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谷就这么躺在“胤禛”身侧,倒也不敢再放肆,听着“胤禛”把秦淮打发出门守着,就开始细细回忆着那一夜,“是奴才无能,累得八爷您差点就、差点就……”
他心里总是愧、总是悔的,若不是自己技不如人,若不是自己没能探清楚葛尔丹那老狐狸的底子,又怎么会害得八阿哥和所有轻骑兄弟们……
“混账话!你若是万能全能、未卜先知、天下无敌了,还要爷作甚?再者,茶谷,我这命,终究还是你护回来的。”“胤禛”倒是不后悔经此一劫,原本,征战沙场这种事,前世虽偶有体验,然更多也只是小打小闹,此番惨胜,便是教训了。
只是从此,也不敢再草率了,了悟,虽这疆场不是那皇家宫廷,但怕是其中凶险丝毫不逊于夺嫡之争,疆场或是官场也都是需要谨而慎之。是自己懈怠了啊!
“呵呵……八爷,其实说来,那几箭射出几个洞洞,着实疼得厉害,奴才如今是后怕了,也悔了……”
“……”“胤禛”不去理会这小子又胡言。
罢了,原想着总要到时候收拾了这不讲规矩的小子,现在念着他此番舍命相护的功劳,罢了。
茶谷敢这么和“胤禛”闹,虽是胆子大,却也从未否认过,对于“胤禛”的沉默冷情,自己还是心有恐惧的,“呵呵!”干笑几声,“就是懊悔,怎么就没把功夫再练得好些。”
悔的,自然是自己贪玩不够尽心练功。他才不会后悔为八阿哥挡去那三箭,哼哼,否则,冷冰冰的这位爷哪能让自己爬上床来?
“胤禛”不是茶谷小子,也没有茶谷这堪比小强的生命力,此番重伤,是真的伤了,身旁躺着的这小子安好,他也就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也知道怕是茶谷此刻也都一知半解,关于那一夜,日后有了精力再细问吧。
很快,茶谷就听见身旁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也终于抵制不住疲劳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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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尔丹侧手一刀劈来,劲道刚猛,茶谷险险躲过,却避不了身下坐骑被砍去半个头颅,血浆四溅。
面对趁机再一刀追赶而来的葛尔丹,茶谷双手举刀奋力挡去,眼看着支撑不住便要丧命,身后有箭羽射来,阻了葛尔丹的攻势,茶谷这才保了一命,迅速后撤。单挑敌不过,他茶谷又不是一根筋到底的傻大个。
下意识向着八阿哥和轻骑聚拢处靠去,这才看清,八阿哥在马上正端举弓箭对着追击而来的葛尔丹接连着双箭并发。
之后又是好一场混战,正拼力配合八阿哥击杀葛尔丹,不料北方不远处传来阵阵嘶喊,竟是葛尔丹另有伏兵正追击上百轻骑。
原来这一百人马成功纵火烧了葛尔丹老窝,另有魏道带领暗卫刺杀葛尔丹,虽未斩杀葛尔丹本人,却也算是大功将成,想要赶来相助八阿哥杀敌,却哪知又冒出几千敌兵?
“胤禛”这一支轻骑,用得都是最佳的坐骑、最好的装备,也胜在坐下好马和轻装上阵,一百人在第一时刻撤离,带着追兵绕了许久,却也只能拖延些时刻,最终还是被围堵到了主战场。
“胤禛”当机立断,命令茶谷带上三百轻骑去迎敌,这种关键时刻,他也只有信任茶谷的神勇和鬼才,自己则留下对阵葛尔丹,大清朝的皇子,绝不服输服软……何况,朕岂能容你葛尔丹蛮贼得逞!
葛尔丹挥刀对上这个放冷箭的小子,却突然被“胤禛”四周散发着的阴寒霸气所威慑,一时不查,被“胤禛”得了先机斩伤了后背,落了劣势。
茶谷纵使再不愿,这种时候,也只得认命跃身上了手下将士的坐骑,挥手招呼一部分人赶去抵抗准葛尔丹部的伏兵。
茶谷是天生的战将,沙场的宠儿。
心里记挂着“胤禛”,面对数倍多的敌兵,茶谷带着轻骑却是越战越勇,仅仅四百骑兵,在他抬手挥手之际,阵法浑然天成,斩首如切瓜。
只可惜,三年练出的一千多精骑兵,此番过后,兄弟们还剩几许?
