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为什么凌叔他们从不提醒我呢?依旧任由我自得其乐的在里面蹦跶。一是,他们知道我读书虽多,涉世不深,路终究要自己走了,才知道长短,水要自己饮了,才知冷暖。二是,箜阙你确实并没有害人之心,说纯粹点,不过交易。我们总归不能不劳而获,我们帮了你,再拿你东西,就不相挂碍。说黏糊点……朋友之间,你伸个援助之手,我回个相帮之礼,也是常事!”书生最后几句话说得极为含糊。
而屈长尊却听得惊喜的瞪大了双眼,嘴唇打颤的问道:“敏之……你、你是说,我们还是朋友?”
书生却低垂着脑袋,别别扭扭的呜呜了两声算是应话。
正当屈长尊准备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欣喜时,包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来人一扫室内,咦了一声后,看着屈长尊问道:
“花孔雀,你又摆着这幅表情准备骗谁了?”
书生闻声看去,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姑娘,绛唇黛眉,肤若凝脂,一身惹眼的红装,看了第一眼,就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而此刻,这位美人,正眉目含笑的看着他们二人。
书生凝目一想,这般理直气壮的,又是在这个时间点里出现的,应该就是悦来馆的老板了!早前谈清说过,经营这里的是个奇女子,不但是奇女子,还是武林第一美女。
这凭借的不但是姿色,更是周身的那股韵致,明明是一二八少女,但那双眼,闪烁的却是历经尘世的清透,仿佛世间事,没有她看不透的。
“这位是?”对于书生眼睛眨也不眨的打量,女子不但没有露出不满,还反对书生生出几分好奇。
男子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她都见识过,却从没有看到一个如书生这样的,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而不是一个女人。
眼中没有对异性的爱慕,没有丝毫肮脏的欲望,也没有那些自恃甚高者的清高和嫉妒。
屈长尊脸上尽是话语被打断的恼怒,听了宫双菱的话,不由冷哼一声:“你不是一向诡计多端吗?为什么不自己猜?”
第五十三章:第三件首饰
宫双菱嘴角笑意扩大,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双手撑着桌面,直勾勾盯着书生一通猛看,直到书生脸上的颜色已经有从红向黑转变的趋势才做罢。
“这位公子看着好生风雅,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容书卿。”书生看她看了自己半晌居然只是为了问自己名字,心里一堵,本来被人盯着的窘迫,有些向冒火的趋势转变。
“容书卿……”宫双菱玩味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看你打扮是个书生,怎么自称‘在下’?”
虽然从没有人规定书生要如何自称,但习惯成自然,大众约定变俗成。“在下”一般都是江湖人士用的多。
书生听她这么一问,不由有些呆愣,想了想几个月的自己看到人时都是如何自称的……对了,是小生!
但现在让书生这么自称,总觉得变扭,没有称“在下”时,有男子硬汉的感觉。
书生在心里摇头苦笑,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里已经被影响的这么深了!
宫双菱看到书生微微带上的苦笑,脸上好奇之色更浓,正欲追问时,却被屈长尊拦住。
“双面女,我今日来是讨债的,你莫当我不存在!”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完全忘了自己的样子,屈长尊心中憋火的很。
“嘿——”宫双菱笑着看向他,“花孔雀,怎么?你渴望被注目被肯定的习惯,这么久了还没改啊?”
屈长尊绷紧了面皮,一巴掌拍到圆桌上,“双面女,你给我适可而止!什么‘渴望被注目被肯定’,莫要胡说。”
书生在一旁,魔怔了一般的看着这一男一女,一来一往的争执,心里又泛起了各种感觉。
原来,箜阙还有这一面,且不说,天禀城屈长尊到底该是什么样的,起码,活着的箜阙是不止一面的。而他先前相交的那个,就一定是伪装出来的吗?
而那一江湖第一美女原来是这般的……怎么说呢?即便是与书生早前想像的相差甚远,但看着这鲜活而生机向上的女子,书生不得不认可谈清说过的话,“你只要到了她,你也会认可她就是江湖第一美女”。
最后,为什么他觉得此女说话方式,十分怪异,但怪异里,他又能听懂,并觉得她的遣词造句更加生动,而富有言语上的趣味性!
真不敢想象,她是一个如谈清所说,学富五车,开拓了雨霖铃这样一个词牌曲调的才女!
等得二人吵吵嚷嚷到喉间发干的时候,书生才寻了机会插了一句话进去。
“箜阙,你今日邀我来此,应该是为了……”书生拿手指了指他的扇子。
被书生这么一提醒,屈长尊立刻像被炮仗吓了一跳的小兽,跳了起来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你看看,都是这个双面女,闹得我差点忘了正事!”
说完,不客气的向着宫双菱伸手:“将你上次给我看的那个环佩送我!”
