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霖拳头捏紧，他竟然自称朕？！
莫非继续道：“但是，菱炽皇上凶残毫无人性，对自己的臣子百姓不闻不问，还不问青红皂白，灭我全家满门，如此血海深仇，我怎么可能还为菱炽效命？而我在延津已待了六年有余，早已视为己家，自然是要拼尽全力，保护延津！”
下面有很多人吼了起来：“保护延津！保护延津！”一些没有反应过来的，也被这气氛带动了，赵霖的头渐渐地垂下，他知道，他已无回天之力了。
莫非的皇位之途，从此风雨无阻。他花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把以前先皇和上官致渊的十里清除地一干二净，而那个锦王，他仍然留着，并未动他。
赵霖则天天呆在宫中，仍旧是流曲照顾他，却不能出去。
他并没有颓废，也没有狂喜，似乎成了一个平静的雕像。
莫非每天晚上都会要他陪着，并不做什么，只是抱着他入睡。
他也，并不反抗。
他似乎再想一些事。
等莫非把朝廷里的事都解决完以后，筹划着封赵霖为后。
赵霖听闻此时后，只问了莫非两句话。
第一句是：“莫非，你会杀康王吗？”
莫非给的答案是，会。
第二句是：“莫非，你会攻打菱炽吗？”
莫非犹豫了一下，答案仍旧是，会。
赵霖闭上了眼睛，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莫非，记住你今天的回答，一定要做到。”
莫非心中突然涌上来一阵心慌，没来由的心慌，就如同那日，他看到赵霖身穿红褂，身带红花，走进了喜堂。
他猛地一下抱紧了赵霖，脸埋在赵霖的怀里：“赵霖，我，我是爱你的。”
赵霖不吭声。
莫非急了，抬头固执地重复：“我爱你的，赵霖，我爱你的……”
赵霖恍惚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莫非还是觉得心不安，这时候赵霖却微笑着吻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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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柴烈火后，莫非满意地舔了舔嘴巴，抱着赵霖去清洗了。
赵霖早澡盆里，又眯着眼睛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处死康王呢？”
莫非恼怒地一皱眉，道：“你那么关心他干嘛！”
赵霖无声地笑了笑，他不过是关心他自己罢了。
三个月后，封后典礼。虽然众大臣极力反对男后，但还是给莫非压了下去。
赵霖对此事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问了一句：“你可以不杀康王吗？”
莫非现在对康王的事情非常恼火，赵霖却总是提他。莫非硬生生道：“不可以，等我们大婚后，就杀了他！”
赵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不太愿意，莫非盯着他，却发现他眸子里的感情太复杂，反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封后典礼上，赵霖穿着与莫非一模一样的衣裳，牵着手在众大臣面前走过。他垂着头，听着莫非在他的耳边慷慨激昂的宣誓，他这一生不会再娶他人。他闭上了眼睛，没有感动，也没有愤怒，他回头问道：“你真的不会娶其他人？”
莫非笃定道：“不会。”
赵霖静静地说了一句：“记住你的话。”
离莫非登上皇位后，已有一年多了，他似乎终于想起还有康王这么个人了。莫非走到关押死囚的牢房，满脸春风地打量着上官致渊。
上官致渊早已没有了他当初康王的风采，蓬首垢面，胡子一团团的，身上是破烂的囚服，那原本清凉的嗓音，也变得沙哑。
“你马上就要陪你皇兄去了，你知道吗？”莫非慢悠悠地说着。
上官致渊突然笑了起来，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你说真的吗？”
莫非点点头。
上官致渊悠闲地坐了下来，似乎又恢复了他的神采。“我早就不想活了。”他如是说道。
莫非也只说了一句：“三日后，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上官致渊闭上了眼，扬起一个笑容。
莫非回宫，与赵霖说了此事，他也只是点点头，露出一个心安的笑容。
莫非皱皱眉，他怎么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赵霖坚持要跟着去刑场，莫非便带上了他。刀下的上官致渊笑地很猖狂，他瞪着莫非，不停地大笑道：“莫非，我会毁了他的，我要让你生无可恋！”
莫非皱了下眉，挥手道：“行刑！”
刀下，头落。
赵霖微笑了一下，却显得很无力。
莫非有些心慌地向赵霖发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霖转过头，定睛望着他，笑容愈发明媚：“他的意思就是，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最爱的人死了，他让你孤独一生。”
