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饱饱的,他还记得刚刚吃东西时的口感,和尝到的味道。
甚至,连牙齿咬过的那种感觉,都没有一丝半毫忘记。
为什么呢?在海皇昏睡的那段时间里,明明他还不能吃固体食物的。
从海皇给他强行塞了食物开始,连凯歌动手,他也能吃到了,好讶异。
明天傻傻的捧着汤碗,像是丧失了反应的能力。
“唔。”海皇眨了眨眼,似乎想把汤碗从嘴边移开。
“嗯?你还没喝完。”凯歌制止的先说一声,接着看回明天。
“放心,你的汤里没有肉,你不用吃那么补,安心的喝。”
“啊,嗯。”明天无法控制的抬首,看着不知何时离开桌边,走到海皇身后,一下子替他拉拉快滑下的外衣,一下子忙着梳理他因为睡太多天而纠结的发丝,忙的不可开交、忙的专注认真的凯歌。
不得不说,海皇恣意吃喝,什么都不管的呆样,令人欣羡。
他不是全部想起来了吗?为何能够不动摇的,被人这样宠溺,彷佛他就该被这么管着、被这么照顾着,而不是那个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讙兽罗刹。
是不是如同罗刹自己举例的那样?唯有特定的情况,他才会冒出来?
那么,平常的海皇,是不是不会把那些记忆放在心里,会一切反应跟举动,一如过去的他,没有半分变化?
啊,好像可以理解,毕竟,身为跟其他人鱼的记忆连接最久的第五只人鱼,海皇说不定早习惯了,总有别人的记忆涌过来,和他的思绪混淆在一起。
所以,海皇不想在意、不想当一回事时,就是真的当没有发生,只做他自己,而不会变成另一个人,不会有任何改变,是这样吗?
明天想到这里,不晓得是该赞叹、该郁闷还是该恼怒,难道就他一个会为这些事烦心吗?怎么有一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
可恶,其实这根本不关自己的事啊!
“呼。”海皇终于喝完汤的放下碗。
一张纸已经盖在他的嘴上,再把下巴附近蜿蜒的汤渍也擦掉。
“老是吃相不好。”凯歌把用过的纸揉一揉放到桌上,然后继续梳理。
“明天?”海皇疑惑的打量捧着汤碗发呆的他。
“……你吃真快。”明天最后只能用这句搪塞。
“啊,因为凯歌好忙,还要帮我洗碗。”海皇说的严肃。
在他后头,准备把头发绑成马尾的凯歌,表情阴郁。
“因为厨房说,你再在洗碗时把其他人的碗一起打破,大家都不用吃了。”
那是发生在太久前的过去,可是,下意识说出时,犹如此刻仍是当初。
“凯歌,我不是吃完就继续睡吗?”海皇打了个哈欠。
“要当一头猪吗?我还不缺粮食,你吃完给我出去散步。”
凯歌话完,已经替海皇绑好马尾,正要帮着他把厚重外衣穿上。
明天不自觉的把汤碗凑到嘴边啜着,欣赏般的看着海皇跟凯歌搏斗。
一个说不要散步,就要睡觉;一个说他不打算隔天就宰了他当食材,非要逼他出门。说实话,这两人的话没什么交集啊,完全是各说各话。
明天突然理解了,海皇以前为什么那么怕凯歌。
因为凯歌说今天不吃他的态度太认真,而笨蛋海皇直接误解了那句话。
觉得凯歌有点可怜啊,明天想着,又喝了两口汤。
好暖的汤,入口尚有几分烫,喝起来味道极好,这是凯歌亲自炖的汤。
把自己当海皇的一部份,同样照顾、同样善待的凯歌。
明天喝着他做的汤,莫名有股冲动,有一天,他也要学会炖汤。
不是有非常想做给他喝的人,仅仅是,这个汤能暖到人心里,而他不愿意忘记这个味道,想要一直一直的记住它,无论如何都不想忘。
三.在你面前是罗刹
水气弥漫的小路上,夜的黑被水雾的白点缀的有几分如梦似幻。
离吃饭时间的傍晚没过去多久,夜仍未深,远方似乎还有人们活动的声音,听起来挺热闹的样子,只是周围静默的却像毫无人烟。
一路走来已有半小时,走了不短的一段距离,也越走越偏远,同时,脚下在白天时走来轻松的石子路,因为厚浓的水雾影响,渐渐变得湿滑难行。
“小心。”明天一把抓住脚滑了下,身体往旁边一歪的海皇。
“我以为变成蛇颈龙,对水雾的亲近度应该不低的。”
海皇干咳两声,严肃的为他自己的失足辩解。
“说什么呆话,能在水里呼吸跟不会被滑溜的水气绊倒有关系吗?”