宫双菱被他这不客气的样子给气乐了,龇牙咧嘴的嘲讽:“凭什么?”
“就凭……你欠我的那个人情债!”屈长尊也乐颠颠的回了一句,霎时,宫双菱的脸色就沉郁了,撇着小嘴嘀咕:“不但是个花孔雀还是个小气孔雀,八百年前的事了,还念念不忘!”
书生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两人打嘴仗,心里冒出几分喜感,这两人在人前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吧!不知道被人知道了他们这一面,还有没有那么好的名声了!
“……不行,我就要那个环佩,你送给谁了都没用,你快点拿回来!”屈长尊硬着一张脸,一副我就是要它的表情。
“你别那么不讲理行不行?我都说送给我妹妹了!她一向很乖,从没有主动喜欢过什么,难得有一样她喜欢的东西,你让我怎么开口去要回来。再说……”宫双菱狐疑的看了看他,“你无缘无故的,突然要那个环佩做什么?以你屈大爷的身家,想要什么样的环佩买不到。”
眼看着两人要陷入一股胶着的局面,书生不得不咳嗽两声,出面打圆场。
一番争吵听了下来,书生也明白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在宫双菱手上。一想到他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后反而回到原点,原来他们要找的东西,离他们这么近,书生就在心里涌起哭笑不得的感觉。
“宫小姐……”书生斟酌着开口。
“别叫小姐,这会让我联想到不好的职业!”宫双菱一把打断了书生的话。
书生不解的眨眨眼,心想这个江湖第一美女的脾性真的很怪啊!小姐不都是对大家闺秀最好的称呼吗?怎么会联想到什么不好的职业?
虽然想不明白,但书生聪明的选择从善如流!
再开口时,“宫姑娘!箜阙其实是在帮我讨要这样的一件环佩,实不相瞒,这个环佩实际上是契兄奉他师父一定要寻找的一件物事,对他有重要意义!若是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宫姑娘可以帮忙让令妹割爱!”
宫双菱本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听到书生说道“契兄”二字时,眼睛蓦然放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书生。
直到书生的话讲完,整个眼睛里都透出了一种异样的光亮,直勾勾的盯着书生,声音诡异的重复着:“契兄?你和人结了契兄弟?”
书生更加不解,脸上全是茫然的神色,这位宫姑娘怎么这般牛头不对马嘴,他那一句话,难道只让他听到这个重点,虽是这么想,但书生还是自觉,自己是有求于人,所以便压下了满腔疑惑,乖觉的点头。
“宫姑娘?”
“好!我帮你去讨要那个环佩,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宫双菱突然一拍桌子,掷地有声的应承下来。
“你说!”其实听到宫双菱要提要求,书生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无端夺人所爱,本就不是君子该做的。
“你带我去看看你的契兄!”宫双菱提到。
“?”书生愣然,心里不禁冒起一丝不快和犹豫,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掩饰性的快速点头。
就在那一瞬间,书生心里有股发酸的味道泛开,他不是滋味的想着,齐盖莫不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这样一位奇女子?
啊!是了!他们第一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他不是一下就猜到了这里是这个江湖第一美女开的店吗?
他们早就认识了?
“好,那就这么办,你们等着,我让人去我妹子那里拿这那个环佩。”书生本来对这个爽朗异常的女子的好感正一点点消失。
本来还以为她有多维护家人呢?没想到一个齐盖就叫她变卦了?
连多余的理由都不需要了,而且,人家这样一位奇异的美人,提出的居然只是要见一见他而已!
这么大的面子,早知道就该让他自己出马!这样,连条件都不需要提了!
一旁看着宫双菱突然应的这么爽快的屈长尊,心底不由升起一阵恶寒!这个双面女,什么时候这么爽快过?
莫不是……她的怪癖又犯了?
想想当年与这丫头相交的原因——因为阿凛的事来此买醉,不由在心里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
这样一位女子,如何生的这般怪癖呢!
不过,好在,她只是兴趣,从未做过出格的事,甚至有时会对他略有帮忙,否则,他可忍受不了一个整体窥探自己私人情感的女人在身边这样叽叽喳喳。
伙计很快送到了那个环佩,书生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只一眼就看出环佩的整个造型就是那一套首饰里的都有的那个家族图标。
他一翻手腕,将环佩收到了袖兜里,默默的看了一眼正异常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宫双菱,心里略微不爽,但还是强自撑起一张儒雅的笑脸,对着宫双菱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宫双菱乐颠颠的整了整自己衣物,跟着书生走了,临行前,还拖上了一直在旁走神的屈长尊。
书生带着两人来到他早上与齐盖等人约好的城门附近,远远的就看到那三人正各自寻了闲适的姿势倚靠在马车旁,有说有笑的交谈着。
齐盖一眼看到向他走来的书生,立刻站直了身体,眼中神采更甚。
而目睹这一切的书生,心里更加不是滋味——看到美人了!连一贯流里流气的做派都收敛了!哼!
