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耀旭镇定自若地品了口香茗:“什么背景?”
“据上官德交代,乱尘不是他亲生子,是他在上任期间救命恩人的孩子。尚书夫人则认为乱尘不详,因为其母曾暗地举行招魂等祭祀仪式。”
“招魂?哼,这等荒谬的事也只有善蛊毒的蜀地愚民做得出来。”
“那是否要拦截乱尘?”
“勿打草惊蛇,若他真是蜀地奸细,暗战恐怕就要变明斗了。”苏耀旭的手指在杯沿拉回摩擦,“‘鬼面无常’查得如何了?”比起能与蜀地制约的何劲储,密谋勾结蜀地的九王爷和丞相,这种难以捉摸的力量更让他愁云惨淡。
“属下该死。”陆子琪跪倒。
静默良久。
“子琪。”苏耀旭弯腰扶起他:“你冷落我很久了。”
陆子琪倒吸了一口气:“皇——”
苏耀旭用嘴堵住了他的话,肆意地用舌头撬开子琪的嘴巴,吞吐对方的空气。
陆子琪不敢声张,任由他侵犯。
“疏离的话,我不想听。”苏耀旭将自己投影在子琪波澜迭起的眼眸里:“子琪,告诉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动过心?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我?有没有?”
“我……”陆子琪声音颤抖。
“子琪……”苏耀旭露出哀婉的神色。“求求你,给我一个答案,不要再折磨我了。”
“上官锦瑟……你对他……”陆子琪没理由不想起那个与君王夜夜笙歌的上官锦瑟。
“你吃醋?”苏耀旭瞳色一亮,欣喜万分。
很少经情事的陆子琪两颊绯红,忐忑不安地看着苏耀旭翻脸翻得比书还快。
“不要管他,”苏耀旭脱口而出,不带一点怜惜,或许比起偶尔春心荡漾的锦瑟,青梅竹马的陆子琪在他心里占有更大的位置。“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我不敢想这有违伦理纲常的事。”
“我允许你想,给我好好地想。”
“……”陆子琪生性冷淡,面对苏耀旭不顾身份赤裸裸的示爱,难免不知如何开口。“我……”
“嗯?”
陆子琪把心一横干脆用行动回答苏耀旭,径直咬上他的肩膀,辗转撕扯。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子琪的口腔,点点暧昧情意。
蜀地暗穴。
“啪——”绝渊手中的书卷掉在地上:“你说乱尘来了?”照常理,铁帆应当提早通报。
“是,在营外等候。”
绝渊登时弹坐而起,疾步出了营帐。“乱尘!”
帐外一袭飘逸淡雅的乱尘回首,惊鸿一瞥,倾城绝艳。眉若柳叶楚楚妖娆,眼魅撩月勾魂摄魄。通透肌肤白皙无暇,仪姿万千迷离众生。
“绝渊。”乱尘展颜一笑,顿时天山雪融冰消,万物皆失粉黛颜色。“不请我进去坐吗?”
营帐内。
乱尘反坐在长椅上只手托腮,慵懒之间带着盈盈笑意:“绝渊,你看了很久了。”
“额?”绝渊狼狈地收回目光:“你的脸……”
“娘临走教会我三样技能:一为变声,二是易容,三乃秘术。”乱尘伸出兰花指轻轻一挑,抬起绝渊的下巴。“若容颜未毁,怎能明哲保身,安然隐身尚书府。”
“乱尘,你究竟瞒了我多少?”绝渊是一个让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的人。
“这点我可不可以继续瞒着?”乱尘浅笑,梨涡浅浅。
“若我说不能呢?”
“咯咯咯,”乱尘掩嘴笑的花枝乱颤:“我何时从过你的意。”
“那你此番前来,是为释御帝王说情?”绝渊危险地敛起眸,妒火喷薄而出。
“我求你,你会听吗?”乱尘依然笑若温润白玉:“忤逆你是我乱尘对你唯一做过的吧。你是蜀地的王,兄弟之情,私人之欲怎比得上国家利益,朝政社稷?战乱一起,兵戎相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这些你一定听腻了。我明白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乱尘贱命一条。”
“你既知道又为何傻得自投罗网,一入暗穴,你以为你还出得去吗?”