明天无奈的翻着白眼,紧紧抓住海皇的手,决定还是抓着他比较安全。
“不用这样抓着我啦!”海皇窘迫的想推开那只手。
“我不放心。”明天坚定的说着,如果瞳孔没有微微一缩的话。
海皇表面上做着推拒的动作,可是他的手却反过来把明天紧紧抓住,这是?
“我以为凯歌很宠你,不会真把你逼出来散步。”明天试探的问。
“如果附近不安全,他是会随便我耍任性,可是他一觉得没问题就……”
海皇重重的叹了口气,过往在凯歌手下的被控管生活,全是血泪啊!
“你、你现在不是?”明天话只问一半,问的有些模糊不清。
“做完基因改造,我残留下来的记忆,不是就剩跟凯歌一起长大的部份吗?你看他之前也回答的非常完美啊,跟我说起的全是那时的往事。”
海皇的语调忽然比先前的天真直率要来的深沉一些,恍似换了个人。
明天搀着他往前走的步伐一顿,差点想转头去查看对方的发色。
“没有喔,我永远只会是我的,仅仅是有些时候某些语气会跟谁比较像。”
海皇不等他发问,干脆明快的直说了。
“你这样,我压力好大。”明天发现自己的脚步沉重好多。
“会吗?我就是海皇啊,没问题的,再说,『他』以前也想过这种生活吧?想任性就任性,想装无知就装无知,想不管事就不管事。”
带着傻气的期盼,海皇这回说话时,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幸福的光辉。
他、他原来想那么活吗?活的不复杂,活的比谁都要简单。
可惜,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该负起应尽的责任。
讙兽的日常生活过的像个王,他就该做的比任何人多,要尽王的义务。
以前的罗刹,想必总是要烦心很多事吧,就为了帮忙守护这个世界。
似乎昂禁那个变态帝王,也是被那些责任给逼迫、影响的越来越变态,那么,罗刹的日子可能不是想像中都在享乐?
“明天。”海皇忽然停步,连带着把拉住自己右手的明天扯了回来。
“怎么?凯歌不是说至少要逛完花园一圈?”明天装无知的问。
好吧,因为四周水雾丰盈,他早偷偷把海市蜃楼释放一小部份出去,当他们在这条路上走了近一小时,他就顺利监控了整个花园内外。
在前方转弯的小路后,在被树林遮住视野的那一端,有着一群不速之客。
先前海皇明明说凯歌认为安全……等下,什么叫安全?
没有敌人来袭叫安全?不、不,应该是己方有完善保护而又能打退敌人,这种情况在讙兽下属眼中,才可能叫安全!