三人走到马车前,齐盖习惯性的要去拦书生的腰,只是却不妨,被书生一个灵活的闪身,给躲了过去。
齐盖不解的望着自己落空的手臂,愣了好一会,才询问的看向书生——怎么了,小书呆?早上不还是好好的吗?
书生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刚刚那一刻,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等看到齐盖投射过来的眼神后,捂着嘴咳了咳,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宫双菱后,眼神又黯了黯,不动声色的将宫双菱给让到前面来,想看看齐盖的反应。
而齐盖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一直眼神发亮望着自己的宫双菱,只蹙眉,朝着书生走去,硬是揽住的书生的腰,将他禁锢在自己身旁,但因着还有旁人,便也没有追问书生刚刚躲避的动作。
书生被齐盖这番表现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认识那个宫双菱吗?怎么跟没有看到人家似的?但嘴角却不受控制的悄悄翘起一些弧度。
再看向宫双菱时,却发现她眼中异忙更甚,甚至透着一丝轻微的狂热在里头,却不见一丝嫉妒或懊恼。
书生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宫双菱与齐盖到底是不是旧识?看着又不像,但刚刚宫双菱一听齐盖是自己契兄时,二话不说就应了要把环佩给自己,而她的要求只是见一见齐盖罢了!
这……
等等!她好像从始自终都不知道,齐盖就是他契兄,而是听了契兄二字就突然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莫非,这契兄二字有什么玄妙在里面?书生危险的眯起了眼。
一直处于旁观者清的屈长尊看着书生千变万化的神态,知道他终于从当局者的身份里走了出来,心里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后,对着书生一行人低声说道:
“你们,今日就要走吗?”
话音刚落,一阵无言的离愁淡淡的飘在了几人之间,书生静默的点点头,他们已经在此耽误了不少时间了,早前。他要留下来时,凌叔他们看着就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好像,有什么事非常感的样子。
现在,一切都有了定局,即使还没有完全定下来,相信凭屈长尊的本事,后事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所以,他们不走不可了!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屈长尊问道。
书生看着他,良久,才慢慢的点头。
看着书生点头的瞬间,屈长尊才真正的放下心,知道,这个朋友,总算是留住了!想着,他高兴的甩开了扇子,颇有初见时的那股孔雀华美之风。
“好,我天禀城屈长尊随时欢迎你来!”
第五十四章:路见不平
当哒哒的马蹄声混着木轮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书生才想起,自己最后就顾着和屈长尊告别和感伤了,完全忘记了那个眼神一直闪烁发亮的宫双菱姑娘了!
为了缓和气氛,谈清一直挑着有趣的话题,想引得书生开怀一点,说着说着,又说回了屈长尊和那秦家父子身上去了。
“书卿,我们在城门前等你的时候,听了一个消息——那巫老魔最好自戕死了,不过死之前好像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谈清摇头,“具体说了什么,却没人知道,但是,好像是有助于我们的,如果说,起先那秦大人只信了你五六分,现在也信了有七八分了!我看那巫老魔临到末了,还真做了一件好事!”
书生心里划过一丝怅然,那对父子啊……最后竟然还是因为一个巫老魔才圆了他的话,真不知对于这样的局面,他到底是该喜还是该忧!
走神之间,书生蓦然又想起一件事!那个宫双菱……好像跟齐盖没什么关系啊!那为什么一定要见齐盖呢?
怪也怪在这里,她说见一面齐盖就真的只是见一面,甚至连话都没有和齐盖说过一句,看样子,二人是一点也不相熟,反倒是谈清注意到了这个奇女子,高兴的上去攀谈了几句。
而自始至终,那位奇女子做的最多的就是盯着他们二人不放,见了他们二人亲昵一点的举动,不但没有不满的神色,反而更加狂热和激动!
只是一直很有分寸,只是看着,那眼神虽然让人觉得怪异,但却没有感觉到恶意,也不会让人厌恶。
那么,问题果然出现在“契兄”二字上吗?马车里,书生半眯着眼睛,在心里盘算着,到底是直接问齐盖呢?还是先侧面照凌叔谈清打探一番呢?
“谈清,你有没有与人结尾契兄弟过?”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从谈清这边入手。
谈清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脸色窘迫的看了眼瞬间僵硬在一旁的齐盖,心里泛起淡淡的不解,怎么书卿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他摇摇头,“契兄弟……呵呵,这个是奢望!”
那个人啊……这辈子再见一次都不可能了,契兄弟啊……太遥远了!
书生也敏锐的发现了,自己问题一出口,不但谈清神色不对了,连一直腻糊在自己身边的齐盖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哦……果然,这个契兄弟不单单是只结拜兄弟啊!”书生了解的点头,脸上硬邦邦的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