等终于回身要去支援“胤禛”,才发现,仍在持刀相搏的两人周围已经是横尸无数了,想来是双方兵将护主心切,想着要上前助阵,却又不得其法。
回马渐近之时,茶谷亲眼看着那叫做“茗尔”的灰衣暗卫挺身替“胤禛”挡了一刀,拼着最后的气力,与从旁偷袭“胤禛”的葛尔丹护卫同归于尽。
没用的东西!茶谷虽然有些欣慰于茗尔护主,却还是不屑堂堂帝王暗卫也就这点用处,自己亲身试过,所谓皇家暗卫,这沙场混乱拼杀的场面,实在不是暗卫所长。
“胤禛”的轻骑比起敌方众多人马的确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葛尔丹又卑鄙无耻,身后不断有人放出冷箭消耗“胤禛”的战力,能闪躲着没被射中,又要分神应付葛尔丹大刀砍来,“胤禛”渐渐不支,就给了弓箭手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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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睡梦里茶谷惊叫一声,真实地感到数十支箭强劲射向“胤禛”,自己策马狂奔着赶去,又几度飞身,格挡不急,箭头接二连三扎入自己身体。
秦淮闻声立马进屋来,却见主子正抬手帮着一旁的茶谷擦去额头的汗珠子。
“快去把胡德辛叫来,茶谷高烧了。”触及少年额头的手,有些冰凉,“胤禛”的体质向来偏凉,此刻,却被高烧中的少年当做降温良药,磨蹭着像是在撒娇。
41.回京
“哥,你是没看见,半年前皇阿玛班师回京的时候,那场面,太……太……总之就是太……哎呀,我都找不到什么词儿来说,反正就是很厉害。”
一转眼三年,小十四都快十岁了,个子更是长了不少,就是那股子精力旺盛的折腾劲儿也比之从前更甚了。
“胤禛”自打策马到了城门口,便和着来接自己的几个弟弟骑马步行,这京城的繁华大街,其实还没怎么仔细瞧过。今世,自己已经过了十六,倒是快要出宫分府了,可身边儿跟着的几个小家伙,说是来接自己,此刻却是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看得欢。
其实也不然,胤禟胤俄、还有十三胤祥,即便是看着大街四处露出新奇向往的神情,可眼神余光也总是关注着“胤禛”这个哥哥,哎,谁让他们比起小十四是兄长呢?
瞧那装乖卖萌的劲头,胤俄向来与十四是哥两儿好的,可这会儿,看着十四独占着八哥,胤俄表示深深的鄙视。
十三也有很多话想和八哥说,这几年,亲额娘离世之后,因着澜额娘、还有十四的陪伴,胤祥渐渐发现,日子也不是曾经想象的那么难熬,何况,远在千里外的八哥,也同样让自己感觉暖暖的,不是一个人。
那一战过后,“胤禛”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彻底康复,其实也不是那么严重,只不过,“胤禛”如今对自个儿的身子十分重视,也知道伤了元气需要慢慢调养才不会留下隐患。
当初,康熙不得不回京主政,而大阿哥胤褆在归化城又多逗留了两个月,直到胡德辛终于点头给万岁爷回禀,八阿哥大好。虽然,归化的两个月,胤褆承认过得十分自在,却还是无法忽视了自己记挂京中的急迫心绪。
堂堂皇长子,目前他需要的不是自在,而是容不得太子胤礽不费吹灰之力就名利双收。明明是自己跟着皇阿玛冲锋陷阵,到头来却是太子爷监国有方成了功臣,而皇阿玛回京之后,更像是把此次最大的功臣、重伤未愈的老八也一并忘得干净。
