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什么情况?”齐盖自力更生的撑着马车半坐起来。
“遇到熟人了!”书生垂眼。
“熟人?”齐盖挑眉。
“凌叔的熟人……”眼皮没有掀起来。
齐盖眉头跳了两跳,看书生。
“是……”舔舔嘴唇,“苗人?”
书生点头。
齐盖一整表情,严肃状,“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书生哪里知道,他早前可是一点也没留意外界的具体情况,正当书生头疼怎么回答时,谈清掀了帘子进来,看到清醒着的齐盖显然一愣,没料到他这么快就醒了!
“你怎么样?”谈清钻到马车里,将两边的帘子掀了起来,让马车串风。
“就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伤到要害!”先前那一甲子的功力不是白加的,那一堆的灵丹妙药不是白吞的。
谈清点头,接着将现下的情况稍稍说了一遍。
“外面那一群是红苗族的,算是书卿娘那一派系的……”
苗疆一向派系众多,即使同为苗族,也分红苗、黑苗、蓝苗、花苗等,而各种苗族之中又派系众多,各不相服,若不是最近几十年圣朝窥伺打压的太严厉,让苗疆之地的众人都有了一种灭族的危机感,早就内斗成一片了!
但即便是这样,苗族的平和也只是维持着一层薄薄的表象,自上上任苗主出走,上一任苗主又在最近这段时间里逝世以后,这艰难维持的平和假象也终于打破了!
其中,最凶残的就是银苗了,这一派系的人,总是神出鬼没的,炼制的蛊毒也是异常毒辣,但是因为常年隐匿行迹,在苗疆里,也没人真正重视过。
而这一次,苗疆大乱,起因却正是这一隐匿的族裔。
韩振羽,是这一族裔目前为止透出的明线,红苗族早就想去拔了这跟藤了,但无论多少人,对上韩振羽手上的那个炼尸阵,都必败无疑。
这一点,书生倒是可以理解,苗族多擅用毒用蛊,而炼尸阵显然最不忌怕的就是蛊毒了,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族裔对上银苗的这个炼尸阵,都是必败无疑的。
“这红苗族来得真及时。”书生嘀咕。
“倒不是及时,而是人家可是一直跟了一路了!”齐盖笑笑。
“跟了一路?”书生不信的睁大眼,转而又想起他们在泗水城里遇到的两拨跟踪者,其中一波是甑一刀的人手,后来也确认了!
但是另一波人,中间被种种事宜一耽搁,后来就完全忘了!现在想想,好像真是红苗族——当时齐盖也没能留下他们,而他们跑路时撒的药粉也是出自他娘亲一系的消影粉!
“你是说,自那次他们离去后,还一直跟踪我们?”书生再次确认。
“确切的说,是一直跟着你!我第一次在集市上遇到你时,就发先这群人了,一直跟着,也没见有什么不良企图,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帮你解决一些麻烦,或者另有所图的人!”齐盖解释。
“……”书生皱眉无言,他到底是陷进了一个什么圈子里了?
苗主?!
灵光一闪,书生突然想起凌园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事情。
他一把拔开自己的衣领,露出漂亮的锁骨,看得齐盖猛咽口水之余,还急瞪眼——这么好的肉体给他一人看就行了,怎么还当着谈清面啊!
“是不是因为这个?”书生指着自己锁骨附近的一个蓝色符印。
谈清一愣,注意到齐盖的妒意,移开眼睛,点头。
“还真是这个……”书生呢喃。
“遮起来遮起来……”齐盖伸手去帮书生揽衣领。
“红苗族现在的意思是?”书生任由齐盖动作,问三人中唯一可能知情的谈清。
“好像是想找你回去‘统领’局面……”谈清说得犹豫,“凌叔没同意。”
“恩,凌叔肯定不乐意的,”书生了解的摸了摸下巴,“他们找我回去就是做傀儡的。”书生看得透彻,都不是在这里长大的人,根本没有深切的归属感,更没有服众的实力,他们即便是想要一个领导者想疯了,也不可能真的找自己回去的。
“这个苗主到底是怎么传承的?真的就靠这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符印?”书生疑惑,苗疆之地的人各族有各族的信仰,真的能信这样一个子虚乌有的上天定论?
“你不知道?”谈清惊讶。
书生摇头。
“这个符印……也是蛊啊!”谈清说,“这是子母蛊,只有母蛊去世了,子蛊才会醒!而且一般只会在母子父子之间传承,一次只种一个蛊,借由生育繁殖。”
“子母蛊?”书生显然有些惊讶。
“恩!”谈清担忧的看着书生点头。
“我娘真厉害!”书生突然感叹,听得旁边的两人雾煞煞的。
“这样的蛊都给他想到了转嫁的办法,后来不是说是我舅舅当了苗主嘛!”书生微微弯了弯唇角,舅舅当了苗主,而他娘陪着他在中原长大。
难怪走时,她一脸凝重,看来,娘是真的不想再混入这盘浑水里了!
