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棠委委屈屈地从吕哲明身上下来,一双大眼里泪水迅速地蓄满,眼看就要掉下来:“你……你……你凶我!”,然后又嘴一咬,脚一跺:“我告诉伯母去!哼!”然后赌气去沙发抱着枕头拼命蹂躏。一副小女儿情态看得在场的几人囧囧有神,额上青筋暴起。
管家大概知道杜宇棠是爱演的毛病又发作了,他就说不该让少爷看那么多脑残的偶像剧……于是他上前摸摸炸毛的杜宇棠,歉意地向龙弘文几位说:“你们请坐,少爷他……嗯,大概在cosplay最近电视里哪个人物……”
龙弘文无奈,也只好拉着林楷瑞坐下,看着对面独自生着闷气的人,使出杀手锏:“小瑞,在这里坐会休息,等会咱们去附近取下景,我看这附近环境挺不错的,兴许能拍几张不错的。”
杜宇棠耳朵早就竖起来要听他们说什么,听到这话,也不管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小瑞瑞,我给你做模特吧~”说得眼睛发亮,继续强调:“我身材超好的,不信你看,六块腹肌妥妥的,绝不坑爹~”说完真要撩起衣服下摆秀腹肌。
……林楷瑞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没大脑爱照相爱表演的自恋狂,心里也不禁怀疑——这个人真的是传说中三大派之一的老大?不是吧?看起来明明就是精神病院出来的,难道做老大的压力太大,精神分裂?
龙弘文起身拍掉他要撩起衣摆的手,笑话,他才不要小瑞看到别人的身体。他顺带狠拍一下杜宇棠的头:“替我们解决问题,等会儿就拍多少张都没有关系。”
杜宇棠闻言,立刻正经起来,坐直身体,咳了两声,说:“那你说什么事?”
龙弘文把来意说明之后又补充:“小瑞和阿哲现在都丢了工作,这没关系我可以解决,但他们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我不想他们有什么麻烦。”
杜宇棠点了点头,又鄙视:“切,我以为多大事呢!简单,等我一会。”
说完就翘起腿,掏出手机打电话:“喂?小谦谦啊!我跟你说个事啊……”
“什么?B市来的了不起啊!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总之我不管,你不是最会耍赖的么?不给我解决,三个月你别想看到我,哼!”
那边易谦揉揉眉头:“最会耍赖的是你吧?这次算得上合作,梁瑾要给我们投入大量资金建设秋冬季旅游项目,条件是要他们在A市混不下去。我说他们是你什么人啊,要这么护着他们!你……”
杜宇棠抢白:“美人!还能给我照漂漂的照片……”
易谦被气得一口血梗在喉头:“混蛋!看到美人就忘形!你你你……”
杜宇棠哼哼两声:“我就是见到美人就忘形,有本事你让我忘形一回呀!哼~不管,投资的事虽然听起来很不错,不过你那整体规划我看过了,不好,温泉项目虽好但是谁会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泡?温泉一般都要发展周遭几个城市的客源,我们市周遭那几个还不如我们呢,没脑子!”
易谦被噎到没办法,只好撒手:“那你说怎么办吧?”
杜宇棠眼神狡黠,说:“这事你不要管了,你跟那个梁瑾说这事你只管到这里,他爱投资不爱,其他的我来解决。”
易谦没法,只好答应,挂电话前又想起什么,急说:“等下,这周的约会不准再忘了!”
杜宇棠打个呵欠,懒懒地说:“知道啦,啰嗦!记得我的菜,洗干净等我~”
林楷瑞听到最后一句,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他,没听错吧?听起来貌似杜宇棠跟那个什么易谦是情人?
而杜宇棠打完电话后,看向龙弘文:“你也听到了,那个什么梁瑾答应投资我们最近搞的新项目,这下如果不照做的话,你懂怎么做吧?”
龙弘文点点头,因为林楷瑞在这里,他本来就打算在这里长期发展的,投资项目不吃亏:“好,我来投资。”
杜宇棠满意地笑了笑。接着又像个孩子似急催:“快快,去取景拍照!”
