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拍他的脸,“是不是身体麻了?”
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
我把他轻轻放在地上:“我就知道。”
他的身体还是像尸体一样僵硬,我把手攥成拳头轻轻叩击他的腿:“有感觉么?”
他没有眨眼。
我把他的一条腿弯起来再放下:“这下怎么样?”
还是没反应。
我开始弯他的另一条腿:“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他的眼睛睁大,然后直愣愣的看着我。
我哼了一声:“看什么?神都这么厉害。”
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有点鄙视。
我想,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爬到我头上来了?
我咳了一下:“那什么,有个事儿我得给你指导一下。”
他看着我。
“你那个梦里……”我用手揉着他的腰,“跟你小女朋友做的时候……姿势有点问题啊……唔,那个力道……好像也大了点,你懂不懂呵护女人……”
我又本着科普的精神更深层次的跟他探讨“角度”、“时间”以及“经验”问题。
其实具体那天我到底胡诌了点什么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我印象极为深刻的是,那样阳光的一个少年到了最后竟然被我说哭了。
这也是我活的二十几年来做过的最耻辱的事之一。
每次我想起来,必然会问自己,我到底哪根筋不对给非要跟一个刚从半尸体状态回转过来的人去纠结“性”问题?
到傍晚的时候,少年的身体终于恢复点知觉了,我扶着他坐起来。
我把水袋的口靠近他的嘴唇:“喝点水吧。”
他看我一眼,微微的把嘴张开,我赶紧把瓶口放进他嘴里。
他喝下第一口,忽然就猛呛起来,我拍着他的背:“怎么了?”
他没理我,用双手卡着喉咙。
我说:“啊,对不起,你肯定好多年没喝过水了,我不能就这么像灌水牛一样灌你……”
他又猛咳起来。
我知道他现在一定一头雾水,所以我就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讲了,包括世界末日,他成为丧尸,还有图恩的事情。
他张着眼睛,消化了很久,然后眼圈又红了。
我拍着他的肩膀:“别哭,女朋友没了也没事儿,等我找到图恩,有空儿了,再给你找个漂亮点儿的女丧尸。”
他扭过头来瞪我,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我怎么了?我多真诚。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我喊:“去哪啊?”
他还往前走。
我说:“周围都是丧尸……额,没准还有你曾经的朋友……你打算去叙个旧?”
他扭过头来有点气苦的看着我。
我叹口气,“你别跟我耍性子了,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看了我一眼,稍微扭了一下头。
我斟酌了一下,猜了猜他的意思。大约是“哼,谁稀罕”。
其实我也有点不高兴,但是刚才把他气哭了的事还是让我有点愧疚,于是我很理智的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老不说话?”
他有点不情愿的走到我身边,坐下。
我猜他大概发声器官长时间不使用,退化了。我又摸摸他的头,就像以前图恩经常对我做的一样,“别担心,可能过一段时间就能说话了。”
他低着头没理我。
大概是刚才跟他讨论过“性”话题,“用进废退”这个道理又让我很邪恶的联想到了他的某个部位,想到这我就向他身下看了看。
他警惕的瞪了我一眼,我也很配合的邪恶的笑了两下。
******
我收了一个跟班,咳,完全没有自觉性的跟班。
到了晚上的时候他的腿还没有恢复,我还要搀着这个“跟班”艰难的赶路。我开始怀疑救下这个拖油瓶的正确性。
他还是不能说话。一路上都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等我找到图恩,让他治你的喉咙。”
停了一会,点头。
“你累不累?”
摇头。
“渴不渴?”
摇头。
“这么久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吗?”
“……”
“你还记得你成为丧尸以后的记忆吗?”
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
“……”
“你是说……记得但是记得不清楚或者很混乱?”
点头。
“你刚才为什么拿那只白鸟的眼珠?”
“……”
“不记得了?”
点头。
“你怎么这么健忘……”
他抬头瞪了我一眼。
马上我又想到了刚才当着他的面把和他一起的那个丧尸的头割下来……幸亏他忘了这一茬,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难道说,看见你在那玩泥巴觉得你很可爱?还是……你的身体损坏程度比他小?
我咳了一下,“那个,我刚才观测那个丧尸的记忆,看见一个有点欧式风格的建筑,你印象里还有这个吗?”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点点头。
我问:“是厄尔图城吗?”
