡一行涉及到别的门派,再加上与连家堡一直交情不错,自然要注意一些场面上的东西。 虽然他本人不是很在意这些,不过既然云大这样建议了,他也没什么不同意的。 再说他也逐渐习惯了这几个徒弟在自己面前扎成一堆热热闹闹的气氛,当真是多了一丝人味儿。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那边云大、云二、云三也陆续从门内走了出来,齐齐向他打招呼。 柳筠点点头:“动身吧。” 几人正要上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公子——!” 医谷入口处飞奔进来一个人,冲到近前翻身下马匆匆行了一礼,气都来不及喘,迅速挨个儿打了遍招呼:“公子、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 唐塘心里啧了一声:这么急还注意这些细节干什么? 柳筠淡淡点头:“嗯,快说。” “允丰县的那处庄子有了动静,文先生的侍从最近去过一趟,很快又出来了,我们一路尾随追到了阜安城,但是在城门口跟丢了。” 柳筠蹙眉看着他:“城门口跟丢了?” “是。此人行事非常小心,特意挑着即将关闭城门的时候进去的,我们在后面不能跟得太近,因此错过了时辰被关在了门外。” “可有打草惊蛇?” “应该没有。” “现在城门口派人守了么?” “有。此人一进城,我便立刻安排人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全部守住,城门一开,余下几人也已进城搜寻了。” “好,你先回去歇着,有什么动静来连家堡禀报。” “是。” 唐塘见柳筠面露沉思,就没打扰他,一直到上马前行了一段路看他脸色稍缓,这才催马靠过去,开口问道:“师父,阜安城是不是就上回开伏魔大会的那个阜安城?” “嗯。”柳筠点点头朝他看过来,眼神恢复温润,随即又转头吩咐云大,“这一路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到了连家堡人多手杂,注意君子山庄的人。” “是。”云大心里也想到了君子山庄,闻言并未惊讶,只是镇定地应了下来。 阜安城虽然繁华,却更多的是达官贵人,与江湖搭边又身份稍微显赫一点的只有君子山庄的那处别院,这次文先生的侍从突然出现在阜安城,那背后的文先生很容易便联想到君沐城身上。 柳筠看了唐塘一眼,又对云大多交代了一句:“文先生如此狡诈,不会这么容易让我们查到,君沐城是个幌子也说不定,届时各派都要小心应付。” 云大面露疑惑:“连家堡地位不凡,怎会有人在那里惹是生非?再说,连家堡的守卫非常森严,即便想使阴招,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柳筠淡淡道:“小心为好。” “是。”云大应下,看了唐塘一眼,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唐塘见师父将事情交代完了又朝自己看过来,忍不住冲他灿烂的笑了笑。 柳筠目光顿时又柔和了几分,轻声道:“过来。” “啊?噢!”唐塘点点头,喜滋滋地靠过去,看着小黑和银霜紧挨在一起齐头并进,顿时心里甜的不行,正想朝旁边瞟一眼,猛地腰间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突然一暖,师父的气息顿时钻入鼻中。 “师父?!”唐塘连忙回头,一脸惊讶。 “我说让你来我的马上,不是让你靠过来。” 唐塘耳根瞬间泛红,小幅度探着脖子偷偷朝后面看了一眼,发现后面几个人全都一脸笑意地看着他,马速越来越慢,顿时大窘。 柳筠将他的脑袋搬正,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唐塘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垂着脑袋转过身子看着前面的路,明明相当窘迫,可心里却涨得满满当当,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样的滋味,抿了抿唇还是没控制住笑意。 “师父你不早说……早知道就不用带小黑出来了……”唐塘垂着头异常矫情地咕哝了一句,整个人却乐开了花。 “这样方便说话,小黑带着也无妨。”柳筠看着他的侧脸和弯起的唇角,心底一片柔软,伸手用大氅将他紧紧裹住,低声道,“冷么?” “不冷。”唐塘摇摇头,闭上眼靠在他胸口,心底因耳侧传来的热气颤得厉害。 柳筠看着他脖子上白皙紧致的肌肤,眼眸微暗,低头侧过去在他耳根处轻轻吻了一下,感觉到唐塘身子一阵战栗,顿时心弦发紧,毫无预兆地一口咬上他的耳垂。 “啊!”唐塘惊叫一声,随即把自己吓一跳,连忙闭紧嘴巴咬住唇,想到后面还有几个喜欢看好戏的师兄,顿时脸上飚满了血色。 柳筠听到他的声音呼吸顿时加重,含住他的耳垂急切又温柔地舔舐吮吸,手臂将他战栗不已的身子搂得更紧。 唐塘从来不知道自己耳朵这么敏感,被他撩拨得全身一阵一阵地窜着电流,喘息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粗重,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闭紧双眼死死咬住嘴唇。正与身体的各种反应激烈作斗争的时候,耳窝处突然传来一股湿润的暖意,顿时一个没控制住,身子一抖,牙齿松开。 柳筠迅速抬手转过他的脸,伏身吻住他的唇,将尚未来得及吐出口的声音及时堵住。 等两人喘息着分开时,唐塘已经彻底软成了一滩泥,除了靠在师父身上喘气之外,几乎什么都不会了,思维都迟钝了很多,半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深瞳孔,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又接着喘气。 柳筠看着他水蒙蒙的双眼和淡粉湿润的唇,差点再次失控,抱紧他将下巴抵在他额角摩挲了两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四儿……” 唐塘最听不得他这种声音了,每次一听就恨不得丢半条命,这会儿正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一下子又被刺激得颤栗起来,转身一把将人抱住,闷脸闷了一会儿嘴角弯起来:“师父……你不是喊我过来说话的么……” 柳筠将他的脸抬起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嗯,忘了。” 唐塘看着他唇边浅浅的弧度入了神。 柳筠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抵上他的额头,轻叹一声,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笑意:“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唐塘闻言一愣,又将身子扭过去一点,差点扭成了一只麻花,两只手藏在大氅中将他紧紧抱住:“这样很好!” 柳筠在他发间揉了揉,低低应了一声:“嗯。” 唐塘把脸蹭了蹭,嘿嘿笑了起来。 柳筠低头看了他一眼,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样不累么?身子转过去。” “不累!”唐塘手中抱得更紧,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他,“师父你刚才要说什么的?” 柳筠将他一条腿捞起来,让他侧坐着,又重新将他搂紧:“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提醒你到了连家堡之后记得紧跟在我身边。” “我又不认识别人,当然跟在师父身边了。”唐塘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我肯定是师父收的天资最差的一个徒弟,纯粹就是用来拖后腿的。” “不是。”柳筠在他头上揉了揉,“你几个师兄是从小就学武了,你才学了多久,不好比。” 唐塘眉毛一扬,乐滋滋地看着他:“嘿嘿,师父会安慰人了,以前可是夸都不夸我的。” 柳筠看着他笑起来,伸手在他下巴上捏了捏。 唐塘抱紧他乐了一会儿,再次抬起脸来看着他:“师父,听起来,连家堡的地位很不得了?” “嗯。”柳筠在他眉间亲了一下,“势力庞大,上到朝堂下到江湖。” 唐塘再次被他的亲昵弄得心跳加速,回过神后又是一愣:“上到朝堂?!” “连家堡祖上是本朝的开国将军,炎祖登基后功成身退归隐江湖,做起了走镖的营生,近百年在江湖上都是屹立不倒,朝廷虽然没再加封他们,却一直照拂有加,势力早已盘根错节。” “哦!”唐塘点点头,暗暗咋舌,“怪不得听起来总觉得和普通的江湖门派不太一样。” “嗯,是不一样。” 唐塘埋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连家堡一直跟咱们医谷的关系很好?” “还可以。” 唐塘点点头,又道:“上次在伏魔大会上见到连堡主,觉得他挺和蔼的。” “嗯。” “连姑娘看起来人也不错。” “嗯。” 唐塘翻着眼皮子瞟了他一眼,鼻子里面不怎么痛快地哼了一声。 柳筠疑惑地低头看他:“怎么了?” 唐塘摇摇头:“没什么。” 柳筠看着他明显不爽的神色,更加疑惑,手指在他脸侧摸了摸,关切道:“说实话,究竟怎么了?” 唐塘搂着他的腰扭捏了一会儿,小声道:“吃醋。” 柳筠一脸茫然:“什么?” “吃醋!” 柳筠更加的云里雾里:“什么吃醋?” 唐塘冲他翻了翻眼皮子,又把头埋下去:“师父真觉得连姑娘不错啊?” 柳筠不明白他怎么纠结这个问题,只好实话实说:“不大清楚。” “噢!”唐塘嘴角顿时高高扬起,人又恢复精神气了。 柳筠看着他忽悲忽喜的脸,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你刚才说吃醋?” 唐塘眯着眼睛冲他笑:“现在不吃了!” “为何要吃醋?因为连姑娘?” 唐塘其实也知道师父不喜欢那个连姑娘,但是一想到她看师父的眼神,心里总觉得有点膈应,这会儿被这么一问,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自在地挠了挠额头。 柳筠将他动来动去的手抓住:“连姑娘与我全无交情,你怎会吃她的醋?不要瞎想了。” 唐塘点点头:“哦……这不是人家喜欢你么……我就随口问问……” 柳筠完全不知道“人家喜欢你”这一说法从何而来,不过也不甚在意,见唐塘没什么事也就放下了心,在他鼻尖儿上亲吻了一下,低声道:“四儿,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 唐塘顿时耳根红透,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这一路去连家堡走的都是平坦大道,他们一行加上小厮一共七人,除了唐塘功夫弱了些,其他几个都是不好对付的主,在路上倒不用担心遇到什么危险,因此走的极为安心。再加上时间足够充裕,所以一路悠哉悠哉的,倒有些游山玩水的感觉。 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顺利抵达目的地。远远望去,连家堡仿佛一座小型的城池,四面城墙固若金汤,门口守卫森严,匾额上金碧辉煌的“连家堡”三个大字,笔力虬劲,气势恢宏。 递上帖子被引路的家丁带着往里行去,穿过一座又一座高大的汉白玉牌坊,经过了道路两旁整齐的家仆仪仗队,最后终于见到了连家堡里面的正门。 门口早有得力的管家在侯着,一看来人是流云医谷的,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非常恭敬地行了礼打了招呼,一边着人去里面通报,一边将他们请了进去。 云大稍稍垫后,吩咐两名小厮将贺礼安顿好,这才跟了上去。 往里跨过两道高高的门槛,迎面便见收到消息的连堡主带着随从匆匆赶来。 “流云公子!可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连堡主满面笑容地走到近前,语气自是熟稔,听得唐塘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味儿。 “连堡主!”流云对他拱了拱手,虽然礼节到了,脸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好在几个徒弟都是面带笑容,纷纷拱手作揖,尤其是唐塘,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 连堡主似是早已习惯了柳筠的态度,完全不在意,笑呵呵地跟几个徒弟寒暄一番便伸手示意他们进去,边走边道:“明日就是老爷子的寿宴,你们今日才到,怎的不早些过来?老爷子一直盼着再见见你,最近可真是眼睛都望穿了。” “路上耽搁了些。”柳筠一句话轻巧带过,又道,“老堡主身体可好?” 连堡主爽朗而笑:“好得很!好得很啊!哈哈!” 说着话,又穿过一道大门,终于见到了正厅的影子。 看着眼前高高筑起的台阶,唐塘再次咋舌。这连家堡还真是气派得一塌糊涂,有钱的要命! 几人跟着连堡主拾级而上,到了门口时才发现,厅内已经坐着不少人了。唐塘瞧不出什么道道来,只能从穿着上看出这些人是一堆一堆的,应该属于不同的门派。 大厅开阔气派,正中坐着一名鹤发老者,虽然一看就知道岁数不小了,脸上却是红光满面,一看到柳筠出现在门口,顿时大笑起来,招手道:“哈哈哈!流云公子来了!快来这边坐!” 柳筠虽然对人不太热络,可连老堡主毕竟也算对自己有恩,再加上一直对他的为人很是敬佩,此时脸上总算是添了明显的恭敬之色,上前两步行了一礼:“连老堡主安好!” 老堡主大手一挥:“用不着这些虚礼!快坐!” 柳筠也不是喜欢寒暄的人,对不相干的人更是冷漠,只是余光微微扫了一眼厅内的各路人马,遇到关系还算可以的就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便沉默地带着几名弟子入了座。 老堡主早就注意到了一直站在柳筠身侧的唐塘,先是看他们二人站得极近,已有些诧异,入座之后又见唐塘直接坐在了柳筠的身侧,而云大作为他的大弟子反倒是被隔开了,心里顿时更加疑惑。 “早就听闻流云医谷新添了一名小徒弟,想必就是这位小兄弟吧?”连老堡主捋捋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看着唐塘。 柳筠看了唐塘一眼,柔和之色一闪而过,对老堡主点了点头:“正是。” 唐塘刚进来时已经跟着师兄们一起打过了招呼,此时被单独点名问到了,觉得有必要再表达一下礼貌,想着师父刚才的态度很是恭敬,自己也忍不住更加郑重起来,站起身行了一礼,灿烂地笑了笑:“连老堡主好!提前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堡主笑眯着眼连连点头:“好!好!这孩子看着就讨人喜欢,不必拘礼,快坐快坐!” 唐塘笑嘻嘻地坐下来,见师父侧头看他,眼底藏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连忙送上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连老堡主是打心眼里看唐塘顺眼,大概也是年纪大了总是特别喜欢这种卖乖的孩子,接着又随便聊了两句,对他更是喜欢得紧。 因为明天才是大寿的日子,所以现下众人坐在厅内都比较随意,你一言我一语地随便聊着。老堡主也没有怠慢别人,这个聊完了又和那个聊,精神矍铄的样子让不少人暗暗称羡。 毕竟是习武之人,说了半天的话,老堡主一点都没觉得累,直嚷嚷着孙儿不孝,明天就要开宴了,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的影子。 众人连声打趣:老堡主真是口是心非得很,连公子如此年轻有为,老堡主这心里头不知道该有多疼呢! 说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这边正聊得起劲,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个家丁,行了个礼兴奋道:“少堡主回来了!” 63、连少堡主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马蹄嘶鸣,紧接着便是马靴踩着台阶拾级而上的稳健脚步声。 “爷爷!我回来了!”伴着一道清朗的声音,一名面容英挺、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迅速从台阶下面冒出了头,随后大步跨入了门槛往里走来,一路朝左右众人拱手笑道,“各位英雄有失远迎!” 众人连忙纷纷还礼。 进来的正是连家堡的少堡主连慕枫,锦衣华服富贵之气自不必说,不过衣摆上倒是明显沾了不少灰尘,显然是经历了一路的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连慕枫一路拱着手快步朝连老堡主的主位走去,走到柳筠师徒面前时眼睛一亮,脚步顿住,刚要开口,就听到旁边一声沉闷的重响。 连老堡主双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拍,板着脸冲他吹胡子瞪眼:“哼!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还知道回来!” 连慕枫连忙回头,掸了掸身上的衣服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爷爷莫恼,路上遇着下雨耽搁了两日。您看我这不是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嘛,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都让这么多人笑话了。” 连老堡主一脸嫌弃地挥手:“知道被人笑话了还不去换!” “这不是赶着来见您嘛!” “见也见过了!快走快走!” 连慕枫笑呵呵地转头朝门口招了招手,一名小厮怀里抱着一只精致的长形盒子颇费力地跑了进来。 连慕枫打开盒子单手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将外面裹着的绸缎解开,大步走过去双手呈上:“爷爷,这是孙儿孝敬您的。” 连老堡主眼珠子不情不愿地瞥过来,刚瞟了一眼,顿时眼眶撑大。 唐塘在旁边看戏看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就见老堡主一脸欣喜地从连慕枫手中把东西接过去。 定睛一瞧原来是一把明晃晃的弓,这把弓一看就是用贵重金属打造而成,看起来应该硬度够强、分量够重,一般人或许根本无法拉开。 唐塘这才注意到老堡主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想起以前听师父说过连家堡擅长骑射,当时送扳指的时候,师父还莫名其妙地看了半天,说他又不用弓箭,用不着。 想到这儿,忍不住朝师父瞟了一眼,想着那个扳指如今正贴身挂在师父颈间,顿时涌起一阵甜意,忍不住埋下头抿着嘴角偷笑起来。 那边连老堡主刚才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转眼就变得眉开眼笑,摸着手中的弓连声说好,连慕枫喊下人过来替他收起来他都不愿意撒手。 众人纷纷哄笑,都说老人好比孩童,爱耍脾气,需要哄着,这回可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连慕枫见老头子眼里已经看不见他了,忍不住觉得好笑,随即转身朝柳筠这边走来,拱手笑道:“流云公子!久违了!” “少堡主客气!”柳筠淡淡回了一礼。 连慕枫朝其他人也拱手笑了笑,走到云二面前,眼中光彩更盛:“墨远贤弟,想不到这次你也过来了。” 云二看着他笑起来:“我来凑个热闹。” 连慕枫笑道:“来得正好!欠你的诊金都欠了一年了,一直想亲自送过去,可惜这一年不是走南就是闯北,一直不得机会,这下可总算是能了却心愿了。” 云二一脸诧异地看着他:“诊金?什么诊金?” 连慕枫眉梢一挑,疑惑道:“你不是说出诊费一万两黄金、解毒药两万两黄金么?怎么自己都忘了?” 云二迷茫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随即噗一声笑起来:“说着玩的,你还真信了。” “呃……”连慕枫愣住。 一旁的云大闷笑出声:“连公子,我二弟说的话你怎么能轻易当真呢,我们师父给人看病都不收这么贵的诊金。” 连慕枫愣了一会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那这诊金究竟该如何算?” 云二看着他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我又不缺银子花,随你给多少。” 连慕枫看着他怔愣了一瞬,再次笑起来:“好!你若不介意,我给你送样东西权当谢礼。” 云二眉梢一挑,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摊开来。 连慕枫将他手指弯曲推了回去,笑呵呵道:“没带在身上,等我回去换身衣服给你拿过来。” 云二抬眼冲他笑了一下:“好。” 等连慕枫换完衣服匆匆赶来时,连老堡主正将孙儿送的宝贝礼物传给众人观赏,看过的人无一不是赞叹有加。老堡主乐得满面生光。 传到柳筠这边时,唐塘试图去拿了一下,发现两只手举起来都有些费力,不由对连老堡主的力气咋舌,朝柳筠嬉皮笑脸地龇了龇牙。 柳筠看着他垂着脑袋左摸右摸的好奇样子,眼底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低声解释道:“这是铜脊弓,若非天生神力,是很难拉得开的。” “哦……”唐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在精巧细致的花纹上摸了摸,转手递给了云大,一抬头正好看到连慕枫走了过来。 连慕枫走到云二面前,将手中一只极为精巧的小匣子递过去,笑道:“这是上回出门时得的匕首,吹可断发、削铁如泥,你看可还用得上。” “多谢!”云二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赞道,“好物!”随即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若是用来砍竹子呢?” 连慕枫笑容满面地看着他:“那就随你心意了。” 云二眼睛一弯,把匣子盖上:“谢谢!” 连慕枫又冲他笑了笑,打了声招呼便回到老堡主身边。 唐塘好奇地看着连慕枫的背影,非常八卦地扯了扯师父的衣袖,又朝他使了使眼色。 柳筠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唐塘顿时泄气,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没有。” 连老堡主的铜脊弓传赏一圈之后,天色也晚了,众人谈笑尽兴,又入席吃了顿便饭。 说是便饭,不过是和明日的寿宴想比稍显随意了些,但桌上的东西却是一点都不降档次。唐塘吃了这顿饭才知道什么叫山珍海味,大开眼界之余差点将舌头吞掉。 晚饭过后又随意聊了会儿,各个门派的来客便随领路的家丁入了安排好的院子里各自休息。 柳筠一行被安排在了一进比较雅致的院落,院子极为宽敞,里面的房间绰绰有余。 唐塘这回终于不用像在阜安城时那样患得患失,一进院子就紧巴巴地跟着师父,完全无视几位师兄的各种取笑眼神,龇着牙咧着嘴就跟着师父进屋去了。 柳筠看着他笑起来,关上门便将他带到怀中搂住。 熟悉的气息将整个身体包裹其中,唐塘满足得差点发飘,深吸口气嘿嘿笑了起来:“师父,我能不能留在这儿睡?” 柳筠在他后脑勺揉了揉,低声道:“怎么问这种傻话?你不是天天和我一起么?” 唐塘搓了搓鼻子,嗡嗡道:“今天不一样,这不是在别人家么……” “等回去之后我们便拜堂成亲,外人知道也是早晚的事。” 唐塘耳根发烫,点点头嘿嘿笑起来。 柳筠在他眉间亲了一下,又道:“今日没见到君子山庄的人,想必是明日才会过来……”顿了顿,见唐塘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又道,“虽然目前还不确定他们是否与文先生有关,但还是小心为好。我不希望你再出事,你要一直在我身边知道么?” “嗯。”唐塘郑重点头,“我会的。” 洗漱过后,两人上床准备休息,唐塘刚躺下就突然觉得脸上开始热烘烘地蒸起来,心里默默算了算,他都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和师父一起睡了。 来连家堡这一路,他们一直没有投过客栈,习武之人向来不讲究享受,夜里困了就在野外生火休息,很是怡然自得。 唐塘每天白天被师父搂着坐在马上,入夜之后又被师父搂着靠在树干或马腿上睡觉,简直成了连体,可再怎么亲密终归和躺在床上的感觉不一样。 唐塘故作镇定地躲在被窝里偷偷吞了口唾沫,隐隐有种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可转念一想婚还没结呢哪来的新婚,顿时开始唾弃自己,还没唾弃完随即又转念一想,师父都说要和他成亲了,似乎也大差不离了。 想着想着,心里就开始扑通扑通乱跳起来,眼看着师父将外衫一层一层脱掉又一步一步走过来,唐塘再次吞了口唾沫,耳膜里鼓噪得都快炸开了。 柳筠走过去就看到他眨巴眨巴眼正看着自己,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情绪全部写在了脸上,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弯下腰从很近的距离看着他,深沉的目光直直戳进他的眼底。 唐塘心弦一颤,顿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就那么瞪直了眼看着他,要放在平时肯定早嬉皮笑脸地说话了,这会儿却突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柳筠看了他一会儿,眸色越来越暗,伸手将他鼻孔下面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垂下眼睫目光移到他的唇上,见他的唇瓣在昏黄的灯光下透出几丝朦胧的光泽,顿时眸色又暗下去几分。 唐塘呼吸一窒,脑子里开始疯狂地叫嚣:师父你老人家这么沉默干嘛?!这样我好紧张的好不好?! 柳筠看着他快要颤抖的眼神,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心底一片柔软,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迅速俯身吻住他的唇。 唐塘脑子一嗡,呼吸顿时停掉,感觉到师父的舌尖带着清润的气息探了进来,激动得一下子伸手将他脖子搂住,非常主动地迎合起来。 柳筠这一路每天与他近身相贴,看着他的脸就想亲脸,看着他的脖子就想亲脖子,总之就是这人摆在面前,哪儿哪儿都想亲近。 他从来都是不在乎别人看法的性子,甚至连徒弟在后面跟着都照样能面不改色地把唐塘搂紧了亲吻一番,不过知道唐塘在这方面脸皮比较薄,这一路还是非常的收敛,每次都是控制在不被人明显看到的程度。 现在摆在心尖儿上的人就躺在身下,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主动,柳筠心底多日以来的想念全部都跟涨潮似的一下子涌了上来,忍不住越吻越深,越吻越急切,一边吻着一边掀开被子抬起腿将膝盖撑到床上去。 唐塘感觉到他的动作,激动紧张的情绪更加强烈,口中被狠狠撩拨,每一次深吻都能引起一阵战栗,身上也越来越燥热难当,那被子不用师父掀自己都想掀了,正激动得不能自已时,腰间突然一凉,随即便有熟悉的温暖触感传来,脸上顿时红得能掐出血来。 柳筠俯身将他整个人拢入怀中,松开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被他迷离水润的眼神勾得再次丧失理智,侧头含住他的耳垂就是一阵激烈的吮吸。 “啊——”唐塘被刺激得胸口一挺,随即又被耳侧粗重的呼吸激得再次哼出声,连忙将师父的脖子搂得更紧,一边是身体上的刺激,一边是心理上的满足,突然就有种想要落泪的感觉。 柳筠吻过他的耳垂又去吻他的脖子,一路下滑在他锁骨上狠狠地吮吸了一番,听到他口中溢出难耐的声音,顿时感觉想要将他彻底占为己有的欲望汹涌而来,忍不住将手探入中衣绕到他的后腰将人微微抬起,一路往上抚摸而去。 唐塘已经彻底找不到自己的三魂七魄,全部知觉都凝聚到被师父摩挲而过的肌肤上,一寸接一寸的燃烧,一寸接一寸地沦陷。 柳筠的亲吻一路向下,手也跟着往下滑去,喘息越来越重,腾出另一只手将唐塘的上衣解开,随即便在他胸口一路亲吻下去。 “师父……”唐塘大喘一口气,神魂全部飞走。 柳筠听到他的声音,手一紧,呼吸更加急切,亲吻一路滑到了腹部,感觉到他身子明显的颤栗,猛地刹车止住了动作,把头埋在他身上平息自己激烈的情绪。 唐塘愣了一会儿,疑惑地微微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唇上就被亲了一下,随即眼前一暗,被子盖了下来。 柳筠用被子将二人裹住,双手将他抱紧,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轻叹:“四儿……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带你回去成亲……” 唐塘被他的气息和声音刺激得睫毛轻颤了两下,缓了缓呼吸终于找回神智,底气不足似的小声嘟囔:“师父……我不是女人……” 柳筠稍稍拉开距离,看着他这副模样顿时露出笑容,低声道:“从没将你当作女子来看。” “哦……那你……”唐塘顿了一下,脸上烫得更厉害,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那怎么……不继续了……” 柳筠没料到一向不好意思的人突然会问这么直接的问题,顿时又怜又爱到了极点,手指在他脸上蹭了蹭,低声道:“出门在外诸多不便,没有脂膏会把你弄疼的,明日又有宴席,或许坐着的时间不短。” 唐塘脑神经一颤,顿时全身自燃,扭了两下身子往被子里面缩了缩,顶着滚烫的脸不敢跟他对视:“师父你怎么连这个都懂……” “我是医者,怎会不懂?” “哦哦……”唐塘胡乱点了点头,更加不敢跟他对视了。 柳筠在他低垂的眼皮子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四儿,我不能让你受委屈,更不能让你受伤。” 唐塘听了突然鼻子有点发酸,他向来知道师父疼他,却没想到已经疼到这种地步,胸口烧灼滚烫得厉害,忍不住伸手一把将他搂紧,抽了抽鼻子小声道:“师父,你对我真好!” 柳筠将他的脸抬起来,看着他的眼中全是温柔的笑意:“是你对我好。” 唐塘不自在地动了动:“哪有……” 柳筠在他头上揉了揉,侧躺在他身边将他搂紧。 这边两人正相拥而眠,窃窃私语,那边连老堡主却因为下人带来的消息眉毛都打成了结,披着衣裳在屋子里来来去去地踱步,扭头瞪着前来禀报的人:“你没看走眼?” “没看走眼。” “哎呦,可急死我这老头子了……”老堡主拍拍额头再次转圈,转了一会儿伸手朝门口一指,“快快,快去将我儿子孙子孙女儿都喊过来!” “是。” 64、寿莫提亲 没多久,儿子连堡主、孙子连慕枫、孙女连慕晴便先后赶了过来,以为是老头子身子不舒服了,一进屋就紧张地问东问西。 老堡主大手一挥:“没事没事,我硬朗着呢!倒是晴儿……唉……” 连慕晴扶着他在床边坐下,柔声道:“爷爷,我怎么了?” 老堡主一拍大腿:“你中意的相公可是要跑了!还能怎么了!” 连家堡虽是江湖门派,可毕竟祖上是开国将军,府里一应事务都还是偏着豪门望族的规矩来,因此连慕晴从小都是当大家闺秀来养的,身上少了很多江湖气息,脸皮子似乎也比别人薄了许多,闻言立刻就红了脸。 “是不是流云公子他……已有了心仪之人?” 老堡主眉毛更加纠结:“哎呦头疼死了,儿子你快想想法子。” 连堡主到现在还一直云里雾里的,疑惑道:“爹,您倒是把话说清楚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堡主双手往膝盖上一撑,叹道:“先前看着他对那四徒弟好得紧,我还觉得奇怪了,这流云公子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现在可好,守夜的人远远瞧见他那徒弟进了他的屋,直到熄了灯都一直没出来……” 连慕晴闻言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连堡主迟疑开口:“爹,您的意思是……那云四公子,成了他的男宠?” 一旁连慕枫啧了一声:“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什么男宠不男宠的,指不定人家怎么放心尖儿上疼呢。” 老堡主斜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不替你妹妹操心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儿煽风点火!” 连慕枫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冲他呵呵一笑:“爷爷我错了。” 连堡主想了想道:“或许是我们想多了,人家在商议事情也说不准。” 老堡主再次站起来踱步:“商议事情怎么不把另外三个徒弟一起喊进去?” “或许对云四公子格外青睐也说不定呢,江湖上早就传言流云公子对这位新收的徒弟爱护有加格外倚重,只是您老人家很少出门并不知晓罢了。” 连慕枫在一旁呵呵笑道:“商量完了熄灯了还不出来,必然是睡下了。” 老堡主刚刚被儿子的说辞给安抚了一下,转眼又让孙子给气得七窍生烟,抬起手来作势要打:“你这个臭小子!” 连慕枫连忙闪身侧过,又伸手给他胸口顺了顺气:“爷爷息怒!这感情的事别人插不了手,您急也没用。” 一旁的连慕晴半天没吭声,闻言眼泪都快出来了。 连慕枫又连忙走过去安慰她:“晴儿你这是干嘛?就算没有这徒弟,我也不同意你跟了他,你看看他哪回对你笑过,不对,这人就没见他笑过!总之,你跟着他必定要受委屈的!” 连慕晴眼眶顿时红了:“我知道……” “知道你还……唉……” “不行!”老堡主重新坐到床边拍了拍大腿,“原本还觉得可以等一等,眼下可是等不了了,明天我就给晴儿提亲!” 连堡主一愣:“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老堡主眼睛一瞪,“江湖中人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连堡主哭笑不得:“爹,这流云公子您可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这回这么一来,可就尴尬了。他要是同意了,那倒是皆大欢喜,可要是不同意呢?这么多门派在场,您说他要是接了这门亲事,恐怕也是心有不甘,他要是不接下来,又驳了您的面子。” 老堡主冲他瞪眼。 连堡主被他瞪得头皮发麻,又道:“这样好了,明天宴席上就不要提了,后天狩猎大会的时候,私下里跟他说,怎么样?” 老堡主更急了:“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狩猎大会他愿意去凑热闹?说不定早就甩甩袖子回去了!” 连堡主平时做事倒是极其干脆利落之人,可在这种事情上也忍不住有点束手束脚,被老堡主这一通吼,顿时没了主意。 老堡主自顾自的在那儿琢磨:“这小四儿看着倒的确是讨人喜欢,可毕竟是个男子,说不定流云公子也就是图个新鲜,终归还是要娶妻生子不是?我若是在宴席上提出来,也算是施加了点压力,他还能考虑考虑。可若是私下里说,那他肯定是直接回绝了。” 连堡主点点头:“言之有理。” 老堡主思量了一会儿,又将前面的话推翻:“不对!他那软硬不吃的性子又怎会怕我给他施加压力呢……施了也是无用功啊……” 连堡主想了想,再次点头:“言之有理。” 老堡主抬起头来气咻咻地瞪他,气的胡子都快飞起来了。 连堡主无奈道:“爹,您要让我出去杀人,我一定能给您把人头带回来。可这种事情,我真是拿不定主意。” 老堡主眼睛瞪得快要突出来:“晴儿从小就没了娘,你这当爹的不操心还指望谁操心!” “我……我不是不操心,实在是……” 连慕枫连忙将连慕晴往前推了推:“爷爷,您快别想了,可别将脑子想坏了,此事还是问问晴儿的意思比较好。” 连慕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红通通的眼珠子:“爷爷,爹爹,就在宴席上问一问吧,他若不答应,我以后……不再想此事了……” 连慕枫一愣,探过头在她脸上拍了拍:“你傻了?他要是当众拒绝了你,你这面子往哪儿搁?” 连慕晴略带苦涩地笑了笑:“面子算什么……” 老堡主看着她叹了口气:“晴儿向来是个肚子里有主意的孩子,那就……依你的吧!” 连慕晴点点头,未再言语。 第二日一大早,连家堡迎来了寿宴的最后一波宾客。 连慕晴前一天并未露面,今天正日子必定是要出来的,可出来后就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了柳筠的身上,见他和唐塘紧挨在一起,顿时觉得昨晚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心中苦涩不已。 唐塘虽然知道她喜欢师父,可也知道师父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此时的心境与伏魔大会时已完全不同,即便敏锐地注意到她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却也不再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因此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来宾身上。 昨天见到了很多的江湖门派,私下里也偷偷听师父一个一个给他介绍过了,不过都是从未打过照面的人,看了没什么感觉,甚至过了一夜都混淆起来了。 今天却是见到了很多熟脸,有些虽不知道名字,却是在伏魔大会上见过的,没过多久,君沐城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唐塘顿时警铃大作,偷偷扯了扯师父的袖子。 柳筠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碍事,连家堡守卫森严,翻不出什么乱子,你只需跟紧我就好。” “嗯。”唐塘闻言点了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看到一个非常眼熟的身影和一把非常眼熟的折扇! 谢兰止!!! 谢兰止又是与鸾凤鸣、谢兰烟一同出现,手中的那把折扇摇得风流倜傥潇洒万千。 唐塘在一边看得哼哧哼哧直笑。 连老堡主在江湖上声望极高,一直都是坐在位子上迎接客人,此时一看谢兰止都来了,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虽然一大把年纪了,走路却是虎虎生风,走到跟前就要行大礼。 谢兰止连忙止住他的动作,双手将他扶起,笑嘻嘻道:“老堡主快起来!我又不是代表王府来的,是跟着我姐姐来凑热闹的,这么客气干嘛?” 连老堡主爽朗而笑:“老头子我这回过寿就想着一切从简,没有宴请京城里的各位王侯将相,实在是没想到小王爷竟然会那么远亲自赶过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没事!老堡主别客气!我今天可不是王府里的人,我是江湖中人,你看我姐姐是青鸾山的,那我不就算半个青鸾山的人嘛!”谢兰止说着说着目光开始在大厅里搜寻起来,一见到唐塘连忙又道,“我还跟流云医谷的四公子是拜把子兄弟,那我也算半个医谷的人了。您看我这一半一半的加起来,不就整个都是江湖人了嘛!” 老堡主连声大笑:“哈哈!小王爷真是爽快!那老头子我也就不拘礼了!你随意坐吧。” “哎!”谢兰止笑眯了眼,再次将折扇打开,转身就朝唐塘飞奔过来。 唐塘正看着他直乐,等他走过来之后在他肩上拍了拍:“行啊你!又出来玩了!” 谢兰止眉梢一挑,得意道:“那是!”说完冲站在旁边的柳筠嘿嘿一笑,见柳筠对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吓得差点眼珠子差点掉地上,凑到唐塘耳边小声道,“哎,我怎么觉得你师父变了?” 话音刚落就见柳筠转过头来看他,谢兰止“哎呦”一声,连忙“啪”一下撑开折扇把脸挡住,引得唐塘抖着肩膀再次乐开。 谢兰止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 云三笑道:“兰止兄别来无恙!” 谢兰止嘿嘿直乐:“无恙无恙,三儿新年好啊!”说完扇着扇子转头看着云大,“阿大新年好啊!”接着又看看云二,探寻道,“阿二?”见云二挑了挑眉,顿时笑开了,“阿二新年好啊!” 云二优雅地微微一笑:“原来你就是传言中的谢公子。” 谢兰止心肝一颤,强作镇定地笑了笑:“传言都是传来传去的言嘛,做不得数,哈哈……” 云二继续笑着看他:“听闻谢公子整日不务正业、流连花丛、醉生梦死,今日一见才知晓,传言果然是不可信的。” 谢兰止每听他蹦出一个字眼皮子就跳一下,余光扫到云三疑惑的神情,想到之前唐塘说的“一剑劈了”之类的话,顿时冷汗刷刷之下,连忙在唐塘肩上拍了一下:“兄台,我去找我姐姐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说完拱了拱扇子迅速溜走,跑的比耗子还快。 等客人都来齐之后,连家堡的寿宴便要热热闹闹地正式开场了。众人一桌一桌的安排好了座位,将大厅挤得满满当当,连老堡主红光满面地坐于主位之上,笑哈哈地享受着各路英雄的祝贺之词,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祝贺完毕,连老堡主大手一挥,朗声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诸位不必多礼,也无须拘束,随意就好,哈哈哈!” 众人纷纷入座,即将开席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高唱:“连家堡老堡主连啸天接旨——!” 连老堡主一愣,连忙率着儿孙匆匆迎了出去,毕恭毕敬地跪在了地上,朗声道:“草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连家堡先祖助我朝开疆辟土有功,福泽千年,朕深念其恩,今闻老堡主七十寿筵,特赐丰凌城池一座,以表朕心。钦此——!” “草民连啸天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塘听得目瞪口呆:乖乖隆地咚!送一座城池啊!这连家堡还真是……面子够大啊! 正暗自咋舌之际,连老堡主已经亲自将前来传旨的内官安排妥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了声招呼便继续招待客人。 众人又对他表达了一番祝贺,这才再次入座。 唐塘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柳筠的手,悄声道:“师父,我这个音量别人能听到么?” 柳筠差点笑了,捏捏他的手心低声道:“无妨,已经很低了,你说吧。” “哦!”唐塘点点头,极力控制住脸上不要露出太八卦的神色,靠过去一点小声道,“连家堡是不是已经有很多城池了?” 柳筠想了想道:“似乎不曾有过。” “哦……不是已经卸甲归隐江湖这么多年了吗?怎么这个皇帝这么大方?” “朝堂之事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想表示亲近,以备不时之需。” “噢!”唐塘点点头,不再好奇,拿起筷子冲他笑了笑,“师父吃菜!” 柳筠侧头看着他,眼底的浅笑一闪而过:“好。” 连家堡这一次宴席,请来的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都是一身的豪爽洒脱之气,即便有个别门派不合的,在这种场合也都不会摆在脸上,因此整个大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显得气氛格外的热烈。 连老堡主笑呵呵地接受众人的敬酒,心情极好,红光满面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又年轻了十岁,精神矍铄的样子令人大为称羡。 宴席接近尾声之时,连老堡主朝柳筠这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见他正侧头和唐塘低声说话,顿时大为头疼。 不少眼明之人迅速发现了猫腻,纷纷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诸位朋友——”连老堡主从主位上站起身,笑呵呵地环视一圈,朗声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今日着实高兴,忍不住便要喜上加喜,却不知这个愿望能否实现啊!” 众人纷纷表示好奇,不少心眼多的已经将目光转向了柳筠这边。 柳筠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唐塘刚刚还吃菜吃得欢快,猛地听老堡主这么一说,原本也有些吃惊加好奇,再一看他说完就笑呵呵地朝连慕晴看了一眼,顿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忍不住在桌子下面将师父的手抓紧。 柳筠看了他一眼,在他手心捏了捏。 老堡主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再次哈哈一笑,转头看着柳筠道:“老头子我走南闯北瞎跑了几十年,没什么建功立业,但好在膝下有那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孙女,此生已是十分欣慰。眼下我这孙女已到了嫁人的年纪,老头子想赶在入土前替她许配一个好人家,却不知……” 柳筠见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几不可见地再次蹙了蹙眉,不过目前也不好开腔,只好安抚性地在唐塘手上捏了捏,继续安安静静地坐着。 老堡主话未说完,算是卖了个关子,顿了一会儿突然道:“流云公子,你觉得我家晴儿品性如何?” 此话一出,再笨的人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震撼不已。 连家堡在江湖中的地位十分了得,流云医谷亦是杏林翘楚,流云公子虽然为人孤僻冷漠,但传闻中都说他深不可测,恐怕实力也是不容小觑。如果这两派结成一家,那整个武林怕是再无人能望其项背了! 虽说在场诸人和睦融洽,但毕竟各有立场,其中总不乏有野心的,此时便隐隐有些红了眼,不过面上却无一人表现出来。 唐塘并不了解连老堡主的为人,虽然师父对他评价很高,可自己毕竟没怎么接触过,今天又看到连家堡那么大的阵势和后台,心里顿时七上八下地忐忑起来。 柳筠感觉到他的紧张,心疼不已,在桌子底下将他的手紧了紧才松开,站起来看着老堡主,恭敬道:“连姑娘品性自然上乘。” 老堡主眉开眼笑:“那你对我这乖孙女可还中意?” 柳筠淡淡道:“不知老堡主此话何意?” 老堡主笑呵呵道:“老头子我与你一向投缘,却不知有没有机会与你结成祖孙情谊……今日如此热闹,我便自作主张替我这孙女向你提个亲,不知你可愿意接受?” 唐塘手一颤,下一秒便被坐在另一侧的云大拍了拍,连忙努力镇定心神。 65、惊变陡生 连老堡主此话一出,举座哗然,虽然听他先前一番话就已经知道是这么回事,可亲耳听到连老堡主口中的“提亲”二字,还是震惊不已。 连慕晴虽然不习武,可毕竟也是江湖儿女,抛头露面是常有的事,且不说此时坐在厅内的人能看到她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就是不在此处的,恐怕也有不少人是知道她的长相的。 凭着她出众的相貌与脱俗的气质,再加上连家的实力,若不是连家堡的门槛够结实,恐怕早就让上门提亲的人给踏烂了。 可此时连老堡主却当众对流云公子提亲,不仅话语中言尽亲近之意,更是有那么一点倒贴的架势,这种好事一般人做梦都梦不来,不由纷纷感慨,这门亲怕是要结定了。 可柳筠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唯一考虑的只有唐塘的感受。 虽然这一路并没有刻意低调,可也并没打算在这里将二人关系公布于众,毕竟还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但眼下这种情况更不能让他受委屈,那就只好更加小心了。 柳筠迅速斟酌了一下目前的形势,垂眸朝唐塘看了一眼,对连老堡主恭敬道:“老堡主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我已有心爱之人,此事恕难从命。” 唐塘心底一颤,闭了闭眼才将一瞬间的悸动压制下去。 他知道师父肯定不会不管他,所以从来没担心过这门亲事,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师父会不会因为他得罪了连家堡。 此时听师父这么一说,忍不住更加紧张起来,双手在桌子下面捏得紧紧的。 柳筠话音刚落,厅内陷入骤然的寂静,落针可闻,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料到他会这么迅速干脆地直接回绝。 不过在等答案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朝唐塘看了一眼的细微动作,再一联想他对这徒弟好得过分的传言早就沸沸扬扬了,当下便有些恍然大悟。 连老堡主依旧是笑呵呵的,心里却是大为叹息,他原本还指望着这小四儿不过是宠着玩玩的,没想到他竟会认真至此,不由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 这流云公子他是早就认识的,自然也知道他冷淡的性子,这样的人又怎会一时兴起随便对一个人那么好呢?实在是自己考虑不周啊! 连慕晴听到柳筠的回答时,心中凄惶不已,要不是极力忍着,眼泪早就出来了,虽然脸色苍白,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沉静从容,只是手指将紧紧捏着,差点将衣摆攥出洞来。 连老堡主叹息一声:“可惜啊可惜,看来你我二人真是没有这祖孙的缘分啊!” “多谢老堡主厚爱!是在下福薄。”柳筠面色诚恳,接着举起酒杯道,“老堡主若不介意,便容我喝了这杯酒,以此谢罪。” 柳筠向来不愿与人多做寒暄,此时对连老堡主说出这么客气的话、做出这么诚意的举动,着实是因为敬重他的为人。 唐塘从未见过师父这样与人交流,心里很是惊讶,接着便突然想到,或许事情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复杂。 