拍照回来天也差不多黑了,中途吕哲明回去了,好像是安志恒给他找到了工作让他去看看。林楷瑞撇撇嘴,算是放下心,虽说平时那个姓安的挺讨厌,但有些时候还是蛮管用的嘛。这回又是自己连累了阿哲……林楷瑞眼神暗了暗,好像围绕着自己的好事几乎绝迹了,还要连累身边的人……他有些沮丧。
给杜宇棠拍照真是一场折腾,回去路上龙弘文也感到一阵疲累,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林楷瑞的心情低落。公车上他把有些失神的林楷瑞圈在里面,稍稍低头,轻柔地问:“怎么啦?”
林楷瑞摇摇头,看着窗外,依然有些失神。正是下班高峰时段,公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龙弘文也只好环紧他不说话。
好不容易回到林楷瑞住所,龙弘文拉紧林楷瑞的手,把他转过来,问:“刚刚怎么了?”
林楷瑞依然遥遥头,说:“去做饭先吧。”
龙弘文无奈,只好到厨房里做菜,心里想着林楷瑞怎么心情突然变坏了。难道是杜宇棠缠着他拍照他烦了?可是看他们合作得还挺好啊,而且后来好像还因为发现共同爱好相谈甚欢的样子……都是杜小子的错!肯定是他提了什么让小瑞不愉快!本就不爽杜宇棠缠着林楷瑞的龙弘文拿着菜刀在砧板上狠狠砍了几下,当作泄愤。
而林楷瑞则在客厅里坐着,发觉自己又不知不觉把龙弘文带回了家。自己因为梁瑾的出现也没有分神去注意这件事,况且秋意渐深,晚上多一个人睡很温暖,也就没发觉。待此刻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好几日。很明显,这几日龙弘文在一点点地把他的东西搬过来,自然而然地占据了一个位置,比如桌子上的水杯,屋子外的拖鞋……本就不大的空间渐渐地被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填满。
林楷瑞暗叹了一口气,要说最会得寸进尺的肯定是龙弘文了,他在商场上肯定也是这般,不动声色,却在不知不觉中就把对手拿捏住。
吃完饭后龙弘文依然是没问出什么,林楷瑞就是这样,他不想说的不想让人知道的,那他无论被怎样纠缠他还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他依然是那个把自己死死关在一处不肯接受别人过多接近的林楷瑞。龙弘文叹了口气,给林楷瑞放好洗澡水,拿好衣服让他去洗澡。
晚上睡觉时,龙弘文冲好澡走进卧室时,林楷瑞已经窝在一边闭着眼睡着了。依然是蜷起一团的姿势。龙弘文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他,忽然林楷瑞转过身来,睁开眼睛,眼神清亮。龙弘文摸摸他的头,继续把他拉过来拥在怀里,说:“怎么还没睡着?”
林楷瑞摇摇头:“有点睡不着。”
龙弘文说:“工作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林楷瑞抬头,直视龙弘文,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些愧疚,龙弘文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楷瑞踌躇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般:“你为什么认为我就一定要接受你的工作呢?我不愿意被束缚,也不愿接受他人的施舍和同情。我还是打算出去走走,你还是找其他人吧……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那天晚上对不起……你就当,就当……”
龙弘文着急地打断他:“没法当!小瑞,你不愿被束缚要出去走没关系,但不要硬是要把我的好意真心当施舍好不好?那天晚上……那天晚上都是我自愿的,你可以当一夜情,但我没法……没法……”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
林楷瑞垂下眼,低下头,龙弘文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不说话,气氛是一片窒息般的沉闷。龙弘文觉得自己胸口上仿佛被压上了千斤石,越来越沉,越来越沉,然后不停地往下掉不停地往下掉,永远没有尽头,找不到着落点。
林楷瑞低低地说:“从一开始我就拒绝过,可是没有用。而我始终期盼那份类似于家的温暖,于是给了你很多错觉,实在对不起……跟我一起这么累,你还是走吧。”
龙弘文不答话,只是翻身,一低头寻着林楷瑞的唇就咬了上去,口舌交缠。林楷瑞推拒着,可是他的力气终究没有龙弘文的大。龙弘文怀着些许绝望的心境与底下挣扎的人口舌纠缠,手已经伸进了林楷瑞的衣襟,摸到那一如既往柔滑的肌肤,心里一直在颤抖。为什么这个人就可以这样无情?说走就可以走,一点拖泥带水都没有是不是说自己在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没有一点位置?