胤褆,不服。
“胤禛”任着十四念叨,思绪隐隐回到了胤褆出发回京的前一晚,没想到,向来骄傲的大阿哥,居然主动向自己提出了合作联手?听当时胤褆的语气,“胤禛”相信,胤褆是很有诚意,也愿意和自己这个八弟平等对话了。
只可惜,这大清的江山……朕想要,便还是朕的;朕若是腻了,也还是朕说了算!其实,“胤禛”从未忘记,即便多年前已经成了皇八子胤禩,然,他的一颗灵魂也还是一国之君的雍正帝。
胤褆就是个急性子,听到自己委婉推拒,当晚差点就和自己动起手来,最后也是咒骂着摔门离开,放了狠话。
“胤禛”自然明白,胤褆见自己不愿接受他的善意,大概是以为自己妄想独大。
胤褆却不想想,如今谈这些,言之过早。
原本亲近了许多的兄弟情,那次算是生生又断了,第二天胤褆索性天还没亮就不告而别了。
“八哥,这京城大街什么时候都能逛,可宫里澜母妃怕是早就等急了,咱们还是早早回宫吧?”到底还是九阿哥胤禟稳重些,就这么晃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到宫门口。把澜母妃端出来,八哥总会点头的。
原本便是快马加鞭赶回京的,在归化养伤久了,“胤禛”回京的心思稍稍淡了些,可自打出了归化城,便再也止不住,想要快快回宫见额娘。
然而,近乡情怯,“胤禛”此时入了京城,却下意识任着弟弟们磨蹭着。
听了胤禟的话,又想到刚才城门口的时候,茶谷那小子不管不顾甚至都没来得及和胤禟他们打招呼,就急着回府去见家人了,大概是这小子从小习惯了,而自己,偏偏是第一次出远门三年多,此刻归家心切,却也……难抑心中酸涩。
额娘,儿子很想您。怕……三年,感情会不会淡?额娘虽未明言,甚至笑着让自己随心,可“胤禛”哪里看不出,额娘还是舍不得的,那么,这三年,可曾会恼自己这不孝子?
“胤禛”,不懂,他甚至也会……害怕。
纵使已经见了几个弟弟,兄弟之间,丝毫没有因着三年而疏远淡薄,反而就像是这三年没什么空缺,但是,额娘,终归是不一样的。
听了胤禟的话,“额娘知道我今日回京?”冷不丁“胤禛”来了这么一句,让刚才还像模像样很是一副从容样的九阿哥胤禟,直接把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胤禟心里那个悔啊,怎么刚才就因着见了八哥一高兴,得意忘形了呢?自己何时这么愚蠢了?简直比老十那吃货都蠢了百倍,不打自招啊。
“胤禛”确定了心中所想,脸色很快就冰冷起来,不过眼底那一抹笑意藏得很好,“皇阿玛知道你们出宫来接我?”
自然是不可能的。自己回信时提起,到京城的时间大概是明日午时,再者,皇阿玛也绝不会派了这几个小的来接自己回宫。
费扬古是四个月前和大阿哥一起回京述职的,“胤禛”自然早就知道了,老将军一回京,受了不少追捧,可偏偏一口咬定此番军功最大的非八阿哥莫属,堪堪拒绝了太子爷的示好,也打乱了康熙爷的布局。
临了,还是康熙爷出招,一句话了事,“董鄂将军莫谦虚,将军功劳不可小视,朕主意已定。董鄂氏费扬古,统三军剿灭葛尔丹有功,特加封一等镇国公,三代世袭不降爵。”
这……就差异姓封王了!董鄂氏,再度跃为京中权贵,跻身权力中心!
费扬古可以为了“胤禛”推让一部分军功,反正他董鄂氏也不在乎锦上添花,然而,三代世袭一等公爵位,这般诱惑,也是绝对的荣耀、更是绝度的权力和保障……费扬古不是圣人,哪怕是为了孙子茶谷,他也必须应了,何况,康熙爷一拍板,谁又敢说个“不”字?
