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住房在下人的殷勤打扫下变得愈加的冰冷僵硬,若不是晚上常常出现这样的一幕,根本就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生气来。冰冷,僵硬,就仿若墓场一般的死寂。
李颍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了夜里总是会出现这样的一幕。两人光鲜耀眼的回到家沉默的相视而坐,然后冷漠的对视、争吵、打闹,到最后的摔门而去……
一夜的闹腾之后第二天早上再以更加光鲜耀眼的姿态出现在外人的眼中,高傲的!若无其事的!更加虚伪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李颍佑从起初的不懂,到后面的冷漠。
父亲的作态和母亲的狰狞早已经深深的在他的身外建筑了一层厚厚的盔甲,阻碍着任何人接近李颍佑的同时保护着李颍佑自己。
李家的家业在外不小,到了李颍佑父亲这一代更加是挤进了世界前一百名的位置,李父的手段自然是不用说。同时,李父美名在外的还有他的风流雅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父虽然风流却并没有到处留种,李家到现在为止除了李颍佑之外就只有一两个旁系同辈。有能力的都望着李家的这些家业,没能力的也巴结着李家的家主,李家也算是一片安详。
李家上一代的人去世得早,所以根本没就没有人管得了李父。
李母嫁给李父时正当年华最佳的时候,所以前几年李母确实是很风光,在家有个有钱有势的老公疼爱,又替李家诞下了唯一的一个儿子,所以在外的光焰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可是好景不长,在李颍佑的印象当中大约是在四、五岁的时候,原本的那份和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夜胜过一夜的争吵冷战。
起初李颍佑还不明白着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到了后面李颍佑便渐渐的从屋子中保姆、护卫的嘴中听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原来母亲的狰狞吵闹并不是在无理取闹,而是父亲的不对!
幼小的李颍佑便把所有的怒气都对上了父亲,在心底责怪他的风流,责怪他的冷漠。就是在这份责备下,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温柔的母亲狰狞的面目随着时间的变迁让李颍佑越加的害怕起来,害怕得越加的咒恨父亲。
就这样一直维持了许多年,直到一天夜里,这勉强维持的平衡也在两人吵架时父亲的一句话之后被打破。
‘离婚’,这一直是两人间的地雷,区别只在于是谁先触碰到而已。
李父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李颍佑很冷静或者也可以说是冷漠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冷冷的看着把屋子中一半以上东西砸了的两人,等待着接下去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一阵沉默之后,李母有些癫狂的冲到了当年还幼小的李颍佑面前,早已司空见惯的狰狞面目上比以往更加难看,花了的妆容和撕扯时散乱的头发让李颍佑仿若见到了恶鬼。李颍佑身体不自然的往后缩了缩,就是那一个小动作立马就让李母仿若吃了兴奋剂一般整个人越加的激愤起来。
她拽着李颍佑的衣领便把李颍佑拽到了空中,悬空的姿势让李颍佑很不舒服,但是让他更加不舒服的还是抵在他脖子上的手指。
李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李颍佑的状况,而是神经失常了一般的开口不断大声质问李父,“你是不是早已经这样想了?”
“哈哈……你终于说出口了!终于说出口了……”她仿若神志不清的血红双眼瞪得很大,充满血丝的眼白有着几分后来李颍佑生气时的恐怖,“你早就已经想要跟我离婚,然后再去找那些狐狸精了是吧?……”
“终于说出口了,终于说出口了……你难道忘了到底是谁替你生了这个东西,替你传宗接代了吗?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绝对不会让那些狐狸精得逞的!我不会让出这个位置让那些狐狸精住进来的……”
“……想跟我离婚,没那么容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
不断叨念的低吼咆哮回荡在偌大的房间里,李颍佑除了起初的时候挣扎了一会儿之后便安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之为他母亲却疯疯癫癫的女人。
“你这个疯女人做什么?你快放下他!”李父见状,一时之间有些慌了神。
只是他慌神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陷入疯狂当中的女人,而是女人手中的李颍佑。
李颍佑看着上前想要从母亲手中抢过自己的父亲却一点儿也感动不起来,他完全像是处在这件事情外面的局外人,冷眼旁观的看着事态的发展,却一点儿情绪都没有投入进去。
“他是我生的,你要是想离婚就休想从我这里带走他!”女人态度强硬的护着手中的李颍佑,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让李颍佑心脏紧紧的一缩,拧得生痛,“想要从我这里夺走他,没这么容易……”
“你放开他,你这疯子……”在外一副优雅风流作态的男人粗鲁的拽着女人的头发,想要从她的手中夺回李颍佑,可是女人却并没有让他如愿,而是又抓又挠的想要在男人身上留下更多的伤口。
李颍佑脸憋得通红,看着争执当中的两人。
“你要把他掐死才顺心吗?”