可是,依照这一路听来的娘亲的性格,怎么觉得有些维和感呢?书生摇摇脑袋,排出脑子里乱哄哄的念头——先想想怎么让自己行苗疆这一团乱水里脱身吧!
这苗疆行,真是打不顺,才进了这个地域就遇上了疯子,对了,说道疯子……
“谈清,那个韩振羽呢?”
“被黑苗族的带走了!”
“黑苗族?”
“就是早先和红苗族厮打的那些人,也是一路上最不想你能平安到达苗疆的一支族裔,与红苗族的怨念不是一年两年了!所以一上来不管怎样,先打了再说!”
“而后,终于注意到咱们这边还有一个他们更大的敌人,银苗的韩振羽,才主动住了手,只要求必须把韩振羽交给他们处置!红苗族的这个小头目好像有些忌讳他们,就同意了!你们在马车里疗伤时,就被他们带走了!”
书生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可是转眼又不禁陷入一种隐隐的不安里,虽然对苗疆现下的局势还是懵懂一片,但不知为什么,总觉摆在他面前的事情全都是被修饰过的。
一些重要的边边角角全部被人有意的修饰掉了,而这些人,不但是那些所谓的红苗族黑苗族,更包括了他身边的这些人。
“唔……累了!”齐盖打了个哈切。
“休息一会。”谈清一边说一边往马车外面钻,有意把空间留给两人。
“书呆,大腿借我一下?”齐盖磨蹭着要往书生身边凑。
书生拿眼角光扫了他一眼,立马把他定在原地,齐盖手心伸伸缩缩就是不敢再把爪子搭到书生身上。
半晌,就在齐盖要死心之时,书生喟叹一声,慢慢移动着到了齐盖面前,帮着他慢慢躺下身子,把他的脑袋轻轻搁置在自己的腿上。
“睡吧!到了叫你!”
齐盖圆满了,手心搭着书生置于身侧的手背,缓缓合了眼!身体毕竟是受了重伤,如不是挂心书生他们的境况,本应该是醒不来的。
晚间,马车停在一个古朴小镇上,镇子真的不大,统共就三家可供食宿的地方,还都简陋异常,凌园已经是挑了最好的一家后才停了车,让书生下车。
书生一撩帘子,眼睛不由一阵狠狠抽搐,这外面的阵仗……
“苗主!”一众的红衣汉子摆了个诡异的姿势,向书生行礼。
书生瞄凌园,看到凌园微微颔首的神态,略减了几分不自在,说道:“不用多礼!”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白日里的事,谢谢大家了!”
红衣众们本来还显得有几分欣喜和宽慰的表情,因为书生的这一谢立刻消失无踪,谢意,那一向是针对外人的!
苗主的心,不在他们红苗族啊!
难道,真如头人说的,他们红苗族已经不能依靠天命了?!
书生说完自己该说的想说的,就不再管他人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了,不客气的敲醒了齐盖后,并着谈清,两人一起将齐盖从车上扶了下来。
一行人施施然进了客栈。
客栈本就不大,整个大厅也就十来张吃饭的桌子,楼上就全部是住宿的地方了,没有包房也没有隔间。
小店平日里少有客满的时候,今天算是惊喜了一把!
这么多人,不但把积压几日的食材都消耗了,还把剩的客房都定了!今天算是一项大进项啊!
一群人分了几张桌子坐下,就着粗糙的食物草草吃了晚膳,一日打斗行路,已是十分辛苦疲惫,也便没有再多话,直接上楼进了客房休息。
房间不够,基本上都是分到两人一间,不知是凌园刻意还是真的没有注意到,齐盖终于得以光明正大的和书生共享一塌。
乐得齐盖直哼哼的同时,又不得不为自己的不争气而哀叹——身上带着伤呢,去吃书生豆腐会被借机费掉的!
但是,没肉汤也好啊!总归乐呵一下自己的小心灵嘛!
等人都进了房后,书生刻意吹熄了蜡烛和齐盖坐在桌边,今夜是月圆,窗外的月光尤其清澈,透着窗子散了他们房间一地。
终于,一阵虫鸣在屋外想起,书生悄不生息的滑到门边开了门,放进了两条人影。
“凌叔、谈清。”
“恩!”来人微微点头,也没让点灯,径自坐到了桌边。
“阿卿,过来这边。”凌园对着还呆愣在门边的书生招手。
第六十章:浑水
“凌叔,你是说,我们不能就这么跟着他们回去?”书生听完凌园打探到的消息,消化一番后,认真的看向凌园。
凌园徐徐点头,“苗疆这一块已经不比你娘在的时候了,回去了,想走就难了!”
