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梨花,像是月宫的嫦娥遗落在人间的披纱,团团簇簇的洁白花瓣积成了片片梨花海像是一直连绵到天尽头,风吹过,白浪滔滔,夹着梨花香扑鼻而来。倾城看得呆了,久久没有说话。
“可还喜欢?我们走近点瞧瞧。”凤允扬亲亲倾城的耳垂,轻夹马腹,马儿扬蹄长嘶,不一会就来到了花前。凤允扬翻身下马,然后伸出手将倾城抱下马来,领着他来到最大的那棵梨树下:“看看,是不是比那桃花好看多了?”
倾城从之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静静凝视着凤允扬,嘴角扬起甜甜的笑意:“的确比桃花美多了。”允扬,你特地带我来看梨花,可是要我忘了昨日桃林的伤心?倾城看着梨树下衣袂翩翩的男子,扬起温柔的笑意。
“呵,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片梨花,我带你去溪边转转。”走了几步,倾城就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欢喜不已,提起长袍的下摆就向溪边跑去。“允扬,快来看啊,这水清澈的很,里面还有鱼啊。”倾城跪蹲在溪边,朝着后面的凤允扬摆手。
凤允扬挨着倾城在溪边坐下,看着水里映着的灿烂笑脸“这片梨花是我3年前发现的,我第一次带别人来。”说完,双手交叠枕在头下仰躺下来。三年前啊,似乎很遥远了呢。
倾城看着身边陷入沉思的人,没有说话,也躺下来,将手伸向蓝天说:“允扬,这是我17年来,第一次这样看天空,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远,还要高,还要美。”远的叫人莫名的惶恐害怕,高的叫人无法触及,美的叫人憧憬向往。叫人只能远远地看着,却触摸不到。
凤允扬转过脸,看着那张露出淡淡忧伤的脸,不由得伸出了手牢牢握住那只伸向天空的手。不知为何,每次看着倾城不经意间露出的落寞和哀伤,自己的心里就会,就会心疼不已。心动不已。
第十七章:丢弃
心动?怎么会?凤允扬对自己出现的这个想法心颤,自己怎会有这种想法?偏转过脸,眯起眼睛看着此刻正闭目养神的人,凤允扬告诫自己:是错觉,这人不是卿承,只是个眉眼相似的人罢了。
想到这,凤允扬募得放开倾城的手,站起身来。手突然失去了温暖,倾城不解的睁开眼,翻身起来,看着那个离自己远去的身影,心里没由来的一惊,赶紧起身追去。
“允扬,怎么了?是要回去了吗?”倾城按下心里的惶惑,小心翼翼的拽着凤允扬的衣袖轻声问。
“没有,躺在溪边太久了,手臂有些麻了。”凤允扬看着那双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没有抬头,淡淡的敷衍着。
“这样啊,我帮你揉揉。”倾城听着那人的声音,觉得里面好像透着一丝陌生和疏离,一边讨好般的揉着凤允扬的手臂,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凤允扬的脸色。
“不用揉了。”凤允扬攥着倾城的手,轻轻地揉捏着,打量着:这手很美,很软,有些凉意。凤允扬的眼光顺着倾城的胳膊来到他的脸上,这张脸和卿承相似,却每每露出不一样的风情:怯懦,感激,慕恋,哀伤。倾城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的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此刻的凤允扬有些不同。哪里不同呢?说不上来,只觉得他的眼睛在看自己,又似乎没有在看自己。
“怎么了?怎么怪怪的?”倾城小心翼翼的出声打破这有些沉寂的氛围。
“没事。”凤允扬松开倾城的手来到梨树下坐下,随手拾起地上的落花,拿在手上轻捻着。倾城站了一会,咬了咬下唇也挨着凤允扬抱膝坐下,瞅着不远处的小溪,眼里有淡淡的失落,不解,无奈和委屈。
一阵风吹来,树梢的梨花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还有几瓣落在倾城的身上,凤允扬看着身旁缩在花雨中的人,纤细的弯下的脊背似乎承受不住几瓣梨花的重量。不由得抬手将他发上的落花摘下,轻轻地抚着。
倾城闭了闭眼,默默的感受着那只手的抚摸。将眼底流转的情绪掩去,松开膝盖,躺在凤允扬的腿上,仰看着满树的梨花,轻轻地说:“允扬,你看这梨花开的真美?在王府上栽几棵好不好?”