最终,男人还是连最后的一丝风度也抛却了。
他拽着女人的头发往一旁的茶几上砸去,女人一个中心不稳便带着李颍佑跌向了茶几的一角。
瞬间,剧烈的刺痛便从头上传来,温热的气息遍布脸颊。
女人疯了般的嘶吼在耳边传开,回荡在整间冰冷得如同坟墓的屋子当中。不知道是女人的血还是李颍佑自己的血从上低落了下来,落在白皙光滑的地板上,溅出一朵灼眼的血花。
“你没事吧?”男人趁着女人失神的时候冲到了李颍佑身边没发现李颍佑的头上也满是鲜血之后立马有些慌神,不过那也只是‘有些’而已。
男人起身,叫来了护卫把女人‘送’出了这冰冷的墓场,然后叫来医生便留下李颍佑一人去了书房。
因为女人被男人拽着头发砸在茶几上的时候李颍佑是在女人身侧,所以李颍佑只是头上受了伤并没有伤到脸,可是伤口依然很深,至少那伤口很长一段时间过后都依旧在李颍佑的头顶隐隐作痛。
女人被‘请’出了这里之后,李颍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三天后。
三天后,女人脸上依旧没有了那夜的狰狞,浓妆艳抹的脸上十分精致。
没有理会李颍佑,女人径直走向了二楼男人的书房。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三个人,两个类似于保镖类的人物和一个带着眼镜儿的律师。见到男人时,她眉眼间都是得意的笑意。
女人十分的得瑟,至少在男人的面前一直维持着得意的笑意,可惜的是她得意的时间并不长,因为男人第二次直接把她‘请’了出去。
先礼后兵也只是这种程度,有过第一次经验之后女人没有在给男人留下任何情面,而是直接让律师行给男人发了律师信。同时给男人发出的,是一份关于男人旗下公司的股份转让书。
男人气急败坏的在李颍佑面前咒骂、扔东西,然后再重振旗鼓开始迫切的反击。
那段时间,李颍佑见到男人的次数少到可以,可李颍佑也没有兴趣去问男人‘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这种问题,而是一贯的沉默,看着两人从暗地争执到法庭纠纷,最后以女人的败落而勉强画上了句号。
可是事情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女人从枝头的凤凰跌落到路边的小麻雀之后却收敛不住在男人的纵容下而养成的炫耀奢华的心,从男人这里得到的金钱根本就没有让她的余生过上更好的日子,反而让她在极端的迫境下选择了堕落。
女人吸毒的时间不长,可是那种事情向来都是一旦尝到了甜头便再也止不住。
李颍佑在学校门口见到女人的时候,女人早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光鲜亮丽。蓬头垢面的背后是一双阴狠毒辣的眼睛,抵不过女人的力气的李颍佑最终还是晕倒在了女人的身边。
再次清醒过来,李颍佑是在一间破败的仓库中,女人咆哮般的怒吼便是吵醒他的声源。
女人还在和男人讨价还价,在她身后躺着装晕的李颍佑却第一次感到好笑。原来他在她的心中竟然还有价值,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男人承诺了女人的条件之后,女人的脸上便散发出了一阵兴奋的神色,期间李颍佑还听见女人打了几个电话,无意都是些说的前后颠倒的疯话。面对着如此陌生的女人,李颍佑缩起了弱小的身体,尽可能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来的时候,不管带来了女人要的东西,还带来了许多警察。
这是女人没有想到的,所以女人在被抓住的时候疯了一般的狂啸嘶吼,询问男人为什么会带人来,是不是真的不曾顾及过李颍佑的性命还有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这一切却是李颍佑早已经料到的,所以李颍佑很镇定,可是再镇定也掩饰不了他惨白的脸色。
被家庭医生带去包扎之前,他知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曾经被他称作‘妈妈’的女人,所以朝着她的方向看了去。
那最后一眼,李颍佑却只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甘和怨毒……
51.李颍佑(二)
坐在奢华的轿车内,李颍佑单手支着下巴朝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望去,可是思绪却还沉寂在唯雅那片灼眼的红枫中。
李颍佑没有去司南住的病房告别,可是却忍不住想要在离开唯雅前最后一次再去病房时在门外听到的那一段对话……
“你和李颍佑是什么关系?”
……
“李颍佑是哪一类人你完全不了解,所以我要是你的话就学乖些,离他远些……”
“总而言之,你的意思就是李颍佑不是我能够招惹得起的人,让我趁早觉悟然后离开他身边,是吧?”
“所以呢……”
“所以什么?”
