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哥儿很少听到王选说话这么温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脸颊在盖头底下一点一点的飞红,轻轻摇了摇头,细声细气道:“我没事,你呢?也还好吗?”
“我也没事。”王选有心和草哥儿多说几句话,好好聊聊,却不想门外传来了催促声,说是喜宴开始了,让他赶紧到前头去。心里有些怪他们催的太早,却也不能不去,王选无奈的抿了抿嘴,道:“既然这样,我就到前头去了。草儿你先休息一会,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到了晚上还有的闹呢!”等草哥儿点过头,又转过身对屋里伺候的人吩咐:“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着,少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尽量满足。”
“是,少爷。”怡竹四人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整齐应道。他们之前便一直是伺候草哥儿的,王么么想着若是另换了人伺候,草哥儿怕是也会不习惯,因此只将他们四人提为一等侍婢,让他们在草哥儿身边贴身伺候,剩下的人只等他过门以后亲自去挑。
王选交代完,也没再多留,大步走出了房门,他还要去敬酒,可不能耽搁太久了。王选一走,房间里便有些安静,虽说就算他在也不会说什么别的话,但草哥儿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似乎整个屋子又空了几分,有些冷清。
怡竹见草哥儿就这么靠着床柱不说话,以为他是累得狠了,不由有些担心,出声道:“主子……主子。”连唤了两声,草哥儿才回过神:“嗯……怎么了?”
“主子饿不饿?”怡竹走上前,一边替草哥儿按压肩膀上的穴位,让他松快松快,一边问道。
草哥儿闭上眼,享受似得哼了一声,头上的凤冠带了这么大半天,脖子和肩膀早就酸痛难受了,这么按一按的确舒服许多,不过:“不是说过不能吃的吗?”早先喜么么讲规矩的时候,可是强调了,洞房前,万万不能贪嘴,以免污了身子。
怡竹手上动作不停,听草哥儿这么问,抿嘴一笑,就要回答,却被怡兰抢过了话头:“的确是有这个规矩,可是奴婢偷偷问过人了,说是只要不吃那些油腻难克化的食物,便是少用些也没什么。主子若是饿了,奴婢可以去厨房拿些糕点回来。”怡兰之前受过草哥儿恩惠,便一直在心里拿草哥儿当主子一般对待,如今被王么么彻底拨给草哥儿,更是一心一意,处处为草哥儿考虑,早早的就向许么么打听了不少与洞房有关的事,也亏得他是私下偷偷问的,要不然一个未出嫁的哥儿打听这事总是不好,名声毁了也是有可能的。
怡竹一向稳重,再加上也很喜欢怡兰那纯纯的性子,对于他刚刚的抢话也不生气,跟着笑道:“确是如此。主子用些糕点也是可以的。”
草哥儿从早上起来便只用过小半碗汤圆,如今被两人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感觉有些饿了:“那便用些吧。”怡兰殷情地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怡竹看他这副样子,不由斥了声:“这小子,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草哥儿盖着盖头,没看见,不过却能从怡兰之前的脚步声中猜出一二。他自是知道怡兰性子一贯如此,况且这一年的相处多少有些情分,也不愿多计较,只笑道:“你也别一径拘着他,如今他这样子却也真实,没什么不好的。”怡竹本就是担心草哥儿心中不快,为此责怪怡兰,才假作训斥,如今见草哥儿的确没有责怪的意思,便也放下了心,讨巧的夸了句“主子仁慈”,也不再多说什么。
怡兰没一会就提着个食盒回来了,把碟子拿出来摆好。糕点共有三碟,都是草哥儿爱吃的,最让草哥儿惊讶的是上面竟然还冒着些热气,拣了块在盖头下细细吃了,松松软软,口感并不像是加热的,明显是准备了没多久,可是算算时间也没这么快啊:“怎么竟是刚做好的?”
怡兰刚刚进门的时候,表情就有些暧昧,如今见草哥儿这么一问,更是嗤嗤笑了起来,好半天才回道:“奴婢刚去厨房,还没说话,他们就把糕点备好了,说是少爷着人吩咐的。”草哥儿的手顿了一顿,才又拿了块,只是吃的更细更慢,心中慢慢涌起一股甜蜜,连那入口的糕点都似甜了几分。
吃了3块,感觉肚子不再那么难受,草哥儿也就停下了动作,没再继续吃下去。又喝了两口茶,压了压嘴里的甜味,才接过帕子擦嘴。虽然已经足够小心,妆还是有些花了。不过还好,花的不是很厉害。新房里什么都有,怡菊很快就找来了东西替他将妆补好。
怡竹看看时间,估摸着没有一个多时辰,王选是回不来的,因此开口说道:“主子不如靠着床睡会,待会少爷来了,奴婢再叫您起来?”