林楷瑞最后还是睁开了龙弘文的怀抱,衣衫凌乱,气息微喘,他红着眼睛,有些恼怒:“你干什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得不到就要毁去?这就是你们口中口口声声说的爱?”林楷瑞咬咬嘴唇,忽而又笑得嘲讽:“走吧!我说过,我只喜欢自己一个人!什么情情爱爱的从不适合我,我也不稀罕!”
龙弘文看着气得脸涨得通红的林楷瑞,知道他误会了自己想对他做什么。但是怎么会,自己哪里舍得伤他一丝一毫,但张张嘴,想要解释刚刚只是想恳求他留下,最后却不知怎么开口。这个人在赶他走,可他一点也不想走。不要走,不能走,一走就不可能再次进入他的世界。有人说,爱上一个人你就输掉了自尊,说得真没错。哪怕他就在跟前,指着门口要你滚,你还是不愿滚,还是想留下。
龙弘文看着沉默的林楷瑞,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说:“我没想对你做什么,真的,小瑞,相信我。我只是在听你要我走,一时着急……你别气。”说着又靠过去,把林楷瑞连人带被子都拥在怀里,林楷瑞躲闪了一下,躲不开,只好躺着不动。
龙弘文抓起林楷瑞的手,把脸贴上去不停地摩挲,哽咽又带着轻柔地说:“你不喜欢自己一个人,我知道。”
林楷瑞本来很气的,到后来看到龙弘文这般模样反而发不出火来。听到他这样说,喉咙一哽,谁喜欢自己一个人呢?没有人天生喜欢孤独,即使孤独如影随形。
他不曾对谁剖过心,母亲逝去后也不曾在意过谁的离去和留下,他想过很多,始终觉得要跟眼前此人一个交代,于是说要离开,他不愿意再有更多的牵扯和羁绊,这也许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到最后又会是谁厌弃谁?也许一个人才是自己的最后归宿。他闭了闭眼睛,说:“你看,你是大公司的老板,事业成功,没有我你也有广阔的天地,你又何必纠缠不休?”
龙弘文紧了紧胸口的人,固执地不放手:“我知道你自从那晚后就想过要给我交待,谢谢你这么认真,虽然这个结果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你可以走,但可不可以不要我?”顿了顿,又说:“没有遇见你的话,那确实是广阔的天地,如果没有了你,那便是广袤的荒原,我如何开心快意得起来……小瑞。我去年冬天在这里遇见你,但现在已经快一年,我们也相处了开心的大半年,但我的感情却不能用这些时间衡量,它跑得飞快,直想和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林楷瑞呢喃,“我不相信。”
“不要紧,你只要让我在你身边,我便证明给你看。”龙弘文急忙道。
林楷瑞抬头,目光里有些许茫然:“可是我要去浪迹天涯,没有定点地游走天下,不会带你去。”
龙弘文亲亲他的脸,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他不赶自己走,什么都可以:“没关系,我就在原地等你。”
林楷瑞一震,目光里全是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龙弘文笑笑:“因为是你。”说着拉着林楷瑞的手向自己的身后探去……
林楷瑞本来想说什么的,却被他的动作搞到满脸通红。而龙弘文则趁机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说:“小瑞,我知道你是1,刚刚我不是想对你做什么,而是想你对我做什么……”
林楷瑞瞬间觉得自己连脚趾都红了。
自然又是满室春意。
另一边——
梁瑾面色阴冷地站在易谦跟前,眼神犀利,厉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你要违约?”