“乱尘可没说要走,你赶我?”乱尘一反常态地嬉笑。
“乱尘。”绝渊诧异他的改变,或许这种改变是为了上官锦瑟吧,他可以放下所谓的尊严,对他强颜欢笑。
“要我。绝渊。”乱尘明眸流转。
“你说什么?”绝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乱尘。
“以你的耳力十丈之外的风吹草动都可察觉,还要乱尘重复这么难为情的话?”乱尘嗔道,一言一语妩媚风情。
下一刻,唇舌交织,偶尔牵连出几丝迷乱的银丝。
营外冬雪飘落,银霜冰凌,白皑皑的一片,分外多娇。
帐内酥软的呻吟起起伏伏,烛火在账面上投影出两具炙热交缠的身躯……
黎明来临,旭日东升。
乱尘离开营帐的时候,绝渊还没有醒。一缕炫目的华彩折射出他眼睑上尚未干涸的泪迹。“了断了锦瑟之事,我随你回蜀地。”
“鬼面无常”横空出世。
骠骑大将军何劲储一夜间兵权四散,军心涣散。九王爷全家灭门,手法残忍,丞相等一干主和官员府宅遭人血洗。
“绝渊,你想不开也不要搞得我们哥几个寝食难安啊!”成啸毫不顾及沉陷在背叛中痛苦折磨的绝渊,不耐烦地叩门,敲得咚咚响。
自上官乱尘不告而别,绝渊迁回京都。
“喂~~~”成啸不耐烦地道:“蛊已经下了,他一定会回来央求你救苏耀旭的,能不能回心转意就看你了。哦不,不是回心转意,是赢得美人归。”
“……”绝渊无语。
“我说的嘴巴都干了,你还不理我?”成啸抱怨地往门上泄愤地踹了一脚。“哎……我走了。”
蜀地国师邪恶蛊虫,咒毒诡谲,绝世无双。中蛊者半月内化作齑粉。
释御帝王罢朝七日。朝野动荡,四面楚歌。
“耀旭,你别吓我啊?”上官锦瑟哭的杏花带雨,握住床上气息低迷,毫无生气的苏耀旭的手。
皇帝昏迷。
“少卿,稍安勿躁。”陆子琪按住锦瑟的肩膀让他保持冷静。“太医不治,这是蜀地秘术蛊咒。”
“那是什么?”锦瑟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陆子琪的脸色不好,黑云密布,但他很清楚他不能倒下,苏耀旭需要他,释御也需要他。“我想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
“我可以做什么?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锦瑟急急道。
“你要做的就是安安分分地呆在苾曙宫。”
红光满天,染透半边云霞,皇上赐予上官锦瑟的宫廷别院毁于一场大火。
晨曦微沐。
锦瑟趴在龙塌上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蜿蜒的长廊,素白的颜色闪过苾曙宫外:锦瑟平安无事。
“呼啦——”天罗地网将乱尘团团围住,插翅也难飞。
“恭候多时了,乱尘。”陆子琪率领众多禁卫军出现,踩在石阶前的草坪上。
“你设局?”乱尘发现苏耀旭身边的人注定是自己的死敌,锦瑟亦是个向他讨前世债的冤家。他苦涩地笑了笑:“无所谓了,反正我终究要回来的,时间迟早罢了。”
“你应该明白我们所谓何事。”
“你认为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好好谈谈?”乱尘扫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锦瑟:“我不想锦瑟知道太多无谓的事,太复杂。”
陆子琪微微皱眉,“谈条件?你可知现在你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乱尘漠然地吐出四个雷霆万钧的字:“鬼面无常。”
御花园,奇缘亭。
暗潮汹涌……
“‘鬼面无常’是什么身份?”陆子琪斟了杯酒递到乱尘面前。
“蜀地国主的双生弟弟。”
陆子琪仔仔细细地端详乱尘,没有破绽,应该所说属实。只是他从未注意到蜀地绝渊有孪生弟弟这号人物。
“不信?”乱尘瞥了他一眼。
“他这么做对蜀地百害而无一利。”陆子琪鄙视他:“理由呢?”
“呵呵,‘鬼面无常’就在你面前,你说他能为了什么。你不是刚刚也利用了他的弱点?”乱尘诡秘一笑,啜了口酒。
“你……”
“我是谁这不重要,”乱尘搁下酒杯,对上陆子琪疑窦丛生的眼瞳:“你只需选择信赖我。或许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思索良久,陆子琪道:“那我立刻派人安排。”
“且慢,”乱尘拦下他:“你得亲力亲为。”
陆子琪道:“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一副水晶棺,一台琉璃盏,一个封闭室,七日食粮。”乱尘道完,坏坏地瞄了子琪一眼,恶劣,奸险:“还有一名守室的侍卫。”言下之意显而易见,七日恪守职责的自然是他陆子琪。
“替我向锦瑟保守秘密。”乱尘最后冒出一句。
“我会的。”
苾曙宫。绝望与希望的气味在无形中交结……
“锦瑟。”乱尘从背后环上上官锦瑟的双肩。
“哥哥,你怎么来了?他!”锦瑟惶急地拽上乱尘的衣袖:“耀旭他……我不要他有事,哥哥,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呜呜呜……”
“锦瑟,”乱尘拭去他眼角泪痕,“别哭,我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苏耀旭。”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完成。”
“唔……”锦瑟楚楚可怜地抽泣,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
“锦瑟,叫我的名字。”
“额?”
