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眼睛看着我，一时间表情还真有点复杂，过了一会才说，“你饿？”
我点头，“我好久没吃东西了。”
“你不是法师吗？”
“我是战天使。”我有点莫名其妙，“即使我是法师，难道我就不会饿了？”
罗弗表情阴沉地看着我，看着我，直到看得我浑身发毛，“身为六级中阶的法师，我又发现了你身上一个非常难得的地方……”
他念了一段乱七八糟的咒语，我没听懂更加不可能记得住，就看这位曲起中指和拇指扣成一圈一弹，淡黑微黄色的光芒一闪一闪，闪过之后面前的石地上顿时铺满了各种面包——黑面包、白方包、葡萄干面包、全麦面包、牛角面包、长棍面包居然还有甜甜圈和松饼！！
我目瞪口呆，脑海里就剩下一个念头：难怪他被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饿死！我抓起一个牛角面包就往嘴里塞，口感有点奇怪，缺少面包的香气，不过味道确实是面包没错……
“安墨咬？”
罗弗挑着眉毛看我，我挣扎地把那口面包咽了下去，几乎满足得要热泪盈眶了，“有水喝么？牛奶或者果汁更好。”
他脸色顿时黑了，刷啦啦又是几个听不懂的咒语。
很好很好。我笑容满面。恨不得冲上去拥抱他一下。
这么多吃的啊……
变出来的饮料中不仅有山泉水，竟然真的还有牛奶和橙汁。
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坐在一堆面包中间，有吃有喝还能听着喷泉悦耳的水声，真是一大幸事！
“还有肉吗？”
他自己弄了一杯咖啡端在手里正在喝，闻言几乎呛到，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魔法只能造出面包类的食品来，连提拉米苏或者蛋白酥之流的点心都不可能有。”
我呃了一声，虽然我很想吃肉，不过没有肉有面包也很不错了……
很早以前，还是在学校里的时候，芭碧罗就对我强调过：辅助魔法是非常、非常有用的。
我想说，我真的想对她说，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怎么就没学会辅助魔法里面直接造水和面包的魔法呢？！
不过据我所知，似乎雷特和沙尔还有拿丹叶也是不会的……难道圣光就这么偏心吗？！
我很是忿忿不平地咬着手中的长棍面包，这次可真让魔族看了笑话了！
罗弗慢条斯理地咬着手中的松饼，和我暴风骤雨般扫除面包的速度形成鲜明对比，“天界这些年真是退化了不少啊，高级战天使居然连这么简单的辅助魔法都不会……说起来，魔界军队真的到了耶路撒冷城外？”
我不太情愿地点头，盘算着要是他还有这么多问题我就要考虑变相收费了，毕竟正确的情报是很值钱的，尤其是对于一个与世隔绝了这么久的人来说，我收点报酬很合理的吧……
“奇怪，有元素天使坐镇还能一路攻到耶路撒冷城外，看来魔族倒是与时俱进了不少……”他意犹未尽地变出了第二杯咖啡，上面覆满了细腻的奶沫，“光暗四战结束这么久了，现在天界的御座七天使是谁？魔界的七君主呢？”
“我要收费。变相收也行。”
“……吃喝我都没收你的什么。”
“我有背着你跑路。”
“我问的问题很基本。”
“但是你不知道啊，”我微笑，十多个面包几杯橙汁下肚连心情都轻快了不少，“不了解形势的话，你万一上去之后找错了人投奔怎么办。不如，我们一问换一问吧。”
“可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一问换一问。刚才的只算一个。”
我黑线三秒。
果然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啊……他没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你保证据实回答？”
“我保证如你那样回答。”
我一咬牙，曲起右手食指中指向空中斜斜比了个手势，“我对神圣之风起誓，所说一切为真，否则圣光消散羽翼折损。”
罗弗一惊，似乎想不到我会发下这么严重的誓愿，他想了想站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倒五芒星，“我对地下的亡灵起誓，所说一切为真，否则亡灵噬体求死不得。”
我满意地点点头。
“现在天界的御座七天使是殿下、加百列、乌列、梅丹佐、拉斐尔、亚纳尔和然德基尔，魔界的地狱七君主是路西法、别西卜、萨麦尔、阿萨兹勒、沙卡利亚曼耶尔、莫斯提马、玛门。”
罗弗明显一愣，半天才开口，“不但萨麦尔和阿萨兹勒跟着路西法堕落，连沙卡利亚曼耶尔也堕落了？玛门又是谁？彼列去哪里了？”
我擦汗，“这算几个问题了？沙利耶堕落还在路西法之前呢。玛门是路西法堕天之后的儿子，至于彼列，不认识不了解无可奉告。”
罗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挥手，“算了。我大体明白了。你问。”
我僵住，舌头似乎打了死结，脑海里千头万绪支离破碎的念头都涌上来。他斜睨我一眼，“怎么了？问不出口还是不敢问？”
我闭眼，吸气，“拉结尔是什么样的天使？我长得……很像他吗？”