果然,老堡主完全没有要为难柳筠的意思,哈哈一笑自己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一再表示惋惜,这件事便就此揭过。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谁都没有料到事情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收尾了,个别心思复杂的人原本是眼红,后来见柳筠开口拒绝便存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准备看好戏,没想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连老堡主坐下之后再次招呼众人喝酒,虽然替孙女可惜,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是强求不来的,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多加琢磨,只想着往后给孙女另外寻一个更合适的夫婿。 好在他一直都是强调自己与柳筠投缘,只字未提连慕晴的意思,也算是替他的宝贝孙女保全了几分面子。再加上这满座的人考虑的更多的是利益关系,因此都是将目光定在柳筠的身上,反倒是忽略了连慕晴这个当事人。 柳筠重新落座,在桌子底下将唐塘的手握住。 唐塘眼眶一热,对着桌沿瞪了一会儿眼珠子,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柳筠眼底满是温润之色,看着他低声道:“让你担心了。” 唐塘嘿嘿一笑,摇摇头:“没事。” “老堡主为人光明磊落,不会为难我们的。” 柳筠这话一方面是赞扬了老堡主的为人,另一方面也算是承认了自己在连家堡面前的弱势。毕竟,武功再高都是一个人的事,对上十个百个都可以,但如果连家堡真要加以为难,他想带着唐塘甚至整个医谷全身而退还是不容易的。 唐塘点点头:“嗯,看出来了。老堡主人很好!” 厅内气氛再次恢复热闹,先前的提亲一事仿佛昙花一现,在座众人聊着诸多江湖上的趣事,老堡主也乐呵呵地与各路人马聊天,可谓宾主尽欢。 谢兰止跑过来挤到唐塘和云大中间,挑着凤目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凑到唐塘耳边窃窃私语:“哎?兄弟,你们这算是私定终身了么?” 唐塘冲他嘿嘿一笑:“是。” 谢兰止在桌子底下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不错不错,你眼光真不错!哥哥我百分之二百的力挺你!精神上支持你!” 唐塘无语地斜了他一眼。 谢兰止冲他扬了扬眉毛,正准备在桌上拣颗花生吃吃,余光瞟到柳筠投过来的目光,顿时恨不得给自己管不住的嘴巴扇两下,心虚地冲他嘿嘿一笑,轻咳一声连忙起身迅速溜走。 这一顿宴席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晚上,天色擦黑时终于意犹未尽地结束。老堡主说明日将有狩猎大会,希望武林同道多留一天热闹热闹。 虽然各个门派所学武功不同,使用的兵器也不尽相同,但拉弓射箭的本事多多少少还是有的,即便比不得连家堡的百步穿杨,射杀一两只动物倒也完全不成问题,因此众人纷纷点头欣然应允。 柳筠侧头问唐塘:“四儿,你想去玩么?” 唐塘想了想,摇摇头冲他笑起来:“还是不去了,我们早点回去吧,老觉得在外时间长了心里有点不安。” 柳筠在他头上揉了揉,低声道:“好。” 唐塘被他揉得恨不得扑到他身上伸手将人搂住,暗地里捏了捏蠢蠢欲动的爪子嘿嘿笑起来。 宾客散尽之后三三两两地分开,往各自休息的院落走去。 柳筠师徒前一晚已经有人带过路了,此时便不再需要人在前面领着,自家人边走边低声说着话,倒是怡然自得。 唐塘扒着云二的肩膀,求着他把匕首借给他玩玩,云二笑吟吟地斜眼看他:“那可是我出诊赚来的,值钱得很,你得拿你值钱的东西来换才行。” 唐塘正寻思自己有没有什么值钱货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兄弟!等等我!” 回头一看,谢兰止正抓着折扇拎着衣摆一路小跑而来。 唐塘惊讶地看着他:“唉?这么晚找我?” “你们走路也太快了,我追了一路。”谢兰止走到跟前稍稍喘了口气,凑过去鬼鬼祟祟道,“你过来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啊?”唐塘一脸迷茫,抬头看了师父一眼。 柳筠点点头:“别走远,我看着你。” 谢兰止捅了捅唐塘的胳膊:“不行!这事只能跟你说啊兄弟!不走远你师父就听到了……” “神神秘秘的你!”唐塘朝他脑勺扇了一下,扭头对柳筠笑嘻嘻道,“师父,你等我一会儿啊!” “好。”柳筠点点头,转头让其他几人先回去,自己便留在原地看着唐塘的身影。 夜色中的长廊在灯笼的映照下朦朦胧胧,唐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师父正静静地站在那边看着自己,忍不住冲那边远远地笑了笑,看距离差不多了,停下脚步在谢兰止胳膊上拍了拍:“你到底要说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谢兰止啪一声将折扇打开,挪了个位置站在唐塘身后。 唐塘转头看他,觉得他今晚古古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愣了一下斜睨着他道:“大半夜的扇什么扇子?” 谢兰止眯着眼冲他笑了笑,突然挥手将扇子猛地朝他脸上扇了过来。 唐塘完全没有提防,等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在意识到谢兰止行动变得特别敏捷的一瞬间,眼前已经开始重影,随即迅速天旋地转,腰间一紧,顿时合上双眼晕了过去。 谢兰止搂着他的腰轻咳一声,长廊转弯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与唐塘身形相似的人影,绕过他们走到谢兰止的身后挡住柳筠的视线。 谢兰止揽着唐塘的腰迅速转弯消失在拐角处。 这条走廊很长,柳筠站在远处一直看着,见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停下来,隐隐约约能辨认出两个人的身影,接着便见到谢兰止站在了唐塘身后挡住了他的视线。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心里总是隐隐有一些不安的感觉,此时突然看不到唐塘的身影了,更加不放心,正打算走过去的时候又见唐塘绕了一下重新站在谢兰止的身后。 柳筠蹙了蹙眉,觉得这两人聊天的架势有点奇怪,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便抬腿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过一小半距离时,没有听到任何谈话声传来,心中不免起了一丝疑云,愣了一下突然心头一跳,来不及细想连忙飞身冲了过去。 距离渐近时才发现,这个身影非常僵硬,等再近一点才借着朦胧的光影彻底看清,这根本就是一个挂着衣服的撑子!除了这个,周围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柳筠脸色骤黑,没想到一个大意竟然被这么简单的金蝉脱壳给糊弄了,一怒之下一掌将撑子挥倒,迅速冲出走廊飞上了房顶。 云大、云二、云三正慢悠悠地往客院走,才刚刚踏入门槛便听到耳后呼呼生风,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见师父的身影突然立在了院子中央,虽然脸色不甚分明,却明显感觉到一股慑人的寒意,再一看旁边没有唐塘的身影,不由大吃一惊。 “四儿被人掳走了!”柳筠凛冽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鹊山去君沐城的客院查看动静,墨远去通知连老堡主,覃晏跟我出去分头找!”说罢迅速飞身消失在黑暗中。 柳筠先前站在屋顶上朝下面四处寻找都没见到唐塘的身影,再加上夜色昏暗,只有各个廊檐下迎风摇摆的灯笼映出朦朦胧胧的光晕,角落里却无法一下子看清,只能在那条走廊的周围寻找,却无法一个人将各个角落都搜寻到,顿时心急如焚。 想着客院离得近,还是决定先回去通知另外几人,随即再次出去往大门口的方向追去。 云大几人闻言心下大骇,随即迅速镇定下来,连忙按照师父的指示迅速出门分头行动。 同一时间,连老堡主那边也炸开了锅。 老堡主原本正和儿孙几人聚在一起商议今天朝廷赠送城池一事,突然就有家丁来报,说看见小王爷晕倒在巷子的墙角处,身上的外衫却不见了,让人搬了回去一路都是昏迷不醒。 “什么?!”老堡主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正要询问详细情况,外面又有一人来报。 “老堡主、堡主、少堡主,云二公子求见!” “快让他进来!” 云二急匆匆跨进了门槛,满面焦急之色:“老堡主,我四弟让人给掳走了!” “什么?!”老堡主再次暴跳。 连堡主一听眉头大皱:“云四公子被人掳走,小王爷又晕倒,怎么如此凑巧?” 云二听了眉心一跳:“谢公子晕倒了?他先前还来找我四弟的,师父走得太急,当时情况并未细说。” 连慕枫迅速走到门口对外面沉声下令:“快去将几处大门全部封锁!可疑人等一律抓起来!另外再派人将堡内各个角落严查细搜!” “是!”外面的人领命迅速离开。 连慕枫转头对老堡主道,“爷爷,小王爷的外衫不见了,想必是让人给扒了易容去找云四公子了!” “嗯!”老堡主眉头紧锁。 “多谢老堡主施以援手!”云二朝他们拱了拱手,“我出去寻找,这里就劳烦各位了!” “竟然有人敢在我们连家堡闹事!”老堡主一掌拍在桌上,差点将茶杯震碎,满面怒容道,“人是在我这儿弄丢的,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说着转头对连慕枫吩咐道,“枫儿,你带几个得力的手下陪着云二公子出去寻人!” “是。”连慕枫应了一声,连忙跟着云二匆匆离开。 老堡主披了衣裳便要火急火燎地出门,被连堡主一把拦下:“爹,这么晚了有枫儿在呢,您就别出去了。” “嗨!我知道!”老堡主急得差点顿足,“这小王爷还晕着呢,可不能在我们这儿出什么岔子,我得去看看。” “您别折腾了,我去。或许小王爷只是被撒了迷药,应无大碍,您别太担心。” “好,你快去看看。”老堡主连忙挥手赶人。 连堡主让人去请了府里的大夫过来,带着人一同去了谢兰止那儿。好在大夫把完脉说谢兰止并无大碍,过两个时辰便会自己醒来,这才放下了心。 连堡主吩咐下人在这儿好生照顾着,对唐塘那边的情况也不放心,便没有回去,而是直接着人去将谢兰止的情况通报了老堡主,自己则带着人马疾步离开。 连堡主赶到门口时大门已经紧紧关闭,护卫说的确看见小王爷带着云四公子出门了,而且是上了门口的一辆马车离开的。 连堡主怒火中烧,厉声吼道:“为何随便放人出去!” 护卫心里一惊,扑通跪倒在地:“小王爷的相貌小的白天才见过,而且他还出示了王府的令牌,小的一时大意,请堡主责罚!” 连堡主皱着眉头挥了挥手:“现在不是责罚的时候,看到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面。” “确定他手上的是云四公子么?” “……”护卫愣了一下,“如果没有易容,那就是云四公子无疑。” “起来。”连堡主冲他挥了挥手,“没有我的命令,不能放任何人出这道大门!” “是!” 虽然护卫说看到人出了门,但是为保万无一失,除了一部分人手出去寻找之外,连家堡内也安排了人手在各个角落搜寻。 此时的连家堡已是烛火通明,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燃烧着火把,连家堡的家丁护卫都是训练有素之人,虽然寻人阵势很大,却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前来祝寿的宾客中只有极少数尚未歇下的人被惊动了。 流云医谷的几人都第一时间出去寻找唐塘的下落,连堡主一时找不到人问,也弄不清楚为何会突然发生这种事,由于目前形势尚未明朗,不宜惊动他人,只好传令下去:若是有人问起,一律说是堡内遭了贼,丢了东西。 说完匆匆赶回去与老堡主商议对策。 66、师父寻人 柳筠按照门口守卫所言,心急如焚地朝着东面找去,没想到却在五里之外找到了一辆空着的马车,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 现下正是月末,夜空里的月牙细成了淡白色的丝,以他的目力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毕竟夜色昏暗,即便燃了火把也只能照到方寸之地,放眼四顾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灌木与树林。 马车所停的地方十分普通,连岔路口都不算,点了火折子在马车周围转了一圈,什么脚印都没找到。 柳筠知道再这样毫无头绪地乱找下去,只会浪费时间,可是耐不住心里的焦急,最终还是忧心忡忡地将四周的树林子摸了个遍,这才阴沉着脸赶回连家堡。 对方既然将唐塘捉了过去,必定不会让他轻易找到,这马车说不定是故意引开他的视线,好在一开始就让云三朝另一个方向找去,却不知他那边究竟如何了。再说,抓了唐塘最终还是为了对付自己,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拿他怎样。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可心口却是被狠狠揪着,前所未有的心痛感觉蔓延全身,比唐塘中蛊时更甚数倍,当时毕竟人在自己眼前躺着,此时此刻却是完全不知去向。 柳筠心头慌乱,所有的沉着和冷静全部不翼而飞,情绪也越来越暴躁。 连家堡的守卫看见他重新出现在门口时差点没认出人来,虽然没有闻到任何血腥之气,可潜意识里总有一股杀意四起的感觉,一下子就觉得流云公子整个人完全变了。 门口站着刚刚回来也是一脸焦急之色的云三,看到师父一身戾气地出现时愣了一下,虽然以前也见过师父发怒的样子,可这样让人老远就不寒而栗的气息却从来没有见过。 云三只是稍微怔愣了一瞬又迅速恢复,走过去焦急道:“师父,你也没找到四弟?” “马车内是空的。”柳筠眼中的血腥气再次潮涌,“可曾听闻江湖上有什么易容高手?” 云三沉吟思索了一番,摇头道:“不曾,或许是隐姓埋名之辈。” 柳筠点了点头,沉默地朝里走去。 才走了几步,迎面赶来一大拨人,火把将周围的一切找得透亮。 云大、云二、连慕枫都在,看到柳筠的眼神时齐齐一愣。 云大定了定心神,上前几步耳语道:“师父,君沐城方才似是被寻人的动静惊醒,出来询问过情况又进屋去了,尚未发现可疑之处。” “与他一同前来的几人都在么?” “都在。” 柳筠眉头微蹙,原本怀疑此事与君沐城有关,可这会儿又看着不像了。 但事情到目前为止矛头所指一直都是君子山庄,如果不是另有其人,那便是君沐城身边有高手,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连家堡。 连慕枫道:“流云公子,我已暗中查过所有来客,并未发现有人少了。” 柳筠朝他微微点头:“多谢!” “无须客气!”连慕枫平易近人的气息全部敛去,只余一身的怒气,“竟然有人敢在连家堡耍花招,此事我们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柳筠也知道对方的所作所为算是触了连家堡的逆鳞,闻言也不再多做言语,点点头便沉着脸继续朝里走去,边走边道:“鹊山,去将马牵来,待与老堡主辞过行,我们便连夜赶回去。” 云大领命而去。 不多时,云大将马牵了来,马车单独留下。 当时来的时候还跟着两名小厮,身手都很不错,云大让他二人留下了,吩咐道:“连家堡这边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是!”二人齐声领命。 与连老堡主等人辞行过后,柳筠师徒临走前又去看了一下仍处于昏迷中的谢兰止,见他并无大碍也就暂时放下了心,挂心唐塘便未再多作停留,四人五马披星戴月火速离开了连家堡。 看着小黑单独一匹马孤零零地跟在银霜旁边,柳筠眼眶红得煞人,一身的戾气将小黑吓得往旁边闪开了几分。 连老堡主因为此事气愤得一夜未睡,第二日的狩猎大会直接宣布取消。 原本是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关起来,直到事情查清了才放人离开,可是这样做又完全找不到合理的说辞,毕竟这里门派众多,很不好办。 再说,连家堡内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无从查起,将这么多人留下毫无用处,反倒添乱。 想着一旦事情水落石出,即便对方逃到天涯海角都能够找回来,因此也并未多做纠结,直接大手一挥让人打开了大门。 众人不明就里,只知道连家堡失了贵重物品,老堡主气得身子不舒服卧床静养了,因此也并未多想,表达了关切之心后纷纷离开。 柳筠师徒离开连家堡后快马加鞭地赶了五天的路就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路程,停下来让马匹吃草饮水稍作休息便准备再次出发。 刚刚跃上马背,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嘹亮悠长的鸣叫,几人心里同时一惊。 如果没听错,这应该是养在医谷后林的老鹰,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必定不会用它来传信。 老鹰在上空盘旋了一会儿,随即俯冲而下,准确地落到柳筠的肩上。 柳筠蹙着眉头将它脚上的信管拆下来,将信展开,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气压顿时降低。 另外三人同时投来询问的目光。 柳筠将手中的信纸捏得粉碎,狠声道:“君沐城突然出现在了允丰县的那处庄子!” 云大眉心一跳:“竟然真是君沐城!但是他不可能这么快赶过去,除非连家堡的那个是假的!” 柳筠将信管重新绑到老鹰的脚上,在它展翅离开后沉默半晌,闭了闭眼才将心中的忧虑强行压下,淡淡开口:“君子山庄有几处别院?” 云大想了想,道:“两处,阜安城一座,金林县一座。” 柳筠闻言未再说话,眼神晦暗至极,周身突然散发出的杀戮之气让三个徒弟略略心惊,身下的银霜也跟着不安地动了动马蹄。 云大暗自定了定心神,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柳筠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半天终究没能控制住心中的恨意,冷声道:“你们三人分头行事,一处主院、两处别院,将君子山庄上下所有人,全部斩杀。”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同时愣住。 他们都自认并非心慈手软之人,手上沾的鲜血也不少,但是像这样灭人满门之事却从未做过,此时听来不由有些心惊。 不过杀一个和杀十个也没有本质区别,君沐城又对他们暗中使阴招,不杀难解心头之恨,灭门一事初听有些惊讶,倒也不会不愿去做。 云大见云二和云三正要点头答应,连忙拦住他们,对柳筠道:“师父,四弟还在他们手上,这样恐怕不妥。” 柳筠因为他一句话迅速恢复冷静,垂眸掩住痛苦之色,淡淡道,“将他们全部制住,等救回四儿再杀。” “是!”三人同时应下。 几人调转马头,正准备各自行动,突然天空再次传来嘹亮的鸣叫声,又一只老鹰俯冲而下。 柳筠侧头朝肩上看了看,发现这只老鹰脚上绑着的,不是塞小纸条的信管,而是稍大一些的竹筒。 柳筠迅速将竹筒打开,取出里面的信,见信封上写着“流云公子亲启”一列小字,心头一跳,来不及细想迅速将信封里的信纸抽了出来。 云大见他脸色难看之极,心里更加担忧,问道:“是否为君沐城?” 柳筠扫了他们一眼:“没错,是君沐城。他让我拿腰间这把剑去换四儿的命,并且不能声张此事。” 三人看了看他的剑,同时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柳筠将信纸递给云大,目光瞥向远处的山脉。 云大看完信,脸上的震惊之色一闪而逝,随即迅速恢复镇定,又将信纸传给了云二。 云二和云三先后将信看完,内心的震惊与云大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几人面面相觑,再次将目光投向柳筠腰间的佩剑。 柳筠没有转头看他们,望着远处山脉的起伏,脑中突然冒出了唐塘搂住他脖子冲他傻笑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是走是留,随你们。” 三人一愣,同时翻身下马,撩开衣摆跪在了地上,面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云大朗声道:“师父对我们有养育施教之恩,不论师父是什么人,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我们一定合力将四弟救出,一家团聚!” 柳筠一愣,低头看着他们,过了好久才再次将视线撇开移到远处,眼中渐起的温和之色与天地融于一处,低声道:“好了,快起来吧。交代的事你们赶紧去办。” 三人从未听过师父用这么温和的口气对自己说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面露喜色,连忙应了句“好”,迅速从地上站起来翻身上马。 柳筠转头看向他们:“我去允丰县。你们事情办完后若我还没回来,就到允丰县与我会合。” “是!”三人异口同声应下,又道了句“师父自己小心!”,调转方向各自策马远去。 柳筠看了看他们远去的身影,一手拉着银霜与小黑的缰绳,另一手甩下马鞭,迅速朝着允丰县的方向飞奔而去。 允丰县的庄子一直有流云医谷的人在暗中监视,可惜君沐城虽然在那里出现过,却并未将唐塘带到那里,不然早就被人发现并想方设法救下了。 唐塘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是躺着的,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手脚也无法动弹,等神志彻底恢复清明的时候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屋顶愣了会儿神,脑中一个激灵,猛地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被谢兰止喊过去说话,谢兰止古怪地笑了一下就朝他挥扇子,接着他晕了,醒来后到了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所以说,他是被下了迷药掳过来了?那下药的肯定不是谢兰止! 完了!师父还在等着他呢,发现他不见了肯定要担心死了! 想到这儿,唐塘顿时焦急起来,连忙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都被铁链绑住了,环顾四周,这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木屋,估计也没什么能用的工具,就算有,自己也够不着,徒劳挣扎了半天,心里更加着急。 “云四公子,你醒了?”一道略显耳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唐塘一愣,费力地扭头看去,等看清来人时,顿时怒火中烧,暗暗磨了磨牙将愤怒的情绪压制下来,扭头瞪着屋顶道:“君庄主,你这绑架人质绑架得也太不厚道了。” 君沐城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绕有兴趣地问道:“哦?此话怎讲?” 唐塘叹了口气:“你不用撒尿不用拉屎的么?” 君沐城眉头微微皱起,一副被恶心到的神色。 唐塘瞟到他的表情,顿时觉得有戏,挑了挑眉继续瞪着房顶:“不好意思啊,粗鲁惯了,应该说出恭是吧?但是我出不去啊,不能出哪能恭呢?” 君沐城笑了笑:“云四公子果然伶牙俐齿,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塘长叹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拔高音量朝他吼道:“大爷我要出恭我要拉屎撒尿啊!你是不是很希望我糊你一床啊?!到时又是尿味儿又是屎味儿,黄不拉几的粘在身上,你还要带着我这个人质出去要挟我师父,会不会直接把你给熏倒啊?!” 君沐城再次皱眉,虽然明知他是故意而为之,可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恶心到了,哼了一声道:“这么不老实,不怕我将你杀了么?” 唐塘嘿嘿一笑:“你敢么?跟缩头乌龟似的一直躲在暗处,不就是怕我师父么?我要是死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真是恬不知耻!”君沐城轻蔑地笑起来,“委身于男人,竟然还如此的引以为荣。” 唐塘一脸的无所谓:“你懂个屁!” 君沐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唐塘一脸的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止住笑,才道:“真是天助我也!原本还在犹豫,将你这位流云公子的爱徒抓来,究竟有没有用。这下可好,连家堡的老头子一提亲,我这心里着实是高兴坏了!可算是抓着他的软肋了!我这步棋走得太对了!哈哈哈哈!” 唐塘心头一跳,皱了皱眉,随即又迅速恢复一脸的轻松模样,笑嘻嘻道:“君庄主,你到底让不让我拉屎啊?” 君沐城哼了一声:“你怎么不问问我抓你来做什么?” 就不问!憋死你!唐塘暗中唾弃了他一下,苦着脸道:“不行了!快拉身上了!好想放屁……” 君沐城深吸口气,拍了拍掌,随即便有两个人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君沐城面前:“庄主有何吩咐?” 君沐城狠狠看了唐塘一眼,慢声道:“给他松绑,押着他去出恭。” “是。”两人转身便朝唐塘走来,一人负责手,一人负责脚,很快将绑住他的铁链解开。 唐塘被他们押着走出了这间屋子的大门,偷偷朝四周看了一下,不由大吃一惊。 他现在竟然是在半山腰上,刚才关着他的是个很普通但绝对够隐蔽的小木屋,虽然现在还没开春,没有繁茂的树荫庇护,但这个位置处于略凹进去的地方,外面杂草枯树丛生,与木屋的颜色极为相似,就如同穿上了一件隐身衣,很难被发现。 唐塘便走边偷偷摸摸地看,看到这周围一片荒凉,一颗心顿时往下沉了几分。 “别走了!就这儿!”押着他的其中一人阻止住他往前的趋势,伸手朝旁边一指。 唐塘回头吼他:“怎么没有茅房啊?这么冷的天把屁股露在外面会冻死人的啊!” “少废话!”另一个人不耐烦将他朝前推了一把。 唐塘一个夸张的踉跄,随即就闷着头朝下一翻,心里暗暗念着“死就死吧死就死吧”,奔着下坡的趋势就开始往下翻跟头,才翻了一个半就让一个树桩给磕到了腰,暗骂真是出师不利,紧接着后脖子一紧,人就被拎了回去。 你妹的!这衣领子只有我师父能拎!看我出去后不回来砍了你的爪子! 唐塘跟头没翻成,也没什么失落不满焦躁的情绪。 他其实就是试探一下,压根就没指望能这样翻出君沐城的五指山,要那么轻易逃脱,那君沐城也太傻帽了。 唐塘脸上摆出一副苦哈哈的神情,扶着腰哼哼唧唧道:“哎呦,腰都要撞坏了!吓死我了,你们再不出手我就要滚下去摔个稀巴烂了!” 靠!功夫比我强太多了怎么办! 67、四儿被困 那人将唐塘拎回去之后便木着一张脸将他往枯草丛里面一塞,和另外一个人一左一右地站在那边看着他。 唐塘站在草堆里揉腰,揉了半天都不往下蹲。 左边那人不耐烦地冲他吼:“快点解决!少耍花样!” 唐塘瞥了他一眼,抱着能自在一分钟是一分钟的心态,苦着脸继续揉腰,还小心翼翼地转了几下,咕咕哝哝道:“你们别催啊,我反正跑不了,这腰闪了蹲不下去,还不让人缓一会儿么……” 磨叽了一会儿对方再次失去耐心:“再不解决就将你重新押回去!” “别别别!我解决!解决还不行么……”唐塘撩开衣摆作势要脱裤子,手搭在腰上又停下了,抬脸道,“两位大哥,你们连纸都不给,让我用手擦么?” 话音刚落,一沓纸递到了面前。 唐塘悻悻然把纸接过来,又瞟了他们一眼:“站这么近我拉不下来啊……” “你怎么这么烦人!”左边那人明显脾气要暴躁很多,一直是他在吼,“拉不下来就不拉!再磨磨蹭蹭想拉都没机会了!” 唐塘无奈道:“真拉不下来,你们被别人盯着还能拉的出屎来?小的真是太佩服了!” 右边的人终于开腔,冷哼一声道:“怪不得流云公子要收你做男宠,娘们儿唧唧的!” 你娘们儿!你全家都娘们儿! 唐塘差点暴走,看看目前敌强我弱的不利形势决定还是忍了,磨磨牙强压下一口恶气,愤愤然道:“不拉了!撒泡尿!” 说着转过身子巴拉下裤子将问题给迅速解决了。 两个看守他的人终于心满意足,等他整理好衣服重新将他押着往回带。 唐塘再次瞟了眼四周的环境,觉得自己能顺利逃脱的可能性简直为负,想着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心里焦急不已。 君沐城看他回来了,露出一个儒雅的笑容:“云四公子好能磨蹭,你还是别瞎耽误功夫了,你有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我就算只留一个人看着,你也跑不掉。” 唐塘看着他那副嘴脸大感恶心,笑嘻嘻道:“我的功夫都比不上我师父的一根汗毛,才不会蠢到瞎跑呢,君庄主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你若是敢乱跑,我就将你的双脚砍下来喂这后山的狼群。”君沐城笑若春风。 唐塘看着他的笑容,特别特别想在他脸上踹上一脚,忍了一会儿扬着眉往床边走去:“君庄主,做坏事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老天都保不准你一定能成功。你要是伤了我一手半脚的,万一最后失败了,我还真不知道我师父会怎么对你。” 君沐城哈哈大笑:“不用吓唬我,我对于怎么折磨你没兴趣。” 唐塘回头冲他嘿嘿一笑:“那就好!那就好!”说完转身暗暗吁了口气:尼玛!吓死大爷了! 唐塘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先前绑着他的竟然是一张石床,就是一块非常普通的大石头被磨平之后做出来的床。 这张石床的四个角都嵌着又粗又长的铁链子,估计是用内力穿进去的,看起来非常牢固,以他那点本事想挣脱简直难如登天。 唐塘磨磨蹭蹭地往床边又走了几步,瞟了瞟屋子的边边角角,估摸着这石头估计原来就生在这儿,这小木屋是借势而造,木屋里除了石床和简陋的一桌一凳,其他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看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空荡荡的。 唐塘转身一屁股坐在床上,瞪着紧跟在后面正准备将他重新绑起来的两个人,突然咧嘴一笑:“两位大哥,打个商量呗!” 两人一脸嫌恶地看着他,暗骂:这孙子怎么这么罗嗦这么磨叽,真他娘的烦人!骂归骂,手上的动作可是一点儿都没停,拉起铁链就是一通“哗啦啦”的声响。 “等等!”唐塘一声大喊,猛地从床上蹦起来跳到三米远的距离瞪视他们,又扭头瞪着君沐城,“君庄主,你胆子太小了吧?” 君沐城一脸的莫名其妙:“此话怎讲?” 唐塘冲他嘿嘿一笑:“这链子这么长,没必要七缠八绕地把我绑成那样吧?我反正插翅难飞了,你少绕几圈,再在这里面摆个尿盆子屎盆子什么的,我还能就地解决问题,多给你们省事?” 君沐城倒不嫌他烦,闻言冷笑一声:“哼,花花肠子真不少!” 唐塘正要再说话,胳膊一紧被那两人抓了回去,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皱眉看着自己的手脚再次被绑起来,啧了一声道:“君庄主,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你都怕成这样,要是我师父来了,你不是要吓得尿裤子?” 君沐城脸色骤黑,冷哼一声:“也就嘴皮子厉害!谅你也没本事翻出什么花样来!”说着朝那两人挥挥手,“行了,绑住就行,不用拉那么紧。” 唐塘暗暗赞了一下自己的运气和人品,看着那两人将他手脚锁住走出去带上门,顿时觉得舒服多了,拖着四根长长的链条颇为享受地在屋子里走了两步,抬头对君沐城竖了竖大拇指:“君庄主!你果然好魄力!多谢!” 君沐城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我正好也闲着,就在这儿看着你好了。”说着便撩开衣摆坐在了唯一的一张凳子上。 啧!给了点自由还附送陪聊,这待遇真不错! 唐塘撇撇嘴退后几步坐在了石床上,跟君沐城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见他一副和蔼可亲的笑模样,恨不得扭头干呕,瞪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君庄主,你在等我师父?” 君沐城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目前,我在等另外一个人。” “哦……”唐塘点点头,开始上上下下的打量屋子。 君沐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怎么不问问我在等谁?” 唐塘暗暗哼了一声:老子就见不得你这么一副卖关子的贱模样!不问!憋死你! 君沐城看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哈哈笑了两声:“真有趣!我等的人,可是关系到你师父的生死,你都不想知道么?” 唐塘心头一跳,扭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江湖人,为了一把破剑净干玩命的事!” “呵呵,说得好似你并非江湖中人似的。”君沐城脸上玩味的神色更浓,挑眉道,“怪不得你一直不问我抓你来做什么,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唐塘笑了笑:“废话!几次三番都是为了那把剑,你当我傻子么?……哎?这把剑是用什么打造出来的?让你花这么多心思?就算是金子,烧熔了也就那么一坨,没多少啊!还是说,这是什么绝世名剑,比金子还贵重?” 君沐城站起来左右踱了两步,侧头看着他,突然笑起来:“原来你并不知道。” 唐塘一愣,眼皮子控制不住地跳起来:“你什么意思?” 君沐城再次坐了下来:“你师父都要跟你成亲了,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你么?看来还是不够坦诚相待啊!” 唐塘撇了撇嘴:“挑拨离间这种事情还是别做了,省点力气。” 君沐城挑了挑眉:“好,那我就省点力气。呵呵……” 唐塘暗中将他祖宗十八代挨个儿问候了一遍,抬头道:“那把剑很普通,我都摸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君沐城笑眯眯地看着他:“是吗?难道江湖传言都是假的?” “传言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可信!”唐塘哼了一声,“到底是什么传言?” 君沐城呵呵一笑:“流云公子教给你们的是什么剑法?” “莫问剑法。”唐塘话音刚落就见君沐城闷着头笑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君沐城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真是好名字!也不知道这是另外一种剑法呢,还是挂羊头卖狗肉呢?” 唐塘听得一脸莫名。 君沐城笑了一会儿决定不再卖关子了,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在他脸上拍了拍:“小脸蛋儿长得不错,想必流云公子应该舍得拿他的芙蕖剑来换你性命。” 方寸之地突然陷入沉寂。 唐塘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君沐城衣服上的某个点,懵了。 君沐城拉开距离,非常满意地看着他呆滞的神情,笑得更为开怀:“流云公子连你都瞒着?那可真是太好了!想来这世上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我了。” 听到他的声音,唐塘眨了眨眼,慢慢回神,结结巴巴道:“你刚才说,什……什么剑?” 君沐城一脸满足的笑意,凑过去近距离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芙,蕖,剑。” 唐塘抬眼瞪了他一会儿,终于找回了神智:“你说的是那个一滴血就能散发出莲花香味的芙蕖剑?就是那什么玉面杀魔用的那把剑?” 君沐城微笑点头。 唐塘转头盯着墙角继续发呆,呆了一会儿暗自吞了口口水:“他的剑怎么会在我师父这儿?” “你说呢?” 唐塘撑着石床的手暗中捏了捏,镇定了一下心神:“所以说,我师父他……” “没错。” 唐塘突然有种脑子里轰隆隆跑火车的感觉,晕晕乎乎的差点没坐稳,闭了闭眼手上加了点力道才没倒下去。 怔愣了一瞬,之前很多不曾注意的细节瞬间闯入了脑海,走马灯一样不停地转。 接着,师父满身的伤疤又开始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眼睛酸胀、心口抽疼,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了?”君沐城好笑的看着他,“知道他是杀人魔头受刺激了?” 唐塘被他这么一说,愤怒盖过了心口的疼痛,反倒好受了些,冲着他冷冷地笑了笑:“这世上杀人如麻的肯定不止我师父一人,他这么受关注,无非是难逢敌手、遭人嫉恨。” 君沐城诧异地看着他:“说的还挺有道理。” 唐塘眼眶微红,撇开头看着墙角:“杀人的时候全天下都要唾弃他,治病救人的时候却没听到多少赞扬,吃苦受罪的时候更是没人关心。你们这个破江湖,全是落井下石之辈,什么锦上添花、雪中送炭,都是狗屁!” 唐塘说完仍然觉得心里恨得不行,正要再骂两句,突然发现没有听到惯有的略带嘲讽的笑声,不由抬头朝君沐城瞟了一眼,发现他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唐塘瞪着他道。 君沐城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低笑着转身走回去坐到了凳子上,脸上露出几分寂寥的神色。 唐塘探头朝他脸上看了看,顿时乐了:“哎呦!不会是哪句话戳中你心事,让你想起什么伤心的过往了吧?对不住了啊君庄主!” 君沐城看着他冷笑一声:“你在这里倒是自在得很。” 唐塘笑得一脸灿烂:“有人在这儿陪我聊天我当然自在。” 君沐城面色不虞地冷哼一声。 唐塘暗地里冲他磨了磨牙,站起来拖着链子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不解道:“就算那把剑是芙蕖剑又能怎么样?你就为了得到那把剑?” 君沐城瞥了他一眼,笑道:“自然是为了那把剑。” 唐塘更加不解了:“这把剑很普通啊!除了能弄点香味出来,没什么特殊的了。为了一点香味做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君庄主,你的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说完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君沐城用看蠢驴的眼神看着他:“得到芙蕖剑,便得到了芙蕖剑法。” 唐塘挠了挠下巴:“剑谱在哪里?” “剑中。” 唐塘一愣,顿时就感觉科幻了,心里想着这绝对不可能,不过嘴巴却是紧紧闭上了。 这种事还是不说的好,万一真的不在剑中,反倒提醒了他,那可就乌鸦嘴了。 唐塘转了一会儿又坐回石床上,朝君沐城瞟了一眼,躺了下去,翘着二朗腿悠哉悠哉道:“你准备盯我到什么时候?到饭点儿了吧?我饿了……” 君沐城站起身走到门口:“我在等人……”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瞟到君沐城背影消失在门外,门口看守的人将门重新关上,唐塘从石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翻身跳下了床,拉着左手的链子试着往外拔了一下,纹丝不动。 又将链子缩短靠近了石床上连接的地方,将能使的内力全部使出来,脸都涨成紫红色,还是半分都没拔得出,焦躁的情绪顿时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不死心,又将另外三根链子同样费劲地拉了半天,累出一身的汗,急得差点抓狂,在屋子里面无头苍蝇似的连转数圈,冲过去一脚将凳子踢翻:“卧槽你大爷!” “干什么!”随着一声吼,门突然打开,守在门口的人一脸怒容地瞪着他。 唐塘冲他无声冷笑了一下,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回去躺到了床上。 这一躺就躺了大半天,唐塘摸着空瘪的肚子看着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一颗心也跟着逐渐下沉。 君沐城想要得到师父那把剑,但是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他既然一直躲在暗处使阴招,必定是忌惮师父的武功。 这么一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绝对不可能拿到剑谱就算,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下一步应该是想着防备师父杀他。 保命的最好办法,当然是先发制人,把师父给…… 唐塘猛地从床上坐起,双手将头抱住,心口如同被人拿了一把钝刀子在来回不停地割,心慌的感觉闹得他全身都在冒冷汗。 老狐狸说他在等人,还说关系到师父的生死,既然都传言玉面杀魔那么厉害,还有谁能要师父的命…… 唐塘将手盖在脸上搓了搓,翻身爬下了床,饿了很久的肚子再加刚才出了一身冷汗,虚脱得腿都有些站不稳,缓了半天还是觉得胸闷心疼,深吸口气滑坐到地上,靠着石床揪住胸口大喘好几口气。 “老子真他妈没用!净添乱!”唐塘烦得直扯头发,站起来拉了拉铁链,更加烦躁,再一次冲过去对着凳子抬起腿,刚下踹下去突然动作顿住。 想了想连忙将凳子拽过来,使出内力将一条腿卸下,走回去对着石床狠狠砸了下去。 这大半天里他踹凳子不知道踹了多少回,外面的人早就懒得理他了,此时听到里面的动静只觉得这孙子又在那儿发羊癫疯了,脚底动都没动,自顾自地捧着海碗喝热汤暖身子。 唐塘将凳子的一条腿摔碎,趁着天还没黑透,迅速趴上去睁大眼睛开始挑拣,好半天终于挑到一根又细又结实的木头丝,连忙站起来找一个能够得着又稍微漏点光的地方,举起另一只手开始仔细研究锁孔。 其实这纯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撬锁这门技术活他从来没学过,但是想着古代的锁应该没有现代的锁那么高级精密,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天色越来越黑,室内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想到撬锁大概是目前唯一的生路了,唐塘神经绷得紧紧的,锁孔又看不清,不由更加焦急,连饥饿带来的绞痛都感觉不到了。 抬头看了看透光的缝隙,深吸口气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又埋头将木丝伸进锁孔里捣起来。 捣了半天无果,唐塘气得一脚又将旁边的桌子给踹了。 正暗自懊恼时,门外突然传来两道声响,似是重物相继落地的声音,紧接着门“吱——”一声打开,半山腰的冷风呼呼的灌了进来。 唐塘一个激灵,迅速扔下手中的东西,一脸悠闲地转过身,视线投向门口进来之人的身上,突然愣住了。 愣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两只眼珠子顿时亮起! 68、阴差阳错(一)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此时正半倚在门框上咬着指甲冲唐塘媚笑,一身如血的红衣即便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中也依然醒目得很,宽大的裙摆让风吹得飘荡翻飞起来,有种仙子坠落凡间沾染红尘的美感。 唐塘完全没料到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环境中竟然会见到离无言,眼睛一下子就跟灯泡似的亮起来,紧接着又是一愣。 他跟离无言其实根本就不熟,离无言此人行事又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喜怒无常出人意表,不像是会跟别人交朋友的人,正常逻辑应该怀疑离无言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好巧不巧地出现在这里才对吧?他怎么会第一反应就是来救星了呢?难道说潜意识里已经将他当自己人了?呃……因为阿大? 离无言大概也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媚态显够了,便直起身子朝他款款走来。 唐塘完全不怀疑他突然出现的目的,自动自觉地将双手往前一送,笑嘻嘻道:“离宫主,我家阿大真有面子,回去我一定扛也要把他扛到你离音宫去。” 离无言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顿时笑得更加妖娆,虽然口不能言,眼中的意思却表达得非常明显了:就你这小身板儿还想扛你大师兄? 唐塘神色微赧,不自在道:“咳……那什么……我就是表达一下诚意……” 离无言笑着在他脸上拍了拍,点点头抓起他手腕打量了一番,又走到床前扯了扯铁链,转身朝门口走去。 唐塘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是吧?!你也对这链子没辙?!” 离无言回头挑眉对他笑了一下,走到门口朝躺在左边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踢了一脚将他翻了个个,抽出那人别在腰间被压在地上的剑,转身重新走进屋子,抓起唐塘一只手就要朝他手腕子砍下来。 “啊!”唐塘吓得眼珠子瞪得老大,要不是被拉着差点就窜角落去了,一脸紧张地看看自己手腕,看看剑,又看看离无言,磕磕巴巴道,“刀……刀剑无眼呐大姐!” 离无言弯着唇角娇嗔地瞥了他一眼。 “咳……”唐塘吞了吞口水,“大哥,你悠着点,力道可要把握好了,要实在不行,锁就算了,你直接砍链子好了……” 离无言好似没听到他的话,笑眯眯地继续抓着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唐塘原本是因为情况突发才紧张的,此时一番话说完,自己也跟着放松了下来,顿时没什么顾忌了,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啊离宫主,你砍吧!” 离无言笑着点了点头,使了些内力,剑一挥,只听“喀拉”一声响,锁裂开,链条掉在了地上。唐塘转转手腕子,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紧接着,另外三根铁链上的锁也迅速被离无言破开,唐塘抓紧时间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冲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回头对着款步走来的离无言笑道:“离宫主,大恩不言谢!我先欠着,咱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人出了小木屋的门,唐塘想了想又转身走回去在躺门口的左右两人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两个火折子,转身递给离无言一个,自己留着一个收进袖子中,这才跟着他迅速离开。 走了一小段路出了那段隐秘的林子,离无言正要施展轻功下山,被唐塘出声喊住:“等等!暂时还不能走!” 离无言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唐塘皱着眉头,眼中满是忧虑之色:“君沐城说他要等一个事关我师父生死的人,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 离无言想了想,点点头。 唐塘眼睛一亮:“谁?” 离无言拉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四个字:玉面杀魔。 “呃……”唐塘愣了一会儿道,“还有没有比他更厉害的?” 离无言又写了两个字:不知。 唐塘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原地转了两圈差点把脑袋挠秃,眉头紧锁道:“那人要是真的那么厉害,再加上一个君沐城,那就难对付了!”说着抬起头看着离无言,“连家堡到这里快马的话要多久?” 离无言写道:“再有两天便能到。” 唐塘一听急了:“不行!不能让师父过来!我得通知到他!你知不知道连家堡到这里最近的是哪条路?” 离无言想了想,写道:“你师父不一定走那条路,也或许不是从连家堡过来的。” 唐塘双手在脸上狠狠搓了搓,更觉心烦意乱。 69、阴差阳错(二) 唐塘在林子里面转了一会儿,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急得肠子都搅到一块儿去了。 留下来伺机而动似乎行不通,离无言虽然能以一曲离音就夺人性命,但拼的也是内力,君沐城内力如何不清楚,那个不知什么身份的人更是神秘莫测,既然师父都有危险,那离无言带着他这个三脚猫功夫的废柴想要对付他们还真是把握不大,万一重新落到君沐城手中,那就更加难办了。 半路找师父也不怎么可行,虽然古代的路没有现代的那么纷繁复杂,可这种特殊情况多一条岔路都嫌多,一旦走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纠正得了的了。 唐塘权衡了好久眼看天快黑透了,更加焦急,抬起头对离无言道:“要不还是走吧,试一试总比干等着要好。” 离无言咬着指甲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一下决定,立马就开始行动起来,唐塘再不犹豫,闷着头就朝山下奔去。 离无言嫌他慢,直接伸手揽过他的腰,足尖轻点风一般朝下掠去。