凤允扬抚着倾城头发的手一滞,一侧的眉毛微微向上一跳,却还是平静的问:“怎么突然想起这出了?”
“菡萏苑里全是蔷薇花,虽然四季常开,但看多了难免有些。”
“难免如何?”凤允扬将手收回,嘴边噙着一抹笑,似怒非怒,似冷非冷。
“难免有些,有些。”倾城看不见凤允扬此刻的表情,努力的找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存在许久的想法。
“我可是看了整整七年了,你看了不到一个冬天就厌了?”凤允扬冷笑着打断倾城的话,声音寒冽的让倾城在春光里打了个哆嗦。
“允扬,我没……”倾城坐起身来,抓着凤允扬的手,瞅着他冬水一般的眸子开口解释。
“不管怎样,不准你再提蔷薇花的事。”凤允扬一挥袖子,挣开倾城的手,站起身来俯看这倾城。
倾城睁大眼睛想看清凤允扬的表情,可是那双凤眼迸发出的怒气和寒意逼得他眼睛发酸,只觉得眼前雾茫茫的,看不真切。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提蔷薇?上次也是这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倾城满腔的委屈和不解在心底乱撞,朝凤允扬大声质问,手指紧紧地抠着身边的泥土。
“哪来的为什么,本王的事可是你能问的!”凤允扬的手抓着倾城的肩,将他从地上提起,手指像是要嵌进他的身体里。
倾城被那句本王惊呆了,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涨满心底,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这样的凤允扬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发红的眼底酝酿着暴怒,像是要将自己凌迟撕碎一般。倾城害怕了,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不久前还为自己梳发,带自己骑马的凤允扬。
“放开,放开,我偏要问。”倾城只想离这样可怕的陌生的凤允扬远远地,大力挣脱着他的桎梏。
“你听见没有,不准再提一个字,否则。”凤允扬不顾倾城疼的皱眉颤抖,手上更加使力,冷冷的出声警告,像是要将自己的话刻进双方的骨子里。
“不,我就提,到底为什么,为何一提蔷薇你就变得如此可怕。”倾城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却还是硬撑着倔强的不肯住口。
“住嘴。”凤允扬将倾城拽到眼前,对上他的眼睛缓缓地低声说“不要再让本王说第二遍”看着那双近在咫尺,忽的变得一派平静的凤眼,倾城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嘴唇剧烈的颤抖着,眼泪也无声的落下。
“嗬,既然你想知道为什么,就在这好好想想吧。”凤允扬看着那双流泪的眼,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很快就被怒气湮没。向后轻轻一推,倾城再也支撑不住,倒坐在地上。
凤允扬深深地看了倾城一眼,翻身上马,踏着溪水,扬长而去。
倾城像失了魂般看着绝尘而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直到那人变成了一个小点,倾城才从地上爬起,喊出一声:“允扬”像是落单的大雁发出的悲啼。倾城直追到溪边,溪水虽浅却也拦住了追赶的脚步,倾城跪在溪边呆呆的瞅着那道清澈的溪水:“就这样走了?”
水里映出了天空,映出了梨花,也映出了狼狈的自己。一滴滴的水珠打破了平静的倒影,倾城知道自己哭了。伸出手抚摸水中自己那破碎的脸:“看吧,天空碎了,自己也碎了。”明明知道那人向天空般高远,可是自己还是妄想触及他的心,就是为了那可笑的憧憬和向往。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雨丝没有预兆的倾洒下来,粘在身上带着春雨的凉意,倾城微微的打了个寒战,没有起身,只是喃喃的说:“允扬,明明说好要带我吃好吃的,明明早上还那么温柔的给我梳头,怎么一句蔷薇就让你变了一个人呢?”
