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征看着他气得发白的脸颊,忽然嗤的一声笑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指指床上赤裸的成王妃,说得理直气壮:
“这个女人你已经整整六年没有碰过,你每天除了忙于朝政、喝酒玩乐、便是宠幸韩氏,她虽名为你的正是夫人,可是一年到头满打满算却见不着你三天,三叔既然不喜欢她,我替三叔关怀关怀她又有何不可?”
“她是你婶娘!”成王猛然一拳挥去,阮征没有料到他斯斯文文的模样,这一拳的力道却如此沉重,一晃神没有躲开,整个左脸被打得一片淤青,唇角立时划出一道血痕。
成王妃顿时满面心疼,便伸手去帮他擦掉唇角的血渍,阮征不漏痕迹的躲开,摸了摸她脸颊柔声道:“你先出去。”
成王妃满心忧虑,却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出门了。
幽暗的屋子里,只剩下阮征和成王,成王怒不可遏满面杀气,阮征却神色淡然云淡风轻,成王打了他,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还一脸单纯的把右脸也凑过去,道:“你若气我,右脸也给你打。”
成王一怒,却听闻城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顿时脸色一黯,也没了怒火,只闷声道:“你快走吧,淮军哗变了,早点出城逃命吧。”
阮征没料到他竟这样说,顿时一愣,半响忽然忍不住笑了,便道:
“淮军?林明勋已经死了,你道是谁指使的这场兵变?”
“你?!”成王霎时只觉得脑子一木,冷汗出了一身,背脊都凉了。“是你指使淮军……你、你……”
成王不敢置信的退后一步,万万料不到每日与他笑谈家常的亲侄子竟然一直都在暗暗谋划害他,万万料不到他以为已经失势,性命尚且难保的阮征竟然——在背后指使了今日的叛乱?!
阮征坐在床沿儿,说得不紧不慢,只道是:“淮军那几头毛贼又怎么能成的了事……”忽然,他一脸神秘兮兮的靠近成王耳边,不无得意的说:“还有寿王。”
“……三叔你忘啦?成王妃也姓于,寿王府也是她的娘家,于太后能说动寿王,她便能说动她哥哥,寿王的亲儿子在泰州起兵,你说寿王孤军在外,自然是要缴械投降的。”
“你、卑鄙小人!”成王心知肚明大势已去,心里一面盼望母亲冲出城门,一面却又担忧寿王反叛,母亲无异于自投罗网,心中绞痛难忍,却无半分力量反抗,直气得眼角酸痛泪在眼圈。
阮征看成王闷不作声,赤红着眼睛水光泛滥,便拍拍他的手安抚道:
“三叔你也不必担心,我落难时三叔对我宽厚,我自然也不会恩将仇报,你尽管放宽心便是,待大局一定,你还做你的成王爷,荣华富贵妻妾成群一样不少,怎样?”