唐塘知道自己功夫不行,丝毫不客气地将一只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感慨道:“离姐姐,我发现你人挺好的!” 离无言嘴角一弯,眼梢处冲他抛了个媚眼,随即便转过脸将红艳艳的唇朝他脸上凑了过来。 “哎哎哎!”唐塘余光瞟到他的动作顿时吓得不轻,连忙将脸拉远,瞪着他道,“我收回刚才的话!” 离无言再扔一瞥怨念的眼神,笑得极为开怀。 两人下了山直奔连家堡方向而去,途中经过一家客栈,离无言摸进去偷了两匹马,得意地冲唐塘笑了笑,再次上路。 同一时间,君沐城带着随从上了山,见到木屋门口两个倒地不起的人影时,顿时大叫不妙,再一看大敞的门,气得手都抖了,抬起腿就朝地上的人各踢一脚,怒斥道:“废物!废物!” 身后的随从上前两步蹲下去稍作检查,低声道:“庄主,他们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君沐城冷哼一声:“此等荒郊野岭怎会被人找到?我们必定是早就让人盯上了!想不到他们还有帮手!” “庄主,眼下该如何?” “早知道就破釜沉舟将那小子杀了!”君沐城愤然道,“他们师徒二人也不一定能碰上,我们这次就搏一搏,你安排人去找,将那臭小子给我找回来!” “是!那咱们的计划呢?” “依计行事!你亲自跑一趟,去接小天,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赶回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唐塘与离无言往连家堡赶路赶了大半夜,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赶紧勒停了马,在一通马嘶声中朝离无言喊:“你知不知道允丰县在哪里?” 离无言挑了挑眉,伸手朝来时的方向一指。 唐塘心头一跳:“姓君的老狐狸关我的那座山下面山脚处似乎有个庄子吧?先前远远瞟了一眼没注意,有没有扁额?” 离无言摇了摇头。 唐塘焦急道:“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离无言隔空比划了一个“无”字。 唐塘悔得直拍脑门,连忙掉转马头,看离无言也迅速跟着他掉转方向,一夹马腹朝前冲去,边赶边道:“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那个庄子有我们医谷的人守着,他们带着信鹰,我得赶回去,让他们用信鹰给师父送封信,那样比我们瞎找要可靠多了!” 话是这样说,可毕竟那些人藏在哪儿他也不清楚,但这条路子看起来希望大一点。 离无言点点头,用一种看笨蛋的表情看着他笑起来。 两人谁都没想到,他们差一点就跟正有所忌惮的那个神秘人物迎面碰上。对方晚几步到了他们先前所在的位置,又行了片刻在一道岔路口拐上了另一条道。 而与此同时,心急如焚的柳筠正在相隔半里的另一条道上策马疾驰。等他赶到那处庄子时,在门框上看到一封被暗器钉住的信,是君沐城为了拖延时间而转移阵地后写给他的,让他去另外一个地方以物换人。 唐塘和离无言二人赶过去的时候,柳筠前脚刚走没多久,自然不知道这些情况,为了不被君沐城发现,刻意低调地开始寻找医谷的人。 柳筠赶到信中所指的地方时,心中的恨意达到顶点,恨不得一把火将这方圆十里全部烧光,正观察着周围情况时,远处响起一道借着内力传出来的中年嗓音,温润中透着挑衅的笑意:“流云公子,你可算是来了!” 70、二人对峙(一) 柳筠此时所处之处依然在山脚,只不过换了另外一个方向,离那处无扁额的庄子有些距离,此时突然听到君沐城的声音,顿时怒火被心急代替,连忙抬头寻声望过去。 君沐城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山顶的醒目之处,眉眼含笑、成竹在胸地望着山脚下的柳筠,之前因为唐塘逃跑担心坏了自己的计划,此时见他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顿时放下了心里那块大石,只觉快意非常。 柳筠见君沐城身边没有其他人,一颗心顿时又下沉几分,冷声道:“四儿呢?” 君沐城听他声音从山脚传来,明明音量不大,却听得分外清晰,不由对他的内力暗自心惊,定了定心神,轻笑道:“自然在我手中,只要你将芙蕖剑交出,我必定送你的爱徒完璧归赵。” 柳筠脸色骤黑:“少废话!人在哪里!” 君沐城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挑眉道:“急什么?芙蕖剑拿来我瞧瞧。” 柳筠眼底顿时浮起寒意:“四儿呢?!” 君沐城笑道:“剑呢?” 柳筠眼神冰冷,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提剑飞身朝着山顶直冲而上,怒道:“先杀了你再说!” 君沐城下意识后退半步,凝目竟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觉得一道白影迅速朝自己冲了过来,片刻间便会来到跟前,顿时慌了,连忙高声急道:“再上来半步,我立刻要你徒弟的命!” 柳筠动作一顿,停在了半山腰的一棵松树上,眼神晦暗。他的身法虽快,可毕竟离着一段距离,君沐城那边要下手是瞬间的事,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君沐城见他停下,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再次笑起来:“流云公子对这位爱徒还真是上心得很,江湖传言果然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只是不知这芙蕖剑中藏着绝世神功的传言又可不可信呢?” 柳筠没心思跟他在这儿绕弯,一心只想着快点将四儿救回来,对他的罗嗦恨之入骨,声音中的杀气又添了几分:“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你若真想要,我现在就给你。” “好!痛快!”君沐城哈哈一笑。 柳筠将手中的芙蕖剑缓缓从剑鞘中拔出,阴蛰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双手一送,剑与剑鞘分别化身两道利矢,快如闪电,直奔着君沐城的面门飞速而去。 君沐城眼皮狂跳,左右避之不及,连忙翻身后仰,只听得“嗖嗖”两声,两道寒光贴着鼻梁闪电般划过,尚未来得及惊出冷汗,又听到“咄咄”两声,顿时把自己给惊傻了。 君沐城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他的内力与身法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号的,但是却从未与柳筠正面交过锋,此时短短一招便差点要了他的命,顿时后怕起来,定了定心神,连忙起身去看那芙蕖剑。 剑与剑鞘双双射入他身后的两棵树干上,直接穿插过去,若是剑身倒也罢了,没想到连剑鞘都能穿过,而且力道丝毫不逊剑身,若不是柳筠顾及着徒弟还在他手中,他这条老命恐怕早就还给阎王了。 君沐城见此情景,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是对柳筠更加忌惮,另一方面是对芙蕖剑法更为渴望,可谓又惧又喜。 “四儿呢?!”柳筠明显失去耐心的声音再次传来。 君沐城敛下心头诸多纷杂情绪,笑道:“流云公子不必如此挂心,你这徒弟古灵精乖调皮得紧,哪里吃的了亏?待我先看看这把剑如何?” 话音刚落,君沐城身后出现一人,静静地站在旁边垂首而立,待君沐城将剑拔,出树干,伸出手递到他面前。 君沐城提剑在他掌心轻割一道口子,不过瞬间功夫,伤口与剑尖处溢出丝丝莲香,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越发浓郁。 “哈哈哈!果然是芙蕖剑!流云公子可真是慷慨大方!”君沐城朗声而笑,转身将剑鞘拔,出,里里外外观察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又将剑身正反翻看了很久,冷哼一声道:“剑谱呢?!” 柳筠眉头及不可见微蹙一下:“本就没有剑谱,以讹传讹之言,竟让你劳师动众至此,简直愚不可言!” “哼!少糊弄我!没有剑谱,你这剑法从何而来?!”君沐城面色不虞,言罢再次打量起芙蕖剑,以期能发现什么奥秘。 柳筠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冷哼一声道:“难道这天下所有剑谱都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君沐城一愣,再次笑起来:“我可不管这剑谱是你好运得来的,还是自创的,既有剑法,必有剑谱。我若见不到剑谱,你也别想将你乖徒儿带走!” 柳筠眼底沉冷:“我要见人!” “好!”君沐城眉梢一挑,拍了拍手。 71、二人对峙(二) 柳筠听他说一个“好”字,连忙焦急地将视线投向他身后,随着他的击掌声,山顶上突然出现两个人影,一个是唐塘,另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君沐城的手下。 “四儿!”柳筠目光紧紧锁在唐塘身上,喊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顿时心底一沉,这才发现他双眼紧闭,毫无意识地靠在另一人的身上。 君沐城见他阴狠的目光投向自己,挑眉一笑:“流云公子不必担心,你这徒儿鬼点子多,差点就从我手中跑了,这会儿只是被喂了些药,睡着呢。” 柳筠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君子山庄三处家业连家属带弟子兼仆役,上下一千二百号人口,你当真舍得?” “你!”君沐城顿时怒急攻心,双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胸口起伏了半天,突然仰天长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停住,看着柳筠狠声道:“难怪你只身前来,呵呵呵,我若告诉你,我不在乎呢?只要我练成绝世神功,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柳筠没想到他已癫狂到这种程度,不由蹙眉。 君沐城话锋一转,再次回到主题上:“流云公子,这人你见也见了,你的剑谱呢?” 柳筠朝唐塘看了一眼,心中早就急得有如火烧,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漠然道:“芙蕖剑法是我自创而成,我的弟子也是由我亲自传授,何来写成剑谱的必要?” 君沐城此时已不管之前的江湖传言是否准确,听他这么说也不再惊讶,笑道:“那你就现在给我写出来!” 柳筠脸色骤黑,这君沐城明显是不达目的事不罢休,他身上从不带剑谱,即便是医谷里的确有不少剑谱藏着,也没有一本是芙蕖剑法的,此时听君沐城这种口气,顿时被点燃了怒火。 先前没见到唐塘时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唐塘已在视线中,却昏迷不醒,再无法耐心与君沐城对峙耗费时间,目光中的血腥之潮逐渐涌起,一字一字从口中冷冷蹦出:“你找死!” 话音未落,袖中两枚银针瞬间飞出,携着破空之声直射山顶。 银针过细,君沐城完全看不清线路,神经一阵紧绷,连忙凝神侧耳倾听,凭着本能往旁边一闪,没想到估算错误,竟未完全躲过,一不留神被划破了胳膊,顿时剧痛传来,人竟被银针的力道带得一个踉跄后仰翻倒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挟持唐塘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柳筠细微动作中的进攻,等到银针迫在眉睫时躲避已晚,直接被戳中喉咙,顿时双眼一瞪,人虚晃两下,手一松,倒地气绝身亡。 唐塘身体失去支撑,转眼便要倒地,下一秒腰被托住,随即双脚离地被柳筠抱住退开半步距离,顾不上要君沐城的命,着急慌忙地低头朝唐塘看去。 君沐城从地上缓缓爬起,扶着胳膊恶毒地看着柳筠的背影,一步一步缓慢向后退去。 “四儿!”柳筠一脸紧张地看着怀中的人,见他双目紧闭,心中痛苦不已,正要拉起他的手替他把脉,突然觉得不对劲。 手中之人虽然看长相的确是唐塘,可抱在怀中却感觉完全不一样,先前是关心则乱,只想着将人夺回来,这会儿人在手中,冷静下来,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觉。 柳筠刚刚心生疑惑,还没来得及细想,说时迟那时快,怀中之人突然睁开双眼,出手如电,一把匕首从袖中飞出,直戳柳筠心窝。 柳筠看着与唐塘一模一样的脸却完全不一样的陌生眼神,愣住了。 匕首刺破衣裳穿破皮肉直扎心脉,柳筠吃痛,眉头微皱,双目紧紧锁在那双充满挑衅恶毒眼神的眼睛上,心口的疼痛不断蔓延,哑声道:“四儿……” 那人嘴角一勾,匕首又入三分。 柳筠眼中满是伤痛,心里亮如明镜,手指扣上他的脖颈,却怎么都收不了那份力道。胸口的衣服被溢出的鲜血氤染成大片红色,在雪白长衫的映衬下分外刺目。 柳筠感觉到怀中之人起了要离开之意,心神一禀,脑中恢复清明,手指上移挪到他一侧耳后,不待他反应迅速撕开他脸上那层膜,眼底的伤痛顿时被杀意代替。 “穆易!”柳筠再次扣住他的咽喉,“君沐城在让你替他送死!” 那人一脸微笑,低声道:“错!我叫穆天,不叫穆易。我也不是为他死!” “我管你为谁死!”柳筠话音未落,眼中恨意迸出,手指收紧。 穆天嘴角顿时溢出鲜血,眼中却满是笑意,不过片刻,头一歪,顿时气绝。 柳筠将他扔下,在自己身上连点数道大穴,转身扶着树干皱眉缓了片刻,眼底的寒意结成了冰,想着唐塘如今不知身在何处,闭眼将痛苦压下,含着满口的血腥之气寻找君沐城而去。 在他刚才犹豫不忍下手的短短时间内,君沐城早已带着剩余的手下携剑逃跑。 虽然看起来柳筠被重伤,可他完全没有把握取他性命。柳筠不对穆天下手是因为穆天顶着一张唐塘的脸,可他君沐城却没有任何可以倚仗的筹码,一旦他靠近半步,柳筠必定转身要他性命。 柳筠一直找到山脚,失血过多再加心脉受损,脑中眩晕感越来越重,终究没能追得上君沐城落跑的脚步,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竟然中毒了,原来那匕首上抹了一种不易察觉起效甚迟的剧毒。 他之前不曾留心,只顾着追人,等到发现时却为时已往,只好迅速从身上掏出医谷特制能解百毒的药丸,往口中扣进一粒,就地略做调息。 今日这一重创若想完全康复,恐怕要闭关半月才行,眼下唐塘尚未找到,他实在是顾不上这些了,简单抑制住毒素、护住心脉便重新站起来。 见银霜与小黑从一旁的树林子里跑出来,缓慢走过去扶助小黑,在他脖子上摸了摸,喃喃道:“四儿……” 小黑在他手中蹭了蹭。 柳筠眼底浮起笑意,翻身跃上马背,轻夹马腹骑着小黑带着银霜转身离去。 72、师徒重逢 唐塘与离无言在庄子周围转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正焦急不已时,突然从角落处钻出一个灰衣人影,上前两步跪地行礼,恭敬问道:“四公子!你怎会在此处?” 唐塘见他是医谷中的人,顿时精神为之一震,翻身下马将他扶起,焦急道:“阿良,师父有危险,我得去找他,你的信鹰呢?!” 阿良一惊,连忙道:“在此!”说着转头对着墙角吹了一声低沉的暗哨。 随即,角落处再次钻出一个灰衣人,肩上立着一只羽翼光滑气宇轩昂的黑鹰,上前行礼道:“四公子!” “不用多礼!快起来!”唐塘焦急道,“师父不知道在哪里,你快让这信鹰去找一找!” “是!”那人站起来迅速从身上掏出一只装有柳筠血液的瓷瓶,拔下塞子给黑鹰闻了一下,重新收回去之后又取出一只小牛皮袋,从中取出一块肉干塞到它口中,在它头上摸了摸,随即张开手臂。 黑鹰仿佛一名训练有素的精兵,不声不响地展开双翅,昂起头倏地直冲云霄。 唐塘抬头看了一下,连忙甩下马鞭跟着黑鹰的方向追去。离无言在后面咬着指甲顿了一会儿,也策马跟了上去。 此时,柳筠正坐在马背上低头撑着半个身子往庄子的方向缓慢行去,先前马走得急伤口血流不止,双唇已经明显失去血色,只好暂时放缓了脚步。虽然他曾经受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伤,但是却从未伤过心脉,若不是内力深厚,这会儿恐怕便要直接从马上一头栽下去了。 原本按他的性子,必定要将君沐城捉来才肯罢休,此时却因为重伤不得不暂缓计划,他习惯遇事独来独往,现在吃了亏还没能将唐塘救回,又是懊悔又是痛恨,若一早在唐塘身上取了血,就可以用信鹰找他,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么被动的地步。 正担心唐塘心里焦急不已时,突然听到空中传来熟悉的老鹰鸣叫声,不由眉头一蹙,不知又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正暗自疑惑时,耳中突然听到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师父!!!” 柳筠心头一震,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远处马背上熟悉的人,天地一瞬间仿佛失了色彩,眼中只剩下那道飞速奔来的身影,低声喃道:“四儿……” 唐塘老远见到师父和小黑银霜,一颗心顿时落了下来,更加卖力地策马狂奔,走到近前却突然发现他胸口的大片血迹,人瞬间懵了,正愣愣地盯着那片越来越大的鲜红,突然眼前一花,师父的身影忽然来到跟前,紧接着腰间一紧,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在了小黑的背上。 柳筠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由于刚才一阵动静拉扯到伤口,不得不埋头在他颈间闭眼缓了缓,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哑声道:“四儿,你没事吧?” 唐塘顾不上答话,着急慌忙地就要转身看他:“师父!你怎么了!” 柳筠按住他,低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唐塘听出他声音里的虚弱,顿时把自己给吓坏了,费力地撑开胳膊想要挣脱他的双臂,没想到竟然轻易就挣脱开了,心里更加慌乱,转身紧张地盯着他的胸口,双手顿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师父……怎么伤在……这个位置……?”唐塘手指靠近他胸口的衣服,想看个究竟又怕把他碰疼了,急得眼眶红了一大圈,下一秒双手就被紧紧抓住。 “不碍事,回去闭关半个多月即可。”柳筠低声说完,松开一只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你回来就好,我们这就回去。” 唐塘抬头看他,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心口疼得有如针扎,再不敢多言,连忙点头:“师父你坐好了,我们现在回去。” “嗯。”柳筠点点头,嘴唇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笑起来。 唐塘心底一颤,眼中全是心疼,抬头在他唇上迅速亲了亲,连忙转身拉起缰绳,踢了踢马腹,向着庄子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唐塘既想着早点回去替师父好好看看,又怕弄疼他伤口不敢太快,心中纠结不已。 柳筠完全不在乎马速,从看到唐塘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担心与不安都落到了实处,先前撑着的那股气一松,人顿时虚脱下来,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眼睛有些睁不开,嘴角却挂起了弧度。 唐塘侧头看了看,眼泪顿时溢了出来,颤着嗓音焦急道:“师父,你怎么了?别睡啊!马上到了!” 柳筠手环在他腰间紧了紧,轻笑道:“不碍事,失了点血而已。” 唐塘听他说话的气息都弱了几分,顿时更加焦急,在他眼里,师父一直都是强大的存在,什么时候露过这么虚弱的一面?这会儿突然受了重伤,顿时就有种天要塌陷的感觉。 以前坐在师父身前都是被抱在怀中保护着的,现在坐在师父身前却成了师父的支柱,唐塘鼻子发酸,觉得自己不能再那么没用了,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颤声道:“师父,你别睡过去啊!” 柳筠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哭,顿时心口绞痛起来,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轻声道:“不碍事,调养一下就好。” 唐塘点点头:“师父,你跟我说说话!” “好。” 唐塘不放心,侧头看了一眼,道:“师父,君沐城找的高手是什么来路的?” “高手?”柳筠一愣。 “不是都说玉面杀魔无人能敌么?怎么还有人能把师父打伤?那人究竟是谁?” 柳筠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了?” “嗯。”唐塘点点头。 “你不介意?” 唐塘摇摇头。 柳筠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眼中笑意盎然,忍不住双手紧了紧,在他脸侧亲了亲,低声道:“这世上能要我性命的,只有四儿。” 唐塘眼眶又红了:“师父你别胡说八道了,快告诉我啊,那人到底是谁?有没有死?会不会再找过来了?” 柳筠重新将下巴支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别担心,那人已经死了。虽然也算高手,不过却是易容高手,就是画像中的人,石龙口中的穆易,文先生口中的小天。” 唐塘一听他是易容高手,顿时就明白师父是怎样受伤的了,顿时心里更加难受,缓了一会儿道:“君沐城死了么?” “一时大意让他逃了,没追的上。” 唐塘点点头:“师父,我们先回去养伤,等养好了再去找他报仇。” “好。”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庄子处,还没来得及下马就见几个灰衣人迅速出来跪到马前,抬起头焦急道:“公子怎么受伤了?!” 唐塘迅速道:“阿良,快去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一定要行得稳的!” “是!”阿良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又被唐塘喊住。 “等等!”唐塘侧头道,“师父,你看看要开什么药?让阿良一起去准备。” “开点补血的常用药,剩下的调息即可。” 唐塘连忙转头吩咐:“去买一些补血的药,马车里备好煎药的炉子,软垫也多准备些,另外再买些好点的饭菜,路上热着吃,抓紧时间,你们分头去办。” “是!”阿良领命迅速安排下去。 柳筠直直看着唐塘的侧脸,眼底满是温柔之色,轻声道:“四儿,真的不要紧,不必如此折腾。” “都伤到心脏了怎么可能不要紧!”唐塘焦急说着,转身再次看向他的胸口,手指紧了紧,小心道,“师父,疼不疼” “还好。” 唐塘深吸口气,又大大呼出一口,总算是稍稍定了些神,手指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衣服,刚解开一层又猛地收住,将衣服重新拉好,闷着头道:“外面冷,一会儿上了马车再看……血止住了吧” “嗯。”柳筠去捧他的脸。 “那就好!马车一会儿就来了……”唐塘低着头想要转身。 柳筠感觉到手背微烫,心弦一颤,强行将他的脸抬起来,看着他盈着泪的眼睛,心疼不已,一把将他抱紧,猛地一撞伤口,顿时剧痛蔓延,忍不住皱了皱眉。 唐塘也感觉到这一下的力道不轻,大为紧张,慌手慌脚地想要检查一下,又怕再碰疼了,又急又怒道:“师父你不要命了!轻点!” 柳筠愣了一下,再次将他抱住,低笑起来:“会教训师父了。” 唐塘瞟了他一眼,咕哝道:“我是教训媳妇儿……” 柳筠在他脸侧蹭了蹭,眼中全是满足的笑意,低声道:“好,以后都听相公的。” 唐塘眼泪还挂着却忍不住噗一声笑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娘子渴不渴一会儿马车来了,相公给你烧水。” 柳筠定定的看着他,一直看到他脸颊微红,忍不住笑起来,埋头吻住他的唇,好半天才松开,双手将他抱紧:“渴……” 唐塘心头狂跳,这种感觉竟是久违,突然觉得离开师父已经很久了似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带着鼻音道:“师父,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小心伤口。” “好,听你的。”柳筠抬手在他后脑勺的发间轻轻揉了揉,过了一会儿道,“对了,你是如何从君沐城手中逃脱的” “是离姐姐……啊!”唐塘这才发现他把离无言抛在脑后好半天了,连忙抬头四处看,却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柳筠诧异地看着他:“离姐姐” “离宫主什么时候不见的!”唐塘自拍额头,一脸内疚,“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是他把我救出来的!” 柳筠这才想起一开始似乎见到过一个红衣人,只不过全副心思都在唐塘身上了,没有多留意。 唐塘找了一圈,突然发现银霜脖子旁边的缰绳上系着一张纸条,连忙把银霜唤过来,探身将纸条取下,展开来看,只有短短一行小字:“小东西,欠我的人情可要记住,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唐塘神色微赧,抬眼朝柳筠看了看,低声道:“离宫主大概回去了。” 柳筠在他头上揉了揉:“嗯,以后再谢他吧。” 唐塘点点头,耳侧突然听到马车声传来,顿时精神一震。 阿良几人将准备的东西先后带过来,一一拾掇妥当。 柳筠下马道:“这里不用监视了,你们都撤了吧。” “是!” 唐塘钻进马车在四处按了按,对里面的舒适宽敞非常满意,拍拍手跳下来扶住柳筠:“师父,上去吧。” 柳筠反手将他搂住,一使力突然将他抱起,迅速跃上马车坐了进去。 唐塘屁股刚落地就再次气得鼻孔煽火,一骨碌爬起来就冲他吼:“你刚刚还说听我的呢!” 柳筠脸色苍白,靠在车窗上对他微笑:“我错了。” 唐塘咕咕哝哝骂骂咧咧地爬过去扶他,拿起靠垫小心地塞到他背后:“师父,我先烧点水给你擦洗伤口。” 柳筠拉住他的手捏了捏,轻声笑道:“好。” 73、返回医谷 阿良安排了两名身手比较好的人上来赶车,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远远跟在四周暗中保护,一切准备妥当,马车朝着医谷的方向快速前行。 虽然速度不慢,但是因为赶车的人技术精湛,马车本身也行得稳当,再加上车里面铺上了厚厚一层棉垫软褥,坐靠在里面倒还真是相当舒适。 唐塘将溪边舀上来的清水放在小炉子上面烧开,连带着车厢内暖哄哄的,又将烧好的水倒在盆里,取了帕子浸入水中,转身挪到柳筠身边伸手准备替他解衣服。 柳筠温柔的视线一直凝注在他脸上,此时见他靠过来,想都不想就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上抱住。唐塘吓一大跳,也不知道有没有碰到伤口,连忙挣扎着撑起身子,怒瞪了他一眼。 柳筠双唇已经有些泛白,嘴角的弧度却异常的动人,轻声笑道:“乖,过来让我抱一会儿。” 唐塘耳跟微红,翻过去侧靠在他右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咕哝道:“就一小下,不能再耽搁了。” 柳筠被他不清不楚的嗓音勾得心口一阵发紧,多日来的想念全都化作行动,一把将他按在身下,毫无预兆地吻了下去。 唐塘也是想他想得不行,被这么突然一袭击,顿时就三魂七魄全散了,来不及回应口中急切的肆虐和索求,被一通深吻弄得晕头转向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找回一点神志,懊恼得恨不得给自己扇一耳光,连忙抬手按在师父肩上推人。 柳筠将他松开,面色苍白地靠在车厢壁上,微喘着看他。 唐塘一咕噜爬起来,差点又要发火,可一对上他带笑的目光,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刚才自己还不是照样欠揍,哪有资格发火,再一想到师父都是在为自己遭罪,心里更加酸楚不已,吸了吸鼻子伸手替他解衣服。 柳筠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来。” 唐塘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将他的手拨开:“师父你别逞强了,让我照顾你一次不行么……” 柳筠一愣,抬手在他脸侧蹭了蹭,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好。” 唐塘小心翼翼地将他外衫解开两层,发现里面的衣服上明显氤氲出暗红的血液,急得手差点发抖:“师父你怎么又出血了!这是刚刚才冒出来的吧!这血的颜色怎么回事?你中毒了?!” “嗯,不碍事。”柳筠对他笑了笑,“已经吃过解药了,待我恢复一些,运功将毒逼出来即可。” 唐塘不敢相信:“真的?” “骗你做什么?不信回去让你每个师兄都检查一遍。” 唐塘点点头,更加小心地将里面的衣服解开,等到只剩最后一层时,手心紧张得直冒汗,动作顿了一下,道:“师父,粘上了,你忍着点。” “好。” 唐塘轻轻将贴着伤口的布料揭开一点,见里面血肉模糊的样子,心口剧痛,抬眼见师父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不知道他疼不疼,深吸口气,微一用力,狠下心猛地一撕,终于将最后一层彻底揭开。 柳筠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将唐塘拉到跟前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轻声道:“没事了,不用担心。” 唐塘红着眼睛点点头,探手到盆里试了试水温,感觉差不多了,连忙将帕子拧干,转回来小心翼翼地埋头将伤口周围擦了一遍,又去重新拧了一把,回来在伤口上轻轻碰了碰:“疼不疼?” “不疼。” 唐塘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伤口,手中的帕子轻轻点着,生怕碰到皮肉里面去不敢太用力,又怕擦不彻底不得不用力,等到将伤口擦拭干净,后背的衣服已经让冒出来的汗浸湿了。 轻轻吁了口气,转身将水从车窗倒掉,又从炉子里倒了些干净的新水,如法炮制,连续擦了三遍才将伤口彻底清理干净,又取了金创药撒在伤口处。 柳筠伸手在他额角擦了擦,低声道:“不必紧张,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唐塘瞟了他一眼,咕哝着“你妹的这点小伤”,扔下一头雾水的师父,转身去拿了干净的棉布条,又转回来小心翼翼地在他前胸后背一圈一圈的缠上。 他虽然没给人看过病,但好歹也是学过一点的,算的上是个半调子蹩脚大夫,绷带缠得一点都不好看,不过胜在结实,缠好之后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柳筠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眼底的感动传到嘴边就成了清浅的笑容,什么都没说,捏了捏又松开。 唐塘被他看得有些赧然,不自在地低下头,视线触及到近距离处虽然有着各种疤痕却依然非常漂亮有型的腹部,心头一跳,脸顿时红了,随即又鼻子酸了,一下子被复杂的情绪弄得有些茫然,慌慌张张地转身去给他煎药。 煎药的时间较长,唐塘抽空将吃的取出来摆在小案几上,夹了菜就要往师父嘴里送。 柳筠无奈地看着他。 唐塘见他不张嘴,送自己嘴巴里嚼了嚼,点点头道:“还热的呢,现在吃正好。”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送过去。 柳筠哭笑不得,轻叹口气抬手便要去接碗筷:“我又不是被废了,自己来就好了。” 唐塘迅速扔下碗筷将他的手按下去,紧张道:“师父你别乱动啊!刚才已经失了好多血了,当心再把伤口弄裂了!” 柳筠笑看着他:“我自己来不碍事的。” 唐塘心里怒火腾的一下子又窜上来,怒目而视:“你怎么这么倔啊你!” 柳筠被他吼得一愣,眼中的笑意一下子就浓得化不开,抬手想去摸他的脸又被一把按住,无奈笑道:“轻点,可别把媳妇儿给吓晕了……” 唐塘眨巴眨巴眼看了他半天,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随即喜滋滋地挪挪屁股又靠过去一点,重新端起碗筷把菜送到他嘴边,乐道:“乖媳妇儿,先让相公来练练,以后等你年纪大了动不了了,我就这样喂你。” 柳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再次笑起来,非常配合地张开嘴巴。 唐塘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心满意足地将菜送到他嘴里,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边嚼边道:“真听话!” 柳筠看着他灿烂的笑脸,轻声笑道:“你怎知年纪大了是我先动不了?此事可说不准。” “说的准!绝对说的准!”唐塘呲着牙咧着嘴又夹了菜送过去,“师父你比我大,以后老的比我快,嘿嘿……” 柳筠笑看着他,最终还是没忍住,趁其不备一把将他捞过来抱住,闭上眼一动不动地贴着他的脸颊,半天才将心底的悸动压了下去,终于恋恋不舍地将他松开。 唐塘抑制着毫无章法的心跳,偷偷咽了口唾沫,直起身子埋头在碗上摸了摸,小声道:“听话的媳妇儿是假象……幸亏老子手稳没把碗筷摔了……” 话音刚落下巴就被轻轻捏了两下,唐塘再次炸毛:“不许乱动!” 柳筠笑了笑:“好。” 吃过饭又等了一会儿,药终于煎好了,唐塘将药用滤网滤了倒进碗里,稍稍吹了吹,递到柳筠面前,等他喝完之后转身放到案几上,又回头检查了一下伤口,见绷带上干干净净的一点红色都没有,吊在嗓子眼里的大石终于落下去一些。 柳筠看着他:“现在放心了?” 唐塘将视线移到他脸上,担忧道:“师父,心脏被伤到光止血没用吧?” “嗯。”柳筠拉过他的手,淡淡道,“不甚要紧,每日运功调息即可慢慢恢复。” 唐塘扶着他坐直身子:“反正药也喝了,现在就开始吧。” “好。”柳筠侧头看着他,“四儿,婚期怕是要延后了。” 唐塘脸一红,瞪直了眼看他,磕磕巴巴道:“我……我又没催……我不急……” 柳筠眼底笑意盎然:“嗯,是我急。” “咳……”唐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转身开始迅速地收拾碗筷,“师父你快调息,我先收拾一下……” 柳筠看着他忙乱的背影,心底一片柔软:“好。” 唐塘轻手轻脚地将车厢里收拾妥当,之后便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师父,等他调息完毕,天色早已黑透。 唐塘怕路上磕磕绊绊地碰到石子,早就让下面的人停车休息了,此时马车旁边已经生起了火堆。 柳筠下去透气时,唐塘原本是很想搀着的,可想到外面那么多手下,师父肯定不愿意在人前示弱,只好一再叮嘱他小心点,这才不放心地跟在他后面下去。 重新回到车上后,唐塘点了一盏小灯,扶着师父躺下去,盖上一层被子,自己也和衣钻进去趴着:“师父,你失了那么多血,现在冷不冷?” “不冷,车厢里很暖和。”柳筠看着他,双目在幽暗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柔和,“四儿,君沐城有没有为难你?” 唐塘摇了摇头:“没有,他一门心思都在芙蕖剑上。” “那就好。”柳筠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靠过来一些。” “嗯!”唐塘点点头,喜滋滋地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迅速按住他正要行动的手,笑嘻嘻道,“不许动!” 柳筠无奈地看着他轻笑起来:“好。” 唐塘看了他一会儿,神情逐渐认真起来:“师父,君沐城那个老狐狸怎么会知道你是玉面杀魔的?” 柳筠想了想道:“我也不知。其实我并未刻意隐瞒,只是别人都认不出来罢了,他认出来也不奇怪。” 唐塘手指在他左眼角处摸了摸,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这里,伤疤是长好了还是盖住了?” 柳筠抬起右手将他的手握住:“盖住了。” 唐塘连忙将他的手按下去:“别动。” “不碍事。”柳筠再次将手抬起来,“伤在左边,右手都不让动了么?” 唐塘不情不愿地嘀咕:“轻点……” “好。”柳筠微笑着应了一声,手指摸到眼角处,轻轻一抹。 唐塘愣愣地看着那道月牙状的伤疤,在微弱的光线下仿佛变成张开血盆大口的巨蛇,忍不住颤着手指摩挲了好久,深吸口气,鼻音浓重:“差一点就伤到眼睛了……” 柳筠将他的手握住:“没事。” 唐塘把头埋到他颈侧蹭了蹭,吸了吸鼻子:“师父,你身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筠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在月影教时弄伤的,一群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抓过去关在一起,每天教一点功夫,让我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才能出去。” 唐塘听得一阵恶寒,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一群少年挥刀相向血肉横飞的场面,心口一阵阵紧缩,握紧师父的手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教主希望他的月影教永世长存,认为只有留下强者才是生存之道。” “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他不怕最后出来的人找他复仇么?” “他手中有筹码……” 唐塘抬头看他。 柳筠闭了闭眼才将痛苦掩去,哑声道:“我娘……” 唐塘手一紧,顿时更加心疼。 柳筠在他脸侧轻轻蹭了蹭,低声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唐塘狠狠眨了眨眼将酸涩压下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声道:“师父,月影教是邪教,君子山庄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还有很多别的门派不知道底细是怎样的,这就是江湖么?” 柳筠侧过头在他额角亲了亲:“或许吧。” “那我们以后离江湖远远的,隐居世外,好不好?” 柳筠笑起来:“现在的流云医谷也算是隐居。” “不算,顶多算半个隐居。” “嗯,也是。” 唐塘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眯着眼笑起来:“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就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好。”柳筠嘴角弧度加大,“先成亲。” 唐塘脸上顿时发烫,清咳一声撇开视线瞪着眼珠子点点头,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嗯。” 这一路走走停停,唐塘每天特别仔细特别勤快地照顾师父的起居饮食,柳筠胸口的伤还没长好,一直没有条件闭关,心脉的损伤也一直没能恢复,不过气色却已经好了许多。 唐塘看着他面色一天好过一天,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天走了近大半路程时,前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外面赶车的人敲了敲门,恭敬道:“公子、四公子,前面是大公子、二公子来了。” 唐塘一愣:“师父,怎么我找你的时候老找不到你?他们一找就找到了?” 柳筠在他手心捏了捏:“医谷到允丰县,只有这条路最为快捷,自然能碰上。” “噢!”唐塘点点头,转身将门打开。 云大、云二见到车门口的唐塘,齐齐松了口气,迅速翻身下马。 见柳筠从车里出来,云大连忙上前,肃然道:“师父,医谷怕是要有麻烦了。” 唐塘吓一跳:“怎么回事?” 云大道:“如今江湖传言四起,全天下都知道了师父的身份,已经召开了第二次伏魔大会。我不放心,便留了三弟在医谷守着。” 柳筠蹙眉道:“必定是君沐城的花招。” 唐塘道:“君沐城一直得意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道师父的身份,现在怎么突然又公告天下了?” 柳筠面色沉冷:“先前是想独吞好处,如今是想活命。” 唐塘了然点头。 “赶紧回去!”柳筠冷声下令,重新坐回车内。 流云公子一夜间身败名裂,沉寂很久的江湖如同炸开了锅。 马车一路急驰,唐塘紧紧握着柳筠的手,脸上又是担忧又是愤恨:“师父悬壶济世的时候,他们都眼睛瞎了么?!” 柳筠将他搂入怀中,眼神平静:“不碍事,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 唐塘将他抱紧:“想到什么伏魔大会就恶心,还是不甘心。” 柳筠在他头上揉了揉,笑起来:“你的是非观念都让我带歪了。” 唐塘在他颈侧蹭了蹭,咕咕哝哝道:“才没有……” 74、山雨欲来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医谷,柳筠下车时再次恢复平日里清冷淡漠的气质,甚至还多了一份明显的戾气。 他们一直在路上,自然对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传言后知后觉,而医谷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却是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说不震惊是假的,但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不过此时再见到他们的公子还是略微有些心惊。 柳筠没说话,一径沉默地站在湖边醒目处。 云大将所有人都召集过来,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朗声道:“师父的身份,你们都已知晓,如今伏魔大会再次召开,想必不久便会有大批人马杀来。是去是留,你们好好斟酌。若是不愿意再待在此处,可收拾行囊离开,我绝不为难。若愿意继续跟着师父的,就回去各司其职,一旦发现存有异心,我必定让你身首异处!” 下面的人对他这番话并不惊讶,也毫不怀疑这其中承诺与警告的可信度,连犹豫彷徨都没有,直接跪地抱拳,纷纷表示愿意留下来,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柳筠对这样的结果有些诧异,甚至一瞬间冰山一样的脸上露出几丝迷茫。 唐塘抬脸看到他的神色,忍不住心口疼起来。师父一直都将自己封闭起来,拒人千里,肯定没想过会有那么多人真心愿意为他卖命。想到这一点,唐塘忍不住伸手将他的手握紧。 柳筠侧头看他,见他冲自己笑,心底一片柔软,眼神顿时温和下来。 云大看着底下跪倒的一大片,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因此毫不惊讶。 下面的人心思都是大差不差,公子为人冷漠是事实,但是却从未苛待过他们。说起来,他们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若没有公子的收留,便没有他们的今日。如今听闻了江湖的传言,他们才知道,公子甚至连芙蕖剑法都毫无保留地传授下来,各人修为不等都是各自天分的问题,学的却都是一样的东西,不由更加敬佩公子的为人。 柳筠在当年收留这些人的时候其实也完全没想到会有今天,更是从来没有过要让他们报答自己的念头。 他自幼随母亲吃了很多的苦,母亲死后,他一把火将月影教夷为平地,原本是失去了活着的目标,可关键时刻看到了无家可归的云大,想到自己的苦处,忍不住就将他收留做了徒弟,再后来便是云二、云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人一多便懒得管了,将后面进来的人全都交给了徒弟。 柳筠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三个徒弟,徒弟再将自己所学教给下面的人,数年下来只有天赋的差异,没有教学的差别。 众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门派与其他门派差别很大,如今知道了公子的身份才知道,差别大得不是一丁半点。他们虽然不问世事,却不是不懂世事,自然知道,各个门派的掌门为了维护掌门地位,都会保留一套本门绝学只传授给掌门传人。只有他们医谷没有这种惯例,更不要说他们连弟子都算不上的特殊情况。 柳筠见他们表明态度,便将剩下的事交给了云大,自己则回到小竹楼闭关运功疗伤。 唐塘仔细吩咐了元宝和东来,每日要准备哪些吃食,要注意些什么,然后一日三餐都是自己亲自端进去,静悄悄地放在桌上,再不声不响地出来,半点都不敢惊动里面的人。 元宝、东来等几个小厮也是毫不犹豫地要留下来伺候各自的主子,他们没有太复杂的想法,只知道公子有时候凶是凶了点,但是绝对不像传言中说的那么恐怖。 他们不懂江湖事,也没办法将公子与那个大魔头联系起来,只知道医谷是他们的家,他们自然不会离开家跑到外面继续流浪的生活。 唐塘在东来肩上拍了拍,嘱咐道:“万一真有人杀过来,你们就自己找地方躲好,不要出来知道吗?” 东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要打仗了?四公子你怎么办?” 唐塘本来是一脸严肃的,没想到一下子让他给逗乐了,伸手在他脑袋上呼撸了一把,将他的发髻都弄歪了,笑道:“打你妹的仗!我没事,我可是学过功夫的!” 东来不放心地点点头。 唐塘回到医谷数天之后,迎来了谢王府的客人,那人一见到唐塘顿时放心地吁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这种时刻唐塘其实对医谷的任何来客都很警惕,此人自称是王府的下人,他原本打算敷衍一下就将人打发走,不过看到书信后就明显对来人礼貌了许多。 信是谢兰止亲自写的,不说笔迹唐塘认得出来,就单是里面那么多掺古夹今的用词造句就能确认是谢兰止无疑。 谢兰止在连家堡被人弄晕,把他姐姐谢兰烟吓个半死,不管他怎么担心唐塘,二话不说就将他押了回去。 王府自然也知晓了此事,谢兰止一回去就被他爹骂得一个狗血淋头,接着便被软禁在家,勒令消停一会儿哪儿都不准去。 谢兰止本来就担心唐塘的去处与安危,后里又听闻流云公子就是玉面杀魔即将被讨伐,一下子急得脸上连冒三颗痘痘,恨不得爬墙钻狗洞开溜,奈何每次都被侍卫恭敬地请了回去,实在没办法,只好派了一个可靠的下人来打听消息。 唐塘看了他的信,连忙写了一封回信,将大致情况避重就轻地交代了一下,并让他不用担心,写完封好交给来人,将人送走后就转身回去看师父的情况。 柳筠闭关也不是完全封闭,只不过在运功途中需要绝对的清净,中途休息时还是照样该吃吃该喝喝。 唐塘估算了一下时间,估摸着这一段应该结束了,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刚走了两步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四儿……” 唐塘连忙快步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关切道:“师父,今天怎么样了?” 柳筠抬手在他脸侧轻轻蹭了两下,轻声道:“已恢复了五层,再有六七日就该好周全了。” 唐塘点点头:“吃饭么?” “还不饿。”柳筠站起来,拉住他的手走到桌边坐下,“你先吃吧。” “我也不饿。”唐塘摇摇头,看了他一会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冲他笑起来,“师父快点好起来吧!” 柳筠手一紧,眼眸顿时幽暗了几分,迅速勾住他的腰,低头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含糊道:“嗯,快了。” 唐塘被他啃得脊椎一通酥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仰着脸嘿嘿傻笑起来。 柳筠眼中浮起笑意,将他眼前的碎发拂开,低声道:“外面如何了?” 唐塘笑容一顿,强打起精神道:“阿大早就传出消息,说芙蕖剑已被君沐城夺走。但是那些瞎了眼睛的全都先入为主,一口咬定我们是在垂死挣扎,坚信老狐狸的为人不会做出那种为天下所不齿的龌龊事。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是打着以正制邪的旗号来的!” 柳筠淡淡道:“随他们吧,兵来将当,水来土掩。” 唐塘气愤不已:“君沐城现在躲在众多门派高手的背后,抓都不好抓,那把剑本来就是师父的,一定要夺回来!” 柳筠不甚在意:“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不用急,他早晚会落到我手里,到时再把剑夺回来。” “嗯。”唐塘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疑惑道,“师父,这把剑怎么会这么神奇?为什么碰到血就会有莲香?” 柳筠略做思索,摇头道:“我也不确定,或许是与海水中那种名为曳魂的水草有关。” 唐塘倏地瞪大眼珠子,更加好奇:“曳魂?那不是之前宋笛招供出来的那种水草么?” “没错,这把剑原本无甚特别。我被月影教放出囚笼之时,杀人杀得直作呕,一怒之下将它扔到了海里,后来……”柳筠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后来想杀人了,觉得那把剑用得顺手,又跳入海中捞上来,此后便发现它起了些变化。” 唐塘愣愣地看着他,无法想象他是怎样从杀人杀到作呕转变成主动想杀人的,这其中究竟有多少不敢猜测的事。 刚才师父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不想问那么详细,脑子宕机了一会儿,嘴巴里蹦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月影教是在海边?” “在岛上,不过已经覆灭了。” 