绵细的雨将天地变得阴蒙蒙的,倾城抬眼望着四周,什么都是朦胧模糊的,恍如梦中“不要丢下我,我无处可去啊。”悲伤到最后竟化成了凄清的笑堆在嘴角。
凤允扬策马奔回王府,把缰绳和马鞭甩给迎上来的下人,脸色像是初冬寒霜一样冻人,一言不发的大步走进年霖殿。拿着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就将茶杯狠狠地掼在地上,一个精巧别致的青瓷碗瞬间变成一地碎片,崩起的瓷片擦着立在一侧的丫头的脸,留下一道血痕。那丫头不敢出声,只是捂着脸忍着疼跪了下来。
“都给本王滚出去!”凤允扬朝那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冷斥。殿上的的下人们像是得了赦令一般起身鱼贯而出:王爷又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和倾城公子一块出门,怎么就一个人气冲冲的回来了?
凤允扬看着地上的狼藉,第二次了,这是自己建府以来第二次如此失态了。上次是因为凌舒的话,这次呢?仅仅是因为倾城再三的提到蔷薇,想栽几棵梨树吗?还有呢。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该死的心动的感觉?凤允扬越想越烦躁,没想到平时那么纤弱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倔强的一面,不是一向乖巧呢吗?
渐渐地,凤允扬平静下来,听见窗外沙沙的轻响,朝外望去,纷纷的细雨绵延的下着,给院里的蔷薇花镶上了晶莹的小珍珠,看来这场雨下的时间不短了。“好好的,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凤允扬皱了皱眉头,来到窗前看着细密的春雨,那湿漉漉的潮气迎风而来,原本不好的心情又添加了一份潮湿。
凤允扬看着窗外纷飞的雨,脸色也愈发深沉,春雨迷蒙了那双凤眼中的真实想法,叫人猜不透。直到一阵风夹杂着雨珠淋在他的脸上,凤允扬才深深地皱了皱眉头,朝廊下的小厮高声吩咐“备马!”,随后快步走出年霖殿。
第十八章:风寒
凤允扬跨上马,扬鞭一抽,马儿吃痛,冒雨飞奔而去。凤允扬没有走先前的小路,在大街上飞驰着。原本在路边的小商小贩早已收拾好各自的摊点回家了,只有少数的路人在屋檐下避雨,原本热闹拥挤的大街变得静悄悄的,只回响着清脆的马蹄声。凤允扬的脸始终阴沉着,眼前浮现出倾城那明明害怕却还是逞强的脸,擎着泪珠却依旧不停无声质问的眼,脸色越发冷冽,又狠狠的抽了座下飞跑的马。
雨越来越密,春寒本就有些料峭,打在身上增了些湿寒,倾城冷的发抖,抹干脸上的泪痕,想去梨树下避雨。没想到跪的时间太久,腿早就麻了,稍微一动,一股刺痛酸麻沿着脚踝直达大腿。
“嘶,这腿不会坏了吧”倾城苦笑,歪着身子,轻轻地揉捶着腿,等到麻劲儿过了,才一步步挪到树下,背靠树干坐了下来。
“好凉啊。”倾城将脸埋在膝上环着自己,可是在雨中呆的久了,外衫已经湿透,没半分暖意。身上也忽冷忽热,渐渐有些不支,“不会就这样冷死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更多的梨花被风雨打下枝头,有的落在树下,洁白的花瓣上沾了泥土,有的被风卷到溪水里,不知流向何方。梨花落下枝头,离开了生来依靠的梨树,就注定了后来的零落飘离,刹那间芳华谢尽。
凤允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倾城闭着眼睛,蜷缩在梨树下的样子,那一刻愧疚和不安深深地涌上了凤允扬的心头。“倾城,醒醒。”凤允扬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轻轻推推倾城。可是,倾城依旧闭着眼睛,脸上布满了病态的潮红,凤允扬试了试倾城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深深地拧起眉头,倾城额头的温度灼痛了凤允扬本就愧疚的心,拦腰将倾城抱上马背,扯开自己的外袍,一手将倾城护在怀中,一手执着缰绳向王府奔去。
在飞跑的马背上,绵密的春雨里,凤允扬清楚地感觉到怀中的人浑身冰凉,只有脸上滚烫的温度透过中衣灼烫着自己的胸膛,露在衣衫外的胳膊也冻得泛起一层鸡皮疙瘩,环着倾城的手臂不觉又紧了紧。凤允扬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这样把倾城丢在林子里,自己明知道他无处可去,明知道他没有错。可是自己也没有料到会下雨,凤允扬不愿多想,只是将马儿抽的更狠了,只恨不能一下子飞回府上。
一踏进王府,凤允扬抱着倾城快步朝年霖殿走去,一边高声吩咐仆佣:“快,去把宋大夫请来!”