莫非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给了赵霖一个清脆的巴掌，怒目圆瞪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死都死了。”
赵霖浮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贴近莫非的耳边，轻轻道：“我的皇上，你还没有想到吧，他在我身上和他身上都下了一种蛊，这种蛊，名为共生。”
莫非整个身躯抖了起来，赵霖继续道：“想必皇上听到这个名字，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吧？这种蛊本来是在情人间用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可我受康王重视，他把这种蛊用在了我身上，他死了，我也独活不了。”
莫非闭上了眼睛，挤出三个字：“你胡说。”他又猛地一阵，冲四周吼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叫太医！太医！”
赵霖无力地靠在椅子背上，嘴角隐隐有血迹，但他还是笑着，嘴角显得分外邪恶：“我的皇上，恐怕你还不知道吧。这蛊，本来是有药可救的，而那药的药引不难找，随便一块蓝田玉就可以了，至于药，则是你亲手送出去的，那枚人头蛇身的红色药丸，你用他换了一张虎符呢……”
莫非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看见赵霖嘴边的血迹，瞳孔不停地收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要那药丸干嘛！”
赵霖轻叹了一口气：“世上本无所谓命运，只是以前不经意间种下的因，现在结成了果。如果不是你安排的那个替身，让他误以为我背叛他，对我怨恨至极。说不准，我还有活路。”
莫非不吭声了。
“皇上你没想到吧，我一次次地问你可不可以不杀康王，但你还是执意杀了他。其实，造成我死的原因，终究还是你。”
“莫非，你给我记着，是你杀了我。”
“当然，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也可以，算作是我自杀。”
“我还是想活的，活着，总比死了好。”
“可是，我不想这样活着，背负着六十二个人的血海深仇，跟自己的仇人在一起，甜甜蜜蜜地生活。”
“我受不了你知道吗？莫非。”
“你从来不顾我的感受。”
“我每晚做噩梦你从来不知道。”
“我每天总感觉有人质问我，我怎么能和仇人在一起。”
赵霖疲惫地闭上眼，疼痛感愈发明显：“所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
“如果，你心怀仁慈，放康王一马，那么，我就陪你，这么过一生。”
“可是，你还是杀了他。”
“你容不得身边有威胁。”
“如果以后，你不爱我了呢？”
“是不是也会这么对我？”
“死了也好，再不会愧疚了。”
“血海深仇，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实际上，却是背负着整个世界……”
太医们赶了过来，一个个诚惶诚恐地上去号脉，每个下来的人，都摇头。
还有一个胆大的，凑到莫非耳边道：“皇上节哀。”
莫非无力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莫非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这就是你不告诉我的原因？”
赵霖微微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赵霖轻轻笑起来：“莫非，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个亭子，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莫非哽了一下。
“你当你后来把所有东西挖了出来，我就不知道了吗？”
莫非面色沉静道：“你不会死的。”
赵霖面露嘲色。
“那个亭子里有那么多东西，总有一样能保你不死的。”
赵霖无奈地摇摇头：“莫非，你怎么就，那么固执呢？”
赵霖的眸色渐渐空蒙起来，血流地越来越多：“我一心求死，你懂吗？”
莫非张嘴，凑到赵霖耳边，说了三个字：“我爱你。”
赵霖身躯一震，轻轻笑起来：“莫非，你答应过我了，一生不再娶妃。”
“是。”
“所以，你要孤老终生。”
“是。”
“你要帮我照顾我的女儿，她名为惊鸿，跟着她的姨娘，魏珏，在红尘一梦。”
“好。”
“我相信你能活得很长的。好人活不长，祸害留千年。你要证明，你比我坏，所以，你得活得，长长的，长长的。”
“……好。”
“不准虐待我女儿。”
“……不会的。”
“其实，”赵霖的脸色苍白了很多，“我还是很想看我的女儿长大的。”
“虽然她并不被她的爹爹期望来到这个世界，但她的爹爹，还是爱她的。”
“我想看她一点点地长大，然后把她打扮得美美的，给他找一个如意郎君，嫁出去。”
“那我呢？”莫非突然出声了，“你有没有，一点点地，考虑过我？”
“我爱过你，曾经爱过。”