成王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回话。
阮征又说了些好话,他却只是闷不作声。若在平素,阮征这般火爆脾气,恐怕早都拂袖而去了,可对成王,他心里总是有那么许多的不舍心疼的,便强耐着性子陪他在屋里闷坐。
过了一会儿,阮征便听见啪嗒啪嗒的声音,侧首却见成王的眼泪滴落在绛紫的绸缎袍子上,蕴湿了一大片衣襟,侧头看去,却见那羸弱的烛光映衬得成王面色娇媚,唇红齿白,此刻满面泪痕满脸委屈,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霎时就让阮征心痒难耐了,便沙哑着喉咙叫了一句:“……三叔。”
成王的眼光斜斜一瞟,却猛然唇便被阮征温热的唇堵住。
一碰到那梦寐已久的红唇,只觉得比想象中的更甜美更柔软,阮征便一口气吃了个够,直把那娇软红唇丁香小舌吃了又吃,总算心满意足的放开他的下颚。
这热吻两人都颇感意外,成王呆愣的看着阮征近在咫尺的笑颜,只觉得心跳得仿佛要把胸口撞破,这一吻是他多少次梦寐以求却又竭力克制的,此刻却被阮征轻易地打破,心里的禁忌骤然打破,便觉得再也不能容忍一丝一毫对阮征的爱慕。
却感到阮征突然搂住了他的腰身,便盯着他的眼睛,片刻的迟疑,便沙哑着嗓子紧张的问了一句:
“皇叔……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第二十三章:红与黑
这一句话正敲在了成王最心痒难耐的心尖儿上,霎时浑身一抖,便觉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想也不想,张口便应了一个‘好’字,话未说完,尾音已被阮征含在了口里。
阮征是心中早都对成王颇多遐思的,成王对阮征也暗中倾慕多时,两人这一吻便是天雷勾地火,直吻的天昏地暗了。
成王被阮征吻得一阵阵的窒息,只觉得仿佛把他的魂儿也吸走了,身体里只剩下迷离的神智,喉咙口不自觉地就溢出他的名字,迷糊间沙哑的喊了一句:
“征儿……”
成王心里明知危机当前断不该如此荒唐,可却根本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疯狂的渴望,只紧蹙着眉峰看着阮征,目光迷离,泪在眼圈儿。
阮征看着他乖巧的模样,心里更是爱不释手,便忍不住唇角上扬,眸光也温柔了不少,便只道:
“三叔,日后我定然好好待你,你就允了我吧。”
成王默不做声,阮征暗喜成王对他也是心存爱慕,更是欢快,可手刚摸到成王腰间,门却被人猛的推开了——
便见一队兵丁涌进门来,成王妃跟在人群里哭哭啼啼,只道是:
“快去救殿下,成王那乱党就在里面!”
一听闻成王妃的声音,阮征利落的翻身而起,刚刚退开两步,成王妃已经一只小鸟般扑进门来,便一头扑进阮征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儿,只道是:
“成王有没有害你?征儿,你可吓坏我了。”
阮征掩去眼中的不耐,便拍拍成王妃的背脊,柔声道:“一切我都早有筹谋,你怎么还不相信你我呢?!”
成王妃张着一双泪眼仰视着阮征,便用手绢儿小心翼翼的擦去阮征唇角之前被成王打伤的血痕,又左右检视了一遍他脸颊的淤青,确认阮征的确没事了,便低首绞着绢帕柔柔道:
“我、我只是担心你,征儿,我现在真的不能没有你了……”
阮征浅浅一笑,便揽住她的肩头,俯首轻吻她的发丝,柔声道:“傻姑娘,等大局一定,征儿时时刻刻都是你的,我们便日日夜夜长相厮守,你怕什么呢?”
成王妃被她说的脸一红,却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说不出的幸福温柔。
阮征满心的情欲还没退,只是屋内昏暗,成王妃见不到他脸颊红热,哄了几句甜言蜜语,却也再没心思与她周旋,便拍了拍成王妃的背脊,轻道:“雪儿,你先出去,我处理完了正事再去找你好不好?”
成王妃虽然依依不舍,却又不敢忤逆阮征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阮征便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雪儿,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成王的下落断不能让外人知晓,懂么?”
成王妃虽满面迷茫,却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阮征满意的摸了摸她头顶的发丝,成王妃方依依不舍的由兵丁带出门外。
阮征看着成王妃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了,便立刻转身去扶地上的成王,却被成王猛然一躲甩开他的手,便见了成王眼里的怨毒。
成王只穿着亵裤躺在地上,更深露重,阮征心疼他,便又伸手去扶,却又被成王躲开。
这一夜阮征既要忙着争权夺位,又要忙着哄成王妃,还要安慰成王的脾气,连被拒绝两次,心中难免不耐,便一皱眉,俯身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怒道:
“你到底要怎么样?不肯起身,是想要全京城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么?”