点头。
“你们那个时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把手里的鸟的眼珠给我看,我这才发现他还攥着这个。我“咦”了一声,这只眼珠在黑暗里发着淡淡的荧光。
我看过的丧尸记忆里的那个玻璃盒子,里面装着的一大堆漂亮的发光球体竟然全是鸟的眼珠……
“这有什么用?”我打量那颗珠子。
摇头。
“那你们拿着这个干嘛去?”
摇头。
“那里面那个红色的教堂是哪里?”
他蹲下身子,拿了一个树杈,在地上划了一个长方体。
我说:“这是什么?”
他在长方体里面画了一个人型。
我看着图案想了想:“难道是……”
他看着我。
“难道是汽车?车上有人?”
他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不会写汉字吗?”
他摇摇头。
我睁了睁眼睛:“真不会写?”
他白了我一眼,我说:“哦,是忘了吧。”
他不耐烦的点了下头。
他在地上画了一个两个圈,一个大圈,一个小圈,小圈在大圈斜上面,大圈下面有两个树杈一样的东西,小圈上面有一个三角形。
我又冥思苦想了会儿:“……这是……雪人?”
白眼。
“……轮胎?”
白眼。
“难道是……房……子……”连我自己也觉得不对了,我笑了笑,“再给点儿提示呗。”
小圈中间点了一个点。
我叫起来,“哦!我知道了!鸡!这是一只鸡!”
他瞟了我一眼。
“你画鸡干什么?”
“……”
“饿了?”
“……”
“你是说那只白鸟?”
……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恐怖的事情了,一个丧尸刚被人类唤醒,身体还带着各种尸体特征,就那么坐在那拿着一只没有拔毛的鸟在那啃。
我在那嚼变质的营养片。
我越发觉得自己唤醒他是个莫大的错误。
******
问他的名字时摇头。
我想了想:就叫安年吧。
他皱着眉头看我。
我耐心的解释:“你姓安,是因为我叫安准。你叫年,是因为这个字与‘念’谐音,表示你想念你的女朋友,我想念我的图恩,同时也作为我俩成为朋友的纪念。”
说到这他很嫌弃的看了我一眼。
我继续说:“但是‘念’这个字有点女性化,还是叫‘年’吧。”
他阴着脸。
我想了想,拍着他的肩膀:“反正你现在也想不起来,等你想起来再改呀,这个破名字不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跟你这么叫吗。”
他才勉强同意了。
我正捉摸着怎么提高自己哄孩子的功力的时候,他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
我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
无数的摇摇晃晃的阴影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我哭笑不得:“安年,绝对是你吃的那只鸡引过来的!”
安年用冰凉的手拉了我一下,我满怀着希望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办法制住他们?”
摇头。
我想,那为什么您老能这么淡定呢?
我拉着安念一路疯跑,深秋的风很迅速的从耳边掠过去,这一夜,天空的星星极其明朗,连月色都很好,被夜笼罩的森林就像白天一样。
我回头时,丧尸群也一路摇摇晃晃的跟过来,我甚至看见了他们獠牙的闪光和青黑的皮肤。
我对安念说:看,你几天前就是那么一幅死样子。
安念拉着我使劲往前跑。
我想着,看来那只鸡没白吃。
我跪在了地上。
安念诧异的回头看我。
我咧了咧嘴角,苦笑:“你先跑吧,最近没怎么吃东西,歇会儿。呵呵。”
8.Gay的原则
我坐在半潮湿的泥土上,发着呆看着渐近的丧尸群。
让安年那小孩儿先跑了,反正他在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安年倒是也不客气,我让他走,他扭头就往森林里跑了。
其实要说完全没感觉也是不可能的,怎么说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这么不讲义气的说走就走怎么也让我感觉有点受伤。我叹了口气,人情冷暖,这个东西谁能琢磨透呢。
图恩,到了最后还是没能见到他一面。丧尸也好,人也罢,只是想见见他,给自己的心一个交代。
毕竟追在他身后四年才换来他回头一瞥,才换来他的一个拥抱,结果却是这样……抱着腿坐在这个寸草不生的小山丘上,丧尸大片大片的涌过来,我抬头看着十五的月亮,想起那句已经滥俗到一定程度的爱情箴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不过也不至于就这么坐以待毙,虽然打我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对生死已经看开了,但是我还是会时不时的想起图恩抱着我说的那句话:安安,在那边好好活。
咬着牙站起来,胃里像针扎一样刺痛。我把复活器拿出来,准备好里面的麻醉针,然后抽出腰间的斧头。
赶在最前面的丧尸已经走过来,他和其他丧尸一样未着寸缕,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我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再次跌在地上。
这次我确定自己是全无活路了,因为腿开始极其剧烈的抽筋,完全无法站立。我开始想象,一个坐在地上的人,拿着一把不大的斧子,前面是一排张牙舞爪的丧尸……
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我回头,安年这小子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只死命扑腾的长脖子白鸟。
我咽了咽口水:“你怎么又回来了?”