“等等要配合一点。”海皇说着莫名其妙的要求。
明天还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做才叫配合。
“要等吗?”转弯处另一边的问句。
毫不隐瞒的喝声,声量大的足以使人出现耳鸣,已经响到这一边。
“今天单纯是打个招呼。”回答的那个人话声温和恬静,有些异常。
“海……罗刹。”明天突然意会过来,究竟是需要自己配合什么。
当他喊出罗刹的名字,一团水雾被集中过来,绕着“海皇”旋转一圈。
水雾散去的那一刻,华美的银白刺绣黑袍上摇曳着一头银白长发,那道身影即使是身在东之海水下的空间里,仍像就沐浴在月光下一般。
月辉皎洁,缭绕伴随,浅浅银光点缀着那人的身姿,如同臣服于他。
“果然是呢!”一句果然,眼前一阵黑暗袭来。
叽的刺耳磨擦声外,溅起火星点点。
明天本来想护着“罗刹”后退,却发现四周出现一个巨大螺旋气流,将他们护在里头,而在气流外的,是一个虎背熊腰,身穿黑衣的大汉。
在大汉脚下,则燃烧着古怪的黑色残渣,那大概是先前用来攻击的物品?
用力踩碎残渣的大汉,往上高举的掌心里有个旋转的螺蚌,螺蚌上不停喷出的气流笼罩着身后两人,更卷动周围水雾,将它们凝聚成箭。
成百上千的水箭成形一刻,被调整向同一个方位后,激射而出!
刷刷刷的射箭声里,夹杂着远方水雾被抽取过来的呼呼声。
有了水雾做补充,射出的水箭漫天遍野,十分壮观。
“啧,这群死变态这么多年还没死干净吗?”
遗憾的是水箭再凶,依然激不起被攻击者的惊惧,话声里竟是不屑。
同时,啪啪啪的碎裂声中,挡住转角处视线的树木们全被水箭射成碎屑。
有些落在后头,已经没有树木抵挡的水箭,直直往前穿过成片散落的木屑,继续向前攻击,诡异的是,后一批水箭彷佛被什么吞没般,消失的无比异常。
“落。”明天伸手往下一压,漫天水气带着木屑粉尘瞬间落到地上。
恢复清晰的视线,不再被杂物遮挡,能顺利看清情况。
此时,站在对面的一共有六个人。
而站在众人最前方,看起来实力一点也不强的,出乎意料是一个气质温顺的青年,他带着一个不小的眼镜,却只把那双眼睛衬托的更大。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无能的青年,却能稳稳的站定在身后五个气势强悍、浑身血腥气味,实力比他强大无数倍的男女前方。
“罗刹,知道你死后又曾出现在西方属地,你不晓得我有多高兴。”
青年脸上展露的笑容,真的很像是确认好友没死的安心欢快。
“好让你亲自动手送我去死?”罗刹话声淡淡的接上这句。
“不、不是吧?”明天傻眼,他才想放松戒备,再说,罗刹这样也不算复活啊,他是海皇不是吗?这副外表明明是自己用海市蜃楼暂时帮他制造出来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面对这个青年时,目前还不能化身为罗刹的海皇,依然不肯说出事实,还非得让他帮忙制造幻影,他们之间真有如此深仇大恨?
青年是谁?这个不会被其他人凶狠威势压倒的青年,是什么种族?
“啊,不会是猼訑一族吧?据说永不会恐惧的猼訑一族。”
明天没有想多久,就从眼前六人的站位猜出了来者的种族,以及身份。
“猼訑一族的夷曼?身为草食动物的种族,却帮一群食人魔种族出谋划策,号称连讙兽都想吃,使得许多年前旁人对你的印象,就是最疯狂的智者。”
“啊,是我,原来我名声这么大?”
青年愉悦的眯眼笑着,一派轻松随意,更像是在跟好友闲聊般的悠哉。
明天抓着罗刹的手,猛地一紧,眼角馀光瞄着大汉手上的螺蚌,纵使没有异状,他却有种被什么盯上的危机感,是什么呢?什么来了?