成王盯着墙角,死也不肯看他。
阮征心中懊恼,便要生拖活拽把他拉起来,五指用力,一把捏住成王的脖颈,便要使力,却见了他脖颈上他刚刚留下尚还新鲜的吻痕,顿时一股火又生生咽回肚子里,咬了咬牙耐着性子压低声音道:
“我、我刚刚对你说的话都是实心实意的,三叔,你信我的话,我便有法子保你平安。”
成王不动,阮征便转身背过门前的兵勇,虽满面恼火,终朝天举起三指,压低了声音道:
“我阮征在此对天发誓,日后得势,必保成王性命无虞,荣华富贵,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突如其来的誓言让满面痛楚的成王也是一愣,却不待他反应,阮征却一把拉住他胳膊。也不顾他的倔强死硬,便急匆匆的把他从地上拖起来,道:“誓也发了,什么话都说清楚了,你便速速随我离开,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你的所在。”
成王满面不甘,可他也心知肚明,如今满城乱军,打的旗号便是要推到他的帝位,若自己落入乱军手中,只怕不仅性命难保,便还要受尽凌辱,他心里既怕死,又怕折磨,他虽早年受过先帝迫害,可那毕竟是十五年前的事,如今连回头想想心里都害怕,更别说让他回头再去受那牢狱里的酷刑肮脏了。
成王满心惊恐,心知乱军之中除了接受阮征的庇护,绝无第二条路,饶是满心愤恨不甘,却也只能由着阮征拖他避难。
阮征吩咐了兵丁定要守口如瓶,便拖着成王朝后院走,眼见着成王寝宫就在眼前,成王却突然站住了。
阮征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退回来,低吼:“又怎么了。”
成王低着头,闷不作声,阮征气急了,一把抬起他的下颚,却见了成王眼圈通红,泪水沿着眼圈儿滚个不停。
“你……”阮征真相把他敲晕了拖进寝宫,可见他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却终究放软了语调,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到底怎么了?我这是在救你的命……”
“我身为大殷帝王,难道要靠着一个反贼的怜悯活命么?”成王泪眼迷蒙,说得极其哀怨。
“我不是说了保你长命百岁荣华富贵么?!这和皇帝有什么区别?!”阮征真的被气疯了,不管不顾的就怒吼起来,转了三个圈儿才压住狠狠揍他一拳的冲动。
成王抬起头来,一贯懦弱的神色却突然肃然起来,饶是泪在眼圈儿,却一副咬紧牙关死撑,不肯示弱的模样,半响,他盯着阮征的眼睛说得一字一顿:
“你让我感到耻辱。”
第二十四章:乱世藏爱
阮征瞪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虽喜欢成王,可此时却怎么也看不懂他的心思,看他痛苦的模样,只觉得心疼,便要去抱他安抚他,却被成王猛然躲开老远,满眼泪痕瞪着他道:
“不要碰我。”
阮征一呆,僵在原地。
成王倔强的挺直背脊,努力的压抑心中的恐惧,踩着孤寂的月光,走进那阴冷萧索的寝宫。
阮征心有不忍,便迈出一步,那一刻什么天下什么权势都抛在脑后,只想把成王紧紧抱在怀里,温暖他的孤独忧伤,可只迈了一步,却生生顿在原地。
远处,火光阵阵喊杀一片,御林军已经掌控了皇宫要地,淮军、寿王的军队在缴械撤退,援军在按部就班的入城,两军交接,各处的局势动荡不安,外面,整个天下都在等着他的决断,要他如何取舍。
那踏出的一步便生生顿在原地,仿佛要踏碎地上的砖石,却最终止住了脚步,重又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转身,却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冲到面前,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见了他的面,便翻身跳下马背,满面笑容,大踏步奔到面前,朝他胸口一拳砸去,大声笑道:
“老九,你要做的事成了!”