“这是我们的事情,我觉得外人没有权利干涉。而且,我不是他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就因为如此,才会想要去了解他、解析他。”
……
司南理所当然的回答仿佛还在耳边响起,李颍佑嘴角勾起了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坐在前排的司机从后视镜当中看到李颍佑脸上那掩饰不住的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一闪而过惊异的神色。
有多少年?有多少年没有看到李颍佑笑过了?那司机不记得了,李颍佑也早已经不记得了。
“还有多久才回到?”李颍佑开口,问道。
自从和父亲有了那个约定之后,李颍佑便再也没有踏进那栋冰冷的房屋附近半步。这一次,可以说是第一次由他亲自开口提出要回去,回到那个冰冷却精致奢华的‘家’。
司南的笑脸那还他的脑海中回旋,李颍佑却已经不在是之前的那个李颍佑。经过了司南受伤的那件事情之后,李颍佑便想明白了些东西。
家,李颍佑早已经不再稀罕。可是他自己的人生,却才开始。
如果不能够把自己的人生把握在手中,那么又怎么可以踏出第一步?又怎么可以对得起,司南说的那些话……他,现在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快了……”司机收回了心思看着前面的路继续认真的开车,可是眼神却忍不住想要往李颍佑的脸上飘去。
“父亲在什么地方?”李颍佑丝毫没有在意司机的异样,而是捏紧了手心问道。
“老爷现在这个时候还在公司,知道少爷今天会回来所以晚上应该会早些……”
司机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颍佑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吐了了一句话,改变了车子的驶向。
李颍佑说;“直接去公司。”
一路的沉默,直到李颍佑下了车,司机才敢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车倒进了车位中。
一路畅通无阻,李颍佑径直进了李父的那间办公室。依旧熟悉的布置让李颍佑一阵恍惚,可在嗅到空气中那一丝属于女人的香水胭脂微时,李颍佑刚刚有所松动的脸色再次僵硬。
“你来了。”男人反手关上办公室的房门,看着李颍佑的眼中有些惊讶的神色。他没有想到,李颍佑居然会提出要回家,而且还在电话中主动提出了要见他。
“我有事要和你说。”
李颍佑脸上已经有了些男人的棱角,却要比男人少几分商人所特有的圆滑。乍看上去,甚至还能够在李颍佑的脸上找到些男人年轻时的神态。
“你在唯雅的所作所为离黎已经写了份报告给我,你今天是想说什么?”李颍佑拉开办公桌后的椅子,惬意的坐了下去。然后,他看着李颍佑,似乎是想要从李颍佑的神情中找到李颍佑来这里的原因。
“我认输!”李颍佑道。明明应该是无奈叹息的一句话,可李颍佑说出口时却丝毫听不出半分的叹息无奈。
“哦?”男人拉长了感慨,看着李颍佑的眼睛深处黑色的光晕渐渐散开愈见深沉,“为什么?”
“我想要接手李家的势力和公司产业。”
男人沉默,眼中的浓墨更甚。
“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但是我也会做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男人挑眉,然后呢?
“我要任何人都不能够阻碍我,你也不可以。”
“哈哈……”男人仰止不住的大笑起来,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些什么?
“我今天不是来听你的意见的,也不是来向你做报告的。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而已。”
说完,李颍佑便转身出了门。李颍佑开门时正好撞见站在门外的年轻秘书,那秘书一愣,她身上的香水味便因面而来。
“你的品位真是越来越差了……”李颍佑没有回头,但他的话却让身后的两人都变了色。
女秘书脸色一变,有些讪讪的唤了声‘少爷’。
“让开。”李颍佑侧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少爷……我找董事长有些事情,所以……”她有些萎缩的向后退了两步,却马上又上前了一步,眼神越过李颍佑看向了他身后的男人。
“让开!”李颍佑颦眉,语气中有些冰冷。
被李颍佑突然散发出的戾气惊到,那秘书脸色一变慌张的退后了两步,给李颍佑让出了条路来。
李颍佑离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秘书的脸色才总算是好了些。她微微跺了跺脚,跨进了办公室,然后似有似无的抱怨低喃道;“董事长,他这是……”
“你也出去吧!”
男人起身背对着秘书动手把办公室的窗户全部打开,这屋子确实是应该换些新鲜空气了……
李颍佑离开办公室之后,径直去了十五楼的楼顶。
抬头仰望,却发现今天并没有遍布的阳光,有的,只是厚厚的云层。你我相逢在黑夜的虚的海上,起初,你有你的行道我有我的目标。但,在交会时放的光亮却改变了他航行的方向。
五年前绑架的事情发生之后,李颍佑便在和男人签订了三条契约之后离开了那被称之为‘家’的墓场。
那契约很简单,但是却并不容易做到。李颍佑的要求是‘独立’,离开家族,不被束缚。相对的,男人也开出了三个条件,第一条是‘不动用任何和家族有关的东西’,第二条是‘契约履行期间放弃任何家族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