“现在呢？”莫非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现在啊……现在……”赵霖的眸光渐渐消失，“我常常想，如若当年，我没有遇见过你……”
“如若当年，我就带着我的惊鸿，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如若当年，我放弃了对你的执念……”
莫非死死地盯着赵霖，可是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了一个微笑：“奈何，我如此倔强……如此执念……咳咳……”赵霖猛地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
“我……从不信来生……从不信命运……只愿……只愿……”
他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完。
此生此世，再也，说不完了。
34、尾声
“皇上，这，这后位必须得立啊……”一个大臣冒死进谏。
那龙椅上的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朕想干什么，还用你管？”
“皇，皇上，不可后继无子啊……”
“惊鸿不是朕的公主么？”
“可，可她是女子啊……”
“怎么？巾帼不让须眉，你对女子有偏见。”
“女子无才便是德啊……”
“行了行了。朕记得原先在侯府的时候，有个侍妾怀了孩子被朕赶了出去，你们去寻吧。”
“这……皇上……皇上！”
“退朝！”
莫非揉着太阳穴回了寝宫，又有个不怕死的来报：“皇上，皇上，公主，公主她又调戏夫子……”
莫非瞥了他一眼，道：“你就不会找个心理压力强一点的？”
那个太监一时无语。
“真是，跟她姨娘在青楼里学坏了。”
“莫非你又说我坏话！我告诉你，在青楼里的日子快活着呢，我又不用接客，只用在旁边数银子就好了！我就以老鸨为终身目标怎么不行了？！”
莫非头又开始发痛，他皱着眉道：“行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只要别在宫里练手就行了！还有，叫朕要叫父王！一点你爹的优点都没学到！”
惊鸿娇嗔道：“我爹还不是这么叫你的！”
莫非一手提起她，恶狠狠道：“你叫你爹什么？”
“爹……”
“那我是你爹夫君，你应该叫我什么？”
“爹夫……”
莫非晕了，摆摆手道：“下去吧下去吧，今日之内别再让我看到你。”
惊鸿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转身跑开了。
莫非无奈地坐着，一点点地喝茶暖身。
冬天，已经到了。
莫非把身上的狐裘又裹了裹，还是觉得不够温暖。
他又想到了那个人，冬天的时候，他总是一脸坏笑地，把冰冷的手伸到他的腋窝里，冻得他一下跳起来。
现在没有人来冻他了。
他却觉得更寒冷。
一开始，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只不过，生命里，少了那么一个人。
一个刻骨铭心的人。
生命中又不是只有爱情，少了他，他一样可以活下去的。
只是活得不好罢了。
后来，才发现不是的。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不论如何想念，无论千呼百应，他就是不出来。
只能百般想念，思念成灰。
想念他的笑容，他的脸颊，他的脾气，他的温存。
他闪亮的眸子，他冰冷的嘴唇。
一旦思念，无法停下。只要一个人独处，就容易多愁善感。
一个个冬天下来，无论炉火有多温暖，总觉得，胸口暖不起来。
也许因为，那里是心的位置。
哪怕是与人相处，也总容易走神，情绪总是控制不住，心里老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记得书上有说过，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
现在想来，这个比喻还真是形象。
从来不曾想过，与他一起走去，可是，却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了。
不，还有一个惊鸿。
他那个，另他嫉妒的女儿。
可无论如何，那是他吩咐的最后一件事，他无力去推斥。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让他活着。
也许理由，他永生都找不到。
也许不是找不到，而是他根本不敢去想。
他终究，还是没有留在他的身边。
又是一年春季，万物依旧复苏。
莫非在窗边，微微扬起嘴角，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复苏了。
“流曲。”
“奴婢在。”
“传令下去，朕要，微服私访。”
“是。”
莫非骑在那高大的红枣马上，正大光明地以微服私访的名义踏青。
阳光明媚，春风和煦，莫非仰起头，对着太阳，微微眯起眼来。
他轻轻地走到草地的最中央，那里，有一块墓碑。
他轻轻地跪了下去，没有什么正经的表情，只是微微地微笑。
“赵霖，我记得，我以前给你取过很多外号。”
“可惜最后，还是叫的你的大名，赵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