他嗤地笑了一声，“真是可笑，这问题有什么要闭上眼睛的？莫非你自己不知道吗？对，除了眼睛的颜色，你长得和拉结尔至少有八九分相似，不细看以为是一个人，就是气质青涩太多，我开始还真以为……难道你在天界那么久，没哪个大天使告诉过你？”
我闭着眼睛摇头，继续吸气，这回答其实是意料中事，一直以来我需要的不过是个强力的确认，但现在我却觉得……我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至于拉结尔是什么样的天使……哈哈哈，这可不好形容。在我看来，他是个看似正直无辜实际上阴险狡诈的炽天使、元素天使，精明干练的天使军团长官，深得你们神的喜爱，极其冷血无情无义，而且……”他声音忽然弱了下去。
“而且？”我睁开眼睛盯着他的表情，脑子已经被他这一串说法说得有些懵了：这算是夸奖拉结尔还是贬低他啊？天界史书中提到的前任风之天使、座天使支配者，以冷静、博学、深居简出而着称，似乎和他所说的这位天使不太对的上号？
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笑得十分诡异，“极其美味啊……”
我脑子嗡地一声，瞬间觉得耳朵都有些发热，“你……”
“啊？不，我没有。”罗弗耸耸肩，活像他正在说的不是什么惊人之语，“不过，拉结尔可一度是魔王陛下的情人。西索对他赞不绝口呢。”
拉结尔曾经是……魔王的……情人……
拉结尔是……魔王的……情人？
拉结尔是……魔王的……情人！
一瞬间我真觉得天塌了地陷了面包飞走了牛奶凝固了橙汁开花了熔岩爆发了水流决堤了雪山崩塌了红海干枯了世界和谐了我要暴走了这种戏剧性爆发性娱乐性的惊人小道消息怎么我在天界就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剩下的最后一丝理智勉强挂住了一个疑惑，“西索？难道是……前任魔王，西索拉·鲁赛斯？”
罗弗摊开手，笑得很开心，“没错。一问换一问。问答时间结束了。可爱的黄金四翼小天使，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他，尽可能地面无表情，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别把面前这个笑得得意洋洋的魔族一脚给踹到石台下去，毕竟自己还有想问的问题没有问出口呢……
可是，天啊，天啊！我觉得现在脑子都是花的……
拉结尔……曾经是前任魔王的情人？
这个消息未免……太颠覆了……
殿下和路西法还可以说是因为之前在天界时候感情就已经很好了，可是……前任魔王是地地道道的魔族，绝无半分折扣！光暗一战二战三战四战时的魔王都是他！身为创世天使、元素天使、炽天使同时也是天使军团高级长官的拉结尔居然会……
这也实在太……荒唐了……难怪四战之后他会隐居神殿……
而我和拉结尔容貌十分相似……难怪之前好些大天使包括魔王路西法看到我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微妙……
神啊，你给我一道墙让我撞吧——啊啊啊啊啊啊——！
我按住额角，暗暗祈祷能早日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说实话，这一路的真心话大冒险……我已经开始吃不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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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的一大麻烦是历史太长事件太多，即使是爱好历史如我，也只能记得一些重点。路西法在天界的时候是光之天使，大天使长，也是天国副君。他本身是最早出生的炽天使之一，一直以来都深得神所信重喜爱，论容貌固然清雅秀美高贵无伦令人迷醉，论实力也是天界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法师之一。路西法在天界的影响有多大？这个还真不好形容。自他堕落之后，除了天界图书馆里的几本旧书之外，一般读物里面都恨不得把关于路西法的记载删得干干净净，可惜要是真删干净了，这书也没法看了。说起来，天国副君这个位置如同是神为路西法所特设的。三战之后，神敕封路西法为天国副君，掌控绝大权柄，对天界事务的支配力还在元素天使之上。路西法堕落之后，殿下继为天国副君，但基本只剩下名号而已，实际权柄却要小得多，甚至连住都不是住在天国副君的撒拉芬神殿。
按照天界的标准说法，所谓的“御座七天使”出现在光暗二战后，路西法为御座七天使之首。尽管如此，三战之前，天使仍然是以元素天使为顶点，由四大元素天使掌握绝大权柄；三战后，路西法锋芒极盛，许多他的嫡系天使譬如萨麦尔阿撒兹勒等等也大概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崭露头角。要知道四战之前天界的炽天使远比现在为多，第五天以上炽天使简直一抓一把，四战中死得死，失踪的失踪，隐居的隐居，到现在一共也就剩下那么几百个，怎么都能在偌大的天界体系中排上个职位了。