安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把手里的鸟递给我。
我有点结巴:“那,那个,我不吃……”
“……”虽然天很黑,可是我看到安年的脸还是绿了。
他把手里的白鸟硬塞给我,然后捞起我手里的斧子,向前几步跟到跟前的那个丧尸搏斗。
我看着安年瘦瘦的背影有点发呆,这孩子,走就走了,还回来干什么?得,搞得刚对人性失望的我又有点热泪盈眶的冲动了。
我发呆的当会儿安年就拿着带血的斧子回来了,我指了指斧子上滴滴答答的血:“你就这么把你的同类给咔嚓了?”
安年瞪了我一眼,从我手里抢过白鸟。
丧尸们已经陆陆续续的爬上这个小山坡,而我以非常安闲的姿势盘踞在小山顶之上。
安年同志手里拿着一只死活不肯屈服的白鸟站在山顶,俯视着山下的芸芸众生。
“安年……”我问:“你要干嘛?”
“……”
“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还是跑吧?”
“……”安年同志默默的看了我一眼,细长的手指一松,长脖子白鸟扑腾着翅膀拥抱天空去了。
然后出现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场景。
丧尸们看见飞走的白鸟全都改变了路线,扭头去追白鸟了!
我扳着抽筋的腿,做一脸郑重的表情:“安年,刚我问你有什么办法制住他们,你摇头了。”
安年耸了耸肩膀。
“你就用这么短的时间捉了一只鸟回来?要万一捉不住呢?”
又是耸肩。这次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大致就是:捉不住就捉不住呗。
我极其愤慨的猛咳了几声:“走不了了!腿抽筋。”
安年质疑的看着我。
我说:“怎么了?!我还骗你啊?没见丧尸来了我还在这一动不动的‘一览众山小’呢吗!”
安年蹲在我面前。
哦,这是要背我。
毫不客气的爬上了安年的背,我说:“那什么,你好好报答恩人的机会终于来了啊。”
我看见安年的头又向一边甩了一下。
我在安年的背上过了一晚上,期间我要求停了几次,安年都没理我。
天刚亮,我对安年说:“我们在树上休息会儿,傍晚再赶路。”
安年很质疑的抬头看看树。
我解释:“我觉得在树上安全点儿啊。”
安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又怎么了……”
安年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抬头看了看,然后以一种让我目瞪口呆的速度爬上了树,然后他探头看着我。
我又结巴了:“那,那什么,你这什么意思?咳,是,是要跟我比谁爬得快吗?”
隔着挺远,可我发誓听到了安年咬牙的声音呢。
安年又从树上下来,捡了一个树杈,又开始画画。
他一画画,我就头痛。
我很郁闷的低着头。
安年画好了让我看。
我睁了睁眼睛大声喊:“咦?这不是那只鸡吗?!”
我想了想爬树跟鸟的联系,小心翼翼的说:“你是说爬树抓鸟?”
安年终于拉着脸点了点头。
“……你是说丧尸们都是爬树抓鸟……吗?”
点头。
我终于知道我以前每天都在树上睡觉是做了一个多么恐怖的事情。
“那睡哪里?”
安年耸耸肩。
“……”
折腾了很久,我们都累得要命,最后还都是上树了。
我跟安年决定轮流睡。
树上的地方不大,我跟安年紧靠着。安年现在已经越来越恢复的有点人样子了,他后背上的尸斑已经退下去一大片,新的细胞开始生长代谢,他的眼睛周围很明显的黑眼圈也消减了不少。
我看了安年一眼:“你还挺帅的嘛。”
安年用一种看鬼的眼神看着我。
我又嘟囔了一句:“不过我的图恩最帅,谁也比不过图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