凤允扬将倾城轻放到床上,亲手脱去了湿透的外衫,替他换上干净的中衣,盖实被子,只露出一张烧的通红的脸来。倾城一接触到温暖,经不住打了个寒战,微微的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的瞅着坐在床边的凤允扬。
“倾城,醒了?可还觉得冷?”凤允扬见倾城真开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的喜悦和焦急。
“允扬,我不要再回笙箫阁。”倾城不知哪来的力气,从被中伸出还是冰凉的手,紧紧地握着凤允扬的袖子,眼中是掩不住的哀求。
凤允扬没料到倾城一睁开眼就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怔楞,倾城只当他是不答应,慌忙的抓着凤允扬的手,眼里也涌出了泪水:“好不好?”
凤允扬看到倾城的样子,活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芦苇,那凉凉的手蛰的自己心里有些犯疼,将倾城的手反握在手心,俯下身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不去笙箫阁,哪也不去,就在这。”
倾城这才放心,朝凤允扬挤出一笑,闭上眼睛,又陷入了黑暗。凤允扬将倾城的手放回被中,摩挲着倾城的发烫的脸,深深地皱着眉头。
“王爷,宋大夫来了。”
“王爷。”来人刚要行礼,就被凤允扬打断“免了,快过来看看。”凤允扬从床边站起,盯着埋在被褥间的人。
“王爷,您要不要换下湿衣?”一侧的丫头小心翼翼的说。
“嗯。”凤允扬这才想起自己的外袍也已经湿透,点了点头。“派人去菡萏苑将伺候倾城的那两个丫头找来。”
凤允扬换好衣服走出内室,宋大夫正在开方子:“没有大碍吧?”
“回王爷,这位公子淋了雨,受了风寒,吃几服药,烧退了,就好了。”
“嗯。”等到大夫写好方子,凤允扬朝管家使了个眼色,那管家会意恭敬的将宋大夫送出。
凤允扬拿起桌上的方子看了眼,交给一旁的小竹:“去,把药煎了。”
“是。”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屋檐上的雨珠滚落下来,带着琉璃瓦的气息一滴滴的回归大地。天色已近黄昏,斜斜的余晖透过窗柩,静静的散在年霖殿的各个角落,添了一份安静的暖意。凤允扬走到床边坐下,听着倾城细细的呼吸,手抚上倾城滚烫的脸上,低声说:“这次是我不对。”昏睡中的倾城没有反应,只是长长的睫毛像是受到惊吓一般颤动着。
“王爷,药煎好了。”小竹端着一碗褐色的飘着热气的药轻手轻脚的走进殿来,后面的小兰端着一碗蜂蜜水,两人的眼角都有些泛红。
“好生伺候着你们公子。”凤允扬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倾城一眼,抬腿朝书房走去。
“公子,起来把药喝了再睡吧。”小兰轻轻地将倾城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倾城微微睁开眼,小竹见了,赶紧凑上去,将药吹了吹,一勺一勺的喂倾城喝下。
倾城虽然睁开眼睛,但还是昏昏沉沉的,老实得把口中的药汁一一咽下,似乎不觉得苦,只是轻轻地皱皱眉头,等将整碗药喝尽,就又睡了过去。
“你说,公子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发烧了?”小兰待倾城睡了,小声的朝小竹抱怨。“都怪王爷,怎么能把公子丢在雨里呢。”
“别胡说,主子的事也是我们能说的。”小竹急忙捂住小兰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