唐塘点点头,将他脖子搂紧,贴着他颈侧嗡声道:“师父,以后把剑夺回来,我们就把它埋了,再也不用了。” “好。”柳筠唇角微微弯起,在他额上碰了碰。 唐塘搂了一会儿,把手放下来,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师父,我饿了……” 柳筠看着他的笑容出了会儿神,突然一把将他脑袋按在自己胸口,哑声道:“四儿……幸好当初将你留了下来……” 唐塘怕自己弄疼他伤口,头往后挣脱了一下又再次被按住,无奈地将手绕到他后背挠了挠,咕咕哝哝道:“怎么突然说这个了……师父……我饿了……” 柳筠嗓音低沉了几分:“别挠。” 唐塘一愣,突然埋着头嘿嘿笑起来,手上挠得更带劲了。 柳筠反手将他的手捉住,漆黑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明显带上了不同的意味。 唐塘抬头与他对视,看着他眼中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失神地看了他半晌,猛地咬住嘴唇把头抵在他右胸口,沙哑道:“师父……你勾引我……” 柳筠喉头一紧,一把将他打横抱起,三两步走到床前将他放下。 唐塘看着上方直视自己的双眼,脸上烫得不行,从心口到耳膜一路鼓噪喧嚣起来,只是这样被看着,自己都快抗不住了,感情和理智做起了激烈的斗争。 柳筠埋头迅速吻住他的唇,温柔地辗转轻吮,用极缓慢的动作抑制自己全身躁动的渴望。 唐塘被吻得彻底找不回理智,直到腰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阵战栗后终于恢复清明,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柳筠停下动作,抵住他的额头,喉结动了动,好半天才再次睁开眼。 唐塘满眼愧疚:“师父,我不该在这种时候逗你的,一会儿还要继续疗伤,快去吃点东西。” 柳筠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迅速撤离,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唐塘看着他眼中盛满的温柔笑意,恍惚了一下,怎么都想不起刚来医谷时师父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眼中全是迷恋,一直吐不出来的话突然脱口而出:“师父,我爱你。” 柳筠抬手覆在他的手上,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随即将他的手握紧凑到唇边亲了亲,柔声道:“四儿,我真有福气!” 唐塘顶着滚烫的脸弯起眼睛笑起来。 一场混战 唐塘陪着师父将晚饭吃了,把桌上收拾干净,凑过去响亮地吧唧一口,在师父带笑的目光中喜滋滋地走出去将门带上,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云大黑着脸疾步走来,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云大朝他身后紧闭的屋门看了一眼,将他拉到足够远的距离才开口:“老四,稍后我多安排些人在周围保护你和师父,身手都很敏捷,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唐塘点点头,两条眉毛忍不住纠结到一起:“那些人怎么动作那么快?已经到了么?” “再有一柱香时间就到了,老二老三已带人去前面阻截,但是他们人多势众,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趁人不备进入医谷。” 唐塘朝后面看了一眼,满面焦急:“师父万一被打断会怎么样?” “轻则前功尽弃,重则重创或是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这个词唐塘非常熟悉,以前看小说看电视就见识了不少,当时觉得很神奇,可如今用在师父身上,怎么都无法接受,不由脸色有些苍白。 云大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严肃道:“你如今的功夫还欠火候,不要逞强,师父会有人保护。知道么?” 唐塘双手在身侧捏了捏拳,沉默的点点头。 云大又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番后匆匆离开。 唐塘原地转了两圈,想了想,转身飞速跑回自己的竹楼翻厢倒柜地找到一本没什么大用的武功秘籍,最上面用浆糊粘上一张空白封面,提笔写下“芙蕖剑法”四个大字,来不及吹干就着急慌忙地揣怀里赶了回去。 医谷外面,一大堆的所谓武林正道打着正义的旗帜,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在第二次伏魔大会中,原本是有人提议暗中偷袭的,不过迅速遭到君沐城的反对,言道既然为正义之师,自然要正大光明地去讨伐,怎能做这种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姿态? 尽管席间各怀鬼胎,不过他说的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竟是没有人能反驳,最后众人纷纷附议,这才有了眼下这种规模浩大的场面。 说规模浩大一点不假,不仅有各个大小派别早已成名的高手,还有一些企图借此一役声明远播的后生晚辈,更有不少擅长歪招的偷鸡摸狗之徒夹在里面混水摸鱼,各中详情就不是外人能看得清的了。 说起来,去年的伏魔大会就已经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一次大张旗鼓的讨伐,更是令整个江湖地动山摇。 上到京城达官贵人,下到坊间市井小民,说到流云公子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彻彻底底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连带着云四公子也一息间被冲上了风尖浪口。 都说流云公子表面是个宅心仁厚的神医,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实际上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饮人血啖人肉的大魔头;云四公子表面看起来是个随和活泼天真洒脱的毛头小子,实际上是个不知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来路不名专门魅惑男人的妖怪……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越说越离谱,简直可以攥写一部奇闻异事录。 不过唐塘一直忙着照顾师父,根本没有机会听到这些,即便听到了,也没心思理会。别人说什么都是别人的事,他只在乎师父什么时候能彻底恢复,只想着不能让外面的人冲进来打扰师父的闭关。 云大赶到医谷外面时,讨伐大军正巧赶到。皱眉看着对面乌压压的一片,即便他自诩本门高手众多,在看到这么悬殊的数量差异时也忍不住开始担忧起来。 如果是在战场上,那自然可以以少胜多,可眼下并非为了争输赢,而是要将对方一网打尽,半个人都不能给溜进去,这样的难度可就大了。 对面君沐城负手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脸和气的笑容,手却藏在袖中恨得直抖。 他从允丰县匆匆赶回去才发现,整个君子山庄的人都被下了剧毒“双月亡”。双月亡,毒如起名,若两个月内不服解药,两个月之后便会七窍流血痛苦而死,如今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再不弄到解药,他可就真要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可是如今他却不能在人前提及此事,不然别人会怀疑流云医谷为何要如此针对他,说不定更有可能怀疑他此行的目的。 在伏魔大会上已有人质疑,他为何如此肯定流云公子就是玉面杀魔。幸好他早有准备,当场捞起袖子将胳膊上的绷带解开,露出事先备好的伤口,顿时便有莲香溢了出来,他借口因误会被流云公子无意间割了一剑,又翻出去年几大掌门相继被芙蕖剑所杀之事,编纂了不少故事,轻易便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何这么容易便相信,除了各自的私心与侥幸心理,还有流云公子在江湖上出现的时间过于巧合的原因。 不管怎样,他知道流云公子心脉受损,一定要借此机会将其铲除,这样自己才能安心活在这世上。 君沐城按下心头百般情绪,面带微笑,正要开口说话时,旁边突然窜出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年轻人,拔剑遥指云三,义愤填膺道:“大魔头!你看我们来了这么多人,是不是怕了?竟然躲在你弟子的身后!有种的就站出来!”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鸦雀无声。 云大回头、云二侧头、后面一群医谷中人探头,全都将目光定在一脸愕然的云三身上。 云三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月白长衫,沉默片刻突然“噗”一声喷笑,随即肩头一沉,云二胳膊肘支在他肩上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 云大强忍笑意,勾起嘴角回头将对面的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数遍,扬声道:“阁下哪路高人?” 那人还没搞清状况,冷哼一声道:“梅花山大弟子梅清!” “噢……”云大拖长语调,嘲讽地笑了笑,“恭喜!你已经成名了!” 全场轰然大笑,医谷的百十号人一个个都笑得东倒西歪,巨大的动静惊得四周为数不多的鸟雀惊慌四逃,就连对面队伍中都有不少人埋着头闷笑不已。 君沐城冷冷瞟了梅清一眼,心里暗骂一句“蠢货”,面上却是笑若春风,温声道:“梅公子,你剑指的,是云三公子,可不是流云公子。” 梅清顿时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窘迫地恨不得立刻缩回人群中去,又碍于面子不得不僵硬地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恼羞成怒下脱口道:“什么公子公子的!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跟他们有什么好客气的!” 君沐城嘴角一勾,继续笑道:“其实你说得也不错,流云公子确实缩在里面没出来呢。” 梅清顿时找回了面子,腰杆重新直起,高声喊道:“快让你们的魔头师父滚出来应战!躲在里面做什么缩头乌龟!” 君沐城嘴角抽搐,暗骂一句“应你祖宗的战”,恨不得立刻将这梅清按回人群里面永远不让他出来。 云大听到后面大小福在窃窃私语“名门正派原来是这样的啊”云云,一下子乐得差点抽筋,清咳一嗓子扬声道:“君庄主,找个脑袋瓜子正常点的出来说话。” “你!”梅清再次面露羞愤。 君沐城深吸口气,再次微笑起来:“云大公子,你可承认流云公子正是玉面杀魔?” 云大眉梢挑起,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从未否认过。” 那是从未有人质疑过!君沐城暗暗磨了磨牙,笑道:“流云公子造了那么大的罪孽,实在是让整个江湖寝食难安呐!不如将芙蕖剑法交给我们销毁掉,从此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如何?” 云大眯了眯眼,笑得人畜无害:“我们答应你,一定重新做人!” 君沐城没料到他突然这么说,愣了一下,再次笑起来:“那就请将剑谱交出吧。” 云大略做诧异:“我都答应了怎么还要交剑谱?” “剑谱在一日,江湖便危险一日,自然要销毁。” 大小福在后面捅了捅云大,小声道:“大公子,我们能不能说话?” 云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大小福精神为之一震,同时负手学着君沐城摆出一脸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笑意。 大福拿腔作势:“剑谱危险,要销毁。” 小福同样拿腔作势:“公子危险,要销毁。” 大福再拿腔作势:“我们医谷上上下下都学了芙蕖剑法。” 小福继续拿腔作势:“医谷上上下下都危险,统统要销毁。” 对面的人集体陷入震惊中半天没回神,他们一直以为芙蕖剑法只有流云公子师徒几人会使,突然听大小福这么一说,虽然不知是真是假,却还是有些怯场了,忍不住面面相觑。 云大笑着给大小福一人扇了一脑瓢,回头对君沐城道:“君庄主,你可听到了?芙蕖剑法不是人人都能练到我师父那般境界的,你千方百计夺过去怎么不潜心修炼,还要跑这里来折腾呢?” 对面开始窃窃私语,虽然之前就听到过流言也没相信,可这会儿听云大亲自说了,还是不可避免地怀疑起来。 君沐城拳头捏的咯吱响,强笑道:“我若得了剑谱,必定会当众销毁,你无需血口喷人挑拨离间!” 云大轻叹口气:“总之,剑谱是没有。各位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一直站在君沐城后面没说话的侯凤山突然站出来,愤怒道:“我相信君庄主的为人!你少废话!快将剑谱交出来!不然我们杀进去找!” 一旁的云二微笑起来,慢悠悠从手中掏出一本册子,在上面弹了一下,对着册子悠然道:“小可怜,都盯着你呢,这么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竟然成了替天行道,你是何其无辜啊……”说着捏住一角作势要撕。 “等等!”萧仁从人群中站出来,黑着脸道,“你若要撕剑谱,也该给给我们过过目,见见真伪!我们怎知你不是在糊弄我们?!” 君沐城见已有人出来说话,剩下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微微一笑,几不可见地后退半步。既然目的达到,他便没有再开口的必要了。 云二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声音一如既往的优雅动听:“黑猴子,你要看剑谱?” 萧仁气得胡子乱飞,压住怒火冷哼一声:“自然!” 云二看看他身边的侯凤山:“白胖子,你也要看?” 侯凤山倒是没有萧仁那么易怒,不过脸色也不大好:“自然要辨明真身!” 云二轻叹口气:“罢了罢了,反正我们都学会了,要这剑谱何用?看看就看看吧!”话音未落,单手轻轻一扬,剑谱如离弦之箭,准确朝着人群飞过去。 短短瞬间功夫,对面众人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抢?很可能是假货,万一再淬点毒,那更是自寻死路;不抢?万一是真的,落到别人手中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剑谱准确落在了人群的正中间,“啪”一声将众人惊醒。 一阵风吹过,剑谱哗啦啦连翻数页,动作图清晰快速地从眼球中一晃而过。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人群如一只被捅破的蚂蜂窝,顿时炸开了锅。 众人使出浑身卸数疯狂抢夺的同时,云二倏地飞身而起,袖中飞出大片烟雾携着内力撒向对面人群。 部分保留理智一直站在旁边的人大喊一声:“小心!”迅速抬袖捂住口鼻。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声喊:“剑谱是假的!”周围顿时乱做一团。 云二飞回去拍拍手站定,微微一笑,悠然道:“剑谱是假的没错,不过上面有解药,可解我刚刚撒出去的毒。” 话音未落,人群再次沸腾,不小心中了毒的人一哄而上。 剩下的比较有脑子的人在旁边看得大摇其头,想着这剑谱必定是在谷内藏着,不管有没有中毒,今天既然站在了这里,只有破釜沉舟这一条路。 主意一定,纷纷抽出各自的兵器,趁着鸡飞狗跳碎纸乱飞之际,率先朝着医谷众人攻来。 云大单手一挥,后面的人训练有素地拔剑而出,两队人马正面交锋,转眼便混战在一处。 医谷内,唐塘站在竹楼的屋顶上,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的大致状况,具体的却看不真切,内心焦急不已。 对方人数有自己这边的十倍之多,即便以一敌十都不够,更何况,医谷里不是每个人都能以一敌十,而对方也的确存在着很多的高手,形势不容乐观。 唐塘站在上面,简直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能见到外面有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去,却不知究竟是哪一方的,直到天色彻底黑透,空气中飘来一丝丝血腥气味,不由更加心惊。 他所站的竹楼是师父竹楼后面的那一座,一低头便是师父所在的方向。此时鼻尖闻到血腥味,突然很担心,再浓一点,就该窜到屋子里去了,万一师父闻到了怎么办? 正焦急不已时,耳侧突然传来一阵缥缈的笛音,似曾相识。还没来得及疑惑笛音的来源,眼中的焦急之色更加浓重,这声音自己都听到了,师父肯定也听到了吧?! 笛音响了一下又嘎然而止,唐塘暗松一口气,突然眼前一花,夜色中,四周冒出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朝下掠去。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突破防线冲了进来。 跃下去的护卫与来人缠斗于一处,唐塘一眼就认出了童聪与他那条晃眼的银链子,随即又看到远处冲进来数道人影,不由警铃大作,连忙从身上摸出银针,虽然不一定能射得准,可还是要准备着以防突发情况。 与此同时,医谷外缠斗在一处的个别内力较低之人听到笛音时动作不由一顿。云大连忙起身朝一旁的树林飞去,果然见到坐于树顶晃腿的红衣人影。 离无言不可能与正道为伍,若觊觎剑谱也不可能等到现在,云大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来意,面色诚恳道:“多谢离宫主出手相助!不过眼下不宜使用音律。” 离无言靠着树枝疑惑地看他。 云大略做迟疑,如实相告:“师父正在闭关,需要清净。” 离无言点点头,媚笑一下,将翠笛插入灵蛇髻,一甩裙摆从树上飞出,足尖轻点,下一瞬间就站在了人群中。 所有人看到他的一瞬间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嘴毒之人则暗嗤一声:“人妖与魔头为伍,还真是臭味相投!”话音刚落,突然喉间一紧,脖子一扭,人突然就断了气。 离无言收回自己的长袖,笑眯眯地看着那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76、混战继续 唐塘原本是站在楼顶上观看形势的,现在冲进医谷的人越来越多,不由神经紧绷,小心翼翼地蹲下去将自己隐藏在屋檐之后,捏紧手中的银针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 与来人战在一处的几名护卫不仅武功高强,身手也极为敏捷,在拔剑相向的同时还能从袖中飞出毒针,奈何能冲进来的都不是简单之辈,手中兵器一挥,“铛铛”几声便将飞来的银针轻易隔开。 讨伐大军鱼龙混杂,虽有不少鼠辈,可也有很多有勇有谋之人。这些人深知流云医谷做事向来随性,必定不会有“暗中使诈非大丈夫所为”的迂腐思想,因此提前吃了一些解毒药,不过只能防备一般性的毒,遇到厉害的还是没办法。 唐塘看见有几人稍微不慎便中招倒地,偷偷松了口气。毕竟,这种血腥暴力的场面对于一个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争的现代人来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刺激神经。 下面的打斗圈越来越小,眼看着离师父的院子越来越近,唐塘一颗心揪成了团,再一回头,发现很多在医谷里被竹林绕晕找不到方向的人也逐渐寻摸着朝这边靠过来,顿时更加焦急。 有些人企图跃上屋顶寻找方向,被藏于隐蔽处的护卫毒针封喉,跌落下去,但同时也引起了童聪等人的注意,纷纷摆脱对手的纠缠翻身跃起。 形势越发不利,唐塘眼看着自己这边的护卫已全员出动,而进来的人却越来越多,急得差点冒火,原本还担心暴露自己会给护卫增添麻烦,可随着鼻端的血腥气味越发浓重,终于没忍得住,举起手中的银针便准备对着下面射出去。 “云四公子!”一道带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唐塘手一顿,迅速回头。 童聪手握银链对他拱了拱手,微笑道:“云四公子,好久不见!不知你的同胞弟弟找到了没有?” 唐塘见自己已经暴露,便大大方方地从屋顶上站起来,对着他嘿嘿一笑:“不准备找了,我那弟弟就如同你们这些人一样,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这样的弟弟不要也罢。” 童聪微微眯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唐塘吓一大跳,恨不得立刻将他嘴巴撕烂掉,眼睛差点不受控制朝师父的方向瞟去,幸好脑子没坏,灵机一动,紧张兮兮地朝另一个方向远远瞟了一眼,又迅速将视线收回。 童聪笑容满面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为何没见到流云公子?” 唐塘冷哼一声:“我师父不过片刻就会回来,你们要抢要偷的,可得抓紧。” “噢……”童聪笑着点了点头,突然足下一点,朝着刚才所见的屋顶飞去。唐塘使出内力朝他射过去一根银针,被他一甩链子挡掉。 唐塘笑了笑,趁他飞过去的时候自己则迅速跃到旁边的树上。 童聪去了一趟发现找错地方了,也不以为恼,笑了笑又重新飞回来,见医谷的护卫已有不少受了轻伤,再加上寡不敌众,已经无暇顾及到这里,不由自信满怀,先是揭开脚下的瓦片看了看,转眼又要去另一座竹楼。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寻找流云公子,而是寻找流云公子的住所,因此只需看看哪座竹楼里的布置最为简洁雅致即可。 周围闯进来的人有不少已经受到了或轻或重的伤,更有一部分已经倒地而亡,血腥之气一丝丝蔓延在四周的空气中,从门缝里钻入了屋子。 正在运功的柳筠突然眉头皱了一下,一股真气逆流而上,随即又被另一股更强的真气压住。 下面的打斗圈原先比较散乱,护卫见人攻进来便上前对敌,可随着人数越来越多,渐渐便有些吃力,有的人趁乱朝着柳筠所在的院子跑去,护卫不得不追过去阻截,久而久之,终于暴露了他们要保护的位置。 月牙从乌云中探出了头,给原本昏暗的医谷增添了几分光亮,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西沉。而打斗圈也越来越小,渐渐地便朝着柳筠所在的竹楼围拢过来。 柳筠虽然耳力极好,但在运功之时却是完全与外界阻隔,因此先前一直不曾听到外围的打斗声,可此时随着兵刃交接越来越近,再加上受到血腥之气的影响,眉头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越皱越紧。 唐塘心急如焚地看着下面,见有一人即将趁乱翻入院子,脑中一阵轰鸣,连忙以最快的速度从树上跃下,转眼便落在那人眼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一看他的年纪与扮相就断定了他的身份,拔出自己的砍刀便朝他进攻过来。 唐塘在落地的一瞬间也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乌剑,抬手一挡就将那人震得连退几大步,冲着对方诧异的眼神嘿嘿一笑。 那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低估了流云公子这个收了才不到一年的的徒弟,心惊之下不敢恋战,绕过他就要冲进去。 唐塘迅速挥出一剑扫向他的下盘,被他反击一刀,踉跄几步往地上一跌,翻身跃起时趁其不注意将怀里的剑谱往外一扯,“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又连忙紧张兮兮地将剑谱挑起抓在手里迅速塞入怀中。 那人眼睛顿时一亮,心头狂喜,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云四公子是个什么人可是全江湖都知道的,流云公子将这么重要的秘籍放在他身上可是一点都不奇怪。 唐塘见他双眼放光,立刻就要作势来抢,心里默默对他竖了两把中指,脸上却是一副很紧张又不敢表露的矛盾纠结模样,足下一点,迅速越过他朝外飞奔而去。 那人一见他开溜,连忙提着刀追过去。 唐塘专挑人多的地方跑,见有人兵器扫过来就侧头抬腿手忙脚乱地躲开。 这一下子,打斗中的护卫大为紧张,一边应付周围的人,一边还要留心唐塘的安危。而其他攻进来的人见有一人拼命地追着唐塘,脑子稍微一转便猜到是怎么回事,齐齐精神一震。 短暂的鸡飞狗跳之后,大多数人都将目光转到了唐塘身上,正在犹豫是否猜测属实,突然又见他上蹿下跳的过程中不小心露出册子的一角,眼珠子齐齐点亮,刷刷刷就挥着各自手中的家伙朝唐塘进攻过去。 而剩下一部分不肯轻易相信的人则依旧是攒足了劲儿要往院子里进攻。 与此同时,周围的护卫迅速解决掉眼前的人,非常默契地兵分两路,一路留下来保护院子,另一路追出去保护唐塘。 唐塘先前在人群中乱窜倒是不容易被抓到,此时往远处跑去,功力又不够深,很快就让人几个跟头截住了去路,随即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仿佛羊入狼群。 下一秒,包围圈内落下几道黑影将他护在中间。唐塘看到他们肩上胳膊上的伤,眼眶顿时有些发红,对这群所谓的正义之师恨得咬牙切齿。 医谷之外,武功不济之人纷纷倒地,经过大半夜的混战,已经横尸遍野,云大等人自然是毫发无损,可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眼看着时不时有人混进了医谷,师徒三个急得差点就不管不顾地进去拦人,可眼下明显还是外面的人多,他们若是进去,这里就彻底失守,到时所有人蜂拥而入就更加难办了。 云大情急之中对云三打了个手势,让他一个人先进去。 云三点点头迅速转身,没想到立刻就有人见缝插针溜了过去,云三连忙飞起一剑直刺他心脏,刚将剑收回又见一人冲过去,没想到这一路竟是且战且进,相当耗费时间。 唐塘那边见保护自己的人全都受了伤,心里的恨意达到顶点,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再不管自己究竟几斤几两,拔剑就朝外面的人劈过去。 那人原本就是要夺他怀中的东西,见他主动进攻顿时更加带劲。 数个回合之后,唐塘左腿和右臂都受了伤,在这种神经紧绷的时候竟然没感觉到疼痛,不过也知道这样硬拼不是办法,连忙将怀中的假秘籍取出。 师父闭关运功疗伤一旦开始便要一直持续到疗伤完成,即便每天都会在一段疗程结束后稍作休息,可也不能间隔太久。 唐塘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算不准师父这段疗程大概什么时候结束,他原本是准备将秘籍留在身上给师父拖延时间的,但是眼下这情况再拖下去恐怕反而不利。 他将秘籍取出后瞅准机会跃到树上,对着下面笑嘻嘻道:“乖孙子们,秘籍只有一本,你们准备怎么分配啊?” 下面的人全都急红了眼,一个个都蠢蠢欲动。 唐塘见他们互相防备又猴急猴急的模样,冷笑一声对他们倒了倒拇指。要说竖中指看不懂,这倒拇指却是人人都明白其中含义的,不由一个个面露愤色。 “哼!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如此挑衅!”其中一人话音未落人就翻身而起,下一秒又被阻拦的护卫缠住。 在其他人纷纷跃起之际,唐塘迅速撕下一页纸,手一松,顿时数只手伸了出来。 唐塘愣了一下,觉得这些人简直就是神经病,忍不住又撕了一张扔下去。 此时进入医谷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云大、云二无暇分身,内心焦急不已。 正焦头烂额之际,耳中突然传来马蹄声与破空之声,瞬间便有数人倒下。 云大、云二瞟到那些人胸口的箭矢,齐齐一愣,随即又是一喜,连忙抬头朝远处望去。 夜色中,数匹高头大马踏尘而来,连慕枫一马当先,又连发数箭,转眼便到了近前,面色肃然,单手一挥。 跟在身后的随从如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静默中只闻马蹄踩踏之声,短短数秒便将此处团团包围,一圈箭矢直指中间,在朦胧的月色中闪着幽幽寒光。 连慕枫手握弯弓对着云大、云二抱了抱拳,朗声道:“抱歉,来晚了!你们放心进去吧,这里我来守着。” 云大、云二笑着对他拱了拱手,情况紧急并未多做客气,转身便带着人朝着医谷方向飞身离去。 包围圈中一人黑着脸破口大骂:“连家堡竟与邪教魔头沆瀣一气!简直是武林败类!” 连慕枫轻蔑一笑:“你们摸摸胸口,看看自己所作所为是否真为替天行道!” “哼!谁知你此行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连慕枫直接无视他的挑衅,转头对立在一旁的红衣人略作打量,抱拳笑道:“看来我也要对离音宫宫主略作改观了。” 离无言媚眼如丝地冲他娇笑一下,转身悠悠然朝着医谷方向款步而去。 连慕枫看了看包围圈中的人,对手下高声吩咐道:“但凡有一人动了,全部射杀!” “是!” 连慕枫吩咐完毕,在被围众人惊愕愤怒的目光中策马奔入了医谷。 在医谷外面情况突变的同时,医谷内也是变化陡生。 童聪与唐塘有过接触,对他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拿准了他是在耍猴,根本不信他身上真的有剑谱,便自顾自地四处寻找。 先前护卫所保护的地方已经暴露,他轻易便找到柳筠所在的院子,银链一甩将阻拦他的人掀翻,飞身冲了进去,砰一声将门打开。 往里走了几步,绕过屏风便见到里面一个坐着的人影,童聪嗤笑一声,心道:难怪没见到流云公子,看此情形竟像是受伤了。 童聪心中大为得意,打了火折子便开始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无果,心中怒气升起,暗道:即便得不到秘籍,得到流云公子的人头也够他威震武林了! 这样一想,连忙扭头朝人影走去。 微弱的光晕落在柳筠的脸上,见到他微蹙的眉头、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双唇,童聪举起银链的手竟然顿住了。 说起来,流云公子他并非没见过,不过上回是在去年的伏魔大会上远远瞧见过,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还是头一回。 童聪楞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不对劲,连忙收敛心神,再次举起银链。 昏暗的光线中,柳筠突然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珠子冷冷看向童聪的双目。 童聪动作再次顿住,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一半是惊吓的,一半是惊艳的。 柳筠只朝他看了一眼,倏地出手如电,一把将他手中的银链夺过来,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银链如灵蛇般缠住他的脖子,随即手中力道一收。 童聪前一秒还在看柳筠的眉眼,后一秒眼中景象便换成了身后的屏风,瞬息之间,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便扭着脖子倒地而亡,手中的火折子落在地上,转眼熄灭。 柳筠从地上站起,刚才醒的时辰稍微提前了一些,虽然没有大碍,可还是被逆流的真气伤到了心口,忍不住抚住左胸蹙眉缓了片刻,随后迅速携着童聪的银链出了门。 另一边,唐塘撕了两张纸后形势急转直下,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周围保护他的护卫受伤愈发严重。唐塘焦急内疚不已,连忙将假秘籍朝远处扔去。 眼明脑昏之人一哄而上,其余人却依旧朝着唐塘进攻过来。他们的想法与当初君沐城的手段不谋而合:抓了云四,剑谱必然到手! 唐塘被四面八方的武器惊出一身冷汗,迅速跃起躲过攻击,落地后挥剑朝最近的一人使出一招,被那人躲了过去,正准备再来一剑,突然耳侧呼风,连忙侧身弯腰闪避。 电光石火间,身后一人戳来一剑,原本是准备伤他腹部好借机挟持他,没聊到他突然一个侧身弯腰,手中的剑来不及调转方向,竟完全意外地直直戳进了他的心脏! 唐塘心口突然一阵撕裂的剧痛,脸色瞬间煞白,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闷哼一声,身子失去重心,直直从树上跌了下去。 “四儿!!!”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又急又怒的惊吼。 唐塘痛得睁不开的眼睛突然瞪大,眼中光芒乍然亮起,下一秒,腰间一紧,落地前一秒及时被银链裹住,转眼便落入柳筠的怀抱。 周围一圈围攻之人刚才还如狼似虎,此时突然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柳筠,想起玉面杀魔的传闻,顿时一个个都吓破了胆。 柳筠此时完全顾不上他们,一双眼睛布满伤痛和血丝,在唐塘身上连点数道大穴却依然止不住他胸口往外汩汩流出的鲜血,顿时又急又慌。 “四儿!打起精神!我现在就你疗伤!”柳筠抽出银针扎在他心口四周的穴位上,又在他手腕处连扎数针,嗓音嘶哑,“四儿!忍着点!” 说着迅速抱起他飞身离开。 唐塘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努力睁开眼看着柳筠:“师父……你没事吧……” 柳筠将他抱得更紧:“没事!你再忍一忍,很快回去了!”话音刚落,人已回到自己的院子,与匆匆往外赶的云三差点撞上。 云三正在担心师父,一抬眼突然看到唐塘满身鲜血地躺在他怀中,不由惊怒:“四弟怎么了!” “去打热水!备银针!”柳筠来不及解释,扔下话匆匆走了进去。 唐塘此时嘴唇已经泛起了青白色,先前身上就伤了不少口子,早已失血过多,又被一剑刺穿心脏,能睁开眼已经实属不易。 柳筠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看他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胸口的鲜红更是刺目,双眼氤出怖人的血红色,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抓住他的双手往他体内灌输内力,哽咽道:“四儿,疼不疼” “疼……”唐塘深吸口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原来心脏受伤……这么疼……” 柳筠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眼前被雾气蒙住,颤声道:“马上就不疼了!”说着腾出一只手给他点穴封住痛觉神经,结果竟是连点三下才成功。 唐塘嘴角弯起,虚弱道:“师父没事……就好……” 77、天人两隔 唐塘胸口淌出的鲜血早已晕染出一大片,仿佛艳红的梅花被碾碎在衣襟左侧,涂抹得浓厚刺目,再加上全身上下各处的点点血迹,无一不刺激着柳筠的神经。 柳筠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颤着双手将他扶起,又从后背给他体内灌输了不少真气,但是唐塘已经意识逐渐减弱,真气在体内凝成一团,根本无法自行支配,只靠柳筠从外部替他疏导,收效甚微。 唐塘眼皮如坠重铅,稍稍被真气激出一点意识便努力将眼睛睁开,微张着嘴想要跟柳筠说话。 柳筠看着他一向璀璨的双目彻底失去神采,急得双眼赤红,咽下喉咙中翻涌上来的血腥,在他脸上迅速亲了一下,嘶哑着颤声道:“乖,别说话,等伤好了再慢慢说。” 唐塘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睫,费力地深吸一口气,连带着胸口都要跟着剧烈起伏,挣扎了好久才发出微弱的声音:“我要是……死了……可能是……回家了……那样我……再来找……师父……” 柳筠此时正心系他的安危,根本没有办法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他是说,即便死了成了灵魂也还是会找自己,闻言只是焦急地点点头:“四儿!我知道!你撑着点!别再说话了!” 唐塘虽然说话费力,思维也变慢了许多,可最重要的事情却像执念一般刻在脑海中,尤为清晰。 他原本是准备等从连家堡回来后将事情好好跟师父说一说,再试试看能不能带他穿过湖里的那个洞,一直没急着说是因为之前湖水结了冰,说早了怕白白让师父担心。 可是没想到去了连家堡之后事情却接踵而来,根本没有给他机会,再加上师父身受重伤,他更是彻底将此事抛诸了脑后。 现在他已经明显感觉到意识越来越薄弱,体内的寒意也越来越重,内心不由懊悔不迭,看师父着急伤痛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 柳筠见他眼睛再次阖上,惊得脑中阵阵嗡鸣,心口的疼痛比之前受伤更甚百倍,着急慌忙地在他脸上拍了又拍:“四儿!醒醒!四儿!” 唐塘迷迷糊糊睁开眼,愣了一会儿才恢复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在现代还能不能醒过来,若是醒了还能不能再回到这里,可实在是担心师父,张了张嘴,吃力道:“湖里……有一个洞……通到我家乡……” 柳筠一愣,还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被他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给吓到了,紧拢的眉下,满眼痛苦,贴着他的脸颊哑声道:“别说话了……等你好了再说……”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云三匆忙的脚步声,“师父!备好了!” 柳筠连忙腾出一只手颤抖着将唐塘胸口的银针拔了,一边替他解衣服一边焦急道:“药拿来了么?”说完见唐塘眼睛再次缓缓阖上,心里更慌,另一只手立刻输入更多的真气。 “拿了!”云三一进来就迅速将热水放下,疾步走到床前,掰开唐塘的嘴巴给他喂进去一颗补血的药丸,又抬起他的下巴替他顺下去,重新走回去拧帕子准备给他清洗伤口。 唐塘已经逐渐失去意识,半天都没睁开眼,只有手在凭着本能费力挣扎着想要抬起来。 柳筠胸口难受得透不过气,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声嘶力竭:“四儿!看看我!四儿!四儿!” 唐塘内力远不如柳筠,心口中剑哪里能像他那么硬撑,能拖到现在全凭一口气。 柳筠见他脸色已经白得近乎透明,心头的恐惧达到极限,手指哆嗦着抚上他的脸侧,声音几乎碎裂:“四儿……我们明日成亲……可好?” 唐塘眼睫连颤数下,却是半晌都未能睁开,嘴巴张了张,半丝声音都没能发得出来。 柳筠眼底血红,慌慌张张地夺过云三手中的帕子替他擦伤口,边擦便焦急哽咽道:“四儿!结发执手,相伴一生,你点头应允过,可不能反悔!” 唐塘再次张了张嘴,极困难地深吸一口气,等到吐出时已成游丝。 柳筠口中再次涌起一股腥甜,眼中的慌乱接近疯狂,俯身一把将紧紧抱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闭上眼将眼底的悲恸悉数掩去,凝咽半晌,紧贴他耳边沙哑道:“四儿……你说我不是命煞孤星……教我如何相信……” 唐塘双眼紧阖,眼角滑出两行清泪,手微微抬起,在半空顿了顿,无力地垂了下去。 柳筠霎时全身僵住,一滴泪自半空垂落,却始终不肯睁开双眼,只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云大、云二将外面擒住的人稍作处理后匆忙赶到师父的院子,刚进院门便发现气氛不同寻常,心头一禀,连忙飞身冲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床上的唐塘被师父紧抱在怀中,毫无生气;云三蹲跪在床边,握着唐塘的手,竟是满面悲恸。 两人对着屋内的情形愣了半天,由不可置信到惊怒交加再到伤心悲痛,怎么都无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他们离开才数个时辰而已,唐塘原先还活蹦乱跳的,怎么转眼就无声无息了? 柳筠对云大、云二冲到床边凌乱急促的脚步身仿若未闻,如雕塑般,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一动不动。 云大和云二刚刚站定在床前,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就被唐塘透明到极点的脸惊骇到了,齐齐惊惶出声:“师父!四弟他……” 柳筠双臂收紧,猛地身子一僵,手中再次收力,突然一脸惊恐地抬起头朝唐塘脸上看去。 唐塘原先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此时已经变成了半透明,云三也明显感觉到手中的触感发生了变化,惊得直接从地上弹起,一脸惶急地看着他的脸。 柳筠眨眨眼,以为自己是在噩梦中,手臂再次收紧,却明显感觉到衣服里面变得有些空荡,手中的重量也在逐渐减轻,顿时惊得忘了呼吸,紧张焦急地抬手去摸唐塘的脸,眼看着手指即将碰上,却直接穿了过去,顿时大为惊骇。 “怎么回事!”云大、云二、云三同时出声,看着眼前的衣服一点点瘪了下去,脑子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连忙伸手去抓唐塘的手,结果再次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般,抓了个空。 柳筠的眼中被满满的惊惧所充斥,手指颤抖着隔空描摹唐塘脸部的轮廓,却再不敢去试图触碰,嘴里不停地低喃着:“四儿……四儿……”直到怀中只剩下一堆衣物,突然如同被人卡住了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屋内突然陷入死寂,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柳筠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衣物,过了很久都没动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筠将手中的衣物捏紧,张开嘴,轻声道:“你们出去。” 云大三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此时最伤痛的是师父,虽没有应声,却非常有默契地退后一步准备安静离开,将此处留给师父一人。 柳筠突然再次出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衣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里面的尸体拖出去扔了。” 云大将童聪的尸体扔了出去,带上门与云二、云三一同走出大门。 攻入医谷的人不是死了,便是被制住了。此时外面已经燃起了一圈火把,将所有被擒之人团团围困在中间。 前来相助的离无言与连慕枫见大势已定,先前就已经告辞离去。 医谷中大多数人都是受了轻伤,少数重伤,身死五人。云大清点完人数,安排人将死去的五人厚葬,重伤者回屋疗伤修养,轻伤者原地处理伤口。 火把将夜空照得透亮,所有人都不明白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从里面走出来的三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门口,面色极为难看,而公子和四公子却迟迟未曾现身。 天际泛白之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将整个医谷的血腥气息一丝一丝冲淡。 云大等三人依旧守在院子门口,所有人都随他们静静地立着,手中的火把被雨水浇灭,不过片刻,身上便被淋得半湿。 此时此刻,众人心里早已隐隐预感到里面发生了十分不好的事,却无法猜到详细。 直到天光大亮,柳筠一直没有从屋中走出来。 云大担心他的身上的伤,一挥手令手下将被擒之人全部杀了,转身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屋内悄无声息,云大正要推门而入,门却被从里面打开了。 柳筠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目光涣散地走了出来,嘴角的大滩血迹一直蔓延到衣襟。 云大顿时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师父,请保重身体!” 云二、云三闻声赶来,见到师父这幅模样,更加悲恸难当,相继在云大身边跪下。外面也跟着齐刷刷跪倒了一大片。 柳筠迟缓地低下头将目光凝聚在手中的衣服上,愣了半天,头一次对着众人露出笑容,却是一个难看之极的笑:“呵……身体……身体……” 云大见他状态很不好,又是担心又是焦急,自己也是悲痛不已,更加找不到话来安慰,最后把心一横,决定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已经没了四儿,不能再没了师父,咬咬牙道:“望师父保重,四弟还等着我们去给他挑个好地处建衣冠冢……” 外面的人顿时惊呆。 柳筠猛地抬头,双眼一片赤红,突然抬手抓在门框上,再次呕出一大口鲜血,低声道:“衣冠冢……衣冠冢……” 三人看着他胸口的大滩鲜血顿时惊得从地上站起来:“师父!” 柳筠手指越收越紧,生生将门框抠下了一大块,声音中透出噬骨的寒意,咬牙道:“衣冠冢!又是衣冠冢!为何又是衣冠冢!!!”手中再一用力,整个门框顿时化作粉末。 云大三人惊惧地看着他,不明白“又”字从何而来,不由更加担心他的状况。 柳筠涣散的目光早已重新凝聚,阴寒狠戾的视线朝外面的雨幕扫了一眼,又朝外跨出两步走入雨中,看着远处烟雨朦胧的山脉和湖泊,突然低沉地冷笑起来:“呵……又是衣冠冢……老天!你当真待我不公!” “师父……” 柳筠突然回头:“昨夜来了哪些门派,列名册给我!” 云大愣了一下,连忙转身进屋,很快便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走出来。 柳筠单手接过,迅速扫了一眼,周身散发的气息令一旁的人忍不住有些胆颤。 将名册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扫完,手一紧,白纸黑字瞬间粉碎。 柳筠将怀中的衣物紧了紧,转身一头扎进雨幕中,瞬间不见踪影。 78、血洗山庄 柳筠冲进雨幕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的人全都愣在当场。 云大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便被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面色惶急:“不好!快去将师父追回来!” 云大、云二也被惊得冷汗涔涔,想着名册上一连串的派别名称,连忙跟了上去,异口同声道:“师父必定先去君子山庄了!” “没错!”云大点点头,迅速交待下面的人将医谷里面清理干净,转身向马厩飞奔而去。 三人策马冲出医谷,以十万火急之势朝着君子山庄飞速赶去。 昨夜场面过于混乱,不曾注意太多,现在一回想才发现,混战开始后,从头到尾都没有再见到君沐城露过面。 君沐城将如此多的人召集过来,自己却暗中撤走,必定是因为无法胜券在握,赶着回去安顿自己府中家眷与门下弟子了。 从他在允丰县逃走到这次大规模的讨伐,时间间隔很短,可见他根本没有时间将一切后路安排妥当,昨夜匆匆赶回去,现下应该正好在他的君子山庄之内。 君沐城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千刀万剐都不在话下,可昨夜来了有上千号人,这些人出自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派别,如果师父当真一个一个去屠门,那就真的是再无回头之路了。 先不说这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单冲着这其中无数个老幼妇孺及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们做弟子的也不忍心袖手旁观、任师父肆意凌杀。 更何况,师父重伤未愈,又逢悲恸吐血不止,若是身子撑不住,反倒会有危险;即便是撑住了,在这种情况下沾染血腥,恐怕也会渐渐蒙住心智,万一杀红了眼走火入魔那就更糟糕了。 三人越想越是心惊,不由再一次加快马速,身上的衣服黏黏腻腻的紧贴着,也不知是被雨水淋湿的,还是被汗水浸湿的,心中急得火烧火燎。 柳筠冲出医谷时,一身的杀气凛然,脑中只想着要君沐城的性命,连马都忘了牵,直接施展轻功就飞了出去。 若是平时倒也没什么,可眼下体质虚弱,心神混乱,赶了一小半路程便渐渐感觉有些眩晕。 停下来稍稍缓了缓,掉头进入了附近路过的一座城镇,随便找了家客栈,夺了一匹体格健硕的好马,迅速奔出城门再次上路。 等他赶到君子山庄,远远看见停在门口的几辆马车时,眉头顿时被阴云笼罩,目光一敛,直接从马上飞身冲了过去。 马车是刚刚备好的,家眷还没来得及出来,门口的守卫正准备进去接人,突然脖子一扭,完全不明情况就倒地而亡。 旁边的另外两人看到同伴突然断气,吓了一跳,等转过身看到柳筠时,眼前一花,也迅速交代了性命。 柳筠在月影教时起初是被逼着杀人,不得已只好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取人性命,随着功力逐渐加深,杀人手法也是越发的干净利落。 再加上后来一出手便是灭门,更是习惯了速战速决,这才有了“玉面杀魔取人性命从不出第二招”的江湖传言。 他原本就不是嗜杀之人,虽然自己受过无数的伤,但是却从来不喜欢凌虐折磨别人,有恨意的,直接将人杀了,仅此而已。 此时他人已经进入了君子山庄,心中的恨意汹涌而来,除了四儿中蛊那次,这是他第二次产生想折磨人的冲动,他想让君沐城在临死之际尝一尝比他更甚百倍的痛苦。 柳筠虽然重伤在身,可是身法依旧是快到无形,在君子山庄里里外外翻遍的过程中愣是没有被一个人发现。 