当初,在归化收到这个“喜讯”,茶谷第一时间做了决定,郑重其事在“胤禛”面前跪表心意,镇国公府将来如何,他目前还做不了主,但他董鄂氏茶谷,此生任由八阿哥驱使。
这忠心,不得不表,也表得正是时候。
“十四,近日功课如何?”不动声色,也没去理会表情僵硬的胤禟,“胤禛”快走两步赶上前面的十四,语气平淡,像是随口问道。
十四正高兴着,难得能溜出宫玩,还真的被九哥猜对了,哥哥会提前回京,也没白白在城门口守了一个时辰,“很好啊!哥,先生没少夸我聪明得紧,一点就通。十哥,前天皇阿玛也还夸我来着,对不对?”
“是啊是啊,你小子就得意吧,皇阿玛一夸,你就尾巴能翘上天了……”胤俄兴致正好,听八哥问起十四功课,又听十四拽得跟什么似地,心里酸酸的,就是瞧不上这小子张狂的样!
也不知道皇阿玛怎么回事,十四是聪慧没错,可若说功课,兄弟们哪个真不如这小子了?偏得皇阿玛就是乐意拿着这小子做榜样来夸,惹得一干兄弟眼红。当然,眼红归眼红,心里泛酸也就酸了,不过小十四是他胤俄的好弟弟,自然不会真有什么嫉妒的想法。
这时候,十三已经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了,本来嘛,比起十四的大胆包天,比起老九老十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胤祥打小就多了一份敏感,像是今日逃课的这种行为,若不是被九哥他们鼓动得紧、也更是因着自己实在想八哥了……胤祥低头,乖巧地落后八哥半步,沉默了。
胤祥向来听八哥劝,守规矩、不闹事,但他十三阿哥骨子里不少半分爱新觉罗的骄傲,所以也绝不是怕事的,只不过,若要把八哥惹恼了,这会儿是真有点怕了。
余光瞥见九哥此刻也同自己一个模样,胤祥明白,已经被抓了现行,前面两个还不自知,哎,也没多少时间好自在了……其实,此番见着八哥,胤祥就已经感觉到了,军中岁月,让八哥添了好大的气势威压。
令行禁止,这军中的规矩怕是不比宫里的少,这会儿想起来,每每通信,八哥都不忘指点,要自己谨守规矩、不可逾越……惨了。
很好,见胤禟胤祥两个还算有自知之明,“胤禛”心说总算有两个是识相的,再看前面两个,叽叽喳喳折腾个没完了,完全一副悠哉自得的样子,“胤禛”三年来也没少对着十四在信中唠叨,现在看来,回信的时候乖巧,怕是平日里把自己的话早忘到千百里远的犄角旮旯了。
小混蛋!就是欠教训!怕是额娘有心管教,又碍于这几年皇阿玛对着十四有意纵容,额娘忌惮着,最多也是在十四耳边念念,治不了根。
至于胤俄这小东西,养在宜妃名下,因着出身不低,皇阿玛纵使宠爱不多,又有宜妃这个养母、和胤禟这个哥哥护着,宫里没几个敢闹到十阿哥头上,而宜妃对胤俄,总不会像是对胤禟这亲儿子一般时常耳提面命的。哼,一个个的都是不记教训!
“胤禛”正寻思着如何教训几个逃学的弟弟,一个晃神,窜到了前头看热闹的胤俄和十四俩儿,已经与人起了冲突,只听胤俄大嗓子一吼,“呸!敢在爷面前嚣张,活腻了你!张爷?紫禁城里就你这样的还敢称爷?”
原来是刚才一个小乞丐在街上行窃,偷了那张姓少爷的玉佩,张家下人满街地追打,不巧冲撞了两位阿哥,小乞丐趁乱溜走,此刻,矛盾转移,成了那张少爷揪着胤俄胤祯不放,自然,两位阿哥天之骄子,更是火气上来了。
胤禟胤祥这时候也顾不得心虚,瞧见兄弟被个不长眼的欺负,哪里肯依,抬步就要冲上前去。宫里的精贵阿哥,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的?这宫外的三教九流,真还是第一次见识,瞧胤俄和十四两个急脾气的,怒瞪着、却被气得涨红了脸。
宫里,算是横的主儿,在宫外对上无赖泼皮、眼睛长头顶的家伙,皇子阿哥的除了吼几声,还真没多少新鲜词儿拿出来对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