草哥儿虽说很累,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同意:“算了,我与你们说会子话打发时间也就是了。”这头上顶着这么重的凤冠,想必也是休息不好的,他可不想把脖子给睡僵了。
怡竹想想也是,便没有多劝,而是让怡梅说些有趣的话题给草哥儿听。怡梅向来能言善辩,一句普通的话也能被他说出百般趣味,有他的妙语连珠,又有怡兰时不时的插科打诨,草哥儿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当他又一次被逗得笑个不停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明白这是王选回来了,怡竹等人迅速替草哥儿整了整吉服和喜帕,低头垂首站回了原位。
门从外面被推开,接着涌进一大群人,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好了,开始吧。”王选的声音透着丝醉意,也许是有外人在的缘故,虽然柔和了些,却还是显得有些冷淡。
喜么么对着王选笑道:“新郎请先坐过去吧!”草哥儿只觉得床动了动,身边就坐下了一个身子,暖暖的体温隔着吉服透过相贴的手臂传来,他身上的味道也清晰可闻。
见王选坐好,喜么么让怡竹等人将一边放着的盘子端过来,唱道:“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王选从盘子里那过喜称,稳稳挑起喜帕,等到草哥儿的脸完全出现在眼前,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惊艳。虽然一直知道草哥儿长得不错,可没想到这么盛装打扮起来,竟是那么让人眼前一亮。不过王选心性坚定,微一晃神,便恢复了过来,眼睛却没挪开,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草哥儿只觉眼前一亮,盖头就被挑了开来,王选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今天王选穿了身红袍,虽然是坐着的,却还是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风神俊朗。只是,怎么这样看着自己,也太羞人了,草哥儿在王选一动不动的视线下,慢慢红了脸。却不知这副羞涩的样子看在王选眼里,又是怎样一种惊艳。
“哟,这新么么长得可真俊啊。”
“是啊,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新么么,新郎有福气咯!”周围观礼的人也从刚刚的惊艳中回过神,七嘴八舌地夸起了草哥儿。
王选见草哥儿被他们的话臊得不敢抬头,一道极具压迫力的视线向人群中射去,示意他们适可而止。虽说房里站着的都是同辈亲戚,可他们对王选的手段却还是有所畏惧的,如今接到他冷冷的视线,顿时噤了声,不敢再说话了。
喜么么微咳了一声,打破屋中微僵的气氛。向前走了一步,蹲在两人脚边,一手捏着一人的衣服下摆,唱道:“给新郎新么么打同心结,从此永结同心。”将两人衣服下摆打了个同心结,扯了扯,才又退到一边。
王选听到“永结同心”四个字,心中不由动了动,脸上表情一时缓了下来,刚刚还弥漫在身周的冷气也消失了。随着他这番变化,屏着气的众人也不由极隐蔽地松了口气。虽说如此,可由于人不少,动作又一致,声音还是极为清晰。草哥儿就被这整齐划一的声音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王选看草哥儿笑了,虽然面上不显,心情却还是不错的,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也不欲与这些人多计较,况且……来日方长。观礼的众人只觉后背一冷,齐齐打了个哆嗦。
51.初嫁(2)
怡兰端着另一个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两个已斟满的酒杯,喜么么继续唱道:“请新郎、新么么喝交杯酒,从此长长久久。”王选从托盘上端过酒杯,又将其中的一杯递给草哥儿,便举着酒杯等草哥儿的动作。草哥儿见他光举着杯子不动,就知道这人坏心眼又犯了,抿了抿嘴,扭捏了一下,还是慢慢伸出手与王选手臂相交。王选知道草哥儿极易害羞,也不想逗得太过,主动凑近了些,双臂相交,与草哥儿同时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草哥儿以前从没有喝过酒,再加上刚刚被王选那么一激,喝得有些急,一不小心就将酒水呛进了气管。王选迅速将酒杯往边上一放,一把搂过咳的难受的草哥儿,拍了拍他的背:“怎么这么不小心?”虽说是训斥的话,却无端透出了几分担心与宠腻。那难得一见的语气和表情让观礼的人都不由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天哪,这还是那个整天板着脸,随时放冷气的王少爷吗?其实是他们酒喝多了看错了,是吧?