君沐城正在屋内拿着一块方帕擦剑,他的剑法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 君子山庄、君沐城、君子剑法、君子剑。 好名字,好名声。 只是不知今日转移阵地,他日何时才能东山再起。 君沐城一边擦着,一边自我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正要将方帕放下,突然心神一禀,耳中似是听到若有若无的风声,还没来得及听个究竟,突然全身僵住,立时惊得血液倒流。 扎在身上的几根银针仿佛取自数九寒冬的冰层,丝丝寒意在四肢百骸不断蔓延,而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阴影更是令他胆寒不已。 柳筠阴沉嗜血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落到他手中的君子剑上,一步一步走了进去,在他面前站定,阴测道:“我的剑呢?” 君沐城全身动弹不得,强作镇定地微笑起来:“流云公子,你竟然还活着?” 柳筠再次扫了他一眼,冰冷的目光让屋内气温瞬间下降,劈手夺过他的剑,一剑将他左耳砍下,狠厉道:“没听到我的话?我的剑呢!” 君沐城耳根顿时鲜血淋漓,目光愤恨得颤抖,又痛又怒。 柳筠冷冷扫了他一眼,“哐当”一声将他的君子剑丢在地上,转身便在屋内翻找起来。 君沐城将芙蕖剑带回后里里外外研究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因此并没有再怎么重视,就随意搁在屏风后面的架子上。 柳筠转进去一眼便看见了,取回剑走出来二话不说拎着君沐城便走出去飞上了屋顶。 随便找了几根绳子将君沐城绑在屋顶的檐角上,又点了哑穴,柳筠转身落到院子中间。 君沐城这个位置不容易被别人发现,即便发现了,动作也没那么快,因此留他一人在那里毫不担心。 柳筠这一路冲进来是为了找君沐城,因此一直注意着没有让人发现,如今君沐城已经被抓到,再不用刻意隐藏身形,以一人之势风卷残云般扫荡过山庄的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 见到无关紧要之人便一是剑封喉,见到穿着打扮不一般的就点住对方的穴道将人制住。君子山庄高手众多,在他面前竟似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抵抗。 君沐城躺在屋顶上,完全看不到下面的情形,甚至连哀嚎声都没听到,但是鼻端莲香与血腥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却越来越浓,不由惊怒交加。 君沐城努力挣扎着想要冲破身上的穴道,但是奈何内力悬殊太大,实在是束手无策,正焦急不已时,耳边突然传来风声。 此时已近黄昏,柳筠跃上屋顶走到君沐城的身边,明明半丝血腥未沾,却浑身上下笼罩着嗜杀死亡的气息,眼底的阴霾溶于半昏半暗的光线中,恨意如同虚无的夜空,瞬息间便能吞噬一切。 君沐城被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吓到了,眼前的人与他印象中那个提着剑冲进人群大开杀戒的少年逐渐重影。 若不是深切感受到内心的颤抖,他差点就要忘记这个清冷淡漠的流云公子还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柳筠弯下腰提起他的衣领,侧过头将渗人的目光转向下面雕塑一般的人群,缓缓道:“君庄主,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说着手中力道一收,将君沐城上半身提起。 君沐城瞟到下面的情景,瞳孔一阵紧缩,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流遍全身,明明被点了穴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惊怒到极点。 柳筠将君沐城带下去,让他在院子里视线最好的一处地方站定。 对面木桩一般立着数十个人,男子都是君子山庄最为得意的门生,女子都是君沐城的家眷,所有人看到他左耳处鲜血淋漓的模样,齐齐惊得面如土色。 柳筠将所有人的哑穴解开,在一阵女子哭叫声中走向君沐城,冷冷地看着他:“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君沐城悲愤交加,看向他的眼神恶毒无比。 柳筠眉梢微挑,似是已经忘了他不能开口,拂袖将他哑穴解开,又问了一遍:“可还满意?” 君沐城强压心头恶气,咬牙道:“我整个山庄的人都中了你的毒,早就命不久矣,你为何要如此相逼?!” 柳筠闻言顿时满面阴霾,眼中痛色一闪而过,恨道:“你害我四儿命丧黄泉,我拿你山庄陪葬!有何不可!” 君沐城牙龈差点磨出血来,目光恶毒地瞪着他:“人又不是我杀的!你这是殃及池鱼!滥杀无辜!你不怕报应么!” “滥杀无辜?”柳筠目露嘲讽,随即再次杀意弥漫,“四儿又何其无辜!我早已遭到报应!不差你一个!” 柳筠说完,提剑走到对面最左端的人旁边,看着君沐城冷声道:“失去亲人的滋味,你也来尝尝!”说着一剑刺入那人的心窝。 旁边顿时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那人痛苦的闷哼一声,鲜血顺着剑身淌了出来。 柳筠将剑拔出,那人眼睛一瞪,倒在了地上。 君沐城气得浑身发抖,见柳筠将剑刺向第二个人,脸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柳筠面无表情地朝君沐城看了一眼,冷声道:“他们早晚都是一死!如今一剑毙命可是赚到了!” 君沐城青筋直跳,惊怒得话都说不出来。 柳筠觉得刺心窝比较麻烦,第三个人便直接割了脖子,随即速战速决,将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迅速杀掉。 柳筠缓步走向君沐城,提剑对准他心窝,冷厉道:“一剑送你上路,谢你上回没有为难四儿。”说完面色一凝,剑尖往前送去。 整个君子山庄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血腥与莲香混合在一处,怪异中透着死亡的气息,充斥弥漫到每一个角落。 柳筠后跌半步,连忙用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抬眼看着满地的尸身与四周的萧索,脸上密布的阴云被伤痛与茫然取代,闭上眼,一滴泪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低哑道:“四儿……你不喜欢这样的祭品……你一定不喜欢……” 云大、云二、云三赶到君子山庄之时,老远便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息,连忙加快速度飞奔过去,等翻身下马冲到门口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骇到了。 整个山庄成了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城,满目萧条索然,遍地血流成河,大门门楣的正中挂着君沐城的人头,匾额上的“君子山庄”四个大字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匾额下部另有一行四字血书:祭奠四儿。 这四个字正中却被一行厚重的血迹划掉。 三人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视线一转落到门口的石狮旁边,见那里靠坐着的人竟是师父,顿时心头一跳,疾步冲了过去。 三人齐齐跪下:“师父!” 柳筠单肘支着芙蕖剑,靠坐在石狮的底座上,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三人这才发现他已失去了意识,顿时惊惶,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云大替他把了把脉,急道:“先输点真气再带师父回去疗伤!” 三人就地而坐,扶起师父将内力灌输进去。 直到三人满头大汗,柳筠才面色稍缓。 79、分隔两地 唐塘脑中的意识浮浮沉沉,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体有种飘荡的轻盈感。时间仿佛就此停止了一般,周围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无边无垠。 不知过了多久,心口的疼痛突然铺天盖地袭来,仿佛痛入骨髓,又仿佛穿破皮肉四处乱窜,随着疼痛的蔓延,失去知觉的身体竟渐渐恢复了实质的感觉,飘荡的轻盈感消失,似是落到了实处。 心口的抽疼丝毫不见减轻,周围灰蒙的天地却渐渐有些泛白发亮,耳中隐约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究竟在说什么却听不分明。 又过了不知多久,意识逐渐苏醒,脑子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唐塘忍着疼痛,想抬手将眼前的迷雾拨开,可是挣扎了好久都抬不起来。 正暗自懊恼时,突然感觉手被抓住,是一种久违的温暖柔软的触感,耳中同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动了!手动了!塘塘!你是不是醒了?!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唐塘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眼睛一酸,接着便感觉眼角有一种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旁边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另一只手的脉搏被按住。 过了一会儿,刚才模糊间听到的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听得十分清晰:“这孩子自己醒过来了,没事了,再等等。” 唐塘脸侧一暖,熟悉的触感再次传来,脸上温热的液体被抹去,忍不住鼻子又是一酸,张开嘴发出一道十分微弱的声音:“妈……” “哎!老妈在!你个臭小子,快睁开眼看看老妈!” 唐塘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心疼不已,连忙费力地撑开眼皮。 迷住眼睛的薄雾彻底散开,斑驳眩晕的光影开始轻微晃动,过了好一会儿,光影如同幕帘被缓慢拉开,眼前彻底亮了。 唐塘被突然而来的光线刺激得一下子将眼皮子重新合上,眨了眨,又再次睁开。 “儿子!你终于醒了!”老妈一双眼睛布满红通通的血丝,着急地在他脸上手上不停地摸来摸去,“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告诉老妈!” 唐塘视线落在老妈脸上,看到她憔悴的模样心里的疼痛更加强烈,嘴角却忍不住弯起一个笑容,轻声道:“没有。” 老妈顿时眼泪下来了,又哭又笑地在他脸上摸了又摸:“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唐塘看着她安静地笑了一会儿,笑容逐渐消失,双眼有些发直得看着她,愣了好久才找回声音:“老妈,你看得到我?” 老妈抹了抹脸上的泪,在他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废话!我当然看得到你!” 唐塘眼睛倏地瞪大好几分:“我恢复正常了?” “不知道是不是恢复正常,反正你醒过来了。”老妈一脸疼惜地在他头发上摸了摸,“醒了就好,老妈担心死了……” 唐塘脸色突然煞白,低声喃道:“师父肯定以为我死了……” 老妈没听清他的话,疑惑道:“什么?” 唐塘张了张嘴,脸上顿时焦急起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撑起胳膊就从床上坐起来。 老妈差点让他撞上,被他这冒冒失失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按住他:“干什么这是!快躺下!” 唐塘刚刚醒来,觉得身体各方面都像生锈了似的,零件用起来相当不顺手,被老妈这么一推,一下子就倒下去了。 他转头朝窗子的方向看了看:“几点了?”话音刚落突然愣住,那个方向没有窗子…… “还没到中午,我一会儿给你去熬点粥。”老妈将他被角掖好,“你好好躺着别乱动。” 唐塘视线转了转,觉得这屋子特别眼熟,正要开口突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陌生老大爷,身上穿着齐整的唐装,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桌前写东西。 那是一张原木书桌,也很眼熟…… “这是你舅舅从唐人街请回来的老中医,昨天才刚到,今天你就醒了。”老妈说着说着高兴起来,又在他脸上摸了摸,这才站起来朝老中医走过去。 老中医在写药方子,写完了又仔细看了一遍,转头从老花镜上面朝唐塘看了一眼。 唐塘冲他笑起来:“你好!” 老中医笑着点点头,将药方子递给唐妈妈,站起身走过来,摘下眼镜笑看着他:“你这小伙子病得真奇怪,要不是你自己醒过来,我还真没把握能把你治好。” 唐塘笑了笑,心里却在牵挂师父,一时找不到话来回他。 老中医也没想着让他回话,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小伙子躺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倒是很好!休息休息就恢复了,别担心!” 唐塘点点头,笑道:“谢谢!” “谢什么,我可没帮上什么忙,呵呵。”老中医走回桌前收拾自己的东西,对唐妈妈又交代了几句,便提着东西准备离开了。 唐塘见老妈放下药方子出去送他,这才意识到现在躺的地方竟然是在自己房间里。 他转着头四处看了看,熟悉的吊灯、熟悉的窗帘、熟悉的衣柜,一切都还是印象中的样子,就好像他一直住在这里从不曾离开过似的。 外面温暖的阳光洒进窗子,光线中有细小的颗粒在舞动,唐塘愣愣地看着,突然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心口再次抽疼起来,他知道这不是受伤的疼,纯粹事心理作用。 伸手在胸口揪了一把,闭上眼试着运行了一下体内的真气,唐塘顿时一脸惊喜地睁开眼,连忙激动地从床上爬起来。 唐妈妈一进来就看到他闷着头在穿拖鞋,吓得心惊肉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他:“你这臭小子是要愁死我是不是!让你好好躺着怎么不听话!” 唐塘抬起头一把抓住她胳膊,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老妈,我给过你一封信的,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就那么一封,后来又没消息了,上回身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冷忽热的,老妈差点被你吓死!” 唐塘眨眨眼,大松一口气:“真的有一封信啊……那就好…… “自己写的都不记得了……”老妈强行将他按到床边坐下。 唐塘一把抱住她的腰,在她肚子上蹭了蹭,弯着嘴角嘿嘿笑起来:“吓死我了,以为做了一个梦呢,还好都是真的……” 唐塘很少这样撒娇,老妈被他这样子逗笑了,随即又被这样久违的亲昵刺激得眼眶一红,在他头上摸了摸,哽咽道:“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等会儿先喝粥,喝完了再好好跟老妈说说。” 唐塘本来急着要回去看看的,但是想着现在太阳还高高挂着,急也没有,就点了点头:“好。” 短短数日,流云医谷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重,四公子中剑身亡,任谁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谁都知道,自从四公子来了之后,整个医谷都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就连冷漠不近人情的公子都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一日比一日温和。 如今四公子去了,而且还去得如此匪夷所思,公子又昏迷不醒地被带回来,整个医谷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气压中。 幸亏柳筠功力深厚,昏迷的主要原因是伤恸过度导致心脉损伤恶化,但好在疗伤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回来后经过三个弟子的细心治疗与调养,不过两日便重新恢复意识。 柳筠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侧头看看身边,看着空空荡荡的另一半床,人顿时懵了,怔愣了很久才发出一道极低的声音:“四儿……” 云大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冲了过去:“师父,你醒了!” 刚刚走到外面的云二、云三闻声也连忙转身跑进来:“师父!” 柳筠迷茫了半天,眼中的伤痛渐渐涌起,从床上坐起来,抬手在怀里摸了摸,心慌道:“四儿的衣服呢?” 云大撇开目光深吸口气,从一旁的柜子上将衣服拿过来,递到他手中。 柳筠锁着眉头将衣服抱紧,沉默了一会儿从床上下来。 云大以为他还在惦记着报仇的事,心里一惊,连忙道:“师父,君子山庄已被灭门,其他的能否就此算了?他们罪不至死。” 柳筠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淡淡道:“君子山庄未被灭门,尚有两处别院。” 云大看他又要往外走,连忙恭敬地挡在他面前:“师父身子刚刚复原,不易再长途跋涉。有事吩咐我们去办即可。” 柳筠淡淡道:“无事。” 云大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那两处别院……” “算了。”柳筠绕过他往外走去,“四儿不喜欢。” 云大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顿时更加难受,想着另两处别院的人也不多,并且都中毒在身,不久还是难逃一死,便将此事放下,准备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去了。 柳筠向来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之前昏迷时倒由着徒弟伺候照顾,此时醒了,便没有了别人插手的余地。 云大之前已经给他把过脉,见他醒来后气色也恢复了正常,估摸着后面再调理调理,身体便能慢慢恢复,因此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柳筠抱着唐塘的衣服走出了院子,站在湖边发呆半晌,见湖里的冰早已化了,知道身体刚好也没逞强,一路绕了半个湖才走到最高的那座山峰底下,施展轻功上到山顶后去了母亲的衣冠冢。 抱着衣服在里面神色凄恍地跪了半天,又沉默地回到湖边,走着走着想起了四儿说过的话,突然眉心一跳,扭过头愣愣地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 这个湖能通到四儿的家乡,他说死了便是回家乡了,这话该作何解释? 还有他之前说过的,通过这片湖给母亲送信。回到家乡给母亲送信……四儿的母亲还健在? 四儿的家乡究竟在何处?为何是通过这片湖过去的? 柳筠越想越糊涂,心底隐隐升起了某种期待,可究竟在期待什么又弄不清楚。 四儿说,回到家乡之后再回来找他? 柳筠原本以为他在说死后的魂魄,可想到他身体莫名其妙的消失,突然觉得这些讯息串联起来给了自己某种完全看不透彻的希望。 即便想不明白,可还是控制不住振奋起精神来,眼底的凄哀顿时被焦急取代。 云大等人看到师父满面焦色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齐齐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询问。 “去将我的马牵来,我要去京城!”柳筠边说边迅速走进院子,先前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息间消失不见。 云大一愣:“去京城做什么?师父身体才好,能否由我们代办?” “去谢王府,我自己去即可。” 云大三人一脸疑惑。他们虽然觉得谢兰止与唐塘合缘默契得无人能及,隐隐觉得他俩有某种共同之处,可具体的却从未深想过,对谢兰止真正的身份更是完全不了解,此时突然听师父说要去谢王府,能想到的就是找谢兰止,却完全不明白其中缘由。 柳筠根本没有时间对他们解释,直接催促他们去牵马便一头扎进屋子收拾行囊去了。 唐塘喝了点粥,整个下午都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和老妈聊天,将自己当时是如何发现自己灵魂出窍又是如何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全都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老妈听了又是惊叹又是难受,想着儿子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经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连个说话分担的人都没有,心疼不已。 唐塘笑嘻嘻道:“也就是一开始几天可怜了点,后来就好了。师父师兄还有一大拨人都对我很好,住在那儿不愁吃喝还热闹。” 唐塘又讲了自己拜师后的一堆趣事,逗得老妈又哭又笑。 老妈看他每次说到师父的时候,眼神都变得特别怪异,又柔和又璀璨。她还从来没有在自家儿子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不由起了些疑惑。 唐塘报喜不报忧地说了半天,见天色晚了,心里顿时紧张焦急起来,想了想,扭头道:“老妈,我晚上回去看看。” 老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反对,扭头朝医院的方向看了看:“不知道那个病房现在有没有人住,只能偷偷进去了,不然被发现不好解释。” 唐塘嘿嘿一笑:“没事,我现在会功夫。” 老妈看了他半天,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 80、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透。 经过一个下午的休息,唐塘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每次想到师父时心口有些抽疼,其他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医谷里沉静的黑夜、天幕中灿烂的星子、湖畔边拂水的垂柳…… 师父痛楚的眼神在脑中来回不停地晃来晃去,唐塘焦急地朝医院看了看,又回头朝墙上的钟看了看,再一次难受得揪住了胸口的衣服,缓缓蹲了下去。 老妈将厨房收拾好走出来,一抬眼看到他蹲在那儿,心头一跳,跑过去刚要开口时,看到他眼角亮晶晶的,顿时吓得不轻,连忙蹲下去扶他:“怎么了儿子?哪儿疼?” 唐塘听到她的声音忍不住一惊,连忙将手放下来,扭头朝她嘿嘿笑了一下:“没,不疼。” 老妈眼睛一瞪:“你当你老妈傻子是不是?” 唐塘愣了一下,站起来走到椅子那边坐下:“真的没有哪儿不舒服。” 老妈皱着眉头看他,一脸担忧:“我看你今天还是别去了,到那边儿还要游泳,你才刚醒,别瞎折腾了!” 唐塘顿时焦急起来:“不行!我一点事都没有。那个老中医都说我身体好了,你不信我还不信他么?” 老妈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搬了把椅子往他面前一坐,这是以前唐塘每次犯错惹事闯祸之后她常用的姿态。 唐塘被她这种领导谈话的架势唬得一跳,看着她磕磕巴巴道:“老……老妈……我没闯祸啊……” “唉……”老妈哭笑不得,抬手在他头上摸了两下,想了想,试探道,“你跟师父关系处得不错?” 唐塘脸上顿时有些发烫,不自在地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点点头:“嗯。” 老妈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隐约升起一种更加不对劲的感觉,把平时在公司的女强人一面都摆了出来,目光锐利地盯在他脸上。 唐塘被她盯得更加不自在,想着这事早晚还是要让老妈知道的,忐忑纠结了好一会儿,又瞟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半天才蹦出一个字:“妈……” 老妈一脸淡定地点点头:“嗯。” 唐塘暗暗“嘶”了一口气,抬手挠了挠额头:“那什么……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嗯,说。” “我……”唐塘顿时觉得头疼,又换了一只手挠脑门儿,“就是……嗯……那个……” 老妈一把将她爪子扒拉下来,瞪了他一眼:“这臭毛病怎么还改不了了?” “噢。”唐塘乖乖把爪子放到腿上,跟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刚准备开口,话又卡在喉咙里了,不自觉的又拿爪子在腿上抠起来。 老妈恨铁不成钢地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唐塘一个激灵,抬起头脱口道:“我喜欢师父!” 老妈看着他愣住,虽然先前就已经隐隐觉得儿子那些不正常的反应跟谈了恋爱似的,可现在突然听到这么铿锵有力的大实话还是忍不住受刺激了。 “怎么个……喜欢法?” 唐塘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抠木头花纹,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就是……那种……” 老妈深吸口气,缓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师父不是男的吗?” 唐塘闷不吭声地点点头。 老妈两条漂亮的眉毛全凑到一块儿去了:“你幼儿园的时候不是还偷亲人家小姑娘的吗?怎么就喜欢男的了?” 我靠!猴年马月的破事了! 唐塘咕咕哝哝道:“谁知道呢……喜欢的时候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老妈让他一句话给噎住,深吸口气站起来走到客厅拿起遥控器就摁:“不行你让我缓一会儿,听着跟开玩笑似的。” 唐塘蹭到她身边也跟着坐下:“不是开玩笑,真喜欢,都准备结婚了。” 老妈手一抖,手指摁得更加用力,皱着眉拿遥控器在手上敲了敲:“啧……遥控器怎么坏了?” 唐塘走到电视机旁按了一下开关,等电视屏幕亮起,又蹭回来继续坐着:“没坏……” 老妈横了他一眼,干脆把遥控器一扔,转过来看着他:“这么早结什么婚?不上大学了?你这脑袋瓜子怎么长的?” 唐塘一愣,垂头道:“你怎么生的,我就怎么长的呗……” 老妈眨眨眼,突然给他脑袋赏了一个毛栗子:“好好说话!” 唐塘点点头噢了一声,接着却沉默了。 老妈等了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接近不可思议,怒气冲冲地瞪他:“你不会真不打算上大学了吧?” “这个问题还没想过……”唐塘内疚地垂下眼皮子,“其实师父教得比学校的老师好,他都号称神医了,我觉得学医不错……” 老妈越听越糊涂:“这是什么意思?不准备在这儿生活了?要扔下你老妈了?” “怎么可能!”唐塘一听急了,抬起头看着她着急道,“老妈要不你跟我去看看,那边环境可好了,说不定你也喜欢住那儿呢……” 老妈差点被他气个半死,又赏了一毛栗子:“我公司那么多人你让他们失业?!” 唐塘揉了揉脑袋:“不是……” 老妈一脸怒容地看着他,气得恨不得鼻孔喷火,突然眉毛一扬:“唉?不对!我怎么给你拉跑题了?!” 唐塘放下揉脑袋的手:“啊?” 老妈手指在茶几上狠狠敲了敲:“现在不是上不上学的问题!是你怎么喜欢上男人的问题!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儿子是同性恋?!” 唐塘一脸无辜:“我自己也是刚知道啊……” “你!”老妈手扬在半空顿了顿,无力地放下来,叹口气道,“老妈不是歧视同性恋,但是你是我儿子,以后被人指指点点的我心里难受……” 唐塘拉过她的手当山芋似的搓了搓:“老妈,师父对我特别好!仅次于你!” 老妈手一甩:“少来这套!” “真的!”唐塘又把她手抓过去,“医谷里上百号人呢,从来没有人笑话过我……” “那是人家没当你面说出来!你不知道!” 唐塘翻了翻眼皮子,嘟哝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老妈一脸大受刺激的模样,甩开他的手又拿了遥控器开始漫无目的地摁:“你现在还小呢,感情的事可说不准,像你这么大孩子,谈恋爱的、分手的,多了去了……” “我不会跟师父分手的,除非我死了。”唐塘话音刚落看到老妈脸色猛的一变,顿时恨得差点甩自己一嘴巴子,“呸呸呸!我瞎说的,老妈你别生气!” 老妈红着眼眶盯着自己的手缓了口气,过了一会儿突然提高音量:“哎?你师父多大年纪?!” “二十七……不对不对,过了年二十八……” “哦,还挺年轻的。” 唐塘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凑过去讨好道:“老妈,你先前不会以为是个老男人吧?” 老妈横了他一眼:“跟你比是挺老的!” 唐塘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满眼殷切地继续看着她。 老妈沉默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你别这么看我,我不同意!” 唐塘顿时垮了脸:“你不同意干嘛还问我师父多大年纪?” “问问还不行了?!” “行!我不介意你再多问一点……” “你个混球!”老妈气得又朝他脑袋甩了一巴掌,甩完了不解气,又拿着遥控器摁,摁了半天没反应,一脸怒气,“怎么又坏了?!” 唐塘揉着脑袋走旁边柜子抽屉里拿来两节电池,手一伸:“是不是没电了?” 老妈劈手把电池夺过去:“就你脑子长得好!” 唐塘蹭过去紧挨着她坐下:“嘿嘿……老妈生得好!” 老妈骂了一声“臭小子”,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蹂躏了一把,眼眶泛起了红色。 唐塘看了看墙上的钟,突然焦急地从沙发上蹦起来:“老妈,我要去医院了!” 老妈一愣,一把将他拽住:“不行!再休息两天!今天不许去!” 唐塘急了:“你白天还答应的!” “现在不答应了!” 唐塘又看了看时钟,突然一用力挣脱开她的手,急匆匆地朝门口冲过去,边跑边喊:“老妈你别生气,我回来跪搓衣板!” 话刚说完人就推开门跑到外面去了。 老妈一脸伤心地看着门口,突然又见他脑袋探了进来,顿时怒火滔天地站起来准备冲过去:“长本事了你!” “老妈对不起!我真的赶时间!”说完砰一声将门关上。 老妈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懵懵地对着紧闭的门看了半天,回到沙发上用力将遥控器的后盖拆下来:“翅膀硬了!不要老妈了!看你回来怎么收拾你!” 唐塘一路冲到医院速度简直飞快,虽然时间还充足,医院离得也近,可耐不住自己急得跟火烧屁股似的,逮到没人的时候就偷偷用一点轻功,平时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这会儿一转眼就到了。 大半夜的医院基本没多少人走动了,唐塘猫着腰踮着脚溜进去,见有值班的就躲着点,然后趁人不注意,嗖一下就窜过去了。 别人一回头觉得眼前一花,什么都没看到,眨眨眼又若无其事地干别的事去了。 唐塘一路都跟做贼似的,走楼梯上去也是探头探脑,后来一想不得了,会不会有摄像头啊,连忙将腰杆挺直了一些,想着要是被人看到了就说是病人家属陪夜的,顿时觉得腰杆更直了。 等到了他原来所住的那间病房外面时,偷偷从小玻璃窗朝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竟然没人,心头狂喜,连忙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背靠着门暗暗吁了口气,唐塘看着对面的窗子,突然开始紧张起来,之前一直刻意忽略的担忧一下子全部冒出,不由再次深吸口气。 唐塘过了大半年没有电灯的生活,早就习惯了夜里的黑暗,这会儿窗外路灯的光晕投射进来,更是让他将病房里看得清清楚楚。 攥紧拳头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唐塘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子,一步一步朝着光亮走了过去。 灯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砖上,唐塘伸出手,突然顿住。 没办法不紧张,虽然他急得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师父,可是他现在已经不是灵魂出窍了,忐忑不安的心情根本无法压制,紧张得手指都忍不住颤抖。 手收了收,又再次伸出去,一咬牙,手指往前一送…… 脑中因紧张不停鼓噪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唐塘看着与玻璃紧贴的指尖,懵住了。 愣愣地眨眨眼,猛地回头朝墙上看了看,时间没错,12点还差5分,他从家里出来时看过时间,医院的钟不可能是坏的。 他早就摸出了规律,子时,12点前后的一段时间都可以,怎么今天突然不行了……难道真的是因为…… 唐塘急得额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心口再次揪痛起来,瞪着眼睛神色慌张地将窗子的每一块玻璃全都摸了个遍,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死心,又摸了一遍,窗框都没放过。 唐塘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后心冒出的冷汗将衣服浸透,顿时难受得不行了。 在脑袋上狠狠敲了敲,强迫自己镇定,接着便转头紧张地盯着时钟,每过五分钟都要再试一次,一次又一次一直到凌晨一点。 手无力地垂下,唐塘愣愣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眼角逐渐酸涩,深吸口气,慢慢蹲到地上抬手将脸盖住。 蹲了一会儿,唐塘突然抬起头,迅速站起来转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来的时候小心翼翼,这会儿却完全不顾一切了,直接按了电梯火速奔到楼下的服务台,逮到人就问:“602病房的窗子是不是换过?!” 值班的护士皱眉看他:“这大半夜的你风风火火地瞎跑什么?影响病人休息!” 唐塘急得不行:“我问你!602的窗子有没有换过!” “没有!没事换什么窗子?” 唐塘脸色煞白,直接愣在当场。 护士看他脸色不好,将他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哎?你没事吧?你是病人还是病人家属啊?” “都不是……”唐塘懵着脑子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那你是……那你在这儿干嘛的?哎哎!”护士刚想问清楚就见他飞快的冲出门外,追出去一看,什么人影都没见着了。 唐妈妈在儿子昏迷的这大半年时间里,一天比一天憔悴,每次到公司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现在儿子终于回来了,她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奕奕,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早早吃了早饭哼着歌高高兴兴地准备去上班。 结果门一开,突然看到角落蜷缩着一个人影差点没把自己给吓个半死,再一看那人竟然是自家儿子,顿时惊得面如土色,手里的包“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儿子!你怎么在这儿?!儿子?!” 唐塘被她摇了两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老妈……” “没带钥匙?干嘛不敲门?” 唐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回来太晚了……估计你睡了就没敲……” 老妈一听儿子这话里的意思竟然是在这儿蹲半夜了,顿时心疼得要命,连忙打开门把他往家里拖。 把唐塘按到沙发上坐着,转身去给他煮了两个鸡蛋,又煮了点稀饭,走回来一看儿子脸色不对,伸手一摸吓一大跳:“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说着赶紧跑进房间找了个体温计出来塞他舌头底下:“我说让你等两天,你偏不信!现在多冷的天你跑去游泳!看看现在感冒了吧!” 唐塘乖乖含着体温计,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愣了一会儿含糊道:“我没游泳……” 老妈一愣。 唐塘目光发直地看了她好半天,突然眼角湿润起来,声音里透着绝望:“妈……我找不到师父了……” 老妈看他这样子心疼不已,扶着他脑袋将快要掉出来的体温计往里塞了塞,轻声道:“怎么回事?” 唐塘继续看着她发呆,一声不吭,眼泪不受控制地挂了下来。 老妈顿时让儿子给吓着了。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哭,跟人打架打破头了都不带流泪的,姥爷过世时已经懂事了,那是第一次见他哭,后来就是老爸过世那会儿,除此之外,从来没见他挂过一滴泪。 现在突然看他哭成这样,老妈顿时揪心不已,心疼地在他头上摸了摸:“到底怎么回事?” 唐塘觉得眼睛有些模糊,眨了眨才看清老妈的脸,抽了抽鼻子:“我回不去了……窗子过不去了……” 老妈眉头皱起,心疼地在他脸上擦了擦,把体温计拿出来:“你快别这样了,先好好休息,晚上再试试。” 唐塘点点头,愣了一会儿道:“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啊……没有师父……也没有师兄……什么都没有……” 老妈看了看温度计,进厨房把粥端过来,又拿了药过来放桌上:“没做梦,你不是写信过来了吗。快,先把粥喝了,一会儿吃药。老妈去把信给你找过来!” 唐塘点点头,乖乖坐那儿开始吃早饭。 老妈等他吃完了才把信拿过来。 唐塘一声不吭地接过去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塞信封里,接着就宝贝似的一直拿手上不肯松开了。 81、赶赴王府 短短一个月余,江湖流言四起。 先是流云公子即玉面杀魔的传言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得武林动荡不已。正在街头巷尾讨论得唾沫横飞之时,讨伐大军攻打流云医谷全军覆没的消息再一次横空出世,天地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整个武林噤若寒蝉。 即便玉面杀魔功力深厚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但所有人都只关注到他个人的可怕,从未想过医谷中其他的人。如今得知医谷以百余人之力抵挡数千人讨伐大军,令前来讨伐之人无一生还,不由冷汗涔涔。 一夕之间,关于流云医谷,人人闻之色变。 正在人心惶惶之际,君子山庄被灭门的消息再次传遍大江南北。庄主君沐城被割掉一只耳朵,人头悬于正门之上,血迹斑斑,彻底打破了玉面杀魔一剑索命的传说。 城门上“祭奠四儿”四个大字虽中间有厚重的血迹,但字形却仍能辨认。流云公子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却独独对云四用情至深,关于其为人,一时间众说纷纭。 消息一经散开,天地变色、风起云涌。江湖中,心有愤懑之人再不敢多言、曾有招惹的更是提心吊胆,而坊间却多了一些风韵暧昧的戏说之词,供人茶余饭后消遣。 与此同时,一向较为中立的连家堡突然站了出来,说此番讨伐并非替天行道惩恶扬善,而是为了夺取流云公子手中芙蕖剑法的秘籍。 这场混战,所有纷争皆是因秘籍而起,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命丧黄泉之人不是死于流云医谷众人的利刃,而是死在自己的贪念之下。 连家堡在武林中地位超凡,向来一言九鼎,说出来的话分量极重,再加上连少堡主曾亲身经历此役,亲眼目睹众人贪婪的嘴脸。如此一来,风向立时逆转。 虽然连家堡只是表了个态,连少堡主也是一家之言,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但是流言一旦起来,便不会有多少人再计较其中真伪。就如当年玉面杀魔的传说,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本人,传起来却如同人人亲身经历一般,世间之事,大抵如此。 流言一路传到了京城谢王府,传入谢兰止的耳中,将谢兰止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跌下去,半天没回过神,直着眼珠子瞪着门外即将冒出嫩芽的柳枝,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 “流云医谷一夜混战,云四公子中剑身亡。” 谢兰止脸上血色尽褪,愣了好一会儿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撇开前来报信的人就神色慌张地往外冲,刚跑到院子中央却突然被一道黑影拦住。 侍卫恭敬垂首:“王爷有令,小王爷不得踏出此院。” 谢兰止双目差点瞪出火来,咬牙切齿道:“滚开!” 侍卫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动,根木桩似的继续杵在他跟前。 谢兰止磨着牙拿扇子冲他指了指,又烦躁地转了两圈,最后实在扛不住心内的焦急,冲进屋拿了一把水果刀就抵在脖子上跑出来,恶狠狠道:“再拦着我试试!等着治你一个护主不周之罪……” 话没说完突然虎口一麻,刀子“哐当”掉在了地上,随即人便被麻袋似的扛了起来。 谢兰止又惊又怒,手脚乱蹬:“喂!你放我下来!我要告你!你这是侵犯我人权!我要告你!” 侍卫充耳不闻,将他放下转身便出了门,随手将门关好锁上。 谢兰止冲过去拳打脚踢,恨不得将门砸烂,怒吼道:“放我出去!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有没有人性啊你!你大爷的快放老子出去!” 谢兰止急得在屋子里面乱转之时,前面的主院突然喧闹起来。 柳筠一路跋涉赶到了谢王府,心急如焚之下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冲了进去,见王府里的一干侍卫跳出来拦人,横起剑鞘将人隔开,冷声道:“我找谢公子!” 侍卫看柳筠的扮相身手,一眼就猜到他是江湖草莽之辈。谢王爷有两个儿子,但被外人称作谢公子的必定指的是小的那个,也只有小的那个喜欢结交江湖朋友。 侍卫略作思量,将兵器放下:“待我先进去禀报一声。” 柳筠蹙眉:“我有急事。”说着便直接朝里走去。 “放肆!王府重地岂容你乱闯!”侍卫怒斥一声,率众人举起手中的兵器便朝他攻来。 柳筠原本一脸焦急,此时不由有些面色沉冷,再不多言,三招两式便化解了他们的攻势,直奔主院。 那些人拦不住他,顿时大惊失色,见他来路不明又如此无礼,全都如潮水般急哄哄地一拥而上,一边追人一边高喊:“抓刺客!” 柳筠被他们这一喊,脸色骤黑,一路冲进去随手抓住一名家丁便问:“谢兰止在哪儿?!快说!” 那人见他一脸煞气,吓得双腿直打颤,也顾不得他对小王爷是否直呼其名,抖抖索索地朝后面指了指。 柳筠扔下他迅速离开,一路又连抓数人,终于找到了谢兰止的住所。 谢兰止正在里面郁闷得直抓头发,把发髻都挠歪了,一气之下直接摘了发冠扔到地上,正准备上去踩两脚时,突然听到外面兵刃交接的声音,连忙疑惑地跑到门口去扒门缝。 定睛一看,外面的侍卫刚巧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柳筠用剑鞘震倒在地上。谢兰止又惊又喜,扯开嗓子就喊:“救命啊!快放我出去啊!” 柳筠听到他的声音,再不管旁边的侍卫,拔剑朝门锁一砍,铜锁应声落地。 谢兰止迅速打开门焦急地冲了出来。 柳筠收剑入鞘,严肃道:“我有话问你。” 谢兰止一愣,点点头:“那正好,你带我去你们医谷,我要看看小塘子。” 柳筠眼中顿时涌起痛苦,随即又被压下去,刚想开口,耳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有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院子里冲进来一批侍卫迅速将他们包抄在中间,一个个手举长矛直指中央;墙头上传来同样的脚步声,抬头一看,上面又是一层包围圈,弓箭手严阵以待。 谢兰止被这阵势吓一大跳,连忙张开双臂挡在柳筠面前:“你们干什么?对我的朋友这么无礼!谁教你们的规矩!” 柳筠淡淡道:“无妨,是我无礼在先。你速去收拾行囊,即刻动身。” 谢兰止烦躁地挥了挥手:“没什么好收拾的!这就走!” “混账!不许走!”一声威严的呵斥突然从门口传来。 “嘶……”谢兰止头疼得直拍脑门。 门口走进来的人面目威仪、满身贵气,一看便知是谢兰止在这个时空得来的便宜爹爹,王府的一家之主。 老王爷瞪着谢兰止,胡子气得直颤:“不好好在家呆着,整天往外跑像什么话!还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早晚要吃苦头!” 柳筠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原本还想客套一下再将谢兰止带走的,此时却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只是转头对谢兰止淡淡道:“你若真想走,我这就带你出去。” “我靠!当然想走!”谢兰止急得差点跳起来,“马上走!现在!” 柳筠听到他一句“我靠”,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唐塘发怒暴走的各种模样,心口顿时揪痛起来,人一时就愣在那儿了。 老王爷见谢兰止一副铁了心不听他话的样子,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正要让人将他捆起来锁屋子里去,突然身后行色匆匆地跑来一个人,附耳说了几句话,顿时面色诧异地点点头,看了看谢兰止,对一旁的侍从吩咐道:“别闹出动静来,他要实在想出去,就放他出去。” “是。” “唉?”谢兰止看他下了这么宽厚的一道命令就转身离开,顿时精神一震。 柳筠堪堪回神,看了看门口,道:“走吧。” 谢兰止连忙紧跟在他身后朝门口走去。 一时间,上下两圈人都无所适从。上面的弓箭手怕伤了谢兰止不敢乱动,下面的侍卫又怕闹出大动静,也是不敢乱动,再加上老王爷已经有了松口的意思,他们面面相觑一番最终还是让开了一条道。 谢兰止与柳筠一路畅行无阻,穿过回廊直接从侧门到了前院,刚巧大门口有人在老王爷的陪同下款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明黄色的便服,头发半白却精神矍铄,正在与老王爷说说笑笑,一瞥眼看到他们,不由愣了一下。 老王爷对谢兰止呵斥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噢!”谢兰止眨眨眼,走过去跪下,“兰止拜见皇伯伯!” 等了半天却无人回应,抬头一看,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柳筠。谢兰止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虽然是现代人,但来了这么久也算适应了不少,下跪磕头什么的做得熟门熟路,也算是一种自保,免得一个不慎惹火烧身。不过他完全没想到柳筠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竟然不给皇帝下跪,难道江湖中人都是这样? 谢兰止回头对柳筠拼命使眼色。柳筠好似没看见似的,对皇帝投来的目光很是不悦,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又因为急着带谢兰止回去,心中更是添了几分不快。 老王爷原本就对小儿子结交江湖朋友很不满意,今天被人直接闯了进来气还没消,这会儿看这人这么目中无人更是气得大动肝火,正摆出王爷的架势想要将柳筠呵斥一番,就被皇帝伸出的一只手拦住。 “今日只是来话话家常,贤侄不必多礼。”皇帝对谢兰止虚抬了抬手,见他站起来,又朝柳筠看了一眼,“你朋友?” “是。” 皇帝点点头,再不言语,转头便朝正厅走去,进去之后坐下来,等下人奉了茶,缓缓吹了一口,又将茶碗放下:“方才那人,叫什么名字?” 老王爷一愣:“这……微臣倒是不知。想必是那混账小子在外面结交的江湖朋友,甚是不懂规矩。” 皇帝点点头,喝了口茶便转开话题。 柳筠带着谢兰止出了王府的大门,跃上马背将谢兰止拎到后面坐着,一路疾驰往医谷方向赶去,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家乡在何处。 谢兰止先前急着出来,没顾得上别的事,这会儿终于出来了,人一放松,顿时就因为唐塘的事紧张起来,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详详细细说了。 柳筠一听湖中有一条密道,精神一震,再一次加快马速,恨不得立刻飞回去跳进湖里找到那条密道把唐塘给带过来。 谢兰止当初听唐塘讲了他的情况之后,怎么都想不明白,灵魂跑到这边来为什么会突然有了实体,现在他更加想不明白,明明变成了实体怎么最后又似乎变成灵魂状态消失了。 不过这些本来就找不到答案,他也没有过多纠结,只是心底微微有些担心,唐塘的灵魂是不是真的回到现代的身体里面了,如果是,他为什么不回来? 