阮征被打得闷疼,那青年却一点儿也没注意,满面的兴奋道:
“现在城里全部的要塞都是咱们的人把守,御林军全军投诚,皇宫里面随咱进出……”说完,便一伸胳膊挂在阮征的肩膀上,满心崇拜道,“老九,你可真绝了,现下这城里的形势,跟你说的得一模一样。”
阮征被他勒得喘不过起来,瞪了他一眼,那青年方才反应过来,放开了阮征,却很快没了悔意,便大手一拍他肩膀,戏谑道:“我说老九,你这身子骨要好好练练了,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弱不禁风。”
阮征瞪了那青年浑身一块块硬的跟石头似的肌肉,瞅他跟瞅妖怪似的,便道:“四哥,放眼大殷朝天下,有几个人如你这般。”
这孔武青年正是阮征的同母哥哥瑞王殿下,瑞王自幼习武,虽并非彪形大汉,可一身硬功夫,笑笑闹闹却总把不住力气,弄得身边亲近的人怨声载道。
瑞王心知有愧,也不跟阮征辩驳,恰在此时,一个传令兵快步奔来,到了近前单膝跪地道:
“启禀太子殿下,瑞王殿下,于太后找到了。”
“哦?在哪儿找到的?”瑞王一喜。
“回殿下,在城南的乱军里,他们带兵冲城门的时候,恰遇见白虎堂的弟兄回城驰援,便顺路拦下了。”
“做得好,重赏。”瑞王顿时一拍腰间的重剑,满面怒意,只道是:“昔日在殿上辱没母亲清誉,若不是你拦着,我便一剑斩了她。”他冷笑一声,眼中的狠厉让人心底发寒,便道:“如此倒好,落在我手里,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瑞王话音未落,只听闻成王屋里啪啦一声,似乎摔碎了茶杯,瑞王眼中精光一现,他身后的众多侍卫也立刻拔刀出来,冷喝了一声:“什么人?!”
说话间三个黑衣影卫如电般冲到门口,砰的一声殿门被撞开,众人便见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背面而立,月色朦胧,隐约见了男人肤色白皙细腻,只穿了一条亵裤,背脊瑟瑟发抖,不待侍卫反应,阮征脸色一沉,冷声呵斥影卫道:“都退下。”便对瑞王淡淡道:“一个家人,不必搜了。”
阮征喜好男色,花名在外,瑞王自是不往别处想,便朝阮征嘿嘿一笑,眼中带了三分促狭,道:“现在大局已定,寿王那老儿关在我营里等你发落呢,老九,咱这就去皇宫,把玉玺一拿,你便南面称帝得了!到时候全天下都任你为所欲为,又何须遮遮掩掩。”
阮征也不答话,便差人牵了一匹马来,沉声道:“走吧,今晚还有大事定夺。”说完,便带着瑞王、一干兵丁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早,都城处处戒严,瑞王的军队占领了城中各个要塞。御林军押解着一队队高官大臣送进刑部大牢,走不多远,便能听见一阵阵的哭号声、尖叫声、怒骂声,走近一看,定然是昔日成王党羽中的某位心腹被抄家入狱。
整个城市一夜间变得人人自危,朝野上下一夜变天。
瑞王贴出告示:林明勋谋反,瑞王举兵勤王,皇帝、于太后母子失踪,太子阮征暂代摄政王,临危受命,救社稷于水火。
阮征接管了朝政,短短三日间,朝野上下便是一场血腥的大清洗,不论昔日是明目张胆追随成王的,还是与成王暗中交好的,轻则入狱,重则杀头。
朝野上下顿时人人自危,那些咒骂阮征残忍无道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了。
李桐晋上了一道折子,称大殷朝内有朝政亟待决断,外有强敌伺守觊觎,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帝失踪,阮征昔为太子,理应为国为民,南面称帝。
阮征想要登基,扔出李桐晋当他的传声筒,这折子一递出来,朝野里腹诽一片,不少人感念昔日成王的亲民和善,对阮征的嗜血大清洗积怨甚深,只是慑于阮征地位权势,朝上叩首附和,可下了朝定然是暗中诋毁的。
瑞王看了那些文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吼道:“老九你便是登基了又能怎样,一班酸腐不识好歹,那个不服便拖出去直接砍头,正好我还瞧着他们不顺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