四.这只是一个示威
天上的月儿弯弯,微亮的月辉洒落,轻轻浅浅的笼罩一方。
有如就站在月的正下方,完全被月光包围着的那道身影,气息清冷寂凉。
明天从站在他身旁,到不知不觉站到了他的后方,并不是被讙兽的威压所影响,仅仅是,有个人挡在前面,他才好做小动作。
毕竟,此时那个看似罗刹的身影,其实是出自他的手笔。
如果是单纯虚张声势的对话,明天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的做着准备。
偏偏那股危机感如影随形,无论自己如何事前防备都没有减少分毫,恍若一个失神、一个不注意,前方的他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横在眼前。
明天绝不容许的,不能容许他出事,不能接受他在自己保护下死亡!
悄悄的改变着临近水气的材质,混入越来越多的海市蜃楼之蜃气。
“你不会是来说这么几句话而已吧?”
罗刹横袖身后,就这么一个摆袖的动作,一股威势不怒自出。
瞬间压破了护身用的螺蚌气流形成的蚌型气场,彻底的震撼当场。
当虎背熊腰的大汉,在那一刻,恭敬的侧身下跪,对他行谒见王礼。
正前方转弯处的六人组,剩下一个猼訑一族的夷曼没有反应,其馀五个则是被迫因此退上三步,每一步都沉郁不快的在地上留下反抗失败的深深脚印。
“不是说讙兽罗刹已非完全体吗?”某个人讶异的问。
在月光的映照边缘,有半身隐在黑暗里的这个人,有着一头俐落齐耳白发,身材纤细,脖颈更细得有如能够用一手折断的纤美脆弱的她,穿着合身的贴身丝质裤装,看似柔弱,却在开口后凝聚出一股威势和讙兽威压互相抗衡。
“娇娇老大真了不起。”有着一身略显青黑的肤色,看似憨厚的长相,却在说话时露出极其邪恶残暴狞笑的少年,准备往她身后躲。
“西瞿,你别到我后头,等会儿还有粗活该你做。”
被称为娇娇的少女,制止了少年的行动。
“今天不是来帮夷曼示威一下而已吗?”一个额上长有四根羊角,豪爽粗犷的大叔,不明白她指示的追问。
“虽然是这样,可这里不是我们地头,再说……”
帮忙解释的,是一个穿着朴实褐色裤装的柔弱少女,有着一双总是水意盈盈的泪眼,加上她那腼腆的反应,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夷曼又有事没事去撩拨总老大了,我们要小心别扫到台风尾。”
娇娇不满的双手插腰,她最讨厌做事的时候,会跟总老大扯上关系。
“总老大?”旁听的明天终于懂了,那股危机感从何而来。
该死的,夷曼这个最疯狂的家伙,居然又做这种事情了!
“没关系吧?今天他在。”西瞿说着,把目光放在沉默的第五人身上。
“没问题的,放心吧,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让大家吃亏不是吗?”
夷曼从最前方回过头,伸手轻轻往眼镜上一撑,露出无害的微笑。
“是不会吃亏,不过偶尔会受点小伤。”
突然说出结论的第五人,整个人依旧掩没在黑暗里,只露出黑色身影。
“罗刹。”明天忽然出口催促,因为他背脊忽然一阵发凉。
没有了符文发带做攻击手段,又不是完全体讙兽,罗刹的反应是?
“来了。”判定的话一下,罗刹原地一个旋身,九条狐尾弹射而出。
像散开的烟火,没有固定目标般的散乱攻击。
却啪啪啪的连续几声,在眼睛看不到身影的空旷位置,连续几根狐尾都跟什么撞上般,传来了惊人的剧烈碰撞声。
最后,九条狐尾抽过一轮,忽然收回罗刹身后的那一刻。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夷曼的身边,朝他们这里望过来。
“满有趣的啊,夷曼,你又闲着没事替我惹麻烦了。”
说话的他穿着简便、轻松的丝质青色衬衫和长裤,神色淡然。
可是从他开口说话,夷曼后头的五个人全部又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你跟过来干什么?”娇娇把西瞿往夷曼的方向推了又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