草哥儿好不容易缓过来,感觉到自己竟然靠在王选怀里,立马整个人都僵住了,表情有些呆呆的。王选见草哥儿不再咳了,本想放开,却不想看到他傻傻的样子,眼中划过一丝好笑,索性继续抱着不动。
王选舅家的大表弟王达看到这一场景有些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成想站在身边的弟弟倒喷笑了出来,急忙拍了一下他脑袋,朝王选的方向努努嘴。王迅一个激灵,赶紧将嘴捂住,抬眼看去,正对上王选冷冷的眼神,顿时欲哭无泪,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新郎,这……”却是见时间不早的喜么么出声了。
王选面色不变地放开手,示意他继续。喜么么端过一碗饺子,夹了一个喂到草哥儿嘴边,待他咬过一口后,问道:“生不生。”
“……生。”满脸通红,声音极小。
王选眼神暗了暗,扫过满屋子的人,只觉得这些人怎么看怎么碍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怨念太过强烈,喜么么恰在这时发话了:“好了,这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也别多留了,散了吧!”王迅却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可以整整表哥,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呢,急忙叫道:“不行,不行,这还有闹洞房呢!”王达晚了一步,没拦得住,挫败地捂脸,对自己二弟这个性格彻底无力了。
王选瞟了他一眼,哼笑道:“你确定?!”被他这么一说,王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天杀的话,心中不停哀号着天要亡我,嘴上却迅速否认:“怎么会呢,我的意思是不早了,我们也该撤了,对,撤了。”说完,还露出一个极为谄媚讨好的笑容,让看见的人都忍不住别开了头,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
王达看不过自家二弟那丢人的样子,赶紧打圆场:“对,咱们到前头去吧,今天可有不少好酒,咱们也趁这个机会好好喝上一场。”又对王选作了一揖,“选表哥,表弟就在这祝您和表嫂么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其余人也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结伴离开了。
王选见他们瞬间就走得一个人都不剩,挑了挑眉,算他们识相。叫住了也要退下的怡竹等人:“你们先别下去,伺候你们主子好好洗个澡,顺便把吉服换了。”洗个澡也能解解乏。
草哥儿也没拒绝,这吉服虽然漂亮,但却很重,再加上头上的凤冠,他早就受不了了,不过:“爷也累了,要不让他们替您先洗吧?”他今天好歹还休息了几个时辰,王选确是一直在忙,还喝了好多酒,一定早就累了的。
王选却摇摇头,起身往外走:“你洗吧,我去隔壁也一样。”
怡梅和怡菊去准备洗澡的东西,而怡竹则和怡兰一起替草哥儿脱下重重的吉服。直到头上的凤冠被取下来放到一边,草哥儿才松了口气。转转脖子,感受到一阵明显的酸痛,他不由皱了皱眉,这个东西实在是太重了,带了这么一天,脖子都不像自己的了。
“主子,不如待会泡澡的时候,奴婢替您好好按一按吧?”怡竹见他难受,出声提议道。
“也好。”也只能这样了,不然只怕明天起床的时候,脖子会更难受,况且,怡竹这按摩的手艺草哥儿是清楚的,的确不俗。
等到草哥儿卸完妆,坐进浴桶,怡竹又拿出了个瓷瓶,打开瓶塞,往水里倒了小半瓶,搅了搅,没过一会,屋子就弥漫开了一股浓郁的药香。“这是什么?”草哥儿有些好奇,怎么和以前用的不太一样?
怡竹红了红脸,回道:“这是许么么吩咐洗澡的时候加的,说是新婚哥儿用了,晚上……晚上……也能好受些。”
“什么晚上……啊!”明白过来的草哥儿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脸顿时变的通红,不再说话。
怡兰拿着衣服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放好衣服,好奇的眨了眨眼:“怡竹哥哥,你和主子怎么了,怎么脸都这么红?难道是屋子里太热了吗,需要我把窗打开些透透气么?”说着,就要绕过屏风,出去开窗。
怡竹回过神,赶紧阻止:“不用开窗,主子洗澡还是热些好,吹了风,着凉了怎么办?”至于草哥儿,继续红着脸,保持沉默,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因此怡兰虽然没有开窗,还是拿了柄湖色六角团扇,轻轻地扇了起来:“主子,可好些?”些微凉风吹过,的确解了些草哥儿脸上的燥气,脸也没那么红了,“嗯”了一声,闭上眼,强制自己把脑子里的画面忘掉。
怡竹红了会脸,也就恢复了原状,专心替草哥儿按起了肩膀。毕竟他还没有出嫁,对有些事情就算是有所了解,也是模模糊糊的,并不特别清楚。等感觉水有些凉了,怡竹又看了看水面,发现刚倒下去的药液被吸收的差不多了,转身取了块帕子,道:“主子,可以了。”
草哥儿被扶着出了浴桶,由怡竹伺候着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又穿了件正红的真丝里衣,坐在梳妆台前让怡兰梳头发。单手撑颔,草哥儿索性闭上眼假寐,泡了一个澡,全身骨头都酥酥软软的,使不上力,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就想好好睡一觉。
王选洗完澡,又吩咐齐运去拿了两碗解酒汤,才回房。
“少爷。”草哥儿听到怡竹他们行礼的声音,想要看过去,眼皮却重得怎么样也睁不开。王选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草哥儿这是喝醉了,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下去,走到草哥儿身边,将他一把抱起放在床上。
一口饮尽自己的那碗解酒汤,又将草哥儿扶起来靠在怀里,端起另一碗,细细喂给他。喝醉的草哥儿却并不配合,闻到解酒汤刺鼻的味道,脸不停转来转去,就是不愿意喝。
王选哄了几句,草哥儿却依旧不理他,一个劲躲着,只好沉下脸,软的不行来硬的:“草儿,喝掉它,不然明天会难受。”可是他忘了,喝醉了酒的人是不能以常理来判断的。草哥儿一听,不开心了,都说了不要喝了,这么难喝的东西,谁爱喝谁喝去,极有气势地推开王选,当然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努力睁开眼瞪着:“不要。难喝。”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被草哥儿那么一推,手里的碗晃了晃,差点没拿稳。王选看着他倔强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不就是喝个解酒汤,怎么搞得和喝毒药似的。怕再耽搁,会影响药效,王选挑了挑眉:“你确定?”
“嗯。”草哥儿以为有戏,重重点了点头,倒把自己给晃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