“我想听。”
“唔……乱尘……”乱尘宠溺地把脸往锦瑟的脸颊上蹭蹭,吮吸去他的泪水。“死而无憾了。”
“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事情很多。”
“哦。”锦瑟不知这一别竟成永恒。
七日时光漫长,苏耀旭从上官锦瑟的视线里销声匿迹三天了。
“顺喜,”上官锦瑟在苾曙宫外叫住太监顺喜:“皇上在哪里?”
“奴才不知,这是陆总兵安排的。”
“陆子琪?”锦瑟很傻很天真,但他也感觉得到,陆子琪在宫中的地位不一般,像是一个情敌般的存在。“他在哪?”
“这……陆总兵在冷宫出现过。”顺喜犹犹豫豫道。
第七章:彼岸花开
荒草丛生,人迹罕至。
“陆侍卫,”上官锦瑟小跑着来到后宫荒芜之地。
“少卿大人。”陆子琪谨慎挡在门前。
“皇上在哪?”
“恕属下无可奉告。”
“唔?”锦瑟没料及陆子琪给他脸色看,不留情面的回绝,但仍不依不挠:“告诉我,我要陪着他。”
“请少卿体谅属下的难处。”陆子琪微微欠身,气质不减。
“哼,我要去找哥哥。”上官锦瑟任性地一跺脚,见势就像是要敲锣打鼓地宣扬皇帝闭关,上官乱尘失踪一样。
“少卿!”陆子琪心下一沉,忙喊住他:“请少卿顾及国家安危,在此多事之秋,勿再节外生枝。”
“你……”上官锦瑟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你说我不懂事?”
“属下仍有要事,少卿自便。”陆子琪抛下上官锦瑟退回冷宫别院。
银霜素裹,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而下。
细碎的冰晶停留在上官锦瑟的眼睑上,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游荡在空空如也的冷宫小径上。抬首望着灰暗的天际,锦瑟第一次觉得没有哥哥在背后支撑着的他,一无是处。任性,撒娇,尽会给别人添麻烦不算,还要别人为他收拾残局,满足他过分的要求。
“哥哥,你在哪里……锦瑟想你……呜呜呜。”上官锦瑟颤抖着环抱起自己的双肩,冷,真的很冷。没有人将他捧在手心,呵护备至,照顾有加。众星捧月的光环逝去,他开始渴望哥哥温暖的怀抱。
陆子琪守候在封闭室外一刻也不曾离开。自从他训斥了上官锦瑟之后,锦瑟乖乖地在冷宫外候了四天。
七日荏苒。
陆子琪打开封闭室的门锁,石壁之门缓缓开启。
烛火点点,幽亮的光芒映射出水晶棺里沉睡的苏耀旭,面色红润,气息平稳。
不大的地方看不见第二个人。
徒留一件如雪白衣,一盏盛满粉末的七彩琉璃盏。
陆子琪瞳色一紧,那是——骨灰!
芜玥园的腊梅开了,上官锦瑟携资料入宫,继而蜀地兵败如山倒。
乱尘用三年摧毁了绝渊苦心经营的十几年。
陆子琪从乱尘遗托,以七彩琉璃盏呈骨灰,送到绝渊处。
蜀地逼宫!
释御皇城内蜀地余党联合,混迹宫廷欲东山再起。
死灰复燃的绝渊死士不顾一切地行动,令倚靠“鬼面无常”和乱尘计谋取胜的苏耀旭忐忑不安,逝者如斯,心狠手辣的绝渊定会再起事端。
郊外茅屋。
成啸踩着草地上顽强的艾草,变态地折磨可怜的小生命。“有没有搞错?一个乱尘就可以让你一蹶不振?亏我把你当成无所不能的神。”
“成啸,不要再刺激国主,他对爵爷的情你不会明白的。”铁帆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哪来的?那个混账肆星爵爷的?”成啸一把夺过信封。
“铁帆不知该不该交给国主。”铁帆犹豫道。
“烧了它,”成啸耍起性子:“绝渊一定不愿意再看见他。”
成啸说的时候,眼光有意无意地瞟进茅草屋内:绝渊的双眼血丝猩红,三日无眠,双手十指紧紧攥着七彩琉璃盏。或许他一生最憔悴的是乱尘看不见的,没有机会懂得的。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绝渊振作起来。
“呼——”劲风呼啸,绝渊已踉跄着步子出了茅屋。“拿来!”
“哝。”成啸把信朝着相反的方向一举,“凭现在的你,拿不到。”
绝渊沉寂深邃的眸一沉,用眼光杀死讨人厌的成啸。
“国主。”铁帆正正经经地取下成啸伸到眼前的手里德信封:“爵爷留下的。”
“喂,你真不知变通啊?”成啸白了铁帆一眼:这根烂木头!
绝渊没心情看成啸训斥铁帆,他只觉得心很痛,痛得无法呼吸。
绝渊展信,入眼的是:“对不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