柳筠对于这些事根本想不明白,也没空去想。他只是一心想着要把四儿给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回到医谷,柳筠直奔湖边,什么话都没吩咐,什么准备都没做,“噗通”一声便跳进湖里去了,把几个匆匆赶来的徒弟和下人惊得齐齐变色,再一看谢兰止一脸焦急地蹲在那边,更是惊诧万分。 谢兰止被他们一问,顿时纠结起来,要是照实说了,自己这个知情人肯定也就彻底暴露身份了,知道的人越多他就越没有安全感,但要是不说,等柳筠上来后他们还是有机会知道。 抓头抓了半天,祈求地看着他们道:“把别的人都散了行不?我就跟你们三人说。不过你们得先答应替我保密!” 三人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齐齐点头,将旁边的下人都遣走了。 柳筠在湖里摸索寻找的时候,谢兰止提心吊胆的将事情的大致情况给他们讲了,把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觉得还有另外一个时空的说法十分荒谬,可又觉得唐塘的言行举止确实与别人不同,似乎那样的解释十分合理。 不管怎样,这倒是给了他们一种希望,说不定唐塘真的没死,而是回去了。这样一想,几个人都有些激动振奋,一排溜地站在湖边等着师父的消息。 一直等了很长时间,柳筠一直未露过面,他们一开始是想着这湖太大了,的确要花点时间找,可等着等着太阳都快下山了,便忍不住有些焦急起来。 “师父不会是找到后直接过去了把?”云大说着更加焦急,连忙讲外衫脱掉,“我下去看看!” 云二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师父上来了。” 几人连忙焦急地看过去。 柳筠跃出水面掠到岸边,全身衣服被湖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湿漉漉的发丝贴着脸侧缠绕着脖颈,虽看起来极为性感,脸色却是黑得好似一块黑碳。 几个等的焦心不已的人看到他这种脸色,心头同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柳筠冷戾着脸揪住谢兰止的衣襟恨不得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声音寒气噬人:“你不是说有密道么?密道在何处?!” 82、二人重逢 谢兰止完全没有被柳筠满脸的煞气吓到,反而是让他的话给惊到了,半张着嘴看了他好几秒,眨眨眼又迅速转头朝湖面看过去,不可置信得将视线在湖周围绕了一大圈,喃喃道:“不带这样开玩笑的……” 柳筠眉峰蹙起,眼中再次涌出痛苦,松开他的衣襟后跌半步,差点没能站稳,过了好一会儿,慢慢转过身背对他们,直直看着湖水中倒映的夕阳,眼底的痛色染上霞光,赤红一片。 云大匆匆道:“我再去看看!”说着也一头扎进了湖水中。 云二上前两步,看着师父怔愣失神的侧脸,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师父身子才刚刚好些,如今湖水透凉,还是先回去将湿衣服换了吧。” 柳筠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动不动的站着,明明腰背笔直身姿挺拔,可让人看了总觉得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得倒下去一般。 云二又试探地喊了一声:“师父?”见他完全不为所动,再次叹了口气退后几步。 云三对谢兰止低声道:“你再好好想想,四弟还说了些什么?” 谢兰止苦着脸看了他一眼,在脑袋上狠狠敲了敲,原地转了几圈,突然眉心一跳:“不会跟时间有关吧?” 云三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谢兰止想了想,双手一敲,情绪带上了几分激动:“小塘子说他在那边是半夜子时过来的,那会儿这里是正午,要不等到明天午时再来试试?!” 云三抬头看了看师父一动不动的背影,知道他必定是陷入情绪中没听到这边的话,将谢兰止拉远了一些距离,低声道:“先不要告诉师父,万一仍旧找不到,反倒害他再受刺激。” “哦。”谢兰止点点头。 云二自然是听到了谢兰止的话,忍不住也是精神振奋。 等到天色即将擦黑之时,云大从水中一跃而出,皱着眉朝他们摇了摇头。 云二看师父仍旧在发呆,将云大拉到一旁,把谢兰止说的话告诉了他,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明天偷偷来这里再试一次。 结果不成想,第二日他们的计划就落了空,师父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湖边,再一次跳进湖水中,一寻就是一整天,把几个徒弟给吓坏了。 果不其然,出来后整个人便有些精神不济,全身湿透不说,连皮肤都被水泡出了褶子,更严重的是因为不听劝解直接空着肚子下水,熬得胃又绞痛起来。 云大吩咐元宝将温着的粥端来,见师父整个人精神恍惚,心里难受万分,劝道:“若是四弟回来见到师父这般模样,必定要心疼了。” 柳筠听到他提起四儿,这才回了点神,苍白着脸将粥喝下去,之后便一直十分配合云大替他安排的一日三餐。 柳筠一连好几天,拒绝徒弟的代劳,每天都亲自下水寻找,等到月中时就着明亮的月光又在夜里下去搜寻,一寻就是好几晚。 如此反反复复折腾了将近十天,日日夜夜十二个时辰都试遍了,依然毫无所获,几个人都渐渐有些绝望起来。 湖边的垂柳已经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寒冬的萧瑟不再,春风拂面,暖意熏人。 柳筠整日站在湖边,看着柳枝在湖水中随清风滑过一道细小的水痕,眼底的伤痛悉数被绝望掩盖。 远处的湖水中突然有鱼儿一跃而起又重新落下,柳筠抬眼,望着湖中的竹筏出神,眼前浮现起当日四儿游过半个湖追去向他解释的情景,心口顿时犹如刀割。 足下轻点,身影在湖面惊鸿掠过,瞬间便落到竹筏上。柳筠缓缓蹲下身,找到当日被四儿抠过的竹节,手指轻抚上去,忍不住开始颤抖。 心里仍旧抱着一丝希望,盼着四儿能够回来,每日却活得犹如行尸走肉,柳筠生平头一回体会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竹筏上呆了一整天,三餐都由云大提着食盒送过来。天色黑透时,云大跪在他面前,恳求道:“师父,回去休息吧。” 柳筠转身看着湖水中倒映的繁星,轻声道:“我等四儿……” 云大顿时红了眼眶。 数日后,天色逐渐阴沉,春雨绵绵而至。 云大见他执意不肯回去,只好带了一把伞过去给他撑着,虽然心里对唐塘能否回来也十分没底,可还是强打起精神道:“师父,在屋里等也是一样的。” 柳筠将伞接过去,沉默半晌,轻声道:“四儿回来若是见不到我,会着急的……” 云大吐出一口窒闷的浊气,转头看着茫茫天地一色,心情如同这阴雨连绵的气候,低沉压抑。 柳筠看着湖面上被雨珠击打出的水花,轻声道:“去吩咐大小福,让他们将上回往阜安城乘坐的乌篷船买回来。” 云大愣了一下,应了一声:“是。” 刚转身准备离开,身后又传来声音:“去我屋子里,将箱内紫檀木匣子取来。” “是。”云大应完又等了等,见再没有什么吩咐,这才离开。 取了匣子,忍不住打开来看了一下,见里面躺着一只白玉杯和一叠折起来的纸,将纸取出来展开,唐塘栩栩如生的眉目赫然在眼前呈现。 云大长叹一口气,将纸重新折好又放回木匣盖上。 唐妈妈一下班就急匆匆地往家赶,打开门第一件事便是去儿子房间看看儿子怎么样了。 上次感冒发热将他熬得瘦了一大圈,身体刚刚恢复又连着天天往医院跑,不管她怎么劝说就是不听。 原本还盼着他断了这个念头,不要再去摸那些玻璃了,可真到了他放弃的那天,唐妈妈却更加难受,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急得心尖上直冒血。 唐塘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眼睛看着书本,眼神却没有焦距,直到听到脚步声才意识到老妈已经回来了,愣了一会儿,将手中的笔放下。 “儿子,今天想吃什么?老妈给你做。” 唐塘转头见老妈系着围裙走进来,连忙站起来笑眯眯地走过去,帮她在腰后打了个活结:“随便,老妈做的我都爱吃,明天我来做饭吧。” 老妈在他手上拍了一下:“谁要你做饭了,你好好看书复习。” “噢。”唐塘笑着点点头。 “好了,也别整天看书,出去看会儿电视。” “嗯。”唐塘点点头,还是那样笑。 老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间,走了两步回头朝里面看了一下,见他神情恍惚地又站在那边发呆了,顿时难受地在心口揉了揉,皱着眉去厨房忙晚饭去了。 唐塘原地站了半天,也没有出来看电视,慢吞吞地走到床头,将枕头下面的信封拿出来,又一步一步挪到窗口,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去,心也跟着沉下去。 坐下来低头在信封上摸了摸,想着这是唯一能证明自己真的曾经去过那么一个地方、认识了师父的证物,不由双手紧紧捏得更紧。 连一个像模像样的寄托都没有,师父身上还有他送的扳指,自己身上却什么都没有,师父竟然都没有送过他一样贴身的礼物,唯一的一枚玉佩还是人人都一样的,挂在衣服上的。 要是哪天能回去,再见到师父,一定要好好惩罚他!这样一想,唐塘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眼眶却湿润了。 即便有贴身的礼物又怎样,自己回到这里,那边原本就没有身体,也不知道最后情况怎么样了,是人间蒸发彻底消失,还是仍旧留着尸体被埋入了坟土。 若是消失,身上佩戴再多的东西都没用,连心窝上的剑伤都带不过来,还能带什么?而且,尸体突然消失,一定会吓到师父吧?最后说的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 唐塘心口再次绞痛,难受地靠在椅背上喘气,眼角控制不住就流出泪来。 即便明白又怎样,没有通道了,找不到来去的路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妈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眶,撇开头将眼中的酸涩压下去,哽咽了一会儿,夹了一块红烧肉到他碗里,笑起来:“吃了那么久的清淡东西,馋了吧?今天老妈给你做了大肉,尽情地吃!反正你好动,吃不胖。” “噢!”唐塘冲她笑了一下,将肉夹起来,刚要往嘴里送,动作突然停住,脑中突然回荡起熟悉的对话。 “你不是爱吃红烧肉么?” “这么油的东西你倒是吃不腻。” “吃的腻吃的腻……” …… “要鸡汤做什么?师父不怎么吃啊。” “给你的。” “这次一番折腾差点要了你的命,人也瘦了许多,需要补补……” …… 唐塘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饭碗,皱着眉将心口的疼痛压下,突然狠狠扒了两大口饭,一边咀嚼一边拼命地瞪大双眼,眼泪没有流出来,却似乎倒灌进喉咙中,又苦又涩。 缓了一会儿,眨眨眼,夹了菜送到老妈碗里,笑嘻嘻道:“老妈也吃,不许挑瘦的!肥肉养颜!” 老妈看了他一眼,差点控制不住哭出来。 一顿饭吃得温馨如常,唐塘抢着去洗碗,洗着洗着心里越发内疚。他不想让老妈那么担心的,可不知道怎样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老妈走过来往他面前递了一片苹果,他双手在水里忙活着,就探过头用嘴巴接住,嚼了嚼笑道:“老妈真是能干又贤惠!等下辈子我不做你儿子了,我就娶你!” 老妈扬起手来作势要打,笑骂道:“臭小子!口没遮拦!胡说八道!” 唐塘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笑了笑:“老妈我错了……我自愿跪搓衣板……” 老妈“噗嗤”一声笑起来,手扬了扬,笑容渐渐消失,掌心落到他头上,在发间揉了揉,叹了口气。 唐塘笑容顿住,愣了一会儿,埋下头认真地洗碗。 老妈看着他,试探道:“既然回不去了,就把师父忘掉好不好?” 唐塘动作一顿,眼角再次酸涩起来,手上继续忙活,沉默地摇了摇头。 “唉……这么喜欢你师父?” 唐塘轻轻抽了抽鼻子,点点头,将冲干净的碗一个一个摞起来。 “老妈现在就算同意,也晚了……” 唐塘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她:“老妈你同意了?!” “你都这样了,老妈怎么忍心反对?” 唐塘顿时笑得特别开心:“谢谢老妈!” 老妈看着他久违的灿烂笑容,愣住了:“同意了也没用啊……” “我知道。”唐塘点点头,“但是意义不一样了。” 老妈再次叹口气,在他脑袋上轻轻敲了敲:“傻孩子!” 唐塘嘿嘿笑起来。 夜里,唐塘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再一次失眠,睁开眼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师父的眉眼在面前晃动。 发怒的、冷漠的、微笑的、温柔的、深情的、痛苦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丝细微的眼神,都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翻身将枕底的信封拿出来,放在枕头上紧贴脸侧,安静地侧躺了一会儿,脸在信封上蹭了蹭,目光发直地看着窗帘,低声喃道:“师父……老妈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了……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啊……” 床头的闹钟发出走时的细微声响,房间内一片宁静。 唐塘似乎听到时间流走的声音,总觉得连自己的灵魂都跟着被一丝一丝抽走,越想越心痛,越想越绝望,眼神黯淡无光,枕巾湿了一大片,信封也沾湿了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唐塘猛地回神,开始强迫自己入睡。他不想那么任性,让老妈担心,只好拼命地放松自己、放空头脑。 可越是这样越是没有睡意,心里对自己恨得要命,揪了一把头发直接坐起来,愣了一会儿,下床坐到地板上开始发呆。 等到再次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睛十分干涩,不由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哭过了。 想到明天早上万一成了红肿的核桃眼,让老妈看到了肯定又要伤心了。唐塘连忙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去洗了把脸。卫生间用的玻璃门,怕把老妈惊醒,灯都没开,又轻手轻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将房间的灯开了,唐塘打开衣橱露出门背面的穿衣镜,就着明亮的灯光照了照镜子,发现眼睛果然肿了一些,里面布满了红血似,叹口气,双手在上面轻轻拍了拍。 拍完了看着镜中穿着睡衣睡裤的自己,目光开始发怔。 恍惚中,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又穿回了古装,为了第一次与师父出门逛街,一件又一件地换衣服,紧张又兴奋的心情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 当时师父会出现在镜子里看自己,可现在……空空荡荡的…… 唐塘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从镜子里看到师父,忍不住皱了皱眉,伸出手想将镜子擦干净一点。 闹钟上的时针即将走向十二点,房间内寂静得只听到滴答滴答的声响。 唐塘手指伸向镜子,指尖刚刚触碰到玻璃的一瞬间,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涌起,还没来得及细想,耳中突然听到“哗啦”一声,整个人顿时置入水中。 唐塘本能地闭上眼,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思考是怎么一回事,心头不可遏制地涌起一阵狂喜,连忙睁开眼。 看着周围清澈的湖水,唐塘兴奋得恨不得大叫,激动不已中,动开手脚就精神振奋地朝上面游去,越往上越发感觉到,外面似乎在下雨。 这一年,春雨下的特别的缠绵,淅淅沥沥地连着近半个月。春雨贵如油,人人都喜笑颜开地说,今年一定是个丰收的好年份。 流云医谷不问世事,柳筠依旧是日复一日地守着这片湖,只有回过神听到雨水敲打船篷的声响,才会想起,原来还在下雨。 坐靠在船舱内,手指在画像上轻轻摩挲,眼神专注而温柔。 脑海中将二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的所有细节都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想到四儿璀璨的眼、红透的耳根,忍不住嘴角噙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眼神却是黯然。 正神思恍惚间,突然听到远处一声水响。 类似的声音已经听过无数遍,每次满怀希望激动地看过去,最后都会发现其实只是一条大鱼。可每个下一次,还是会忍不住再一次燃起希望。 柳筠抬起头,循着声响充满希冀地朝湖面看过去,可当他真的看到做梦都希望出现的身影时,人却反倒彻底呆住了。 唐塘探出水面,抹了把脸环顾四周,看到极其熟悉的山脉和竹林垂柳,张大嘴巴深吸口气,一时心情复杂得难以言表,随即目光突然定在远处的乌篷船上。 船头立着的人影,明明一身白衣如雪,却如同赤红的烈日,将他的双眼和心肺烧得滚烫。 唐塘怔怔地看着那边,张开嘴想大喊一声师父,喉咙却堵住了。 两人远远地对望着,天地间只听到细雨缠绵的声响。 唐塘眨眨眼,猛地扎入水中不要命似的飞速游了过去,等到距离越来越近时,耐不住心中焦急,直接施展轻功跃出水面,足尖踏着水,几个纵身过后,终于落在了船头。 唐塘看着面前憔悴的人,眼眶一热,半张着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两人都站在雨中,全身淋透,一身狼狈。 柳筠怔怔地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一个眨眼全部都如海市蜃楼一般消失无踪。 83、医谷团圆 春雨细细密密地落在脸上、身上,又轻又柔的力道如同彼此之间凝注的眼神,水珠顺着发丝在脸侧滑落,明明很凉,却觉得滚烫。 唐塘眨了眨眼,睫毛上细小的雨珠翻飞滚落,刚刚那么急切地想要靠近师父,恨不得一秒钟就能扑过去,可现在真的面对面了,看着师父怔愣中透着紧张的眼神,突然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生怕惊醒梦中人似的,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过去。 看着自己思念入骨的人越靠越近,柳筠蒙上水雾的漆黑双眸霎时点亮,手慢慢抬起,却顿在半空,眼中的小心翼翼看得唐塘心如刀绞。 张了张嘴,生怕吓着他似的,缓了半天才发出一道极轻的声音:“师父……” 柳筠一动不动的双眼终于开始颤抖,眼睫轻眨两下,目光紧紧锁住他的双眼,手指靠向他的脸侧,即将触碰时却突然收住,紧张得呼吸几乎停掉。 唐塘鼻尖酸楚不已,一把抓住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声音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师父……” 柳筠呼吸一顿,感受着掌心和指尖触碰到的温度,怔愣着动了动手指,眼中顿时燃起了神采,心口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狂跳,连忙抬起另一只手也摸上他的脸颊。 唐塘将他的双手抓住,脸在他掌心蹭了蹭,眼角滚烫。 手心手背都是极其熟悉的触感,柳筠眼神顿时亮得渗人,张开嘴,沙哑道:“四儿?” 唐塘点点头,带着哽咽:“师父……你瘦了……” 柳筠手指轻颤,人顿时活了过来,激动又焦急的神色溢于言表,双手在他脸上每一处地方仔细摩挲,视线顺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他脸上来来去去的巡回:“真的是……四儿?!” 唐塘红着眼眶点头,随即便看到师父眼角缓慢又安静地淌下两道清泪,将脸上细密的雨珠冲散。 柳筠双眼灼烫,唇角却扬起动人的弧度,将阴沉的天地照得透亮,哽咽半晌:“四儿……你终于回来了……” 唐塘怔怔地看着那两行清泪滑到下巴,和雨水汇聚到一处,滴落下来,心口剧痛不止,连忙抬起手摸上他脸颊,手忙脚乱地给他抹,颤声道:“师父你别哭啊!我回来了,你别哭啊……” 话音未落,后背猛地一紧。 柳筠一把将他抱住,双臂收紧,埋首在他颈侧深吸口气,恨不得就这样抱住再不松手,将脸贴向他的脸侧轻蹭,黯哑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想念和激动:“四儿……你回来了……” 唐塘被他抱在怀中,连忙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他后背,感觉到师父的气息细细密密地将自己缠绕包裹其中,一直绞痛的心口瞬间便被抚平,突然而来的心安让他失神了好久。 柳筠抬手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轻抚,再次将他抱得更紧,低沉的嗓音由于最近极少开口显得更加沙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唐塘一下子没控制住,眼泪顿时疯了似的往下挂,呜呜咽咽道:“师父……我差点找不到你了……” 柳筠一听他的声音,先前的激动全部化为紧张,连忙松开手臂朝他脸上看,急急忙忙地抬手给他擦:“没事了……没事了……” 唐塘想他想了那么久,这会儿又被他这么一安慰,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都全抛了诸脑后,越哭越凶,抽抽噎噎道:“我天天去医院……天天找……怎么都找不到……” 柳筠满眼心疼,手脚忙乱:“已经找到了……没事了没事了……” 唐塘双手揪紧他的衣服看着他,好像积了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同一天发泄出来似的:“要不是给我老妈送过一封信……我差点就以为是做了一场梦……我以为没有师父……” 柳筠见安慰了没用,只好抱紧他在他额头、脸上亲了又亲。 唐塘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辈子都没这么啰嗦过,眼珠子都恨不得一直粘在师父身上,生怕一不小心人就不见了自己又回到现代了。 等他说了好久之后终于渐渐停下来,柳筠将他脸上睫毛上的雨水泪水抹去,捧着他的脸心疼地看着他:“四儿,你受苦了……” 唐塘看着他摇摇头,把头埋到他胸口,轻轻抽了两下鼻子,感觉到师父的双臂将自己紧紧箍住,不由自主地全身放松下来。 柳筠在他额角连着亲吻数次,下巴贴着蹭了蹭,哑声道:“总是让你受伤……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唐塘眼皮子逐渐沉重,强行睁开眼,摇摇头,轻声道:“不是……” 柳筠感觉到后背被抓紧的衣服逐渐松开,心头一跳,连忙腾出一只手捏着唐塘的下巴将他脸抬起,见他双眼紧闭,顿时吓得不轻。 “四儿!”柳筠喊了一声见他没反应,脸色大变,连忙拉过他的手把了把脉,随即满面焦色地将他打横抱起,迅速朝岸边飞身而去。 唐塘在家的时候因为受的刺激太大,先是发热、后是失眠,整个人早就成了虚架子,回来又是湖水泡又是雨水淋,身体早已透支,只不过一直在强撑着。 现在见到师父,所有的担忧和伤心都消弭无形,精神一放松,全身骨骼经脉都彻底松懈下来,人立马就晕了过去。 柳筠带着他飞速赶回小竹楼,除去几个知道内情的,整个医谷齐齐惊呆,都以为四公子死而复生了。 云大等人俱是又惊又喜,一哄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柳筠替他把过脉,知道他只是精力消耗过大,并无大碍,可还是紧张得不行,将他放到床上给他换了身干衣服,剩下的便让徒弟来做,自己则是一步不离地紧紧守着。 柳筠在床头守,东来在床尾守。 东来自从知道四公子死了之后,就一直伤心不已,现在见四公子突然死而复生,惊喜得眼泪哗哗的流,也不管柳筠是否会训斥他,直接就守在床尾不肯离开。 唐塘被施了针,又被灌输了一点内力,没多久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师父焦急的双眼,反应迟钝地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回来了。 “师父!”唐塘抬起胳膊一把搂住柳筠的脖子,激动得眼眶再次热了起来,“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柳筠附身将他紧紧抱住,在他额角蹭了蹭,极其贪恋地深吸口气,想着这里还有很多人,手臂紧了又紧,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松开。 唐塘被他扶着坐起来,看到一圈人围了上来,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一瞬间,整个人迅速恢复活力,脸上也重新有了光彩,目光在几个师兄、谢兰止、东来元宝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冲着他们哼哧哼哧不停地傻笑起来。 其他人原本都是担心不已,此时见他笑成这样,不由也一个个露出笑容。 东来偷瞟了眼柳筠,小心翼翼地靠过去,蹲在床前满眼泪泡地喊了一声:“四公子!” 唐塘被他这样子弄得眼眶再次湿润,又是感动又是感慨,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儿:“东来,你也瘦了。” 谢兰止冲过来焦急道:“你怎么过来的?不是说有密道吗?这湖里怎么找都找不到啊!” 唐塘一听肩顿时垮了:“不知道,医院那边的窗子失效了,怎么摸都没用,我都差点把玻璃给砸了。” 谢兰止一听更加疑惑:“那你怎么过来的?” “发神经了,密道跑到我家里了,变成了我卧室的穿衣镜。” 谢兰止愣了一会儿,一脸感慨:“我去!这密道竟然还会自己跑?!” 唐塘挠着额头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甩甩头决定放弃,突然手一顿,猛地抬头抓紧柳筠的胳膊:“师父!我要回去看我老妈!我半夜突然消失我老妈肯定要急死了!” 柳筠看着他尖瘦的下巴,心疼不已:“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唐塘摇摇头,更加焦急,抓了抓头发愁眉苦脸:“这密道不会又突然失效吧!完了完了,那我老妈怎么办!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便要急匆匆地下床。 柳筠按住他:“不是要午时么?午时早过了。” 唐塘愣了一下,重新把腿收回放到床上,再次扯了扯头发,“我靠!我都忘了……” 柳筠将他自虐的手抓住:“换了地方,或许时辰也换了,我这就陪你去看看。” 唐塘紧张道:“那要是没了怎么办?” “若是看不到,明日午时再去试试。” 唐塘点点头,越想越焦急,立刻便要下床。 柳筠知道他心里牵挂老妈,虽然担心他的身体,可还是忍着没有阻拦,直接带着他去了湖边。 其他人见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便只好留在岸边静候消息,想着若是一个时辰还不上来,或许就是去了那边,便不再等了。 结果没想到才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浮出了水面。 上了岸,唐塘拧着身上的衣服,一脸担忧:“希望明天中午能看到。” 虽然这一趟没有找到密道,可毕竟时辰不对,总归还是留着希望,心里是担忧与期待夹杂,情绪倒没有过于低落。 唐塘回来和这么多人团聚了,心里特别开心,晚上拉着师父和其他人一起吃饭,算是庆祝。 这顿晚饭吃的极其热闹温馨,自从连家堡一行,事情不断,麻烦频生,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这还是谢兰止第一次和柳筠一桌吃饭,偷偷看了看两人的亲昵,忍不住凑到唐塘耳边悄声感慨:“你师父真的变了好多!哥哥我诚心祝福你!你要什么礼物?哥给你买!”话音刚落突然意识到这里都是习武之人,顿时又一次恨得差点自敲脑门。 唐塘嘿嘿乐起来,心里很是感动,脸上却冲他幸灾乐祸地笑,另一边的手在下面将师父的手攥紧。 入了夜,躺在熟悉的床上,周围全是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唐塘紧紧贴着师父的胸口傻笑了很久都不知道说什么,一张脸都快笑僵了,可还是觉得心底的喜悦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 柳筠搂紧他,在他唇上亲了亲,低声道:“为何不早点将你在那边的情况告诉我?” 唐塘享受地蹭了蹭,笑道:“怕你担心呗,本来是准备等湖里的冰化了在告诉你的,谁知道后面有那么多事呢。” 柳筠忍不住将他搂得更紧:“我说要护你周全,却一次次失言……” 唐塘迅速摇头,咕哝道:“你干嘛这么想啊,又不是师父的错,是人心太险恶了,那些伪君子嘴脸太恶心!” 柳筠抵着他的额头,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自责与后怕:“今后我若是再不能好好保护你,真不知该……” 唐塘抬起头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笑嘻嘻道:“反正没事了,师父不要想了。” 柳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长叹一声再次将他搂紧。 唐塘突然带着激动地笑起来:“师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妈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了!” 柳筠也跟着笑起来:“明日陪你回去。” 唐塘顿时笑眯了眼:“好!” 84、拜见岳母 翌日清晨,唐塘早早就从睡梦中醒来,一睁开眼便见到师父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眯起眼睛对他笑起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师父,我睡得好饱!好久没睡这么香了!” 柳筠笑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也是。” 唐塘傻兮兮地乐了一会儿,在他脸上摸了摸,眼中有着明显的心疼:“以后要多吃点!瘦了……” “你也是。” 唐塘听了他的话再次笑起来,龇着牙咧着嘴:“你会不会说别的啊?” 柳筠一愣:“会。” “那你说?” “说什么?” “噗……”唐塘肩一颤,憋了一会儿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师父你好笨!哈哈哈哈……” “嗯?”柳筠一脸不解。 唐塘见他那副迷茫的样子,顿时笑得更欢了。 柳筠看着他快笑抽过去的模样,眼底的温柔简直能化成水,抬手在他下巴上捏了捏,笑意前所未有的明媚。 唐塘笑完之后将身体躺平,举起胳膊心满意足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觉得又回到上次出门之前的生活,平静祥和中透着甜蜜喜悦,一觉醒来看到师父在身边,整天都有充沛的精神活力。 柳筠眼神专注地看着他,抬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轻声道:“你家乡的人都是短发么?” “嗯!”唐塘笑眯眯地点点头,“男的大多数都是,女的就长短都有了。” 柳筠想了想,又道:“那我这般模样去见你母亲,岂不是很失礼?” “哎?”唐塘眨眨眼看着他,“不会啊!不是一定要短发的。” 见柳筠一脸疑惑,唐塘嘿嘿笑起来:“我们有古装电视剧看,长头发的见得可不少,老妈早就知道你是长发了!她有心理准备!放心吧!” 柳筠点了点头,又道:“既然你母亲已同意你与我在一起,那便是同意你与我成亲了?” 唐塘一脸自豪地点头。 柳筠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神情,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亲:“那我可否称她作母亲?” “当然!”唐塘满面生光,再次点了点头,点完头咦了一声,睁大眼睛看了他半晌,突然晃着他的胳膊笑起来,“师父,你不会是紧张了吧?” 柳筠弯起唇角也跟着笑起来:“怕她不满意我。” “啊?!真的?!”唐塘愣了一下,忍不住捶床乐开,“哈哈哈……师父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哈哈哈……” 柳筠见他又开始疯笑,忍不住笑意加深,将他乱动的手抓住,在掌心轻轻揉了揉。 唐塘心底一阵悸动,眼眶有点热了,侧身将头埋在他胸口,轻声道:“老妈知道你对我这么好,肯定会喜欢你的。” 柳筠将他抱紧:“真的?” “嗯。”唐塘点点头,在他胸口蹭了蹭,“真的!我老妈可好了!” 这一个上午,唐塘都过得心不在焉,越临近午时,就越发坐立不安,生怕一不小心那个密道又失效了。 柳筠见他眉眼间全是担忧,不禁更加心疼,吩咐下面的人早早将午饭备好,两人吃过饭便提早去了湖边。 柳筠将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抚顺,轻声道:“这密道失效是你那边换了地方,这里却一直是在湖中,想必在湖中的这一头不会有问题,一会儿若是能看到,应该就能过得去。” 唐塘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稍稍安心,只盼着赶紧到午时好下去试试。 柳筠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唐塘一起下了水。二人在水中拉着手一同往前游去,唐塘侧头看了看师父,忍不住嘴角翘起,心里觉得特别幸福。 游了一会儿,真的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唐塘陡然精神一震,连忙兴奋地捏了捏师父的手,朝他示意。 柳筠看着如常的湖水,一脸疑惑。 唐塘拉了他一下,开始朝上游去,很快便浮出水面,抹了把脸朝岸边挥了挥手,大喊一声:“找到啦!回去吧!” 见那边的师兄远远挥手示意,扭头朝师父嘻嘻笑起来:“师父,他们回去了,我们走吧!” 柳筠仍旧是一脸不解:“你找到了?为何我没见到?” “啊?!”唐塘一愣,眨眨眼,突然紧张起来,“不会吧!我真的看到了!快下去再看看!”说着便焦急地拉着他一头扎入水中。 又回到先前的地方,唐塘看着面前的黑洞,伸手指了指,面带疑问地侧头朝身边看过去。 柳筠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唐塘顿时更加紧张,心里冒出一个很诡异的念头:这个密道……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吧? 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唐塘抓着师父的手收紧力道,拉着他便游过去。 越接近洞口,心里越发紧张,耳膜鼓噪之声轰轰直响,唐塘给自己鼓了鼓劲,手中抓得更紧,拉着师父一头冲了过去。 脚终于落到实处,围绕在四周的水压瞬间消失,唐塘深吸一口熟悉的空气,一丝喜悦窜上来,下意识手紧了紧,手心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紧绷很久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黑暗中,唐塘眼睛明亮得差点放光,嘴巴越咧越大,兴奋不已地扭过头去:“师父……唔……” 柳筠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准确找到位置覆住他的唇,舌尖迅速探进去就是一通肆虐般的搅吮。 唐塘彻底失去了神智,整个人靠在他紧紧箍住的双臂间,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柳筠将他放开,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真怕你再次没了……” 唐塘鼻子一酸,摇了摇头,带上了一丝鼻音:“不会了。师父你看,这是我家,我们顺利地过来了。” 柳筠低笑起来:“你要我如何看?” “啊?”唐塘一愣,抬起头黑暗中四处瞟了瞟,搂着他的腰哼哧哼哧傻笑起来,“我们在衣橱里,再待会儿要闷死了,嘿嘿,赶紧出去。” “好。”柳筠笑起来,在他唇上亲了亲。 唐塘打开衣橱的门,视线稍稍亮了几分,虽然没有开灯,但窗帘是拉开的,外面的光洒进来,朦胧中将床上叠整齐的被子照得清清楚楚。 不用想都知道,被子是老妈叠的,窗帘是老妈拉开的,唐塘看着床,焦急道:“老妈发现我不见了,肯定要担心死了!”说着便要拉着师父出房门。 “等等。”柳筠拉住他,将掌心贴向他后背,低声道,“衣服都湿透了,当心受凉。” 唐塘一愣,转身躲开他的手掌,笑嘻嘻道:“师父,你傻啦?衣橱里有干衣服可以换的。” 柳筠轻笑起来:“你的衣裳我如何穿得下?那你自己去换,我将身上衣服烘干。” 唐塘一想自己的衣服大号的也有,不过都是运动衫,私心里觉得师父穿着肯定会很怪,点点头应了一声“好。”便去门边开了灯。 房间骤然亮起,柳筠略微不适地轻轻眨了眨眼,抬头看了下屋顶的吊灯,等唐塘走过来时,抬手在他脸侧蹭了蹭,眼底浮起笑意:“很亮。” “嗯,以后我慢慢跟你讲!”唐塘笑眯眯地点点头,目光一抬,看着他愣住了,视线怎么都挪不开。 柳筠面露疑惑:“怎么了?” 唐塘脸上腾地发起了烫,出神地看了他一会儿,一把将他脖子搂紧,迅速在他下唇轻轻啃了一下,眼底全是迷恋。 柳筠胸口猛地抽紧,双臂将他紧紧钳住,压抑着粗重的呼吸贴上他的唇,含糊着低喘道:“快去将衣裳换了。” 要命!唐塘被他的嗓音刺激得一抖,闭了闭眼,偷偷吞了口唾沫,将脑门儿抵在他胸口,埋着头嘴角翘起,小声道:“性感死了!” 柳筠再次疑惑:“性感?” 唐塘抬起头又贪恋地看了他半天,没答他的话,傻笑着转身在衣柜里找衣服,找了半天发现都碰湿了,又打开另一边的门随便找了一身。 等他换好衣服的时候,师父已经用内力将身上的衣服和头发蒸干。唐塘随手捞了件衣服在头上擦了擦,拉过师父的手,笑起来:“走吧。” 柳筠又重新拿起衣服加了点内力给他头发又擦了一遍,这才拉着他朝门口走去:“好。” 打开房门,客厅漆黑一片,唐塘拉开灯,发现老妈的房门是开着的,连忙快步走过去,没想到里面根本就没人,连床上的被子都是叠着的,不由有些疑惑,走回客厅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老妈!” 屋子里没人应,唐塘吓一跳,不知道老妈大半夜的去哪了,连忙转身焦急道:“师父,我给老妈打个电话,你等等啊!”说着跑到沙发旁边拿起座机按下烂熟于心的手机号。 听到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唐塘大松一口气,急道:“老妈,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儿子!你野哪儿去了?你要吓死老妈是不是?你没事吧?唉?你在家里?” 唐塘看了看师父,笑起来:“老妈你快回来!我带师父回来见你了!” “啊?”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声音里透出惊喜,“儿子你能过去了?哎呦!真是愁死我了,我都到医院来找你了,找不到正准备报警呢!你等着啊,我很快回来!” “噢!”唐塘喜滋滋地挂了电话,看着师父傻笑起来。 柳筠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疑惑道:“这是什么?” “电话!”唐塘搂着他的腰把自己贴过去,“不管走多远都能联系上的工具。” 柳筠感慨道:“闻所未闻。” 唐塘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现在知道啦!改天给你用着试试看!” 柳筠看着他笑起来:“好。” 两人随意说了些话,没多久,大门处传来钥匙的声音,唐塘激动地拉着他走过去:“老妈回来了!” 大门打开,老妈急匆匆地关了门走进来。 唐塘迅速冲过去揽住老妈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师父,这是我老妈!”又跑到师父身边拉住他的手,“老妈,这是我师父!” 唐塘话音未落,柳筠便松开他的手撩开衣摆跪了下去,郑重道:“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着便要磕头。 唐妈妈正愣愣地看着他的一身古装扮相,突然又见他跪了下来,一下子给惊得非同小可,连忙跑过去将他拉起来,哭笑不得:“怎么还行这么大的礼啊?!快起来快起来!” 唐塘扯扯他的袖子,又想笑又感动,一时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小声道:“师父,我们这儿不用磕头的。” 柳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浮起笑意,点了点头:“好。” 唐妈妈实在憋不住,噗一声笑起来,将手上的钥匙放下,超里面走过来:“别傻站这儿,快坐着。” “好。”柳筠话音刚落,就被唐塘拉着坐了下来。 唐妈妈看他穿着古装虽然一时还没能适应,但是似乎脾气挺好,长得还一表人才,忍不住横了自己儿子一眼。 唐塘乐滋滋地冲她笑起来。 唐妈妈自己也坐下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对,你叫什么名字?” 唐塘抢着道:“柳筠!” “噢!”唐妈妈笑起来,一脸慈祥,“那我就叫你小柳?” “噗!”唐塘憋了一会儿没憋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85、密道猜测 老妈看唐塘笑得跟神经病似的,一掌朝他脑袋上扇过去:“有什么好笑的!” “小……哈哈……小柳……好奇怪……哈哈哈……小柳师父……哈哈哈……”唐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被老妈扇了一巴掌,痛嚎一嗓子,刚要抬手去揉,脑袋上就传来轻柔的触感。 柳筠一边揉着他被扇疼的地方,一边微笑着看他:“这样很好。” 唐塘忍住笑扭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再次放声大笑:“师父你突然就一点都不酷了哈哈哈哈……” 柳筠对于这句话中最关键的一个词再次表示不解,迷茫地看着他:“嗯?” 唐塘就跟半辈子没笑过似的,又被他迷茫的表情逗乐了,连忙捂住笑疼的肚子:“哎呦妈呀!哈哈哈……” “你妈在这儿!”老妈伸手就来拧他耳朵,余光看到柳筠一脸心疼地表情,愣了一下,突然松了手噗一声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框却红了一圈。 她都好久没见儿子这么开怀地笑过了,去年出了车祸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好不容易醒过来又挂念师父,整天忧心忡忡失魂落魄的,现在看他笑得这么放肆,突然就觉得知足了。 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又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老妈在唐塘胳膊上打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笑够了就去洗把脸,眼泪都笑出来了!” “噢!”唐塘笑着收住声,站起来乖乖去卫生间洗脸。 老妈朝他背影看了一眼,扭头看着柳筠顿了一会儿,低声道:“小柳,你跟我说实话,上回塘塘身子忽冷忽热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柳筠一愣,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说实话,即便唐塘早已恢复,她这做母亲的肯定也只会更加担心;若是不说实话,又觉得对不起她。 柳筠虽然习惯了处事不惊,可眼下面对的毕竟是唐塘的母亲,是唐塘最重要的人,一时便忍不住踌躇起来。 老妈看他脸色起了些变化,顿时紧张:“怎么回事?到底要不要紧?” 柳筠想起这事还是忍不住眼底显出心疼和内疚,只好避重就轻地认真道:“当时事情较为复杂,四儿确实吃了些苦,不过已经好了。” 老妈听了更不放心:“那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会那个样子的?” “老妈,你在问什么?”唐塘一走出来就觉得不对劲,再一听老妈的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快步走过去在师父身边坐下。 老妈横了他一眼:“看你这紧张的样子,怎么,你不说我还不能问了?你说上回忽冷忽热还喊疼是怎么回事?” 唐塘一脸迷茫:“啊?” “装什么装?!” 唐塘眨巴眨巴眼:“没这回事啊!” 老妈急得差点又想拧他耳朵,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小柳都说了,你还蒙我!” “嘶……”唐塘抬起手在脑门儿上就是一通狂挠,扭头冲师父直呲牙。 柳筠眼中全是自责,沉声道“是我没护好四儿……” 老妈本来还想细问的,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在儿子头上呼撸了一把,笑起来:“老妈精神强悍,有什么好瞒的,没事了就好,以后多注意点。” 柳筠看着唐塘,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刚要开口,突然被唐塘打断。 “知道了!知道了!老妈你快去睡觉,不早了。” “睡什么睡?事情还没整明白你让我怎么睡得着?”老妈站起身去厨房倒了三杯水端过来,接着道,“你不是说医院的窗子失效了吗?怎么突然又能过去了?” 唐塘见她不是要追问那次中蛊的事,偷偷松了口气,将自己从镜子里穿过去的过程说了,又看了看师父,挠挠头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洞口我能看到,但是师父看不到。” 老妈听得一愣一愣的,猜测道:“会不会那个世界的人看不见,只有这个世界的人能看见?” 唐塘眨巴眨巴眼,突然咧着嘴巴笑起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老妈,要不你明天去试试?试一试就知道了。” 老妈一口水差点喷到茶几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当然想去看看,不过都十几年没下过水了,我这身老骨头得去游泳馆练个把月才行。” “要不去弄个潜水装置?” 老妈好笑地看着他猴急的模样:“我先试试,不行就去弄一套。” 唐塘点点头乐起来。 柳筠突然道:“四儿,你醒来时便在家中么?” “嗯。”唐塘点点头,朝他那边挪了挪,靠过去一点。 柳筠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兀自陷入沉思,眉间略带疑惑:“魂魄归位时,你在家中,或许魂魄因此才从镜中回来,这通道便换到了镜中。你醒来后可曾摸过镜子?” 唐塘将腿收起来盘在沙发上:“镜子是用来照的,又不是用来摸的。没事摸它干嘛呀?” 柳筠眉梢微挑:“你在医院醒来时,通道在医院,你在家中醒来时,通道在家中,怎会如此巧合?或许这通道本就与你身体有关,在你回家后便已换了地方,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唐塘愣了一下,在脑袋上敲了敲:“好像挺像那么回事啊!” 柳筠点了点头,又道:“若这通道只有你一人能见到,那便极有可能与你自身有关,没有你的牵引,或许旁人无法通过。” 唐塘一听,乐得歪靠在他身上:“我靠!不会是因祸得福让我赚到了一种特异功能吧?!” “特异功能?”柳筠低头疑惑地看着他。 唐塘眉飞色舞:“就是很了不得的别人不会只有我会的本事!” 柳筠看着他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眼底涌起笑意,抬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嗯,或许。” 老妈看着这俩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无奈地清咳一声:“我去睡了啊,明天早上起来给你们做早饭。你们来的时候是中午吧,这会儿还要不要睡觉了?” 唐塘继续赖在师父身上,随口道:“困了再说,老妈你睡晚了不用早起,早饭我来做吧。” “行。”老妈看他现在又恢复了精神气,也没什么心疼不心疼了,巴不得他给自己干活,随便交代了两句就去房间睡觉了。 “嘿嘿……”唐塘小声笑起来,“我要是带姑娘回来,老妈肯定早就赶着去收拾客房了……” 柳筠笑意一顿:“嗯?” “咳……”唐塘一扭身搂住师父的脖子,苦着脸道,“师父,我应该早点去摸摸镜子的……那样说不定早就见到你了……” 柳筠搂住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轻声道:“都过去了。” “嗯。”唐塘点点头,将他搂得更紧。 柳筠在他头上揉了揉:“这就是你长大的地方么?一直住在这里?” “嗯,住了十几年了,嘿嘿……”唐塘突然兴奋起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将他拉起来,“师父,你过来,我给你看看现代的东西!” “好。” 唐塘将师父带到自己的卧室,门一关,顿时就跟撒了疯的小马驹似的,完全不顾形象地扑倒在床上,手脚好一通乱舞,捞过枕头就埋着头哼哧哼哧闷笑起来,模糊不清地声音带着满打满的喜悦从枕头底下传出:“我带师父回家了!我带师父回家了!欧耶耶耶耶!” 柳筠被他这样子逗笑了,刚要开口,视线却控制不住地落在了他挺翘的臀部上,不由愣住。 唐塘穿的睡衣虽然宽松,可与古代的衣服相比却明显要修身不少,这会儿在床上这么一扑腾,衣服七扭八扭地便显得更紧,一下子便把身材给裹出形状来。 