想来路西法是天国副君的时候，殿下还不是火之天使，虽然担任着战争天使之职，地位不可谓不高，但和他相比仍要逊色许多。我本来对路西法的种种事迹不甚留意，甚至当年读天使史的时候都不习惯称前天国副君为路西斐尔，若不是那次偶然在看到殿下对着一幅画像默然无语，也许我连细枝末节都要错过不少。
天界一直宣传自从路西法堕落之后变得十分丑陋，实际上可能恰恰相反。他的画像我见过多次，作为魔王的真身也见过，总之就是一句话：美到这种程度，称之为罪恶并不为过。殿下也是极美的天使，但和他的感觉全然迥异。
之前不是没听过说殿下恋慕魔王魔王贼心不死之流的传言，不过根据那次以及之后的
几次我看到的事实却令我对这个小道消息再无任何怀疑：殿下和路西法一度是极亲密的情人，但据说，路西法同时并不是只有殿下一个情人，且女性还不算在内。
传言后面这部分是沙尔有一次无意间说起的，准确性我不怀疑，只是感情上……觉得多少有点难以接受。
因为第一，海枯石烂天翻地覆我都肯定是偏向殿下的；第二嘛，我知道殿下大概只有路西法这样一位极品的情人。起码，在我到殿下身边的三千多年中是如此。
当年的路西婓尔是否专情我不得而知，至于身为魔王的路西法，罗德欧加中十三位争奇斗艳的魔女艳名远播红海，至于无数送上门去的俊秀少年就可忽略不计了……
而且，玛门是路西法的儿子，莉莉姆是路西法的女儿，都是他堕天之后的孩子。
殿下呢？
天界之中追求殿下的天使同样不计其数，可是殿下一律都温柔的拒绝了。传说殿下和梅丹佐有情，可是在我看来，朋友之谊要远远多过情人的份量。
而殿下唯一的孩子智天使撒格婓尔生于五千多年前殿下战场上流下的一滴眼泪……也许因为这个缘故，雪之天使撒格婓尔虽然惊人的美丽，但性情冷漠出尘，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和殿下完全不亲近，确切地说，他和所有天使都十分疏远。
虽然，我知道殿下寝殿里的紫水晶镜是魔王的赠礼；
虽然，我知道殿下一直随身带着他们两人的画像；
虽然，我知道殿下曾经偷偷跑去红海见他；
虽然，我知道殿下出事之后魔王伤心得要死……
虽然，我还为殿下和魔王各自做过一套搭配的昂贵珠宝……
可是……我总觉得殿下和魔王……即使这是在天界漫长岁月中摩擦而生的真挚感情，我也暗暗希望……有一天殿下能够不再那么忧郁……能够不再爱恋魔王了……
我不知道路西法当年权倾一时为何偏要叛离，但我知道殿下绝不会堕落为魔抛开天界不顾。因而，再过几千几万年，再过若干纪若干列纪，殿下和他，也终究是陌路而已。
这种爱情，未免太过痛苦。
天使和恶魔。天使长与地狱君主。
也许实力相当地位类似，也许相互欣赏相互倾慕，然而属性相异，选择的道路也截然不同。
雄鹰不能潜入深海，而狮子无法跃入虚空，万物都有各自无法逾越的界限。
这是事实，与个人意志无关，也与所谓的命运无关。
对于天使而言，几千年不过一瞬间而已，尤其是对于活了几千几百列纪的大天使而言，渺小犹如阳光中的微尘。
我记得有人曾说过，生命漫长，可真正活着的时间往往也不过是几个短短瞬间。
我知道爱上是一瞬间的事，心的沦陷亦然。
可我在殿下身边那么多年，从不敢说出一句劝解的话。
而如果一定要说我痛恨魔王，那么只能这么解释：我能够大致了解殿下有多么爱他，所以没法不去痛恨他。
因为，殿下也许可以很幸福的。
但，爱就是爱。
我不知道殿下和路西法之间故事的开头，但可以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尾。
所以，或许，或许的或许，我也可以尝试着去理解拉结尔的处境？为何四战之后隐居神殿，为何辞去风之天使的职位，为何……甘于默默无闻……
同样奇怪的是，如此惊人的消息在天界却鲜为人知？
不过，我似乎忘了问他拉结尔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
是不是我梦中所见的那样晶莹却又深邃得令人迷惑的紫，透着玛瑙的深红……
毕竟那已经是相对久远的过去，而且，这过去与我无关……
拉结尔是拉结尔……并不是我啊……
我握紧了匕首，黑暗中，冰冷的金属仿佛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不是每一个故事都有结局，也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结果。但，一切终究会结束，不是吗？
这世间种种，终必成空。
第二十四章
云一般轻盈地浮在空中的白色石台从最初可以容纳几百人的惊人大小变为操场般的庞大，而后从庞大变为普通，最后从普通渐渐变得只能容一辆马车行驶的宽度。宏大的喷泉声渐渐远去，我吊着罗弗的背影，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大半时间都在神游。他似乎也若有所思，回答得乱七八糟，连动手打发那些拦路魔兽的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