易谦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温和一笑,摇摇头:“不,不是违约。你只是说要林楷瑞和吕哲明在A市没有生计,而今他们的工作没了,找工作也差不多会处处碰壁。我只是做到这里就不再管了,你可不能说我违约。”
梁瑾两眼一瞪:“你!”
易谦拂拂袖子,看他一眼,然后从身边的佣人手里端过一杯茶啜了一口,似乎是茶的味道不错,缓缓地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易谦放下杯子,挑挑眉:“你不能说我没有帮你是不是?当然,要是梁少这么没信用要收回投资,易某当然也无话可说。”
梁瑾咬咬牙,这回真的是与虎谋皮了,可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又能怎地,当然那点投资他不在意,但是人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跑。
他看易谦没有继续帮忙的意愿,冷哼一声:“我不会收回投资,我只是跟你借几个人,可以吧?”
易谦沉吟一下,说:“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林楷瑞有人罩着,我没有办法帮你。但看在投资的份上,借你几个人倒还可以,只是会不会成事我就不敢保证了。”
梁瑾点点头,再不看易谦一眼,连告别都没有就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易谦看着梁瑾的背影,摇摇头,说:“站得太高本就容易摔,又不懂与人为善,啧啧……梁家越来越不行了……”
第二天林楷瑞就真的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他打算去北部走走,龙弘文在一边检查他的行李,还一边啰啰嗦嗦地重复念着注意保暖,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
林楷瑞很少有来自他人这样的关心,少小离家,大多数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撑,听到这些话心里忽然就觉得很温暖。像是回到很多年前自己要离家的那个午后,母亲也是这般,站在火车站,拉着自己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眼里是焦虑是担心是不舍,絮絮地说着出门的注意事项,直到列车要开才眼红红地放开自己的手。
林楷瑞笑了一下,在正在低头检查行李的人脸上亲了一口,说:“好啦,再啰嗦不用出门了。”
龙弘文呆了一下,随即又有些飘飘然了,把人一揽过,吧唧亲了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本来关于离别的抑郁也一下子淡了。
他看着林楷瑞的眼睛,眼神里满是坚定:“别去太久。虽然我会一直等你,但我会想你想得受不了。”
林楷瑞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去你的,肉麻!”
龙弘文笑着捂捂胸口,不说话。
最后龙弘文坚持要送林楷瑞去坐车但都被林楷瑞拒绝了,他不太习惯这种离别情绪,再说昨晚算是确定了两人的关系,今日便要离别,他的心里始终有点别扭,他本是打算结束这段关系的,没有牵挂一个人走最好不过,只是最后自己却也认真了,想起有个人愿意守着自己的屋子,回来的时候有一盏灯为你亮着,为你守候就觉得胸口温热。他最拒绝不了龙弘文这种温柔攻势……但他还是不愿在车站送别,总让人无端就生出许多感慨许多别绪。于是龙弘文也只好作罢。
只是两人都忘记了还有一个梁瑾,于是平地起波折。
林楷瑞打的去车站的时候就觉得有人一路开车跟着,他摇摇头并不在意,看向窗外,这个南方的海滨城市的秋天无比短暂,明明两年前的秋天那么漫长那么萧瑟。这里的秋天,依然绿叶葱葱,空气干冷快要步入冬天。是南方的气候不可思议,还是自己其实还没从两年前走出?还有半月便是母亲忌日,这也是他这个时候选择离开的原因。他要回到已经不是家乡的故地看看。看看那个母亲呆了一生却什么都未曾留下的城市,那是不可梦却的故土,是不想再踏入的故土,但却是母亲一直眷恋的故土。林楷瑞心里有些悲凉。其实母亲故去之后他一直很少有属于自己的情绪,直到龙弘文的出现,总让他有时恼怒,有时欢喜,有时不知所措。他好像真的很会拿捏自己的七寸,找到要害,温柔下手,让人无法抵抗。林楷瑞笑了一下。自己该是动了心吧,无论怎样不承认,不相信,终究逃不过感情这回事。