柳筠只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连忙撇开视线。 唐塘突然松开枕头蹦起来跳到床尾,跪直身子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就把自己贴过去:“师父!我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柳筠怕他摔了,连忙伸手将他搂紧,呼吸却有些沉重起来,将唇贴上他额头半天没松开,过了很久才低声道:“不是说要给我看东西么?” “噢!对!”唐塘抬起头冲他乐颠颠地笑了笑,“给你看手机!”说着又扑到床头去,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就在里面翻找起来。 柳筠一扭头又看到他衣摆下露出的一截后腰,胸口一紧再次将视线迅速撇开,身体却怎么都控制不住由内而外涌起的一股燥意。 唐塘将手机翻出来,嘿嘿笑了一下,埋着头按下了开机键,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腰上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 唐塘一愣,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后脊梁迅速窜起一股又酥又麻的电流,等脑子反应过来时,顿时耳中“嗡”一声,几乎全身的血液都爬到了脸上去,忍不住闭上眼闷哼一声:“师父……” “四儿……”师父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随即衣摆掀开,后腰的温热触感多了一分湿意,随即一路向上滑去。 唐塘一个刺激手松了开来,手机掉在了床上,手一动将枕头抓住,感觉到背后落下的一个又一个吻都带了电流一般传遍全身,连忙紧咬住嘴唇,气息不匀。 柳筠凑过去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又捧着他的脸转过来一些,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深邃的目光直直落进他的眼中,透着极为明显的渴望。 唐塘失神地看着他的双眸,眼底也隐隐升起同样的渴望。 “四儿……”柳筠低哑地喊了他一声,埋头迅速吻住他的唇,一手探进他的衣服抚上他的后腰。 唐塘感觉到师父的手在自己腰上轻轻揉捏,控制不住身体又是燥热又是酥软,连忙抬手搂住师父的脖子激烈地迎合起来。 柳筠喉咙一紧,一把将他整个人全部捞起,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抬起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温柔的亲吻顿时变得急切。 唐塘胸口剧烈起伏,唇角溢出阵阵轻哼,脑子晕晕乎乎,下意识觉得不能发出声音,连忙又费力地克制自己,等双唇被松开时,眼中的神采已经彻底化成了一滩春水。 “四儿……”柳筠深深地看着他,“我们回去便成亲。” 唐塘被他的眼神看得话都说不出来,轻喘着看着他,点了点头。 86、师父提亲 清晨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轻轻柔柔地洒在唐塘带着笑意沉睡中的眉眼间。 柳筠听着外面远远传来的各种说话声、狗吠声、汽车喇叭声,视线落在他的脸上,专注而温柔,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眉间轻轻吻了一下。 唐塘砸吧砸吧嘴,嘴角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迷迷糊糊地朝他胸口挤过去,嘟哝了一声:“师父……”嘟哝完了又蹭了蹭,跟小猫似的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继续窝着。 柳筠眼底浮起浓浓的笑意,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 “嗯?”唐塘眼睫毛动了几下,眼皮子费力地撑起来,半梦半醒地愣了半天,手一抬搭在师父腰上,紧了紧力道将自己又贴过去一些,眼皮子重新磕了下去。 柳筠嘴角弯起,忍不住又在他下巴上捏了捏。 唐塘被弄醒,闭着眼睛抬起头,咧着嘴巴嘿嘿一笑,眼睛挣扎了几下总算是睁了开来,看着师父带笑的眉眼在视线中越变越清晰,心里涨得满满的,凑过去在他唇上响亮地吧唧一口:“师父早!” 柳筠低笑出声:“不是说要起来做早饭么?睡得这么沉。” 唐塘正美滋滋地捡起他胸前的一缕又轻又柔的发丝准备把玩把玩,闻言眉毛抬了抬,顿时一个激灵全身细胞都迅速复活:“啊!我忘了!”说着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随便捞了件衣服披起来就打开门飞快地跑了出去。 唐塘看老妈房门还关着,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发现时间还早,不由松了口气,走到厨房轻手轻脚地折腾起锅碗瓢盆来。 柳筠走过去的时候正看到他将淘好的米倒入电饭煲中准备煮粥,不声不响地在旁边打量起各式新奇的器具,见他按下了开关又走到燃气灶前点火煎鸡蛋,走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腰。 唐塘愣了一下,随即弯着眼睛回头冲他笑起来,小声道:“师父,你起来啦?” “嗯。”柳筠在他脸上亲了亲,指了指旁边的电饭煲,“这是做什么的?” “煮饭、煮粥、还可以煲汤。”唐塘对着上面的几个按钮指了指,收回手拿铲子将锅里的鸡蛋翻了个个,“都是自动的,按好开关就不用管了。” 柳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唐塘将鸡蛋煎好,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将鸡蛋盛到碗里:“师父,你夜里有没有睡好啊?这里很吵吧?你肯定不习惯。” “嗯。”柳筠也不否认,点点头在他脖子上又亲了一下,只觉得他在这里忙碌的样子异常的动人。 唐塘转过身紧张地看着他:“没睡着么?那你快去再睡会儿,我们晚上回医谷。” 柳筠搂着他的腰又将他转回去,轻笑道:“不碍事。” 唐塘麻利地将早饭弄好,随后又带着师父去卫生间,翻出新的牙刷笑嘻嘻地塞到他手中:“这是牙刷,跟早上漱口的柳条是一个作用。” 柳筠点点头,拿着牙刷翻来覆去地看。 唐塘偷瞟了眼他好奇的神色,心里痒的要命,一把抱紧他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师父你可爱死了哈哈哈哈!” 柳筠唇角漾起笑意,看向他的目光极其柔和。 唐塘笑容一顿,傻楞楞地看了一会儿,暗暗吞了口唾沫,再次笑起来,转身将牙膏拿过来挤了一截在他手中的牙刷上:“这是牙膏,和盐巴是一个作用。” 柳筠“嗯”了一声,脸上再次露出好奇的神色。 唐塘抬眼朝他脸上瞟过去,心里仿佛住着七八只小猫,几十只爪子在上上下下地狂挠,清咳一声拿了漱口杯打开水龙头接了水递给师父:“师父,你刷牙吧。” “好。”柳筠拿过杯子,又看了看手中的牙刷,虽然觉得这东西很奇怪,味道也怪怪的,可将它当成沾着盐水的柳条,倒也不觉得太陌生,便抬手将牙刷送入口中。 唐塘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深吸口气突然转身冲出卫生间一头顶在墙壁上,狠狠地碾起了脑门儿,双手在胸口不停的顺气,控制不住抖着肩膀“噗嗤噗嗤”闷笑起来。 老妈起床的时候,唐塘正陪着师父站在卧室的窗前,指着外面的高楼大厦马路车流,给他讲解这个世界的东西,基本上没什么条理,捞到什么便说什么。 柳筠正听得入神,突然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搂着唐塘的手臂紧了紧,在他脸侧亲了一下,低声道:“母亲起来了。” 唐塘侧耳听了一下,转身抱住他笑眯眯地点点头:“师父,我们去吃早饭吧!” “好。”柳筠看着他笑起来,轻柔的目光沉浸在温暖的阳光中,格外的美好。 老妈正在桌上摆碗筷,看到他们出来,笑起来:“小柳在这边住的习惯吗?” 柳筠温和道:“习惯。”说着便被唐塘拉到桌边坐下。 老妈在唐塘脑门儿上敲了一下:“粥煮那么浓实干嘛?当饭吃啊?” 唐塘无所谓地撇撇嘴:“手生了呗……” 老妈将小菜摆好,坐了下来:“我今天不去上班了,小柳第一次来,我中午得弄一桌好菜给你们解解馋。” 唐塘点点头:“嗯嗯,不要放辣椒,师父习惯吃清淡的。” “嗯,知道了。” 柳筠看了唐塘一眼,嘴角噙起一丝笑意,轻声道:“不碍事。” 唐塘咬着鸡蛋嘿嘿乐起来:“辣的能呛死你!” 老妈朝他们俩看了看,心里暗暗叹息一声,眼中却不自觉流露出笑意。 吃过饭无事可做,唐塘在沙发上摊了一会儿饼,觉得无聊,便准备拉着师父去房间里面倒腾电脑给他看。 柳筠一把拉住他:“等等。” “啊?”唐塘疑惑地看他。 柳筠见老妈端着水果走了过来,站起身突然一脸郑重地掀开衣摆跪了下去。 老妈吓得手一抖差点将盘子给翻了,连忙放桌上走过来拉他:“哎呦怎么又跪下来了?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 柳筠这次没有听她的,依旧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孩儿有一个请求,恳请母亲应允。” 老妈一愣,看他这么认真的模样,心里便有了几分明了,抬头朝自家儿子看了一眼,见儿子向来皮糙肉厚的脸上竟然浮上了一层红晕,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叹口气坐在了沙发上,和蔼道:“你说吧。” 柳筠朝唐塘看了一眼,眼中的情意怎么都掩盖不住,垂下眼眸一字一句道:“四儿与我情投意合,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出于私心,盼着能得四儿一生相伴,白首不离,恳请母亲成全。” 老妈看着儿子出了一会儿神,虽然心里早已经想通了,可突然听到这么一番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惆怅起来。 柳筠迟迟没听到回应,心里不由有些焦急,恳切道:“我与四儿皆是男子,下聘礼有所不妥,怕会委屈了四儿便未曾准备。原本是打算另外赠送信物的,不过此次来得仓促,却是双手空空。请母亲不要怪罪孩儿失了礼数……” 老妈闻言回过神,笑起来:“这些虚的东西就不提了,老妈不关心这些,你快起来!” 柳筠愣了一下:“不知母亲能否应允……” 老妈叹了口气:“看你们感情这么好,老妈怎么可能反对?只要你们以后相处和睦,塘塘过得开开心心,我这个做妈的,也知足了。” “老妈……”唐塘眼眶一红,垂下脑袋挠了挠额头。 柳筠双眸顿时绽放神采,脸上露出带着惊喜的笑容,郑重磕头道:“谢母亲成全!” 老妈一脸无奈道:“动不动就磕头,我这大活人还真是不适应,就今天这一次算了,以后可别这样了。快起来!” 唐塘杵在她跟前,小声嘟囔道:“还有一次呢。” “啊?”老妈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 唐塘看柳筠站起来了,瞥了他一眼,弯着嘴角笑起来:“成亲要拜高堂的,还得给老妈跪一次。” 老妈一愣,在他腿上打了一下,笑骂道:“脸皮跟城墙似的!” 又随意说了会儿话,老妈便出门买菜去了。 唐塘想着只剩大半天就要再回医谷,出去逛也逛不了多久,反正下次还可以再回来,便没有带着师父出门,呆在家里叽里呱啦地给他灌输现代知识。 老妈回来后忙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唐塘心情明媚,将胃吃得圆滚滚的,被老妈骂了一顿,毫不在意地歪靠在师父身上咧着嘴巴傻乐。 到了夜里,唐塘死活要拉着他老妈去镜子前面试一试。 老妈吓得直往后退:“不行不行,万一真能过去,我在水里腿抽筋怎么办?还是等我先练练再说。” 唐塘死活拽着他不肯松手:“你就把你的命交到你儿子手中吧!老妈乖!” 老妈拗不过他,最后只好撞着胆子朝镜子走过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回头瞪着儿子:“我摸啦!” 唐塘在一旁点头:“嗯!老妈勇敢的上吧!” 老妈深吸口气,隔空指着一块地方:“就这儿?” 唐塘看看闹钟:“随便哪块地方,只要时间对了就行貌似。” 老妈点点头,手指戳了过去,接着……毫无反应。 “唉?不会真的是我有特异功能吧?”唐塘凑过去看了看,一手拉着老妈,另一只手朝镜子摸过去。 又是哗了一声水响,唐塘立马进入湖中,精神一凛连忙回头,见老妈真的被拉了过来,心中大喜过望,连忙又转身拉着她重新进入洞口。 柳筠在镜子前面站着,见他们俩突然在镜前消失,不一会儿又重新出现,不得不对亲眼所见的神奇心生感慨,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样看来,四儿真的可以带着人随意通过这条密道,今后便不用再心系两头,坐立不安了。 老妈被他拖回了房间,大喘一口气终于回过神来,对儿子恨得牙根直痒:“简直要你老妈的命了!” 唐塘嘿嘿笑着拿了件衣服给她裹上:“老妈威风不减当年!儿子绝对相信你的实力!” 老妈作势要打。唐塘连忙闪开:“哎哎别打,老妈你刚才看见那个洞口了吗?” “没看见。”老妈挥了挥手,“我去换衣服了,你们过去吧。等我把公司安顿一下,去那边看看。” “噢,我们周末回来接你啊!”唐塘一脸灿烂,“你儿子有特异功能了唉,自豪吧?” 老妈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笑骂道:“快滚!” 87、月色呢喃 唐塘跟师父回到医谷时,发现医谷中竟是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不由大感好奇,都不顾上回屋换衣服,随手拉了一个人就问:“你们在忙什么?” “四公子,你回来啦?”那人见是他,冲他笑起来,又对柳筠恭敬地行了一礼,“公子好!” 柳筠点点头,面色添了几丝温和。 那人冲唐塘笑得异常灿烂,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哎哎?你还没回答我呢!”唐塘探着脖子无力地招了招手,看着那人越走越远,颓然地转身看着师父,“我被无视了……” 柳筠眼中笑意闪过,抬手在他脸上捏了捏:“是准备亲事呢。” “哎?”唐塘脸上顿时染上红晕,傻不愣登地看着他,“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成亲了?” 柳筠搂住他将脸贴向他滚烫的脸颊,觉得这温度能传遍全身、直达心底,在心窝最深处用高温熨烫出深刻的痕迹,侧头在他耳垂上亲了亲,柔声道:“昨日临走前已将此事交代给鹊山了。” 柔和温暖的春风迎面吹来,将额前的碎发掀起,师父乌黑的发丝随风轻扬,与自己的短发交缠在一处。 唐塘垂眼略带颤栗地听着他低沉轻柔得如同春风的嗓音传入耳中,嘴角高高翘起:“噢……” 柳筠抱了他一小会儿,听到有人来了便依依不舍地将他松开,拉着他的手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一进去便发现,院子里比外面更加的热闹,打着大花团的红绸高高拉起,门口几名小厮正趴在梯子顶端往屋檐下挂大红灯笼。虽然都是身手不凡之人,不过云大早已吩咐过他们不要用轻功,这样一级一级爬上去,倒是更能体现特殊的意味。 唐塘看着满目喜庆的红色镶嵌在生机勃勃的翠绿竹林中,抿抿唇终究没能将笑意掩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便裂开嘴傻兮兮地乐起来。 柳筠拉着他的手紧了紧,带着他进屋将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了,刚走出屋门便见云大带着一名穿着体面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 唐塘被云大一脸调侃的笑意弄得有些耳根发烫,不过注意力很快被那女子手中的皮尺给吸引过去了。 那中年女子笑容满面地走到近前,微微侧身盈盈一拜:“妾身是锦缘庄的内当家,夫家姓许,见过流云公子、云四公子。” 锦缘庄的名头连唐塘这个外来人口都觉得如雷贯耳,据说锦缘庄产业极大、分号遍地开花,上到京城王侯将相、下到民间富甲名媛,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有需要定做衣裳的,必定要去锦缘庄排个号。 锦缘庄布料上乘、做工一流,再加上绣工精湛、花式极美,其地位早已深入人心,有钱有权之人都觉得,只有穿着锦缘庄做出来的衣裳,才能真正的体现自己的身价。 自从与唐塘重逢,柳筠便似乎再也找不回冷漠的一面,神情与声音都明显缓和了许多,对着锦缘庄的老板娘温和道:“许夫人有礼,请里面坐。” 许夫人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宠辱不惊地微微一笑,便随着他往里走去。来之前便早已听闻了流云公子的各种传说,此时见到本人,不得不感慨:这流云公子果真不是原先所传的那般可怕。 请锦缘庄来做衣服倒不是柳筠的意思,他向来不问世事,自然不在乎请哪一家。不过云大与云二、云三一商量,觉得虽然身在江湖向来不拘小节,但成亲毕竟是人生难得一件大事,师父又对四弟那么重视,这亲事还是按着最高的礼数来才好。 许夫人一进屋便笑着展开手中的皮尺:“不知先给哪位公子量身?” 柳筠一直拉着唐塘的手,闻言捏了捏将他的手放开,柔声道:“四儿,你先。” “噢!”唐塘点点头,对许夫人笑了笑,心里隐隐有些好奇和激动。买惯了现成的衣服,突然有人拿着皮尺给他从头到脚上上下下的量,忍不住左看右看,觉得特别的新鲜。 许夫人替他量好,在纸上一一记录清楚,又给柳筠仔仔细细量过一遍记好,最后将纸折起来收入袖中,笑道:“恭喜二位公子!衣裳十日之内便能送到府上,保管满意!” 柳筠点点头:“多谢!” 彼此客套一番,许夫人便带着手中的东西离开。 这间院子仍有几天需要装点,不仅外部要足够喜庆,屋内的一应器具也要全部换新,再加上这里是新房所在,此时按礼数便需要空着,直到成亲之日才能重新住进来。 唐塘不是女子,不存在嫁娶只说,自然不需要像娶新娘那样迎亲,但也需要将他原先的院子做一番打点,好备着留给唐妈妈住。 这样一来,两人的院子便都不能住了。不过好在医谷中竹楼众多,自然不缺住的地方,云大吩咐人收拾了另外一座空着的院子给他们临时用着。 入了夜,唐塘收敛了一天的激动兴奋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全面爆发,扑到师父身上就是好一通腻歪,埋着头哼哧哼哧一个劲儿傻乐。 柳筠将他紧抱在怀中,闻着他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终于有一种落到实处的感觉。 虽说四海为家也是一种潇洒,可当遇到对的那个人之后才知道,只有身边有最亲近之人陪着的时候,四海才能成为家,不然的话,永远只能是漂泊。 “四儿……”柳筠闭上眼将浓浓的眷恋悉数掩去,一遍遍在他脸上细细亲吻,低声呢喃道,“老天对我尚留了几分情面,此生足矣……” 唐塘听得心里发酸,双手将他抱得更紧,忍不住说话带上了几分鼻音:“师父,成亲之后,你要带我出去游山玩水,你答应我。” “好。”柳筠笑起来,捧着他的脸吻上他的唇。 唐塘心口胀满,砰砰乱跳,感受着腰背上足够的力道,悸动不已,脑中因激动而紧绷的神经随着口中肆虐缠绵的加深,一根接一根断裂。 柳筠松开他的唇,又迷恋至极地在他眉眼鼻梁处一遍遍地亲吻,双手在他后背极尽缠绵地轻抚,口中呼出的高温将彼此的理智全部烧化。 唐塘喘息着凑过去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听着他越发粗重的呼吸声,觉得自己快要被烤熟了,抬起水雾弥漫的双眼看着他:“师父,为什么乌篷船会在我们医谷的湖里?” 柳筠看着他眼中沾满的情欲,抬手在他后脖子处轻轻摩挲,压抑着体内一阵阵涌起的燥热,暗哑道:“买回来的,等你的时候便住在那里。” 唐塘一直对那艘船念念不忘,闻言眼睛亮了几分:“那现在它是我们的了?我们去那里住好不好?” “好。”柳筠低应一声,未再多言,抱起他便飞身出了小院直奔乌篷船而去。唐塘被他横抱着,早已没有了任何不自在的感觉,双手在他脖子上紧了紧,将自己贴过去又亲了一口。 柳筠闷哼一声,低头看他。 唐塘抬眼,借着湖水反射出的月光,看着他眼中汹涌而起的暗潮,只是被他注视着便控制不住全身一麻,胸口的起伏顿时加剧。 乌篷船原本是隔成两间的,被大小福买回来之后便将中间的隔断拆了,此时舱内一应俱全,空间宽敞了不少,如同一间小小的卧室。 今晚正是月中,明亮的月光洒下一片清辉,又被湖水映射出柔和的光芒。 唐塘借着夜色中自然的光线打量熟悉的船舱,再一次回忆起二人曾经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忍不住弯着眉眼笑起来。 见师父已经将褥子铺好,正转身准备点蜡烛,连忙凑过去将他搂住,低声道:“师父,不用点蜡烛,已经很亮了。” 柳筠低头看着他眼中的渴望,猛地将他按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从喉咙深处磨出一个字:“好。”低下头便轻咬住他的下唇,伸手将他的衣襟解开。 唐塘轻喘一声,双颊顿时燃起了滚烫的温度,微眯的双眼挑起细长的丝,水意朦胧。 月光下,柳筠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所有的柔情蜜意全部化为汹涌而来的情欲,埋头在他裸露的胸口亲吻吮舐,指尖的薄茧在后背摩挲,一路滑至腰际,向下探去。 “嗯……”唐塘身子一阵轻颤,睁开朦胧的双眼,里面满含迷恋,抬手到师父腰间将衣带解开,紧张又激动地情绪让双手微微颤抖,可还是控制不住伸到师父胸口,将他的衣襟朝两边缓缓拉开。 看着面前紧实的身材,唐塘顿时脑门充血,闭上眼彻底沉溺到师父的亲吻和抚摸中。 月色中,静谧一片,狭小的空间内只余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呢喃。 两人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落下,浓浓的情欲充满了整个船舱,与绵绵夜色融于一处。春夜凉如水,舱内却热气熏染。薄被滑至腰际,与黏黏的汗水粘在一处,堪堪遮住一小片春光。 夜漫长,互交颈,青丝缠。 88、船戏船戏 柳筠被他的声音勾的下腹一阵接一阵的紧抽,向来清冷惯了竟不知自己也有欲望没顶的时刻,忍不住舌尖携着粗重的喘息再一次深入他的耳蜗,留下湿热的气息。 唐塘呼吸急促,被自己的声音弄得有些赧然,连忙咬住嘴唇,却还是抑制不住从唇缝中溢出一丝一丝略带压抑的轻哼。 柳筠知道他耳处极其敏感,脑中并未多做思考,凭着本能便一次又一次地在此处肆意挑逗,虽然动作略带几分生涩,可每一次舔舐都饱含感情与渴望。 灼热的气息与夹缠欲望的粗喘刺激得唐塘牙关再次松开,让柳筠在耳后软骨处重重一吮,再一次惊叫出声:“师父!”喊完再顾不得羞涩,湿着眼角张开双臂将他脖子紧紧搂住。 散乱敞开的衣服被抬高的胳膊带起,发出令人遐想的衣料摩挲之声。 柳筠喉咙干涩,特别想看看他此时的模样,松开唇,幽如深潭却暗潮翻涌的漆黑双眸深深地望进他微睁的眼中,喉结动了动,沙哑地低唤:“四儿……” 唐塘眼眶撑大了几分,失神地看着他的眼波流动的瞳孔,觉得师父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性感,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全身燃烧起来,烧得血液沸腾、骨头酥软、神经抽麻。 “师父……”唐塘手中用力,正想把自己带起来,就觉得后背一紧,随即被柳筠托着捞起来贴向了他的胸口。 少了几层衣物的阻隔,唐塘被紧贴的触感弄得心跳再次加速,心脏恨不得直接从喉咙中蹦出来跳到师父面前,不自觉双手搂得更紧,将脸贴向师父的脖子,在紧致的线条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柳筠闷哼一声,抱紧他迅速转身将他压到船舱侧壁上,埋头含住他的唇深吻进去。 感受到舌尖在口中温柔急切地撩拨、进进出出的挑逗,唐塘被刺激得理智再次燃烧,含着师父温热湿滑的舌头就开始贪婪的吮吸。 柳筠被他的主动又一次勾起全身燥意,双手探入敞开的衣服抚上他的后背,指尖的薄茧在他光滑的肌肤上游走,每过一处都会引起一次新的颤栗。 唐塘松开唇齿间的力道,明明船舱的门并未关上,他却如同窒息缺氧一般大口喘息,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眯着眼糊混不清地嘟哝着“不公平”,勾住师父脖子的双手毫无章法地在其颈后拉着衣服就是乱扯一气。 柳筠沾满情欲的双眼浮上一层笑意,双手摩挲到他的腰际,加重力道在他腰上揉捏碾磨,侧头在他耳蜗处吻了一下,低声道:“四儿,先解衣带……” 唐塘如同喝醉了酒般脸颊通红、思维迟钝,眯瞪着眼看他,哑声道:“衣带在哪儿?” 柳筠看着他这幅模样恨不得一把将他揉进胸膛按进心口,闭了闭眼终究没忍住内心的悸动,低语了一声:“腰上。”迅速俯身在他脖子上连续不停地啃噬吮吸,落下一连串暗红的印记。 唐塘仰起头大口喘息,手伸到下面去抓他的腰带,手忙脚乱中胡乱一扯,直接将腰带扯断。 带着几分暖意的夜风轻柔地吹拂进来,将二人敞开的衣服吹得轻轻扬起,彼此摩挲着又缓缓落下。 柳筠抬起头,目光落在他唇上,眼神幽暗深邃,搂紧他在他微醺的眼角细细亲吻,一手滑到他胸前,温柔的四处抚摸,触碰到突起时,眼神更加幽暗,喉咙烧得干渴异常。 唐塘被刺激得头脑晕眩、脊椎酥麻,颤抖着双手将师父的里衫解开,手指缓缓贴向他紧实有力的胸口,压抑着狂乱的心跳摩挲至肌肉线条紧绷的腹部,一路触碰着微微凸起的各种伤疤,眼角逐渐湿润。 “师父……”唐塘抬眼看着他,水光四溢的眸中满是心疼。 柳筠按住他的手,让他掌心与自己的肌肤紧紧相贴,柔声道:“不碍事,都过去了。” 唐塘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坐直身子贴向他的胸口,另一只手从衣服里面绕过去将他紧紧搂住,埋头在他颈间低声道:“师父,我好喜欢你。” “我也很喜欢四儿。”柳筠低头将唇贴向他的眼睫,将他按在腹部的手抓紧,拇指在他掌心轻轻摩挲,一遍又一遍,专注而认真。 唐塘被他揉捏地再次全身灼烫,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另一只手轻颤着开始在他后背缓缓抚摸,掌心的灼热传至心底,烫得心肺都在燃烧。 柳筠听着耳边越发急促的呼吸,早已干渴的喉咙更加难受,松开他的手再一次抚上他胸口,在突起处按揉搓弄,犹觉不够,重新将他按在船舱壁上,点着欲望的双眸朝他深深看了一眼,埋首在他胸口一侧,张开嘴轻轻咬住。 “啊!”唐塘被刺激得胸口挺起,脸颊的滚烫潮红更甚,随即被胸口传来的轻微刺痛激得颤栗起来。 柳筠松开牙关,改啃咬为吮舐,被唐塘激烈的反应撩拨得情潮如海啸般将自己的神智全部淹没,口中的吮吸加重,又粗喘着挪到另一侧,双手力道渐沉,从腰侧流连到腰后,灼烫的指尖与掌心仿佛点着火苗,一路下滑探入裤中,被欲望支配着力道,重重地揉捏下去。 “嗯……”唐塘微醺的眼睛突然睁开,目光失焦,大口大口地喘息,口干舌燥得厉害,舔了舔唇,沙哑道,“师父……我爱你……” 柳筠手中力道一紧,抬起脸呼吸沉重地看着他,凑过去再次吻上他的唇,口中不断低喃着“四儿”,急切地亲吻着在他唇上、脸上、胸口各处游走。 唐塘全身都被他灼热的气息包围,胸口涨得厉害,随即腰被抬起、裤子被褪下,顿时脑中轰一声开始嗡嗡鸣响,所有血液都倒流拥挤到脸上,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开,紧张与焦渴同时自瞳孔深处涌出。 柳筠将他抱紧,在他眼上、鼻尖上、唇上、下巴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缠绵至极的亲吻,随后睁开眼看着他,满眼都是深深的渴望。 唐塘被他看得全身自动自发地窜起了电流,抬手抓住他身上凌乱大敞的衣服,吞了口唾沫,轻颤着往后掀起向下一拉。 柳筠粗喘着在他唇上亲吻厮磨了一番,缠绵的力道沾染着浓浓的情欲,似是鼓励,又似是蛊惑。 唐塘舔了舔唇,没注意到师父的眼眸又暗下去几分,微垂的视线如同上了强力胶水一般,紧紧粘在半裸于夜色中的劲瘦有型的身体上,口干舌燥的感觉再次袭来、体内火烧火燎。 柳筠见他再次不自觉的舔了舔唇,呼吸一滞,猛地将他抱起一个翻身,自己靠在了船舱壁上,手中力道一松,唐塘失去重心扑上了他的胸口。 “师父你……”唐塘本想直起身,但是脸贴着他胸口紧实的肌肤,好像又被粘住了,怎么都舍不得离开,脸一转,以牙还牙找准位置直接啃了上去。 柳筠闷哼一声,强压住下腹窜上来的火苗,将他托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抬手三下两下便将他身上乱七八糟的衣物全部脱下。 如今已是暖春,唐塘全身又燃着火,压根感觉不到任何凉意,反倒因为师父的动作全身温度再一次升高,抬手搭在师父肩上,被肌肤的触感刺激得再次颤抖。 柳筠垂眸朝下瞥去,瞬间被刺激得迅速将眼睛闭上,喉结连滚数次才将体内的躁动再次强压下去,伸手轻捏住唐塘的下巴,将他涨成赤红的脸抬起来,哑声道:“四儿……从今往后,你便要与我共度一生了……当真不后悔?” 唐塘微睁的眼睛瞬间撑大,朦胧的瞳孔绽放出璀璨的光彩,弯起嘴角迅速摇了摇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柳筠眼神动容,唇角也跟着扬起好看的弧度,脸上的神采将外面的月色都比了下去,满足地轻叹一声,闭上眼吻住他的唇,掌心轻抚上他的大腿,按揉游走,缓缓滑向内侧,听着唇齿间溢出的声音,口中越吻越深,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骨摩挲而下。 唐塘战栗不已,全身被师父掌心与指尖灼烫的高温一处接一处点燃。 柳筠将他抱起按倒在柔软的褥子上,就着明亮的月光,沉迷而专注地看着他沐浴在清辉下的脸,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唐塘失神地跟他对望片刻,被他手中的动作刺激得再一次找不回理智,将搂在他脖子上的手放下,颤抖着轻喘着摸上他的腰际。 两人彻彻底底赤诚相向,红绳上的翡翠扳指在彼此交缠的视线中晃动,船舱内衣物散乱在四处,浓浓的情欲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与山水间绵绵的夜色融于一处。 春夜凉如水,两人互相交叠的身体却蒸腾出灼人的热汗。长至腰际的青丝沾着汗水滑落,堪堪遮住一小片春光。 清润的光辉洒落一片,狭小的船舱内只余彼此粗重的喘息和偶尔溢出的沙哑呻吟,轻轻飘散在沉沉夜色中。 湖水被清风吹起涟漪,无声无息的荡漾开来,远处竹楼上的大红缎花迎着夜色绚丽安静地绽放。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西移渐沉,望不见底的夜幕下,山水间静谧一片。 船舱内,两人相拥而卧,紧紧拥抱在一处,身上涔涔的汗水还没蒸干,激情的余韵尚未完全消退,室内四处弥漫着令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味道。 柳筠将唐塘紧搂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脸上亲吻,看着他璀璨的双眼、翘起的唇角,心中又怜又爱到极点,怕他受凉,起身拉过薄被将两人盖上,又重新将他搂住。 唐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被他在鼻尖轻吻了一下,嘿嘿傻笑起来。 柳筠抬手将他沾着汗水粘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拨开,低声道:“休息一会儿,带你去清洗一下。” 唐塘脸上唰一下再次涌上了血色,笑意却是控制不住越来越深,乖乖点了点头,嗓音带着轻微的沙哑:“噢!” 柳筠搂着他的手向腰下滑去,在他眼睫上亲了亲:“疼么?” 唐塘身子轻颤,笑着摇摇头,把头低下去几分,抬手在脑门处挠起来。 柳筠眼中涌起笑意,将他乱动的手抓住紧紧握在自己手中:“真的不疼?” 唐塘嘴角弧度加深,点点头,脑袋垂得更低。 柳筠一时被他点头的动作弄懵了,紧张道:“疼?” 唐塘又摇头。 柳筠忍不住轻笑出声,将他的脸捧起来,轻声道:“说话。” 唐塘笑意吟吟,沙哑着小声说:“不疼。” 柳筠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再次将他抱紧,贴着他滚烫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柔声道:“再过半月便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做梦都不曾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四儿……” “嗯?”唐塘抬眼看他。 “你的家乡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若没有这湖中的密道,你我二人怕是永生永世都无缘相见。” 唐塘在他下巴上啃了一口,笑嘻嘻道:“我们见了!” 柳筠埋头在他颈间贪恋地深吸一口气,笑起来:“嗯,我真有福气。” 唐塘嘿嘿傻笑起来。 柳筠在他唇上亲了亲,起身探着胳膊将先前脱下来的衣裳捡起,从袖囊中取出一只梅红的锦囊。 唐塘好奇地探着脖子看,视线一触及他赤裸的后背,顿时眼球灼热,狠狠吞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重新躺下。 柳筠转过来,俯身将他捞起。 唐塘心口再次狂跳,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自己紧紧贴过去。 柳筠一手绕过他的后背将他搂住,从锦囊中取出一块雕刻着兰花图案的圆白玉佩,轻声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唐塘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玉佩,指指自己鼻尖儿:“我?” “母亲让我送给心爱之人,那自然是给你的。”柳筠将玉佩上的红绳拉开,绕到他脖子后面打了个结实的结,“原本是挂在衣服上的,我也学你那般穿了一道红绳,这样你便和我一样了。” 唐塘抬手摸了摸,乐滋滋地笑起来:“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柳筠疑惑地看着他。 唐塘嘴巴一咧,冲他笑得异常得意:“我戴的比你戴的值钱!” 柳筠眼中笑意加深,在他鼻尖上亲昵地啃了一口:“带你去清洗一番。” 唐塘刚刚还在乐着,闻言顿时脸颊涨得通红,随后便傻不楞地看着柳筠随意穿上一件衣服,又给他裹了一件,接着继续傻不楞的红着脸让他抱着走出船舱飞身而起。 柳筠带着他掠过湖面,很快便在竹林深处落了下来。 唐塘看着面前热气蒸腾的天然温泉池子,目瞪口呆:“咱们医谷还有这个?什么时候有的?” “一直就有,只是不曾有人用过。”柳筠说着便带着他泡入温泉中,自己靠着石壁,让他靠在自己胸前。 唐塘被温热的水流刺激得毛孔大开,非常享受地长叹一声,转身搂住师父的脖子蹭了蹭脸:“嘿嘿……真舒服啊……” 柳筠笑着在他额头亲了亲,捞起水扑在他身上。 之前柳筠一直十分小心,事后唐塘的身体并没有怎么不舒服,只是后面稍稍有些不适,不过这会儿被热水一泡,倒有些泛起困来。 柳筠看着他靠在自己身上打瞌睡,眉眼间满是宠溺,手中动作越发的轻柔。 唐塘迷迷糊糊间觉得后面不适的地方有温热的水流随着熟悉的触感挤进来,不由身子轻颤,眼皮子费力地撑开,在师父颈侧蹭了蹭,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眼皮子重新耷拉下去,再次睡着。 柳筠低头认真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每一处停留,心口再次涨满,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渐渐添了些不同的意味。 唐塘半梦半醒间感觉身上再一次窜过电流,微微张开唇轻喘了一下,随即一个激灵,眼睛猛地睁开。 柳筠低头咬住他的唇,暗哑地低喊了一声:“四儿……” 唐塘呼吸顿时急促,含糊应道:“师父……你是不是……” “是。”柳筠手中猛地加重力道。 “啊!”唐塘猝不及防之下,脸上轰地热了起,抬眼再看过来时,也染上了别样的情绪。 柳筠喉头发紧,一把将他抱紧,不由分说重重吻了下去。 89、大婚在即 翌日清晨,明媚阳光洒向宁静医谷,众人又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准备起这场亲事所需事宜,只有乌篷船仍旧安安静静地停在湖泊中央。 船舱门一夜未关,暖融融阳光将唐塘沉睡中眉眼照得分毫毕现,甚至连脸上淡淡细小绒毛都要能看得清清楚楚。 柳筠从来都是冷淡性子,可如今面对唐塘却是一次又一次无法控制自己欲望。两人几乎缠绵折腾了一整夜,恨不得将分别后所有思念尽数发泄出来。 唐塘身体乏得只剩下呼吸力气,心里却是前所未有满足,最后实在累得不行,眼睛一阖,便不省人事地睡过去了。至于自己身上是何时清理干净、衣服是何时穿上、又是何时钻入被窝,一概不知。 柳筠见他睡得死沉,不由有些懊悔自己昨夜冲动,凑过去在他略带红肿唇上亲了亲,手中搂得更紧。 躺了一会儿,耳中听到有人掠过水面飞来,柳筠将被子朝上拉了拉,把唐塘盖得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自己则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将外衫随意披在身上。 云大落足船尾,一瞥眼见师父正靠坐在里面看着自己,神色间却与平时大不相同,似是添了几丝明显祥和与安然,不由愣了一下,迅速朝他身边瞟了一眼,回神恭敬道:“师父。” “何事?”柳筠声音虽是一如既往平淡,可语气中却添了一丝温和暖意。 师父一天天变化都是有目共睹,这次与四弟重逢之后变化更大,也是意料之中事。因此云大并未过多诧异,不过有点尴尬倒是真。 他原本以为船门紧闭,还准备抬手敲门,没想到一来就见到这么一副场景。 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笑道:“元宝一早给师父和四弟备了早饭,却转了半天找不到人,猜想师父或许在此处,便过来看看。” 柳筠点点头:“好,一会儿便回去。” “是。”云大转过身,正要离开时突然又被喊住。 “去将腰带拿来,元宝知道放在何处,问他便是了。” 云大一愣,回过头不解道:“师父要腰带做什么?” 柳筠抿了抿唇,淡淡扫了他一眼:“说腰带用来做什么?” 自然是束腰啊!云大刚想说师父不是有吗,突然眼皮子一跳,肃了肃脸色镇定地点了点头:“是,这就取来。” 说着转身飞速回到岸边,走了两步实在没绷得住,胳膊肘往旁边柳树上一撑,埋着头就闷笑起来。 云二正好无聊坐在旁边屋顶上看着下面人贴喜联,扭头就看到云大一个人在那边笑得跟抽风似,连忙跳下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在笑什么?” 云大见是他,终于找到一处发泄口,觉得过了这么久沉闷生活,不八卦都对不起自己和各位兄弟,拉着他就把事情给说了。两人就腰带事情那么一猜测,齐齐乐得捧腹大笑。 唐塘是被柳筠抱回去,从出船舱到上岸,穿过林间小道时被下人偷偷围观,直至进屋,整个过程睡成了一摊烂泥,最后是睡到快夕阳西下时直接被饿醒。 就在他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时候,一条腰带引发八卦风波已经彻彻底底在医谷里面掀起来了。 随便是在糊窗花挂彩结,还是在烧火做饭洗衣服,但凡不止一个人地方,那必定都是在一边干活儿一边咬耳朵。 哎哎听说了吗?四公子想公子想得可紧了,昨夜在船上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折腾法,将公子腰带都扯断了,可怜公子一大清早挨在船上等,要不是大公子去了,估计都差点回不来了! 可不是吗!四公子估计想这个想了都大半年了,要不然哪来那么大手劲儿呢?估计早就开始攒力气了! 胡说八道!四公子来了也不过才半年多而已,怎么可能攒力气攒那么久?要说,四公子能起死回生,肯定不是肉体凡胎,指不定手劲儿多大哪! 唉?四公子能起死回生,不会真是什么妖精妖怪吧?不过就算是妖,那也肯定是个好妖!传说妖怪吃人,四公子可什么人都没害过呐! 嘿嘿,是不是谁知道呢,看公子性子那么冷都…… 没错!四公子到现在还睡着呢,昨晚…… 于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两人头就凑到一块儿去了。 消息传得飞快,不过半日就悄无声息地四处传遍了。唐塘睡饱醒来后还是听东来给他讲,听得那是一愣又一愣,最后把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谢兰止瞅着柳筠不在空档来找他,带着一脸坏笑将折扇摇得风流倜傥,走到跟前扇子一合,借着话题转开他注意力,偷偷拿扇尖儿挑着他衣领一拨,嘿嘿笑起来。 唐塘顿时炸了毛,强忍着身体残留不适感,追着他就要打,恼羞成怒下踢着踹着将他赶走,回头拉开衣领就着铜镜照起来。 “嘶……”唐塘对着镜中痕迹点点身体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恨不得拿把铲子在地上铲出个洞来给自己钻。 正抱着脑袋团团乱转时,身体突然被轻轻抱住,熟悉声音从耳侧传来:“怎么了?” 刚刚经历过情事身子极其敏感,唐塘被耳边热气吹得全身狠狠一抖,转身抱住师父就把脑袋埋住,嗡嗡道:“没脸见人了……怎么谁都知道了……还有身上那些……”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很窘迫事,却忍不住弯起嘴角笑起来。 柳筠低笑着捧起他脸亲了一下:“医谷里沉闷了这么久,就让他们热闹热闹好了。” 唐塘抬着手在脑门儿上挠起来,笑着点点头。 医谷中热热闹闹地准备了好些天,终于一切就绪,就等着黄道吉日了。 锦缘庄将喜服送了过来,柳筠和唐塘各自试穿了一下,果然合身熨贴,样式也是极其好看。唐塘抬起头,视线落到师父身上,就怎么都挪不开了。 师父从来没有穿过这么鲜艳衣服,永远都是一身简洁白,清冷中透着脱俗气质。而现在师父,眉眼间透着温和,看向自己时总是带着清浅笑意,一身喜服将他原本就极俊美脸衬出了几分罕见艳丽,美得令人窒息。 唐塘怔愣地看了他好久,直到他问:“怎么了?”才堪堪回神。走过去搂住他腰,笑起来:“真好看!” 柳筠在他脸上捏了捏,笑道:“也是。” 唐塘一愣,抱紧他哈哈大笑起来。 抱着师父腻歪了一会儿,唐塘走回去对着镜子前后看了一下,突然有种如坠梦中感觉。 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拼命上课做习题准备考大学,短短不到一年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他竟然要成亲了。 不是去民政局领证,不是在酒店办酒席,没有结婚照,没有钻戒,而是身着大红艳丽喜服,与另一个男人拜天地、洞房花烛。 衣服试穿过后非常满意,两人将喜服脱下来叠好放在一处。唐塘伸手在软滑布料上摸了又摸,脸上笑容灿烂得能晃花人眼。 转身笑吟吟地将师父抱住,轻声道:“们去接老妈过来吧!” 柳筠满眼都是宠溺笑,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好。” 唐塘脸颊在他手心蹭了蹭,笑容更加灿烂:“等们游历了大江南北,就让老妈提前退休,把她接过来,们再带她去四处看看,她肯定会喜欢这里,说不定会想在这儿养老。” “好。”柳筠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见他冲自己嘿嘿傻笑,不由也跟着笑意加深。 过了两天,唐塘和师父再一次回到现代家里,大半夜没将唐妈妈吵醒,第二天清晨给了她一个大大惊喜。 唐妈妈笑容满面地给他们做了早饭,匆匆去公司将事情安排好又赶了回来。 唐塘迎上去,揽着他肩膀谄笑:“老妈,潜水装置买了吗?” “没买。”老妈横了他一眼笑起来。 唐塘顿时紧张起来:“那怎么办,再过五天就要根师父结婚了!” 老妈甩开他胳膊一脸得意地走进厨房:“老妈可不是吃素,还用得着那玩意儿么?” 唐塘眨眨眼,惊喜地跟她屁股后面冲进去:“老妈啥意思?去游泳池子里练过啦?” 老妈头一点:“那是!底子扎实!” “哎呦!老妈真是牛死了!哈哈哈……”唐塘激动地再次将她揽住,哈哈大笑起来。 唐妈妈将他赶出去,又做了一顿丰盛菜,桌上一个劲儿让柳筠多吃。 柳筠眼中染上一层暖意,看了看唐塘,心里觉得特别满足,脸上笑容一直都浅浅挂着,看得唐塘又走神了,被老妈扇了一巴掌,顿时无地自容。 丢脸丢到老妈面前,真是太没出息了! 唐塘清咳一声,转移话题:“老妈,今天晚上跟们过去不?” “去!当然要去!”老妈笑起来,“去看看儿子这大半年生活环境,看看是个什么样好地方让他把自己给卖了。” “咳……”唐塘顿时呛住,涨红着脸剧烈咳嗽起来,感觉到师父在轻拍自己后背,瞟了眼老妈,顿时咳得更凶。 90、老妈到访 吃过午饭,唐塘非常勤快地抢着进了厨房,一边洗碗一边美滋滋地哼着歌,再回头往师父脸上戳个章,觉得小日子就该这么油盐酱醋的过,挺好! 水龙头关小一点,拿着洗好的碗在细小的水流下面一个接一个地冲,然后就听到客厅的电话响了,水流哗哗的响,老妈在说什么也没听清。 等洗完了将碗摞好,转身在师父唇上啃了一口,拉着他笑嘻嘻地走了出去:“老妈,谁打的电话?” “小梵。”唐妈妈蹲在电视柜前翻抽屉,“听说你醒了,打电话过来问问,我说你在洗碗,等你洗好了再给打过去。” “秦纪梵?”唐塘愣了一下,突然提高嗓门吼了一声,“我靠!” 唐妈妈横了他一眼:“吼什么吼?吓死你老妈可没第二个了!” 唐塘面露愤慨:“那小子欠我五十块钱到现在都没还我!我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他一个电话就完了?!” “人家现在在外地上大学呢,想慰问你也要等到放假回来才行。”唐妈妈翻出一个相机包走到沙发跟前坐下,叹口气道,“老妈现在也不指望你上大学了,你好好过比什么都好……” 唐塘顿时内疚起来,蹭到她身边坐下:“上大学是为了拿文凭找工作,我以后跟着师父学医,不需要文凭就能赚钱了……” “知道。”唐妈妈拉开相机包的拉链,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不上学也是一样的,不过你别仗着有钱花好吃懒做就行。” “放心吧!你儿子跟好吃懒做不是一路的!”唐塘笑嘻嘻地搂着她肩膀拍胸承诺,视线一转又好奇道,“老妈你拿相机干嘛?” “拍照啊!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拍照呢?”唐妈妈说着把相机取出来,按了按开机键就开始拆电池,“好久没用都没电了。” 唐塘顿时表情傻了:“拍照?等等等等!老妈!” “嗯?” 唐塘囧囧有神地看着她,单手做了个波浪的手势,一字一句道:“我们是要……游……过去的!” “知道啊!”老妈点点头,又拿出充电器,“我下午去买个防水的密封罐子回来不就行了。” 唐塘半张着嘴巴眨了眨眼,伸手把电池拿手上又盯着看了一会儿:“能撑多久?等电用光了,你上哪儿充电去?” 老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移动电源啊!我下午去买个太阳能的充电器不就行了。” “艾玛!”唐塘一脸佩服地看了她好半天,站起来就绕着茶几打起转来,拍了拍额头走到柳筠跟前,一脸苦相,“师父,我觉得我变笨了……” 柳筠看着他笑起来,抬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没有。” 唐塘看着他满是笑意的眉眼,心里突然跟爪子挠似的,痒得要命,很想凑过去亲一口,又怕被老妈看见,只好稍稍靠近一点,抬手在他胸口偷偷挠了一下。 柳筠笑容一顿,迅速将他乱动的爪子抓住,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唐塘暗暗吞了口唾沫,顺便唾弃了一下自己,手一翻又在他掌心挠了挠,闷着头嘿嘿笑了两下,收回手轻咳一嗓子故作镇定地转身回到老妈旁边。 柳筠盯着他微红的侧脸看了很久,只觉得喉头阵阵发紧,连忙将视线撇开。 唐妈妈在那边捣鼓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对了!还要录像呢!我得去买DV!”说着站起来就要拿包出门。 唐塘差点笑喷,一把将她拽下来:“老妈!有相机凑合着用用呗,买那玩意儿干嘛?” “不行!照相机是照相的,摄像机是摄像的!必须专业!” 唐塘笑得更欢:“哎哟!光机子专业有什么用啊!人又不专业!” “我练练。”唐妈妈说着再次站起来。 “哈哈哈哈!”唐塘拽着她死不放手,笑惨了,“老妈你是要坐在那儿等着我们磕头的啊!你哪来的手拍啊!” “……”唐妈妈扭头一脸郁闷地看着他。 唐塘笑道:“我让谢兰止拍,反正他闲着,不过他是画画的,不知道对摄影懂不懂。咱讲究的是意境,不是技术,还是别买了。” 老妈将他的手撇开:“不行!我儿子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一定要好好录下来!”说着再不管他,走到门口就开始换鞋。 唐塘看着她的背影,鼻子一酸,眼角突然湿润起来。 老妈换好了鞋、拿好了包,扭头道:“我买完东西就回来,你记得给人家小梵回个电话啊!” “噢!”唐塘红着眼眶冲她笑了笑,看着大门关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站起来走到师父身边,伸手将他抱住。 柳筠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动作轻柔得好像无声的安抚,随即双臂一环将他搂紧。 唐妈妈出门一趟,非常高效地把东西给买了回来,一个都不落,就连太阳能充电器这种在市面上很少见到的东西都能让她给找到。 唐塘马屁拍得梆梆响,把老妈逗得笑成了一朵花,自己也跟着乐呵呵地傻笑了半天。 等到了晚上,把相机和DV都收拾收拾塞罐子里密封好,唐塘不放心,又拿了一只防水的背包把东西塞进去,然后心满意足地背在了身上。 “噗……”老妈突然在后面笑起来。 唐塘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顿时有所领悟,连忙跑到镜子前面。 看着里面的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毛、穿着一身古风古韵的长衫、背着一只现代感的运动背包,唐塘愣了一秒,突然指着镜子里的自己放声大笑。 老妈在他头上扇了一下:“笑够了就走。” “噢!”唐塘点点头,一手拉着老妈一手拉着师父,抬起拉着老妈的手朝镜子碰过去。 下一秒,三人同时进入水中。 