书生沉吟,半晌,抬头看凌园:“凌叔,我娘让我来这里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凌园微微叹出一口气,“纳多,自由。”
书生脸色微微一敛,嘴里反复咀嚼着两个词,半晌像是回味过来一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凌园:“我娘……交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自由、自由。
依照凌叔从红苗族口中探到的消息——苗疆现在这么混乱的局势,蓝符的出现,苗主的再现,既是各方势力争取和剿灭的对象,又是此刻最好的挡箭牌——朝廷这两年来,对各处势力的收拢已经愈发明显了!
苗疆这样一个俨然国中之国的势力,朝廷十有八九忍不下了!
这样的时刻,现了身就别想脱身。
自由,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那么既然娘亲能放任他出来交换这样东西,可见交给他的东西,必然有等价物的价值。
凌园眼皮跳了跳,没想到以书生那好奇心极其旺盛的性格,居然一直忍着没看是什么东西,“你没有看过吗?”
书生摇头。
“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书生默然,良久才翻来自己的包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来看。
盒子一开,书生齐盖双双愣住。
居然是这个?怎么是这个?
“哈哈!”齐盖突然朗笑出声,跟偷了腥的猫一般,“我终于知道你娘的意思了,小书呆啊小书呆,她真不愧是你娘,世事洞察啊!”
书生不解的看他,随手拿起盒子里物件——一副女人的耳饰,若只是这样倒不至于让他们愣住,而是,这个耳饰,与齐盖已经拿到手的三样首饰显然是一套!
也就是说,这个耳饰就是齐盖正在寻找的首饰之一。
居然,在这里?!
书生眉头紧蹙,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一件首饰能换得自由,骗小孩呢?——即便这个首饰有外传的藏宝图的功效,他也不会信的!
齐盖欺身前倾,从书生手里接过了首饰,一本正经的塞到自己怀里。
“小书呆,你娘的意思我是领略了。”笑得眉眼都不见了。
“到底什么意思?”书生鼓了鼓脸颊,十分不喜这种众人都知道就他被蒙着的状态。
“你娘曾经支开你和我说过话,书呆,你还记得吗?”齐盖比了个手势,一下引起了书生的回忆。
“我娘说的?”书生不满的皱鼻子,好!真好!现在连他娘都掺了一脚进来了!
“恩!你娘说了,我护着你安全到了这里,就把她手上的那件首饰给我!”齐盖笑着去捻书生的头发,“现在嘛!显然不止是要护着你到这里了!”
书生娘亲给书生用来交换的东西,就是他要的东西,环环相套,其实就是变相的让他再帮着书生脱离这摊浑水!
早先他不一定乐意,但现在……他不禁盯着书生露在外面的,细长白嫩的脖子,咽了咽口水——小书呆真白啊!
不由的,他又想起他临走前,书生娘亲的眼神——深邃而意味深远,像是早已看到了后续一般。
“你们,全部,从一开始就都知道了?”书生微微眯起了好看的丹凤眼。
三人敏锐的察觉到危险弥漫的气息,整齐划一的一起摇脑袋。
“很好,看来是都知道了!”书生完全无视三人想要辩解的神情。
“咳咳!”凌园以手握拳,捂着嘴咳嗽几声,“先谈正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书生不满的瞟了三人一眼,不情不愿的让凌园把话题给揭了过去,“凌叔原本是怎么打算的?”
“我本以为走为上策,总之不能进了红苗族的势力区,但现在看来,这一片比我们想的还乱。这一池水,算是已经搅浑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
“浑水摸鱼!”四人异口同声。
书生敲了敲桌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
三人点头。
“那好,我们就先跟在这一众红苗族人身后,先看看情况,对了,凌叔,这里到红苗族还有多远的路?”书生最终拍板。
“还有七八日的路程。”对苗人来说,地盘自然是往里的越安全,疆域大一些,生存物资也更为丰富!真正临着汉人边界的,大都是部族里已经无法自给自足的那些人。
书生在心里估摸了一番,不由说道:“那这七八日的路程就难过了!”
几人心中一凛,确实如此。
红苗族之所以愿意护着他,是因为他娘亲毕竟出自那里,若书生真的脱不得身,或者不愿脱身,那么就等于红苗族再次收获一个苗主。
同时,也就把红苗族再一次推到统领者的地位,虽然,对内不一定全部诚服。
但,其他各方势力则不一定这么想,他们现在是很需要一个人,需要推一个人出来跟朝廷先虚应着,但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也可以是带着蓝符出身的“苗主”,但同一个前提是,这个人必须在他们的控制下!
而,蓝符苗主在苗疆即便没有真正的威慑力,但几代来的积威和雷厉风行的处事法则,却也真的让各方势力有所忌惮。
好不容易,这一任的苗主终于消失了,可还没等他们将自己的蠢蠢欲动化为实际行动时,居然又从中原冒出一个这样的蓝符苗主!
谁能接受呢?
既然接受不了,先试探,后笼络,最后没辙的话,自然就是——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