唐塘将双手松开朝老妈看了看,见她游得挺好的终于放下心来。 一路向上游了没多长时间便浮出水面,唐塘刚冒出个头就被近处的乌篷船给吓到了:“呃!这船怎么跑这儿来了?!” 柳筠笑着看了他一眼:“鹊山安排人撑过来的,里面替母亲备了一身干衣服。” 唐塘顿时羞愧,挠着脑门看了老妈一眼:“咳……我其实……也挺细心的……这次是太激动给忘了……” 老妈冲着他哼哼冷笑。 上了船,唐妈妈进到船舱里面去换衣服,唐塘跟着师父在船尾轮流撑着竹蒿往岸边行去。 本来柳筠一人撑就可以了,不过唐塘看着心里痒,非要自己试试,结果一撑就偏了方向,只好再还给他,但是看了一会儿心里还是痒,又抢过来过了把瘾再还给他。 柳筠被他给逗笑了,腾出一只手将他搂住,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唐塘心底再次轻颤,不知道为什么人站在面前可还是想得不行,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很久才回神,双手搂着他的腰把自己贴过去,低声道:“师父,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嗯?”柳筠没明白他的意思。 唐塘抬起头冲他笑:“你怎么练撑船都会?” 柳筠在他鼻尖上亲了亲:“月影岛四面环海,行船、游水自然都要学会。” 唐塘笑容一僵,心里顿时难受起来。 柳筠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不碍事,会了也好。” 唐塘愣了一下,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 唐塘是从另外一个世界过来的,而且走的是湖里面的通道,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在医谷中已是人尽皆知,只不过大家并不知道灵魂回到身体这种更加匪夷所思的情况,只以为他是死而复生。 现在听说唐妈妈过来了,顿时全体沸腾一片,一个个翘首以盼,好奇四公子的娘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湖中人都是不拘小节,女子在外闯荡的也不少,而唐妈妈又是游着水来的,想来一定是个女中豪杰了。 众人纷纷揣测,看看日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齐齐放下手中的事情簇拥着挤到了湖边,用一种仰慕英雄的神情把脖子扯得老长。 云大看着这番光景差点笑出内伤来,心想幸亏提前在船里准备了衣服,唐妈妈虽然是长辈,可毕竟是女子,要那么直接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还不得尴尬死。 唐塘老远就让岸边的场景给唬了一大跳,蹭到老妈身边耳语:“咳……那什么……这么多人,你HOLD得住么?” 穿着一身古装的老妈带着一脸特别现代的自信笑容:“哎呦,开大会呢这是?你老妈又不是没开过大会,人比这多多了,有什么HOLD不住的?” “不一样的!这些都是会……”唐塘说着就蹲下马步动作夸张地伸伸胳膊踢踢腿,“这个的!” 老妈噗一声笑起来:“会功夫啊?会功夫也使不到你老妈身上,瞎操什么心,一边儿去!碍着我看风景了!” 唐塘站直身子一脸无趣地看看她,灰溜溜滚回师父身边去了。 一抬头见师父正一脸宠溺地笑看着自己,顿时就觉得整个人发起了飘,拿身子挡住老妈的视线迅速抓住他的手挠了一下,看着他微微变化的眼神,忍不住嘿嘿乐起来。 船很快就靠了岸,唐塘跳到岸边的大石上,把手伸过去:“老妈你慢点儿。” “嗨!知道了,你妈还没老呢!”唐妈妈就着他手上的力道大步跨了过去。 三人先后上了岸,唐妈妈脚刚站稳就抬起头对着面前一溜好奇的人笑了笑,点点头道:“你们好!” 沉默片刻,面前的百十号人唰一下齐齐抱拳跪地,声音直冲云霄:“参见老夫人!” “哎呦妈呀!”唐妈妈吓得脸都白了,一个踉跄后退半步,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们,艰难地笑着再次点点头,“你们好!你们好!” 唐塘把头歪过去小声道:“我之前可是提醒过你的……” 唐妈妈瞪了他一眼,随即又是一脸郁闷:“我有那么老吗?” “辈分,嘿嘿……”唐塘牙一龇,冲着她乐起来。 云大带着其他几个人上前两步,看着唐妈妈一脸的犹豫不决。 唐妈妈笑得特别热情:“你们几个就是塘塘的师兄吧?” 对面除了谢兰止齐齐点头,平时一个比一个人精,这会儿突然全都哑巴了。 云大转头看向唐塘:“我们应该按师父的辈分来称呼还是按四弟的?” 唐塘被问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呃……就叫伯母好了。” 三人齐齐跪地:“伯母一路辛苦!” 唐妈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手忙脚乱地去扶他们:“不辛苦不辛苦!快起来!起来起来!” 谢兰止颠颠地凑过来,嘴巴特别甜:“阿姨好!” 唐妈妈顿时笑开了花:“唉!你好你好!你就是小谢啊?” “是!”谢兰止笑出一脸人畜无害三好学生的模样,看得唐妈妈是满心欢喜。 这边打完了招呼,唐妈妈一抬头看着面前呼啦啦的一大片还跪着,哭笑不得,连忙道:“你们快起来啊!别老跪着!” 众人齐声高喊:“谢——老夫人!” 要说嗓门儿高倒没什么,就当是军训喊口号了,也不是没见过,但是这么多人齐刷刷地跪在自己面前,唐妈妈这心理着实有些微妙,忍不住嘴角抽了又抽,好在都是江湖式的抱拳单膝跪地,而不是磕头的那种,不然她恐怕真是要HOLD不住了。 这时人群不起眼处走出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面目清秀、一派乖巧,来到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老夫人好!” 唐妈妈略带疑惑地对她们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估计是觉得被称作老夫人的应该端着架子“嗯”一声才正常,两个小姑娘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捂嘴笑起来。 唐塘嘿嘿笑道:“老妈,这是专门挑了来照顾你的,只要不是太重的体力活,你都可以交代她们去做。” 唐妈妈看她们都还那么小不由有些怜惜,不过都是医谷的一番好意,便点点头答应下来,接着又问了她们的姓名、年纪。 柳筠等她问完了,温声道:“母亲夜里未睡,还是早早进去休息吧,屋子都收拾好了。” 唐妈妈点点头,跟着往里走去,边走边笑着说:“小柳啊,你还真是费心了……”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闷笑。 唐塘一扭头就见谢兰止抖着肩膀“啪”一声撑开折扇将脸挡住,走过去搭着他肩膀哼哼:“你乐什么?” 谢兰止憋着笑看了眼柳筠,压低嗓门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小柳……噗……” 唐塘自己早就乐过了,现在看谢兰止乐成这样就忍不住有点护短,将他扇子夺过来在他肩上敲了敲:“有什么好笑的!我给你安排一个任务!” “什么?”谢兰止憋住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拍照!录像!” 谢兰止愣愣地看了他半天,突然一拳头砸在他肩上,惊喜道:“快拿过来!” 91、师父照相 在流云医谷热闹欢腾、张灯结彩之际,流云公子即将大婚的消息迅速传遍江湖,再一次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 虽然自古以来就有断袖分桃之说,但都是极少摆到台面上的,除了一些迫于世俗压力不愿张扬之外,剩下的更多是贵族养的男宠,像这样两名男子成亲实为世间罕有。 柳筠虽然不喜欢张扬,但也不愿刻意低调,一方面是不想委屈了唐塘,另一方面是他们俩都是不在乎他人看法的性子,因此便有意让云大将消息放了出去。 如此一来,云四公子究竟是没死成还是死而复生便成了难解之谜,众说纷纭、朴树迷离,再加上原本就有来历不明的传言,演化到最后竟造出了各式各样的版本。 不过这些就不是当事人所关心的了,医谷中照旧热闹,有种俗尘勿扰的感觉。 谢兰止得了相机和DV,整个人都几乎疯癫,脖子上挂一个、手里拿一个,连声说着自己是摄影发烧友,想镜头想疯了都快,短短数分钟之内文艺气息暴涨,把唐塘惊得目瞪口呆。 谢兰止开了相机,举起来就咔嚓一声给他照了一张。 唐塘眨巴眨巴眼,突然笑起来:“哎呦!看来摄影美术是一家呀!正宗的文艺青年啊!” “那是!”谢兰止笑得一脸的春风得意。 唐塘哼哼两声:“你也就拿我们家这数码相机得瑟得瑟,我不信你举得动单反,就你这身子骨,拍那么十张八张就该歇菜了!” 谢兰止一听顿时愤怒,正要对他拳打脚踢时,周围哄上来一大群人,你推我搡地争着要看他手里的新鲜玩意儿。 “这就跟我给你们画人像是差不多意思,不过这个更快更逼真,解释没用,我来拍一张给你们看看就知道了。”谢兰止对着一群人简单说道一番便高举相机退开两步对着他们咔嚓一张。 翻出照片转了一圈给一群好奇的猴子看了看,引来阵阵惊叹声,几个师兄也是对这从未见过的东西十分好奇。 唐塘看着他们顶着一脑袋问号的神情,顿时就想起了师父在现代的种种神态,朝身边瞟了一眼,埋下头就哼哧哼哧地乐了起来。 谢兰止给他们都拍了不少照片,回头对唐塘遗憾地摇了摇头:“数码相机在这儿用起来还挺麻烦的!要是有个拍立得就好了!” 唐塘刚才看一群人凑在小屏幕前面看,也觉得挺麻烦的,这会儿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这里又没有电脑,拍完了只能在相机里看,要是拿回去洗,那也要积累一些再回去,怎么着都要等。要是有个拍立得,带足够的胶卷过来,那就好办了,拍完了直接取出来往墙上一粘,这样才有意思。 唐塘拍了拍脑门,当即决定明天再回去一趟,买一个拍立得回来。跑到老妈那边去请示了一番,老妈自然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儿子结婚是天大的事,花这点钱算什么。 唐塘对着老妈连声拍马屁,把她哄得喜笑颜开,第二天中午便再次回了一趟现代。 不过这次是为了买东西,有点急匆匆的,唐塘没有让师父陪同,自己一个人赶了回去,第二天便乐滋滋地带着他新买的拍立得回来了。 柳筠到了时辰便在船上等他,一见他从水下出来,二话不说便将他抱上来带进了船舱,关上门将他身上的背包拿下来,随即一把将他抱紧埋头就吻了下去。 唐塘身子一麻,全身血液恨不得顶开天灵盖喷涌而出,神魂颠倒地缠绵了半天,睁开迷离的双眼喘息着问:“师父,你怎么了?” 昏暗的光线中,柳筠埋首在他颈间,过了好久才低声道:“想你。” 唐塘傻愣愣地将这两个字回味了半天,嘴角弧度越来越深,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让师父用内力烘干了。 “师父……”唐塘抱紧他蹭了蹭,笑起来,“我还没带师父逛过街呢,等成了亲没什么事做了,我就带你到现代好好玩一玩,也可以带师兄们过去看看。” “好。”柳筠抬手在他脸上摩挲,眼中满是痴迷和宠溺的笑意。 唐塘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啃了一口,笑嘻嘻道:“师父,我给你拍照!” “好。”柳筠转身将门打开,灿烂的阳光携着暖烘烘的气息洒了进来,将他的轮廓笼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看起来竟有些炫目。 唐塘忍不住从后面将他抱住,无比满足地将脸贴上他的后背。 从来没有哪一刻怀疑过这个后背的坚实和力量,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他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很没出息,可还是觉得很幸福。 柳筠转身将他搂住,轻声道:“要如何拍?” 唐塘笑得更加灿烂,打开包取出密封罐,将相机拿出来捣鼓了一阵,对着他便按下了快门键,不无自豪道:“师父怎么拍都好看!你只要负责呆在镜头前面就好了,嘿嘿……” 柳筠看着相机下面瞬间滑出一张照片,好奇的表情再一次出现在脸上。 唐塘看着他这表情,心里再一次发痒,深吸几大口气才将身体各处细胞的躁动给压下去,把照片递到他手上,眯着眼笑道:“这里面的道理我也解释不清楚,反正这种相机是拍完就能直接得到照片的,之前的那种不行。” 柳筠点点头,还没开口就见他突然凑了过来。 唐塘将相机举到面前,与他脸贴脸,笑道:“我们来拍个大头贴,这个就不用谢兰止拍了,我们自己来!嘿嘿……” 柳筠感受到他说话时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忍不住伸手将他的腰搂紧,侧过脸将唇贴上他的嘴角。 唐塘心口一颤、按下快门的手一抖…… 照片从相机底部缓缓滑出,唐塘脸颊微热,将照片拿到手中。 光线有些虚晃,两人的轮廓也有了一点点重影,看起来似是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柳筠微微侧头,眼帘轻拢,贴上他嘴角的唇畔透着温暖的光泽。 唐塘看着照片中完美的侧脸发怔,他从来不知道,师父亲吻他的时候竟然这样虔诚。 92、大喜之日 柳筠与唐塘的大婚之喜已然昭告天下,虽然有意让外人知晓,不过却是半张请帖都未曾发出。 流云医谷这十多年虽然在江湖中声名赫赫,不过由于流云公子性格冷淡,多数门派都是相交甚浅。剩下的一些虽然一直都有来往,可毕竟男子与男子成婚实属异类,并非人人都能接受。 柳筠想着成亲原本就是自家之事,并不准备高调宴客,若是有人来了,自然也会备酒相迎,一切随缘。 没想到的是,消息传出后没多久,医谷中便先后迎来了好几拨客人,都是与医谷交情不错的江湖门派,家家都是备着厚礼前来。 身份特殊一些的,便是号称江湖百晓生的苏老板。苏老板不会武功,自然也没有门派弟子,只是一人带着一名贴身小厮,以朋友的身份前来道贺。 苏老板与柳筠相识也有近十年,虽然柳筠性格比较孤僻,可两人倒是难得的投机,彼此也算十分了解。 唐塘见到苏老板的时候,心里嘿嘿直乐。 想当初苏老板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好比X光,恨不得将他扒层皮一探究竟,看得他汗毛直立、双腿打颤,现在他却没有任何顾忌了,能说的不能说的,反正师父全都知道。 这样一想,他竟隐隐产生了一种自豪感。师父以后就是他的人了啊啊啊!这种事真是做梦都没敢梦过的啊啊啊! 柳筠一侧头就见他站在身边一脸傻笑的模样,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唐塘抬头瞟了他一眼,本来想控制一下面部表情的,没想到不小心嘴角一抽,直接龇着牙乐起来,摇摇头掩饰道:“没什么。” 苏老板轻笑出声:“云四公子还是那么有趣。” 唐塘对他灿烂地笑起来。 苏老板颇有兴趣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对柳筠笑道:“为兄真是佩服你目光如炬!想当初我还提醒过你这徒弟来历不明,你可是完全没将我的话听进去啊,真是亏得你没理我。” “你也是一番好意。”柳筠说完感受到唐塘的疑惑,侧头朝他看过去,眼底浮起一丝清浅的笑。 “真是羡煞旁人呐!”苏老板看着他们俩,眼中流转出一丝惆怅,随即又笑起来,对着他们拱了拱手,诚恳道,“恭喜二位!” 柳筠道了谢,让云大带他去安顿住处。 等人走后,唐塘忍不住好奇道:“师父,苏老板成亲了吗?” “不曾。”柳筠牵过他的手往里走去,“一直是孑然一身。” 唐塘点点头:“哦……” 两人才走了没几步,外面又有人进来传话:“公子,连少堡主来了。” 柳筠带着唐塘转身前去迎接,刚到门口便见到连慕枫从马上跃下,拍了拍马鞍,把缰绳递给了前来牵马的小厮,后面的马车上也跟着跳下来两名随从。 连慕枫大步上前抱拳而笑:“流云公子、云四公子,恭喜恭喜!这是老头子和家父让我送过来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说着便让随从将马车上的贺礼一一取了出来递给医谷的小厮。 “少堡主客气了,劳烦带我和四儿向老堡主、堡主问好。里面请!”柳筠一手牵着唐塘,另一手朝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连慕枫余光扫了一眼他们互相交握的手,不由笑意加深:“听了那么多江湖传言,今日总算是亲眼见了!慕枫打心眼里敬佩二位的真性情!” 柳筠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多谢!” 连慕枫还从未见柳筠笑过,印象里就觉得他是个冷面神,今天来见他神色温和本来已经觉得很是稀罕了,这会儿突然见他露出浅笑,不由大为称奇,自己也跟着笑了笑,还了一礼:“请!” 几人转身刚准备进去,外面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婉转动听的笛音,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转头朝外看去。 笛音只响了一会儿便消了,似乎只是为了宣示主人的到来,唐塘凑到师父耳边小声道:“肯定是离姐姐来了!” 柳筠扭头笑看着他,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摩挲:“嗯。” 连慕枫先是诧异,随即好笑地朝唐塘看过来:“离姐姐?” 话音刚落,离无言已经卷着一袭红裙风一般迅速掠过来,随即轻飘飘地落在他们面前,斜倚在柳树上翻转手中的玉笛,对着三人挨个抛了个媚眼,笑得极为轻佻。 唐塘顿时一头黑线,囧囧有神地看着他。 离无言媚笑了一会儿,玉笛一甩,突然从里面甩出一根又细又长的红线,红线的一端缀着一只银色的铃铛。 铃铛叮铃作响,直直朝地面飞去,携着一股内力,将地面的尘土劈开,龙飞凤舞地写出了五个大字:“我来送贺礼。” 唐塘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大字,视线顺着铃铛沿着红线一直上移到他手中的玉笛,眼睛半天都没眨得动,愣神间耳中听得师父道:“多谢离宫主美意,里面请!” 离无言将铃铛收回玉笛中,一甩裙摆从树干上挺腰而起,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走到近前笑眯眯地往唐塘手中一塞。 唐塘低头看去,只见册子的封面上写着“太音曲谱”四个大字,字迹张狂,与刚才地上的一模一样,抬头疑惑道:“这本曲谱,是送我们的贺礼?” 离无言挑着狭长的眼丝将下巴微微一抬,意义不言而明。 唐塘干笑两声:“呵呵……谢谢……” 离无言笑得更为欢畅,毫不客气地越过他们自顾自往里款步而去。 唐塘在后面拉拉柳筠的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师父,你懂音律吗?” 柳筠虽然知道离无言能听到,可还是像他那样压低嗓音:“略知一二,不算懂。” 唐塘囧囧有神地看着离无言的背影:“咳……那咱们医谷有谁懂音律的?” “都是略知皮毛。” 走在前面的离无言突然回头,笑靥如花地冲唐塘眨了眨眼。 唐塘再次干笑:“呵呵……我会好好珍藏的……” 离无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在空中写了一个“大”字,挑着眉略带疑问地看着唐塘。 唐塘愣了一下,嘿嘿笑起来:“阿大去给客人安排住处了,一会儿就过来。” 离无言笑眯眯地点点头,转身施施然离开。 唐塘对着他的背影愤怒地挥了挥拳,咕咕哝哝地说着“一宫之主这么抠门”,低下头随手将曲谱翻开。 “咳……”视线一接触里面的内容,唐塘瞬间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猛烈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将册子合上。 “怎么了?”柳筠紧张地在他背上拍着给他顺气,看他脸颊通红,顿时更加紧张,一把将他搂过来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唐塘瞟到连慕枫已经被前来领路的人带走,稍稍松了口气,顶着猴子屁股似的一张大红脸摇摇头,不清不楚道:“没什么……” 柳筠担忧地看着他:“究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唐塘脸更烫,下意识将手中的册子捏紧,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再次摇头:“没什么……” 柳筠不放心,正要给他把脉,一低头看到他的动作,不由面露疑惑,把手伸向册子。 唐塘吓得一个激灵,迅速将册子卷起来往袖子里面一塞:“师父我们回去吧!” 柳筠看了他一眼,拉过他的手将册子取出来,看他脸憋得更红,不由更加狐疑,低头将册子翻开来一看,手猛地一抖。 翻开来的两页竟然都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而且还是两名男子的春宫图,衣冠不整、动作相当挑战难度,怎么看都是刺激眼球。 柳筠迅速将册子从头到尾哗啦啦翻了一遍,半个曲谱都没找到,顿时脸色发黑,可神色间又透着几分尴尬。 唐塘偷瞟了他一眼,不自在地挠挠额头,小声道:“师父,我们回去吧。” 柳筠看着他红通通的脸,对离无言咬牙切齿的恨意突然消弭无形,哭笑不得地抱紧他在他唇上亲了亲:“好。”随即将册子重新卷起塞入他袖中。 唐塘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更烫,很想义正言辞地拒绝这本册子,可心里又忍不住好奇想拿回去看看,纠结了半天,册子已经安安稳稳躺在自己袖囊中了。 柳筠抬手轻抚他滚烫的脸颊,眼中笑意加深,埋头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走吧。” “咳……噢……”唐塘点点头,眼睛胡乱飘着被他牵着走了。 医谷里热闹忙碌了很长时间,终于迎来了选定的黄道吉日。 草长莺飞、杨柳轻醉,丛山之外的蔚蓝天际,各式纸鸢迎着暖风翩然翻飞。这一日天气晴好,医谷内锣鼓唢呐声声震天。 柳筠和唐塘一直住在医谷中,又不存在迎娶只说,这亲事的礼节便彻底脱离了已定的风俗,完完全全是按着自己的性子来,想如何办便如何办,倒也让来客觉得新鲜。 唐塘与柳筠身着大红喜服,胸口缀一朵大红缎花,分别骑着各自的马匹,隔着宽阔的湖泊遥遥对望。马匹的额头也系着红花,迎风绽放。各自身后站着两排仪仗队,唢呐锣鼓一应俱全。 阳光明媚、春风轻拂,湖面的阵阵涟漪闪耀着粼粼波光,两人虽然相隔甚远,却仿佛都能清清楚楚见到对方眼中似水的温柔和期待。 吉时一到,礼乐骤然响起。 在震耳欲聋的喜庆声响中,两人轻夹马腹,沿着湖岸向对方缓缓行去,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片。远远望去,青山绿水中仿佛舞动着两条红色游龙,沿着湖水的边沿朝对方游去。 湖泊很大,两人的马速又刻意放慢,这场相会总共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随着两人越靠越近,彼此的面目越发清晰,心口的跃动似乎也融合成一样的频率。 两条红色的队伍终于在医谷的门口汇合,柳筠坐在银霜的背上,唐塘坐在小黑的背上,目光互相纠缠,一个笑得温柔,一个笑得灿烂。 没有踢轿门、也没有跨火盆,仪式很简单,可心里却是极其的满足。从今往后,许下的承诺终于落到了实处,结发执手、相伴一生。 喜庆的日子不分等级尊卑,医谷中所有的人都在旁边闹腾起哄。两人翻身下马,在大片人群闹哄哄的簇拥之中走向对方。 手中的红绸系在一起结成了一朵艳丽的花团,各执一端,相视而笑,在新一轮礼乐声中一齐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唐妈妈穿着极其富贵的一身裙装正坐堂上,笑得喜气洋洋,看着两人朝自己跟前走来,不由笑得更加灿烂,鼻子一酸,眼角湿润起来。 不管两人究竟怎样相处,这婚礼中却是完完全全平等的地位。唐妈妈对柳筠原本已是十二分满意,如今又添了一丝欣慰。 两人手执红绸在唐妈妈面前站定,身上的喜服将所有人都照的红光满面。 耳中传来司仪的高声唱诺:“一拜天地——!” 93、拜堂成亲 “一拜天地——!” 这一声唱诺以前在电视中经常听到,如今身临其境竟然觉得好似天籁之音。唐塘手心因激动紧张氤氲出汗水,不由将红绸紧了紧,与师父对望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笑意。 红绸仿佛绑定姻缘的红线,二人各执一端,缓缓转身对着外面明媚的春光,同时掀开衣摆跪了下来。 “一叩首——!” 随着高昂的唱声,二人同时弯腰,额头抵着青石板,虔诚地顿了一秒,缓缓将腰背重新直起。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对望,抬膝站起来,转身朝里。阳光从背后洒进来,地面上两人的身影由红绸紧紧相连,大朵花团镶嵌其间。 堂中一张精致的楠木桌,两侧各摆两把高椅。唐妈妈笑容满面地坐在一边,另一侧则摆着一张牌位,代表着柳筠的母亲。 “二叩首——!” 衣摆再次掀开,两人庄重的跪下,对着高堂所在极为认真地磕了一个头,直起腰时,眼中再次染上笑意。 唐妈妈自诩坚强,此时竟因为这一个磕头红了眼眶,想着儿子昏迷了大半年竟得了这么一个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不由笑得更加欣慰。 “夫夫对拜——!” 声音入耳,唐塘忍不住抿着唇无声地笑了起来,耳根却涨得通红,转身和柳筠面对面站定,抬眼看去,见他正满目深情地看着自己,不由心弦颤动,眼睛弯起极为一个好看的弧度。 柳筠眼中的笑意温暖又明媚,好似外面和煦的春光,神色间流淌着丝丝缕缕的温柔,如同这医谷中碧莹莹的湖水。 “三叩首——!” 两人对望出神,直到听到司仪的轻咳声才反应过来,彼此又笑着互看了一眼,跪地叩首。 各自脖子上紧贴肌肤的扳指和玉佩随着动作晃动着轻轻贴向衣襟内侧,头抵着头,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彼此又黑又柔的发丝轻轻触碰摩挲到一处。 唐塘对着地面无声而笑,和柳筠同时直起腰抬膝从地上站了起来。 “礼成——!送入洞房——!” 红绸正中的花团缓缓下坠,两人对视着慢慢走向对方,每靠近一步,心里的弦就被轻轻拨动一下。 柳筠伸出牵着红绸的手,覆到唐塘同样牵着红绸的那只手上。 唐塘抬眼看他,瞳孔中明亮的光泽能晃花人的眼,手掌翻开,将他的手握住。 柳筠看着他的双眼差点就控制不住亲吻上去,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手指收拢,微微紧了 紧,又松开,隔着丝滑的红绸将自己的五指与他的五指紧紧相扣,重新握住。 礼乐再次响起,锣鼓震天的响,唢呐欢快地唱,所有人都重新沸腾起来。 柳筠和唐塘十指紧扣,在一片笑闹声中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早已准备妥当的新房,反手将门带上,将众人的哄闹之声隔绝在一门之外。 房内入目都是喜庆吉祥的红色,红色的桌布、红色的蜡烛、红色的被衾、红色的帐幔……墙上贴满了两人的照片,亲密的、温馨的、微笑的、大笑的……视线落到哪里都能感受到入心入肺的甜蜜。 床榻上的被褥铺得干净整洁,不需要早生贵子的寓意,自然也没有撒得四处都是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清清爽爽的别有一番韵味。 没有红盖头、也没有挑起红盖头的称砣,有的只是桌上燃着的两支高高的蜡烛、两人胸口大团艳丽的花朵,和红光映照下明媚喜悦的笑颜。 柳筠看着唐塘璀璨夺目的双眼,一只手仍然与他紧紧交握,另一只手抬起,好像受到蛊惑一般,将掌心贴上他的脸颊,没有说话,漆黑温柔的双眸中却含着千言万语。 唐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颊在他手心轻轻蹭了蹭,弯着眼睛笑得更加灿烂。 柳筠也跟着弯起嘴角笑起来,松了手将他胸口的花团解开放在一旁,又将自己胸口的也解开,重新将他的手抓紧,身子缓缓贴了上去。 唐塘被他的贴近弄得心口剧烈跳动起来,随即腰后一紧,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到一处,又被力道带得后退半步,一下子贴在了门板上。 如今天气渐暖,身上的衣服也薄了许多,唐塘感受到他身上紧实的线条和双臂强劲的力道,身子突然不争气的发软,一阵悸动下,口干舌燥起来。 柳筠被他眼中突然弥漫而起的情愫撩拨得心口发紧,立时埋下头将他的双唇吻住,感受到他蓦然凌乱的呼吸,忍不住腾出双手捧住他的脸,用身体将他紧紧压到门板上。 唐塘感觉从头到脚的筋骨都像是投入了沸腾的汤锅,酥软无力中热流滚遍全身,连忙伸手圈住他的腰,热切地回应起来。 等到四片唇瓣依依不舍松开的时候,唐塘睁开迷离的眼,余光扫到窗口透进来的日光,登时脑袋充血耳中嗡一声轰鸣起来。 狠狠吞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定,瞪着窗子上捅出一个又一个窟窿的大红贴纸,磕磕巴巴道:“师……师父……他们偷窥……” 柳筠没有回头,目光依然锁在他的脸上,笑意盎然,轻声道:“你背后还有偷 听的。” “啊?……嗝!”唐塘吓得打了个嗝,顿时后背僵硬,眼睛瞪成了铜铃,“好……好像该……出去了……开席……敬……敬酒……” “不急,再让我抱会儿。”柳筠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笑意。 唐塘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他们进屋后,门外的吵闹声便瞬间消失了,顿时大窘,一边撑开耳朵听着门后的动静,一边拉长脖子越过他的肩膀朝窗子看了看,发现窗纸上的窟窿又被捅大了几分,光线却不见明亮,明显是一大堆的眼珠子堵在那儿。 唐塘再次吞了口口水,收回脖子悄声道:“师父……还是早点,出去吧……别,别抱了……他们……” “不要紧。”柳筠看着他涨红的脸,笑意更浓,不急不缓道,“等过了今日,我再一个一个收拾他们。” “嗷嗷嗷嗷……”门外、窗外乍然响起震天的嚎叫声,躲在外面的人一个个跟被扎了一箭的野狼似的,踩着纷沓凌乱的脚步声,扯着嗓子闹闹哄哄地瞬间奔远。 唐塘再次拉长脖子朝窗子看过去,外面的阳光透过一个又一个窟窿打进细小的光柱,尘埃在光柱中纷纷舞动,显然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沉默了一段时间,唐塘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筠看着他笑得双肩狂颤的样子,眼神越来越温柔,一把将他抱紧将头埋到他颈项中,也跟着笑出声来。 唐塘听着耳侧传来的笑声,愣住了。 “四儿……”柳筠嘴角勾着明媚的笑,将唇贴上他的脖子,一路向上慢慢啄向他的耳垂,低喃着,“我真高兴……” 唐塘眼睛顿时眯起来,笑得更加灿烂,侧头重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下一秒腰间骤紧,悸动之下忍不住轻喘一声,唇被吞没。 半隐于世的医谷被众人的沸反盈天闹得热气蒸腾,谢兰止在从窗口溜走的时候差点被纷乱的人群将DV挤得摔到地上,跑到坐席上一屁股坐下就埋头捣鼓起来。 DV中播放着先前大婚的整个过程,从一开始绕着湖缓缓前行的远景,到之后两人相会的近景,再到后来的拜堂,全过程都被完完整整记录了下来。 谢兰止发现DV完好,埋着头将视频快进着看了一会儿,真心替唐塘高兴,喜笑颜开之下突然想起另外还有两部相机呢,一抬头突然脑勺被撞了一下,耳中听得“哎呦!”一声,顿时把自己给吓一大跳。 云三捂着自己被撞疼的下巴,一脸郁闷地看着他。 谢兰止揉揉自己脑袋,瞪着他:“三儿你想吓死我 啊!今天大喜的日子啊!不宜杀生的!杀了你师父不会饶过你的!” “我想看看你拍的东西,谁曾想到你会突然抬头呢……”云三哭笑不得,在下巴上揉了又揉,“幸好牙生的结实……” 谢兰止一脸心虚地继续瞪他:“你把我相机藏哪儿去了?” 云三将手放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藏你相机了?在二哥手中呢。” 谢兰止连忙扭头四处找云二,找了半天都没见到人影,不由大为疑惑:“没见到啊!人在哪儿啊?我还想看看里面拍的照片呢。” 云三朝上指指,谢兰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拉起了一张黑脸:“为毛要上屋顶?欺负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 “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谢兰止完全没听到他说什么,注意力落到了屋顶的两个人身上。 云二正坐在檐角上,撑着膝盖拿着相机拍下面的人群,连慕枫却是坐在一边侧支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在这种男男成亲的婚礼上突然看到如此奇怪如此暧昧的一幕,谢兰止觉得自己不想歪都难,观察了一会儿,眯着眼贼兮兮地笑起来,抖开扇子神神叨叨地边扇边道:“有情况!嘿嘿!有、情、况!” 云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人群更加哄闹起来,抬头一看,原来柳筠和唐塘已经牵着手从屋内走了出来。 唐塘想到之前被偷窥偷听的事,耳根还是有一点点发烫,可脸上却笑得极为开怀,手中紧了紧,和师父一起朝老妈的方向走去。 云二和连慕枫都从屋顶上飞了下来,其余人也各自就座,柳筠简单说了几句,宴席便正式开始。 这一天天气格外晴朗,不冷不热气候适宜,因此所有桌席都摆在了屋外,席间柳筠和唐塘穿梭于各桌之间,没有主客之分、没有师徒之别、没有各种身份的束缚,只顶着新郎这一个头衔,向众人敬酒,也接受别人的敬酒。 这场宴席一直吃到月上中天,宾主尽欢,终于结束。人人都带着几分微醺,借着灯笼的光晕热热闹闹地陆续散去。 夜风轻轻吹来,热闹了一整天的医谷恢复了宁静,屋檐下的大红灯笼随风轻晃,将这片绿色的世界笼上轻柔的红光。 柳筠酒量一直不错,不过今天确实喝得太多,再加上有意不让唐塘喝醉,自己替他挡了不少,此时也不免有些轻微的醉意,握着唐塘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向他们的屋子走去。 唐塘喝得全身发烫,手心都浸出了不少细汗,潮湿一片,抬头看 了看师父,对着他微醺的双眼发起了呆。 柳筠抬起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笑起来:“我喝醉了。” 唐塘被他这样子勾得魂都差点飞走,觉得自己又醉了一分,忍不住抬头贴上他的唇,伸出舌尖在唇缝中轻轻扫过,感受着弥漫的酒意。 柳筠捉住他的舌尖狠狠吮吸一口,突然将他打横抱着飞身而起,不过片刻便落在新房的屋门口,将他重新放下。 唐塘顶着又红又烫的脸,冲着他直笑。 元宝和东来已将热水巾帕备好,偷看了他们好几眼才抿唇笑着离开。 唐塘将柳筠按在床上坐好,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嘻嘻道:“师父,你今天喝醉了,我来照顾你。” “好。”柳筠笑着应下,靠在床柱上静静地看着他。 唐塘走过去将帕子放在水中浸了浸,取出来拧干又走回床边,正要抬手准备给他擦脸,突然手腕被捉住。 柳筠猛地搂住他的腰,微一使力将他抱起,再一旋身迅速将他压到床上,埋头便在他颈上狠狠吮吸一口,哑声道:“我们洞房……” 唐塘手一松,巾帕顿时落在床沿,随即衣襟敞开、湿热的亲吻一路下滑,不由全身烧灼、溢出一丝带着醉意的呻吟。 柳筠抬头凑过去亲吻他的唇,美酒的醇香随着舌尖探入口中,在每一寸敏感处肆意扫荡,激起他一阵又一阵颤栗,手中动作熟练地将他的衣服一层层剥落,呼吸粗重、动作越发急切起来。 唐塘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将他撑开,抬起朦胧的双眼喘息地看着他,低声道:“师父,我帮你脱。” 柳筠笑得极其温柔:“好。” 唐塘突然笑起来:“躺好。” 柳筠抬眉看了他一眼,笑着应了他的话在他身侧躺下。 唐塘一个翻身压到他身上,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看着他美滋滋地笑了一会儿,坐起来伸手便开始解他的衣服。 柳筠一脸迷醉地笑看着他,抬手轻抚他的脸颊,随着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敞开,忍不住手指抚上他酒后略显红润饱满的唇。 唐塘心底一颤、呼吸更乱,张嘴便将他的食指咬住。 柳筠闷哼一声,感受到他的舌尖在指尖轻舔吮吸,下腹的火愈烧愈旺,看向他的眼神幽暗如潮,突然手指一勾,在他口中撩拨起来。 “嗯……”唐塘全身电流窜过,大喘一声眼睛顿时弥漫起一层雾气,手中动作一刻不停,快速将他的衣服敞开,松开他的手指埋头便朝他胸口吻了下去。 温暖湿润的触感凌乱地落在身体各处,一路向下滑去,柳筠仰起头,喉结轻动,喘息越发粗重,抬手一撂将大红的帐幔扯下。 红烛高照,将帐内的旖旎春光映在墙上,一个身影伏在另一个身影之上,随着烛火的摇摆轻轻晃动,随着喘息呻吟交织得越发凌乱,俯卧的身影突然被按倒。 随着一声惊喘,两具身影再次交叠。 红烛一寸一寸燃烧。 芙蓉帐暖、春宵多情。 从今往后,你我结发、执手到老。 ——正文完—— 番外:现代之游(一) 成亲之后,唐妈妈在儿子、儿婿的陪同下,美滋滋地将附近的美景逛了个够,感怀无限,不用胳膊肘外拐的儿子来说服,自己就当即拍板:要提前退休,趁着还有那个劲水里来水里去,再过几年就将公司安顿好,早早过来乐享晚年! 按理说人或许总有一些落叶归根的思想,年纪越大越是希望呆在自己的家乡,可是唐妈妈本来就思想比较开明,再加上家里已经没有老人要照顾,儿子是她目前唯一的寄托,自然是想着跟儿子在一起。 更何况,再强的女强人终归是女人,虽说是兄妹一起办的企业,可在国内毕竟是她一个人在管。一个人撑那么大摊子哪有不累的时候?以前想休息的时候便带着儿子出去旅游,都是挑的风景优美之地,在现代灰烟弥漫的都市生活了那么久,难免对清新的空气产生强烈的向往,如今有这么一处好地方,又有儿子陪着,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唐塘听她这么一说,立时就把嘴巴给乐歪了,手臂一伸将老妈揽住,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妈,以后我们就是隐居世外的高人了!等你年纪大了,有师父这个神医保驾护航,肯定能让你活到120岁!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妥妥的!” 老妈抬手就在他脑门上一敲,笑骂道:“怎么了?就120岁?你老妈想活到150还不让了是不是?” “哪能啊!你听错了!”唐塘一脸坦然,“我说的不是120岁!是210岁!”话音未落又被扇了一个毛栗子,连忙将手臂收回,捂着脑袋就嗷嗷叫着跑远了。 过了些日子,唐妈妈住得差不多了,觉得该回去了,便让儿子把自己给送了回去,回去之后想想还是觉得神奇,电视看多了没当回事,想不到还真有穿越这么回事,还让她这个老太婆给碰上了,一想就乐,顿时就骄傲起来,儿子这特殊能力说不定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只不过突然被激发了而已? 唐塘送老妈回去的前一晚,谢兰止期期艾艾地拖着他说了半天话,说自己一定要把游泳学会! 唐塘安慰他道:“不会游也没关系,以前是不知道自己能带东西,现在反正你要什么我都能带,我可以弄一个潜水装置过来给你用。” 谢兰止一听就愣住了:“潜水?就跟海洋馆里那种一样的?” 唐塘挠挠后脑勺:“大概?也许?反正我也没用过,到时研究一下就知道了。” “危险不危险啊?万一我抽筋了咋办呐?我……我没下过水啊……” 唐塘斜眼蔑视他:“有装置你还怕什么?我告诉你,那个密道其实离水面不远,下水也不用下 太深,到时候把船停在那儿,根本就不用你游多远,下去一小会儿就到了。” 谢兰止扯扯衣领子抖开扇子狂扇,觉得自己太丢人了,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好!为了回家!豁出去了!” 唐塘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家跟我家可不在一个城市啊!要不你先在我家玩儿两天,我再陪你一起回去看看?” “行!反正又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的!”谢兰止点点头,过了半天发现唐塘没说话,一抬头见他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脸,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扇子往脸上一挡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结结巴巴地冲他吼,“我……我告诉你啊!你可是有家室的……别打我主意啊!” 唐塘差点让即将喷出的口水给呛死,抬腿就把他踹下去,抖着手冲他迎风乱颤:“美死你!” 谢兰止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隔着桌子坐在离他最远的凳子上,一脸警惕地瞪着他嚷嚷:“你眼珠子都掉我身上了!小爷我长得帅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觊觎我美色啊!我可告诉你!我是直男!你威逼利诱我都不会从的!誓死不从!” “滚你丫的蛋!太不要脸了!”唐塘一下子给气乐了,直接抢过他的扇子就往他脸上糊,“大爷我在想正经事呢!” 谢兰止把脸上的扇子扯下来:“想什么?” 唐塘探手在他脸上左边捏一捏右边掐一掐,啧啧摇头:“你现在这张脸虽然跟原来是挺像的,可毕竟还是不一样,你爹妈会相信你说的话么?” 谢兰止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正要抬手自己也捏两下,又突然被他扯起了头发:“还有你这一脑袋的长发,你见爹妈要剪掉吗?要不我给你去买个假发套?” 谢兰止把头发捋到胸前看了看,想了想点点头:“还是先买个假发保险,剪了再长可就难了。他们要是实在不信,我就把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都讲一遍!事无巨细!看他们还信不信!” “那倒也是!”唐塘点点头,“那你等着,我明天就买套装置回来!” 唐塘回去一趟,当真整了一套潜水装置过来,谢兰止乐得不行了,之前的恐惧一跑而光,当即就要下水去试一试。 唐塘把自己学到的注意点都跟他讲了,又在旁边陪着他一起下水,结果发现,这东西用起来还真是挺顺手的。谢兰止爬上岸就乐得直捶地,把手边的青草都差点捶烂掉:“哈哈哈哈!老子终于可以回家了!太好了!” 旁边几个师兄全都跟看猴戏似的蹲在一边研究他身上的东西,纷纷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强烈要求跟着唐塘过去玩,一 定要玩尽兴了! 唐塘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现在看他们这种兴奋不已的态度,一时控制不住拿起乔来,躺到草地上翘着二郎腿,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叼嘴巴里,冲着头顶的大太阳眯起眼睛直笑:“想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旁边几个人全都一脸“你敢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的表情看着他,微笑道:“不过怎样?” 唐塘把狗尾草从这边拨到那边:“你们遇到过打劫的吧?那话怎么说来着?噢噢噢……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嗯,没错,就是这么个意思!” 话没说完突然双手双脚被拖住,顿时大惊,睁开眼看看头顶的云大、脚底的云二、云三,拧巴着身子挣扎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条路本来就是我开的!没有我你们确实过不去!我要点过路费有什么不对!放开放开放开……” 话音未落人就被拎起来,晃了两下跟手榴弹似的直直冲水里扔过去,嗷嗷叫了两嗓子就“噗通”一声闷到了水底下。 等他水淋淋地爬上岸来的时候,一抬头就见三个师兄跟巨型青蛙似的蹲在自己跟前。 云二伸手捏捏他的脸皮,往外一扯一松,疼的他哇哇直叫,又在他脸上拍拍,柔声细语一脸微笑:“乖,再不答应就继续将你扔下去,反正天色还早。” 唐塘泪眼婆娑,哽咽道:“我答应……” 第二天,来自异时空的家庭旅游团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唐塘一个人只有两只手,只好一手抓着师父、一手抓着谢兰止,剩下的三个师兄全都跟糖葫芦串似的串在后面。唐塘回头看了看差点笑喷,好在控制得及时,不然肯定得倒灌一大口水。 结果他临走的时候忘记将衣橱的镜门打开来面朝外面了,几个人穿过去的时候,全都挤到了狭小的衣橱里,幸亏柳筠动作快第一时间将橱门打开又迅速将唐塘拖出去才免于灾难,不过后面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尤其是谢兰止,跟叠罗汉似的被那三个师兄压在下面,痛苦得闷声直叫。 唐塘难得见到这些人模狗样的家伙出糗,深更半夜地对着自家的衣橱就放声大笑起来,差点把另一个房间里的老妈给吓个半死,急匆匆穿上衣服就赶了过来:“哎呦!今天就回来啦?还以为你们要再晚两天呢。” 唐塘指着里面挣扎着出来的几个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哈哈哈……他们急的火烧屁股了……恨不得昨天就过来哈哈哈哈……” “你这混小子怎么没心没肺的!”唐妈妈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子,瞪了他一 眼,连忙跑过去就要帮把手,见那三个师兄将彼此的位置理顺了很轻松就出来了,连忙去拉谢兰止,一脸心疼道,“小谢不会功夫的怎么就给挤到最底下了?快出来出来,去冲个澡,这东西穿着肯定不舒服。” 谢兰止左手被云三拉着,右手被唐妈妈拉着,钻出来的时候感觉全身都散架了,面罩还是云三给他摘下来的,顿时就露出一张悲戚伤恸的脸来:“阿姨……他们欺负我……” 唐妈妈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打开旁边的衣橱门从里面翻了一身衣服出来,等他把身上的潜水服脱掉就把衣服塞他手上,催促道:“快去洗澡,穿塘塘的衣服,反正你们俩个子差不多。” “谢谢阿姨!”谢兰止刚刚还一脸苦相,转眼就笑开了,乐颠颠地捧着衣服出了房门,随便一转就找到卫生间钻了进去。 另外几个师兄五十步笑百步地把谢兰止给笑够了,连忙齐声对唐妈妈打招呼。唐妈妈笑着让他们等一等,又到衣橱里翻出几身睡衣,给他们三兄弟和柳筠一人塞一套:“这里的衣服不像你们那边的,尺寸差一点就不好看了,我暂时买了宽松一点的睡衣你们先穿着,明天再出去买几套合身的衣服。” 几人道了谢都好奇地将衣服展开来打量,睡衣是分上下截的很普通的棉质睡衣,花纹比较淡雅、穿在身上倒也还满符合他们的气质,不过…… 三个师兄眼睛一瞟瞄到柳筠手上的那件,目前还整整齐齐叠着,不过看起来似乎比他们的要花一点……颜色要鲜亮一点……这是怎么回事? 柳筠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睡衣,虽然还没展开来,可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朝唐塘看了一眼。 唐塘轻咳一声一脸淡定地走过去扯扯老妈的胳膊:“老妈,我觉得这一格衣橱底下该铺一层防水垫子,省的以后来来去去的把木头给浸坏了。” 老妈点点头:“知道,这还用你交代么?没见我把衣服都挪开了?现在暂时还没找到大小合适的,等找到了就铺上,还有这地板上也是,以后尽量把门开着,来去也方便。” “嗯嗯!”唐塘连忙点头,狗腿道,“还是老妈想得周到!” 云二看看唐塘,又扭头看看一脸疑惑的柳筠,轻咳一声把头探过去瞟了眼他手中的衣服,笑道:“师父的也展开来看看?” 柳筠挑眉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云二又把脖子缩回去,不着痕迹地挪了几步让云大替他挡住半个身子。 云大憋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一转身胳膊肘撑在墙上埋着头就开始闷笑起来。 唐塘背对他们抖着肩跑着调跟老妈说话:“老妈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睡觉,剩下的我来。” “也好。”唐妈妈拿了一块干布过来扔给他,“等会儿把沾水的地方擦擦,客房和阁楼上面都收拾好了。”说着让他们几个随便玩,又嘱咐唐塘去弄点吃的,这才回到自己卧室接着睡觉去了。 “噢!”唐塘憋着笑拿过干布放在一边,偷偷朝师父瞟了一眼,见师父仍是一脸探究地看着手中的衣服,就是没有展开来看看的意思,肩膀颤了一下又连忙转头去推杵在旁边的三个人:“来来来,带你们看看客厅。” 说着把他们推出房间,又转过身把柳筠手中的衣服拿着放到床上,拉着他道:“师父也来!” 唐塘和柳筠一走出房门就见到三个师兄东张西望地在客厅里面乱转,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又是新鲜又是好奇的样子实在是与平时英俊潇洒的气质大相径庭。 看着这几个古人,穿着湿透的长衫、发髻高高束起,发尾一直垂到腰际,平时都是飘飘欲仙气质出尘,这会儿却像是落了水的刘姥姥跑进了大观园,在一间现代化的客厅里面乱窜,唐塘愣了愣,忍不住油然而生一种违和感,眼角却突然酸涩起来。 幸好,这一切真的不是做梦。这种违和感竟然让他觉得这么舒心。 柳筠感受到他的沉默,侧头朝他看了一眼,很容易便猜到他心里的感触,抓住他的手捏了捏,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低头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 唐塘抬头看他,双眼亮如星辰,嘴角扬起的笑怎么都控制不住,越来越深,忍不住搂住他的腰狠狠抱了一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眯着眼冲他一个劲儿傻乐。 柳筠眼神温柔,笑着抬手在他下巴上捏了捏。 番外完
推书 20234-03-08 :小交警,爱的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